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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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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5 20:11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夜探天馬城堡(四)

  十天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楊守文等人在波塞黎的幫助下,終於找到了那藏兵洞的一個入口。

  入口,位於解蘇水的一處河灣之中。

  解蘇水,是烏滸河的支流,也是天馬城的生命之河。

  根據羊皮地圖的標註,當初在建造藏兵洞的時候,曹西什卡的祖先為了便於藏身,於是將藏兵洞和解蘇水連在一起。這樣一來,一旦城堡被攻破,他們可以躲入地下,而無需擔心飲用水的問題。按照地圖上的標註,曹西什卡的祖先在藏兵洞裡挖出來了一條地下暗河,環繞藏兵洞。不過,在經過了三十年前的那場水災之後,地下暗河是否還在,已經無法確定……但這是唯一能進入藏兵洞的路徑。

  「楊君,你確定要去嗎?」

  楊守文道:「波塞黎長老,這是我唯一能夠確定,我要找的人是否還在天馬城的辦法。」

  他現在倒是想去找天馬都督表明身份,但他很清楚,一旦他進入天馬都督府,只怕更加危險。從曹西什卡之前那麼配合官軍的舉措中,楊守文隱隱感覺到,曹西什卡的背後一定有人支持。萬一那個人心存惡念,他去城堡便是自投羅網。

  所以,他沒有別的選擇。

  見楊守文態度堅決,波塞黎也就沒有再去勸說。

  他再一次把路徑設計了一遍,同時又為楊守文準備一應物品。

  待第二天正午,波塞黎便領著楊守文、明秀和楊十六三人離開了寺院,出天馬城,直奔城南而走。

  波塞黎找了一艘船,藏在河灣裡。

  到天黑之後,他便領著楊守文三人上船,而後親自划船,把他送入了蘆葦蕩中。

  進入蘆葦蕩後,楊守文三人便脫去了身上的僧衣。

  他們身上,穿著黑色的緊身水靠,身上帶著兵器,腰間還繫著一個小包。

  這小包,是屍密羅多所贈,裡面有驅趕蚊蟲毒蛇的藥物。

  「那地下河三十年沒有人使用,裡面不知道會有什麼蟲蛇隱藏。

  你們找到入口之後,一定要多加小心。一旦發現情況不對,便退回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我會駕船在這裡等候,楊君你們多保重。」

  楊守文朝波塞黎點點頭,和明秀、楊十六相視一眼之後,便順著船幫跳進了水中。

  七月中旬的河水,還不是很涼。

  三人鳧水而行,很快便靠近了河堤。

  「準備……潛水!」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一聲令下,便帶頭潛入了水中。明秀兩人也緊跟在他的身後潛入河水,而後跟在楊守文的身後,很快在一堆茂密的水草後面,找到了地下河的入口。

  楊守文取出一根螢石棒,照亮和水下世界。

  黑洞洞的洞口,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他不敢猶豫,一手拿著螢石棒,游入了洞口。

  水洞深邃,楊守文一馬當先,向前行進。大約在游了三百多米後,他猛然衝出了水面,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緊跟著,明秀和楊十六二人,也從水下竄了出來。

  「按照地圖上的標註,順著這條水道往前走,大約三里地,可以看到藏兵洞。」

  「既然如此,咱們繼續。」

  這水洞裡很黑,好在有螢石棒可以照亮。

  那光亮很弱,卻讓人多多少少有一種安全感。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水中的生物。比如水蛇,比如水老鼠……好在,屍密羅多製作的那個藥包效果很好,令蟲蛇不敢靠近。可即便如此,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怎麼沒路了?」

  大約游出了兩里地,楊守文便發現,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楊守文道:「恐怕是三十年前的洪水,把通道衝垮了……咱們到水下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通道。」

  三人當下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這水道高約有三米,三人潛到了水底後,尋找了很久,終於在底部找到了一個洞口。

  那洞口大約只能容一人通過,楊守文正要上前,卻被楊十六攔住。

  他比劃了幾個手勢,意思是說:阿郎,讓我開路吧。

  明秀在一旁也便是贊成,連連點頭。

  楊守文也沒有堅持,一揮手,同意了楊十六的請求。

  就這樣,楊十六在前面鑽了進去,楊守文和明秀則守在洞口,在確定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兩人便依次順著洞口游了進去,跟在楊十六的後面,游了大約一百多米之後,才算是游了出去。

  再次浮出水面,感覺明顯氣悶了很多。

  由於那洞口在水下,所以進來後,空氣流通明顯差了不少。

  「繼續走,差不多再游一里地,就能到達藏兵洞。

  楊守文揮著手,向前游去……

  「又沒路了!」

  正前方,是一個土丘,封住了前進的道路。

  三人爬到了土丘上,楊守文閉上眼睛,回憶著記憶中的羊皮地圖。如果按照那地圖的標註,這裡應該是一個岔道。土丘後面,是藏兵洞所在,不過既然被泥沙堵死,就只有繼續沿地下河前進。

  「你們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到水下找找,說不定能找到入口。」

  楊守文說完,便躍入水中。

  大約一刻鐘左右,他終於發現了一個入口,於是浮出水面,喚上明秀和楊十六兩人一起,潛入水中,從那入口繼續前進。

  就這樣,楊守文三人一路走走、停停……他也記不清楚走了多少個水道,終於,看到了一點燈光。

  「是前面,我看到好像有燈光在閃。」

  「青之,把螢石棒收起來,咱們過去……」

  明秀提醒了一下,楊守文立刻反應過來。

  三人收起螢石棒,沿著漆黑的水道前進。

  還是一座土牆,不過在土牆的頂部,有一道縫隙。那土牆很結實,楊守文順著土牆爬上去,發現頂部的縫隙,正好可以容納一個人爬行。於是,他又順著縫隙爬行,很快就到了土牆的另一端。

  說是土牆,倒不如說是當初洪水把藏兵洞衝垮之後,泥沙土石堆積起來的牆壁。

  爬到土牆的邊緣後,楊守文探頭往外看。

  只見土牆下面,是一個大約四五百平方面積的空地。

  空地上插著一根根木樁子,上面捆綁著不少人……地上,還要及腰的積水,散發出一股惡臭的氣息。在空地中央,有一根石柱,柱子露出水面約有四五十公分,頂部是一個凹坑,裡面有燈油,點著兩根燈芯。昏暗的光線,令這個石室看上去,更顯恐怖……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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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5 20:12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九章 顏織已死

  室四周,貼著牆壁有一個石頭堆砌而成的臺階,雖高出水面,卻濕涔涔,遍佈苔蘚。

  肥碩的水老鼠在石臺上行走,不時會有幾隻跳入水中。

  楊守文觀察了片刻,確定這石室水牢中沒有什麼威脅之後,這才從挎兜裡取出一根繩索,遞給了明秀。明秀接過繩索,在手上纏繞了兩圈,朝楊守文點點頭。

  楊守文又從挎包裡取出一個布包,丟在水牢的石臺上。

  布包裡是驅趕蛇蟲的藥材,那些水老鼠聞到了藥材的味道之後,立刻驚慌失措,發出吱吱聲響,向四面逃竄。楊守文這才順著繩索,從石壁上滑下來,站在石臺之上。

  腳下溜滑,令楊守文必須要提起小心。

  「顏織?顏織!」

  他一邊抖動繩索,一邊輕聲呼喚。

  地牢中那些被綁在木樁上的人,卻沒有半點回應。

  「顏織,我是楊守文,奉陛下之命前來。」

  如果顏織去年曾返回洛陽,那麼一定聽說過楊守文的名字。

  這時候,楊十六也順著繩子來到楊守文的身旁,他和楊守文相視一眼之後,便嘩啦一聲,縱身躍入水中。那水深大約一米,水質渾濁,散發著一股惡臭氣息。

  楊十六跳進水裡之後,立刻驚動了一群水老鼠四散而走。

  他一邊行走,一邊呼喚。

  楊守文則沿著石臺行走,觀察著地牢的結構。

  這地牢不見天日,只有一個一米高的鐵柵欄門,連通著一條去往地面的甬道。

  據波塞黎說,地牢上面就是曹西什卡的護衛隊。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地牢不見守衛,估計也沒有人能夠靠近。

  「阿郎,這裡。」

  就在楊守文觀察地形的時候,忽聽楊十六呼喊起來。

  楊守文連忙轉身,就見楊十六在另一邊靠近石臺的木樁子旁邊,朝著楊守文招手。

  他二話不說,也縱身躍入水中。

  這水裡面,似乎棲息著不少水老鼠。

  楊守文行走之間,可以清楚感受到水老鼠從他身邊游過去。好在,他身上帶著藥包,使得那些水老鼠也不敢靠過來。可饒是如此,楊守文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十六,去盯著地牢的門。」

  楊守文朝楊十六叮囑了一聲,楊十六立刻轉身,嘩啦從水中竄出,跳到了石臺上。

  這是一個瘦骨嶙峋男人,看不出樣貌,也看不出年齡,身上有很多傷口,不過許多地方都已經結疤。但還有些傷口,明顯是新的……從水中漂浮的血絲,和傷口的形狀來看,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意識到這些傷口,是那些水老鼠所致。

  「你是顏織?」

  男子已氣息奄奄,看樣子快不行了。

  他睜開眼睛,雖然很努力,卻只張開了一條縫。

  頜下髒兮兮,亂糟糟的鬍子抖動,他輕聲道:「你,是誰?」

  「我叫楊守文,奉陛下之命前來尋找顏織,你是顏織嗎?」

  「我,我……顏總管在去年,已經死了。」

  「什麼?」

  「顏總管為了掩護我,自盡身亡。」

  那人氣息奄奄,聲音也很低弱,楊守文必須要集中精神,否則便可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情報呢?顏總管不是說,要來天馬城接收情報?」

  「天馬絲行,天馬絲行……有小勃律人送信,小心像……像……陛下……」

  他的聲音時斷時續,很不清晰。

  楊守文只聽清楚了天馬絲行和小勃律人,剩下的則非常模糊,讓他不由得心中大急。

  「像什麼?你說清楚一點。」

  也許,是那一口氣在撐著。

  那人在說完一番話之後,頭一載,便再無氣息。

  楊守文連忙呼喚,連連搖晃,可是那人卻沒有半點回應。

  「阿郎,好像有人過來。」

  楊十六突然喊道,並快步走到了繩索旁邊,「阿郎,快走。」

  楊守文看著那個已經氣絕身亡的密探,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傷之色。這樣一段歷史,也許永遠不會出現在史書之中。沒辦法,誰讓我們的帝國,從沒有向外擴張?

  可正是這樣一群默默無聞,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人,在安西大地上拋頭顱,灑熱血,最終卻屍骨無存,永遠留在了這陰暗的地牢之中。再過幾十年,他們所做的事蹟,將徹底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甚至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楊守文深知,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縱身躍上了石臺。

  扭頭朝那屍體看了兩眼,而後又飛奔到繩索旁邊,抓住繩索,飛快的向上攀沿。

  在楊守文躲進了石壁縫隙後,楊十六也緊隨而上。

  明秀也收起了繩索,就在這時,只聽鐵柵欄門哐噹一聲被人打開,緊跟著就聽到有人說話。

  他們說的是吐火羅語,楊守文聽不懂。

  楊十六在一旁低聲翻譯,「他們在說,老鼠怎麼突然躁動起來,跑出去了好多……」

  「不管他們,咱們走。」

  三人不敢滯留,飛跨的爬行,到了土牆的另一邊,而後順著斜坡溜下來,躍入水中。

  沿著原路退出地下暗河,一行人很快便找到了出口。

  撤退的路明顯順利很多,在進入解蘇水後不久,他們便找到了停泊在蘆葦蕩中的波塞黎。

  「找到了沒有?」

  波塞黎把楊守文拉到了船上。

  楊守文的情緒卻有些低落,擺了擺手,輕聲道:「趕快離開這裡,先離開再說……」

  他脫下了水靠,從波塞黎手中接過毛巾,擦乾身上的水漬之後,從船頭的包裹裡取出一件乾爽的內衣船上,而後披上了僧袍。楊守文坐在船頭,呆呆發愣,這時候明秀也換好了衣服,走到他的身旁坐下,看了楊守文一眼,卻一言不發。

  「顏織死了。」

  「嗯。」

  「他在去年天馬絲行被滅門之後,就自盡身亡。

  水牢裡的人,是他的隨從……我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這一年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見到我之後,只對我說了天馬絲行和小勃律人,便死在地牢中。」

  明秀沉默片刻,低聲道:「和我猜的差不多。」

  「嗯?」

  「我一直認為,顏織不會在水牢裡……他的身份特徵太過醒目,只要被抓到,一定會被辨認出來。所以他如果沒有背叛,那肯定就已經死了。可若是死了的話,他也會留下線索。我猜測,顏織一定會留下線索,而那線索,就在地牢中。」

  「那你不早說?」

  楊守文愣了一下之後,立刻明白了明秀的意思。

  顏織是太監,身上不可避免的會有殘缺。如果他被抓到,只需要把衣服脫了,就能辨認出來。

  「反正不管顏織死活,咱們都必須要進來探查一番。

  現在很好,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馬絲行就是小鸞臺在天馬城的據點,你那位義兄手中的書信,一定就是顏織在等待的情報……咱們的猜測沒有錯。」

  楊守文看了明秀一眼,突然道:「四郎,你難道就不覺得悲傷嗎?」

  「悲傷?」

  明秀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露出了笑容。

  「顏織他們當初既然決意加入小鸞臺,怕早有這樣的準備。

  你我現在,不應該感到悲傷,而是要儘快把那封信裡的內容顯現出來,才不負顏織他們的這番努力。」

  楊守文,沉默了!

  這也是他和明秀的區別,有的時候,他更加感性。

  而明秀從小在世家大族中長大,對於一些事情,看得比他透徹,所以也更加冷靜。

  楊守文可以說明秀冷酷,但卻必須承認,明秀說的並沒有錯。

  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

  夜風,從烏滸河防線吹來,拂動衣袍獵獵。

  明月皎潔,群星璀璨,可是楊守文的心情,卻非常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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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5 20:14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九十章 小鸞臺的前世今生

  天馬城堡一行,終究還是有些收穫。

  顏織雖然已經死了,楊守文卻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吉達的那一封書信。

  可關鍵在於,怎麼顯現書信上的文字?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立刻轉道,把書信帶回洛陽,交給上官婉兒去處理。

  顏織是小鸞臺的人,那麼他所使用的顯影水,想必和小鸞臺所使用的顯影水一脈相承。

  相信,上官婉兒一定會有辦法。

  「四郎,你覺得如何?」

  回到寺院後,楊守文便詢問明秀的意見。

  「如今的情況,似乎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把書信帶回洛陽,你我也算是完成了陛下的使命。」

  「既然如此,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動身。」

  楊守文和明秀商量妥當,決定儘快啟程,返回洛陽。

  屍密羅多沒有反對,不過卻找來了波塞黎。

  「你答應過波塞黎,要帶他去洛陽,讓他在白馬寺修行。

  現在,你要走了,便帶上他一起走吧。波塞黎在這裡,繼續修行下去用處不大。不入紅塵,焉知世人苦難,又怎能普渡眾生?波塞黎,你隨楊君,一同走吧。」

  不過,屍密羅多旋即讓波塞黎退下,站起身來,走到禪房一側的箱櫃前停下腳步。

  他打開箱櫃,從裡面取出一摞厚厚的,差不多有半米高的卷宗。

  「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幫忙。」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忙快步上前。

  卷宗上,灰塵很厚。

  兩人各自抱起一摞,把卷宗擺放在禪房之上。

  「二十二年前,明崇儼明施主把老衲趕來安西,留在了天馬城中。

  他曾拜託老衲一件事,就是讓老衲把在安西的所見所聞,都記錄下來,整理成卷宗。當時老衲以為,不會在天馬城停留太久。可誰料想……明施主最終還是未能躲過血光之災,而老衲則在這天馬城中,一住就是二十二年光陰……二十二年來,老衲走遍了安西的每一個城鎮,每一個部落,並且把所見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明施主雖然已經過世,但老衲終究未曾辜負他的重託。

  現在,請你們把這些都帶走,至於該交給什麼人,老衲不清楚,就由你們決定吧。」

  看著眼前兩摞厚厚的卷宗,楊守文和明秀都傻了。

  二十二年的記載,走遍了安西……那豈不是說,眼前這兩摞卷宗,便是最完整的安西方誌嗎?

  兩人相視一眼,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當年明崇儼的意圖。

  楊守文走上前來,拿起一本卷宗打開。

  他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大體上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內容。屍密羅多畢竟不是地質學家,他只是一個僧人。所以,他是用一種遊歷體來記載他所見到的一切。

  這些卷宗,必須要仔細的整理,才能夠變成真正的方誌。

  而且,裡面有很多圖畫,畫的是一些獨特的地理形狀,甚至還有一些奇特的建築。

  屍密羅多的文采極其出眾,同時也精通繪畫。

  楊守文雖然只粗略的看了一遍,就知道眼前這些遊記的重要性,恐怕還勝於當年玄奘法師的《大唐西域記》。因為,屍密羅多記載的更清楚,更準備,更詳細。

  只是這樣一部遊記,在歷史上有任何的記載。

  其中的緣由?

  楊守文不知道,也不清楚……想必,是因為這些遊記從沒有問世,更無人知曉。

  「法師高義,相信叔祖若泉下有知,也會感激法師。」

  「呵呵,甚的高義,不過是認賭服輸罷了。

  好了,老衲這二十二年來唯一牽掛的事情終於有了一個交代,總算是可以解脫了。」

  說著話,他揮手示意讓楊守文二人把卷宗拿走。

  臉上,還露出了疲憊之色。

  楊守文抱起卷宗往外走,但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法師,我還有一個疑問。」

  「哦?」

  「敢問法師可曾聽明師提過『小鸞臺』這個地方嗎?」

  「小鸞臺?」

  屍密羅多一愣,疑惑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楊守文這才想起來,鸞臺是武則天在登基之後,把門下省改名而來。小鸞臺也是在鸞臺建立之後才設立。屍密羅多早在高宗調露元年便離開大唐,不知道鸞臺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他笑了笑,「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屍密羅多也就沒有再追問,在蒲團上坐下,閉目不語。

  「青之,你什麼意思?」

  「嗯?」

  「你剛才為何要問法師小鸞臺的事情?」

  楊守文抱著卷宗,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我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只隱隱感覺著,明師似乎和小鸞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怎麼可能!」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青之,你可能不知道這小鸞臺的來歷。

  小鸞臺是在陛下登基之後,改門下省為鸞臺之後,才秘密設立。不過,小鸞臺在設立之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內衛。那是陛下在儀鳳三年時,由我叔祖建議,得陛下恩准之後開設的機構,全部是以女性為主,故而又稱之鳳衛。

  後來,高宗皇帝駕崩,太子繼位。

  陛下這才開始慢慢吸收男人進入內衛。之後,女為鳳衛,男為龍衛,至陛下登基後,兩衛合併一起,有上官姑娘接掌,改名為小鸞臺……這其中,叔祖還……」

  說到這裡,明秀突然停頓下來。

  他看向了楊守文,發現楊守文也正看著他,面帶微笑。

  「你的意思是說……」

  楊守文輕輕點頭,看著明秀道:「會不會是有這樣一種可能……明師當年為幫助陛下,決意為陛下組建一個秘密機構,一方面是保護陛下,另一方面則為陛下蒐集情報,清除障礙。

  小鸞臺的構架,其實就是明師一手建立起來。

  只是未等他把整個構架搭建完成,就遭遇暗殺,死於非命。這也是屍密羅多法師二十二年來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卻無人知道的緣故。明師死後,卻給陛下留下了一份完整的計劃。於是在先帝駕崩之後,陛下擴充內衛,而後建立了小鸞臺?」

  說到這裡,楊守文又停頓了一下。

  他想了一想,輕聲道:「亦或者,明師被人刺殺,也與這小鸞臺有密切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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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8 19:29:2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8 19:31 編輯

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九十一章 薄露來襲(一)

  小鸞臺和明崇儼之間,到底存有怎樣的一種關係?

  楊守文不知道,也沒有興趣探究。

  明秀似乎明白了楊守文的想法,看著他道:「青之,你莫非認為,顏織所用的顯影藥水,就是按照我明家的顯影藥水的方子製成?」

  「也許!」

  不過,楊守文旋即擺了擺手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你不必放在心裡。

  反正這書信要送到洛陽,相信到時候上官姑娘會解決麻煩,你我也不必太費心。」

  明秀嘴巴張了張,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他想要證實楊守文的猜測,如果小鸞臺的顯影藥水配方和他明家的一樣,那就說明,小鸞臺和明家真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只是楊守文的意思也很清楚,似乎不想節外生枝。如果不是呢?一旦明家的顯影藥水不成,那書信也就廢了。

  一時間,明秀好糾結……

  其實,仔細想想,小鸞臺說不定真和明崇儼有關。

  從明崇儼把屍密羅多從洛陽趕到安西的行為來看,他似乎有意讓屍密羅多蒐集情報。

  而且,明崇儼和武則天之間的關係也很密切。

  誰又能保證,當年明崇儼組建鳳衛,不是為了保護武則天?

  要知道,當時武則天雖然已掌控大權,更掃清了朝堂上的一切障礙,可實際上,仍有很多人在暗中謀劃,想要武則天的性命。若如此,明崇儼設計小鸞臺,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可惜明崇儼死得突然,以至於很多事情都未能交代清楚。

  武則天登基之後,更合併內衛,秘密組建小鸞臺,裡面說不定就有明崇儼的手筆。

  當然,這都只是楊守文的猜測。

  至於是不是真的,恐怕除了武則天之外,也不會有太多人知曉,這其中的內幕……

  楊守文等人的行李並不多,高力士等人很快就準備妥當。

  波塞黎也收拾好了行囊,與他的師弟叮嚀許久,這才再次向屍密羅多告辭。

  已經過了正午,日頭雖然很毒辣,卻不似酷暑時節的熾烈。

  楊守文等人離開了寺院,行出天馬城。

  從天馬城的反應來看,他夜探城堡的行動,似乎並沒有被察覺到。一切看上去都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的異常。

  楊存忠換了一頭駱駝,把自己的馬匹借給了波塞黎。

  一行人盯著烈日離開天馬城,便直向東行去。

  此次東去,他們將過俱魯河,轉道北上碎葉河谷,而後經昆陵山古道入庭州。

  楊守文還要去俱六城一趟,拜見一下馬味道。

  畢竟,他要帶封常清離開西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如果馬味道願意隨他入京,楊守文也不會覺得累贅。可如果馬味道不願意去,楊守文就準備拜訪一下郭虔瓘。

  能夠讓馬味道離開俱六城,在北庭都護府當值,總好過於待在俱六城做個校尉。

  這對於封常清也好,至少他不用再去為外公擔心。

  「前面就是俱魯河,咱們今晚,就在大龍池宿營休息,等天亮之後,繞葛邏嶺,翻閲大雪山,過巴什嶺後,就算是進入碎葉河谷。咱們速度快一點,希望能儘早抵達碎葉城。」

  天將晚,一行人抵達俱魯河畔。

  只是他們很快發現,這俱魯河渡口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我們沒有走錯路吧……我記得來的時候,渡口可停著渡船呢。」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忍不住開口道。

  而明秀則翻身下馬,輕聲道:「青之,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哦?」

  「哥奴,十六,你們去渡口的那屋子裡看看。」

  楊存忠聞聽,立刻答應一聲,拍拍駱駝,讓駱駝跪下來,他縱身從駱駝背上跳下。

  從駱駝身上取下陌刀,楊存忠和楊十六兩人便直奔渡口而去。

  明秀的態度,讓楊守文也更加警惕。

  他從馬上摘下一口大刀,橫在馬背之上。

  片刻後,就見楊存忠兩人從渡口的木屋裡跑出來,揮著手喊道:「阿郎,快來。」

  「走,過去看看。」

  見楊存忠兩人的樣子,楊守文就感覺不太對勁。

  他連忙催馬上前,讓高力士和波塞黎以及封常清留在原地,與明秀縱馬來到木屋前。

  「阿郎,裡面有屍體。」

  「嗯?」

  楊守文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木屋門外。

  還沒進屋,就有一股子濃濃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這時候,楊十六也點亮了一支火把,為楊守文照亮。

  楊守文和明秀走進屋中,就著火把的亮光看去,就見木屋的地面上,倒著五具屍體。

  明秀走到一具屍體旁邊,蹲下來把那屍體翻過來。

  「這是船家。」

  明秀一眼就認出了那屍體的身份,站起身走到一具女屍旁邊,蹲下來看了幾眼,也認出了她的身份。

  這是一家人,靠著擺渡為生的船伕一家人。

  楊守文也認出了幾張熟悉的面孔,畢竟他們此前也是在這裡渡河,也是這一家人把他們從河對岸擺渡過來。

  雖然言語不是很通順,但是他卻記得那船伕的妻子,爽朗的笑容。

  渡河之後,船伕的妻子還送了一包烤饟,說是讓他們路上食用。總體而言,這一家人都篤信佛教,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但不過半月而已,這一家人就已經……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靜下心,查看屍體上的傷口。

  「全部都是刀傷,很乾脆,不像是那種盜匪的手筆。」

  「官軍?」

  「也不像……據我所知,這一帶似乎也沒有官軍出沒。

  距離這裡最近的官軍,是喝盤陀的蔥嶺守捉,隷屬疏勒軍所轄。但喝盤陀據此二百里,蔥嶺守捉好端端跑來這裡作甚?而且,就算他們過來,也沒必要殺這一家人啊。」

  楊守文說著話,便站起身,高聲喊道:「哥奴,再去拿一支火把。」

  「十六,你在這裡陪四郎,我去外面看看。」

  楊守文轉身走出木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楊存忠舉著火把走過來。而這時候,波塞黎高力士和封常清三人也到了木屋門口,見楊守文舉著火把在木屋四周轉悠,三人心中疑惑,但是卻沒有發問,而是逕自下馬,朝那木屋裡走去……

  楊守文轉了一會兒,便返回木屋。

  「四郎,周圍有馬蹄印記,大約有十七八匹的模樣,看樣子好像是一群斥候。」

  「斥候?」

  明秀一怔,脫口而出道:「哪兒來的斥候?」

  「還不清楚。」

  楊守文搖搖頭,沉吟片刻後道:「我剛才在岸邊沒有看到渡船,很可能是那些斥候搶走,用來渡河。

  波塞黎,天馬城附近,可有什麼盜匪馬賊出沒?」

  波塞黎一怔,旋即搖頭道:「這一帶沒聽說有什麼盜匪馬賊,除了天馬城的勇壯之外,我記得俱密城那邊,至拔州都督府所治有六百勇壯。不過,俱密城據此,約一百八十里,平時很少派兵馬過來這邊,更不要說派斥候來這渡口殺人……」

  不是盜匪馬賊,也不是俱密城勇壯。

  楊守文眉頭緊蹙一起,片刻後,輕聲道:「四郎,看這架勢,似乎有點不對勁。

  就算是馬賊盜匪,也沒有必要殺了船家五口人,除非他們……」

  明秀眸光一閃,輕聲道:「他們要打天馬城?」

  「斥候殺人,可能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

  不過,他們既然殺了人,想必一定會有接下來的動作,否則也不至於在這裡殺人。」

  「誰?」

  「這個……」

  就在楊守文準備搖頭表示不清楚的時候,忽聽得封常清喊道:「師父快來,看這是什麼?」

  楊守文和明秀聞聽,忙跑進了木屋。

  封常清指著一具屍體喊道:「你看他手裡,是不是抓著什麼物品?」

  楊守文忙走上前,把屍體的握成拳頭的手掌掰開,從裡面取出一塊銅牌。

  那銅牌上,有一個狼頭圖案。而在銅牌的後面,則是用突厥文書寫的『阿悉吉』三個字。

  看到阿悉吉這三個字,楊守文心裡就不僅咯噔一下。

  他猛然擡起頭,看著明秀,輕聲道:「阿悉吉?難道是薄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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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九十二章 薄露來襲(二)

  「阿悉吉?」

  明秀一臉懵逼,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看著楊守文道:「阿悉吉部落不是被困在葛邏嶺嗎?如今朝廷兩路大軍夾擊,過萬兵馬圍困,他怎可能逃出葛邏嶺?而且,就算他逃出葛邏嶺,也需要突破播密川,才有可能抵達俱魯河……播密川有蔥嶺守捉,他們怎可能突出重圍?」

  楊守文沒有回答,拿著那銅牌,片刻後又走出了木屋。

  從天邊飄來一片烏雲,正迅速朝俱魯河逼近。

  楊守文擡頭看了看天色,扭頭對眾人道:「我們立刻返回天馬城。」

  「什麼?」

  高力士幾人有點疑惑。

  不過封常清率先反應過來,道:「阿悉吉叛軍的斥候渡河,說明阿悉吉薄露的兵馬就在河對岸。由此向被是俱密城,也就是那至拔州都督府所在……但俱密城據此,有一百八十里,而天馬城不過四十里。如果從距離來看,叛軍這是要襲擊天馬城才對。」

  明秀聞聽,點頭表示贊同。

  高力士則輕聲道:「楊君,咱們其實……」

  楊守文擡手,制止了高力士。

  他閉上眼,沉吟片刻,突然從挎包中取出那封書信,遞給了高力士。

  「楊君,這是何意?」

  楊守文道:「如果真是薄露,那天馬城危矣。

  老傢伙是個謀後而動的人,他突圍之後不趕快逃跑,反而把目標指向天馬城,意圖已表露無遺。屍密羅多法師是我的長輩,這些日子以來,更對我們多有關照。

  依照薄露的性子,一旦攻佔天馬城,少不得會有一場殺戮。

  我很擔心法師的安全,所以準備返回天馬城,至少要保護法師安全從天馬城撤離。

  你身負陛下的重託,不宜和我繼續冒險。

  把信帶回洛陽,我這邊救出了法師,就會回去,你不必擔心。」

  楊守文聲音不大,但意志堅決。

  高力士心中一陣叫苦,若是楊守文不回去,他又怎敢獨自一人返回洛陽?別的不說,李裹兒就不會放過他,更不要說還有上官婉兒,一定會找他的麻煩……

  想到這裡,他連忙向明秀看去。

  只是明秀卻微微一笑,輕聲道:「青之要回天馬城,我自然要跟著一起回去。

  這傢伙莽撞衝動,萬一惹了什麼禍事,豈不是麻煩?我跟著他,還可以關照他。」

  老子何需你來關照?

  楊守文翻了個白眼,看了明秀一眼。

  不過,他心裡還是很感動,這恐怕就是兄弟吧……一個願意陪他赴湯蹈火的兄弟。

  明秀的性子懶散,但卻很重感情。

  在這一點上,他和吉達並無太大區別,而且和吉達一樣,都不是很善於表達。

  當然了,這也有明秀性子孤傲的原因。

  不是朋友,才不會管你死活。可真因為是朋友,他知道勸說不得楊守文,所以就準備和楊守文一同前去天馬城。

  「你……」

  高力士聽明秀這麼一說,頓時啞口無言。

  目光,又向楊存忠三人看去,就見楊存忠和楊十六相視一眼,開口道:「阿郎不走,我們也不走。」

  「還有我,我要跟隨師父。」

  「小高,你快走吧,我估計薄露的斥候既然已經回去,相信他大軍很快就會渡河。

  不過,我想你要繞點遠路才行……波塞黎長老,這俱魯河除了這裡,最近的渡口在那邊?」

  波塞黎看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只為楊守文那一句『要保護法師安全』的話語,波塞黎對楊守文的好感倍增。

  聽到楊守文詢問,他立刻上前一步。

  只是,沒等他開口,就聽高力士道:「楊君,你不要害奴婢。」

  「我哪裡害你了?」

  高力士哭喪著臉道:「若是讓陛下知道拋下你自己離開,就算是完成了使命,陛下也不會饒了我。更不要說,還有太子和公主那邊……我還是陪你一起回天馬城。」

  「可是……」

  「楊君你吉人自有天相,奴婢相信,一定能逢凶化吉。

  左右那薄露是你手下敗將,奴婢才不會相信,他面對楊君,能夠討得什麼便宜。」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高力士,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過再一想,高力士說的也有道理。真要讓他獨自返回洛陽,恐怕他也難逃懲罰。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武則天會怎麼想?上官婉兒會怎麼看?李裹兒怎能饒他?

  「既然如此,我們立刻返回天馬城。」

  楊守文立刻做出了決定,牽過馬匹,翻身上馬。

  「波塞黎長老。」

  「在。」

  波塞黎此時,對楊守文只有敬畏。

  他連忙上前,雙手合十道:「楊君有何吩咐?」

  「給你一匹快馬,我要你立刻前往至拔州都督府,找那至拔州都督,請他出兵救援。」

  「啊?」

  波塞黎一怔,旋即苦笑搖頭道:「楊君,非是貧僧不肯去,實在是……

  至拔州都督蘇娃那得性子暴烈,又豈能聽我一個出家人的命令?貧僧被他殺了,倒也不算什麼事情,可若是誤了楊君大事,貧僧卻擔待不起,還請楊君三思。」

  「小高。」

  「奴婢在。」

  「你陪他去。」楊守文說著話,便取出了那枚太子定命寶,「準你向蘇娃那得表露身份,持此定命寶,陪同長老前去。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給我找來援兵。」

  說完,他又一招手,把楊十六喚來。

  「十六,你也一起去……聽好了,我與四郎安慰,盡在你們手中。

  若招不得援兵,你們便給我死在俱密城。」

  楊十六還想反對,可是聽楊守文後面的話,立刻躬身領命。

  「事不宜遲,都給我馬上行動起來……哥奴,保護好醜奴,他若有半點差池,拿你是問。」

  「遵命。」

  楊存忠二話不說,抱起封常清便上了馬。

  楊守文和明秀也撥轉馬頭,沿著官道打馬揚鞭。

  只是這樣一來,楊十六三人手中便只剩下三匹馬。

  當下,波塞黎跨上了駱駝,拉住韁繩道:「咱們也別耽擱了,現在就趕奔俱密城。」

  日間出城的時候,大家心情都很放鬆。

  可沒想到會遇到這檔子事情,以至於楊守文四人,心情有些沉重。

  薄露怎麼就神不知鬼不覺的突出重圍了呢?而官軍似乎全無覺察,未免有些怪異。

  「青之,我覺得有點不正常。」

  明秀催馬追上楊守文,沉聲道:「就算薄露他們能逃出葛邏嶺,可是那播密川有蔥嶺守捉軍守衛,怎麼可能讓他們這樣輕鬆的突圍,而且還出現在了大龍池畔?」

  楊守文沒有回答,可是臉色卻很難看。

  他知道明秀想要說什麼,而事實上,不用明秀提醒,他也想到了一種可能:蔥嶺守捉,亦或者說是喝盤陀戍有人和薄露暗中勾結一起。如果再擴大一些範圍的話,很可能就是安西都護府,有人在為薄露掩護,否則阿悉吉叛軍不可能這樣出現在俱魯河。

  「四郎,還記得天馬絲行,和小勃律人嗎?」

  明秀嘆了口氣,「你能清楚,我就放心了。」

  「那你說,薄露好不容易從重圍中逃出來,按道理他應該趕快逃跑才對……他可以逃去五弩失畢中,可以逃去突騎施,但為何要來天馬城?這天馬城雖說是異域,非我帝國所治,但現在的情況是,一旦都護府發出檄文,整個吐火羅都會追殺薄露。

  他來天馬城,會很危險。

  你說,他又是為的什麼?」

  「這個……」

  明秀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陰霾。

  他想了想,輕聲道:「青之,你說那薄露來天馬城,會不會是為了你我而來呢?」

  「為了你我?」

  楊守文聽到這句話,眸光不由得一凝。

  他沉聲道:「那就是說,你我的身份和行蹤都已經暴露,有人並不想我們返回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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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第五百九十三章 薄露來襲(三)

   俱魯河東岸三十里,大龍池畔。

   薄露跨坐馬背上,檢視手下的兵馬,心中頓時產生出一種莫名傷感。

   六百,只剩下六百人了!

   為了保證自己能夠順利突圍,阿芒主動請命,承擔起掩護薄露突圍的重任。他身受重傷,卻依舊要堅持作戰。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更要躲避北庭和安西兩路大軍的圍剿,其危險可想而知。薄露甚至知道,阿芒他們……死定了!

   封思業也好,田揚名也罷,一旦發現薄露已經逃走,絕對會把怒氣撒到阿芒身上。

   到那時候,阿芒又怎可能逃出生天?

   一想到這些,薄露心裡就感到很痛。但也正是因為這痛,才讓他下定決心,要奪取天馬城。

   「穆先生,曹都督那邊,可有消息?」

   薄露催馬上前,來到一個身穿黑衣,臉上還蒙著面紗的男子身前。

   那男子頭上披髮結辮,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聽聞薄露的問話,他沉聲道:「阿悉吉俟斤放心吧,我已經命人通知曹都督,一旦你兵臨城下,他就會收攏兵馬,退入城堡。在你沒有撤離之前,天馬城的守軍不會出現。

   不過,你也要速戰速決,曹都督給你一天的時間,所以如果你不能及時撤走,曹都督定會出兵向你攻擊。一天之內,我要你設法找到那幾個人……相信那幾個人也不難尋找。只要你能找到那幾個人,並取了他們性命,我保證你可以安全離開安西。」

   聽聲音,這位穆先生的年紀不大。

   薄露聞聽,嘴角微微一翹,森然道:「穆先生放心,我比你更想要殺了那幾個人。」

   「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

   穆先生點點頭,策馬離去。

   魯奴兒這時候催馬上前,來到了薄露身邊。

   她看著穆先生的背影,突然道:「外公,唐人不可信,咱們最好還是要小心一點。」

   薄露道:「魯奴兒,你說的非常對,唐人不可信。

   這個姓穆的,也不會安好心,到時候我帶人入城,你領兩百人在城外守候。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你就立刻救援。如果覺察到大勢已去,你也不要戀戰,帶著人離開天馬城,回去找你父親,明白沒有?」

   魯奴兒心裡一顫,向薄露看去。

   「外公……」

   「我已經老了,這次失敗,也耗盡了我阿悉吉的所有元氣。

   如果可以報仇離開,我自然會很高興;可如果我這次……魯奴兒,記得替我報仇。」

   薄露的這番話,聽上去很平靜。

   可是魯奴兒卻知道,外公已經存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阿悉吉這次失敗,也代表著從今以後,西突厥五俟斤之中,不會再有阿悉吉一族的位置。薄露現在所想的,並非是怎麼逃離安西,而是要找到楊守文去報仇。

   在薄露看來,他這次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楊守文的出現。

   若楊守文沒有離開碎葉城,薄露也無可奈何。可他現在,卻跑去了天馬城,薄露又怎能放過?

   只是,那穆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魯奴兒已經知道了楊守文的身份,所以對穆先生的來歷,也就充滿了好奇和困惑。

   他為什麼要殺楊守文?

   按道理說,楊守文地位顯赫,穆先生應該與之交好才是。

   他就不怕殺了楊守文之後,會惹來麻煩嗎?可又一想,魯奴兒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這個穆先生能夠讓播密川的唐軍撤離,還能讓天馬都督曹西什卡聽命,身後恐怕也有人支持。那楊守文手中,很可能知道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使得這個穆先生不得不殺他。

   想到這裡,魯奴兒眼中露出一絲不屑之色。

   這些唐人果然是喜歡內鬥……兩年前父親攻入河北道,打到了趙州城下,據說就是有唐人的奸細在裡面接應。如今又是這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出賣自己人。可就是這樣一群人,卻占居了富庶的中原,實在是有些可笑。

   不過,這樣也好!

   唐人越是如此,我們才有希望佔領中原。

   魯奴兒又朝那穆先生的背影看了一眼,突然招手,把阿吉找了過來。

   「阿吉,給我盯著那個傢伙。」

   「嗯?」

   「唐人不會那麼好心,我才不相信,他沒有別的想法。

   給我盯著他,如果他在暗中動手腳的話,不必告之外公,給我殺了他,明白嗎?」

   阿芒的離開,也使得魯奴兒成為這支叛軍中的第二號人物。

  而阿吉又是她從突厥帶來的人,對她言聽計從。所以在魯奴兒吩咐過之後,阿吉毫不猶豫道:「紅忽魯奴兒放心吧,我會盯著他,絕不會讓他破壞咱們的好事。」

   魯奴兒聞聽,頓時笑了……

   ++++++++++++++++++++++++++++++++++++

   楊守文和明秀,領著楊存忠和封常清打馬揚鞭,一路急行。

   明秀的話,讓楊守文也感到緊張了。

   薄露究竟是如何突破了播密川的疏勒軍防線?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覺,連兩府官軍都沒有覺察?

   如果,如果是有人把薄露放跑,又安排薄露來天馬城,就說明他的行蹤已經暴露。

   這也讓楊守文感到害怕……因為他到現在還不清楚,究竟誰是幕後黑手。

   唯一的證據,就是他手中的那封書信。

   楊守文突然放慢了速度,等明秀上來後,壓低聲音道:「四郎,會是什麼人?」

   明秀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我不知道,但想必是來自神都。

   青之,我真不覺得咱們回天馬城是一個好的選擇。現在這種情況,咱們應該立刻返回洛陽,把書信呈報給陛下,由陛下做出決斷。這件事,你做的有些差了。」

   對外,明秀會努力的維護楊守文。

   但是在私下裡,明秀卻不會有絲毫的客氣。

   楊守文何嘗不知道明秀說的有道理。可是讓他不管屍密羅多,他又無法做到……

   於是,他笑了笑,沒有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

   明秀也沒有再談論此事,既然楊守文已經做了決定,他這個做朋友的,怎麼也要奉陪才是。

   三騎沿著官道狂奔,在快到子夜時分,抵達天馬城下。

   楊守文遠遠的,勒住了戰馬。

   他手指天馬城,露出駭然之色,扭頭看著明秀道:「四郎,天馬城城門何以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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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30 18:15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九十四章 薄露來襲(四)

  已經是下半夜,夜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烏雲密佈。

  天馬城的城門洞開,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燒。城門內外,包括城牆上,不見人跡。

  「師父……」

  封常清看到這種情況,不禁有些困惑。

  只是,沒等他說完,就見楊守文擺了擺手,而後和明秀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走,進城!」

  楊守文說完,一催胯下馬,便衝向城門。

  明秀也大聲道:「哥奴,跟上。」

  楊存忠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可是在聽到明秀和楊守文的呼喚後,也沒有猶豫,緊跟在兩人身後。四人三騎,如同一陣風似地,很快便衝進了城門。

  進入天馬城之後,更是一路通暢。

  可越是如此,楊守文這心裡就越是緊張。

  這情況明顯不正常,一般來說,天馬城由於地處安西邊荒之地,所以一到亥時,就會關閉城門。同時,城門處還會安排勇壯,城中的主要街道,也有兵馬巡邏。

  但現在,都消失了!

  整座天馬城好像一座不設防的城市,這一路走過來,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如此情況,如果說沒有問題那才是真的有問題。楊守文的心,已經沉到了底……

  他們來到寺院門口,楊守文不等戰馬站穩,便縱身從馬上跳下來。他快步上了臺階,抓住門環,啪啪啪叩響山門。而這時候,明秀和楊存忠也在臺階下勒馬。

  「是誰啊,這麼晚敲門?」

  從寺院裡,傳來胡音。

  好在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楊守文也學了幾句吐火羅語,聽懂了這話語中的意思。

  是那個胡僧!

  他聽出了門後說話之人的身份,於是用半生不熟的吐火羅語道:「薩末建,是我。」

  山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門後探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來。

  他手裡拿著一支火燭,在看清楚了楊守文等人的樣貌後,明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嘴巴里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連串的話語,只可惜楊守文一句都沒聽懂。

  簡單的吐火羅語沒有問題,可如果是複雜的語言,楊守文就不明白了。

  「薩末建,法師睡了嗎?」

  薩末建不懂漢語,卻聽得懂法師的含義。

  他連忙把門打開,側身讓出一條路,嘴巴里又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

  不過,他也知道楊守文聽不懂他的話,於是就擺了擺手,示意楊守文跟在身後。

  楊守文回頭,示意明秀他們在外面等候,他跟著薩末建直奔禪房。

  屍密羅多已經睡下,不過睡得並不沉。

  薩末建和楊守文的腳步聲驚醒了屍密羅多,他剛坐起身,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楊守文的聲音。

  「法師,我是楊守文。」

  屍密羅多愣了一下,旋即從禪床上下地,而後點亮油燈。

  他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就見楊守文從外面進來,臉上露出慌張之色。

  「法師,快隨我走。」

  「走?」

  屍密羅多愕然看著楊守文,疑惑道:「去哪裡?楊君,你不是回洛陽了嗎?怎麼又連夜回來了?對了,你怎麼進的天馬城?老衲記得,天馬城亥時關閉城門。」

  「法師,這說來話長,你先收拾一下,快隨我走,我慢慢與你說。」

  屍密羅多倒是沒有懷疑什麼,聽楊守文這麼說,再見他一臉的慌張之色,立刻對薩末建吩咐了兩句。

  「楊君,到底出了什麼事?波塞黎去了哪裡?」

  他一邊說著,一邊穿衣服。

  楊守文道:「我們在俱魯河畔發現了阿悉吉部落的叛軍……我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從官軍的圍剿中逃出來,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要來天馬城。我擔心法師有危險,所以就趕回來,想要把法師接走。估計這個時候,阿悉吉叛軍已經渡河,朝天馬城奔襲。咱們快一點,趁著叛軍人馬未至,咱們先離開這座城市。」

  屍密羅多聞聽,愣住了。

  「天馬城有八百勇壯,叛軍想要攻破,恐怕不太容易。

  我們出城,還不如留在城中安全……楊君,你的好意我心領,但又何必離開呢?」

  楊守文急了,大聲道:「法師,我懷疑曹西什卡和阿悉吉叛軍勾結。

  你剛才不是問我怎麼進的城嗎?我告訴你,城門洞開,不見一個守軍……我們進城之後,一路上甚至沒有看到巡兵蹤跡。曹西什卡,顯然是準備開門揖盜。」

  「你說什麼?」

  屍密羅多原本顯得很鎮定。

  可楊守文的話,卻著實嚇了他一跳。

  「你是說,曹西什卡和叛軍勾結?打開了城門?」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我估計,他已經把城中勇壯召入了城堡之中。如果不是和叛軍勾結,城門又怎會洞開?城中的兵馬,又怎會不見了蹤跡……

  法師,我擔心叛軍是衝我來的。

  我不擔心別的事情,就怕到時候牽累到你。所以,請你和我一起離開天馬城,咱們走了,叛軍也就少了一個藉口,至少能夠保證這天馬城收到的傷害不會太大。」

  屍密羅多聞聽,也不再堅持。

  他沒有詢問叛軍為何要找楊守文,有些事情,不是他一個方外人應該去打聽的。

  他匆匆找了幾件僧袍,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薩末建牽著一頭騾子出現。

  那騾子的背上,是兩個沉甸甸的箱子。

  楊守文看了一眼,有心想讓屍密羅多把箱子丟了,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他攙扶著屍密羅多走出山門,薩末建又從寺院裡牽來了兩頭駱駝。

  屍密羅多上了一頭,薩末建上了另一頭,然後看著楊守文,等待他的下一個命令。

  「走,咱們馬上走。」

  楊守文看了看天色,見烏雲越來越厚。

  從天邊,傳來了隱隱的雷聲,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楊守文翻身上馬,和明秀招呼了一聲。

  「楊君,讓孩子和老衲在一起吧。」

  屍密羅多突然開口,指了指楊存忠懷中的封常清。

  楊守文旋即明白過來,屍密羅多這樣做,並非是想要封常清做人質,而是擔心遇到麻煩時,封常清會拖累楊存忠。屍密羅多也是飽經風霜,見過世面的人。

  萬一他們和叛軍遭遇,楊守文、楊存忠和明秀將會是交戰的主力。

  楊守文從楊存忠手中接過了封常清,把他遞給屍密羅多。

  「醜奴,保護好法師,不要妄動。」

  說著話,楊守文取出一口短劍,遞給了封常清。

  其實,封常清此時也很緊張。他接過了短劍,用力點點頭,可那臉上卻呈現出蒼白之色。

  就這樣,一行人直奔城門而去。

  眼看著快到城門的時候,就見天空中閃過兩道銀蛇,緊跟著轟隆隆一陣雷聲響起。

  大雨,傾盆而下。

  城門口的篝火,被迅速澆滅,火堆上冒著黑煙。

  依舊是不見衛兵,也進一步證實了楊守文和明秀的猜想。

  屍密羅多身上裹著一塊雨布,把封常清也包裹其中。而楊守文等人則有些狼狽,一眨眼的功夫,全身上下就被雨水濕透。

  「青之,且慢。」

  出了城門後,明秀突然擡手,喚住了楊守文。

  時,已近寅時。

  站在城門下,就見天地混沌,被雨幕所籠罩……

  明秀臉色陰沉,從馬上長身而起,手搭涼棚舉目眺望。

  「明君,你這是……」

  屍密羅多開口問道,卻被楊守文攔住。

  「哥奴,聽到了嗎?」

  楊存忠此刻,已經從馬背上取下了陌刀,一臉凝重之色。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點了點頭……

  「四郎,大概要多久?」

  明秀在馬上坐下來,看著楊守文道:「一炷香……現在咱們兩個選擇,一是逃出去,二是在城中找地方躲起來。這麼大的雨,一旦被發現,咱們很難甩掉對方。

  如果躲起來,說不定會更安全,但必須要選好地方。」

  金蟾引導術進入了另一層境界之後,楊守文的六識極為敏銳。

  明秀的判斷和他差不太多,也讓他感到有些糾結。無他,如果只是他和明秀,亦或者楊存忠的話,跑也就跑了。但現在,他必須要考慮到屍密羅多的情況。老和尚已經過了古稀之年,身體可未必能挺得住,更不要說在這種天氣裡逃跑。

  他本意是要救屍密羅多,而不是害他。

  如果屍密羅多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楊守文勢必要內疚很久。

  好在,屍密羅多這時候卻開口了,「楊君,這種天氣跑不快,而且很容易被發現。

  老衲的意思,是躲起來。

  這天馬城,老衲已生活了二十載,或多或少也有些朋友。不如這樣,你們隨我來,老衲有一處藏身之所,就算是那阿悉吉叛軍攻入天馬城中,也不敢輕舉妄動。」

  「法師有這等好地方?」

  屍密羅多微微一笑,一帶駱駝韁繩,那駱駝便掉轉頭來。

  他衝著薩末建說了幾句話,就見薩末建催動駱駝,便朝城中行去。

  「楊君,隨老衲來吧。」

  屍密羅多說著話,便催動駱駝,沿著長街緩緩而行。他似乎並不緊張,駱駝走的也不是很快。楊守文三人緊跟在屍密羅多的身後,冒著雨,行出兩個街口。

  「這裡是……」

  「看到前面的清真寺了嗎?」

  屍密羅多笑道:「咱們就去那裡落腳。這一片多是真主教的信徒,就算是叛軍,也不敢在這裡肆意妄為。老衲與這裡的阿訇有十年的交情,只是不為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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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九十五章 騷馬

  和尚與真主教的阿訇居然是好朋友?

  乍聽有些古怪,可仔細想想,似乎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真主教要在天馬城立足,而佛教是這個城市的主流宗教。佛門弟子,並不喜歡爭執,所以真主教在天馬城最大的對手,莫過於是基督教和摩尼教的信徒,兩者之間也沒有太大衝突。

  楊守文記得前世曾看到過一種說法:真主教眼中最大的敵人,是歐洲的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

  據說兩個宗教好像是同出一源,後來天主教徒獲勝,曾對真主教徒進行過血腥的屠殺。於是,兩個教派就結下了血海深仇,他們同出耶路撒冷,但是到後來,卻相互敵視。乃至於後世的一系列極端活動,似乎都牽扯到這兩者間的仇恨。

  楊守文一行人跟著屍密羅多,來到一座清真寺外。

  屍密羅多下馬,上前叩響了門扉。

  不一會兒的功夫,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大鬍子老人。他身材高大,看上去有將近190左右身高,穿著一件寬大的袍子,手裡拿著一支蠟燭。老人認出了屍密羅多,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這麼晚了,屍密羅多突然到來,是什麼情況?

  「法師,你怎麼來了?」

  「騷馬我的兄弟,我需要你的幫助。」

  屍密羅多一口流利的吐火羅語,表情凝重的看著眼前的大鬍子老人。

  楊守文等人站在清真寺門外,並沒有跟上去。他們就看到屍密羅多和大鬍子老人手舞足蹈的交談著,那大鬍子還不時把目光越過屍密羅多,落在了楊守文等人身上。

  片刻,老人打開了門。

  屍密羅多朝楊守文等人招了招手,便邁步走進清真寺。

  而這時候,從寺廟裡又走出了幾個身著真主教服侍的壯年人,牽著馬匹和駱駝,朝側門走去。

  「楊君,騷馬是老衲認識了十年的好朋友。

  我們雖然信仰不同,但是卻交情莫逆。這裡是真主教徒的所在,就算叛軍攻進來,也不敢在這裡鬧事。」

  楊守文聞聽,連忙向騷馬,也就是大鬍子阿訇行禮。

  騷馬卻注視著楊守文,突然道:「楊君,你們唐國皇帝,是否可以接受真主在大唐國傳播教義?」

  「啊?」

  楊守文頓時懵了。

  騷馬說得一口流利的關內唐音,所以並不存在什麼交流的問題。

  就在楊守文有點弄不明白騷馬的用意時,一旁屍密羅多道:「騷馬,你不要為難楊君。

  似傳播教義這種事情,絕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進行。

  我佛如來為傳播教義,從漢朝皇帝開始,白馬東渡,歷經了五百多年的光陰,才算是在中原立足。大唐國海納百川,自有非比尋常的氣度和胸懷……想必也不會拒絕你們前往。不過,你要做好準備,凡事切不可太過著急,徐徐圖之為妙。」

  騷馬聞聽,點了點頭。

  他歉意朝楊守文笑了笑,沉聲道:「楊君莫要責怪,我是有些太心急了。

  對了,剛才老和尚說,你遇到了麻煩?是否需要我的幫助呢?

  在天馬城,有數千真主教徒,只要楊君需要,我可以立刻召集所有人,幫助楊君。」

  騷馬的目光灼灼,甚至還帶著一絲絲期盼之色。

  楊守文心裡不禁一動,再次看向騷馬。

  利用真主教徒進行反擊?這的確是楊守文此前沒有想到過,或者說考慮過的事情。

  他不清楚天馬城的真主教徒有多少戰鬥力,可他卻知道,只要能聯合起這些真主教徒,倒也未必沒有獲勝的可能。同時,他還可以借助真主教徒,對曹西什卡進行反制。

  曹西什卡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至少楊守文是這麼認為。

  如果能幹掉曹西什卡,掌控天馬城的話,說不定會給安西帶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只是,楊守文也清楚,騷馬的幫忙,絕不會是平白無故。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楊守文想到這裡,已經隱隱猜到了騷馬的意圖。

  他向在大唐帝國傳教……任何一個宗教,都需要官府的支持,才能夠得以傳播,否則就只能成為邪|教。這一點,可以從摩尼教看出端倪……早在高宗初年,摩尼教信徒陳碩貞造反,很快就被官府所鎮壓。此後,官府對摩尼教更是嚴厲打壓。

  於是摩尼教最終成為了邪教,哪怕後來改名為明教,哪怕曾協助朱元璋建立明朝,但卻始終為官府忌憚。

  騷馬顯然是明白這一點,亦或者說,是屍密羅多提醒過他。

  所以,他才會這麼主動的提出幫忙的請求,所為的,就是希望楊守文能給予協助。

  說實話,楊守文並不瞭解真主教的教義。

  在宗教一事上,楊守文可說是無神論者,沒有任何偏好。

  哪怕他現在是僧人打扮,也不是真的就皈依佛門。只是讓這麼一個宗教傳入中原,結果又會如何?他不敢確認。但是他知道,總有一天,真主教會傳入華夏。

  想到這裡,楊守文深吸一口氣。

  「若騷馬阿訇願意幫助我,不知道又有什麼條件?」

  騷馬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笑容。

  「還是剛才說的,我希望真主的福音能夠被更多人所知曉……如果有一天,我們前往大唐,希望楊君能夠給我幫助。」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朝屍密羅多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明秀。

  「只要你們能夠遵守朝廷律法,我倒是願意,引見阿訇給朝廷中的官員。」

  騷馬臣思片刻,擡頭看向了屍密羅多。

  就在這時候,清真寺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的聲響。

  緊跟著,一個教徒跑進來,衝著騷馬大聲喊叫。

  騷馬聞聽,臉上浮現出一抹怒色。他先是向楊守文等人道歉,而後便快步出門。

  屍密羅多道:「叛軍,已經入城。」

  「曹西什卡那邊可有動靜?」

  「城堡方面,沒有任何反應……楊君,看樣子你說對了,曹西什卡和叛軍有勾結。」

  說完,屍密羅多話鋒一轉,沉聲道:「騷馬雖然是真主信徒,但是所信奉的教義,與伍麥葉大寔人多有不同。他原本是波斯呼羅珊的奴隷,後信奉真主教,逃離呼羅珊,在天馬城定居。與伍麥葉大寔人不一樣,騷馬相對平和,對大唐國極為嚮往。

  他一直想要去大唐國傳教,但由於種種原因,始終未能成行……

  如果你能夠幫助他,就可以得到整個天馬城真主信徒的尊敬,並且扭轉戰局。」

  楊守文看著屍密羅多,眸光閃爍。

  屍密羅多從沒有想過要離開天馬城,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想到了要找騷馬幫忙。

  「法師,你……」

  「楊君,老衲在天馬城生活了二十載,已經和這座城市融為一體。

  離開天馬城?是老衲從未考慮過的事情。同樣,老衲更不願看到天馬城受到傷害,所以就想到了我這位老朋友。他可以幫助你扭轉戰局,你可以幫助他實現願望。

  呼羅珊人利益當先,只要你願意交換,老衲相信,騷馬絕不會讓你失望。」

  「呼羅珊?是波斯遺民嗎?我認識伊嗣埃的孫女,她的子民,似乎就在呼羅珊。」

  「哦?」

  屍密羅多聞聽一怔,旋即笑道。

  「楊君,呼羅珊可並非只有皇室遺民,還有原住民。

  不過,當地的原住民,大都是波斯奴隷出身,波斯尚未滅亡時,他們就開始逃離呼羅珊。而在波斯滅亡後,大批波斯平民隨伊嗣埃來到了呼羅珊,也就是現在的呼羅珊人。

  楊君,騷馬其實很簡單,他沒有太大的野心,只希望能夠獲得平靜的生活而已。」

  說到這裡,屍密羅多站起身來。

  「楊君,是時候做出抉擇了。

  如果你願意幫助騷馬,就可以獲得天馬城四千狂熱信徒的擁護,他們會為你守護天馬城……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可這樣一來,天馬城就可能毀於戰火之中。」

  楊守文沉默了!

  他對天馬城並沒有什麼感情,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屍密羅多的想法。

  天馬城毀於戰火?

  楊守文可不這麼認為……雖然不清楚曹西什卡和薄露之間有什麼交易,但曹西什卡家族在天馬城已有百年之久,就算是放薄露進城,也不會坐視天馬城受損。

  但是……

  他更不想地老鼠一樣的躲著。

  薄露啊!

  那是他手下敗將。就這麼躲藏起來,想想實在不太甘心。

  想到這裡,楊守文向明秀看去。明秀也眉頭緊蹙,看了看屍密羅多,而後朝著楊守文輕輕點頭。

  「法師,我還是那句話,只要騷馬遵守朝廷律法,我可以給他適當的關照。」

  「這足夠了!」

  屍密羅多話音剛落,騷馬就進來了。

  他忙迎上前,和騷馬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見騷馬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興奮之色。

  也難怪,在這個時代,大唐帝國可是世界的中心。

  無數人對之華夏心存仰慕,騷馬也是其中之一。他走到楊守文的面前,大聲道:「楊君,那些異教徒休想佔領這座城市,真主教導我們說:被進攻者,已經獲得了反抗的許可,因為他們將受到壓迫。」

  說完,他也不等楊守文回答,便轉身招手,示意信徒上前。

  騷馬從身上的挎包裡,取出一部經書,用波斯語大聲的誦讀著。

  信徒們在聽完之後,齊聲吶喊,便紛紛離去。

  「楊君,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異教徒的血將染紅大地,真主的福音照耀天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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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反擊

   雨勢,減弱了些許。

   不過那豆粒大小的雨滴打在臉上,仍會感覺生疼。

   冷清的佛寺,被數十人包圍著。山門已經倒塌,佛堂裡更是一片狼藉,看上去頗為淒涼。

   穆先生邁步走進寺院,喝止了正在翻箱倒櫃的隨從。

   「這裡是佛寺,你們休得放肆。」

   被他這麼一呵斥,隨從們立刻變得小心起來,不敢再似之前那樣的肆無忌憚……

   「阿郎,沒有人。」

   「嗯?」

   「據城裡的細作說,這裡原本只有三個和尚。

   其中的老和尚,在天馬城已有二十年之久……那幾個人到了天馬城之後,就住在這寺廟之中。不過不知是不是走漏了風聲,老和尚與那幾個唐國人都不見了。」

   穆先生拿過一支火把,邁步走進佛堂。

   他在佛堂裡轉了一圈之後,又走到了香爐前,看了一下裡面的香灰。

   眸光一閃,他沉聲道:「老和尚昨天在這裡做的晚課,說明他並沒有離開天馬城。」

   說完,他轉過身,看著隨從道:「立刻派人告訴薄露,讓他全城搜索,那些人一定還躲在城裡。很可能是曹西什卡驚動了他們……這獠子少不更事,平添麻煩。」

   說著話,穆先生便走出了佛堂。

   這時候,寺院外傳來馬蹄聲。

   魯奴兒帶著一隊護衛來到寺廟門前,她甩蹬下馬,走上臺階,正好和穆先生照面。

   「穆先生,找到人了?」

   「已經跑了!」

   穆先生和魯奴兒錯身而過,站在山門外,舉目眺望。

   雨幕遮天,令整個天馬城都陷入混淪之中。從遠處傳來一陣陣哭喊聲,並伴隨著喝罵和慘叫聲不斷響起,把天馬城的寧靜打破。他取下頭上的斗笠,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氣。

   「他們一定還躲在城裡,我能夠聞到他的氣息。」

   魯奴兒看了穆先生一眼,冷冷一笑。

   這貨太裝逼了,裝的有點過了……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招惹對方,因為這穆先生的來頭,顯然很大。

   「那我們怎麼辦?」

   「搜!」

   穆先生厲聲道:「楊守文不會躲藏在民居之中,他假扮僧人,標誌明顯。所以要躲藏,最好的去處就是那些佛寺。紅忽魯奴兒,煩勞你告訴薄露俟斤,請他派人去佛寺中搜查。

   還有,打聽一下,那老和尚有沒有親近之人。

   若是不在佛寺,便循著這條線找,一定可以找到他們。」

   魯奴兒不置可否,只答應一聲,便上馬離去。

   一個隨從上前,輕聲道:「阿郎,這些獠子未必可信。」

   「我知道……不過現在,我需要他們幫忙。等找到了那些人,就發信號通知曹西什卡,命他出擊。

   這些獠子,絕不能放過。

   殺了薄露之後,派人把薄露首級送去播密川,要不然田揚名那邊也不好向唐休璟交代。」

   「卑職,明白!」

   雨,在黎明時分停息。

   天馬城中,哭喊聲不斷,許多房舍著了火。但由於之前雨水的緣故,火勢不大,卻濃煙滾滾。

   而位於天馬城的那座恢宏佛寺,也被大火籠罩。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飄散在空中的黑煙。

   薄露一邊縱兵掠奪,一邊尋找著楊守文等人的下落。事實上,薄露比穆先生更想要找到楊守文,因為這次起兵造反,幾乎就是毀在了楊守文之手,也讓薄露對楊守文恨之入骨。他策馬在天馬大街上,舉目向天馬城堡看去,露出一絲不屑。

   曹西什卡好歹也是一城之主,這天馬城也算是一座大城。

   可是,他卻聽從那唐國人的差遣,把好大一座城池就這麼平白讓出來。好吧,就算日後唐國人會給你補償,但是在吐火羅,特別是西曹國內,曹西什卡的名聲也就徹底毀了。一個短視之人!到時候你眾叛親離,就只能做唐國人的走狗。

   可惜了這一座大好的城池!

   薄露想到這裡,對曹西什卡越發的不屑。

   若是自己能有這樣一座城池的話,何需百年?二十年,便足以吞併整個吐火羅!

   鐺,鐺,鐺!

   就在薄露沉思的時候,耳邊突然想起了一陣鐘聲。

   那鐘聲,是從天馬城的西北角方向傳來,節奏頗有些怪異,似乎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味。

   伴隨著鐘聲,天地間迴蕩起一個古怪的聲浪。

   那聲浪莊嚴而肅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奇異韻味,似乎是數以千計的人在誦讀經文。

   薄露在聽到這鐘聲與聲浪之後,頓時臉色大變。

   「立刻集合,集合!」

   他嘶聲喊叫著,身邊的隨從雖然不明白是什麼緣故,卻連忙吹響了號角。

   「薄露俟斤,發生了什麼事?」

   穆先生這時候也趕了過來,看著薄露,疑惑問道。

   薄露道:「聽到那鐘聲了嗎?那是真主教宣戰的鐘聲……」

   「什麼?」

   穆先生畢竟不是安西人,對安西的許多情況不太瞭解。不過,他也聽說過真主教,臉上頓時浮現出詫異之色。

   「真主教?真主教在向誰宣戰?」

   「還能向誰,當然是向我們……」

   「我們?為什麼?」

   薄露用一種‘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了穆先生一眼,大聲道:「我怎麼知道?真主信徒最為狂熱,一旦開戰,不死不休……該死,誰去招惹了那些個真主教的人?」

   晨曦之中,遠處的街道小巷中,走出了一群群身穿長袍的人。

  他們有的手中緊握彎刀,有的則手持長矛。走在最前面的人,手捧經籍,一邊走一邊大聲的誦讀。

   他唸一句,身後的信徒們便緊跟著誦讀。

   「……被進攻者,已經獲得了反抗的許可,因為他們受到了壓迫……」

   越來越近,那誦讀經文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一片一片,此起彼伏,漸漸又匯聚成了一個聲音。真主教徒們走到了長街的盡頭!穆先生甚至清楚看到,其中有十幾個人,手裡拎著血淋淋的人頭,臉上呈現出狂熱之色,正凝視著薄露等人。

   而薄露手下的叛軍,這時候也在漸漸的集合。

   天馬城堡的城牆上,曹西什卡帶著護衛隊舉目眺望,見到真主信徒出現,也不禁臉色大變。

   「這些個蠢貨,誰讓他們去招惹那些瘋子的?」

   曹西什卡很清楚真主信徒是什麼樣子,那些人一旦投入戰鬥,會悍不畏死,極為瘋狂。想當初,真主教信徒進入天馬城的時候,曾經和本地的一些教派發生過衝突。曹西什卡曾親眼目睹了真主信徒的戰鬥,也正因此,讓他對真主教頗為忌憚。

   「都督,我們要不要參戰?」

   「等一下,先看看情況。」

   曹西什卡接到了通知,命他讓出天馬城。

   雖說天馬城是西曹國所屬,但曹西什卡對唐國更加仰慕。事實上,從他父輩開始,就已經習慣於聽從安西都護府的差遣,甚至對西曹國的命令,都不屑一顧。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曹西什卡還是習慣性的,願意聽從差遣。

   出戰?

   會不會破壞了主上的計劃?

   反正主上也說了,要薄露的腦袋……既然如此,讓那些真主信徒打前陣,沒有主上的信號,他是絕對不會過問此事。在城堡中看熱鬧,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當他的部下提出出戰的要求時,曹西什卡果斷拒絕。

   只是他沒有發現,因為他的拒絕,身後那些部曲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古怪……

   「真主教的兄弟們,我這次來,是來尋找一個仇人,絕無打攪你們的意思。」

   薄露見真主教徒越來越多,有些惶恐,於是縱馬上前,大聲喊叫。

   為首的一個真主教徒擡起了手,直視薄露。

   「真主教導我們,當我們的身體被異教徒的鮮血所浸透,真主將把榮耀賜予我們。」

   他手捧經籍,大聲呼喊。

   緊跟著,一排真主教徒從他身後躍出,手持梭槍,惡狠狠便向薄露和他的叛軍投擲過來。

   嚇得薄露連忙撥馬退後,幾個躲閃不及的親隨,被梭槍當場擊殺。

   「殺死他們!」

   那些個手捧經籍的信徒指向叛軍,厲聲喊喝。

   剎那間,真主教徒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他們身著白袍,手持武器,悍不畏死的發起了衝鋒。

   而薄露也退回軍中,大聲喊道:「給我殺!」

   既然真主教徒已經決意要開戰,薄露也不會退縮。因為他很清楚,如果他退縮半步,那些狂熱的教徒勢必會更加瘋狂。

   兩支人馬,喊叫著在天馬大街上混戰起來。

   而此時,楊守文、明秀和楊存忠則來到了天馬大街的另一端,看著長街上混戰的人們。

   「絕不可讓他們在中原傳教。」

   明秀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楊守文也神色凝重的點點頭,輕聲道:「此事,我當呈報陛下,請她對真主教留意。」

   不過這個時候,真主教信徒的狂熱,對楊守文而言,無疑有極大的好處。

   他舉目眺望,目光越過了長街,落在了另一頭的叛軍隊伍之中。叛軍自播密川突圍,不過六百人。但是為了加強他們的戰鬥力,穆先生有偷偷調撥了四百人。

   千人隊伍,簇擁著薄露。

   楊守文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薄露,眼中頓時露出了駭人殺機。

   這個薄露,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麻煩……若不殺死此人,早晚會成為安西的禍害。

   雖然對薄露突圍心存疑惑,但楊守文此刻卻認為,應當先取了薄露首級。

   「四郎,你在這裡督戰,哥奴隨我前去斬殺賊酋。」

   楊存忠早就憋了一口氣,聽聞楊守文的命令,大吼一聲,健步飛奔。

   那支長有兩米的陌刀拖地而行,刀口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火星飛濺。

   他衝入戰場,腳下一頓,手中陌刀呼的揚起。

   那口大刀劃出一道奇亮光弧,咔嚓便把攔在他身前的叛軍斬為兩段。鮮血,瞬間染紅了楊存忠身上的白袍,可是他卻恍若不覺,發出一聲聲虎吼,大刀呼呼作響,上下翻飛。

   沉甸甸的陌刀在楊存忠手裡猶如閻王爺的帖子一樣,所過之處,殺得血肉橫飛。

   與此同時,楊守文也縱馬向前,手中一桿大槍顫動,化作朵朵梨花,槍影重重。他和楊存忠一前一後殺入長街,猶如入無人之境般。那些叛軍,被殺得連連後退。而真主教徒也在楊守文二人的激勵之下,變得越發瘋狂,越發的兇狠……

   「薄露,往哪裡走?」

   楊守文一馬當先,從長街的戰場中殺出一條血路,直奔薄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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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7-6 18:04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九十七章 薄露之死

  天馬城,已經亂成一團。

  伴隨著真主教徒的突然出擊,讓天馬城的百姓如夢方醒。

  這本就是一群生活在邊塞偏荒之地的人,雖然天馬城有安西都護府的護佑,可是衝突戰亂時有發生。只不過,那些衝突和戰爭規模太小,小到讓人不會放在心上。

  薄露發現,局勢變了。

  叛軍的處境突然間變得艱難起來。

  那些游散在街上的散兵游勇,遭遇天馬城百姓的圍攻,死傷不小。

  要知道,天馬城還是以佛教徒為主。雖然這些佛教徒性情平和,但是卻並不好惹。

  特別是叛軍接連焚燒了幾座廟宇,也激怒了這些信徒。

  「大俟斤,快撤退。」

  穆先生帶著人,狼狽的趕過來。

  「整個天馬城的人,都在和我們交戰。」

  「該死,該死,該死!」

  薄露氣得火冒三丈,可面對這種局面,也無可奈何。

  他看到了楊守文,雖然楊守文主僕二人殺法驍勇,但是想要從那擁擠的長街上鑿穿過來,並非一件易事。原本,薄露還想著要殺死楊守文,可現在的情況……

  叛軍已經呈現潰敗的態勢,被真主信徒打得連連後退。

  如果等到天馬城的百姓全都聚集起來的話,他在想逃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眼看著仇人就在眼前,卻無法除掉,薄露心中何等懊悔。

  可他也清楚,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薄露想清楚這一點,目光中帶著不甘之色,惡狠狠看了正陷入重圍之中的楊守文和楊存忠二人。

  「兒郎們,隨我突圍。」

  真主信徒善戰,但只是烏合之眾。

  而薄露手下這幾百人,卻是從北庭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唐軍夾擊之下存活的百戰精兵。他們也覺察到了局勢不妙,在得到薄露的命令之後,立刻發起了突擊。

  真主教徒死傷慘重,可在狂熱信念的支持下,仍奮勇搏殺。

  一時間,天馬大街上的戰況越發激烈,越發殘酷。

  「大俟斤,你率部突圍,我來掩護。」

  就在這時,穆先生突然大聲喊道。

  同時,他更指揮部曲,向真主信徒發起了衝鋒。

  「穆先生,你怎麼辦?不如和我一起走?」

  「大俟斤放心,我自有辦法逃走,你只管突圍便是。」

  薄露對穆先生本來並不是很在意,可現在,卻也不禁感動起來。

  也許,我真是看錯了穆先生?如此有情義的人死在這裡……唉,總好過我死在這裡。

  「穆先生,大恩不言謝,你多保重。」

  薄露衝著穆先生一拱手,撥轉馬頭,帶人就走。

  與此同時,天馬城堡的大門突然打開,曹西什卡率八百勇壯自城堡中殺出,撲進了戰場之中。

  「外公,小心!」

  薄露本指揮手下拚死突圍,忽聽得魯奴兒的聲音響起。

  緊跟著,一種莫名的驚悸從心頭升起,他猛然回頭,就見一枝利箭呼嘯從身後飛來。

  薄露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

  那支箭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無法躲避。不過,薄露畢竟是久經沙場,眼見躲不開那枝箭,身體在馬背上硬生生扭了一下。噗的一聲,那枝箭正中薄露的後心。他大叫一聲,從馬背上摔下來。在摔落地面的時候,薄露看到穆先生手持一張硬弓,正朝他露出陰冷的笑容。

  「賊子!」

  薄露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想要破口大罵,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這時候,魯奴兒帶著人縱馬趕到。

  「阿吉,攔住他們。」

  魯奴兒大喊一聲,拔悉密阿吉二話不說,帶著十幾個人,就迎上去,將穆先生的手下攔住。

  魯奴兒把薄露救到了馬上,手中長槍舞動,帶著人從重圍中殺出。

  穆先生眼見薄露被救走,眉頭一蹙。

  他想了想,又朝正向他逼近的楊守文主僕看了一眼,猛然一咬牙,縱身躍下戰馬,悄然躲進了一條小巷之中。他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衣甲脫下來,當從小巷另一頭跑出來的時候,就見天馬城堡的勇壯迎面而來。穆先生非但不慌張,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一邊跑,一邊用突厥話大聲喊道:「曹都督何在,曹都督何在?我乃神都使者,有密信呈交。」

  「……」

  失去了薄露和穆先生的叛軍,頓時變成了一盤散沙。

  楊守文血染征袍,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只是沒等他追出幾步,就被阿吉帶人攔住了去路。眼看著魯奴兒帶著薄露已經殺到了城門下,楊守文心中也有些急了。

  「阿吉,讓開。」

  他看著遍體鱗傷的阿吉,心中略有些不忍,厲聲喝道。

  哪知阿吉卻咧嘴笑了,「長老,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我早就該猜到,長老非是尋常人。可惜,不能與長老痛飲一場,就讓阿吉再領教長老手段。」

  這是一個忠義之人,已經有了必死之心。

  他說完之後,不等楊守文開口,便拍馬舞刀,向楊守文殺來。

  只是,不等楊守文動手,就見楊存忠驀地從楊守文馬後轉過來,手中陌刀揚起,鐺的便撞開阿吉手中的大刀。巨大的力量,使得阿吉胸前門戶大開。而就在這時候,楊守文已經縱馬到近前,手中大槍撲棱一顫,便刺穿了阿吉的胸口。

  阿吉坐在馬背上,雙手死死抓住楊守文的槍。

  不過,他卻沒有看楊守文,而是回身看去,見魯奴兒保護著薄露已從城門突圍而去。

  臉上的笑容更盛,他鬆開手,看著楊守文。

  楊存忠上前正要補刀,卻被楊守文喝止。

  楊守文鬆開了手中的大槍,阿吉的身體便直挺挺從馬背上載落。

  「哥奴,命人好生掩埋,莫要褻瀆了屍體。」

  說著話,楊守文便擡頭看去,魯奴兒的身影,已消失在城門外……

  也罷,薄露經此一戰,已經無法東山再起!

  阿悉吉部落,不復存在……失去了根基的薄露,也不會再為五弩失畢中所支持。

  梟雄末路,就算他活著,也難掀起風浪。

  遠處,一隊騎軍飛馳而來。

  「叛軍聽著,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那些人一邊策馬喊喝,一邊向楊守文逼來。

  楊守文眼睛一眯,看出了那些人似乎心懷叵測,當下冷笑一聲,對楊存忠道:「看起來曹西什卡賊心不死,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敢打我的主意……哥奴,該給他們一些教訓才是。」

  楊存忠聞聽,立刻邁大步便迎向對方。

  他步幅很大,眨眼間便來到那些人的身前,甚至不等對方開口,便揮刀砍去……

  原本,那些已經停止交戰的真主信徒看到這一幕,立刻發出了吶喊。

  在他們出征之前,已經得到了騷馬的指示,只要兩個唐國和尚不停下來,他們的戰鬥就不算結束。數以千計的信徒呼啦啦衝向了那對騎軍,一個個高呼口號。

  在他們的心中,真主和騷馬才是真正的領袖,什麼曹西什卡,他們又怎會放在眼中?

  一隊騎軍,眨眼間便被人群淹沒。

  楊守文立馬橫刀在天馬大街的中央,心中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住手,全都住手,你們想要造反嗎?」

  一個身材高大,髮髻捲曲蓬鬆,頭戴金環,深目高顴骨的男子,帶著一隊勇壯趕來。

  「所有人都聽著,再不住手,休怪我曹西什卡不講情面。」

  那人的聲音,把楊守文從沉思中喚醒。

  他擡起頭,厲聲喝道:「我乃大唐國征事郎楊守文,奉大唐國女皇之命,前來天馬城辦事。

  曹西什卡,你勾結叛賊,還不立刻投降?

  我當向西曹國國主遞交國書,質問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若你聰明,立刻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大唐國對於天馬城而言,無疑有著巨大的威懾力。

  曹西什卡之前由於避戰不出,已經令手下勇壯心生不滿。

  聽聞楊守文的喊喝聲,勇壯們都露出了遲疑之色,看向曹西什卡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曹西什卡頓時急了,「休要聽那和尚胡言亂語,他不是唐國天使,他是叛賊。」

  「我是叛賊?」

  楊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若是叛賊,何必與叛軍交戰;我是叛賊,這些天馬城百姓又怎會聽從我的差遣?曹西什卡,叛軍到來時,你避戰不出不說,還命人打開城門,放那些叛軍入城。曹氏百年基業,盡毀在你的手中,你又有什麼面目,自稱是天馬城都督?」

  楊守文話音未落,忽聽得城門方向大亂。

  幾名真主信徒跑過來,大聲道:「俱密城,俱密城的兵馬已經到達城外……」

  高力士,幹得漂亮!

  楊守文聞聽,心中大喜,手指曹西什卡道:「曹西什卡,俱密城援軍已經到達,你若是聰明的,立刻下馬投降,我會把你交給你們西曹國主處置。如若不然,必死無疑。」

  曹西什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看了看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天馬城百姓,從他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憤怒的情緒。

  而他身後的勇壯,除了他的親兵護衛之外,幾乎齊刷刷後退幾步。

  曹西什卡突然高聲喊道:「穆先生,穆先生快來……告訴他們,我是奉了唐國皇帝的旨意行事。」

  可是,卻無人回應。

  就在這時,有人指著天馬城堡方向喊道:「快看,天馬城堡失火了!」

  楊守文一怔,忙扭頭看去。

  只見天馬城堡濃煙滾滾,烈焰蒸騰。

  楊守文不禁愕然,誰會在天馬城堡內縱火?

  他遲疑一下,手指曹西什卡道:「看住他,其他人,趕快救火!」

  不知是什麼緣故,楊守文的腦海中,在此時此刻突然浮現出了一張蒼老的面龐。

  「哥奴,立刻去清真寺,查看一下法師的情況。」

  楊存忠一怔,忙答應一聲,撒腿就走。

  天馬城的城門口,也在此時出現了一隊人馬,為首的赫然正是高力士和楊十六兩人,遠遠就喊道:「楊君(阿郎)我們來了!」

  正午時分,大雨瓢潑。

  老天爺好像頑皮的孩子,黎明前大雨停息之後,陽光明媚。可是到了中午時,又下了起來。

  魯奴兒抱著薄露逃出天馬城後,在十幾名親隨的保護下,躲進了波悉山。

  越過波悉山,就是五弩失畢中的領地。

  那是西突厥的地盤,只要能到達,就算是徹底安全。

  可是……

  魯奴兒渾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濕透,懷抱著薄露,在山路旁失聲痛哭,「外公,外公醒來。」

  「魯奴兒!」

  薄露睜開了眼睛。

  那張臉,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被雨水沖刷,慘白至極。

  「不要去五弩失畢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去找你父親,只有你父親才能為我報仇。」

  「外公,你再堅持一下,咱們……」

  「魯奴兒,聽我說。

  外公這一次輸了!不過,我沒有輸給任何人,只是輸給了運氣……那楊守文,是上天派來和我作對的人,我鬥不過他。可是,你還有機會。魯奴兒,你附耳過來。」

  魯奴兒低下頭,薄露在她耳邊低聲細語著。

  魯奴兒不停的點頭,最後聽薄露用微弱的聲音道:「李家人狡詐,絕不可以輕信。吐蕃人貪婪,也不足以作為盟友。魯奴兒記住,想要報仇,唯有靠你自己。

  想辦法獲得你父親的信任,按照我說的去做……早晚有一天,阿悉吉一定能夠東山再起。」

  薄露說完,再無氣息。

  魯奴兒懷抱著薄露的屍體,忍不住放聲大哭。

  都是她……當初如果不是她邀請了楊守文,薄露也不至於功虧一簣,遭遇保大軍的反擊。

  十數載的苦心謀劃,只因為一個楊守文,而功虧一簣。

  魯奴兒抱著薄露,突然仰頭發出一聲如同野狼般的嚎叫。

  「紅忽魯奴兒,我們趕快走吧,這裡並不安全。」

  有扈從上前,輕聲的勸說。

  魯奴兒擡起頭,那雙明媚的大眼睛裡,閃爍中一抹陰戾之氣。

  「把我外公埋起來,我不能讓我外公死了,還要曝屍荒野。」

  她說完,把薄露的屍體放在了地上。

  扈從連忙把薄露的屍體擡到了旁邊,在一塊空曠的地上挖坑掩埋。而魯奴兒則站在山坡上,舉目東眺。

  「楊守文,你等著……總有一日,我魯奴兒要用你的人頭,來祭奠我外公在天之靈!」

  魯奴兒自言自語,那張俏美的臉上籠罩冰霜。

  她突然仰天大聲吼道:「楊守文,你等著,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那聲音,在波悉山中迴蕩不息!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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