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第七百一十三章  群英會
　　
　　褚青把劉師師送到醫院後，就一直忙著拍戲，沒再去看望。他聽說王愷忽然來了，還覺得挺驚奇，就給程穎打了個電話。
　　
　　大小姐好生惱火，說王愷知道消息後，硬是推了一個活動，拼著被公司處罰也巴巴的飛來探病。虧得醫院保密，不然明天的娛樂版就是：《劉師師得急症入院，王愷千里探心上人》。
　　
　　褚青不想管，也沒空管，年輕人的事自己處理。
　　
　　再說劇組這邊，蘇照彬不得不調整計劃，把綻青的戲份延期，又通知黃勃等人提前進組。於是在12月中，除了范小爺和李宗涵，《劍雨》全員到齊。
　　
　　上午，片場。
　　
　　話說《劍雨》開機以來，從未如此熱鬧過，大大小小的明星隨處可見，連工作人員都多了幾分幹勁，這才像大製作的樣子嘛！
　　
　　「感覺怎麼樣？」
　　
　　「唉，男人還是得腰好！」
　　
　　剛吊完威亞的黃勃仍然心有餘悸，挺了挺自己的小蠻腰，嘆道：「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李連結那幫人真不是蓋的。」
　　
　　「哈，你是沒拍過功夫片，以後給你多接點。」褚青笑道。
　　
　　「可別介，我媳婦兒還年輕呢！」黃勃趕緊擺手。
　　
　　倆人正閒聊，忽見一輛小型房車停在了外圍，車門一拉，剃著小平頭的余聞樂跳了下來。
　　
　　「阿樂！」
　　
　　「青哥！」
　　
　　丫顛顛的跑到跟前，跟褚青擊了下掌，倆人在《無間道2》裡有過合作，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搭戲，交情頗佳。
　　
　　其實他一直挺惋惜的，余聞樂和陳冠西算香港後演藝圈時代，演技最好的兩個男星。出道勢頭極高，後來卻沒什麼大發展。一個消聲覓跡，一個半紅不黑。
　　
　　余聞樂更不用說，當你看著傻強變成了韓琛，變成了阿孝，甚至江湖地位更高的人物，擱誰誰感慨。
　　
　　而仨人打過招呼，褚青又轉頭喊道：「誰看著麗影了？」
　　
　　「誰看著麗影了？」
　　
　　「這呢！這呢！」
　　
　　喊了兩聲，趙包子忽然從人堆裡擠出來，呼哧呼哧道：「老，老師！勃哥！樂哥！」
　　
　　「幹什麼慌慌張張的？」
　　
　　「沒啊。我剛從醫院回來，跑的有點喘。」
　　
　　「……」
　　
　　好吧，他盡量無視對方嘴角的食物殘渣，拽過趙包子，往余聞樂跟前一扔，道：「這是我們家小姑娘，淘氣，不懂事，你多擔待。」
　　
　　「好說好說！」
　　
　　余聞樂今年也28歲了。早過了輕狂的時候，特熱情的開始跟趙麗影扯皮。這倆人，一個演雷彬，一個演雷彬妻子。當然趙包子是客串，只有可憐的幾場戲。
　　
　　至於張振、金士傑、齊曦、王謙源等人，今天都不用上戲，尚在酒店休息。
　　
　　聊了片刻。阿樂自去化妝，他還沒完事，於飛鴻倒先出來了。穿著那身藏藍色的衣裙一亮相，就聽黃勃、趙麗影齊刷刷的一聲：
　　
　　「哇！」
　　
　　木辦法，飛哥的古裝扮相就一個字，美！
　　
　　…………
　　
　　《劍雨》拍的是江湖群像，並非單調的刻畫男女主角，然後傾盆灑狗血。
　　
　　今天這組戲是講，曾靜暴露了身份，黑石上門，而等韓昶走後，雷彬和彩戲師卻留下敘舊。
　　
　　沒錯，就是敘舊，褚青當初看劇本的時候，簡直愛死了這兩段情節！
　　
　　集市，陽光正好。
　　
　　片中那個蔡婆，褚青原想找李名啟來演，但怕觀眾齣戲，就換成了張少華。其實這老太太也演過《還珠格格》，就是第二部裡，紫薇的那個舅媽。
　　
　　劇組準備完畢，場記一打板：
　　
　　「行動！」
　　
　　「阿靜，等等！」
　　
　　就見張少華叫住於飛鴻，又遞過一個紙包，滿嘴的碎碎叨叨：「你把這個拿回去，跟紅棗、當歸、酸醋合著蜜一起炒，每次來月事就吃一碗。」
　　
　　「啊？」
　　
　　於飛鴻對這位熱情又八卦的阿婆非常無奈，瞄了眼那些藥材，頭疼道：「那還能吃嗎？」
　　
　　「哎喲，這可是秘方，有個名堂叫子子孫孫！」老太太咧開嘴，一副你懂我懂的樣子。
　　
　　「噗哧！」
　　
　　她忍不住一笑，帶著點羞意。
　　
　　而等老太太閃人，她折好紙包，不經意抬頭，眼神頓時一凜。只見斜前方，一身落拓的余聞樂蹲在屋頂上，雙手抄在袖中，歪頭看著她笑。
　　
　　阿樂顯然做足了功夫，演的極其到位，這一笑，似喜似愁，似舊人重逢相見歡，似山雨欲來風滿樓。
　　
　　「哢！」
　　
　　褚青戳在監視器後面，真想拍掌叫好。蘇照彬也很興奮，這就是他要的江湖味兒，不由讚道：「阿樂，剛才不錯！非常棒！」
　　
　　「導演，再來一條吧。」余聞樂卻蠻嚴苛的，主動要求。
　　
　　「好！」
　　
　　蘇照彬沒拒絕，當即又拍了一條，全當備份。
　　
　　待這場戲結束，劇組便轉到內景，就是那處宅院的廚房。裡面已經重新佈置，礙事的東西全部搬走，給機器騰出空間。窗戶也被厚厚的遮光布蒙著，泛著灰藍灰藍的色調，營造出一種夜晚的感覺。
　　
　　余聞樂戲服不變，黃勃卻頭戴小帽，身披彩色斗篷，再加上那張劣臉和兩撇小鬍子，一股神奇的戲謔感油然而生。
　　
　　他頭一次拍武俠片，覺著特新鮮，彩戲師的角色也非常喜歡，自己給下了八字評語：詭譎多變，遊戲風塵。
　　
　　此時，屋裡的佈景明顯分成三塊，一塊是灶台，呼呼冒著蒸氣，鍋裡正煮著麵條。一塊是案桌，擺著刀具和菜板。一塊是窗口，空空如也。
　　
　　這三處地方，便是仨人所站的位置。眾人準備妥當，各自喊道：
　　
　　「攝影ok！」
　　
　　「收音正常！」
　　
　　「行動！」
　　
　　鏡頭先給到一雙長筷子，在鍋蓋上有節奏的輕點，跟著上移，打在余聞樂的面部特寫。
　　
　　「吱呀！」
　　
　　木門被推開。於飛鴻提著一壺老酒進到廚房，隨手遞給黃勃。而後，三個人的站位一穩，剛好呈一個三角形，畫面協調無比。
　　
　　「噝！」
　　
　　黃勃握著一塊膏藥，表情痛苦的貼在胸口，嘆道：「腎水過多，這個爛瘡一直好不了。我也想隱退養病，但千里火一出，又得趕來賣命。」
　　
　　「哎！」
　　
　　話音落下。余聞樂已經盛好了麵條，衝倆人示意。黃勃拿著酒，輕輕一舉，於飛鴻瞥了一眼，特嫌棄的樣子。
　　
　　「哈，你煮麵的功夫還是沒長進！」黃渤嘲笑道。
　　
　　「你說我的功夫可以，但不能說我的面煮得不好。」余聞樂眼神低沉，單手捧著大碗，呼嚕呼嚕的開始吃。
　　
　　這三個人。以前同為黑石效力，根本談不上朋友情誼。因為某一天，自己的腦袋或許就提在對方的手上。
　　
　　但細雨消失數年，今日重遇。不免都有物是人非之感。尤其綻青的加入，讓雷彬和彩戲師更多了幾分懷念，不是懷念細雨，而是懷念老一輩的江湖規矩。
　　
　　蘇照彬豐富了很多細節。比如他們看不慣師徒戀的紫青雙劍，也看不慣恃寵而驕的綻青。所以當黑石來找細雨時，綻青出言挑釁。曾靜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而雷彬和彩戲師並未阻止。
　　
　　當然了，由於劉師師住院，這段戲被延後拍攝。
　　
　　「你變成這個樣子真是不習慣，好像哪家的千金小姐。」
　　
　　黃勃靠著案桌，抿了一口老酒，閒聊道：「說真的，你為什麼要離開？是為了遺體，還是為了那個男人？一旦走上這條路，就一定要走到底，不能反悔，也沒得還價。」
　　
　　於飛鴻環抱著胳膊，眉目低垂的立在窗前，緩緩道：「我喜歡我現在的日子。」
　　
　　「呵……」
　　
　　黃勃不禁笑了笑，不再多言。那邊，余聞樂吃完了面，把碗一放，道：「好了，三天之後岳陽樓見！」
　　
　　「哢！」
　　
　　蘇照彬喊停，神經兮兮的瞅了眼褚青，見他沒表示，才接道：「過！」
　　
　　其實呢，他不是沒意見，而是明白現實。飛哥的演技只能算合格，還達不到驚豔的程度。《劍雨》裡除了呆呆和包子，清一水的實力派。
　　
　　特別這場戲，重重寥落的余聞樂，以及出場贏一半的黃勃，分分鐘圈走了大部分鏡頭。不過幸好，曾靜的設定本就是波瀾不驚，飛哥還能撐得住。
　　
　　…………
　　
　　12月11日，《三槍拍案驚奇》上映。18日，《十月圍城》上映。
　　
　　缺少了馮曉剛的賀歲檔市場，依舊火爆非常，張藝某和陳可新正面硬肛。結果不用說，票房雙贏，但口碑天差之別。
　　
　　《三槍》的爛，已經爛出了一種境界，罵一部電影竟然成為了一種時尚。《十月圍城》卻一邊倒的叫好，認為香港同胞完全掌握了拍主旋律電影的手法，即將攻占大陸。
　　
　　從12月初到18日為止，有《三槍》、《十月圍城》、《風雲2》、《刺陵》四部大片競爭。而從18日到月末，只有一部《喜羊羊》在堅挺。
　　
　　公司看準了這個時機，讓《武林外傳》在22日上映。
　　
　　結果又驚又喜，喜的是，同福六人眾確實在各式大片的夾擊下，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驚的是，懷舊牌太特麼好賺了！
　　
　　咱們不能說觀眾傻白甜，只能說他們情感充實。《武林外傳》開畫四天，首周就刷下了6300萬。
　　
　　要知道，《十月圍城》才7480萬，《三槍》也不過1億多點。公司的宣傳特賤，不跟人比票房，就跟人家比成本，製作2千萬，宣發2千萬，一共4千多萬的破片子，直奔2億而去。
　　
　　同行快氣炸了，媽蛋的，不帶這麼玩的！

第七百一十四 章金老師和褚老師
　　
　　「排隊排隊！別特麼瞎擠啊！」
　　
　　片場外圍，後勤場務拿著一柄長勺，敲了敲身前的兩口大鍋，喊道：「一人一碗，多拿別怪我抽你！」
　　
　　「哥，都等著呢，趕緊的！」排在最前面的哥們仗著臉熟，還催了一聲。
　　
　　「等你大爺，自己拿碗！」那場務罵了句，利索的開始分湯。
　　
　　此時是午飯時間，除了常例盒飯之外，褚青見天氣太冷，便讓製片人加了道羊肉湯。《劍雨》的群演不多，滿打滿算還不到一百個，劇組也是良心，特意搭了一溜帳篷，供眾人歇腳。
　　
　　而在范小爺的那輛房車裡，褚青正在宴請金士傑，說是宴請，也不過兩碗白飯，四兩小酒，一碟青菜，外加一盤子雜碎肉。
　　
　　「跟你吃飯，我喜歡，不浪費，還能有期待下一餐的空間。」金士傑頂著半禿的頭髮，問道：「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的飯量，才能把這些東西做的剛剛好？」
　　
　　「焦大姐說的，她爆了您不少糗事，什麼蹭飯啊，蹭飯啊，蹭飯啊。」他笑道。
　　
　　「哎，我也有付出的。我會想一些很有趣的笑話和話題，帶去給他們講，大家談談笑笑，吃的會更好，這樣才有氣氛。」
　　
　　老爺子抿了口酒，又道：「以前常跟朋友小聚，也愛喝酒，現在身體欠佳，就每每告誡自己，不要再喝，不要再喝。可惜還是年輕了些，心裡有欲望，難以自製。估計要等到六十歲以後，這酒才會戒掉。」
　　
　　他的語速很輕快，但每個字咬的都非常準，而且沒有那種台灣腔，會讓你聽的清清楚楚。
　　
　　「喲，是我疏忽了，來來，您別喝了！」褚青比較抱歉，連忙把剩的那點倒進自己杯子，這酒度數不高，還應付得來。
　　
　　要說金士傑老先生呢，今年58歲，入行前是獸醫，27歲才轉行做演員，是台灣現代劇場的開拓者之一。他跟王謙源、姚安濂那幫人是同一種族，自帶「吊打男主角」屬性，只是段位又高了不少。
　　
　　他這次肯接下《劍雨》，一是衝了蘇照彬的臉面，二是自己的某些小心思，想跟那傢伙搭搭手。
　　
　　不一會兒，倆人吃飽喝足，有工作人員在外敲門，提醒道：「青哥，金老師，時間差不多了！」
　　
　　「好，知道了！」
　　
　　褚青應了聲，跟老爺子一塊下車。外面的冷風一吹，只覺臉上的燥熱頓去，那醒酒效果槓槓的。
　　
　　……
　　
　　原版中，江阿生與轉輪王的第一次碰面，是在皇宮的外圍。但即便是外圍，那也是皇宮啊，這貨不僅來去自如，還有空潛入對方的房間，偷走了羅摩遺體。
　　
　　而這一版，就把地點改在了街道，也就是轉輪王經常「微服出巡」的那條街道。前面的各處細節已做了鋪墊：這個瘦削的小老頭是宮中的低等宦官，面貌和善，跟這一片的街坊很熟。
　　
　　金士傑在台灣名氣頗大，在大陸卻鮮為人知，別看片場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都是為褚青來的。這也是《劍雨》的拍攝常態，只要有他的戲份，不光自己劇組，連隔壁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跑來觀摩。
　　
　　娛樂圈就是看咖位的，金球影帝的名頭就能壓死人，何況他極少出現在橫店這種大眾場所……簡單一句話：圓滾滾啊！
　　
　　不多時，倆人做好了造型，劇組準備完畢，場記一打板：
　　
　　「攝影ok！」
　　
　　「群演就位！」
　　
　　「行動！」
　　
　　只見金士傑身形傴僂，正在逗弄一個小男童。他穿著便服，簡樸灰沉，甚至有些破舊，頭髮花白，鬆鬆散散的挽成一個髻。
　　
　　他剛剛找到羅摩遺體，大好江山在望，所以鏡頭給到特寫的時候，那雙眼睛渾濁晦暗，又藏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而下一秒，那抹歡意淡去，他緩緩轉身，見褚青提劍而立，似恨似笑的吐出三個字：「轉輪王！」
　　
　　「你是何人？」
　　
　　金士傑沒有刻意壓制嗓子，只是將正常的聲音變得柔細一些，讓人聽起來極不舒服，卻又說不出哪裡彆扭。
　　
　　「……」
　　
　　褚青沒應，反倒上前兩步，從懷裡掏出一份厚厚的賬冊，抬手一揚，道：「明日四更，我在城外的雲何寺相候。」
　　
　　「哦？油行的陳老闆是你殺的？」
　　
　　對方眼中多了些驚奇，但也僅僅是驚奇。對轉輪王來講，這個男人舉手便可殺之，還不如他的真實身份更有吸引力。
　　
　　「……」
　　
　　而褚青見狀，頓時帶了一絲嘲弄，道：「如果你覺得不夠，再加上一具真正的羅摩遺體，如何？」
　　
　　啪！
　　
　　靜中有猛獸，火裡能藏冰。
　　
　　金士傑的靜和冷，瞬間被挑了起來。只見他彎腰背手，用一個很奇妙的角度瞄著褚青，有些低矮，有些傾斜，就像蛇在窺視獵物，下棋人在窺探棋子。
　　
　　那雙微微泛黃的眸子，在這個男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那把長劍上。
　　
　　「嗚嗚……哈哈……」
　　
　　他慢慢直起身，跟著往後仰，嘴角特誇張的咧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噝！」
　　
　　就這幾聲出來，全場人的後背都是一涼，那個蒼老閹殘的身體裡，分明就住著一個妖邪鬼魅！
　　
　　「你是張人鳳？」
　　
　　金士傑嗚咽數聲，又恢復到之前的表情，問：「你可知你的娘子是誰？」
　　
　　「我知道！」
　　
　　褚青直直的盯著他，說的如此乾脆，如此執念，如此不為所動。
　　
　　「哦？」
　　
　　他還真怔了一下，隨即點點頭，竟帶了幾分讚許：「倒也是個癡人！」
　　
　　「明日四更，雲何寺！」
　　
　　褚青大步一邁，頓時欺身上前，待說罷，又是身形一轉。
　　
　　「哢！好！」
　　
　　蘇照彬猛拍著巴掌，大聲叫好。
　　
　　「嗡嗡嗡！」
　　
　　圍觀眾人也逐漸散去，邊走便小聲議論。
　　
　　金士傑是個狠角色，大家都看出來了，那瘦削的身子裡就像藏著利刃，殺人無形。褚青呢，卻得品上兩品，初看，只覺訥訥不能言，末了才發現，那只是藏拙內秀，蘊涵深厚。
　　
　　至於倆人之間，更是無需多說，你打磨到極致，我自能領會到極致。
　　
　　而褚青一場戲下來，身心通透，還為金老師的戲份不多而可惜。他正想進車休息，忽地一扭頭，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喚了聲：
　　
　　「師師！」
　　
　　…………
　　
　　劉師師入院十幾天，初時有王愷陪伴，王愷走後又有包子搗亂，倒也不寂寞。蘇照彬沒讓她立時上戲，便在酒店歇了兩日。
　　
　　這段時間裡，說大徹大悟太誇張，但心思明了還是有的。
　　
　　住院沒幾天，她就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同時也清楚了老師的態度。包子生病，他也會這麼做，齊曦生病，他仍然會這麼做。幾人都是他的學生，都是他的晚輩，或者說，都是他的朋友。
　　
　　這種感情，與愛情無關。
　　
　　以前呢，是暗自喜歡，她可以認為對方不知道。現在呢，這層東西被捅破，她只覺得難受，幾乎每天夜裡都會蒙著頭偷偷哭。
　　
　　但哭過之後，小姑娘又很迷茫，不曉得該用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
　　
　　而此刻，當那個男人像以前一樣叫自己的名字時，她竟然沒了期待，取代的是尷尬、逃避和不知所措。
　　
　　「師師！」
　　
　　褚青見她戳在原地不動，便湊了過來，問：「你怎麼過來了？」沒等對方回答，他又道：「啊，我都忘了，今兒你有戲。」
　　
　　「……」
　　
　　他的態度始終如一，沒有絲毫變化，可越是這樣，小姑娘就越慌張，磕磕巴巴道：「我，我歇的也差不多了，不想耽誤大家進度。」
　　
　　「呵，有這心意就好。」
　　
　　他笑了笑，又問：「對了，你今天拍哪組？」
　　
　　「跟金老師那組，還有跟張振哥那組。」
　　
　　「哦，能跟金老師搭戲的機會可不多。」
　　
　　說著，褚青望瞭望四周，囑咐道：「一會給我打起精神，就看他怎麼處理，尤其是台詞的節奏和情緒，你能體會多少就體會多少！」
　　
　　「……」
　　
　　劉師師瞧著他，然後點了點頭。
　　
　　……
　　
　　「當年羅摩東渡中原，為了進梁武帝宮殿常住弘法，他應該是淨過身的。但我檢視過遺體，羅摩不是個太監。這就是羅摩內功的奧秘，生殘補缺，再生造化！」
　　
　　金士傑竟似雙目赤紅，強壓著內心的瘋狂，卻更讓人不寒而栗。
　　
　　「哼！」
　　
　　劉師師不由冷笑，道：「我們一群人拼了命搶羅摩遺體，到頭來卻是一場笑話。」
　　
　　她挪了幾步，一步比一步遠離，道：「你說你要一統江湖，你說你要篡位謀反，我都能為你去死！可你，卻為了這根下賤的東西？」
　　
　　「……」
　　
　　金士傑瞇了瞇眼，聲音飄忽，道：「太監不能當皇帝，我要先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等幾年之後……」
　　
　　「哈！你真以為它會長出來？」
　　
　　劉師師打斷對方，道：「當年我欠你一命，這些年我為你做的事，也算償還乾淨。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干。」
　　
　　說著，她走到桌前，揣上一疊銀票，就要轉身出門。
　　
　　「嗯？」
　　
　　金士傑眼神一變，一招制伏，看著那張清美的小臉，嘆道：「可惜！可惜！」
　　
　　「哢！」
　　
　　蘇照彬喊停，褚青在旁邊拍了拍他，招手道：「師師，你過來！」
　　
　　噫！
　　
　　大家齊刷刷的抖了個冷顫，完了完了，和藹可親的青哥哥又進入大魔王狀態了。
　　
　　「你剛才挪那幾步，這個非常好，但你語氣不對。你對轉輪王是非常非常崇拜的那種，一心為了他的大業完成，現在就等於幻想破滅了，所以你應該迷茫，迷茫的同時又很憤怒。這個力度，你一定要表現出來……」
　　
　　他跟以前一樣的嚴苛，劉師師不言不語，就那麼聽著。

第七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電影師爺
　　
　　「重要的是情緒，你剛才的情緒太表面化，根本不到位。要自己感受，想像，如果想像不到，就找別的事情代入……」
　　
　　「轉讓？」
　　
　　劉師師一怔，似喃喃自語一般，輕聲道：「哦，那好啊！」
　　
　　褚青覺得她不太對勁，但也沒多想，問：「怎麼樣，聽懂了嗎？」
　　
　　「懂了，能給我幾分鐘嗎？」
　　
　　「好，你醞釀一下。」
　　
　　他叨逼叨叨逼叨的講完課，拍了拍妹子的後背。劉師師找了把椅子坐下，垂著頭，不曉得在想什麼。
　　
　　蘇照彬也不好著急，約莫六七分鐘後，方問：「師師，可以了嗎？」
　　
　　「……」
　　
　　那邊沒應。
　　
　　「師師？」
　　
　　他又喚了聲。
　　
　　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緩緩的看嚮導演。蘇照彬跟她的眼神一碰，頓時被一股陰冷的東西戳中心肝。
　　
　　就見劉師師起身，像只兇戾的孤鬼一樣，邁著小碎步走到場中。他連忙擰過脖子，喊道：
　　
　　「各自就位！」
　　
　　「行動！」
　　
　　「當年羅摩東渡中原，為了進梁武帝宮殿常住弘法，他應該是淨過身的。但我檢視過遺體，羅摩不是個太監。這就是羅摩內功的奧秘，生殘補缺，再生造化！」
　　
　　金士傑又換了種演法，這次沒壓制情緒，而是像個瘋癲的殘身老人，連聲音都那麼急促尖銳，啪啪的在腦中炸開。
　　
　　「……」
　　
　　劉師師沒第一時間做反應，只是盯著對方，那張小臉一點點的往下沉。
　　
　　喲！
　　
　　褚青眼睛一亮，又驚又喜，怎麼忽然就開竅了？
　　
　　因為劉師師是清水臉。什麼叫清水臉？就是乾淨，淡雅，沒有那股油煙子味兒。這種面相的演員，其實戲路是很窄的，說好點叫氣質脫俗，說白了就是面癱。
　　
　　所以褚青收下她的時候。主要就教倆個，一個是眼神，一個是臉部表情的細微變化。從06年到現在，也有小四年了，妹子確實有長進，但距他期待的目標還相差甚遠。
　　
　　而此刻，就見劉師師的氣壓越來越低，一直低到了最底端，然後砰的一下。全部爆發：「我們一群人拼了命搶羅摩遺體，到頭來卻是一場笑話！」
　　
　　她腳步輕挪，繞著金士傑開始走位，道：「你說你要一統江湖，你說你要篡位謀反，我都能為你去死！可你，卻為了這根下賤的東西！」
　　
　　她茫然，憤怒。痛苦，破滅……面部肌肉的力道緊緊繃著。連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我的天！
　　
　　褚青都想拍手叫好了！你見過章子依爆青筋，見過周遜爆青筋，可你啥時候見過劉師師爆青筋的？
　　
　　這說明她走心走力了，完全把身體當成表演的道具，盡情的在張揚，宣洩。
　　
　　「……」
　　
　　金士傑也特驚奇。這小姑娘嗑藥了吧？怎麼短短幾分鐘就判若兩人？
　　
　　當然他不會受到影響，水準一如既往，道：「太監不能當皇帝，我要先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等幾年之後……」
　　
　　「你真以為它會長出來？」
　　
　　劉師師啪地一甩長袖。這九個字說的，字字誅心，攻性十足。
　　
　　跟著，她一手提劍，冷哼道：「當年我欠你一命，這些年我為你做的事，也算償還乾淨。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干！」
　　
　　「好！」
　　
　　當這場戲ok，蘇照彬大喊出來時，全場還陷在一種懵逼和震驚之中。
　　
　　金士傑最先鼓勵，讚許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是別了三刻鐘，我就要刮目相看了。」
　　
　　「金老師您過獎，都是您帶的好。」
　　
　　劉師師戳在當場，自己還有點恍惚，深呼吸了幾口氣，才禮貌的微微躬身。隨即，她又衝褚老師跑了過來，到跟前卻一句話不說。
　　
　　褚青拍了兩下巴掌，那感覺簡直了，只能不停的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都演出來了，我剛才說的，一樣沒差！」
　　
　　「我現在覺得，嘖，你這層窗戶紙總算捅破了！」
　　
　　「……」
　　
　　小姑娘看著他那種發自內心的欣慰和高興，先是悵然，還帶著一絲懷戀，而後，她面容恬淡，笑道：「謝謝老師！」
　　
　　…………
　　
　　劉師師的狀態並沒有保持下去，僅僅驚艷了這一場，之後又恢復到原來的水準。不過褚青並不擔心，有過一次通透就好，以後便是努力揣摩，積累經驗的過程。
　　
　　也就是所謂的：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靈感更為重要。有多少演員窮極一生，還在下三濫的路子上打晃兒呢？
　　
　　話說《劍雨》的一票配角，按演技層次來講，最牛掰的無疑是金士傑，其次是黃勃、王謙源、余聞樂、齊曦、趙麗影、劉師師這一檔。
　　
　　至於張振，比較難歸類。
　　
　　他出道的時候很給力，《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簡直技驚四座，後來就越來越「王佳衛化」。很多人稱讚他的演技，不錯，他演技確實好，但這個好的程度，卻不算太高。
　　
　　如果說，演誰像誰是對一個演員最好的褒獎，那張振和馮遠政之間，大概差了一百個孫洪雷。
　　
　　他學了不少東西，可這些是技能，不是演技。刻苦努力，沉寂內斂，顏值和性格，給他加了太多的額外分。但在表演上，只推薦一部《吳清源》，因為那個味道對了。
　　
　　而在《劍雨》裡，張振算優秀的完成了任務，將韓昶的城府、貪婪和權力欲，表現得比較到位，原因也簡單，還是味道對了——他演不了太外放的角色。
　　
　　……
　　
　　轉眼到了1月初，江南的冬季越來越濕冷，電影市場卻是一片火熱。
　　
　　4日，一部改寫中國影史和市場格局的片子正式上映。在北美地區已經蟬聯四周冠軍的《阿凡達》。剛在內地登錄，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橫掃對手。
　　
　　首日票房3033萬，不算太高，但三天就破億，首周就逼近3億！更是在9號那天。單日刷下了5600萬票房，創造了最新紀錄。
　　
　　3d電影和imax的概念，也真正的向廣大觀眾敞開。京城、魔都、金陵、羊城這些票房重地，imax的觀影票早就銷售一空，甚至提前一周都預訂不到。
　　
　　而在好萊塢的大砲之下，國內的影視圈齊齊懵逼，或者說，都特麼被嚇傻了！前不久上映的《三槍》和《十月圍城》，各路水軍也不再吵吵。只能乖乖的裝成狗。
　　
　　至於我們倆，起初也怵了一陣，後來一瞧，呵！《武林外傳》還死硬死硬的戳在哪兒，緩慢且穩定的收割著人頭。
　　
　　此外，《人在囧途》亦在武漢熱拍，汪寶強接受媒體探班時，還傻了吧唧的表示：「我已經跟導演說了。咱們電影改名叫《阿煩達2》。一定得帶個2，這樣票房才能火！」
　　
　　記者不懷好意的問：「那導演怎麼回的？」
　　
　　「呃。他就跟我比了個2！」
　　
　　得！
　　
　　這小子徹底告別了功夫巨星的夢想。
　　
　　汪寶強和徐錚蠻開心的，寧皓卻特鬱悶。《無人區》補拍之後，公司便立即送審，那邊還是「十五天之內處理。」當然這次還算通透，一個禮拜就回了消息，說問題相當嚴重。不予通過！
　　
　　公司就艸艸艸艸艸了！
　　
　　審查委員會一共37人，佟崗是掛名主任，成員包括教育部、最高檢、總工會宣教部、最高法等部門的特約委員，以及各所大學的學者和資深電影人。
　　
　　當審核影片時，不需要全員到齊。有時可能七八位，有時可能十幾位。還有一些特殊性質的，比如有關未成年人的影片，會先請相關單位——婦聯的代表來看，婦聯同意了，再由專家來審。
　　
　　所以說，上次看過《無人區》的那些委員，很可能這次一個都沒有，完全是另一幫傢伙在看。
　　
　　公司心塞啊，面對這種神奇的制度，壓根沒轍。而不幸中的萬幸，是電影局提出了明確的修改意見，像主題太灰暗，警察形象過於醜化，暴力鏡頭過多等等。
　　
　　寧皓直想罵街，這說明還得補拍，還得重新剪輯。褚青不在京城，范小爺全權做主，她雖然也罵，但知道輕重，改就改吧。
　　
　　結果呢，沒過兩天，渣浪的博客上忽然出現了一篇文章，作者正是某個審查委員。
　　
　　「我曾批評過某些久負盛名的電影導演們不要太自戀，否則會迷失自我。而近來，我發現一些被傳媒嬌寵、小有成的年輕導演也在自戀，自戀得昏昏然。
　　
　　比如青年導演寧皓，就因自戀迷失在新作《無人區》裡。
　　
　　我清楚的記得，去年他在談到這部電影時，曾毅然表示：絕不重複讓他聲名鵲起的《瘋狂的石頭》和《瘋狂的賽車》，因為這兩部作品，過於關注人性的猥瑣。但如今，在我看到的《無人區》裡，他又豈止在關注人性猥瑣？
　　
　　在寧皓所營造的這個虛假空間內，你可以殺人越貨，可以敲詐勒索，可以逍遙法外，可以為所欲為！
　　
　　其中絕大多數是負面人物，比如徐錚演的律師，被當做英雄來塑造，其實根本不是英雄。更有甚者，作為國家公民安全的維護者——警察，簡直愚蠢無能。
　　
　　而根據劇情提示，這竟然是在中國境內的無人區。那麼問題就出現了：寧皓為了電影好看，為了藝術極致，不惜違背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最主要的，他丟失了一份社會責任，這樣的藝術設定和表現於國家形像不利，於國民形像不利，於公眾安全心理不利！
　　
　　因娛樂而損公，乃症候所在也。
　　
　　寧皓因成功而自信，因自信而自戀，因自戀而陷入創作誤區。與此類似的，我又想到聲名顯赫的陸小川，和那部《南京！南京！》。
　　
　　影片的藝術品質令人讚嘆，但它呈現的國民形象與精神，那份面對日寇入城的木然，愕然，懼然，像牲口一樣任其宰殺、凌辱……我想問問導演，你讓今天的觀影國民作何感想？
　　
　　導演過於相信自己對那段歷史的把握能力，但事實上，他對那段歷史的誤識，無意間讓民族精神蒙羞！
　　
　　他的藝術視野應從迷戀自己，轉到讚賞我們民族拼搏向上的精神，推動民族偉業前行的時代精神。
　　
　　……
　　
　　本文提到的這些年輕導演，都是我欣賞喜愛的。十分唐突的批評，沒有冒犯之意，真的是愛之深責之切，因為中國電影的未來屬於年輕人。
　　
　　我也呼籲相關部門，呼籲評論界、傳媒界還有藝術前輩們，為青年導演成長營造健康的氛圍，不要再捧殺！——趙寶華」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一炮而紅的趙寶華
　　
　　「憑藉瘋狂系列強勢崛起的新生代導演寧皓，此次的新作《無人區》堪稱萬眾期待。不過該片從去年底就嚷著要上映，如今卻一拖再拖。最近一次傳出的上映時間是2月20日，但記者致電京城的各大院線，發現這個檔期又黃了。而一位知情人透露：該片已被電影局斃過兩次了。
　　
　　曾拍過《我的法蘭西歲月》等影片的知名電影人趙寶華，是審片委員會的委員之一。昨日，他在網上發布博客，透露了《無人區》的被斃原因：違反生活真實，人物太灰，故事色調太黑暗。
　　
　　記者從可靠渠道得到消息，寧皓雖然進行了補拍刪改，仍未能通過審查，該片在國內公映無望。
　　
　　而之前看過粗剪版的業內人士，都表示非常可惜：「這是一部很出色的犯罪類型片，希望不會影響到寧皓的職業前景，畢竟他的實力有目共睹。」
　　
　　據悉，我們倆公司此番投資2千萬，如果影片上映不了，怕是要損失慘重。
　　
　　《新京報》。」
　　
　　「啪！」
　　
　　范小爺抬手就砸了一隻杯子，碎裂的白瓷片在平滑的地磚上溜出老遠。屋裡並沒有旁人，她很少當著員工的面發脾氣，這次也是把自己關起來，惱的只想撞牆。
　　
　　郭德剛在台上有句話，說：「你罵我，我往後退一步，你又罵我，我再退一步，我後面都貼牆了，你還不依不饒的，抽你丫的！」
　　
　　這話痛快，或許適用於老郭，但不適用於我們倆。世上最窩火的就是，被人欺負了，還特麼不能還手。
　　
　　她敢抽趙寶華，但不敢抽電影局，更別提總局了。何況，她就算抽了，《無人區》還是上映不了。
　　
　　因為就在她面前，擺著兩頁薄紙，上寫：《關於電影無人區>的審查意見》。這是今天早上那邊發過來的文件，還是追加的，明確告知：「認真思考，擺正態度，短期內不予處理。」
　　
　　媽蛋的，前幾天還讓修改，現在就不予處理，這妥妥就是被斃了！好嘛，自第六代浮出水面以來，《無人區》竟成了第一部享受九十年代待遇的電影。
　　
　　「……」
　　
　　范小爺就覺得憋著一口氣，死活不通透，索性起身，嘩啷嘩啷的將碎片掃好。之後，她回到座位，使勁搓了搓臉蛋，才拿手機撥了過去。
　　
　　「嘟嘟嘟……」
　　
　　那邊響了幾秒鐘，一個清澈熟悉的聲音傳來：「餵，寶寶？」
　　
　　「……」
　　
　　她原想用一種比較淡定的語氣對話，好讓他不必擔憂，結果情緒一下子湧上來：「哥哥……嗚嗚……嗚……」
　　
　　「咋了這是？」褚青有點慌。
　　
　　「嗚嗚……就是，就是《無人區》……」范小爺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講了一遍。
　　
　　他最近忙於拍戲，信息的接收速度不太靈活，聽了也很沉默，半響才道：「沒事，你先別急，自己理清楚，再跟小穎他們商量商量。」
　　
　　「我沒事兒，就是氣不過，你別擔心啊，好好拍戲。」
　　
　　倆人反倒互相勸慰，聊了一會便掛斷。褚青的臉色沉得可怕，別看嘴上這麼說，心裡比范小爺還糟。
　　
　　「青哥，該你了！」
　　
　　不多時，有工作人員招呼，他揮了下手，走到鏡頭前。蘇照彬也湊過來，笑道：「這個豆皮我想讓它硬一點，但是加工太過，你要當心牙齒。」
　　
　　「……」
　　
　　他沒言語，只是點點頭。
　　
　　蘇照彬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細問，撤到監視器後面。
　　
　　「攝影ok！」
　　
　　「燈光沒問題！」
　　
　　「通貨膨脹！」
　　
　　陋室，昏燈。
　　
　　褚青一人獨坐，左手邊是燈盞，右手邊是一組雨天青的茶器，跟黑黝黝的桌面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卷開一個泛著油光的紙包，細節動作無可挑剔。什麼叫卷開？就是一手按住，一手搭著，手指一點點的往下滾。
　　
　　「沙沙！」
　　
　　那油紙的細碎聲響起，慢慢露出一份因為放置太久，又經過強力擠壓，而變得乾乾癟癟的豆皮。
　　
　　褚青拿起豆皮，張嘴就咬了一大口……蘇照彬沒忽悠人，真的非常非常硬。
　　
　　他感覺自己在啃一張牛皮，牙齒狠狠的撕咬，扯動，帶下裡面的醃菜和土豆絲。他嚼的也很用力，兩側的腮肉在有節奏的蠕動，就像兩隻蒼朽復甦的蟬。
　　
　　鏡頭繞著他轉動，先在正面，然後到側面，再到背後。
　　
　　「……」
　　
　　褚青再怎麼控制，也不可避免的被剛才的消息影響到。而當攝影機轉回正臉的時候，就見他猛地一抬頭，眉間含煞，不可逼視。
　　
　　「哢！」
　　
　　蘇照彬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心裡突突的跳，確實跟平日的感覺不同，便問：「你沒什麼事……」
　　
　　他剛吐出半句，褚青卻忽然起身，衝外圍的製片人招招手：
　　
　　「訂票！我回趟京城！」
　　
　　…………
　　
　　話說趙寶華這號人物，在長春電影製片廠起家，最初做文化宣傳，後來也寫劇本，拍電影，搞傳媒。然後混著混著，就成了業內前輩，各種頭銜加身，還有政府的特殊津貼。
　　
　　丫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圈外，就是個屁，對圈內，還真有點份量。兩口子跟他正面肛，絕對沒問題，但問題是：容易扯上官方，又惹了一身翔。
　　
　　所以范小爺的思路很正確，讓王姐大招水軍，在網上各種狂噴。只是她沒想到，隨著《無人區》的事情越來越發酵，一波接著一波的圍觀群眾參戰，分分鐘成了自來水。
　　
　　更牛掰的是，還有人專門建了個「趙寶華吧」，不為洗地，就為大家能有個陣地，組團罵人。
　　
　　「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無人區》等了這麼久還沒消息，今天一查才知道，我頂你個肺啊！」
　　
　　「恭喜趙艸保華載入中國電影史冊！」
　　
　　「我只是為《無人區》進來的，我此刻很想罵，很想很想罵！」
　　
　　「電影裡一定要有英雄嗎？電影裡一定要有好人嗎？這是什麼狗屁邏輯！」
　　
　　「趙老師我不想罵你，只想跟你探討一下，究竟電影審查制度的標準是什麼？你有什麼權利和資格，能代表廣大觀眾做是非判斷？你要真有那份心，你上街撕撕小廣告，撿撿煙頭也成啊，絕對比你現在做的有意義多了！」
　　
　　「姓趙的說得很有道理，灑家從不欣賞國內這批所謂的青年導演，做作、矯情、無病呻吟、自我陶醉。但我反對禁映他們的影片，說實話，他們很大一部分名氣就是靠影片禁映出來的。另外，我相信觀眾有自己的判斷力，我們比你們更懂怎麼看電影。」
　　
　　「為啥《瘋狂的賽車》能公映？裡面也有表現警察無能，還混雜著血腥、暴力、槍戰。就因為賽車的資方是中影，所以它就上映了！那幫劊子手也是吃軟怕硬的主！」
　　
　　「我覺得這篇博客是對《無人區》最好的宣傳，現在我對《無人區》的期待前所未有的高漲！」
　　
　　「現在的問題是，對電影的評判應該交給觀眾，要是導演拍的是爛片，觀眾自然不賣帳。要是歪曲事實，自然會被揭穿，而不是讓別人選擇給我們看什麼！」
　　
　　「按趙狗的說法，世界幾大國際電影節，成百上千部的好片子，90%以上都能被納入禁片之列。」
　　
　　「正確！《教父》、《低俗小說》、《肖申克的救贖》根本就是糟粕，因為裡面沒一個好人，還醜化警察形象。」
　　
　　「說起這事兒就有些乏力，第五代、第六代當初不斷被斃，後來學乖了，也就被閹割了。如今悲劇又要重演，我們正在親歷歷史。
　　
　　「唉，讓食品監督管理局和總局互換就好了。」
　　
　　「哈哈哈哈！樓上超神，此貼終結！」
　　
　　總的來看，網友的討論還在點上，沒扯什麼民主、自由之類的。大家集中在幾個論點：
　　
　　趙寶華有沒有權力代替他人思考，丫憑什麼？
　　
　　趙寶華有沒有資格鑑定，《無人區》違背了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
　　
　　趙寶華和寧皓，到底誰自戀？
　　
　　《無人區》被斃是福是禍？中國電影審查到底該用什麼標準？
　　
　　相比《安陽嬰兒》的那次大爭論，這次在思想上要通俗一些，但規模要更加龐大。托網路傳播的福，一部不能上映的電影，竟然跟《阿凡達》一樣火爆。
　　
　　趙寶華見狀不妙，機智的關閉了博客評論，原想事情會很快平息，結果愈演愈烈，最後那孫子慫了，竟然刪博。
　　
　　而此時，褚青已經飛回了京城。

第七百一十七章  服軟
　　
　　在吃瓜群眾眼裡，那些個娛樂圈、體育圈、文化圈的名人大v，甭管是裝逼還是牛逼，有一種行為是公認的慫：刪博。
　　
　　你有種發，就有種留著，管他東南西北風，我自屹立不倒。日後旁人提起來，還會一挑大拇指，丫雖然智商差，人品渣，但態度還是硬氣的。
　　
　　就像插刀教的大護法，不僅不刪博，還熱衷於發長微博，各種巴拉巴拉小魔仙。相比之下，趙寶華就是個慫貨，可能最初只想彰顯一下存在感，後來見苗頭不對，分分鐘趴窩。
　　
　　呵，網民沸騰啊！一種莫名其妙的勝利感油然而生，又開始變本加厲的噴，把對方從腦部構造，到骨頭皮肉，徹徹底底剮了一遍。
　　
　　而就在這種吵吵嚷嚷的環境下，褚青悄然回京。
　　
　　傍晚，住宅。
　　
　　褚青揭開一口大鍋，頓時白氣升騰，本就很暖和的廚房被熱氣一熏，似沾了一層黏黏的水霧。他戴著厚厚的棉布手套，從裡面起出一碗血羹，然後摘下連屜，又起出一盤佛手白菜。
　　
　　「寶，吃飯了！」
　　
　　他端菜進屋，轉頭喚了一聲。范小爺神情古怪，趿拉趿拉的湊過來，隨手盛了兩碗白飯。
　　
　　「來，嚐嚐這個！」
　　
　　他遞過一柄帶著蘑菇頭的粉色勺子，道：「自己在家老糊弄！跟你說多少次了，不愛做就出去吃，別總吃方便麵。」
　　
　　說著，他先舀了一勺豬血羹，品了兩品，滿意道：「挺成功，鹹淡正好。」
　　
　　「……」
　　
　　范小爺沒應沒動，就那麼直勾勾的瞅著老公。
　　
　　「你看我幹嘛？」他笑道。
　　
　　「你，你不會想不開吧？」
　　
　　她一臉擔憂，小胖手還比劃了一下，道：「你明兒不會殺進電影局，劈裡啪啦一頓暴捶，再把佟崗吊在大樑上……」
　　
　　「瞎說什麼呢！」
　　
　　褚青蛋疼，道：「我倒是想了，但不能讓你當小寡婦啊，我明天就是去討個說法。」
　　
　　「說法那麼好討的？人家不理你咋辦？」
　　
　　「嘖，古代還有鳴冤擊鼓告御狀呢，現在好歹是文明社會，誰能那麼不要逼臉？」
　　
　　「……」
　　
　　她就更怪異，憑藉這麼多年的熟悉，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又問：「那你白天寫啥呢？擱裡邊倆小時都不出來！」
　　
　　「就是電影力量的活動方案，電影節那邊沒動靜，咱們還得接著辦啊。」
　　
　　「不知道真的假的，就扯吧你！」
　　
　　范小爺特鬱悶，嘟嘟囔囔的開始鬧情緒。
　　
　　「呵，行了行了，吃飯吧！」
　　
　　褚青一樂，伸手摟過媳婦兒，bia地就親了一口。
　　
　　其實他沒撒謊，明天就是去討說法的。上次忍了，這次不行，因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後可能有更多的電影，糊裡糊塗的就死了。
　　
　　丫活了兩輩子，加一塊六十多歲，骨子裡的某樣東西始終沒變：你斃掉也好，你不處理也罷，但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
　　
　　電影局，天色微沉。
　　
　　五點四十分，正是下班時間，秦大爺靠著綠漆木門，看著人們稀稀拉拉的往出走，不時招呼幾聲。這辦公點就一樣不好，裡面沒有停車的地兒，只能在路邊戳了一溜。
　　
　　等他們一個個的上車閃人，他才覺得奇怪：哎，大領導呢？以往這個時候，佟局早就下班了，今兒卻還沒見。
　　
　　秦大爺搖搖頭，回到門房的小屋，準備迎接又一天的美妙夜晚。當然他不曉得，大領導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一根一根的使勁抽煙。
　　
　　「呼……」
　　
　　佟崗吐出一口煙，心裡煩躁的厲害。到他這個位置上，手握每年近千部電影的生殺大權，已經很久沒感覺到這種情緒了。
　　
　　而此刻，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份文件，白紙黑字，白得刺眼，黑得壓人。
　　
　　「咚咚！」
　　
　　當他抽掉第五根煙時，外面忽傳來了敲門聲，緊跟著，露出吳科和張培民的身影。一位是中心主任，一位是副局，都是佟崗的得力臂膀。
　　
　　大家都是熟人，也不客氣，自顧自的坐下。那倆人今天有外務工作，接到電話便匆匆趕來，張培民問：「老佟，什麼事兒啊，這麼急？」
　　
　　「你們先看看這個。」
　　
　　佟崗推過那份文件，吳科拿在手裡，抬眼一掃：《關於第五屆「電影力量」活動的策劃方案》。
　　
　　這東西寫的很粗糙，甚至有語句不通順的地方，開頭沒什麼特殊，照例的交易市場和展映，只是規模又大了一倍……直看到論壇那部分，他頓時身子一顫。
　　
　　張培民很好奇，也探頭一瞧，赫然幾行大字：
　　
　　【討論主題】
　　
　　中國應不應該施行電影分級制？
　　
　　【延伸討論】
　　
　　1，誰阻止了中國電影分級制的產生？
　　
　　2，缺少分級，是否會阻礙我國電影工業的發展？
　　
　　3，中西方電影產業法制化的異同。
　　
　　「這……」
　　
　　張培民點了點文件，想張嘴，隨即又閉上，接著往下。
　　
　　【活動地點】
　　
　　京城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
　　
　　【活動時間】
　　
　　4月16日-21日
　　
　　【擬邀國內嘉賓】
　　
　　北電文學系教授（曹寶平、張先民、梅峰、薛曉璐等，已確認出席）
　　
　　北電導演系教授（謝非、田壯壯、鄭東天、章明等，已確認出席）
　　
　　中戲部分教授（郝容、顧正等，已確認出席）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部分成員（李紹紅、張國利、賈璋柯、何平、劉一偉、趙寶鋼、管琥等，已確認出席）
　　
　　中國影視演員協會部分成員（陳到明、姜聞、周遜、張國利等，已確認出席）
　　
　　部分資深媒體人員（孟敬《三聯周刊》、元蕾《南方週末》、方依敏《南都娛樂》等，已確認出席）
　　
　　【擬邀海外嘉賓】
　　
　　戛納電影節部分人員（皮埃爾裡斯安，蒂埃利弗瑞莫等，已確認出席）
　　
　　柏林電影節部分人員（略……）
　　
　　威尼斯電影節部分人員（略……）
　　
　　東京作者電影節部分人員
　　
　　釜山電影節部分人員
　　
　　鹿特丹電影節部分人員
　　
　　聖丹斯電影節部分人員
　　
　　福克斯探照燈公司部分人員
　　
　　法國mk2公司部分人員
　　
　　日本北野武事務所部分人員
　　
　　……
　　
　　得！看到這兒，就特麼不用繼續了。
　　
　　吳科下意識忽略了好萊塢組的那一長串大咖，坐在沙發上愣神。張培民就比較激動，蹭地站起來，吼道：「他瘋了嗎？他想幹什麼？」
　　
　　「幹什麼？」
　　
　　佟崗又點了根煙，道：「他說明天過來，哦，過來拜訪。」
　　
　　「這是脅迫！絕不能姑息養奸！」
　　
　　張培民臉色漲紅，半禿瓢兒上的那綹頭髮一顫一顫的，道：「他還講不講政治？講不講大局？我看他是虛張聲勢，對，一定是虛張聲勢！」
　　
　　「老張！」
　　
　　一直沒吭聲的吳科瞄了他一眼，緩緩道：「你是覺得他請不來這些人？還是覺得他不敢這麼做？」
　　
　　「我……」
　　
　　張培民立馬噎住。
　　
　　吳科拍了拍他肩膀，忽然嘆了口氣，道：「老實人逼急了，才是最麻煩的。」
　　
　　……
　　
　　眾所周知，無論中國電影發展到什麼地步，無論票房是世界第一還是宇宙第二，永遠都躲不開一個死穴：分級！
　　
　　審查和分級是捆綁的難兄難弟，提及審查，必會引出分級。
　　
　　我們跟歐美不同，我們做分級制的核心是，電影產業的法制化。此前提在理論上就是行不通的，電影是意識形態，這東西不可能法制化，更不可能分級。
　　
　　為什麼呢？
　　
　　因為家長要保護孩子啊，我們都是青少年咧，只要一分級，我們就會控制不住的跑去看色情片，看暴力片，看啪啦啪啦片，從而走上犯罪道路。
　　
　　其次是法律矛盾，分級看似簡單，實際上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比如，一部色情片上映，十八歲以上的觀眾都可觀看，拜託，公共場所誒！色情片誒！
　　
　　這跟「傳播淫穢物品罪」衝突啊，所以刑法還得修改。而且不僅要改，還要製定相關法律保護人們享有的權利。如此浩大的工程，你用膝蓋想，他們肯做嗎？
　　
　　其三是權力問題。分級就意味著，總局要將權力下放給協會，或者按法律程序走。他們要掌握自由裁量權，如果分級，就會有法律法規，符合條件就得過審。
　　
　　其四是市場，在美國，分級是市場化的調控過程。但在國內，首先各大公司不會同意，然後院線也不會同意，分級會造成觀眾分流，票房下滑。
　　
　　褚青十分清楚，壓根沒寫製片人協會和發行放映協會。
　　
　　以上四點，大概能得出結論：中國電影不可能有真正的分級制。而這些操蛋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但在現實中，仍有那麼多電影人在不懈努力，只為爭取那一點點的光亮。
　　
　　至於官方，他們也不能簡單粗暴的否定，因為電影分級就相當於1+1=2，是近乎定論的一種規則，是電影產業完善、科學、法制化的一個標準。
　　
　　這就很尷尬了，明知沒結果，你還得去做，去推廣。
　　
　　2006年，《電影促進法》擬定草案，當時總局表示：如果條件成熟，分級制度將會寫入《電影促進法》。
　　
　　2007年，出席政協十屆五次會議的委員鞏麗稱，將提出關於電影分級制度的建議。
　　
　　而2009年，草案提交之後，一去無蹤，圈外不關心，業內可全盯著呢！
　　
　　如果這時候，褚青真要不管不顧的，把今年的活動搞起來，那絕不亞於一場電影界的文化大革命，首當其衝的便是電影局和總局。更何況，這東西不涉及根本性的敏感問題，媒體巴不得呢！
　　
　　「……」
　　
　　屋裡的三個老傢伙齊齊沉默，怕是都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領導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褚青雖然氣急，但沒有破罐破摔的程度，他太懂那幫人的操性了，絕逼不敢冒險。
　　
　　「《無人區》這個事兒，我們的確沒考慮到青年導演的承受能力和片方損失，畢竟都是電影事業的有力支持者，不好打擊太過。」
　　
　　安靜了好半天，吳科忽然打起了官腔，道：「小褚這人我了解，一向勤勤懇懇，政治正確。但年輕人麼，再怎麼老成，也難免有氣盛的時候。我覺得，他就是想為《無人區》討個公道，沒有別的意思。另外，我實話實說啊，老趙的那篇文章，也確實過分了點。」
　　
　　「哼！」
　　
　　張培民冷哼一聲，曉得他跟褚青的關係不錯，只問道：「老佟，你什麼想法？」
　　
　　「簡單，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他也能猜得到……行了，我心裡有數，你們放心。」
　　
　　佟崗往後一靠，帶著點倦怠和受挫，嘆道：「唉，成氣候了，上頭還想磨一磨，現在看來，不得不提前進場了。」
　　
　　「……」
　　
　　那二人不語，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若非涉及法律問題和官方許可，以如此的人脈力量和資源展示，那傢伙自己就能辦一個電影節！而且是由小到大，越來越吊的那種！
　　
　　…………
　　
　　次日，晨。
　　
　　褚青裹著一絲寒涼，邁進了電影局的大門。秦大爺對他挺熟了，領導又打了招呼，痛快放行。
　　
　　今兒天冷，他穿著駝色的長款大衣，繫著淺格子圍巾，進裡院，進月亮門，然後便看到了那扇朱漆木門。
　　
　　他意外的很平靜，沒當成是生死之局，更不是有去無回。談嘛，上頭欺負下頭，還想讓人家老老實實的，誰也不傻好嗎？
　　
　　「咚咚咚！」褚青抬手敲門。
　　
　　「請進！」
　　
　　他推門一瞧，略微驚訝，裡面除了佟崗，還坐著兩個人。一位方面大耳，一位毛爺爺同款髮型，還戴著眼鏡。
　　
　　「小褚！」
　　
　　佟崗並未表現得太急切，仍是老樣子，熱情又保持威嚴，笑道：「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說著，他拽過對方，引到近前。
　　
　　「這位是總局的劉處長。」
　　
　　「您好！」
　　
　　「這位是文化部的張處長。」
　　
　　嗯？
　　
　　褚青一怔，什麼情況？總局來人還說得過去，文化部有什麼關係？他心中疑慮，跟對方握了握手，四人重新落座。
　　
　　佟崗的談話經驗自然豐富，七拐八拐的繞了半天圈子，之後才問：「小褚，最近在忙什麼？」
　　
　　「在橫店拍部武俠片，叫《劍雨》。」
　　
　　「哦，武俠片好啊，那是華語電影最具代表性的。尤其有你參與，光聽名字就特別緻，呵，我現在就非常期待了！」劉處長特會說話，捧得他都不好意思發飆。
　　
　　話落，張處長立馬接道：「這戲什麼時候殺青？」
　　
　　「呃，得二月初吧，週期挺長的。」
　　
　　「二月啊……」
　　
　　那仨人像排練好了一樣，一個一個的接茬，就見佟崗沉吟片刻，道：「那這樣，你在京城多留幾天，有個朋友久仰大名，就找我做中間人，想小聚一下。 」
　　
　　「您這朋友是……」褚青很蛋疼。
　　
　　「說起來你也知道，老趙，趙寶華！」對方笑道。
　　
　　「噗！」
　　
　　若非場合不對，他真想樂那麼幾嗓子，說丫慫，丫還真的慫！狗屁的久仰大名，狗屁的小聚，就是佟崗調解，趙寶華擺酒賠禮。
　　
　　既然對方表明態度，他也沒不依不饒的，便道：「成，我正想認識認識趙老師。」
　　
　　「那好，就明天，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佟局當場拍板。
　　
　　幾人心裡門清兒，今天就兩件事兒，一個趙寶華，一個《無人區》。他們分工特明確，佟崗自行退避，換劉處長上場，也是七拐八拐的，然後扯到主題。
　　
　　「《無人區》我看過，不錯，國內很少有這種類型的電影。但在地域性上，我們覺得有點欠妥。」
　　
　　「您具體說說。」褚青沒懂。
　　
　　「哈，小褚，你這可不行啊！我們知道你忙，但國家大事還得關心嘛，這是文化形態的基礎，基礎穩定，才會有更多更好看的電影，你說是吧？ 」張處長插話道。
　　
　　「……」
　　
　　他就更懵逼，跟這幫人說話忒累，不清楚賣的什麼藥。
　　
　　還好，劉處長爽快一點，半遮半掩的解釋道：「你們啊，就是運氣不好，《無人區》的題材沒問題，但地域和背景有問題，尤其那個反派人物，太危險了。」
　　
　　「其實我們很難做，茲事體大，誰都不敢草率，希望你理解。總之呢，我跟你講一句，電影挺好的，但要緩一緩，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不過你放心，不會讓你白受損失。」
　　
　　哎呦我的天！
　　
　　褚青就差一拍腦門了，什麼地域啊，背景啊，再不懂就二百五了！只是涉及高層政策，不好多說。
　　
　　這勉強算個理由，他也勉強接受，別說《無人區》，只要攤上這碼子事，擱誰誰撲。至於補償損失神馬的，他就呵呵噠。
　　
　　沒轍，如果再肛下去，對面就不是這種態度了，分分鐘殺雞儆猴。
　　
　　所謂波濤暗湧，表面和諧，待正事談完，他也沒心思再待，當即告辭。剛要出門，張處長忽然開口，道：「對了，小褚。你拍完戲之後，就好好準備準備，我們可能要開個研討會，研究一下電影節的籌備事宜。
　　
　　「……」
　　
　　褚青霍地轉身，眼睛亮得嚇人，應了聲：「好！」
　　
　　（注：中國影視演員協會在2006年成立，雖然被官方授權，但組織性質，特特特特山寨！）

第七百一十八章  新傳媒的到來
　　
　　懶趴趴的獅子，還是獅子；活蹦亂跳的兔子，終歸是兔子。或許褚青給人的印象太過溫吞，總是那麼和善綿軟，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脾氣和原則。
　　
　　此次總局肯讓步，已經是最好的一種結果。
　　
　　寧皓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這人有一點就特別好，實際。我覺得腦子裡有東西，我就把它拍出來，你不讓上映，我也沒什麼恨天怨地的，讓改就改，讓停就停。
　　
　　所以他的反應很平靜，就說了句：「那我該準備下部電影了。」
　　
　　褚青對這種心態持保留意見，在自己看來，寧皓是個成熟得有些過分的導演。在創作上，是好事，在精神上，未免衰退的太早。
　　
　　雖然事情很糟糕，也很複雜，但從頭到尾一捋，不過數日光景。
　　
　　褚青回京的第三天，便跟趙寶華吃了頓飯，作陪的除了佟崗，還有兩個電影局的小官員。他頭一回見到這號人物，感覺就倆字：套路！
　　
　　講話是套路，表情是套路，邏輯是套路，連敬酒的姿勢和幅度都特麼是套路。
　　
　　或許趙老師也有過年少熱血的時候，但在體制內混了幾十年，早變成一個全身上下都很扭曲的電影師爺。
　　
　　一頓飯吃了好久，賓主盡歡，起碼表面是這樣。
　　
　　范小爺沒參加，她的任務就是開車到飯店，然後把老公拎回去。褚青真是喝多了，就他這種戰五渣，那些泡在酒壇子裡的老爺們法眼一開，分分鐘滅掉。
　　
　　其實他的心情很奇怪，又開心，又不開心。開心的是，電影節終於有了希望，不開心的是，官方展現的保守意識和操作手段，太他媽的不爽了！
　　
　　於是他酩酊大醉，於是他胡言亂語，於是他癱在自家的沙發上，死活拽不起來。
　　
　　「呼哧……呼哧……」
　　
　　客廳裡，范小爺喘了兩分鐘後，終於放棄了把老公弄到臥室的想法。
　　
　　她到衛生間接了一盆熱水，小心的放在沙發前，又開始脫對方的襪子。褚青呈四十五度角歪著，覺著有點癢，還胡亂踢了幾下。
　　
　　「哎呀，別動！」
　　
　　范小爺一手攥住，一手使勁扒，然後拽過那兩隻腳，往盆裡一按。
　　
　　「唔……」
　　
　　水可能有些燙，只是他腦袋迷糊，根本反抗不了。
　　
　　「哈！」
　　
　　她赤果果的打擊報復，勁勁兒的往上撩水，幾乎眨眼之間，褚青的腳已經成了兩隻蹄膀。相處這麼多年，她給他洗過襪子，洗過內褲，洗過丁丁，但洗腳還是第一次。
　　
　　當水漸涼，范小爺端去倒掉，又抱了一個枕頭和一床薄被，先給老公枕上，再熟練的往他懷裡一拱。
　　
　　今兒就在這睡了！
　　
　　「呼……呼……」
　　
　　外面寒冷凜冽，吹的窗子輕微作響，屋裡的地熱超級暖和，倆人擠在窄窄的沙發上，竟然有些熱了。
　　
　　「哢哢嚓！」
　　
　　范小爺舉著手機，拍下第二十八張照片，總算滿意的點點頭，正想起身發個博客，忽被一條胳膊緊緊摟住。
　　
　　她扭頭一瞧，老公不知何時睜開了眼，迷濛又透徹的看著自己。
　　
　　「寶……」
　　
　　他頓了頓，似喃喃自語：「感覺有你陪著真好。」
　　
　　「大哥，你上春晚啊，這麼煽情幹嘛？」范小爺毫不感動，瞬間三條黑線。
　　
　　「不是，我說真的……我……」
　　
　　褚青往前湊了湊，把頭埋在她的發間，口中細碎，卻聽不太清了。而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蹭地爬起來，顛顛的跑去發博。
　　
　　…………
　　
　　「唔！」
　　
　　次日中午，褚青睜開眼，第一反應是頭痛，第二反應是，哎呀我艸，我怎麼在沙發上？他緩了好一陣，才把斷片的記憶接續完畢，開口喊道：「小寶？」
　　
　　「……」
　　
　　「小寶？」
　　
　　「……」
　　
　　他勉強坐起身，只覺家裡靜悄悄的，范小爺竟然不在。
　　
　　嘿！這敗家媳婦兒！
　　
　　他先上了個廁所，然後摸過手機，剛想撥號，就聽門外鑰匙聲響。接著門一開，范小爺雙腿一蹦，手裡的大包小包呼啦啦的跟著一抖。
　　
　　「喲，褚大爺，您起床啦？」
　　
　　她換好拖鞋，pia的把東西一甩，道：「我還以為你睡死了呢，先湊合吃點吧！」
　　
　　「……」
　　
　　他抱過一個塑料袋，扒拉開一瞧，裡面有腸粉、蝦餃、艇仔粥，還有一份糯米雞，便問：「你跟誰吃早茶去了？」
　　
　　「瞳姐約我啊，順便做了個SPA……哎，對了！」
　　
　　她忽然湊過來，亂七八糟的翻出個小袋子，又從裡面掏出兩個精巧的盒子。褚青miamia地嚼著蝦餃，略微辨認了一下，沒勁道：「你都倆手機了，還買？」
　　
　　「倆手機怎麼了？人說這蘋果3可好用了，你那破諾基亞趁早扔了！」
　　
　　「大姐，諾基亞的直板機天下無雙好嗎？」
　　
　　「切！」
　　
　　范小爺特鄙視，自己插卡，開機，小胖腿一盤，就開始鼓搗。
　　
　　這兩口子，一個在哪兒哢哢吃，一個在哪兒哢哢玩，誰也不弔誰。他們是晚上的飛機，將一塊去橫店，到時李宗涵也會進組。
　　
　　畢竟耽誤了好幾天，得加快進度了。
　　
　　褚青真的很餓，腸粉、蝦餃和粥全部乾淨，糯米雞也吃了大半。他收拾收拾，塞到廚房的垃圾筒裡，抹身就聽媳婦兒嚷嚷：「哎，短信怎麼發不出去了？」
　　
　　「信號不好吧。」
　　
　　「不是，你給我打個電話試試。」
　　
　　他拽過自己的直板機，按了個快捷鍵，片刻，裡面傳來好聽的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欠費停機……」
　　
　　「哎哎哎！」
　　
　　范小爺有點懵逼，叫道：「我還有幾十塊錢話費呢，咋一下就沒了？」
　　
　　「你下東西了吧？」
　　
　　「沒啊……我找找……」
　　
　　她急慌慌的一頓亂按，隨即就吼了一嗓子：「艸！」
　　
　　「咋了？」
　　
　　褚青探頭一看，好嘛，張國榮紀念專輯，文件大小：78MB。
　　
　　噗！
　　
　　丫立馬就噴了，又回想起曾經一度被蘋果支配的恐怖。
　　
　　「破手機！」
　　
　　她妥妥的粉轉黑，啪地一扔，興趣全無。
　　
　　「稍息立正站好，劈裡啪啦，劈裡啪啦……」
　　
　　正此時，一陣手機鈴響起，范小爺翻了翻包，又摸出個三星來，接道：「餵？王姐……嗯，你說……那你覺得怎麼樣……哦，你等會兒啊！」
　　
　　說著，她轉頭道：「新浪那邊發邀請，讓咱們去開微博，就實名認證的那種。」
　　
　　「給我。」
　　
　　褚青接過電話，道：「餵，王姐。微博沒問題，要盡快開通，而且要兩個，她個人的，還有公司的……我就不用了……行，這事你跟一下，好了，拜拜！」
　　
　　「你大爺的！」
　　
　　范小爺搶過手機，不爽道：「憑什麼你不開啊？」
　　
　　「開啊，我自己注冊個小號，沒事兒上去看看新聞啥的。」那貨笑道。
　　
　　沒得說，他之所以答應的這麼痛快，就是清楚微博的巨大能量。2010年以前，博客、BBS、新聞跟帖是網友的三大陣地，2010年以後，微博一統天下。
　　
　　尤其是娛樂明星，這可是最有效，最具傳播性的一個平台，必須要抓住。
　　
　　范小爺曉得老公的德行，不好勉強，便撅嘴道：「那，那我關注你啊，沒事圈你一個。」
　　
　　「你傻啊？你憑白關注一個普通網友，豬都知道是我了！」
　　
　　褚青戳了戳媳婦兒，訓道：「小號是幹嘛的？小號就是煽風點火敲悶棍的，比如有人罵咱們了，我就在底下回，當然我不罵他，我就說：你不了解這兩口子，其實他們人特好，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咧開嘴，特騷氣的挑了挑眉毛，樂道：「人家一看，呵，興許就轉粉了！」
　　
　　「噫！」
　　
　　范小爺往後縮了縮，一臉嫌棄：「你這個表情太賤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褚大俠
　　
　　《劍雨》是一部以女性視角為主的武俠片，它通過細雨和曾靜兩個身份的審視，呈現出一個精彩詭譎的江湖世界。

　　轉輪王、綻青、彩戲師、雷彬、李鬼手、韓昶……這些群像特點鮮明，每人都可獨立成篇，但配角太出彩，主角的存在感就會削弱。尤其是打戲部分，相比雷彬的飛針，彩戲師的火焰刀，韓昶的袖裡飛劍，曾靜的細雨劍和江阿生的參差劍，就有些平淡無奇了。

　　全片下來，於飛鴻有兩組打戲，一組在城牆下，四人爭奪羅摩遺體；一組在最後的雲何寺，曾靜跟轉輪王決戰。

　　褚青更少，只有一組，就是雷彬和綻青追殺至宅中，江阿生驚艷反殺。

　　話說《劍雨》從開拍到現在，一直挺不順的，先是劉師師住院，然後男主角離組，搞得蘇照彬焦頭爛額。

　　其實褚青單獨的鏡頭還好，可以自己搞定，最怕的就是共演。比如余聞樂，他幾天前就回了香港，為了今天的這組打戲，又不得不飛了回來。

　　片場，夜。

　　今兒的夜空很薄，薄的散不出一片雲彩，沒風，路邊的枯樹也很好看，但就是乾冷。

　　劇組搭了一個臥房的內景，三面通透，一面敞開，否則空間根本不夠。四五十個工作人員各自忙碌，在片場晃來晃去，略顯吵雜。

　　不多時，大家準備ok，場記一打板：

　　「行動！」

　　只見於飛鴻仰面躺在床上，蓋著棉被。褚青拎過一把鐵鏟，鏟開床前的幾塊地磚，又抽出一把鏽跡斑駁的長劍。

　　他架好磨刀石，先從盆裡撩了點水，然後一下下的開始磨。

　　陋室，燈光暗沉，女人昏睡，男人在床前磨劍……就這副場景，怎麼看怎麼看詭異。

　　在原版中，當雷彬等人進屋時，江阿生還在刨地。而雷彬也是奇葩，竟然不阻止，就戳在哪兒看他捯飭。拜託！黑石的本體都是居委會大媽，殺人之前還兼顧陪聊嘛？

　　如今，就把速度提前了些，當他們進屋時，江阿生的劍已經磨得差不多了。

　　「哢！下一場！」

　　蘇照彬拍了足夠的素材，便揮手喊停。緊跟著，下場接續：

　　「行動！」

　　就見鏡頭一轉，余聞樂和劉師師大步進門。倆人掃了一眼，劉師師冷哼一聲，嘲諷道：「臨陣磨刀也太遲了吧？」

　　「不遲，一點也不遲。」

　　褚青連頭都沒抬，又撩了些水，那劍身順著磨刀石滑過去，古怪刺耳。

　　「好了，別費事了。」

　　余聞樂坐在桌子上，比劃道：「一針海枕，一針巨府，死的一點也不疼。」

　　「你沒死過，怎麼知道會不疼？」

　　他瞄了對方一眼，含著滅門之仇，含著多年隱忍，含著傷妻之憤……如此種種，雜糅在一起，最終化作淺笑，道：「你的飛針首重突襲，在戶外比較有勝算，屋裡這麼窄，我看不太方便。」

　　「……」

　　此言一出，余聞樂的表情頓時一凜。

　　「哢！好！」

　　蘇照彬非常滿意，又道：「董哥，下面交給你了。」

　　「好！」

　　董瑋晃晃悠悠的走過來，衝倆人招了招手，開始指導動作。

　　話說當年在洪家班的時候，董瑋就是個很尷尬的角色，後來單幹，也是高不成低不就。雖然拿了幾個獎，但跟那些名武指相比，就有點上不了檯面。

　　但這次接下《劍雨》，他就像忽然開了竅，把鋼絲玩的賊溜，成功造就了一種令人信服的飛騰感，節奏行雲流水，極有意境。

　　男人們在啪啪啪，女人們在嘰嘰喳喳。

　　於飛鴻只需躺著裝屍體，不用動手，便出來暫且休息。范小爺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手裡捧著保溫杯子，往前一遞，笑道：「給，喝點水。」

　　「謝謝！」

　　飛哥也不嫌棄，直接乾了一大口，道：「你不去車裡待著，偏來這兒受凍。」

　　「車裡沒老公嘛！」

　　她眨了眨眼睛，色心又起，勾引道：「要不你陪我啊，我在床上教你玩遊戲。」

　　「你還玩遊戲呢？」

　　飛哥很驚奇，婉拒道：「我不太行，電腦白痴一個。」

　　「嘖！」

　　范小爺咂巴了下嘴，大為不爽。

　　凡是流氓調戲妹子，比如講了個葷段子，首先你得懂，不懂就無趣了。但懂了還不行，你得害羞，就是一低頭，水蓮花巴拉巴拉。

　　此外，還有對方最不願見的，就是妹子興高采烈的拽著你，死活讓你再來一個。拜託，很有職業挫敗感好伐？

　　所以咧，於飛鴻就很無趣，范小爺就很鬱悶，扯著脖子喊：「師師，過來！」

　　不遠處的劉師師一激靈，弱弱的湊近，喚了聲：「姐！」

　　「坐這兒！」

　　范小爺一把摟住，看她無奈又羞怯的樣子，成就感瞬間找回。

　　「……」

　　小姑娘就一聲不吭，心思煩亂，還帶著點害怕。她對老師和師娘完全是兩種感覺，一個是喜歡、崇拜、敬畏，一個是，呃，只求別扒自己的內褲就好。

　　木辦法，從湯維到趙麗影，從齊曦到陳橋恩，都被丫欺負過。

　　而范小爺跟於飛鴻聊了幾句，忽然扭頭，問：「哎，你想什麼呢？」

　　「沒，沒想什麼！」她略慌。

　　對方的眼神特微妙，道：「對了，你那個病沒事了吧？」

　　「沒事了，以後注意就行。」

　　「那就好，等殺青給你個大紅包，衝衝晦氣！」范小爺笑了笑，繼續跟飛哥哈拉。

　　「……」

　　劉師師都出汗了，總覺著對方已經看穿一切，只是懶得搭理。

　　還別說，她猜的八九不離十，那點小心思早被范小爺摸透了，純當她年紀小，不懂事，平時也比較乖，才睜一眼閉一眼的。

　　而那邊，褚青全然不知，正在董瑋的指導下，跟余聞樂一招招的拆解動作。

　　「青仔，你這把長劍刺出去……阿樂，你雙手擋住，往後退一步……青仔，你用左手短劍，刺他的腹部……阿樂，你用力往後跳……懂了嗎？」

　　「好！」

　　「應該沒問題！」

　　董瑋見狀，便向蘇照彬喊：「導演，先試拍一段吧？」

　　「好！」

　　蘇照彬攥著對講機，道：「各人員就位！」

　　「機位再檢查一遍，再檢查一遍！」

　　「準備！」

　　「行動！」

　　余聞樂攥著兩柄又細又長，像放大了數倍的飛針。褚青在他對面，側身，腿下紮馬，擺了個起手式。

　　參差劍，顧名思義，就是一長一短。右手長劍如龍，大開大合，氣象縱橫；左手短劍似蛇，狠辣迅疾，殺招難防。

　　董瑋將動作特點與人物結合，硬生生拔高了《劍雨》的武戲水準。當然了，你看著很棒，拍起來就傻缺了。

　　褚青一劍刺出，阿樂一擋，倆人換位。

　　「哢！繼續！」

　　「行動！」

　　阿樂轉身，飛針直刺，褚青低頭避過，揮劍一掃。

　　「哢！繼續！」

　　褚青踢起一個圓凳，那凳子被威亞吊著，像模像樣的衝對方砸過去。阿樂閃身躲過，砰地砸到窗戶上。

　　「哢！繼續！」

　　……

　　看武俠片的時候都很爽，各種劍氣縱橫，實際是一鏡一鏡的拆，一鏡一鏡的拍，費勁的要死。尤其這場是室內打鬥，空間逼仄，還有那麼多炮灰殺手，一招一式更要精巧細緻。

　　不過褚青是有追求的，於是拍到第十三個分解動作時，他就開始大魔王變身。

　　「行動！」

　　話音方落，他就揮劍直劈，余聞樂握著飛針，當的往上一架。

　　按董瑋的指導，他應該貓著腰，用短劍刺對方的腹部。褚青確實彎腰了，動作卻完全不同，就見那五根手指靈巧的一撥，一帶，短劍立時兜了個弧形，變成了反手握劍。

　　緊跟著，他肩膀微斜，爆發力飆到了極點，與對方身體交錯，刷地就擦了過去。而那道白刃，緊貼著余聞樂的肋骨，直直的從劍尾蹭到了劍尖。

　　臥槽！

　　即便隔著衣服，阿樂也是皮肉一涼，腦中就一個念頭：媽蛋的，幸虧是道具！

　　褚青的速度極快，幾個大步就拉開身形，啪地一轉身，右手長劍直指，左手在身前一劃，淵渟氣度，又帶著幾分輕狂不羈。

　　張人鳳，本是人中龍鳳，改名換面這麼多年，只為報血海深仇。此刻，仇人苦尋得蹤，終於恢復了一些往日神采。

　　他看著對方，視角很微妙，輕屑，挑釁，興奮。

　　「……」

　　全場寂靜，蘇照彬瞪大眼睛，黃岳泰都懷疑自己的攝影機有沒有抓到。

　　「啊啊啊！」

　　正此時，場外忽有人叫喊，范小爺像個羽絨服精一樣在哪兒蹦達，嚷嚷著：「老公，你帥死了！」

　　「哢！」

　　蘇照彬回過神，蛋疼道：「兵兵，你小點聲好嗎？」

　　「啊，不好意思！」她特沒誠意的道歉。

　　「……」

　　褚青也白了她一眼，你丫故意的吧？

　　必須的！老公這麼棒，自己絕逼搖旗吶喊，范小爺跟他的目光一碰，噗嚕噗嚕的開始吐舌頭。

　　「青仔！剛才那下不錯啊！」

　　董瑋是行家，不禁眼睛發亮。凡是武俠片，凡是正手劍換反手劍，全特麼是特寫，只露手，不露臉，而且是替身完成。

　　這種拍攝和剪輯技巧，第一次用，驚艷，第二次用，還成，第三次用，感覺差點。

　　之前呢，他跟董瑋交流過，知道有這個動作，便練了好久。但董瑋也沒想到，他還真做出來了。

　　「導演！我重新排一下！」

　　這位老武行心思澎湃，靈感迸發，道：「我們不拍特寫，我們就拍全景，一個大大的全景！」

第七百二十章  王炸
　　
　　武俠片首重質感，背景，服裝，調色，對白，意境等等，都屬於質感的範疇。而放在動作戲上，就只有一個概念：打擊感。
　　
　　什麼叫打擊感？
　　
　　就是拳頭打在皮肉上，砰砰砰的那種實響，而非後世的那些武（ㄒㄩㄢ）俠（ㄏㄨㄢ）片，biubiubiu激光劍亂射，跟特麼星球大戰似的。
　　
　　簡單講，一個通透，一個輕浮。
　　
　　想達到這種效果，對演員自身的要求極高，自李連結那一批功夫明星老去之後，就很少能感受到八九十年代的江湖色彩，替身、特寫、剪輯、5毛特效，成了打戲的四大要素。
　　
　　褚青剛才那一下，真真讓董瑋念起了往日味道，所以才向蘇照彬建議：咱們就拍全景。
　　
　　蘇照彬既然請他來，就表示百分百的信任，當即點頭。於是乎，拍攝暫停，又重新排了一小段動作。場景也隨之佈置，把正中的空間留出來，四周滿是破爛的家具和零碎物件。
　　
　　約莫十幾分鐘後，兩位演員熟悉掌握，便繼續開拍。
　　
　　「攝影OK！」
　　
　　「威亞OK！」
　　
　　「行動！」
　　
　　於飛鴻照舊在床上平躺，兩個男人在床前對峙，劉師師卻面帶驚懼，躲在窗櫺後面。
　　
　　余聞樂的近戰兵器是大號飛針，長度比不得劍器。只見他吊著威亞，足下一頓，身子往前飛騰而去，直刺對方右眼。
　　
　　「當！」
　　
　　褚青用短劍一磕，長劍倒提，從下往上劃了一道半弧。阿樂剛剛落地，就急忙往後仰，跟著左刃一送，繼續刺他的胸口。
　　
　　他收劍回身，又斜斜的一搭，順著那飛針就滑了過去。
　　
　　「……」
　　
　　這一下，迅疾狠辣，余聞樂瞪大眼睛，連忙雙刃交叉，堪堪擋住。
　　
　　倆人的身體素質極佳，能很好的完成動作，用的又都是雙兵刃，簡直上下翻飛，節奏感爆棚。
　　
　　而他手上用力，壓著對方急退兩步，當即短劍一轉，就像之前演示的那樣，如毒蛇般抹過對方的肋骨。
　　
　　阿樂已經綁了血包，待褚青錯身，站穩，那傷口才滲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哢！」
　　
　　蘇照彬臉色漲紅，大聲叫好：「精彩！精彩！」
　　
　　剛才看似很多招，不過就幾個呼吸之間，一氣呵成。這可是全景誒，長鏡誒，沒特寫，沒替身，實打實的幹。
　　
　　董瑋也是興奮異常，過來拍了拍倆人，讚道：「不錯！」
　　
　　此時，圍觀的製片人才湊到導演旁邊，提醒道：「不早了，還繼續拍嗎？」
　　
　　蘇照彬一看表，立馬嚇了一跳，已經凌晨兩點了。他琢磨了下，便道：「先收工吧，明天……哦，上午延遲兩個小時開工，反正拍的差不多了。」
　　
　　「好！」
　　
　　製片人應了聲，自去吩咐不提。
　　
　　單說褚青卸了妝，跟范小爺回到酒店。媳婦兒一貫是夜貓子，絲毫不困，他也很出奇，明明身體倦怠，精神卻很亢奮。
　　
　　倆人洗澡上床，范小爺敷著面膜，抱過電腦開始刷微博。他則拿著個小本，在上面勾勾畫畫。
　　
　　這是最近養成的習慣，每天必抽出點時間，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一下，都是關於電影節籌備的一些問題和想法。
　　
　　文化部那哥們說，2月份要開個研討會，讓他準備準備。準備什麼？當然是發言了。
　　
　　他不清楚這場研討會的性質、規模、與會人員，只好盡自己所能，將十多年的感受寫下來。內容很雜，有獨立電影，有第六代，有商業市場，有審查，有獎項評選……如果分門別類，能有十幾項之多。
　　
　　今年肯定沒戲了，因為時間來不及，所以電影力量還得接著做。像分級制什麼的，純粹是談判籌碼，屬於拼命的範圍，不可能搞。
　　
　　名單上的那些嘉賓，有一半也不作數。人家給他撐場面，現在計劃有變，他自然要一個一個的致謝，抱歉。
　　
　　大家多多少少收到點風聲，知道總局和京城市政府可能會有大動作，褚青正是參與者之一。
　　
　　像明叔、姜聞這些聰明人，猜的八九不離十，都瘋狂的給他打電話。明面是聊天，實際是表達意見，通過小朋友的口，講給上頭聽。
　　
　　褚青特歡迎，自己的思路有限，像電影節這種國際性活動，不可能按照某個人，或某些人的主觀意願去搞。
　　
　　如此多的頭緒，在他的腦中紛雜錯亂，比拍戲可累斃了。他想了片刻，剛寫下第二句，就聽旁邊嗷的一聲。
　　
　　「我粉絲有一百萬了！」
　　
　　「哧……」
　　
　　好嘛，褚青都能聽到身體的漏氣聲，這敗家媳婦兒沒個整，就會添亂。
　　
　　范小爺才不管，勁勁兒的遞過電腦，得瑟道：「你看看，哎呀，快點看看！才三天就一百萬了！」
　　
　　「嗯，厲害！厲害！」
　　
　　他隨口糊弄，跟著就右臉一疼，叫道：「你咬我幹嘛？」
　　
　　「我樂意！」
　　
　　范小爺氣哼哼的拽回電腦，懶得理他。
　　
　　話說2010年初的微博，還在憋大招的階段，雖然請了很多名人，但重視的比較少。拿娛樂圈來說，目前最大牌的是馮曉剛，有87萬的粉。
　　
　　馮曉剛畢竟是導演，長得又吃藕，全靠名氣打底。范小爺就不一樣了，新浪也賣力宣傳，兩兩相加，她便成了粉絲積累最快的一個傢伙。
　　
　　而她玩著玩著，忽然打開筆記本的攝像頭，對著那張慘白慘白的大臉拍了張照片，又敲了一行字：
　　
　　「這個時候還沒睡的，過來報個到（偷笑）（偷笑）（偷笑）」
　　
　　短短幾分鐘，底下就多了數十條回覆：
　　
　　「深夜福利，範兵兵驚險素顏照！」
　　
　　「開心，跟偶像用同款面膜。」
　　
　　「啊，我一定是在做夢，我要重睡一次！」
　　
　　「兵兵求@，求翻牌，打滾打滾！」
　　
　　「老大會出現麼，好期待啊！」
　　
　　「求老大裸睡照！」
　　
　　范小爺邊刷邊樂，起初還勁勁兒的，但很快就沒意思了。你想啊，沒人關注，沒人互動，自己孤零零的戳在首頁，一遍遍的刷屏……
　　
　　她可能覺得太淒慘，也不顧時間，操起電話就到處騷擾：
　　
　　「餵，小妖精，你幹嘛呢……哎，告訴你一個好東西……趕緊開博，哎喲別廢話了，開博！開博！」
　　
　　「餵，姐姐，睡覺吶……嘻嘻，我求你個事兒唄……你開個微博，沒事咱倆還能互動一下，不然我多可憐啊……」
　　
　　「餵，王姐，你跟新浪聯繫一下，把咱們家的藝人全開了……多新鮮啊，當然得談好處了！它要不把咱們家置頂，我天天罵丫的……」
　　
　　得！
　　
　　媳婦兒是標準的「菜鳥網友症候群」，正是熱血沸騰的檔口。褚青被吵得不行，索性掀開被子，道：「我去客廳寫，你先玩兒吧。」
　　
　　「去吧去吧！」范小爺擺擺手，就像看狗狗要尿尿，自行離開臥房的樣子。
　　
　　…………
　　
　　1月末，2009-2010年的賀歲檔市場高潮已過，慢慢歸於平穩。電影局公佈了一組票房數據，列出了十大排名：
　　
　　《2012》，4.66億。
　　
　　《變形金剛2》，4.28億。
　　
　　《建國大業》，4.2億。
　　
　　《十月圍城》，剛好截止到1月31日，2.93億。
　　
　　《三槍拍案驚奇》，2.61億。
　　
　　《赤壁下》，2.6億。
　　
　　《風聲》，2.25億。
　　
　　《武林外傳》，2.01億。
　　
　　《南京！南京！》，1.72億。
　　
　　《冰河世紀3》，1.57億。
　　
　　2009年，國產片齊齊發力，佔據了七個名額，但老問題依然存在，好萊塢一部特效大片，就全掰回來了。
　　
　　尤其是還在熱映的《阿凡達》，現在已經破了5億。不僅如此，它將上映到4月份，成為連續10週的票房冠軍，並創造首周至第12週的票房最高紀錄。
　　
　　老實說，國內的影視圈有點嚇到了，縱然媒體一片追捧，業內始終遮遮掩掩。
　　
　　相應的，美國電影協會也公佈了一組數據：去年，全球票房達到了299億美元，較前年增加了7.6%。而一看到中國的票房增長率，整個好萊塢也嚇到了：
　　
　　中國全年票房為9.09億美元，比去年長了42.96%！
　　
　　這是什麼概念？
　　
　　幾乎是全球增長幅度的6倍，光北京一地，票房就為1.187億美元，增幅52.8%，接近全球平均水平的7倍！
　　
　　在《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片尾，女主角說過一段話：
　　
　　「為什麼不拓展到中國？那裡幅員遼闊，有燦爛的文化，還有香港做依托。第一個和中國做貿易，你能想像嗎？」
　　
　　這段話，完美的反映出好萊塢電影人的心態：在本土市場早就飽和的情況下，他們意外的發現了一座大金礦。理所當然的，精明的片商迅速形成了一個共同聯盟：到中國，淘（ㄑㄩㄢ）金（ㄑㄧㄢ）去！
　　
　　好萊塢能在全球橫行，靠的就是三條基本規則：大咖，大片，視覺感極佳。
　　
　　人家想得特明白，向中國輸出，在保證規則的基礎上，還要加些特定的東方元素。比如蛋疼的《木乃伊3》，比如范小爺讀秒上場的《X戰警》和特供版的《鋼鐵俠3》，比如李蓮花實力尷尬的《變形金剛4》和《生化危機5》… …再比如，樂得屁顛屁顛的環球影業。
　　
　　為毛？
　　
　　他們手裡有牌啊，而且是王炸：褚青+《速度與激情5》！

第七百二十一章  速度與激情5
　　
　　《速度與激情3》在05年拍攝，06年上映，成本8500萬美元，北美票房6200萬。
　　
　　《速度與激情4》在08年拍攝，09年上映，成本8500萬美元，北美票房1億5千萬。
　　
　　可以說，這兩部的成績很不好，環球不僅沒賺到錢，還賠了一些。即便如此，公司仍然信任林藝彬，還給了他執導第五部的機會。
　　
　　這個邏輯就很神奇，尤其在好萊塢那種赤果果的地方……呃，反正褚青是想不通。
　　
　　當初拍第一部的時候，範迪塞爾從一文不名到飛速躥紅，第二部更甚。於是第三部開始耍大牌，跟環球談崩。
　　
　　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這種面癱肌肉男，離了生存土壤就是個死。所以在他連續扑街之後，不敢再擺架子，老老實實的回歸第四部。
　　
　　範迪塞爾的決定非常正確，憑此片成功翻身。本來呢，他想趁熱打鐵，馬上啟動第五部，但因為種種事端，一直拖到了今年。
　　
　　環球明顯想幹把大的，預計投資1億2千萬，並把前四部出現的個性角色通通找來，準備一鍋亂燉。
　　
　　創作團隊的野心也昭然若揭：多人物，多種族，就為了打入不同族裔的市場。而且從第一部到現在，剛好十年，懷舊牌妥妥的。
　　
　　比如：《速度1》裡的文斯，他是唯一懷疑布萊恩警察身份的人，被驅逐近10年後，將正式回歸。
　　
　　《速度2》裡的逗比黑人羅曼和技術宅特爾佳，一個負責搞笑，一個負責電子支持。
　　
　　《速度4》裡的吉澤爾，也就是以色列大長腿蓋爾加朵，仍然是第五部的顏值擔當，戲份也多了不少。
　　
　　至於han，呵呵噠，他們怎麼可能放過！
　　
　　之前，林藝彬就想過褚青的加戲問題，但哪會兒資本不夠。現在就好了，無論是劇本設定，還是演員咖位，都足以讓他堅持自己的意見。
　　
　　環球又不傻，敏銳的察覺出一絲機會，分分鐘拍板。
　　
　　那為什麼說他是王炸呢？
　　
　　別家公司想打入中國市場，都得費勁腦汁的搞特供版，角色蒼白，劇情突兀，口音感人……連傻子都能看出來，純屬人型硬廣。
　　
　　褚青就不一樣，他有前兩集的基礎，有金球影帝的榮耀，有一定的世界認識度，這就不是硬廣了，而是「真正的在好萊塢大片中擔當重要角色的中國演員。」
　　
　　所以說，並非《速度5》有多麼的牛掰，並非褚青有多大的號召力，兩者相加，才是順理成章。
　　
　　……
　　
　　2月初，《劍雨》正在橫店收尾。
　　
　　這部戲褚青拍得很累，事兒多，麻煩多，從頭盯到尾。尤其劉師師的表演，每場都跟，每場都指導，戲裡戲外的操心。
　　
　　眼瞅著要殺青了，他也鬆了口氣，然後咧，就收到了《速度5》的劇本。
　　
　　話說唐、布萊恩、米婭被通緝之後，便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這天，布萊恩和米婭來到裡約熱內盧，找昔日的伙伴文斯。
　　
　　文斯給他們介紹了一單生意，去偷幾輛跑車，並找來了唐。結果米婭看上了其中一輛，就自己秘了。
　　
　　而這生意的僱傭方，卻是裡約熱內盧的政府高官。那車裡藏著一枚芯片，記錄著他的毒品交易網和黑錢的藏匿點，金額達到了1億美元。
　　
　　你說為毛要把芯片藏在車裡？你問我，我問誰啊？可能編劇覺得，芯片太過扎眼，所以用一輛限量版的豪華跑車來掩飾，比較不那麼惹人注目。
　　
　　與此同時，聯盟探員盧克，一直在追捕唐和布萊恩。於是三方廝殺，倆人為了報復，也為了弄到錢，便召集人馬，刮了高官的金庫……最後，盧克也布下了天羅地網，欲來的山雨驚醒了沉睡百年的殭屍王……啊，串戲了！
　　
　　總之，褚青看得漫不經心，這又是一部標準的爆米花大片。但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丫忽然撓了撓頭：咦？han的戲份好像有點多誒！
　　
　　唐、米婭、布萊恩、技術宅……再加上飾演警察的巨石強森，片中的主要人物一共有13個。而在13人中，han的出鏡率僅次於雙主角，與強森持平。
　　
　　「呵……」
　　
　　此時夜深，褚青窩在套房的沙發上，品了品其中味道，不禁笑了一聲。
　　
　　「傻樂什麼呢？」
　　
　　范小爺抹完香香，啪嗒啪嗒的湊過來，往老公腿上一坐。她看不懂英文劇本，每到這時候就很心塞。
　　
　　「沒事兒，就漲了點戲。」
　　
　　「那是多少啊？」
　　
　　「算男三號吧。」他想了想。
　　
　　「哇，來嘴一個！」
　　
　　范小爺很嗨皮，狠狠咬上他的嘴唇，又熟練的伸出舌頭，濕乎乎的就開始攪。膩歪了好半天，她才氣喘吁籲的鬆開，又惦起一事，問：「哎，那你片酬怎麼談啊？」
　　
　　「你說多少？」
　　
　　「呃……」
　　
　　她估摸不准那邊的行情，試探道：「五百萬？」
　　
　　「行，那就五百萬，你跟小穎說一聲。」他笑道。
　　
　　「哈？」
　　
　　范小爺還嚇了一跳，不太有信心的樣子。
　　
　　話說好萊塢的片酬制度有個非常複雜的計算公式，如果簡單化，那就是兩個方面：
　　
　　金球or奧斯卡，包括獲獎和提名。
　　
　　出演過賣座大片，包括主角和配角。
　　
　　拿一個標準比照，囧瑟夫在《盜夢空間》之前，片酬只有幾百萬，屬於新生代偶像明星的檔次。《盜夢空間》之後，兼之金球獎提名，便正式邁過千萬級別。
　　
　　而華人演員在好萊塢，情況又無奈一些，大概分為三種：
　　
　　一種是有價有市，比如程龍，他拍《80天環遊地球》的時候，片酬加分紅，喪心病狂的刷過了2千5百萬，可惜他在美國的輝煌期不長，很快退出了高端競爭。
　　
　　一種是有價無市，比如李連結和周閏發。李連結的片酬被經紀公司把死，發哥的片酬被發嫂把死，嚷嚷的特高調，但除了早期試水的那些美國公司，就根本沒人找了，只能在所謂的大片裡廝混。
　　
　　一種是無價有市，比如褚青這貨。他雖然拿過金球獎，但走的是cult片路線，商業片沒挑過大樑，而且片酬一向詭異。
　　
　　按國內水準，拋開個人喜好和人情因素外，實打實的能到1800+。當然了，他跟那些吹逼比不了，李連結拍《投名狀》能拿1億，拜託！投資方瘋了嗎？
　　
　　而按好萊塢水準，他比伊桑霍克、伊万麥克格雷格這類文藝咖稍差，在0-800萬間浮動。以《速度5》的戲量，范小爺隨口一說，剛好卡在那個檔，環球摸摸下巴也就給了。
　　
　　……
　　
　　在大部分電影裡，凡是胸口中劍/槍的主角都不會死。因為總有酒壺啊，玉佩啊，月光寶盒什麼的擋在那裡，就算沒有，也甭擔心，編劇還有大招：心臟長在右邊！
　　
　　哎呀我艸，你就說無恥不無恥！
　　
　　蘇照彬原來也想玩這個梗，被褚青斷然否決，你就老老實實的拍個江湖，別搞什麼天賦異稟。
　　
　　今天這場戲，是殺青前的倒數第五場，也是全片的結尾。雲何寺一戰，韓昶被轉輪王幹掉，轉輪王被曾靜幹掉，江阿生被娘子餵藥，全程躺觀。
　　
　　清晨，天光微亮。
　　
　　劇組先找了處庭院，又搭成古寺後園的樣子，蒼木蕭蕭，半青半黃，兩列石龕靜立，另夾著數座荒墳。那黑藍的自然光從天邊漫開，一層層的塗染到園中，冷清，悄寂，憂傷莫名。
　　
　　褚青側頭躺在地上，眼神呆滯，死了似的一動不動。
　　
　　「沙沙……」
　　
　　那野草莖子扎著他的臉，隨後似風吹過，微微一倒。他就像忽然活了過來，有了心跳，有了呼吸，不斷抽搐著四肢肌肉。
　　
　　經過一夜激戰，地面已被血染紅，周圍滿是屍體，而不遠處，正蜷縮著一個女子。他掙扎著起身，怎奈手腳僵硬，便連滾帶爬的往前奔去。
　　
　　「呼哧……呼哧……」
　　
　　他越接近那女子，喘得就越厲害，最後踉蹌幾步，撲通跪倒身前。只見於飛鴻長髮散亂，混著半乾半濕的血污，黏在那張秀美的臉上。
　　
　　三處傷口，兩處在肋下，背後的那道，近乎劃開了半個身子。
　　
　　那傷，那紅，都像劍一樣，狠狠的刺向褚青，刺得他痛，痛到生不如死。
　　
　　「嗚……」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著女人的臉，從喉嚨裡擠出一絲嘶咽。
　　
　　江阿生約戰轉輪王，本想了結這段恩怨，無論結果如何，都與她再無瓜葛。不想，曾靜隨後追來，還令他假死，孤身對敵。
　　
　　他以為自己原諒不了對方，最大的限度就是不殺，但此刻，卻發現自己真的割捨不掉。
　　
　　「唔……」
　　
　　於飛鴻的臉貼著他的手背，似有所感，忽然呻吟了一聲。褚青立時一振，忙把她摟在懷裡，還有呼吸，還活著。
　　
　　「……」
　　
　　他看著懷中的女人，又一抬眼，這一下，便煙消雲散。跟著，他抱起於飛鴻，一步步的往寺外走去，輕聲道：「阿靜，我們回家。」
　　
　　於飛鴻的意識也逐漸清醒，感受著那熟悉的體溫，虛弱道：「回家後，你寫封休書給我吧。」
　　
　　「呵……」
　　
　　「你笑什麼？」
　　
　　她嗔怒，見對方不答，又問：「哎，倘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你會怎麼做？」
　　
　　「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你就不會跟我在一起了。」
　　
　　「為什麼？」
　　
　　「你會因為我以為你因為我顧忌你的身份就不娶你而不嫁給我。」
　　
　　「又在胡說了！」
　　
　　鏡頭拉遠，蒼木蕭蕭，半青半黃，而前方，天光透亮。
　　
　　…………
　　
　　2月4日，拍了兩個月的《劍雨》終於殺青。
　　
　　這部戲在開機之前，就定了今年的賀歲檔，所以後期的時間非常充裕。此外，《人在囧途》也在前不久完成。
　　
　　現實中，由於片方的操作經驗太少，耐不住性子，把這部春運背景的電影拿到了暑期檔上映。即便如此，仍然收穫了5千萬的票房。
　　
　　如今，公司寧願等上十個月，也要在春節檔公映。徐錚有一點小意見，頭一次當導演嘛，心裡著急。
　　
　　再說褚青，他回京後反而比原來更忙，每天都泡在朋友家和資料館，去收集方方面面的觀點和考據，回到家還得歸納整理，一弄就是半夜。
　　
　　范小爺特心疼，可沒法勸，電影節是大事，根本馬虎不得。她能做的便是擔起公司事務，打造一個良好的後方環境。
　　
　　上午，會議室。
　　
　　范小爺居首，程穎、楊凡、路小佳、丁靈琳等人圍成個半圓。按照慣例，每年的四月份，公司會確定一年的影視計劃。但今年不同，因為電影的變數比較大，說不准什麼情況。
　　
　　「今天我們碰一下電視劇的項目，有進展的，有新劇本的，有想法的，都可以說說。」
　　
　　范小爺往後一靠，笑道：「一個一個來吧，小穎姐！」
　　
　　「我這邊有三個，《媳婦的美好時代》早就談好了，京城台和東方台聯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在下月。《黎明之前》還在談，京城、東方、浙江、重慶、雲南都很有興趣。《杜拉拉升職記》差一些，京城、深圳、芒果都在追，芒果台的誠意最大。」程穎張口就來。
　　
　　「《黎明之前》最好聯播，價格可以放寬一點，你自己把握。杜拉拉麼，芒果再加四成，我們就賣。」
　　
　　「ok！」程穎應道。
　　
　　話落，丁靈琳立馬接道：「《一枝梅》差不多了，江蘇、浙江、東方想拿下聯播權，價格可以。」
　　
　　她推過一份文件，道：「具體的在這兒。」
　　
　　「成，我回頭看看。」
　　
　　跟著，楊凡又道：「林心茹那邊有個項目《傾世皇妃》，也是ip改編，問我們有沒有興趣合作？」
　　
　　「有別家嗎？」
　　
　　「還找了芒果台。」
　　
　　「呃……」
　　
　　范小爺敲了敲桌子，道：「推了吧，我們分不到什麼利潤。」
　　
　　「好！」楊凡點頭。
　　
　　等一圈說完，范小爺梳理了一下，奇道：「哎，你們沒有新劇本嗎？」
　　
　　「……」
　　
　　這一問，眾人齊刷刷的盯著楊凡，那貨聳聳肩，做無辜狀。
　　
　　想當初，我們倆是第一批開發ip的公司，《步步驚心》等劇大賺特賺。別家又不傻，也盯上了ip這塊肥肉，市面上稍有影響力的小說，幾乎被瓜分一空。
　　
　　而現在的情況是，有劇本，但沒有好劇本。大家特維護公司的招牌，如果沒有十足信心，壓根不往上提。
　　
　　尷尬了半響，路小佳才道：「我手裡還有十多個版權，也能改編，就是內容重複，口碑不會太好。等這陣風過去，咱們再研究研究。」
　　
　　范小爺一聽，曉得是實情，便道：「那好吧，今天先到這，散會！」
　　
　　說著，大家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丁靈琳卻眨了眨眼睛，顛顛的追了上去，小聲道：「哎兵兵姐，我剛才沒想起來，其實我手裡有一部，挺適合改編的。」
　　
　　「嗯？你啥時候買的ip？」她很驚奇。
　　
　　「嘻嘻，我看小佳姐買了那麼多，一時沒忍住嘛！我跟穎姐提過，她可能太忙，沒注意。」
　　
　　「哦，你那個叫什麼？」
　　
　　「《甄嬛傳》！」

【PS. cult片指非主流電影】

第七百二十二章  甄嬛傳　　

　　一直在追這部小說，1個禮拜沒更，等得有點心急
　　若是這樣不合規矩，請跟我說，我會立即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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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結尾和之前的劇情矛盾，已修改。）

　　拿到《甄嬛傳》的改編劇本後，褚青有一種無法言述的感慨。

　　2010年，離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年代又近了一步，有時他真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當時鐘歸於2014，便會從夢中醒來，萬事成空。

　　《甄嬛傳》這種現象級的電視劇，拍肯定要拍，但第一步，不是選角，而是搞定鄭小龍。

　　這位曾鼓搗出《渴望》、《編輯部的故事》、《北京人在紐約》、《金婚》的牛掰人物，由於太過低調，以至很多人不太了解。老實說，他也拍過撲街劇，可他作品中的文化底蘊和生活溫度，都能甩開同行幾條街。

　　同樣是電視劇圈的大觸，鄭小龍是個導演，張紀忠更像是商人。

　　於是乎，褚青和范小爺帶著劇本和幾份薄禮，親自登門拜訪。對方的效率很快，三天後便回了消息，同意擔任《甄嬛傳》的導演。

　　一是劇本好，二是他的工作關係還在北京電視藝術中心。這個檔口，正是褚青跟官方眉來眼去的時候，怎麼著也得給面子。

　　導演既定，《甄嬛傳》已經贏了一半，剩下的才是選角。

　　出乎意料的，范小爺對這部戲沒有半毛錢的興趣，在她看來，後宮裡那些勾心鬥角哭哭啼啼只為博君一笑的女孩子，太弱，太沒出息。

　　照她的意思，甄嬛就應該幹掉雍正，扶持幼帝，從垂簾聽政到一代女皇。

　　艾瑪，褚青嚇得不行不行，不過也知道媳婦兒在開玩笑，以范小爺的眼光和g點，早就告別電視劇了。

　　如此，女主角還是考慮一下孫麗，因為原版的感覺不錯。雍正暫且擱置，反正不想用煎餅叔，太別扭！

　　華妃確定是蔣馨，就那個飛揚跋扈的勁兒，妥妥的。皇后待定，實在沒人選了，再去找叉燒芬。

　　至於眉莊、安陵容、槿汐、流朱、祺貴人那一票妹子全部待定，這麼多人物，肯定先考慮內部資源。何況，還有個最不能忍的家伙：果郡王。

　　不帥，削臉，演技爛，人品還渣……一直覺得很神奇，丫怎麼get到這個角色的？別的不說，就自家的黃宣、王愷，拎出來分分鐘吊打！

　　當然了，這些都是自己的想法，旁人不知。

　　《甄嬛傳》是部近80集的大戲，有名有姓有臺詞的角色上百個，小配角也有十幾個。不可能都找明星演，那樣成本受不了，所以挑新人是必然的。

　　公司的計劃是：先撒下幾組人馬，負責收集整理，往上是選角導演，再往上是制片，最後到鄭小龍這關。

　　一層層的篩下來，呃，大概就是海選的意思。

　　2月13日是除夕，本來娛樂圈安安靜靜，準備過春節了。結果咧，兩口子忽然甩出一顆重磅炸彈：

　　「褚青鄭小龍首次合作，提前鎖定年度劇王！」

　　「《甄嬛傳》同名小說改編，ip時代宣告到來！」

　　「我們倆透露：或在春節後進行海選活動！」

　　光看基礎班底就曉得，《甄嬛傳》絕對沒有吹逼，說是劇王，就是劇王。國內百分之九十的女明星，只要智商正常，都會有那麼一絲蕩漾。

　　一線末端的還挺矜持，二線的忍不住開始謀劃，三四五六七八線的更是算盤打盡，女主不敢想，女配也行啊。

　　至於那些藝校學生，這個年別想過好了，就準備簡歷和試鏡吧。比如說：

　　在大西北，某個腰細腿長，聲音軟軟，手指好看的大眼妹子。

　　還有在泉城，某個渾身肌肉，擁有著杠鈴般笑聲的高挑女漢子。

　　以及在蜀中，某個笑起來瞇瞇眼，穿白襯衫超漂亮的大鼻子姑娘。

　　轉眼到了15日，大年初三。

　　兩口子每逢過年就跟受刑一樣，三十兒陪爸媽，喝得爛醉；初一看程老頭和兩個小穎，喝得爛醉；初二與各路朋友聚，喝得爛醉。

　　好容易能緩一天，呵，睡的跟豬一樣。十點多了，還窩在床上，一個比一個僵硬。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啊啊啊啊啊！」

　　范小爺好端端的被吵醒，暴躁的想殺人，拽過老公的枕頭就砸了出去。褚青就覺得腦袋一沉，哎呀我艸，地震了？

　　「開門去！」

　　她使勁踹了兩腳，那貨揉揉眼睛，也不情不願的爬起身。

　　「老師，兵兵姐，我啊！我啊！」

　　門外那人等了半天，扯著嗓子就喊，卻是趙麗影的聲音。褚青開了門，還略微奇怪，問：「你怎麼過來了？」

　　「我媽讓我來拜個年！」

　　他蛋疼，這孩子太不會說話了，虧得親近，不然準挑理。

　　趙麗影可不覺得，拎著大包小包進屋，嘩啦一扔，又規規整整的站好，九十度鞠躬道：「老師過年好！」

　　「行了行了，我又不給紅包。」

　　他打了個呵欠，道：「你先待會兒，咱倆還沒起來呢。」

　　「哦！」

　　包子做鵪鶉狀，見老師進屋，大眼睛卻開始亂轉。她今天來，確實是拜年的，不過也夾了點小心思。

　　妹子面嫩，不曉得怎麼說，就自己在哪兒醞釀。

　　等了二十多分鐘，那倆貨晃晃悠悠的出來，往沙發上一pia，隨時都可能睡過去。她連忙起身，又規規整整的鞠躬：「兵兵姐過年好！」

　　「嗯……」

　　范小爺眼皮都沒睜，純屬本能反應的回了一聲。

　　「這都是我們廊坊的特產，我也不知道帶什麼，就隨便買了點。」

　　包子擺弄著那些東西，忽地一拍腦門，又翻出一隻盒子，笑道：「這是我媽做的果子乾兒，老師你嘗嘗。」

　　褚青一瞧，好像是柿餅、杏乾兒、黑棗，還有什麼東西混在一起。幾樣果子浸在稠亮的湯汁裡，瞅著倒挺有食欲的。

　　他拈起一片杏乾兒塞進嘴裡，頓時精神一振，冰涼酸甜，剛好解困。

　　「哎，這個不錯。」

　　他摟過媳婦兒，撬開嘴，強行喂食，范小爺就胡亂掙扎，兩口子劈裡啪啦的開始打。

　　「噗哧！」

　　趙麗影看得直樂，其實心裡蠻緊張的。又過了半響，她似醞釀完畢，不過開口就結巴：「老，老師……我想問問，那，那個《甄嬛傳》的女主角……呃，你有啥要求嗎？」

　　「嗯？」

　　褚青一怔，打量了她幾眼，心裡門清兒。以包子的傻愣性格，不可能巴巴的上門求戲，百分百是別人攛掇的。

　　當然，他也不會反感，實話實說道：「我沒啥要求，你想試就跟導演聯繫，他滿意了就行。哎，你有鄭小龍電話嗎？」

　　「小佳姐有，那我跟她說一下。」

　　趙包子抿抿嘴，有點懊惱，有點丟臉，不聽老媽的就好了！

　　她本就不想來，現在妥了，正事沒談成，倒弄得特尷尬，於是又坐了十幾分鐘，便找藉口閃人。

　　「總算走了！」

　　范小爺呵欠連天，問：「你還睡嗎？」

　　「我不睡了。」

　　「那我繼續，你下午再叫我，哎對了，你把飯做好啊！」

　　「呵……」

　　褚青無奈，揉了揉她的頭髮，抹身進了衛生間。范小爺趿拉趿拉的就往回走，還沒等進臥室，忽聽「叮咚叮咚」，又特麼門鈴響。

　　「啊啊啊啊！」

　　她快瘋了都，氣衝衝的跑過去，怒道：「大初三的，誰這麼糟心……」

　　她就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各種懵逼臉，只見周公子立在門口，笑著擺擺手：「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