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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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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5 22:29:18
第二百四十章  風繼續吹

話說四大天王在舞台上的風格,各具特色,一瞧便知。

永遠挺腰平肩,胳膊跟肋條骨分開一隻臘腸犬寬度的,肯定是劉德樺。

永遠沉著臉蛋子,邊唱邊作曲還特麼跑偏走調的,肯定是黎小明。

永遠蹦蹦噠噠,不跳舞就得死不唱快歌更得死的,肯定是郭城城。

……

那天收工後,褚青就買了兩盤學友哥的演唱會vcd,回家細細觀摩。看了足足一天,又對著鏡子練習了一夜,才算把握到些精髓。

蘭花指,神情曖昧,時而閉眼時而淺笑,唱到高潮處喜歡扭動身體,總之一個字,娘!

不過呢,他似乎聽人講過,很多牛逼歌手都習慣翹手指,因為有功力含在裡面,相當於人體調節器,幫助轉音或高音。

像那些直不楞登戳台上乾嚎的,想翹都沒得翹。

好了,褚青下苦功練熟之後,也隱隱有了絲想法,只是尚未踏實。當然他擔心的不是模仿形態,而是唱功。

如果說他演技已經達到了b+,那唱功只有可憐的e-,差了好幾檔。更主要的,在大陸丟人還不夠,巴巴的跑來香港再丟一次。

想想就心塞。

夜,片場一樓,劇組正在佈置場景。

預算特寒磣,就用幾塊木板充當舞台,旁邊堆著電視機、音響之類的器械。台下則是數張圓桌,擺著簡單的酒水飲料,棚頂掛了具ktv常見的旋轉彩燈,晃得室內星星閃閃。

「那個麥,往左邊移一點,要放在鏡頭中間!」

「記著,背光要亮,近光要暗。」

「再試試音響。有沒有聲音。」

這場是重頭戲,劉維強可不敢掉以輕心,左左右右的查看一番,不斷糾正。瞅佈置得差不多了,又一轉頭,喊:「青仔呢?」

「樓上換裝呢。」助理答道。

「什麼衣服,這麼久還沒搞定?」

他皺皺眉,方要派人去催,便聽噔噔噔的腳步聲響,隨即抬頭一瞧。就見那貨穿得跟只薩摩耶似的。兩步跳下樓,通身雪白的戳到他跟前。

上面,好像是件男士的打底衫,長袖v領,爆著大片的胸口肉。而且貌似小了點,緊繃繃的箍在身上,把那掛流水般的線條凸顯得喪心病狂。

下面呢,更過份,是條短了一截的牛仔褲。踩著白皮鞋,露出又直又挺的腳脖子。

就這身,再配上他安靜又帶點不羈的眼神,隨便扔一gay吧里。妥妥的頭牌花魁,還特麼是賣身不賣藝那種。

「誰給你打扮的,原來的戲服呢?」劉維強驚得一抖,瞄著他油亮的髮根問道。

「梅姐啊。華哥也出了主意。」褚青可沒覺著羞恥,反而很滿意。

這是他自己主動提的建議,昨天就告訴了阿梅。對方聽了也感覺特棒,不遺餘力的幫忙捯飭。

因為阿梅是學友哥的乾姐姐,她對張歌神太懂了,非常想看看褚青會如何表現。

「……」

劉維強無語的盯了他一會,起初不適應,但琢磨了片刻,又覺得蠻可以的。反正都是搞笑,都是誇張,試試效果也ok。

很快,劇組便準備完畢,劉維強愣是沒請群演,把閒著的工作人員充分利用,約莫有十來號,當做晚會觀眾。

省錢啊。

「各自就位!」

「action!」

隨著一打板,室內的光線瞬間黯淡,彩燈在每個人臉上悄悄變幻,同時音樂響起。

褚青右手執麥,眼睛微闔,慵懶的瞥了瞥台下,然後閉目,開口唱道:「曾等待,我的所愛,在無聊街外……」

剛起這一句,就聽底下嘩啷啷的一片亂響。

吳君茹差點摔了杯子,山雞嫂咣當磕到了桌角,阿梅緊捂著嘴不敢吭聲。而扛著攝影機的劉維強,整個人一載歪,虧得他手穩,畫面才沒抖掉。

此曲只應天上有啊,大哥!

早聽說你唱歌差勁,可沒成想居然low到這地步。

「大佬,你好爛啊!」

吳君茹忍無可忍,站起身衝到台前,臉對臉的貼著他大叫。

劉維強特淡定,一直沒喊停,雖然劇本里寫他贏得陣陣歡呼,可眼前的逗比情況,似乎更有趣些。

「哦哦哦!」

其他人見導演不管,也跟著起哄,紛紛喝倒彩。拼酒的,跳舞的,搗亂的,鬧鬧哄哄,壓根沒人聽他唱歌。

褚青才不弔那些貨,自顧自的陶醉,弓腰縮頸,左手翹蘭花。

他每吐出一個字,嘴就張得特大,然後用力閉合,使得人中和腮部的肌肉,一拉一伸,簡直讓人難以承受的賤!

「我竟今晚又重溫待你歸來,還像當初暗戀你……」

唱到高潮處,他不禁扭動起身子,從脖子開始,到肩膀,到腰胯,再到腳踩著的白皮鞋……左邊,右邊,右邊,左邊,極具節奏感。

「誰可每夜給你溫柔,而我卻只暗地苦透……」

既然導演沒喊哢,他就繼續唱,直到臨近末尾,現場不知為何,雜音愈小,逐漸變得安靜。

吳君茹和阿梅,包括候場的華仔,起初還很驚詫,後來是糟心,再後覺得搞笑,但現在,一個個睜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

就見台上那位,仍然搖擺著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就像只發情的銀蛇盤在哪兒,盪著一圈圈的放浪,彰顯著獨屬於自己的領地。

他不光是在模仿學友哥,而是肆無忌憚的散發著誘人的荷爾蒙味道,將周遭漫不經心的籠罩,畫地為牢,誰也逃不掉。

「……重溫待你歸來,還像當初暗戀你。」

終於,這首歌唱完。

褚青收起腿部力道,穩穩站定,緩緩吐出口氣,忽感覺氣氛詭異,不由睜眼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我雖然扭得像條蛇,但我是好蛇啊,又不是美杜莎,可沒有石化射線。

「哢!過!」

兩秒鐘後,劉維強晃了晃神,擺手道。

褚青顛顛下場,上樓去換衣服,甭管觀眾如何表現,他自己挺滿意的。

他要的就是這種外攻內受,半直半彎,叫人分辨無能的敢腳,極其符合本場戲的怪咖範兒。

話說來香港這段時間,他別的沒學會,對電影類型的閱讀層次和理解力,反倒上了一個台階。

像《愛君如夢》這種商業片,雖然劇情胡鬧,人物浮誇,但他明白,即便再浮誇的表演,那也叫表演。

就如梁佳輝,他在《情人》裡是好演技,在《東成西就》裡同樣是好演技。

而褚青,在《站台》裡好演技,在《買兇拍人》裡卻不一定是好演技。

演員的最高境界,就是千變萬化,抱元守一。目前來看,他還差得遠,不僅僅是境界的問題,連積累都還沒夠。

褚青自然認識到了這點,今天也是堪堪試驗成功,而下一步的努力方向,簡單講,四個字:拓寬戲路。

…………

懷舊,就是緬懷過去。

塵埃的物件,逝去或者斷了聯繫的故人,模糊淡忘的家鄉泥土,以及觸不可及的老時光。它或許能成為一種時尚,甚至成為一種哲學,但它終究只是一種情緒。

人們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新厭舊,可往往又因其而煎熬,懷舊無疑是最好的鎮痛劑。

褚青這一輩子,說到底,活的就是個情緒。近的,遠的,記得的,不記得的,喜歡的,不喜歡的……前世旁觀的許多人和事情,生生出現在眼前,如此清晰。

他升級了張學友的姿態,劉德樺則要學張國榮唱歌,於別人眼中,可能是歡樂玩笑,他卻平添了莫名感慨。

燈比剛才還要昏沉,只有一束白光打在華仔身上。他拿著麥克風,背對鏡頭,隨即轉身,衣著古怪。

這是去年演唱會,張國榮扮過的造型:長發,綰髻,布裙,薄薄的鬚根,左顴骨一顆小痣。妖而不艷,且沒有半分娘氣。

對於他的性取向,香港媒體一直是冷嘲熱諷的,每次都不放過,鋪天蓋地的黑,噴得一無是處。但這並不妨礙,熱情演唱會系列成為曠世經典。

華仔的裝扮,沒有哥哥那般柔美,顯得強硬了些,頗具喜感。

接著,音樂響起,他緩緩開口:

「我勸你早點歸去,你說你不想歸去,只叫我抱著你。悠悠海風輕輕吹冷卻了野火堆……」

天王的實力絕對秒殺吊絲,全場氣氛沸騰,眾人歡呼。褚青坐在角落,如欣賞一幕驚艷又傷感的電影。

「哭態也絕美,如何止哭只得輕吻你發邊……」

劉德樺唱著《風繼續吹》,梅艷芳則倚在旁邊看著,聽著。這三個足以銘刻華人演藝史的名字,於一霎那奇妙的交融。

阿梅支著臉頰,遠光很亮,近光很暗,僅見得那男人的輪廓。

她在笑,不是在演戲,真的在笑。

或許她看到了四年前的紅館,只是換了底色。哥哥站在哪兒,神蹟一般的,柔和,清冷,驕傲,精緻。

然後,那低沉感性的聲音自天際飛來,一字一句灑漫於久違的舞台。

他站在哪兒,看不清美麗的面容,光影切換交錯,寂靜無聲。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心裡極渴望希望留下伴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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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表演與科學

褚青在《愛君如夢》裡的戲份,總體時間不少,分散開就特零碎。很多場景他都會出現,但只是做為整個畫面的背景板,縮在邊邊角角,攝影機根本不會釘到他臉上。

這其實對演員挺不利的,我寧願要一場五分鐘的集中鏡頭,也不要二十分鐘的散亂片段,因為沒有發揮的空間。

所以,除了模仿學友哥唱歌,以及跟劉德樺在海濱步道自我激勵:「有老闆,有夢;沒老闆,沒夢」之外,他對於這部片子的存在感,真的不太強。

即便如此,褚青仍然演得很開心,這是他一次刷到標準商業片的經驗值,對以後的升級受用無窮。

整體上,拍攝過程蠻輕鬆的,感覺稍微困難的就是《兩仔爺》那場戲。

劉維強可能照搬了美國的某部經典片,把場景放到了樓下庭院,有酒有肉,有歌有舞。演員們需要又唱又跳,類似舞台劇那樣的表演形式。

《兩仔爺》,是部五十年代的香港電影。劉維強或許想耍耍懷舊情節,無論燈光,音樂,歌詞,舞蹈,還是阿梅那身復古男裝,都妥妥彰顯出一種粵語殘片範兒。

為了這場戲,大家足足排練了兩天,才勉強做到動作整齊,情緒充沛。阿梅,華仔,鄭中基都是歌手出身,相對容易,至於山雞嫂,吳君茹和肥仔聰就愁人了點。

褚青的肢體協調性特棒,亦不在話下,當然唱歌部分不能任他胡鬧了,肯定得後期配音。

拍攝計劃非常穩定的快速推進,轉眼已是八月初,褚青的戲大部分搞定,僅剩些小鏡頭便徹底殺青。

他不是每天都有工作,又沒其它事情。空閒時候便宅在家看書,或找阿關、林鱈吃飯小聚。

而他買的那三本書,《服裝穿著與搭配技巧》就簡單翻了一遍,不是沒用,而是他沒心情用,自己零花錢還不夠呢,給媳婦兒學學倒不錯。

《英語口語練習》每天必讀一點,往返片場的路上,夜間失眠,便秘蹲廁所等等。嘴裡都嘀嘀咕咕個不停。平時跟劉維強他們對話,也偶爾用簡單的英文交流,水平緩慢進步中。

以上還好,那本《心理學入門》,就太糾結了。

書寫得通俗易懂,舉例生動,像什麼多血質、膽汁質、粘液質、抑鬱質,褚青以前沒接觸過的概念,現在也能裝模作樣的忽悠。

心理學把人的基本氣質分為這四種類型。又詳細演化為16種亞型,和64種子亞型,幾乎囊括了所有的人類性格。

換句話說,只要掌握了這些知識。便相當於掌握了全部角色特點,飆戲無壓力,演技分分鐘速成喲!

好吧,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把四種類型全包括了,每種都佔了一丟丟……那特麼算啥情況,人格分裂?

而且。他揣摩角色,從不靠膽汁粘液神馬的,完全憑情緒和悟性。可他又不得不承認,書裡寫的有道理,這便造成了一些很詭異的矛盾。

褚青看書為了求知,結果越看越複雜,以往習以為常的東西,套上心理學的外套,瞬間高冷無敵。

比如裡面提到的一個例子,恰好與演戲有關,叫庫勒雪夫效應。

把沒有表情的男人特寫,分別與一碗湯,一個棺材,一個可愛的小孩組合,成為三組鏡頭。

人們看了,都會將男人的心情解讀為:飢餓,哀傷,喜悅。若單看男人的臉,或單看湯,是不會得到飢餓的感覺。

這試驗是說,兩個不相關的畫面通過精心搭配,以及心理暗示,能讓觀眾產生特奇妙的反應。

褚青比較蛋疼……在沒有任何實物的情況下,如何表演一個人很餓?

首先,你要摸著肚子。

當然這還不夠,因為急著拉屎也會摸肚子,所以必須加點小動作。你可以啃手指,你可以舔嘴唇,你可以飆眼神,你可以抽幾下鼻子做出尋找食物的姿態,甚至你體液充足,還可以流些口水……

方法非常豐富,這僅僅是褚青自己的經驗,還是棄之不用的舊貨。

一個好演員,哪怕他是面癱,光憑本身的氣場調動,以及前後情景銜接,就足以hold住觀眾的大腦,讓他們按照導演的意圖去思考。

但書裡講得對麼?

絕對正確。

褚青整本書讀完,的確有所收穫,也懂得心理學對錶演具有莫大幫助,可它從根本邏輯上,就否定了演員的個人價值。

表演,始終是一種感情,而不是一種科學。你可以用科學的理論去解釋,去幫助,去借鑒,去襯托,卻絕對不可能代替。

那樣的表演,毫無生命。

…………

「多謝,多謝大家!」

劇場內,詹瑞文和甄詠蓓在台上鞠躬謝幕,底下數百個座位,約有六七成的觀眾,嘩嘩嘩的鼓掌。

倆人對視一眼,皆隱含無奈。

這劇叫《兩條老柴玩遊戲》,去年的劇目了,因為反響不錯,目前又沒有新劇演出,便拿來墊檔。

話說詹瑞文於九十年代初回港創辦劇團,起初只有三個人,甄詠蓓負責創作,他負責執行,另一個則做幕後。

香港人不怎麼愛看舞台劇,他們著實經歷了幾年慘淡,才把本土市場漸漸培養起來。誰知又撞上了金融風暴,到處衰敗,剛有些起色,pia地落回去了。

平均六成多的上座率,算高票房了,但如果沒超過二十場,那妥妥虧的,賺的就是個血汗錢。幸好詹瑞文名氣愈響,開始接電影貼補缺口,劇團才沒入不敷出。

倆人方返回後台,便有工作人員迎過來,道:「有人找。」

「嗯?」

詹瑞文抬眼一瞧,休息室的椅子上正歪著個傢伙,不由笑道:「嗨,青仔。」

「詹sir。蓓姐,恭賀演出成功。」褚青站起身,還捧過倆大束花。

「哎,你太破費了。」甄詠蓓跟他初次見面,比較意外,連聲道謝。她曉得倆人有話要談,便自行閃進化妝間。

詹瑞文是個老頭子的打扮,隨手扯掉花白的假髮,又解開戲服,笑道:「你比我想的要晚了些。」

「最近事情太多。這剛殺青一部戲。」褚青道。

「哦,我看過報紙,你在戛納,不錯!」他豎了豎大拇指。

彼此寒暄幾句,都心知肚明,一個有意指點,一個真心想學,在《買兇拍人》時便露了跡象,這會總算倒開時間。

褚青也不矯情。直接就要拜師,並表明了目標:

第一,鍛煉肢體和表情的外放程度。

第二,嘗試誇張的喜劇風格。

第三。釋放內心,即詹瑞文強調過的陰暗面。

老實講,他是特誠懇的,尤其看了心理學方面的書後。雖然與自己對錶演的理解有衝突,但確實能幫助提高。

「青仔,我教別人演戲。是單對單授課,並且分課時。可你不同,你已經到了一定的高度。」詹瑞文伸手比劃到胸口,接著道:「所以,授課對你的作用不大……」

褚青安靜的聽,絲毫沒插嘴,果然,對方低頭思索了一會,道:「我們下月排新戲,我可以給你個角色,你要不要來試試?」

「呃,您的意思是……」

「對,跟我們一起排練,一起登台,我們演多少場,你就演多少場。」

詹瑞文似乎又進入那種亢奮狀態,道:「沒有鏡頭,沒有屏幕,沒有action,直接面對觀眾。」

「他們能看到你的人,看到你的身體,看到你的精彩和失誤。」

「你可能會大喊大叫,可能會憤怒痛哭,可能會癲狂至死。」

「但是,你需要隱藏起來,不要聲張,讓觀眾自己去感受。」

他說完,忽地轉身,從架子摘下一個白色面具,慢慢罩在褚青臉上。

……

一直拖到了八月中,褚青方搞定了《愛君如夢》,晃悠悠的飛返京城。

算算日子,剛好離開四個月。這麼短的時間,尚不夠世界變化,至少他家還是他家,他女朋友還是他女朋友。

褚青跟范小爺打了個招呼,僅在京城呆了半天,就轉去了山西大同,倆人都沒見面。太趕了啊,賈璋柯那邊不知道幾天能完事,沒功夫親親我我。

范小爺鬱悶無比,可自己也抽不開空,《穿越時空的愛戀》正是集中拍攝的檔口。還得加上廣告,採訪,雜誌封面巴拉巴拉……人家是當紅明星了呢。

以她目前的咖位,一線還差點,二線頂級絕對夠格。

這東西到底怎麼劃分,其實國際上有標準,而且極其細緻,分了二十級。可在國內,就完全粗暴了:看身價。

當然這是圈內默認的,粉絲成天叫囂實則屁點地位沒有的,那些不算。

比如誰來著,韓什麼庚……

至於身價怎麼推?

靠作品,廣告,炒作,社會認知度。

這就複雜了,除了實力要硬,背景要硬,企宣也得緊隨潮流。范小爺以前就吃了沒有公關的虧,現在的工作室雖然是個草台班子,起碼明白要和媒體打好交道了。

經紀人靠譜,小助理體貼,接了大量的通告,每天都忙忙叨叨的。過得還不錯,反正她自己覺得挺棒的。

若說她想老公,自然是想,但跟普通的思念,又不太一樣。那是種已經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卻故意忽略掉的感覺。

當他不在,一切都能抗,當他出現,立馬撒嬌打滾求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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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任逍遙

大同是座很性感的城市……

哢!

好吧,確切的說,是賈璋柯認為,大同是座很性感的城市。

今年年初,他跑到這來拍了一部紀錄片,叫《公共場所》,結果卻被這個充斥著灰冷味道的塞上邊城迷住了。

它周圍佈滿了礦區,那是工業建設時期留下來的,除了下崗工人和無數廢墟,還有一棟棟衰敗的四方樓房。

老賈終究是個思維廣闊的傢伙,他為那些死寂的建築而感動,並且發現,城市天空瀰漫著的某種疏離氣息,與地面莫名興奮的人群形成極大反差。

嘖!有反差好啊,丫立馬就興奮了,當即決定拍一部長片,並著手寫故事梗概。

經過《小武》的基礎,《站台》的張揚,這貨早不是拖欠人家工資的文藝販子了。把新片計劃扔出去,大把大把的國際資金找上門,不過他還是選擇了一直合作愉快的北野武公司。

市川尚三僅用了兩週時間,就籌集好了三國投資,且隨意增加。

於是乎,四月份老賈便帶著餘力威選景,等忙完了手頭活計,已是七月初,他率領自己的老搭檔們,顛顛扎進了大同的破舊街道。

都是熟人,副導演顧正,攝影餘力威,美術梁敬東,顧問林旭東,女主角趙滔……除了兩位男主,是從當地找來的年輕小哥,完全沒有表演經驗。

這讓整個劇組特不適應,包括導演,因為他們習慣了看某個變態在鏡頭前肆意揮灑,而不是瞅倆新兵蛋子磕磕巴巴。連走位都得手把手的教學。

《任逍遙》的概念很簡單,就是青少年在社會變革的壓力下,產生的種種茫然和殘酷,想以一己之力對抗成人世界的故事。

賈璋柯今年31歲,已過而立。似乎沉澱了不少,實際卻更加尖銳。

此片中,他捨棄了慣用的寫實手法,改玩起迷幻詭異的風格,但那種不良習性仍然沒變:始終沒有完整的劇本,想到哪兒拍到哪兒。把演員折騰得苦不堪言。

好容易一個月熬過去,他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忽然又加了段戲,將小武這個人物融進了片子。

老賈的解釋是,可以使全片富有現實感及戲劇性。並帶有一絲調侃。顧正和余力威卻不屑一顧,他們太明白了,這貨只是不習慣自己的電影裡,沒有某個人而已。

……

下午,路口。

溜邊停著一輛大篷車,當然不是吉普賽人的那種,是輛貌似擎天柱的大卡車,長而寬的車廂。展開就變成了簡易舞台。

一般搞促銷做活動的鄉鎮企業,都比較喜歡用這種車。

此刻,悶悶的車廂裡。擠了四五個人,老賈坐在車外的椅子上,盯著眼前的監視器。

趙滔的角色是個賣酒的舞女,她男朋友叫喬三,開了家小酒廠,拉著她到處跑。跳著不靠譜的民族舞,然後巴拉巴拉的說一套貫口。推銷白酒。

其實也屬於走穴,就是比崔明亮那個年代先進了一點。

鏡頭中。趙滔想要出去,喬三伸手拉住她。

女人掙脫,再次想衝出去,男人再次阻攔。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這是個很長很長的長鏡頭,十二次掙脫,十二次阻攔,女人從面無表情到默默哭泣。

「哢,過!」

老賈喊了聲,摘下耳麥,對趙滔的表現非常滿意。她不是演技最棒的女演員,但絕對是最適合自己電影的那個。

這場戲很重要,只拍三條就過了,他不免也稍稍輕鬆。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方要詢問,忽見車門打開,餘力威蹦了下來,先開口道:「人到了沒有?」

「估計快了吧,老顧已經去接了。」

「客車就是慢。」

餘力威收好機器,頗為感慨,道:「他剛到香港時,還找我喝了回酒,不大得意的樣子,現在不知道怎麼樣。」

「他可用不著我們擔心,頑強著呢。」賈璋柯笑道。

倆人正說著,便見一輛夏利車遠遠的從街角拐過來,嘎地一聲停住。

「這地兒,吥!」

褚青下車就開始嘮叨,用手使勁扇了扇,道:「灰也忒大了。」

「別矯情,去香港幾個月就看不起祖國大陸了?」顧正忙不迭的吐槽。

他懶得搭理,跟那倆人抱了抱,笑道:「你這回咋不在汾陽拍了?」

「換個環境對思維有好處。」

老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毫不客氣的問:「能上戲麼?」

「大哥,我半夜剛下飛機,連女朋友都沒見著,就顛顛跑過來了,有點人性好不好!」他滿臉的怨念,道:「怎麼著我也得先吃頓飯,洗個澡,睡個覺啊。」

…………

褚青一覺就睡到了晚上,才算緩解了身體疲乏。

之後,老賈,顧正和余力威又過來找,這個從97年就成型的四人組,又重新聚齊,照例跑到小館子裡吃吃喝喝一番。

「我說青子,你擱香港到底混得咋樣,有戲拍麼?」酒過三巡,顧正微紅著臉,問道。

「拍了啊。」

褚青倒沒喝多少,笑道:「嗯,有三部了吧,不過都是小配角。」

「認識點朋友沒?」

「劉德樺算不算?」

「行啊小子!」

顧正立馬精神了,國內長大的孩子,只要是七十年代以後出生的,看大陸明星和香港明星,壓根就倆概念。

哪會覺得全世界的大咖都在香港,特遙遠,特牛逼。

「哎,你拍的都什麼電影?」老賈可不管什麼劉德樺,他只關心本專業這點破事。

「全是商業片,就咱們小時候看的那種,劈裡啪啦……」

雖然他用了個不著調的形容詞,對方仍然秒懂,道:「沒人找你拍別的?」

「香港的文藝片數量少,也不受關注,一年能上映的就那麼幾部。」搭話的是餘力威。

「嗯對,那邊還是以商業片為主,而且表演風格很誇張,我剛去也不適應,現在還湊合,感覺有點被同化了。」褚青接道。

「喲,那你還記著咋演戲麼?」顧正開玩笑道。

「嘖!這話說的。」

他瞬間不爽,道:「伸手就來啊!」

「別吹!」

「不信咱試試!」

「試試就試試!老賈?」

「……」

賈璋柯看著倆傻逼鬥嘴,極其無語,道:「別人都睡了,明天再說吧。」

「怎麼,沒監視器,沒幾十號人幫忙,你還拍不了片子了?」

顧正伸出手指,挨個點了一圈,繼續道:「副導演,導演,攝影,演員,都有!咱們當初拍《小武》,不就這麼幹出來的?」

他喝的最多,加上情緒亢奮,頗似耍酒瘋的意思,死乞白賴揪著人家,非要即興來一段。

老賈被纏的沒辦法,瞅了瞅餘力威,後者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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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耍耍

被顧正藉著酒勁一鬧,四人組便決定現場耍耍,就當幾個老友玩鬧了,加不加進正片再看效果。

餘力威遂返回賓館取設備,老賈則在街道兩邊各溜了二十米,發現有家台球室,僻靜,人少,適合做場景。顧正隨即去跟老闆商談,老闆一聽拍電影的,連錢都不要,麻溜同意。

「我剛才忘說了,沒成想你還真拿來了。」

十幾分鐘後,老賈看著餘力威帶過來的傳統攝影機和一盤膠片,不由笑道。

「拍青仔當然要用膠片了,這樣才夠水準。」對方拍了拍機器,意在其中。

《任逍遙》全程採用dv拍攝,也是老賈的一次嘗試。因為dv省錢,讓長時間不停機的連續拍攝成為了可能,對他這麼喜歡用長鏡頭的傢伙來講,無疑更經濟實惠,而且更能捕捉到他想要的真實畫面。

但習慣使然,劇組還是攜帶了少量膠片,雖然一個多月都沒用上。

一盤35mm膠片,僅僅四分鐘的容量,褚青來演,足夠了。這大概是夥伴之間的信任,默契,以及欣賞。

台球室根本沒有客人,天花板垂落的長線燈泡晃悠悠的散著昏光,下面是三張破舊的球桌,似黃土丘上的荒墳。

老闆特興奮的戳在櫃檯旁,滿是好奇與期待。

「沒有情節,沒有對白,就你一個人打球。」賈璋柯交待著戲份,他承認有點故意為難,也想看看這小子有沒有進步。

「好。」褚青應道。

餘力威扛著機器,縮到門口,正對著那張球桌。顧正瞅了眼導演,得到示意後,搶身上前,雙手使勁一拍。

「action!」


褚青戴好了黑框眼鏡。背對鏡頭,右手在牆角的木架上摸來摸去,挑中了一根球桿,又用巧克粉擦了擦。

桌子是橫向擺放,黑八玩法,他慢慢轉到左側,然後伏身。

他以前玩過這東西,水平糟爛,也很久沒碰了。可能生疏,開球開得特差勁。叮叮咣咣的一陣亂響,只有三個球被擊遠,剩下的仍然歸堆。

褚青面無表情,腳步漂浮且快速,換了個位置,再次伏身,推桿,紅3沒進。

啪!藍2沒進。

啪!花10沒進。

啪!紫4沒進。

……

連擊七次,桿桿落空。桌面的格局已全部散開,慘綠的鋪底,充斥其間的台球,從這邊滾到那邊。從這角撞到那角,一顆顆似跳動著繽紛色彩,卻始終不入袋。

賈璋柯安靜,餘力威安靜。顧正安靜,老闆更是安靜,他簡直莫名其妙。

四個人。看著褚青頻繁的移動身體,眸子從眼鏡背後透出空洞的黑亮,撐桿,擊球,撐桿,擊球,在小小的矮屋內,進行著毫無結果的奔忙。

啪!橙5沒進。

啪!花11沒進。

啪!黃1沒進。

啪!花9沒進。

……

他不敢碰黑8,因為不符合規則。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咣啷一聲,花12完美入袋。

褚青猛然停下,直起腰,踱著小步子,又回到了桌案左側,許是天氣太熱,屋子太憋,額頭和臉頰已經滲了一層的細汗。

他單手拄著球桿,薄襯衫黏糊糊的貼著身子,形成幾道白色混雜肉色的古怪褶皺。隨即,他摸出盒煙,點火,深吸,呼出。

昏燈迷離,褚青就那麼站著,直直盯著前面的球桌,任煙霧繚繞,遮了臉。

「好!」

賈璋柯不自禁的喊了一嗓子。

這貨著實很意外啊,沒有監視器,沒有佈景,沒有調光,沒有收音,就像《小武》那般原始粗糙,卻迸發著生命的強勁衝突。

那邊餘力威放下機器,鬆了松胳膊,膠片居然還剩了一點。他的感受比老賈要強些,因為似曾相識。

梁朝韋在《阿飛正傳》裡,最後2分35秒的驚艷,名垂影史。

他斜坐,叼煙,挫指甲,整理袖口,揣煙盒,拈硬幣,數錢,折手絹,照鏡,屈身,梳頭,關燈,一盞,兩盞,三盞……隨即彎腰出門。

褚青則佔用了三分多種,背身,選桿,摩擦,擊球,換位,擊球,換位,擊球,換位,擊球,入袋,一個,一個,一個……然後夾煙默立。

前者的動作變化多樣,順暢自然,後者重複呆板,甚至僵硬詭異,但效果是相同的,都特麼戳死人心。

當然了,人家長得帥,所以能叫無腳鳥。他長得比較抽象,只能叫小癟三。

…………

褚青的台球水平真的很爛,他原本計劃,先胡亂來幾桿,等一球落袋,便開始抽煙。誰知乾打不進啊,磨嘰了好半天才搞定。

賈璋柯反倒特興奮,回賓館的路上不停叨咕,一定要把這片段加進去,而且得放到很重要的位置。

比如,彩蛋。

好吧,褚青頭回聽說,彩蛋竟然是很重要的位置。

他當然不理解,小武在《任逍遙》中的出場,代表著老賈對自己的一種調侃和象徵,並非隨意之筆。

小武不再乾小偷的行當,而是跟隨了潮流發展,穿衣時髦,有了人際圈子,甚至還放起了高利貸,雖然他不承認,管這個叫:

「哥現在玩金融了。」

褚青的戲份不多,特零碎,穿插在全片的角落裡,時不時就冒出來蹦達一下。他可以說起到了串聯劇情的作用,像借給男主高利貸,還有告知喬三身死,都間接推動了故事發展,頗有點幕後boss的敢腳。

老賈把他的段落歸置歸置,發現兩天就能搞定,人家是大忙人,能來客串就算給面子了,不好耽擱,便集中火力先搞定他的部分。

褚青跟趙滔沒有對手戲,主要和其中一位男主,叫趙維威,在戲裡演斌斌。

小孩兒還沒到二十歲,根本不認識這號演員,後來提還珠,提豬八戒,哦,才算有點印象。

廢墟上,趙維威正在賣盜版vcd。

褚青閒晃著入鏡,道:「哎,我看看。」

趙維威把書包放過去,那貨蹲下身,裝模作樣的挑了挑,問:「有沒有《小武》?」

「沒有。」

「有沒有《站台》?」

「沒有。」

「有沒有《唐人街》?」

「沒有。」

「好吧,那來盤《低俗小說》。」

「也沒有。」

褚青瞄了瞄他,忽咧開嘴,用手指頭點了點,道:「你這貨不行啊!就你這樣,啥時候能還錢?」

「快,很快。」趙維威忙道。

「記著點!」

他站起身,又晃悠悠的閃人。

……

褚青剛看到這段臺本的時候,還以為老賈抽風了。這貨不是走悶騷晦暗的路線麼,怎麼忽然改逗比風格了?

他當然曉得,啥叫自嘲,啥叫致敬。但是這兩種情結跟賈璋柯聯繫在一起,就顯得特詭異。

很快,兩天的客串結束,三場夜戲,六場白天戲,全部一條過,分分鐘無壓力。

只是影響不太好,因為每拍完一場,全劇組都不忍直視,由衷可憐趙維威那孩子,倆人壓根不是一個等級的。

就像,呃,捏個小白兔擦屁股的那隻笨狗熊一樣。

甭提完爆不完爆,本質上就沒有可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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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遠去的大奔

褚青還完了老賈的人情債,便急匆匆的趕回京城。他時間有限,詹瑞文的新劇很快就要開排,最多能在這邊呆一個禮拜,還特麼已經耗去了三天。

他事情多,先拜訪了程老頭,表達了番對自家事業支持的謝意。然後又跑去工作室體驗了一天,覺著特沒勁,甚至連當老闆的虛榮感都找不到半點,太簡陋了。

跟阿關的工作室一比,規模還湊合,但專業素質妥妥被爆。

幾個員工每天的事情,就是打掃屋子,查看網上關於老闆娘的新聞,正面和負面的都要摘抄。

稱讚的媒體,列入可發展名單,以後保持聯繫。使勁黑的那些,先內部開會研究,看老闆娘的意思,若覺得無所謂,那便不理,若覺得有必要澄清,再進一步跟媒體溝通。

幸好范小爺一路走來,形象雖談不上是白蓮花,可也沒有明顯槽點,輿論消息皆在可控範圍之內。

除了這些,又建了個官方影迷會,由那文案小姑娘負責維護,發展粉絲。

至於具體業務方面,他們真的沒太多助力,范小爺目前的工作,全靠對方上門來找,極少有經紀人主動洽談的。

程穎的活計很輕鬆,接電話,問內容,轉達清楚,可行就談價,不行就婉拒。

她的才能不在於此,完全衝著朋友情面,才過來幫忙,但也不含糊,從頭開始學習,一點點的建立人脈圈子,跟接觸過的導演,編劇,製片人,廣告商,企業。雜誌……皆維持著很好的關係。

開工作室,薪酬、房租加各類支出,每月要幾萬塊,一年就是近百萬。

老實講,有那麼一瞬間,倆人感到些後悔,是不是太衝動了,搞得自己壓力倍增。可又想想,反正做都做了,用心。努力,自由,而且有你陪著,亦算快樂事。

自宅,臥室。

血櫸木的大床上,丫頭四仰八叉的躺著,褚青伏在她雙腿之間,用力又溫柔的壓著那具白白的小身子。

正是青春美好的時候,粉嫩的胸部紋理凸嵌著幾道青筋。柔軟且充滿彈性,讓人想一口咬破。她近來瘦了不少,肚子的贅肉幾乎不見,如水般平滑的順下。到腰胯處左右分流,淌出兩條細細的大腿溝。

倆人小別,再見自然,從褚青回家那晚。范小爺就可著勁兒的要要要,足足折騰了一整夜,才將火氣洩掉。

這是第二晚。習慣性的插入結合,熱情和體力卻消散了大半,一本正經的溜號。

「我這段又拍了兩個廣告,還上了本雜誌封面,就是照片不太好。」

范小爺磨蹭著男朋友的唇角,不忘匯報工作,道:「前面頭髮弄得很高,後面扎了個大辮子,我小時候看我二姨留過這髮型。不過桃紅姐比我更慘,她那就跟梅超風似的,還有元元姐,像只海膽。」

「你們幾個人?」褚青愣道。

「五個呢,還有李兵兵和蔣勤勤……哎呀,別停!」她拍了拍沉在自己身上的大屁股。

他只好繼續動作,起起落落的保持節奏,問:「那有戲找你沒?」

「有幾個爛本子,我都沒看上。穎姐倒是打聽著一部新戲,叫《粉紅女郎》,想讓我試試,我沒去。」

「為啥不去?」褚青納悶,這劇挺不錯的。

「嘖,人家那是大老闆捧小情人的,角色早定了。」

丫頭摟緊男朋友的脖子,湊到他耳朵邊,神經兮兮道:「當初《李衛當官》選角,我就把她幹掉了,我幹嘛貼她冷屁股去。」

「你這哪兒來的八卦啊?」

「什麼叫八卦啊,元蕾告訴我的,圈裡都知道。」

「……」

他一邊慢慢,一邊粒粒蛋疼,琢磨片刻,道:「不接就不接了,你今年有三部戲了吧,歇歇也行。」

話說她那部《亂世飄萍》,已於六月份在芒果台首播,業內評價不錯,對她的演技頗為肯定,可收視率死活不給力,觀眾反響平淡,算是扑街了。

即便如此,加上年初的《武林外史》,年尾的《李衛當官》,一年能有三部主演的電視劇放映,國內女星算頭一份。

「歇個屁,今年行了,明年我喝西北風啊?」

范小爺卻不滿足,教訓道:「咱們養活那麼多人,不賺錢哪來的工資發?好容易有點成績了,我告訴你啊,別給我懈怠!」

「呃,那我明天打電話問問,看有啥動靜沒。」褚青汗道。

「這才像話。」

她伸出舌頭,在他嘴裡攪了一圈,弄得口水巴滋巴滋響,又道:「對了,明天有場車展,咱倆去逛逛。」

「你要買車啊?」

「嗯,老打的太麻煩了。」

「那還得請司機。」

「請就請唄,也不貴。」

這個褚青倒很贊成,女朋友每天到處亂跑,有車確實省事。他原本合計,等駕照下來再買,既然提了,索性就去轉轉。

「我覺著商務車挺好的,能裝,你東西又多。」

「我覺著大奔好。」

「以後出去玩,還能多帶幾個人。」

「大奔現在多少錢啊?」

「要不你也學車吧,自己沒事開開。」

「我不喜歡白的,沒個性……哎,你射了麼?」

「沒呢。」

「哦。我前兩天在街上看著一黑的,特大氣。」

…………

次日,車展。

人流適中,不冷清不擁擠,獨自或結伴在廳裡閒晃,看熱鬧的多,買車的少。

如果說2001年,國人對私家車的態度,還糾結在買不買的問題上;那2003年,這個問題就變成了買什麼樣的車;而到了2010年以後,這早就不是個問題。

褚青和范小爺對汽車都沒啥接觸,也沒找個明白人陪同,倆山炮賊膽包天的就敢來買車,東瞅西瞅的。只覺滿目新鮮。

曾幾何時,柳青和金鎖手拉手逛街,成為了京城一景,有無數圍觀者津津樂道。可惜這一年多來,極少再見到了,不想今天又活生生出現。

簽名,拍照,尖叫,程序必不可少,不過都衝著范小爺去的。褚青孤零零的被擠到圈外,掐腰等候。

幸虧粉絲蠻理智的,滿足心願後沒追著攆著,給夠了倆人空間,但各位導購就忍耐不住了,紛紛開始吐槽:

經過福特,「為毛不去4s店?」

經過豐田,「為毛不去4s店?」

經過雪弗蘭,「為毛不去4s店?」

經過現代。「為毛不去4s店?」

……

好吧,確實沒有明星顛顛跑到車展買車的,即便有,也是為了商業活動。可這倆貨不懂麼。幾十個品牌,近百款車型,都想瞧瞧。

「1.8tsi發動機,最大功率160馬力。最大扭矩250n?m,與發動機匹配的是6速dsg雙離合變速箱。」

「2+3+2座椅設定,擁有超大儲物空間。後排五張椅子全部拆卸後。可騰出廂式貨車般的置物空間,而且底部完全平整。」

「底盤相當紮實,在過彎時後輪軌跡非常準確,車身側頃並不嚴重。而在過減速帶時,震動感比較直接,但衰減很快,基本沒有餘震。」

他們溜達了一圈,正停在大眾的展位,聽導購巴拉巴拉講解,有種不明覺歷的敢腳。旁邊則是一輛七座商務車,通體銀白,雖然外形很醜,其他方面褚青卻非常滿意。

「謝謝,我們再看看吧。」范小爺曉得他意動,忙拉著男朋友閃人。

「我感覺挺不錯的,空間大,性能好,價錢還便宜,才二十多萬。」

褚青被她拽著走路,嘮嘮叨叨個沒完,滿腦子都是那輛mpv。他本以為自己是不喜歡車的,結果也掉坑了。

又轉了幾分鐘,倆人終於到了奔馳展位,畫風瞬間升級,一輛輛的高端大氣,簡直晃瞎狗眼。

「哇!」范小爺咧著嘴,恨不得pia地撲上去。

「哎哎!」褚青忙扯住她胳膊。

「幹嘛?」

「喏!」他揚揚下巴。

丫頭順著方向看去,就見一溜標價,金光閃閃:

「58萬。」

「69.9萬。」

「74.5萬。」

就這幾個數字,足夠把她的小心臟撕碎,後面的根本不用瞅。

「得,買不起,走吧。」褚青聳聳肩,表示特遺憾。

「哎,那個!那個!」

丫頭趕緊拉住他,跑到稍遠處的一輛商務車旁邊,使勁指了指。

褚青一瞧,51萬。

再一瞧,外觀漂亮,純黑顏色,裝逼範十足,不用詳細問,光看就超讚。

問題是價格,51萬……雖然能拿得起,但自家財政就要緊張一段了,屬於買了疼三天的那種。

「呃……」他頓時糾結無比。

范小爺也不吱聲,默默的放大招,從下往上的瞄著男朋友。

「把錢都花了,發不了工資了。」他終究捨不得。

轟!

丫頭瞬間炸毛,難得耍起了孩子脾氣,哼唧道:「我不,我就要買大奔。」

「買個屁的大奔,買大眾吧,走了。」

「我不要大眾,我要買大奔,我要買大奔。」她死抱著柱子不撒手,就差滿地打滾。

「……」

褚青摀住臉,覺著特丟人,無奈道:「那我們石頭剪子佈,誰贏聽誰的。」

「好啊,一把定輸贏,不帶三局兩勝的。」

「來!」

倆人站立當場,狹路對峙,胳膊背後,同時道:「1,2,3……」

「剪子!

「石頭!」

「走吧!」

褚青伸手摟過女朋友,就往那邊拖。

范小爺完全放棄掙扎,看著大奔越來越遠,一臉的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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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西施眼

《安陽嬰兒》在戛納博取了一定的關注度,並被mk2買斷歐洲發行權後,汪超可謂意氣風發,準備前往阿根廷參加一個鄉下小影展。而方勵投了幾十萬的資金,收回的利潤剛夠成本,但片子的前景非常可觀,後續應該還有一系列的小回報。

主要他對汪超的信心增加了,不再認為他是個菜鳥導演,而是值得培養的潛質新人,雙方已初步商討下部電影的拍攝計劃。

至於張園,還扎在《我愛你》劇組,跟汪朔一塊調教徐婧蕾。樓燁靠《蘇州河》拿了一大堆獎,便暫時處於閉關狀態,不管世事。路學常去年簽了華誼兄弟,成立自己的電影工作室,據說正在打磨新劇本。

褚青問了一圈,或者找找片約,或者探聽上邊政策,結果屁玩意兒沒有,不是已經拍了,就是還沒籌備,只得先行記下。

反倒是王曉帥,年初憑《十七歲的單車》摘下柏林銀熊獎,可仍然與國內市場無緣,他肯定是不甘心的,打算再去金馬獎混一趟。

這卻給褚青提了個醒,猛地一拍大腿,對啊,還有金馬獎呢!

他嘮嘮叨叨的跟人家聊了好久,把報名流程問的門清兒,便立即給李昱打電話,商量參賽的事。李昱聽了也倍儿興奮,畢竟是華語地區具有深遠影響力的獎項,跟戛納相比,自有一種特殊的認同感。

話說金馬獎的門檻,就是個逐年降低的過程:

它起初只是為了振興台灣電影而設,條條框框非常多。但從1996年起,就開始大幅度改革,只要影片以華語為主要發音語言,不限出品國、資金結構或演職員國籍,都可報名參賽,而大陸電影也正是在這一年。首度納入參賽範圍。

1997年,開始定位為全球華語影片競賽。

1999年,進一步取消報名影片須獲得準演執照和有關單位認證的資格限制。

甚至到2003年,都不再限定以華語為主要發音,只要片中涉及華人地區所使用的語言或方言,都可報名,比如以日語對白為主的《吳清源》。

看上去,金馬獎好像特low,為了擴大影響力不斷掉節操,但總比香港人自己耍耍的金像獎要有氣魄些。

今年是第38屆。自去年10月份起,至今年9月份完成的華語電影,皆可報名。然後10份初審,11月份公佈入圍名單,12月份舉行頒獎典禮。

當然了,內地影片參加境外影展,都得送電影局報批,不然得受處罰,但《今年夏天》麼。呵呵……

那就ok了,沒有任何猶豫,倆人當下拍板,決定參加。

王曉帥真是褚青的招財貓。除了這個,還帶來了一條可用的消息,女朋友剛好有機會。

……

諸暨,是西施故里。越王勾踐圖謀復國之地。

諸暨特產一種堅果,叫香榧。據稱當年,勾踐用如何開香榧殼考驗西施和鄭旦。鄭旦毫無辦法,西施卻找到了殼上的兩個突兀點,輕輕一按,果子就開了。

勾踐大喜,便把那兩個突點,命名為「西施眼」。

傳說很美,美得不像真的,一抹江南煙雨,風景如畫,怎麼著也跟眼前這糙漢子搭不上關係。

午後,工作室二樓,褚青正接待開張以來的第一位客人。

大高個,足有190cm,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說話的時候不怎麼專注看你,渾身散著股煙草味,有興趣的話題多嘮一句,沒興趣的就敷衍過去,一副愛誰誰的德行。

這貨是王曉帥的師弟,叫管琥。

與褚青接觸過的那些第六代不同,管琥這人不裝,直接,特現實,透著市井街巷培養出的痞氣,和文化人走投無路的糾結。

「對我來說,拍電視劇是乾活,拍電影是做事。我相信師哥,師哥相信您,您必須也得相信我,這樣才有的談。」

他靠著沙發,翹著腿,微禿的腦袋輕輕晃動,隨手扔過一本子。

「好說,我先看看。」褚青笑道,拿起劇本翻了翻。

電影名叫《西施眼》,是當地一個作家寫的劇本,諸暨政府覺得不錯,山光水秀的,適合當旅遊宣傳片,就開始投資攢組。

拍電影得掛廠標,於是政府又找到了中影尋求幫助,這屬於正能量的價值觀宣傳,中影自然樂意幫忙,並推薦了北影廠的管琥。

丫其實是體制內的導演,有編制的,這算接活兒,幾萬塊錢的酬勞,跟去年給央視電影頻道拍的那部《上車,走吧》一樣,就為搏個政治立場。

為毛呢?

因為這貨除了處女作《頭髮亂了》特憤怒之外,一路走下來,愈發慫蛋。他想搞點個性化的東西,又特麼沒錢,只得拍些自己都臊得慌的電視劇,養家糊口。

給政府拍片最好,安全,旱澇保收。

第六代不全是憤青,有管琥這樣的圓滑妥協,也有路學常那般打死都不拍地下電影的堅持,個人理念不同,不必強行歸堆。

這會,他剛拍完《黑洞》,看了《西施眼》的本子覺得不錯,又拉上了陳到明,擔任顧問。

故事分三部分,各有一女主,16歲的賣茶少女阿兮、26歲的中學教師施雨和36歲的越劇演員蓮紋。大概是講她們追尋夢想的過程中,經歷的快樂艱辛,且堅韌頑強。

基調類似主旋律,又多了些人文色彩,某些演員很喜歡拍這種片子,原因同上,為了攢政治資本。

褚青看了一遍就很中意,同樣是女性題材,比李昱的意識更輕柔,更緩慢,如江南水鄉般溫婉動人。

「第二個故事最好,角色定了麼?」他問道。

「定了,我女朋友。」管琥絲毫不臉紅。

「女朋友?」他一怔。

「嗯,馬伊麗,氣質很搭調。」

褚青恍然,原來是初代心機婊,又問:「那您看我女朋友怎麼樣?」

他伸手點了點,落在阿兮的名字上。

「這片子,領導的意思,就是得找南方演員,但口音好辦,學學就妥了。臉蛋是天生的,祖師爺賞飯吃,誰也比不過。」

管琥直了直身子,笑道:「您女朋友就是這個。」

喲,這話褚青愛聽,以范小爺那底子,甭說現在,再過十年演青春少女,照樣無壓力。話談到這地步,基本就成了,雖然沒拿到女老師的角色有點可惜。

「那就謝謝您了!」他笑道。

「嗨,客氣!不過先講好,我對演員可不怎麼厚道。」

那貨終於忍不住,迅速點了根煙,一本正經道:「我對職業表演有抗拒,因為我特知道那個程式化的東西,就跟京劇差不多。演員壓根沒有塑造這回事兒,但從北影到中戲,他們還是在教這個。什麼塑造,什麼體驗別人的人生,丫純屬胡說八道,根本不可能。」

褚青也叼了根煙,安靜的聽對方莫名其妙的轉話題。

「他表現出來的還是在演,給你演一段,但他不只有兩面,肯定有九九八十一面,你只要把他其中的一面,不為外人所示的,在這個規定環境裡抓出來就好了。」管琥講到這,忽然頓了頓。

「這我明白,您接著說。」褚青道。

「您明白?」

「嗯,我明白,我現在就鍛煉這個呢。」

管琥扶了扶眼鏡,跳動著一絲詭異的神采,繼續道:「所以,我的辦法就是否定演員,打消他們的自信,不停的否定,給丫噴暈了算。」

他對側方點著手指,裝作姿態道:「不對不對,就是不對!還是不對,你今天要是不行就別拍了!」

「有名沒名就給丫一難堪,晚上演員就會睡不著,會琢磨第二天該怎麼辦。然後他來的時候就是暈的,有點張皇、有點驚恐,哎,那反而全對了。」

他嘮嘮叨叨的說完,最後總結,笑道:「所以您女朋友擱到我這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別找您哭去,您也別來揍我!」

「哪能呢!」

褚青彈了彈煙灰,也笑道:「我巴不得有個名師指點她呢。對了,就不用走經紀人那邊了,您看著給,多少咱們都去。」

「哈哈!」管琥大笑了幾聲,站起身,個子瞬間爆棚,伸手道:「開始我過來,是捧師哥的面子,現在我交你這個朋友。」

……

范小爺對此也沒意見,因為劇本質量確實很棒。

她是北方人,對江南的風土人情非常感興趣。本子裡的三位女性,反映的是整個江南的生存狀態,質樸唯美,小巧溫馨。

更主要的,這是部可以在國內公映的電影。

好吧,她跟了褚青好幾年,幾乎以為自己也是被封殺的了。

轉眼一個禮拜過去,他便要返回香港,停留時間雖短,辦的事卻不少,客串了一部戲,談妥了一部戲,還買了一輛車。

本想聯繫下王瞳的,他好久沒見著姐姐了,可聽范小爺說,她已經啟程去了威尼斯,只得作罷。

而《今年夏天》的金馬參賽,李昱在大陸不好操作,說不定還會被某些人阻撓,褚青便打算從香港那邊報名,跟關金鵬、陳果他們一起組團。

這片子亦不再是空白名頭,得稍稍重剪,起碼在前面加上個出品方:我們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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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面具

九月初,香港。

劇團位置在一棟大廈的地下,有半層的空間,分為辦公室、排練室、道具室以及若干小區域,畢竟人手不多。

褚青穿過走廊,進門便覺得空蕩,連個前台都沒有,正晃悠著找人,忽見甄詠蓓從辦公室裡出來。

「甄姐!」他招呼道。

「青仔,來找阿詹?」

「是啊。」

「他正教課呢,這邊。」

甄詠蓓帶著他走到排練室門口,雙扇木門緊閉,透過玻璃窗望瞭望,道:「應該快結束了,你可以進去等一會。」

「好,謝謝甄姐。」

褚青輕輕敲了敲門,隨即推開,裡面頗為寬敞,水亮又防滑的棕色地板,一側是鑲了整面牆的大鏡子,兩邊則擺著幾張椅子。

一個長發女生背對著他,衣衫樸素,小腿略粗,聽著門響,不禁回頭瞧了眼。

她年齡比較模糊,整體好像二十多歲,可清淡的眉目又稍顯稚嫩,似十歲的樣子。長得不算漂亮,感覺卻很舒服,嘴巴也大,笑起來,那兩瓣唇之間會彎出一條蠻誇張的弧線。

「這位是林佳欣,這位是褚青,都是我的學生。」

詹瑞文攤開胳膊,一手指一個,同時介紹,接著笑道:「青仔,你先坐。」

褚青跟她微微示意,自行溜到牆邊,一屁股墩在椅子上,左右瞅瞅,沒啥可玩的,只得摸出手機鼓搗。

「羞恥心,是表演最大的障礙。所以想成為一名好演員,首先就要把你的羞恥心丟掉。」

詹瑞文戴了副茶色眼鏡,和平時逗比的德行不同,還真有點為人師表的範兒,道:「因為你以前沒接觸過表演。我從最簡單的講,你學一個貓叫的聲音。 」

「貓叫?」

林佳欣眨了眨眼睛,瞬間變得無措,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怎麼開始。

「不要想,不要猶豫。就用你第一時間的反應!」詹sir邊拍著巴掌,邊鼓勵道。

「喵,喵……不行,不行。」

她憋得滿臉通紅,極為羞澀的吐出兩絲細音。又立即自我否定,忙道:「sorry!我,我做不來,太難了。」

「這有什麼難的!」

詹sir叉著腰,衝褚青揚了揚下巴,喚道:「餵,青仔,你學個貓叫聽聽。」

「喵。喵,喵!」

那貨頭都懶得抬,隨意回了幾聲。

「再學個狗叫。」

「汪汪!」

「再學個貓狗大戰!」

「……」

褚青總算抬眼。糟心道:「你上課,還是我上課?」

「真小氣!」

詹瑞文表示鄙視,轉頭對林佳欣道:「吶,這個就是今天的作業,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做到。明天帶給我看,ok?」

「呃。好的!」姑娘雖然猶疑,還是點點頭。

「那就這樣。今天的課程結束。」他看了看掛鐘,剛好到一節課的時間。

「詹sir拜拜!」她收拾好背包,又跟褚青擺擺手。

那貨無聊得直打哈欠,見她出門,便起身問道:「您哪兒收的徒弟?」

「爾冬升介紹的。」

詹瑞文擰開瓶子喝了口水,笑道:「在台灣那邊唱歌的,和公司鬧糾紛,被雪藏了,剛剛來香港發展。聽說星皓的老闆很中意她,接了許鞍華的一部新戲,就送到我這裡學些基礎。哎,不提她,我去給你拿劇本。」

話落,他麻溜竄出門,不到一分鐘又跑回來,手裡捏著個本子。

「這是我們要演的臺本,是部兒童劇……」

「等會兒,等會兒。」

褚青還沒翻開,就聽他加這麼一句,連忙打斷道:「您說兒童劇?」

「是啊!我們經常給小朋友排戲的。」

「你們不是成人劇團麼?」

「政府每年給我們幾百萬補貼,我們總要為政府做點事情嘛!成人劇要排,兒童劇也要排,這樣才夠繁榮。」

哦!褚青秒懂,用大陸的語言講,就是加強精神文明建設,豐富百姓業餘文化生活,忒主旋律了。

不過呢,想想還真是蛋疼啊!

丫暗暗估量了下自己,就我這種形象,也特麼能當董浩叔叔?我跟你講啊,周星星為毛脾氣那麼爛,知道咩?

「這,這和我表演有什麼關係?」他心裡吐槽,表面仍然淡定。

「當然有關係,你……」

「咚咚!」

詹sir方要解釋,就聽有人叩門,倆人都扭過頭,卻見林佳欣又站在門口,睫毛微顫,似乎還帶著水氣。

「外面下雨了,我攔不到車,能不能讓我多呆一會。」

她的國語接近大陸發音,台灣腔很淡,輕輕柔柔的含著絲隨性倔強。

下雨了?

那倆貨狐疑的對視一眼,同時聳聳肩,無所謂嘍。

…………

話說聖誕節臨近,玩具店內的玩具已經被搶購一空,只剩下一隻高傲的啤啤熊無人問津。他便請求聖誕姑婆幫忙,尋找樂意收養他的小主人。

於是,啤啤熊走進了第三玩具世界尋找,期間他遇到了很多驚險的事情,又結識了木偶人和天使得得意,並陪伴破舊的御林軍士兵,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芭蕾公主。

可是呢,啤啤熊卻遭到了玩具世界裡的格斗大王追捕,發生連番惡戰,最終戰勝了大反派。而在旅途中,他也學會瞭如何愛人,與如何被愛。

好吧……這就是兒童劇《錫錫啤啤熊》的故事梗概,所謂錫,就是喜歡,愛的意思。

嘔!

褚青翻完了劇本,胃裡咕嘟咕嘟的直冒泡。特別知道自己的角色就是那勞什子木偶人的時候,那酸爽,簡直了!

此刻,排練室的場景做了個調換,林佳欣反跨在椅子上。饒有興致的盯著他們授課。因為前陣子港媒喪心病狂的報導,她認得靚仔青,不免也生出些好奇。

「你不用理它是什麼劇。」

詹瑞文正努力灌輸自己的概念,雙手比劃著,道:「你只要記住你的角色,一個木偶人。而且更主要的……哦,你等一下。」

他說著,又跑了出去,就聽道具室那邊稀里嘩啦亂響,然後急匆匆閃返。把手裡的物件扔了過去,道:「你需要戴著它。」

那是張雪白的面具,跟上次的形狀還不同,做得不是很精緻,只簡單塑出了五官倒模,眼睛處空著兩個黑洞。

「這到底幹嘛用的?」褚青把玩了片刻,納悶道。

「青仔,你覺得自己最擅長什麼表演?」詹sir沒直接回答。反問道。

「呃,眼神戲吧。」

「ok!那把眼睛閉上,你怎樣演?」

「還有神態。」

「ok!那把臉遮住。你怎樣演?」

「還有台詞吧。」

「ok!你不會講話,沒有面孔,肢體僵硬,所有的關節都不能圓滑動作,你還怎樣演?」

「……」

褚青被他連珠炮似的追問,搞得略蒙。但也有點明白了,問道:「你是讓我鍛煉肢體表現?」

「不僅如此。」

詹sir扶了扶眼鏡。道:「你先演一個情景,比如。看電視看得很開心。」

「好。」

褚青應了聲,隨即註視前方,咧嘴笑了笑,面帶愉悅。

「你戴上面具,重新演一遍。」

這就稍稍複雜了點。

他頓了頓,猛地拍了下大腿,然後捂著肚子,前仰後合。

「good!」

詹瑞文讚了句,示意對方摘掉,又道:「當臉被擋住的時候,還想讓觀眾感受到你自身的情緒,必須要通過強烈的動作。記住,一定要強烈,才會產生最直觀的衝擊力。」

他拿過面具,給自己戴上,道:「這次換我,我做動作,你猜我的表情。」

就見他略微醞釀,接著抬手抬腳,開始蹦踏地板,並且胳膊來回擺動,做原地跑步的姿態。

腳步的力氣之大,踩得排練室內,砰砰的直冒迴響。

約莫半分鐘後,他停下動作,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我現在的表情沒有變,你猜是什麼?」

「專注!」

「疲累!」

「流汗!」

「喘氣!」

沒等褚青吱聲,擱旁邊看得勁勁兒的林佳欣,倒是先行搶答,一連串冒出四個詞。

「no!你講的都不正確,青仔,你呢?」詹瑞文問。

「我覺得,應該是憤怒吧。」

「為什麼是憤怒?」

「因為你非常非常的用力,脖子的青筋都爆出來了,一般人跑步不會這麼奇怪。肯定心中有事,要通過運動來發洩。」他琢磨了半響,答道。

詹瑞文盯著他,沒言語,只是緩緩摘下面具。

那倆人趕緊看去,見他雙目圓睜,嘴唇緊閉,一臉的憤怒不甘。

「咣啷!」

林佳欣驚得跳起了身,椅子差點摔倒在地。

她震撼,她欣喜,她好奇,她興奮,她汗毛孔都舒張開了……她沒學過表演,但這一刻,活生生的世界就在眼前,精彩,絢爛,未知,冒險,充滿了創造和生命力。

「當你做動作,你的臉一定是跟肢體匹配的。」

「你現在既然做不出誇張的表情,那就將臉遮住,由身體反饋回去。」

「你為什麼不能釋放內心,因為你害怕。你怕被別人看到自己好色淫蕩的樣子,猥瑣流口水的樣子,變態陰暗的樣子。你更害怕這些東西一旦被釋放出來,會影響到你現在的性格。」

詹sir搖搖頭,道:「完全錯誤的想法。我之前講過,做人和做戲是兩碼事,你要面對它,用它,才能更進一步。」

他說到這兒,褚青算懂了,林佳欣也懂了。

面具,相當於一層心理暗示,將那些猶豫和躲避通通阻斷,讓最根本的內心意識釋放出來。

就好像,當你變成一個透明人,誰也看不到你,你丫肯定會去做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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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木偶人

2001年9月11日,好吧,都曉得這是啥日子了。

上輩子,褚青在大陸沒啥直觀印象,純屬當熱鬧看,不僅不關心,隱隱的還有種「讓你成天得瑟,你瞅瞅,傻逼了吧」的敢腳。

這心理很奇怪,老美挨炸了,中國人卻特高興,簡直喜大普奔,甚至幾個哥們專門拽他出去喝了一頓。

可現在身處香港,自世貿那倆大樓掛掉之後,他非常清晰的感受到隨之而來的影響。

香港雖然不如美國國內那般恐慌,但它屬於利益密切地區,股市震盪,樓市下跌,負資產家庭增加,酒店行業萎靡,出口訂單縮減……這還都是虛的,最現實的體現,就是即將舉行的珠寶及鐘錶展,估計有70%的美國買家不會出席,預測參展商接單的金額損失高達18億港元。

當然,18億也好,180億也罷,與褚青無關。若非要扯出點關聯性來,那便是定於聖誕檔公演的《錫錫啤啤熊》,可能受經濟下滑影響,會票房不佳。

他是比較擔心的,詹瑞文卻毫不在意,丫賠錢都賠習慣了,仍然迸發全部熱情的排戲。

裡面的重要角色,由詹sir、甄詠蓓以及本土少見的雙語演員莫倩茹擔當,而外援呢,除了褚青,還有一個叫梁榮忠的傢伙。

這貨其實特面熟,比如《我和殭屍有個約會2》中的厄爾尼諾……如果還沒印象,那看看《唐伯虎點秋香》,跟周星星鉚到賣身葬全家,十級肺癆。死了旺財,最後一悶棍把自己敲到滿腦袋爆血的那位,就是了。

至於林佳欣,詹瑞文給她上了八堂課後,發現這小姑娘的潛質大有可為。而且悟性極高,便巴巴的邀請人家加入,演個小角色,叫天使得得意——也就是那隻木偶的主人。

……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得得意因為空虛寂寞,就用法力創造了一個有生命的木偶,然後這貨居然愛上了自己的主人。又苦於不能言語,無法表達。最終在戰勝大魔王的過程中,倆人總算互明心意,沒羞沒臊的快活在一起。

好吧,聽著很狗血。其實是褚青自行模擬的橋段。畢竟主角是啤啤熊,其他人只是陪襯,出場,搞笑,打醬油,大結局……根本不會詳細交代背景。

但你要表演嘛,就得先有情景,有設定。才能創造細節。尤其是兩個角色,之間一定要有某種關係存在,或者戀人。或者仇人,或者朋友,哪怕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這也算一種關係。

林佳欣壓根沒接觸過這種東西,頓時驚為天人,直接把褚青當成半個師傅。

如此。他們倆需要表演的就分為兩部分,一是主線。配合啤啤熊的;一是支線,自己琢磨的。這部分不用搬到舞台上,只為了更好的營造情緒。

排練室內,詹瑞文、甄詠蓓等人團團圍觀,褚青則站在屋子的左邊。

就見他挺胸抬頭,雙臂緊貼著大腿外側,隨即開始邁步。左腳伸出,右臂前擺,左臂後置,然後換右腳,左臂前擺,右臂後置……

他的動作極其僵硬,胳膊肘是直的,膝蓋骨是直的,頭,脖子,背部,腰板,屁股,大腿,腳跟,妥妥的一條線,再配上臉部的詭異面具,整個一千年老粽子。

就為了這幾步,褚青得完全改變肢體習慣,所有的關節都不能圓滑打彎。

比如你要摸頭髮,胳膊可能一下子就抬上去了,木偶卻不行,你得先向斜前方伸臂,然後曲起小臂,湊到頭附近,再硬硬的耷下腦袋,方能摸到頭髮。

從牆角到場中,約三四米的距離,他足足走了五秒鐘。

地板上,放著一束塑料玫瑰花,褚青好容易挪到了跟前,立正站穩。接著九十度彎腰,胳膊垂直,慢慢撿起花,又恢復原狀。

「哢!」

詹瑞文喊了聲,似乎不太滿意的樣子,道:「青仔,你的動作冇問題,但一點不搞笑嘛,小孩子喜歡看歡樂的東西。」

「……」

褚青捏著下巴默然而立,很明顯在思考,可偏偏還戴著面具,看上去竟然有點呆萌。

「那,那我就經常出現故障,像這樣。」

說著,他往前跨了一大步,幅度跟劈個豎叉差不多,保持這種古怪的姿勢道:「我一故障就卡殼,需要主人的魔法才能繼續活動。」

「呃,我覺得ok,會有喜劇效果,但感覺還差一些。」詹瑞文皺眉道。

「哎,你們有沒有玩過123木頭人?」旁邊的林佳欣插嘴道。

「你是說,數三下,他就故障?」甄詠蓓問。

「不是數三下,而是走三步。」林佳欣莫名的很興奮,笑道:「他只能走三步,第四步就會摔倒,然後起來再走三步,再摔倒。」

「噝!」

褚青一陣惡寒,大姐,你好好的白蓮花玩什麼腹黑啊,拜託別耍我!

詹sir不管那貨如何怨念,眼睛一亮,猛拍著巴掌道:「佳欣的idea超讚的!青仔,你照她講的,重新來一次。」

「好。」

褚青滿臉的苦逼相,顛顛又走回牆角。

他的肢體仍然僵硬,一步,兩步,三步,四……咣!聲音之大,把圍觀的人都震了震,心中惴惴,呵,丫可真實誠!

普通人摔倒,會有個曲體的過程,但木偶做不到啊,只能直挺挺的摔出去。一米八幾的漢子,整個正面身體,pia的砸在地板上。

林佳欣不禁往後縮了縮,抿著嘴唇,忽然非常的抱歉,他,他肯定很疼吧。

而褚青呢,特無辜的擱哪兒裝屍體。還不能起來,話說一木偶怎麼彎腰屈膝的爬起來?

詹瑞文不愧是開門收徒的級別,考慮到了邏輯關係,立即hold住,啪啪上前扶起褚青。道「你好,我是啤啤熊,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靜默不語,眼睛處露著兩個黑乎乎的孔洞,不帶一絲感彩。

甄詠蓓趕緊拍了拍林佳欣,姑娘回過神。跟著進場,笑道:「你好,我是得得意,他是我的木偶僕人,出來幫我收集花瓣。他不會講話。總是笨手笨腳的。」

「哦,很高興見到你,得得意。我在森林裡迷路了,又累又餓,你能幫助我麼?」

「可以啊,我請你到我的林中小屋坐坐,那裡有好吃的水果和蜂蜜。」

「太棒了,非常感謝你。」

經過一通幼稚無比的兒童劇對白。仨人緩緩轉身,準備下場。

林佳欣在前,詹瑞文並肩。褚青墊後,從場中到角落,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哎?」

仨人同時一頓,都感覺不對。林佳欣問:「幾步了?」

「五六步了。」詹sir道。

「咣!」

褚青壓根沒廢話,利索的再次挺屍。

「噗!」

林佳欣頓時噴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捂著嘴吃吃的笑。

沒辦法,他的樣子太逗了,雖然覺得不禮貌,想忍又忍不住,以至於發出一種特古怪的啞聲。

「哈哈哈!」

甄詠蓓等人也樂得前仰後合,紛紛捂著肚子,淚末橫飛。

「ok!ok!」

詹瑞文顯然特滿意,笑道:「佳欣,你先對觀眾講一下走三步的設定,但青仔,你總是忘記。我們會經常提醒你,然後你就摔倒,這樣效果更贊……」

他貌似來了靈感,巴拉巴拉說個沒完。

林佳欣安靜的聽著,不時瞄一眼旁邊的木偶人。

…………

夜,陋室。

雪亮的燈下,褚青坐在桌旁,正攥著筆在一份資料上勾勾划划。

這是阿關給他的,關於金馬獎的所有評選獎項,以及比較熱門的影片分析。每家公司參賽的時候,都會搞這麼一份東西,以便揚長避短。

金馬獎極少主動邀請影片參加,大多是自己報名,而且是自己決定報名的獎項。今年共有二十個獎,像《藍宇》就報了十三個,捨棄的是動作設計,短片,紀錄片,女主角之類的無關項目。

這是非常愁人的事情,得小心構想,大膽施行,才能獲得驚喜。

就如最佳影片獎,所有人已經料到了,《藍宇》《榴蓮飄飄》《你那邊幾點》這三部肯定入圍。你再把《今年夏天》扔進去,妥妥的被輪姦致死。

當然了,即便現實殘酷,他還是要報的,即便有個提名也算勝利,鍍金嘛!

至於別的,男主角壓根沒有,女主角是必須的。這姐姐骨子裡的驚艷,一直少為人知,褚青老覺著遺憾和不甘心,利索的添了王瞳的名字。

而張婧初麼,她的戲份比王瞳少一丟丟,勉強也算女主,但等級就差了不少,拿獎無望。這會兒便需要策略了,他琢磨片刻,在最佳新演員那欄裡寫了幾筆。

范小爺,不用合計,最佳女配。

李昱,最佳導演。

王昱的攝影功力著實不錯,添個最佳攝影。

還有竇維的配樂,更不能浪費了,加上。

原創劇本麼,可有可無,算了,也寫上。

褚青全部搞定之後,數數一共八個,又想了想,乾脆拉過剪輯和音效,湊做十個整。

他坐了好久,總算完工,忍不住抻了抻胳膊,扭扭腰,隨即感到一陣疼痛。

「嘖!」

他抬手抬腳的看了看,滿是一塊塊的淤青,都是白天摔的,還散著股藥油的刺鼻味兒。

褚青搖搖頭,純特麼自己找罪受,不過居然樂在其中,還演得勁勁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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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後宮團

深秋,台北。

本屆金馬獎的執委共有十一位,正好佔滿了長形桌,左邊五個,右邊五個,主席王曉祥居首而坐。

執委們包括台灣的資深電影人,媒體工作者以及文化人,負責設置宣傳海報,報名條件,活動流程,和特殊獎項等前期步驟。至於具體的影片評選,那是評委會的事兒。

此刻,每人面前都擺著兩份資料,也就是今天的討論議題。

「各位!」

王曉祥掃視一圈,開口道:「都看得差不多了,有什麼意見?」

「第一個我覺得很簡單,周星弛送的是配音版本,明顯不符合規定。我提議,取消他最佳導演和最佳男演員的入圍資格。」李添率先發言。

「那會不會引起爭議?畢竟《少林足球》是今年最紅的電影,本屆參賽的影片本來就不夠重量,再把他往外推……」陳昆厚擔憂道。

廖青松馬上反駁道:「我們哪年沒有爭議?不能為了吸引大明星而枉顧規則,那樣爭議會更大。」

周星星選送的《少林足球》是石斑瑜配音的國語版本,違反了演員的表演從表情、動作、對白都是一個整體的評選標準,條款上白紙黑字寫的,誰也沒的抱怨。

只是以前沒出現過這種情況,當事人影響力又非常吊,所以才拿來議一議。

廖青松講完,其他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金馬獎這麼深遠的存在,當然有自己的一番堅持,為巴結大咖而故意開後門。那純屬找噴。

「我們表決一下,同意除名的舉手。」王曉祥左右看看,沉聲道。

話音方落,其餘九位執委壓根沒猶豫的舉起了手,陳昆厚躊躇了片刻。也是附議。

「好,那我現在宣布,取消周星弛這兩項提名申請,保留影片技術類獎項的入圍資格。」他筆尖一劃,又道:「《遊園驚夢》的宮澤理惠與此相同,亦取消最佳女主角的提名申請。」

王曉祥說完。挪開第一份資料,露出下面的紙張,稍稍看了眼,就暗暗嘆氣。執委們也不似方才的活躍,都默默靜坐。

大難題啊!瞧紙上那個名字就特愁人。

屋子裡凝滯了好久。連茶水都沒人喝一口,他們不是故意迴避,而是的確沒想好該如何處理。

「呃,我覺得還是要從簡單的理念去想。」

年近六十仍然風華雍容的歸雅蕾,忽抬頭道:「既然它是一部好電影,我們身為電影人,就應該給予它相匹配的尊重和地位。」

「雅蕾姐,您說的我們都清楚。但這個,一不小心就容易從文化事件升級成政治事件,責任誰擔得起?」莊淑紛嘆道。

「可是。可……」歸雅蕾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

金馬獎於1962年創辦,至今三十多年,從沒有過一部真正的地下電影參賽,尤其還是大陸的作品。

之前在國內被禁的《天浴》,那不算。因為是陳沖這個美國人拍的。

本屆的《十七歲的單車》,更不算。人家有台灣公司投資,有北影廠的廠標。頂多是違反規定的合拍片,光輝偉岸著呢。

可《今年夏天》是什麼玩意兒?

沒廠標,沒公司,完全的個人行為,還特麼是那被封殺的貨搞出來的。若論根正苗紅,被人家爆掉十條街。

這個時期,大陸對電影的出口管制近乎野蠻,特別是灣灣這樣敏感的地區。甭說禁止影片參賽,連國內明星去參加活動,蹭個紅毯啥的,都得嚴格報批。

我們這邊禁掉的人,禁掉的片子,結果扔到你們那邊,一下子倍儿受重視,那不啪啪打臉麼!

他們只是做電影的,壓根不想摻和那一套東西,但他們也怕,怕內地的電影局嗆聲抗議,甚至造成更大喧囂。

而《今年夏天》,偏偏又完全符合金馬獎的報名條件,簡直太糟心了!

「諸位……」

王曉祥見小伙伴們都不講話,只得道:「情況我們心知肚明,多說無用,我們直接投票。贊成的舉手!」

刷!

歸雅蕾第一個舉手。

然後是廖青松,邱坤亮,李添,黃春茗……另外的人,則安坐不動,居然是5對5。

這下,壓力瞬間轉給了王曉祥,他看著小伙伴一個個微妙的目光,不禁搖搖頭,似破釜沉舟,似豁了出去,慢慢把胳膊戳到了桌上。

…………

執委會為了自己糾結無比,褚青當然不知道。

從大陸回來這倆月,他推掉了一切片約,專心致志的排舞台劇,偶有空閒就看看書,練練口語。

好吧,其實是沒有像樣的片子找他,連阿關都瞧不上眼,不建議他接。

舞台劇的本子經過幾番修改,終於成型,加了很多搞笑又貼合小朋友審美的元素,滿滿的正能量。而公演的檔期也定了,就在聖誕節前一個禮拜。

褚青和林佳欣這對傲嬌天使和呆萌木偶的搭檔,混得也越來越熟,越來越默契。那姑娘沒有女明星的矯情範兒,不穿名牌,不泡夜店,喜歡攝影和陶藝,十足的文藝女青年。

對她以前的經歷,褚青多多少少了解些,但沒細問。報紙上有扒她跟張洪亮緋聞的,姑娘從未解釋過,只是沉默應對。

反倒張洪亮這貨,把人家雪藏兩次還不夠,甚至到幾年後,仍然叨逼叨叨逼叨個沒完,好像一切都是對方的錯,品性簡直渣渣。

轉眼到了11月8日,第三十八屆金馬獎入圍名單公佈。

其中,《藍宇》無疑是大贏家,共獲10項提名。張之亮的《慌心假期》獲得9項,陳果的《榴蓮飄飄》有7項,《十七歲的單車》則有六項。

跟褚青相關的,首先便是最佳男主角,對手有《瘦身男女》的劉德樺,《九龍冰室》的鄭伊健,以及劉曄。

然後是《今年夏天》,最佳影片和導演全部ok,王瞳也毫無懸念,范小爺跟幾個沒聽過的演員競爭女配,張婧初則入圍了最佳新人。

再加上攝影和配樂,《今年夏天》共有7項提名。

妥妥的大勝利!

褚青跟姑娘們通電話時,那邊都快瘋了,連王瞳也略微緊張,這可是金馬影后啊!甭看它影響力一年不如一年,多少華人演員努力了一輩子,依舊明月當空,只能仰望。

總之,結果很欣慰,功夫沒白費。

唯獨需要擔心的,就是通行問題。

姑娘們入台,還得經過官方獲准,這種事個人力量微不足道,必須靠執委會和新聞局奔走協調。

褚青蠻惦記著,好容易入圍了,硬生生被文件卡住了,心塞去吧!不過阿關細細勸了一通,表示可以解決。

因為今年的大陸軍團太吊了,他,劉曄,王瞳,張婧初,范小爺,李昱,王昱,竇維,秦海路,王曉帥,李斌,以及帶著《香港有個荷裡活》去閉幕式亮相的周公子,足足十二個人獲得提名或被邀請。

有句話咋說的來著?哦,蝨子多了不癢。

……

魔都,西南位育中學。

天氣已經轉涼,伴著南方特有的濕冷,陽光略微昏沉,照得學校的操場半明半暗。這兒正拍著上影廠的一部新片,叫《筆直朝前走》。

「哢!過!」

導演毛曉銳從監視器後露出臉,揮手道:「休息一個小時!」

劇組人員應了聲,稀稀拉拉的各自活動。劉曄披上件外套,向外圍的一個女人走過去,笑道:「對不住啊,導演臨時加了點戲。」

「沒事,我也沒等多久。」那女人回道,她是《新聞晚報》的記者,倆人昨天約好了時間採訪,卻耽擱了二十分鐘左右。

「咱們怎麼著,進屋,還是擱這?」

「就擱這吧。」

「好嘞!」

劉曄搬過倆凳子,面對面坐好。旁邊人頗為羨慕的盯著,這只是部小成本電影,最大的新聞點就是他了,尤其最近幾天,來採訪的記者刷刷猛增。

「秦海路,哈哈,我太知道她了,咱倆還睡過一張床……啊,不是不是,不是睡一張床,那張床以前是女生宿舍的,後來改成男生宿捨了,我們倆先後睡過。」

他面對媒體的經驗顯然不足,有點亂七八糟的,不過字裡行間透著股驕傲,笑道:「我們班這一下子就上了倆,說明我們還行吧。」

「關金鵬是個特別好的人,這部戲原定拍一個月,結果整整拍了仨月。但全劇組都毫無怨言,誰都不提加錢,只想一起把戲做好。」

「我剛拍完《巴爾扎克和小裁縫》,周遜絕對是個用心演戲的演員,跟她合作只用眼睛就可以交流。」

「預測就不必了吧,這個都沒準的事兒。」

採訪很短暫,劉曄侃侃而談,聊得特歡樂,在最後卻想婉拒記者關於猜誰獲獎的提問,可終究架不住攻勢,謹慎道:「劉德樺和鄭伊健的片子,比我們的要商業一點,而金馬獎的評審口味似乎更傾向於藝術化。我對自己的表演非常滿意,是個很大的突破,還有……」

他莫名恍惚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很久很久沒提起了,多了些無奈的陌生感,頓了頓,輕聲道:「還有褚青哥,他的戲超級棒,對我也很照顧,最後得獎的可能性應該比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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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東京

11月22日,《藍宇》終於在香港上映。

關金鵬之前送審的時候,被委員會認為赤果果的暴露生殖器,尺度極大,所以核定為三級片,如果刪掉這些鏡頭的話,勉強可以給個二級。

阿關卻覺得,裸露完全是為了推動情節發展和營造氛圍,絕對不能刪,三級就三級,自己認了。

在任何一個地方,十八禁的片子市場本來就窄,再加上小眾的同性題材,那就妥妥扑街了。

縱然有很多人因為之前的報導,滿是好奇的跑到影院去觀看,但也有更多的人並不想浪費那份錢,他們寧願去看同期公映的《廢材同盟》和《完美情人》。

院線少,排片少,上座率少,《藍宇》僅不到兩週就匆匆下線,票房低的可憐,只有一百三十多萬。

這並不能代表它的失敗,如果說戛納是個開始,那麼此時的正式上映,則轟動了整個華語影評界、gay圈,以及腦洞奇葩的文藝青年們。

上半年的《全職殺手》和《買兇拍人》裡,褚青的戲份太少,偶有精彩,其實還是個路人甲。而現在,香港人總算見識到了「讓戛納落淚」的演技,到底是何種牛逼。

特別是金馬獎的入圍名單一公佈,媒體們放眼望去,刨掉打醬油的鄭伊健不提,即便有劉天王榮耀出征,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瘦身男女》的商業片元素和華仔本身的表演限制,真的沒啥機會拿獎。

那就ok了,影帝絕對是那倆大陸仔中的一個。

根本沒節操啊。彷彿一夜之間,港島的報紙都在嚷嚷這檔子事,態度篤定,什麼「大熱」「有信心」「很樂觀」還算好的。最怕就是那些胡編亂造的,「靚仔青豪言。金馬影帝勢在必得」之類的……

拜託,我啥時候接受過你們採訪了?

我在日本呢好伐!

……

話說市川尚三原本負責東京國際電影節的亞洲單元,後來覺得選片過於商業化和顧及利益關係,便果斷退出。實際上,在日本泡沫經濟年代末期,東京電影節已經被一票大映畫公司控制。幾乎每年都會為他們的新片做宣傳,影響力也越來越low,完全沒有一個a類影展的氣勢。

市川尚三脫離後,便成立了東京作者電影節,即x。

它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處於市內商業中心的影展。無論開幕,放映,閉幕以及各類活動,都在東京銀座區舉行。

褚青見慣了戛納、麗都島那種僻靜小鎮,冷不丁被轉圈的高樓大廈包圍,滿目的名牌店,商場,酒吧和夜總會。感覺特不適應。當然,他也算有點淵源,《蘇州河》就是在這裡拿到了評審團大獎。

今年的x是第二屆。從11月29日到12月5日,持續一周,6日閉幕。

人員很孤零,說好的范小爺和王瞳都沒來,各有各的事,只有李昱顛顛隨同。他們搞定此番行程。會先回香港,然後集合小伙伴們。再一起組團去攻陷金馬。

市川邀請《今年夏天》參展,一是為了增加選片質量。二是有助於本土發行,三是想跟褚青套套交情,畢竟這貨的潛力無限,誰知道能爬到什麼程度。

既然有意,那招待得自然周到,吃住機票全部報銷,還隱晦的表示,要不要體驗下「芸能人中出超高級孃。」

嘖!

他想都沒想就嚴詞拒絕,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李昱就專門來參加電影節的麼?誰曉得范小爺給沒給她監視任務。

夜,酒店。

褚青頭一次住二十多層高的酒店,整面牆那麼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著外面的燈火輝煌。一條條逼仄的街道夾在樓群中間,有種異常的和諧感。

兩地的時差約有一個小時,不用糟心的調整,這會是九點多鐘,他準備再磨蹭磨蹭就趴窩睡覺了。

「咚咚!」

他正看著四六不懂的日語電視,忽聽有人敲門,裹好睡衣過去一瞧,卻是李昱。

那瘋婆子穿戴立整,道:「我睡不著,咱們出去轉轉吧。」

「呃……」

他想了想,反正也很無聊,便道:「行,你等我穿衣服。」

十分鐘後,倆人到了樓下,沒叫翻譯陪著,就隨便逛逛。

銀座,是北面京橋到南邊新橋之間的一條長1100米,寬700米的大街,由於它把一丁目到八丁目的地區緊緊聯繫起來,便形成了所謂銀座八町。

九點鐘,恰是酒吧和夜總會開始營業的時間。

倆人走在街上,籠罩著繽紛霓虹,光影炫目,這個灰色的城市似乎瞬間增添了活力。

人對,風景不對,還勉強接受;人不對,風景對,或許毫無心思;可如果人不對,風景也不對,你特麼出來幹嘛?

他們倆屬於好友,身在異國,又是如此曖昧的環境,半點越界的念頭都沒有,一路巴拉巴拉的光談工作。

「批文還沒下來呢。」李昱明顯不在狀態,心裡老惦記著金馬獎,有點患得患失。

「別著急,新聞局那邊不協調呢麼,估計快了。」褚青安慰道。

「批准不批准,我這次也得去,就算把我禁十年,我也要去,不然得後悔死了!」

「沒那麼嚴重啊,你現在就跟產前憂鬱症似的,都是自個瞎想。」

「敢情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昱白了他一眼,忽瞥見街角戳著個小食攤子,又往四周打量一下,好傢伙,倆人不知不覺快出銀座範圍了,便道:「往回走吧,太遠了。」

褚青卻站著不動,丫看見沒吃過的就想嚐嚐,道:「回什麼,走,到哪坐會兒。」

「你帶錢了麼?」

「這些夠不夠?」他摸出一沓日元。

「喲,不愧在香港混的,準備的真齊全。」

「別廢話,你吃不吃?」

「吃!」

那是日劇裡常見的推車攤子,幾張板凳,挑著白幌,鍋裡是熱氣升騰的拉麵。用不著語言交流,全靠比劃,要了兩碗麵,一份煎糕,一份墨魚。

都餓了,之前市川招待的那頓飯,礙於禮節,壓根就沒吃飽。倆人呼嚕呼嚕的吃著面,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說咱們能得獎麼?」李昱道。

「你問哪個?」褚青嚼著墨魚,道:「你要說這個,那絕對沒問題。你要說金馬,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最佳導演肯定沒你的份兒。」

「為什麼?」李昱皺眉道,她最惦記的就是這個獎。

「多新鮮啊!你本事沒到家唄,陳果、關金鵬、蔡明亮、王曉帥,你幹得過誰啊?」

「……」

雖然是實話,可李昱仍舊不爽,忒傷自尊了,尤其見那貨嚼得特開心,就愈發暴躁,啪地把碗一墩,猛推了他一把。

「哎哎!」

褚青不及防備,身子一載歪,右臉差點撞到車子的鐵欄上。虧得控制力碉堡,硬生生給穩了回來。

「明兒還得見北野武呢,你還想弄出倆面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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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2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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