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第七百二十三章  3P日常

　　嗨你妹啊！

　　穿得跟隻騷狐貍似的，她一瞅就來氣，憑著13m的身高差，俯視道：「你來幹嘛？」

　　「串個門嘛，讓讓！」

　　周公子一扒拉，徑直進屋，從鞋架上順了一雙白色的棉拖鞋，抬腳換上，又自顧自的往裡走。

　　「哎哎，我讓你進了嗎？」

　　她一直追到客廳，氣呼呼的問：「你到底來幹嘛？」

　　「我都說串門了。」

　　就見那妖精往沙發上一靠，還抻了個大大的懶腰，笑道：「還是你這兒清靜。」

　　范小爺的困意早甩進馬桶了，簡直精神抖擻，一屁股挨在身邊，哼道：「你躲清靜不能去別人家，非得來這兒？」

　　「別那麼小氣麼，啊，差點忘了……」

　　周公子晃了晃頭，特沒誠意的道：「過年好！」

　　得咧！

　　她算透透的，不能跟這家伙置氣，沒得糟心！於是緩了緩情緒，又拽過一個抱枕，一邊揪一邊問：「外面冷不冷？」

　　「還成，反正凍不著。」

　　「你怎麼來的？」

　　「自己開車。」

　　「喲，可以啊！我現在都不愛開車，太多了，有點怵。」

　　「現在過年麼，街上挺冷清的。」

　　「哦，那倒也是。」

　　丫巴拉巴拉的各種嘴炮，就是不招待人家，過了一會兒，才似忽然想起來，問：「哎，你吃甜瓜嗎？」

　　「吃！」

　　「家裡沒有。」

　　周公子翻了個白眼，你有意思嗎？

　　范小爺表情和善，我太有意思了！

　　人家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索性自己踅摸，一偏頭，正瞧見那盒果子乾兒，隨手就拈了一片。

　　「哎，這個不錯。」

　　周公子酸的一咧嘴，冰涼剔透，剛好壓口。

　　嘿，你個小婊砸！

　　范小爺立馬不爽，最特麼煩這種心心相印了！

　　「嘩嘩嘩！」

　　浴室裡，褚青來回揉著頭髮，那藍色的洗發液順著水流而下，又淌進了地漏。起床之後衝個熱水澡，確實能緩解壓力，放鬆精神。

　　待泡沫衝凈，他關掉水，扯過毛巾擦乾。身上的皮膚微紅，還帶著一絲熱度，幾日來熏染的酒氣和疲倦一掃而空。

　　「咣咣咣！」

　　正此時，忽聽外面傳來一陣怪響。他用浴巾隨便一裹，光著膀子就推開門：「你幹嘛……」

　　丫嚇得一哆嗦，神啊，我就洗個澡而已，怎麼連媳婦兒都換了？

　　周公子躺在沙發上，兩條小短腿翹著，嘴裡還咬著一片杏子乾兒，瞧他的待逼樣子，不禁樂道：「哇，你在家很開放啊！」

　　「哈？」

　　他下意識低頭，好嘛，那裝備有點鬆，剛好從襠部露出一條縫隙，黑乎乎的毛髮叢生。

　　這特麼就很尷（ㄒㄧㄥ）尬（ㄈㄣ）了！

　　「呃……我，我穿件衣服！」

　　那貨老臉一紅，麻溜的鑽進臥室。而廚房裡，范小爺剁好了甜瓜，一分六瓣，端著白盤出來，沒好氣道：「吃吧！」

　　「嗯，謝謝。」

　　她秒殺了兩口子，還得便宜賣乖。

　　約莫五分鐘後，褚青穿好了衣服，總算能正常點的一起吃瓜。他在左，她們在右，隨便倆人都能組cp。

　　「老家來了七八個親戚，又煩又吵，我就溜出來了。」周遜吃東西很邋遢，兩瓣甜瓜進肚，嘴角全是絲瓤和甜汁。

　　「哎呀！」

　　范小爺特嫌棄，伸手扯了張紙巾，給她擦了擦嘴，道：「我們也差不多，就今天能歇歇，明天還得喝。」

　　「這年是越過越沒意思，還是小時候好。」

　　褚青見盤子已空，便收拾了一下，又問：「哎，你那工作室咋樣了？」

　　「一般般吧。」

　　她側過身，跟范小爺劈裡啪啦的拍手板，道：「我不想以演戲為主了，打算做一個環保項目。以前成天拍戲，太累，現在出來單幹，想做點自己喜歡的。」

　　「那你合伙人不好找啊？」范小爺道。

　　「是啊，所以進展很慢。不過我有個朋友叫餘光釗，他在臺灣做傳媒的，談得還行……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唄……哈，我贏了！」她停手笑道。

　　話說明星開工作室，基本都會找土豪注資，然後分出一定比例的利潤。那明星靠什麼賺錢？無非拍戲、商演、代言。

　　以周遜的咖位，原有大把大把的合作方可以挑選，但她的思路太冷門，一下就逼退了不少。

　　而那兩口子對視一眼，范小爺撇撇嘴，意思是：你愛管就管。

　　褚青便斟酌了片刻，開口問：「你跟華宜什麼時候到期？」

　　「八月份吧。」

　　「這樣，你要實在找不著，可以掛靠過來，你跟我們的路線還是挺搭的。」他笑道。

　　周公子蠻意外的，她就沒想過這回事，一是太熟，變成工作關係有點別扭；二是有個醋缸戳在這兒……

　　「你看什麼看？反正我是老板！」正宮很傲嬌。

　　「呵……行，我要真走投無路了，就來投奔你們。」

　　她噗哧一樂，伸手摟過范小爺，下巴抵著對方的肩膀，臉卻朝向褚青，忽道：「我餓了。」

　　「啊？」

　　話題轉的太快，那貨一愣神，又抬眼瞅了瞅鐘，是該吃午飯了。

　　「你倆想吃什麼？」他問。

　　「烙點餡餅吧，我要羊肉的！」范小爺道。

　　「再做個湯，拌個涼菜。」周遜補充。

　　「成，先看會兒電視，四十分鐘就好。」

　　褚青起身，顛顛進了廚房。

　　褚青本以為，趙麗影是個例，結果春節這幾天，不斷有人借著各種名義騷擾，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能不能給個角色，大小都行。

　　他被搞得很煩，於是在春節過後，便立即宣布：《甄嬛傳》選角啟動。

　　考慮到人多，公司專門租用了北影廠的一塊地方，有試鏡間，有等候間，還有服裝間和化妝室。如果相中了，可以馬上帶過去，看看換裝效果。

　　每到這時候，范小爺都會抱怨公司太小，以前還能湊合，現在就非常擠。何況還有上市計劃，必定要擴充資源。

　　所以今年的基礎發展，首先是招人，大概30個左右；其次，便是找新的辦公地點。

　　目前比較可心的，是一棟獨立的六層樓，交通方便，就是有點舊。兩口子準備租下裝修，五層辦公，一層食堂。

　　22日，初九。

　　現在過春節，最大的感覺不是熱鬧，而是冷清。要麼吃吃喝喝，要麼在家休息，市區又不讓放鞭炮，街上連條狗都沒有。反倒假期結束，開始上班了，城市又活泛起來。

　　今兒的天氣很冷，一大早，就有十幾個姑娘守在北影廠的側門外。待陽光初露，人也越聚越多，將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嘀嘀嘀！」

　　過往車輛龜速前行，喇叭狂按，一時間吵吵嚷嚷。

　　門衛一瞧，趕緊告知領導，緊跟著，大門一開。眾人歡呼一聲，呼啦啦的全涌了進去，多半是妹子，只有六七個男生夾在裡面。

　　這些人來自全國各地的藝術學院，或從事相關的演藝工作，無論顏值還是身材，都在平均線以上，那叫一********。

　　大家心高氣傲，互看不服，幾下試探之後，中戲便跟中戲一起，北影跟北影一起，散戶各自為戰。

　　而其中，有兩個妹子最惹人注目，一瞧那深邃的五官輪廓，就曉得是少數民族。她們也很驚奇，自動自覺得湊在一塊。

　　倆人就像照鏡子一樣，同樣身材高挑，細腰長腿，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互相打量了片刻，膚色較白的那個才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句，卻是維吾爾語。

　　隨後，膚色較黑的那個也嘰裡咕嚕的回了句。圍觀群眾像聽天書一樣，完全不曉得說啥，只看她們捂著嘴笑。

　　「你好，我叫古麗娜扎。」

　　「你好，我叫迪力熱巴。」

　　倆妹子握了握手，又換成了普通話，古麗娜扎道：「我家是烏市的，你呢？」

　　「我家也是，哎，你多大？」迪力熱巴問。

　　「我92年的。」

　　「我也92的，我6月生日。」

　　「我5月。」

　　哇哦！

　　倆妹子眨了眨眼，都覺得特有緣，這要是在古代，保準斬雞頭燒黃紙，義結金蘭。

第七百二十四章  白蓮婊

　　這等候室超大，裝個幾百人沒問題，大家稀稀拉拉的坐著，還是顯得很空。

　　迪力熱巴有點緊張，握著一個礦泉水瓶子，隔幾秒就抿一口。古麗娜扎就很輕鬆，正左瞧右看的觀察，然後一扭頭，笑道：「你別喝這麼多水，等會上廁所怎麼辦？」

　　「哦！」

　　妹子待萌待萌的點點頭，可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問：「哎，你餓不餓？」

　　「我還行，你餓了？」

　　「嗯，我早上沒吃飯，我爸陪我，他也沒吃。」

　　「你爸？你不是自己來的？」古麗娜扎很驚奇。

　　迪力熱巴也很奇怪，反問道：「你是自己來的？」

　　「是啊，我都十八歲了！」

　　「哇，你好厲害！」妹子星星眼。

　　「這有什麼，去年我參加模特大賽就是自己來的。」

　　「什麼，什麼模特大賽？」

　　「就是中國職業模特大賽，還拿了個最佳上鏡獎。」

　　「哇！」

　　妹子簡直崇拜了，嘆道：「我就不行，我就會跳舞、彈鋼琴什麼的，最遠就去過吉林，還是跟團去的。」

　　「呵，你也很好啊，要對自己有信心，你看那個……」

　　古麗娜扎一副資深前輩的樣子，指著斜前方的一個女孩子，悄聲道：「她肯定就不行，比不過你。」

　　妹子抬眼一瞧，只見著對方的側影，脖頸細長，身量似乎很高，坐著都比旁人竄出一截。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貨正捏著四個肉包子，大口大口的miamiamia，而且周遭五米之內，嫌棄的連隻活物都木有。

　　迪力熱巴吞了吞口水，嘀咕道：「我帶幾個包子就好了。」

　　古麗娜扎一載歪，這劇本不對啊！我在為你說話，你怎麼跟別人是一掛的？

　　九點整，等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全場頓時安靜，近百雙眼睛都盯著她手裡的名單。

　　「大家好，我們的試鏡馬上開始。」

　　她掃視了一圈，開口道：「這次的程序稍微繁瑣，可能需要試裝和化妝，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中午沒完成的話，會給你們休息時間，下午繼續。好了，點到名字的跟我來，第一位，金辰！」

　　「到！」

　　脆到爆的聲音響起，一個妹子舉起手，顛顛跑了過去。古麗娜扎一瞅，正是那個包子女，撇嘴道：「早去早淘汰！」

　　迪力熱巴不太理解，道：「我覺得她很好啊！」

　　古麗娜扎瞄了她一眼，沒言語，愈發覺得不是一路人。

　　再說金辰，跟著對方上到二樓，又進了一間小屋子，裡面有長桌，坐著二男一女。

　　三人都是公司人員，沒有過多的決定權，主要是收集資料。從我們倆出來的，甭管業務水平如何，起碼都有一個優點：絕不狗眼看人低。

　　所以他們的態度很和善，笑道：「上午好，先介紹一下自己吧。」

　　妹子規規整整的站好，大聲道：「三位老師好，我叫金辰，20歲，老家在濟南，在北京舞蹈學院上學……」

　　「噗哧！」

　　剛說了一句，中間那姐姐就噴了，我滴媽！看著挺秀氣的小姑娘，簡直開口脆啊。說好聽點，叫爽朗、明快；說白了，就是活生生的老爺們。

　　她曉得自己失態，連忙擺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你繼續！」

　　不知是心理素質好，還是沒心沒肺，那貨沒受半點影響，接著道：「我學的是民族舞和音樂劇，拍過一些雜志封面，去年演了一部電視劇《孔雀翎》，配角，呃，好像還沒播！」

　　「《孔雀翎》？周易拍的那部嗎？」那姐姐問。

　　「是，制片人是雪柔姐。」

　　「哦，還算有些經驗。那你看過《甄嬛傳》的小說嗎？」

　　「我想買來著，但還沒找著！」

　　「哈！」

　　那倆男的也笑，這孩子太有意思了。

　　他們只負責基礎選拔，看外型，看身段，看氣質，看心性，至於演技神馬的，交給後面的人去操心。所以那姐姐道：「好了，你先去外面稍等，一會叫你。」

　　「哦！」

　　那貨顛顛出去，三個人就開始討論：

　　「你們注意沒，那小腰挺的，直溜溜一條線，肯定特上鏡。」

　　「顴骨太高，看著有點刻薄。」

　　「可以化妝嘛！」

　　「那過不過？」

　　「過吧！」

　　簡單交流之後，又叫回金辰，遞給她一張卡片，道：「你去隔壁試裝，這上面有聯繫人，等消息就行了。」

　　「啊？」

　　金辰略懵逼，接過卡片，拐到隔壁的服裝間。造型師和攝影師早就等著呢，一擁而上，做了一個簡化版的清裝造型，又拍了好些照片。

　　而那邊，試鏡繼續。

　　一連叫了十幾位，只有四人得到了試裝機會。其實大家條件都不錯，但考官有自己的標準：履歷模糊，問了又答不上來的，pass！眼神輕浮，言語市儈的，pass！過於拘謹，超過普通人正常反應的，照樣pass！

　　很快，一個多小時過去，排到了第二十位。

　　「唐婷！」工作人員喊。

　　「到！」

　　一個清爽爽的妹子站起身，跟著來到試鏡間，微微躬身：「三位老師好！」

　　受了很多心理摧殘，顯得有些倦怠的考官們，頓時精神一振。只見這妹子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頭髮扎成個小揪揪，開口笑三分，左臉上還有個漂亮的梨花渦。

　　「我叫唐婷，21歲，重慶大學美視電影學院表演系，今年畢業。」

　　仨人不禁瞧了瞧她，帶著點好奇。

　　因為這學院是全國第一個在綜合大學設立的電影學院，張國利是院長，鄭小龍還去當過客座教授，所以名氣還是有的。

　　「有過表演經驗嗎？」

　　「沒有，只在劇組實習過。」

　　「那為什麼想來《甄嬛傳》？」

　　「呃，我以前沒想把演員當職業，但在劇組實習那段，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來北京碰碰運氣。」

　　「之前公示的角色表看了嗎？」

　　「看了。」

　　「你覺得自己適合哪個角色？」

　　「我喜歡祺貴人，因為跟我的性格反差很大，第一次拍戲如果能挑戰一下，我覺得挺好的。」

　　「好，你先到外面稍等。」

　　「好的。」

　　待她出去，三人碰了一下：

　　「外形沒問題，性格也很成熟，分寸拿捏的剛剛好。」

　　「嗯，比剛才那個強，那個太明顯，一看就是裝的。」

　　「那就過？」

　　「過！」

　　說著，他們叫回唐婷，遞過卡片。

　　妹子又來到試裝間，造型師打量幾眼，便嫻熟的開始捯飭。不一會，一隻粉嫩嫩的清宮小主就立在眼前。

　　「來，這邊一點！」

　　攝影師出場，揮手指揮道：「笑一笑，笑一笑，對，就這樣！」

　　唐婷瞧著那鏡頭，表面淡定，其實心裡砰砰砰的亂跳。她以前考過中戲，還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結果被家人一勸，就留在了蜀中。

　　這會兒即將畢業，她才有點後悔，便給了自己兩年時間。如果能闖出點名聲，就選擇演員這個職業，如果不能，那便乖乖回家，或許找份普通工作，然後找個人嫁了。

　　「古麗娜扎！」

　　「這兒呢！」

　　她拎著小包，大長腿一邁，哢哢到了跟前，迪力熱巴還想加油來著，結果一眨眼，人都出去了。

　　她走到屋子外面，先調整了一下表情，才推門進去，啪地就是九十度鞠躬：「老師好！」

　　那三人對視一眼，意味不明。

　　「先介紹一下自己吧。」

　　「好的，我叫古麗娜扎爾拜合提亞爾，老師叫我娜扎就好……」

　　如果迪力熱巴在此，一定會覺得很神奇，那個大方外向喜歡說話的姐姐，忽然就變得羞澀靦腆，扭來扭去跟鵪鶉一樣。

　　「你以前做過模特？」

　　「嗯，做過一段平面模特。」

　　「後來怎麼不做了？我看你的簡歷，還拿過比賽獎項，應該是不錯的。」

　　「對我來說，做模特是兼職，也是一種社會鍛煉，主要還是想上學。」

　　「那你怎麼沒考大學？」

　　「呃，我一直學跳舞，那會兒想進文工團，後來他們改制，我就沒去上。」

　　那姐姐眉頭微皺，道：「好，你先出去吧，過會叫你。」

　　「好的，謝謝三位老師。」

　　等她閃人，那姐姐問：「怎麼樣？」

　　「可惜了，長得蠻漂亮的。」

　　「心機重，道行還淺，我都替她尷尬。」

　　「老板肯定不喜歡！」

　　「老板娘也不喜歡！」

第七百二十五章  逗比迪

　　由於之前有過招呼，大家便知道，如果通過就可以有試裝的機會。而古麗娜扎被叫回來之後，只接到了一句「回去等消息」。

　　她心中一涼，大眼睛就開始眨啊眨，希望能得到最後一點憐憫。可惜考官都是老司機，壓根不吃這套。

　　這年頭，套路是交際的必需品，但真誠才是基礎，她就是拎不清的那種。

　　再說迪力熱巴，等古麗娜扎出去，才拍腦袋想起來：哎呀，忘要電話了！她想去人家門口等，可又不敢，只好在哪兒懊惱。

　　她的排序比較靠後，就看著大家一個個的往出走，屋子裡愈發冷清。直到了中午，也沒輪到自己，工作人員倒是宣布：「暫時休息，下午一點半準時開始。」

　　迪力熱巴略微失望，隨即又鬆了口氣，顛顛的跑出廠區。一位個子不高，眉毛很濃的中年男人早等在那裡，笑道：「考的怎麼樣？」

　　「沒到我呢，中午休息。」

　　妹子挽住老爸的胳膊，撅嘴道：「先吃飯吧，都餓死了！」

　　「好好，吃飯！」

　　老爸帶著妹子七拐八拐的，找到胡同裡的一家清真飯館，看樣子早就踩好點了。很簡單，就是兩碗面和一份涼菜。

　　迪力熱巴呼嚕呼嚕的吃完，就像一顆銅豌豆掉進了空肚子，叮當亂響，便求道：「爸爸，我還想吃。」

　　「你下午還要試鏡，不要吃太多……」

　　老爸本想拒絕，可一看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改口道：「好吧，只許加一碗。」

　　「嘻嘻，爸爸你最好了！」妹子嬉皮賴臉的特狗腿。

　　話說迪爸爸是新*疆歌舞團的獨唱演員，藝術細胞濃厚，講話也是文縐縐的。迪力熱巴從小耳熏目染，骨子裡就種了大花旦的根子，當然少女天性，逗逗比比的也挺開心。

　　她一口氣幹掉了兩碗牛肉面，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返回北影廠。

　　跟上午相比，人數少了六成，顯得空空蕩蕩。妹子吃飽喝足，有了點精氣神兒，勁勁兒的等待試鏡。結果過了幾分鐘，忽然一捂肚子：

　　「哎喲！」

　　不知是吃太多，還是那涼菜不乾淨，反正咕嚕嚕的一陣輕響。她挎上包，剛想去衛生間，就聽那工作人員喊：「迪力熱巴！」

　　妹子恨得咬牙切齒，不是恨對方，而是想抽自己：叫你貪嘴！

　　「這兒呢！這兒呢！」

　　她勉強挺起身，直溜溜的湊過去，上二樓，進試鏡間，連小腿都在抖。三位考官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又來一個！

　　本以為還是那種裝純裝無辜的白蓮婊，結果咧，丫好像十分痛苦的樣子，哆嗦道：「三位……老師好！」

　　「你沒事兒吧？」那姐姐瞧她面色古怪。

　　「沒，沒事兒。」

　　「那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迪力熱巴，18歲，來自新*疆歌……歌舞團。」

　　「我看你15歲就進歌舞團了，年紀應該是最小的吧？」

　　「跟我同歲的有……有幾個人。」

　　「你在團裡是領舞嗎？」

　　「我在後面……伴舞的，看不見……臉。」

　　「那除了跳舞，你還有什麼特長？」

　　「我還會彈……彈……」

　　嘎！沒動靜了。

　　「嗯？」

　　考官們很奇怪，齊刷刷的抬頭，就見那妹子躬成了一隻蝦米，艱難的，丟臉的，還帶著點哭腔道：「老，老師，我想上廁所……」

　　屋子裡忽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過了幾秒鐘，那姐姐才道：「趕緊去吧！」

　　妹子真的很急，話都顧不上說，一溜小跑出了門。大家腦袋上三條黑線，也趁機交流了幾句：

　　「你說她真的假的？」

　　「肯定真的，這要能演出來，我還挺佩服她的。」

　　「身段好，長相也不錯，穿現代裝會很漂亮，但穿旗裝麼，我怕有點擰巴。」

　　「對，而且她臉型很長，民族特色太明顯。」

　　「那過不過？」

　　「不好定，再看看吧。」

　　約莫五分鐘後，迪力熱巴一臉滿足的王者歸來，但氣氛已經被她攪得稀爛賤。雙方一對眼，都很尷尬，那姐姐問：「你剛才肚子疼嗎？」

　　「嗯，可能中午吃壞了。」

　　「你吃的什麼？」

　　「兩碗牛肉面，一盤皮辣紅。」

　　「你自己吃了兩碗？」對方一驚。

　　「呃……」

　　妹子覺得很羞恥，那姐姐卻來了興趣，笑道：「你跳段舞可以嗎？」

　　「啊？好！」

　　迪力熱巴頓了頓，便脫掉羽絨服，露出一件高領的黑毛衣。對面齊齊一振，呵，蜂腰鶴腿，這身材絕了！

　　只見她退後幾步，雙臂一展，就跳了一小段民族舞。沒有音樂的舞蹈是很乾的，跳的也不是那麼驚艷，但妹子就特別討喜，渾身上下都波動著一股青春曼妙，讓人移不開目光。

　　簡單講：有觀眾緣。

　　那兩個男的看著看著，也大概明白小組長的意思了。

　　一舞跳罷，妹子立在場中，心中忐忑。那姐姐愈發和善，先遞過一張卡片，道：「拿著這個，去隔壁試裝。」

　　話落，她又取出一張名片，道：「再拿著這個，過幾天會有人跟你聯繫。」

　　迪力熱巴比較蒙，第一張沒什麼，第二張有點意思，可惜她領會不出來，那上面寫著：我們倆公司演藝經紀部主管，程穎。

　　「謝謝老師！」

　　她眨了眨眼睛，把卡片一揣，鞠躬閃人。

　　待妹子出去，一男考官才問：「倩姐，你真有那麼大把握？程總要是不中意，可要罵人的。」

　　「放心，公司喜歡這樣的，年輕，不作，有潛力，而且她很能吃。」

　　「哈！」

　　那倆人一樂，因為業內流傳著一個段子：進我們倆的第一要素，不是實力，不是顏值，而是能吃！

　　初九這天，進行的是第一場，兩天後，又搞了第二場。

　　報名的人翻了幾倍，有一定經驗的新人也越來越多，其中幾個還跟褚青有過關係。比如李飛兒，

　　她從啟星學校畢業之後，就出演了《鹿鼎記》中的曾柔，並成為黃教主的女盆友。倆人數次被拍到一起逛街，吃飯，回家……態度都是不承認，不否認。

　　不過黃教主出專輯的時候，她還幫忙拍了首MV，關係近乎明朗。當然了，再過幾個月，她就會被一個叫貝比的女子捅刀，還是噗哧噗哧的捅。

　　單說李飛兒的演藝事業，一直不溫不火，在四五六線間徘徊。此番試鏡《甄嬛傳》，未嘗不是存了「青哥念舊情，關照個小角色」的意思。

　　再比如，在《苦竹林》裡有過合作的鄭小爽。

　　她已經演過芒果臺的《一起來看流星雨》，即將開始長達數年的「接戲唯一條件就是要跟那口子在一起，不然天王老子都請不動。拍戲更是碰不得、挨不得，完全不想幹活，只想怎麼回家給那口子做飯洗衣……」的腦殘粉生涯。

　　不過這時候，她還是有點智商的，想讓自己的事業更進一步，便選了《甄嬛傳》作為目標。

　　她們如此想法，卻不知褚青的原則。

　　他盡量不去干涉鄭小龍的選角標準，只在對方接受的範圍之內，稍稍提那麼幾句。最後行或不行，終究以導演為主。

　　更何況，選角進入正軌之後，他便轉移了全部的精力和時間。

　　話說《劍雨》剛殺青時，他就以為總局會招呼，結果沒動靜。等了幾天，自己又安慰，說春節快到了，那邊不想動。

　　結果春節過去，全國人民都上班了，人家還是跟死了一樣。就在褚青快等瘋的時候，那邊總算來了電話，還是佟崗親自打的：

　　2月2628日，由京城市政府牽頭，包括文化部、教育部、真理部、外交部、總局、電影局、京城市廣電局等三十幾家單位，包括中影、電影家協會、導演協會、制片人協會等十幾家組織機構，包括北師大、北電、中戲等數家學院在內，近百人規模的研討會，將在市政府舉行……

　　你，做好領講準備！

第七百二十六章  漫長的三日（1）

　　京城市政府在正義路，據褚青家20.8公里。

　　八點鐘左右，他便從家裡出發，過廣順，過五元，又拐到亮馬，還在路上堵了半天。車窗外，是灰色的朝陽公園和高樓林立的燕莎商圈。

　　剛進正義路，老遠就看到那一片密集的建築群。門前的大空場劃著黃線，足有二十米的伸縮門敞開一條五米寬的通道，貼著邊兒是崗亭，直挺挺的戳著一位武警。

　　褚青拿出昨天剛入手的通行證，伸出去晃了一下，緩緩開進院裡。市政府共有10號樓，他轉了兩圈，停在了8號樓樓下，隨即給佟崗打了個電話，得著準信兒之後，才顛顛上樓。

　　研討會是九點鐘，所以他先進休息室，裡面已經坐了十幾位，佟崗自在其中，見了他忙道：「來，小褚，我給你介紹介紹！」

　　「這位是文化部文化市場司，陳司長。」

　　「這位是文化部藝術司，明司長。」

　　「這位是教育部思想政治工作司，牟司長。」

　　「這位是市廣電局，李局長。」

　　褚青發誓，兩輩子加起來見的官員，都沒有這一天給力，光是那些繁瑣又神奇的名頭，就能搞暈自己的腦袋。

　　佟崗叫著好聽，其實多數是副職，但即便是副職，拿到地方上也會嚇死人。而那幫家伙的態度也很有意思，帶著點好奇、打量，跟著恍然，哦，原來真人長這樣。

　　隨後，眾人落座，褚青很尷尬，完全不曉得如何交流。熬了幾分鐘，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卻是韓三評帶著各協會的代表到了。

　　哎喲！總算碰著個熟人，丫有點喜極而泣了。三爺卻異常拘謹，在影視圈叱吒風雲的大佬，到這兒也得伏低做小。

　　老實說，在場的都是官，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因為一個電影節湊在了一起。新鮮，無趣，日常工作，拓展資源的好機會……什麼想法都有，唯獨沒有，熱情。

　　休息室不止一間，此處裝了二十多人後，便基本安靜。很快到了九點鐘，有人進來提醒，大家出門。

　　褚青挨著韓三評，走在稍後的位置，見一個兩個……七個八個……從各間屋子裡出來，匯聚到盡頭的會議室，哦，或者叫會議廳。

　　級別最高的十幾位，在正中的圓形桌，餘下在四周散開，近百號人，竟有點鬆鬆散散的敢腳。

　　主持人是市廣電的李局長，環顧一圈，便試了試麥克風，道：「好，我們開始。首先表示一下個人的榮幸與激動，今天有各個部門的同仁和各行各業的朋友匯聚一堂，共商大事，實屬難得。大家都知道，國家正大力推廣文化產業，而電影產業已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經過相關部門的研究、討論，現在提出一個成立國際電影節的命題。所以今天的內容就是，關於成立電影節的必要性和具體流程……好了，下面有請陸市長講話。」

　　「嘩嘩嘩！」

　　掌聲過後，今日出席的最高級別領導——京城市委常委、副市長、兼宣傳部部長陸偉，身子稍稍前傾，笑道：「在影視方面我是外行，今天來就是聽取意見，所以我也不多說，你們繼續。」

　　「呵，陸市長的意思就是，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好，那我們有請中影集團董事長韓三評發言。」李局長笑道。

　　三爺坐在原位，接過麥克風，再不見笑呵呵的佛爺臉，嚴肅道：「電影節當然要辦，而且要辦好，為什麼呢？我說一組數據，去年中影出品的電影總票房是……」

　　三爺在哪兒叨逼叨叨逼叨，拐著彎的自我吹棒，褚青卻低著頭，面無表情的聽。

　　從今天一早，從他進到這個院裡，頭就像炸了一樣，亂七八糟的想法瘋狂涌入，砰砰撞擊著腦部神經。

　　就像此刻的情景，充分說明一個問題：

　　在中國影視產業中，政府力量過於強大，相當程度上制約了電影節的發展。而且一些電影活動的舉辦或拍攝，往往會成為官員政績。甚至某些地方政府，為了拿到金雞百花獎的舉辦權，向中國電影家協會提供數額不菲的贊助費。

　　但在歐美，沒有任何一個電影節是由政府主辦的。官方有相關的文化基金，你可以申請，可它只是支持，絕不會親自參與或經辦。

　　所以，中國電影節最大的症結就是：官方養電影節，電影節養電影人，電影人為掙錢要向官方妥協。官方評獎，不過是為了給相關人等一個交代。

　　政治、文化、經濟，永遠在掛鉤。國家大推文化產業，各類活動就大操大辦；國家提倡節儉，電影節連特麼開幕都省了！

　　說的好聽，專業的人辦專業的事，實際呢，大家心知肚明……

　　褚青面對的是一堵千年砌成的意識城墻，他不願遠避，不想撞死，只能一點點的挖掘、灌溉，希望那堅硬冰冷的墻角下，終有一天能長出青草，哪怕是一株。

　　「要說專業，我想沒人比這位更專業，我就不介紹了，有請褚青發言！」韓三評之後，又是幾位協會代表，等他們都OK，李局長才念到了褚青的名字。

　　只見他揮手，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姑娘，擺弄了兩下電腦。前方的大幕亮起，顯示出一張PPT圖片。

　　他原本準備了三個部分：為什麼要辦電影節？有沒有條件半電影節？怎樣辦電影節？

　　不過後來一想，官方既然肯開會，就說明心裡有譜，前兩個基本無用。於是重新梳理，捨去了那些沒營養的廢話，實際的不能再實際。

　　「剛才韓董說了一組數據，國內去年票房達到了9.09億美元，比前年增長42.96。這個增長率，是全球平均水平的6倍。沒錯，這個數字確實鼓舞人心，但事情的成立和存在，都有兩個方面。大家看這張圖……」

　　他坐的挺遠，還要介紹，比比劃劃的特費勁，陸偉見狀，忽道：「小褚，要不你到前面講？」

　　褚青一怔，便應了聲，大步走到所有人的正前方。

　　「這是《阿凡達》在世界各國的票房統計：北美，32天破5億，現在已經破了6億，而且很可能破掉7億。日本，1億2千萬美元；法國，1億1千萬；德國，9千萬；英國，1億2千萬；；俄羅斯，1億；澳大利亞，8千萬；西班牙，7千萬；義大利，6千萬；巴西，4千萬……

　　而在國內，截止到昨天，這個數字是9億人民幣，並且自上映以來，拿下了全部的單周票房冠軍。

　　這是什麼概念呢？簡單講：《阿凡達》在全球的票房，已經達到了19億美元！」

　　「嗡！」

　　全場轟然，各部門的人開始在心裡換算，19億美元，相當於多少教育經費，多少財政撥款，多少行業產值巴拉巴拉。

　　他們還不是裝的，是真不知道。

　　「前陣子我跟一個影評人閒聊，他說，這是我們中國電影人集體目睹的，集體服氣的一次完敗！在《阿凡達》的巨大反襯下，如果再誇或罵《三槍》的話，就像躲在一個非常髒亂差的角落裡，幹鬼鬼祟祟的事兒。」

　　話音方落，底下就有人反駁：「太危言聳聽了吧？我們也有很多在國際上享有聲譽的電影。」

　　「比如呢？」

　　褚青看了他一眼，問：「哪部華語片在海外大賣過？」

　　「《英雄》！《臥虎藏龍》，呃……」對方開始還很大聲，轉眼就沒了動靜。

　　緊跟著，又有一位問：「可我平時看新聞，像戛納影展、柏林影展，都說華語片行情很高啊？」

　　「因為便宜！」

　　褚青直接幹掉，道：「人家一億美元拍部電影，不可能一百萬美元就賣掉版權。我們兩千萬人民幣拍部電影，給五十萬美元就可以賣。西方現在的經濟不好，但對電影的需求量大大增加。我可能形容的不太恰當，歐美片商買華語片，就像掏不起十塊錢去影院，只好花一塊錢租個影碟回家看看。」

　　「您剛才說《英雄》和《臥虎藏龍》，沒錯，這兩部太有名了。但您可能不清楚，張藝某和李桉都是從屍骨堆裡爬出來的。他們在開機的時候，就有好萊塢公司運作，包括參展、宣傳、發行等等，都是那邊的套路，所以嚴格來講，算不上中國片子。」

　　「美國有家公司叫米拉麥克斯，老板叫韋恩斯坦。丫就喜歡搞我們，比如08年，我帶著《畫皮》去戛納。他一上來就說：哦，褚，這部電影太棒了！我兩千萬美元買斷你的海外版權，並且要給我100萬定金……我立馬就撤了。」

　　他越講越入狀態，連口頭語都出來了，繼續道：

　　「然後等影展結束，一個導演，我不說是誰了。他就跟我哭，說韋恩斯坦找到他，800萬美元買斷版權，先交20萬美元定金。他一聽，人家很有誠意啊，麻溜就推了別的買家。結果怎麼樣，韋恩斯坦說，我不想買了，違約？違約算什麼，我20萬訂金給你了！為什麼？就為了逼他壓價，最後那電影的全球版權，才賣了100萬。」

　　「好萊塢大片不斷進入國內市場，作為規則交換，他們也得象徵性的買幾部華語片。於是就隨便花個幾十萬，其實都放在庫裡，根本不發行。」

　　全體安靜，玩手機的也不玩了，打瞌睡的也精神了，都挺著一張大臉，直勾勾的瞅著前面。

　　而褚青一口氣講了許多，自己緩了緩，道：

　　「華語電影和華語電影人在海外的地位，說起來非常非常的心酸。國內電影產業的發展是必然的，將來可能破5億，破10億，破20億。但這種技術和意識的差距不改變，就算我們每年有進口配額限制，就算有官方保護，就算我們的市場躍居全球第一，華語片的地位，也得不到真正的提升。」

　　「韓董講的是積極因素，我們稱之為動力。我講的是反方面的東西，當然不是消極因素，我們可以稱之為壓力。這兩個方面，才構成我們做事情的初衷。」

　　「哦對了，我補充一點。去年北京一地的票房是1.18億，增幅52.8，是全球平均水平的7倍。而在前20部影片裡，投資方和發行方均在北京的，一共有12部。全球都在衰退，只有我們在漲，未來的趨勢不可逆，所以說……

　　世界電影看中國，中國電影看北京，這就是我們要辦電影節的原因！」

第七百二十七章  漫長的三日（2）

　　這句話說的眾人熱血沸騰，然後，那位教育部的司長貌似靈感如尿崩，哢哢寫了幾句，念的是慷慨激昂：

　　「剛才聽小褚的一席話，感觸頗深，我對影視行業不了解，就簡單說說自己的淺見。在我看來，舉辦國際電影節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展現國家廣播影視業的繁榮成果，進一步創新理念，利用科技力量融入老北京元素，營造電影意境，形成大氣恢弘的氣勢和濃鬱的情緒感染力，打造出一個擁有視聽盛宴和體現國際水準的電影嘉年華！」

　　冷風吹過，帶起了幾卷枯葉。這哥們完全沒注意，繼續激昂：

　　「雖然還沒探討到具體環節，但我就拋磚引玉了，我覺得電影節的項目設置，應該有：主題論壇，紀錄片單元，經典回顧單元，京劇是我國的文化精粹，最好搞一個京劇電影單元，還有新人新作單元……哦，電影音樂會單元也不錯，包羅萬象，百花齊放嘛！」

　　妥了！

　　這貨說完，剛剛挑起的熱度，pia地一下消失殆盡，實力冷場啊。李局長見狀，忙道：「牟司長談了談自己的想法，誰有不同意見嗎？」

　　全體沉默，沒辦法，他們上去也是這套詞兒。而等了片刻，李局長只好點名：「小褚，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呃，還真有幾句。」

　　褚青坐下沒五分鐘，又起身走到前面。

　　眾人的畫風一轉，立時精神抖擻，因為他講的新鮮，有趣，聞所未聞，就像老百姓對明星緋聞一樣，天生的那撮八卦之火。

　　「我原打算在第二個論題講的，既然牟司長提到了，我就說說。」

　　只見他一揮手，那小姑娘配合的特到位，大幕上一張數據圖亮起。

　　「全球有近400個電影節，包括亞、歐、非、北美、南美，這幾十個是比較著名的。那華語區的電影節，一共有8個。老實說，有的我都不太理解，比如這個哈爾濱冰雪電影節，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別說海外，就國內有幾個人知道的？」

　　「我們的市場在迅速增長，卻拿不出一個像樣的，不要說在全球範圍，就算在華語地區，都不能讓觀眾提起興趣的電影節，為什麼？」

　　說著，大幕一閃，切成了另一張圖。

　　「這個命題很大，我就簡略講：電影節大概有兩種職能，藝術和商業。藝術靠大師，商業靠巨星，在這兩個基礎之上，是自身定位的統一。沒有定位，你就沒有電影態度，一個沒有電影態度的電影節，那是非常廉價和惹人恥笑的。」

　　「比如歐洲三大展，經過幾十年的沉澱，各自鮮明。柏林偏政治，威尼斯偏冷門文藝，戛納看上去像個時裝周，實際是最有魄力和膽量的舞臺，它鼓勵新形態新語法的嘗試，甚至喜歡那些極度挑釁的電影。我每次去戛納，都有一種精神分裂的感覺，一邊是媒體和影迷對好萊塢巨星的無限追捧；一邊是影評人和觀眾，對參展作品的激烈討論。戛納將藝術與商業的平衡做得最好，所以它最成功。此外，還有北美的多倫多，以交易市場為主；聖丹斯，以獨立電影為標榜；連亞洲區的東京影展和釜山影展，都有自己明確的定位……」

　　褚青說的非常細，因為他發現，自己今天就是在補課，還是從零基礎開始的補課。馬勒戈壁的，這幫人明知要開會，事前都不做準備嗎？倆腿兒支個肚子，晃晃悠悠的就來了？

　　而他講完，那位司長有點掛不住，馬上反駁：「我們做大，做博，兼容並包也是一種定位啊？」

　　「您是說春晚嗎？」他隨口應道。

　　「噗哧！」

　　底下有人輕笑，這家伙太敢講了。

　　褚青無所謂，他真是豁出去了，從今早就想得特清楚：就這三天，就挺直了戳在這兒，死了也算沒白來！

　　於是，他接著道：「做大，做廣，只是形式上的定位，並非主題上的，國際化不是什麼都有，而是堅持自己的特色。舉辦一個電影節，最重要的是有人來，說白了，他們憑什麼放棄那400個機會，而選擇你？我們是助推華語電影？扶持新人導演？推介全球佳片？還是鼓勵中外合作，擴大市場？你可以都包括，但一定要有側重點，這樣才有自己的風格和概念。有句老話講，器大不如活兒好。」

　　「哈哈哈！」

　　眾人哄笑，陸偉也扯了扯嘴角，又咳嗽兩聲，瞬間安靜。

　　那貨純屬嘴快，繼續道：「所謂的全面發展，兼顧嚴肅和娛樂、本土和國際，那樣只會自己挖坑自己跳。就像上影節，前車之鑒在此，我們總不能原樣復制一份吧？」

　　誒，這句話算說到某些人心裡了，搞這個東西，不就是為了幹掉上影節麼！

　　「可……」

　　那位司長還想再說，陸偉卻清了清嗓子，忽道：「我聽了一上午，受益匪淺，尤其小褚的發言，深入淺出，確實不錯。呃，我看都十二點半了，大家先休息吧，我們下午繼續。」

　　「那好，我們暫且散會，下午一點半集合。」李局長道。

　　隨即，眾人三三兩兩的走出會場，各自找地兒。

　　褚青正想出門，忽被人拉住，卻是位中年女性，笑道：「小褚，沒吃過政府食堂吧？今兒難得有機會，走，我請你！」

　　「不了，我出去吃就行了。」

　　「嗨，出去吃幹什麼？走走！」

　　他拗不過，只好跟著下樓。這女人姓侯，好像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看樣子倒挺熱情。

　　於是乎，他就在市政府的食堂裡，吃了一頓午飯。味道好不好另說，他一直在心裡琢磨：今天應該都是鋪路子，明天才是見真章的時候。

　　果然，下午會議開始時，陸偉便消失不見。大家毫不意外，那麼大個官兒，能陪你半天就算不錯了。

　　既然大領導不在，氣氛便輕鬆了許多，七嘴八舌的特踴躍。當然焦點還是褚青，因為除了總局和協會那幫人，真的都是山炮。

　　「電影節的紅毯一般有多長？」

　　「呃，戛納是20米，威尼斯大概25米，柏林是10米。奧斯卡的外圍紅毯，是35米左右。」

　　「那我們定制的話，你覺得需要多長？」

　　這特麼什麼爛問題！

　　他無語，只得道：「這取決於你的下車點，與你會場大門之間的距離，沒有固定標準。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用散步的速度，23分鐘能走完就可以。你要留出停留拍照的時間，也要避免太擁擠。」

　　接著，他又回答了幾個，心裡愈發鬱悶。那幫人就差沒問：哎，金棕櫚獎是金子做的嗎？

　　話說這次研討會，褚青雖然是主講，但幾乎沒有決定權，再誇張一點，就連今天出席的諸位官員，也沒有太多的權力。

　　三天之後，他們將討論內容上報，再由那些真正的大佬們拍板。

　　而官方給他的定位很簡單：策劃、顧問、選片、藝術總監等等。他心知肚明，可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這麼多年積累的，思考的，想改變的東西，一點點的滲透給眾人。

　　好容易捱到五點半，李局長宣布，第一天的會議圓滿結束。

　　費了那麼多口舌，其實就確定了一件事：北京電影節是必須，亟需，有條件要辦，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辦的一項大事！

　　至於明天，照例九點鐘，此地集合——進行電影節具體程序的討論。

　　「老公你回來了！」

　　褚青一進家門，范小爺就撲過來，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體貼，幫他寬衣脫鞋，道：「我訂了吃的，剛送來，你不用做飯了。」

　　他瞧了瞧媳婦兒，瞧得對方是關心，又不敢問，便主動道：「今兒說了一天，還成吧，不算白忙，起碼有些話他們是聽進去了。」

　　「那很好啊！哇，老公你太棒了！」

　　「行了行了，太假了！」

　　褚青推開在臉上亂親的范小爺，笑道：「吃飯吃飯。」

　　她見老公沒事，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自己不太懂那些事情，能做的就是不添亂。待吃過晚飯，洗過澡，范小爺本想來個幸福十式，誰知他的電話一個接一個。

　　「喂？老姜……嗯，剛回來……沒什麼事兒，我就說唄……呵呵，對，想啥說啥。行了，有消息我告訴你……嗯，拜拜！」

　　剛撂下，又響了，這回是明叔。

　　明叔應付完，是賈璋柯，老賈過後是張國利，連好久沒聯繫的馮曉剛都打來詢問。有的確實懷著一腔熱血，有的純粹為了利益分配，有的為了站隊正確，更好的往上爬……目的不同，各有各的打算。

　　褚青不勝其煩，索性群發了一條短信：事情談及尚早，謝謝掛念，這幾日請勿打擾。

　　之後關機，直接鑽進書房，修改明天的發言稿。

　　那臺燈透亮，時鐘滴答，不知過了多久，只曉得范小爺起來看了三次，一次八點，一次十點，一次凌晨。

第七百二十八章  漫長的三日3

　　似乎很突兀的，褚青活著活著，忽然就想辦個電影節了。

　　但真要刨根子的話，或許是從《小武》開始，或許從《蘇州河》萌發，或許從《站臺》生長，或許從《盲井》質變，或許從《天狗》逐漸成型，或許從《畫皮》繼續思考……

　　這些，別說旁人不知，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東西跟夢想無關，只是走了許多的路，自然而然生出的一個想法。

　　凡華語地區的電影人，拎出來挨個數，沒有一位像他這樣。能經歷長*沙會議後的禁錮，陪伴第六代沉浮的艱難，見證商業市場的開拓，哀嘆藝術電影的沒落，參與大片亂世的來臨，體會華語電影在西方的種種悲喜，更能親身在好萊塢大片中感受，那種讓人無奈的差距。

　　如果找一個人，代表中國電影這十幾年，那無疑是褚青。他從藝術走到了商業，還鬧得以前的少數鐵桿轉黑，因為你墮落了，你不堅持了，你渾身銅臭了。

　　可整個產業環境和市場便是如此，沒有好劇本，沒有好導演，少數幾個要麼孤芳自賞，要麼轉為媚俗，他能怎麼辦？

　　就像一部懷舊港片《僵屍》，裡面有句臺詞：現在這世道，別說道士，僵屍都沒有啊！

　　所以話說回來，當初程穎提出這個野望，他的想法特單純，就是搭建一個獨立電影人交流的平臺。之後，電影力量啟動，但不知不覺間，規模越做越大，關注度越來越高。

　　有了簡單而規範的交易市場，有了簡單而精致的展映系列，有了簡單而深刻的主題論壇……直到今天，他發現自己要做的，只是將這種簡單，變成更高層面的體制化。

　　當然，看似一步的距離，卻比登天還難。

　　「唔！」

　　褚青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書房的小床上，全身僵硬，從脖子到腰椎無不酸痛。室內悄靜，臺燈已經關了，桌上是一疊厚厚的發言稿。

　　他恍惚了片刻，才掃了眼手機：六點半。

　　「寶寶？」

　　他一邊活動著身子，一邊大聲喊人，話音方落，廚房裡便傳出回應：「醒啦？我剛買了點吃的。」

　　「我幾點睡的，都沒印象了。」他靠著廚房的門，看范小爺在哪兒忙活。

　　「我也不知道啊，我十一點就睡了。」

　　她撒了個小謊，端出一大碗豆腐腦和一盤包子，又道：「你幾點走？」

　　「八點來鐘吧。」

　　「那你吃完睡一會吧，不然肯定困。」

　　「不了，睡回籠覺更困，我得精神精神。」

　　「怎麼精神？」

　　范小爺笑麼嘻嘻的騰出左手，極為精準的揪住那根東西，還使勁揉了兩下。

　　「別鬧，做完更想睡覺了。」

　　他白了媳婦兒一眼，道：「我一會出去逛逛，回來洗個澡就差不多了。」

　　「嗯哼……」

　　她索性扔下筷子，騎到老公腿上，邊親邊膩：「哥哥，我想做嘛！」

　　「哎呀！」

　　褚青曉得她在逗自己開心，而經她這麼一打岔，也確實輕鬆了不少，便笑道：「時間不能太長啊，三分鐘吧。」

　　「三分鐘？」

　　范小爺立時炸毛，吼道：「你特麼乾脆按下來得了，一次一百下，少了賠錢，多了不找！」

　　好吧，甭管怎麼嚷嚷，到底是沒做成。

　　褚青飯後逛了二十分鐘，回家用熱水一衝，筋骨舒活。他告別媳婦兒，開車來到市政府，武警同樣直挺挺的，只是換了人。

　　時間還有富餘，他照例到休息室等候，大家一見，紛紛起身招呼：

　　「小褚，早！」

　　「怎麼樣，路上堵車嗎？」

　　「你這眼圈有點黑啊，昨天沒睡好吧？」

　　經過昨天的一番交流，大家的態度都熱情很多，當然也有冷視的，比如那個教育部的牟司長。

　　褚青心裡有數，幹這份活兒，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他不求齊全，只求心中一二。

　　眾人閒聊了片刻，便有科員提醒：「各位領導，準備開會了！」

　　「哦，那走吧！」

　　「您先請！」

　　「您先請！」

　　大家三三兩兩的出屋，來到那間會議廳，按昨天的位置坐好。

　　副市長陸偉又出現了，並神色嚴肅的坐在主位，那渾身散發的壓抑感，似告知每一位進來的出席者，今日會議的重要性。

　　「好了，我們開始……」

　　李局長還是主持人，道：「呃，昨天的思辨很有價值，我們都受益匪淺。那今天，我們就進入核心問題的討論，這關乎電影節的成敗，所以都要拿出一個鄭重的態度。」

　　他剛說完，陸偉又開口：「我補充兩句，一定要認真聽，認真想，有異議的地方隨時提出，我們的方法就是，討論一項，解決一項，絕不留尾巴！」

　　大家心中一凜，不敢懈怠。

　　「好，還是請小褚上來，為我們講講他的思路，也歡迎大家提問。」李局長道。

　　「嘩嘩嘩！」

　　掌聲輕短，褚青深呼吸了幾口氣，大步上前。今天的會場布置略有不同，前面立著一個小講臺，後面架著一部攝影機。拍攝的視頻會扒成文字，或留作檔案資料，或提供給各部門做學習素材。

　　「大家好，今天的論題是電影節的具體設置，我準備了很多，昨天又增加了一些，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他晃了晃手裡的文件，厚的嚇死人，道：「這些環節復雜，繁瑣，耐心很重要。好了，我們一樣一樣來。」

　　話落，大幕照舊亮起，閃出一張圖片。

　　「首先是一些基礎設置，關於電影節的名稱，我想大家都有數了。我們就用『北京國際電影節』，有異議嗎？」

　　他等了幾秒鐘，見無人反應，便切換圖片，道：「然後是類別，經國際電影制片人協會認證的，有a、b、c、d四個類別。a類，就是競賽型非專門類電影節。簡單說，第一要競賽評獎，第二要全單接收，不分類型。大家肯定希望，我們能成為a類電影節，但以我個人的建議，暫時不要申請注冊，也不要設置競賽單元。」

　　「嗡！」

　　底下轟然一片，褚青沒等他們問，先道：「這個問題太復雜，我稍後一起講。接著第三項，舉辦時間和周期。先說周期，柏林是11天，威尼斯是11天，戛納是12天，但我覺得超過10天的電影節，都有些冗長。7天又太短，很多項目開展不了，所以我覺得9天比較合適。」

　　「至於時間，我們要考慮天氣因素，觀眾的參與性，紅毯質量，尤其那些女明星穿華服的心情。不能像柏林那樣，每年2月份舉辦，真的能凍死人。」

　　有人馬上舉手，道：「那往後點好了，像10月份，秋高氣爽正適合。」

　　「10月國慶。」旁人秒殺。

　　「那5、6月份呢？」

　　「5月份戛納，6月份上影，撞車了。」

　　「那就只能4月份了？」

　　「4月份有大學生電影節。」

　　大家討論了幾句，發現是個死胡同，又齊刷刷盯著前面。褚青笑道：「這個問題也很復雜，我還是過後再講。」

　　如果不是陸偉在這兒，都想噴丫的！可他也沒辦法，這東西牽一發而動全身，很少有單獨成立的。

　　李局長打了個圓場，道：「那好，我們先確定周期，對9天有異議的，請舉手。」

　　無人動作，因為腦子裡沒有概念，9天10天的，先定下，不合適再改嘍！

　　「接著第四項，定位。」

　　褚青頓了頓，盡量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道：「我昨天說，沒有態度的電影節是不能成功的，那態度是什麼？就是定位。我想了一個主題，兩句話，大家一起研究：『扶持華語電影新勢力、搭建國際市場交流平臺』。」

　　「我反對！」

　　這回不用問，立馬有人道：「前一句太狹小，我們又不是土匪，要什麼勢力？我看改成促進電影產業發展比較好，而且兩句話調換一下，把國際市場交流放在前面，這樣才鮮明。」

　　「你的也不太好，我覺得助推電影產業發展，這樣更貼切。」

　　「助推太老舊了，哎，實現電影全球化怎麼樣？」

　　「更浮誇，不好收尾。」

　　「搭建平臺這種說法，我不喜歡，不如說共享？」

　　「共享平臺？力量感不足，不夠有衝擊力。」

　　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褚青就那麼看著，目光悲涼。許是真的沒休息好，一波一波的疲憊與乏力，正瘋狂吞噬著這具身體。

　　他已經盡量官方化，套路化了，但還是不行。眼前的這些人，不在乎什麼華語電影，只在乎言辭工整，路線正確，凸顯政績，如何與國際接軌……

　　「好了！」

　　陸偉敲了敲桌子，道：「就是交易市場和產業發展相結合，意思明確就行了，具體的措辭以後再想。小褚，你繼續。」

　　「哦，好！」

　　他緩過神，隨便揮了下手。堪稱全場最清醒的那位小姑娘，忽然對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鼓勵。

　　跟著，背後的大幕變動，又換成另一張數據圖。

　　「呼……」

　　褚青吐出一口氣，壓下剛才的挫敗感。

　　電影節定位，是拋出的一個簡單試探，結果被轟殺成渣。他的心理預期是，如果整套環節有100分，能拿下10分就是成功。

　　所以他不能退，只能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我是在打仗！

第七百二十九章  漫長的三日(4)

　　「第七項是場地。任何一個專業的、大規模的電影節，都會將活動場所集中。大致分為：開閉幕式場館、電影放映、交易市場和主題論壇四塊區域。像戛納，以盧米埃爾電影宮為中心，所有活動都發生在1000米以內的範圍。還有柏林、威尼斯、鹿特丹、聖丹斯和上影節，場地都集中在一塊區域，不求高大上，只求方便。」

　　褚青緩了緩，道：「我們一定不要發生，開閉幕式在昌平，電影放映在朝陽，交易市場在大興的這種情況，真的會讓人笑話。」

　　陸偉聽了點點頭，道：「建議很中肯，但首都的城市規劃比較特殊，我們很難找到這樣一塊地，除非新建。好了，這個問題我心裡有數……我看也差不多了，先休息吧，下午繼續。」

　　大領導發話，眾人暫且散會。

　　褚青也得喘口氣，講了一上午，浪費多少唇舌不說，主要是心累。那個侯副秘書長又出現了，拉著他去食堂就餐。這女人比他大不了多少，目的不明，反正極為熱情。

　　他沒心思去交際，只琢磨接下來的論題。這三天，第一天鋪路子，第二天搭框架，第三天填細節，今兒是重中之重。

　　轉眼到了下午，會議重開。

　　陸偉這次沒消失，穩穩的坐在主位，褚青大步上前，道：「上午我們討論了一些基礎內容，現在進入核心環節，即電影節的主要單元設置。這裡，我接著開頭的話講，為什麼不建議注冊a類？為什麼不建議競賽評獎？」

　　「全球的a類電影節，以前有12個，去年新加入了華沙，就是13個。這個資質，由國際電影制片人協會統一認證。但問題是，他們不僅要審核條件，還要協調其他電影節的意見。鑒於京城的天氣因素，我們掐頭去尾也就七個月，剛才有人說了，5月戛納，6月上影，9月威尼斯，10月國慶。目前看來，好像就4、7、8月適合，但別忘了，戛納是全球交易量最大的電影節，如果我們在它後面，再經上影堵截，輪到北影就剩下腳料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在戛納之前舉辦，也就是4月份。

　　「但是，三個a類電影節連續在三個月內舉辦，不利於資源分散，對手也不會同意。如果扯皮的話，可能會磨蹭好幾年。」

　　「此其一，其二，注冊a類，首先要競賽評獎，像金棕櫚，金熊，金獅，金爵，大家都比較熟，聽著也特洋氣。可問題是，我不認為我們有評獎的環境和條件。」

　　「嘖！」

　　這話一出，全場都不愛聽，電影家協會的代表首先開炮：「小褚，話可不能亂說，我們的金雞百花就很好嘛！」

　　「就是，國內也有很多優秀的專家和電影人，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你經常往國外跑，可能認識有點不正確，就像出國熱哪會兒，常說的一句叫什麼來著？」

　　「國外的月亮都是圓的！」

　　「啊，對對！」

　　「請聽我講完……」

　　褚青調整著呼吸，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思路清楚，道：「以歐洲三大展為首的競賽類電影節，最少也經營了十多年，是上電影繁盛期的推動者和受益者。而到了今天，大家都面臨著一種尷尬，好片太少。

　　每年的三大展，看似風光，實則為了讓一部好片來參賽，拼人情，拼條件，不知費了多少心思。那真的就一個字，搶！

　　但最重要的，還是你本身對電影的態度。我就想問，像庫斯圖裡卡、賈木許、戈達爾、奧利維拉、伍迪艾倫這些大師，他們憑什麼會來北京？憑什麼會把作品拿來北影節？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戛納！

　　為什麼？因為戛納的態度就是：電影，神聖！

　　我曾經跟一個英國導演聊天，他說：我寧願在一個尊敬電影的地方失敗，也不想在其他任何地方成功。

　　我不是說，大師的作品就一定是好片，但刨掉他們，每年還能剩多少值得一看的藝術電影？我們又能搶來多少？明星和商業是電影節的基礎，大師和藝術是電影節的階梯，沒有階梯，我們登不了天。」

　　「你沒有佳作參賽，就設置一個競賽單元，評什麼金長城獎，金頤和園獎，那只能降低自己的公信力和權威性。」

　　「此外，我不知道能不能講……」他看向陸偉。

　　陸偉猜到了一些，特微妙的笑道：「你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就繼續吧。」

　　「好！」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那絲冰涼順著喉嚨滑到腹中，似平息了幾分燥熱和悸動，道：

　　「如果評獎，我們的開放性和包容性絕對不足。獎項針對的多是那些藝術電影，但很多極為出色的作品，可能與我們的意識形態不符。像《低俗小說》、《肖申克的救贖》、《西西裡的美麗傳說》、《鋼琴課》、《大象》這些灰暗或黃暴的，像《不可撤銷》、《發條橘子》、《耶穌受難記》這些爭議極大，充滿挑釁性的，甚至於……」

　　他頓了頓，心情異常平靜，道：「連《活著》、《鬼子來了》、《霸王別姬》這些作品，至今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官方評價。」

　　「咝！」

　　有人快嚇死了，這特麼也是能提的？李局長更是神色一凜，便要開口制止，陸偉卻給了個眼神，示意讓他說。

　　「恕我直言，如果競賽評獎，我們的選片範圍和標準是什麼？」

　　「我前陣子跟釜山影展主席金東虎聊天，他說韓國準備拍一部電影叫《熔爐》，講一所聾啞障礙人學校裡的性暴力事件。如果這部片子申請參賽，我們能接受嗎？」

　　「102歲的奧利維拉拍完了《安杰麗卡的奇遇》，80歲的戈達爾拍完了《社會主義》，我們用什麼去說服這兩位大師來參賽？」

　　「就算他們來了，並且拿到了大獎，那電影能在國內上映嗎？」

　　「大家都知道，我們每年有20部的進口片配額，百分之九十九是好萊塢的商業大片，韓董……」

　　全場的氣氛冷如死境，一連四問，直指核心。除了陸偉等少數幾位，大部分都有些慌，或者說，怕。

　　因為他們都有一種感覺：丫真的拼命了！

　　而韓三爺正皺著眉頭聽，沒想到會躺槍，猛地抬眼，只見那家伙盯著自己，道：「請問一下，如果《大象》拿下北影節的最高獎，您會引進嗎？」

　　「呃……」

　　他心思急轉，道：「我還沒看過這部電影，不好評價。」

　　「呵……」

　　褚青笑了笑，繼續道：「沒有關注度和影響力，來過一次的不想再來，沒來的也會掂量掂量，只有那些到處參展，到處找渠道的小電影人會來競賽，那我們評獎幹什麼？」

　　「上影節辦了13年，至今沒突破這個難關。每年的金爵獎，要麼頒給自己人，要麼頒給毫無名氣的外國電影，沒有一位大師作品，沒培養出一位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新銳電影人。我還是那句建議，不要再原樣復制一份。」

　　安靜，安靜，安靜。

　　他這番話，大家確實聽進去了，不僅聽進去，還一個字一個字的斟酌。只不過，有的變成了厭惡，有的變成了思考，有的變成了嘲笑，有的乾脆無所謂。

　　過了好半天，李局長忽笑道：「小褚啊，我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但表達方式要注意嘛！你就說說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設置競賽單元，那該怎麼做？」

　　「這又回到我上午講的定位問題。」

　　褚青左手拿著稿子，右手搭著講臺，三根手指冰涼，兩根手指滾燙，道：「辦電影節，就要發揮自身優勢，那我們的優勢是什麼？在整個電影產業鏈中，我覺得我們有且只有一個優勢……」

　　「啪！」

　　背後的大幕一閃，白底黑字的兩個藝術體大字：市場！

第七百三十章 漫長的三日（5）

　　「中國的市場潛力有多大，不用我多言，而我說的市場有兩個：交易市場和明星市場。前者，在座的都是行家，引資、拉人、促成合作，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我只提醒一點，美國本土市場已經停滯，歐洲和日本已經飽和，對華擴張才是好萊塢的目標。他們會想盡辦法擴充進口配額，現在是20部，以後可能是30部，甚至更多。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種更好的方法，就是合拍片。」

　　「這個交易市場，估計有一多半的項目，都是中外合作項目。為什麼？因為合拍片可以繞開配額限制，並享受與國產片同等待遇的票房分賬，是他們打進國內院線的最好途徑。但我們不能規避，因為我們更需要合拍片，華語電影想走出國門，增長技術，提升國際影響力，合拍片是近十年內的唯一出路。」

　　「八十年代的中港交流，姑且叫合拍片1.0。2000年後的中港交流，叫合拍片2.0。現在，輪到中西方直接對壘，便是合拍片3.0時代。這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可以讓好萊塢遵照我們的規則玩；用不好，就得走中港的老路。人家隨便找幾個中國演員，拍幾段中國場景，拉幾筆中國投資，就能套上合拍片名頭，堂而皇之的進來圈錢。」

　　「所以說，懇請各位領導重視，一定把規則卡死，中國資金占多大的比例，中國班底占多大的戲量。符合條件的，你可以進來，不符合的，老老實實去搶那20個配額！」

　　韓三爺、總局、電影局、各大協會的代表相互對視，心中訝然，真的沒想到，他能提到這一步。

　　褚青喘了口氣，接著道：「然後是明星市場，這其實是交易的延伸，大導演、大明星的亮相，從來不是為了搶風頭，而是進行交易。或謀求更好的發展機會，或為了賣片，或購買劇本，尋找制片人等等。這又回歸到電影節本身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把好片帶給全球觀眾，而且這個好片，還必須是新片。」

　　「比如歐洲三大展，參加各個單元的影片都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全球首映或歐洲首映。連沒有評獎環節的多倫多，每年500部左右的參展影片，絕大部分也都是新片。這是所有電影節或電影獎的基礎，也是最吸引電影人和觀眾的地方。」

　　「反觀國內的電影節或獎項，不僅外國的好片稀少，單說華語作品，要麼早就公映過，要麼是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小成本。這樣的活動，能辦出影響力才怪了。」

　　「再如去年的戛納，昆汀達倫蒂諾的《無恥混蛋》，李桉的《制造伍德斯托克音樂節》，杜齊峰的《復仇》等等，都是首次亮相。那就特簡單了，布拉德彼特那些大腕為什麼會去，不就因為這個嗎？」

　　「一部電影只有一次全球首映的機會，很可惜，我們一直忽略了它的重要性。我們的影響力比不過戛納，但市場優勢是它的n倍。這就是我們的籌碼，用籌碼換他們的首映權，換那些大牌來參加活動。」

　　「一來，可以提升北影節的關注度和商業價值。二來，可以給好萊塢一個印象，北影節就是中國市場的門戶，想拿配額，先到北京報到。三來，還能給外界信心，尤其那些贊助商的信心。」

　　「哈！」

　　大家忍不住笑場，太直白了。

　　「說的好聽，能不能請來還不一定。」正此時，牟司長忽然不咸不淡的扯了一句。

　　褚青看了看他，笑道：「如果明年就是第一屆北影節，那我們有七成把握，讓《速度5》的全球首映拿到我們北京來辦！」

　　瞬間，全場無聲。

　　詭異的沉默片刻，他又道：「各位別忘了，還有一部更現成的電影，只要組委會邀請，絕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小褚，別賣關子了，是哪部？」李局長被撩的心潮澎湃，連忙問道。

　　「《功夫熊貓2》！」

　　哎喲！

　　不少人一拍大腿，怎麼把它給忘了！這是比《速度5》更具有中國元素，更合觀眾眼緣的片子啊。

　　韓三爺等人再次對視，皆是輕輕點頭。

　　這個可以接受，因為利益沒有觸動。審批權仍然歸總局，引進和發行仍然歸中影，只是多了一個步驟：在北影節首映。更何況，他們也是影展的舉辦方。

　　「我有個地方不太懂……」

　　一位官員忽然舉手，道：「如果他們都來中國首映，那會更加的刺激票房，我們是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呃，影展的首映跟院線首映不同，只是一種活動的儀式感，還是要看具體的宣傳和發行。至於票房麼，佟局，要不您解釋一下？」

　　「咳咳！」

　　佟崗眨了眨小眼睛，斟酌道：「目前，外國電影進入中國市場主要有三種方式，一種就是進口分賬片，小褚已經講過了，每年20部。它的分賬比例是13%。也就是說，100塊的利潤，外國人能拿走13塊。基數本來就很低，僅僅一場首映活動，再怎麼刺激，呵呵……」

　　這貨忽然笑了聲，沒往下說，當然大家都明白了。

　　而他講完，北師大的一位教授接道：「小褚的思路，我覺得可行。我們拿不來全球首映，拿來亞洲首映也可以。我們比不了那些成熟的電影節，品牌建設需要一個漫長的階段，先別把目標放在全世界，就盯準亞洲第一。如果能讓好萊塢和那些大牌明星，一提起亞洲市場，亞洲交易，亞洲影展，亞洲宣傳，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日本，而是中國。我覺得，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勝利。」

　　褚青感動啊，費了這麼多勁，總算有人正面支持了。

　　陸偉的表情卻很微妙，似乎贊同，又似乎不贊同，問道：「小褚，你還有多少？」

　　「呃，還剩一點了。」

　　「那你就講完，我們晚點下班，大家覺得怎麼樣？」

　　人家還能說啥，稀稀拉拉的應著。

　　寒冬未盡，冷夜已至。

　　偌大的會議廳被地熱烤得極暖，褚青啞著嗓子道：「昨天我講了，電影節的兩大屬性，藝術和商業。商業我覺得差不多了，那藝術怎麼辦？我覺得可以借鑒多倫多，不競賽只放片，注重展示和交流。」

　　「這環節，大概分為三部分：一個是放映，接受全球不同類型的影片來參展，最後評出觀眾選擇獎和媒體選擇獎，給予一定的獎金鼓勵。」

　　「第二個，設置青年單元，主要是鼓勵新人導演。選擇標準是長片劇情片，只要是前兩部作品的導演，都可以過來參展，最後評出青年選擇獎和藝術貢獻獎。前者給獎金，後者只面向華語片，獲獎的，自動獲得在院線上映的資格，我建議由中影發行。」

　　「可以！」

　　韓三爺特爽快，笑道：「中影一直在扶持年輕導演，以前也發行了不少小成本電影，所以沒問題。」

　　褚青就笑笑，我說我來，你特麼還不幹呢！為毛？分權了。

　　於是，他接著道：「我前面講，四月有大學生電影節，這個衝突怎麼解決？我覺得大學生電影節辦到現在，基本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我的想法是，把它囊括進北影節，作為青年單元的核心。因為他們的運作成熟，大學生也是非常好的觀眾和志願者，思想、意識都符合青年單元的主題。而且有他們參與交流，我相信，這個單元會成為北影節最具活力和朝氣的一部分。

　　當然了，這想法有點異想天開，姑且一提。」

　　「第三個……」

　　他忽然喝了一大口水，壓住心頭的那團火，繼續道：「成立華語電影扶持基金，以新導演為主，以中小成本藝術片為主。在影展舉辦期間都可以申請，申請條件是：初女作，以及一部完整的劇本。」

　　「嗡！」

　　底下一陣騷動，剛才是賺錢的活計，現在是掏錢的活計，頓時興致大減。影視界各方也齊齊皺眉，丫之前都挺清晰的，怎麼一下子糊涂了？

　　話說國內有不少電影基金，基本只進不出，沒看著幾個人申請成功的。就像中國電影基金會，赤果果的寫著一行宗旨：

　　為促進中國電影事業的發展，繁榮電影藝術創作和提高電影技術水平，加速電影產業化進程，募集資金，開展各項公益活動。

　　哦，拜托！你把前後pia掉，只留「募集」就ok了。而且你就一個基金，促進不了電影事業發展，也繁榮不了藝術創作，更別提什麼技術水平。

　　有鑒於此，褚青提出設立基金，頓時不被看好。

　　而他眼神平和，臉上一汪水似的清淡，緩緩道：「幾乎任何一個電影節，都有相應的基金項目，用來幫助那些年輕的電影人。像釜山影展，是一萬美元，鹿特丹不到十萬，法國南方最高是十萬美元，德國最高也是十萬。

　　我們可以限定名額，比如十個，或者五個。並不是說，我們要全額投資，只是官方要表明一個態度……

第七百三十一章漫長的三日（6）

　　「其次，歐洲三大展都有自己的嫡系導演，都是從青年單元，從初女作，一點點的成為國際大導。這些人和背後的資源，構成了影展的隱藏力量。北影節想培養自己的嫡系，就一定從年輕人入手……」

　　「小褚，我打斷一下。」

　　李局長突然開口，道：「你說的這個基金，到底是什麼性質？」

　　「哦，它就一個作用：年輕導演沒錢拍片，拿劇本來申請，我給你一部分資金，就這麼簡單。」

　　「那資金從哪兒來？」

　　「這正是我要往下說的……」

　　褚青翻了翻稿子，挑出一紙文稿，道：「這是我們倆公司和保利博納的一份倡議，我先念一下。

　　眾所周知，從1996年開始，電影專項資金的比例就固定為票房的5%。也就是說，每賣出一張票，都有5%會自動上繳。以前這筆錢的補貼，是片方六成，院線四成，但2oo6年出臺新的管理辦法後，資金全補給了院線。

　　官方的初衷我們能夠理解，要大力扶持院線建設，但現在情況不同，院線的模式已然成熟，片方的制作成本卻逐年增加。我們上繳5%的票房，結果自己得不到補貼，如此下去，片方的負擔越來越重，不利於電影產業的整體展。

　　因此，兩家公司聯合倡議：請管委會考慮片方的切實困難，根據市場形勢的即時變化，制定新的，更合理的管理辦法，並且希望，能向日趨薄弱的藝術片領域傾斜。」

　　眾人面面相覷，緊跟著，又轉向當事人總局的那位司長。

　　那哥們汗都下來了，心中暗罵，嘴上道：「呃，小褚的問題提的很及時啊！局裡已經注意到這種情況，正在跟財政部組織調研，爭取早日制定新的管理辦法。」

　　「噗！」

　　大家差點噴了，太特麼機智了！

　　李局長懶得理他，問道：「小褚，你的意思是，把這5%的專項資金分出一部分，用作北影節的扶持基金？」

　　「對。因為老實講，藝術片天生不足，不能靠市場，不能靠片商，更不能靠觀眾，只能靠政府扶持。大家也清楚，藝術片和商業片是電影產業的兩條腿，缺一不可。所以我建議，如果能用專項資金最好，如果不行，我申請由我們倆公司，繼續承擔這部分的資金。」

　　李局長怔住，陸偉也眨了眨眼睛，包括在座的諸位，全都無聲。都是官場的老油條，見多了聰明人，冷不丁碰著一個傻到出奇的家伙，竟有些茫然。

　　歷史上，這個倡議由馮曉剛在明年提出，然後在2o13年，管委會出臺了補貼新四條：1條面向片方，3條面向院線，並將藝術片和藝術院線，納入了重點扶持範圍。

　　褚青不曉得馮曉剛的戰績，只是根據自己的想法，又拉博納入伙，寫了一份潦草的倡議書。

　　他套路化了兩天，還是忍不住暴露了心思：官方扶持藝術片，這是最好的結果。你要是不願意做，那我來！

　　這些人多精明，一句話都能摸出三層意思，何況是他？

　　場面一時很沉默，過了半響，陸偉問：「你今天的說完了嗎？」

　　「哦，說完了。商業兩部分：交易市場和明星市場。藝術兩部分：青年單元和扶持基金。大體的框架就是這些，剩下的細節方面，我想放到明天討論。」

　　「那好，時間不早了，散會！」

　　陸偉揮了揮手，道：「小褚，你留一下。」

　　轉眼間，會議廳清空，褚青不明所以，問：「陸市長，您有事？」

　　「其實也沒什麼，就想隨便聊幾句。我看你剛才，好像有些話沒有講，怎麼，是有顧忌嗎？」

　　「沒有沒有，您可能多慮了，我絕對知無不言。」他笑道。

　　陸偉看了他幾秒鐘，也笑道：「那好，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回去吧。」

　　「哦，您也早回。」

　　褚青轉身，一步步的拖向外面，那鞋子摩擦著地板，沉而枯槁。

　　國內沒有辦競賽類電影節的環境，也沒有藝術片生存的空間，所以他講市場，講商業，講利益，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只為爭下這點火種。

　　他講了很多話，但有更多的話沒有講。

　　比如，他最想說的是：我們這代不行，如果做點什麼，還有第七代、第八代的電影人，可能會將華語電影帶上世界巔峰。

　　如果什麼都不做，連這一絲希望都沒有。

　　到了第三天，褚青的工作終於到了尾聲。影視圈從始到今，大概沒有一個顧問的角色，能像他這樣心力交瘁。

　　今天的內容就輕鬆許多，都是細節的注意事項，他梳理多年的參展經驗，一共寫了三十條。

　　「最好成立專門的紅毯證、採訪證申請辦公室，記者到辦公室申請，通過後會一張紙質證件。也可以借鑒柏林電影節的方法，記者郵件提前申請位置，如果成功，會給予固定機位。」

　　「開閉幕式當天，周邊可能會戒嚴，這樣就需要班車。持記者證和片商證的，都可以上車，而且要注意班車的頻次和時間，盡量給予方便。」

　　「明星上紅毯前，必須出示邀請函，無論是誰！禮賓車的車型要限制，太大的不行。走上紅毯後，保安立馬退下，不要出現保安和明星一起走的丟人情況。當然，催場的工作人員要有。」

　　「飲用水方面，可以找贊助商，放在記者室和休息室附近。門口可以放礦泉水，室內可以放桶裝水，最好準備點即溶咖啡，哦，杯子不要忘了。小細節一定注意，這才體現我們的心思周到和專業性。」

　　「廁所是個大問題，要考慮到正常人的生理需求，尤其那些記者朋友。不要出現主辦方不讓上廁所，然後統一時段，統一入廁的場面。」

　　「開幕式的環節要從簡，紅毯走完，明星直接進休息室，或者會場。什麼群訪間，背景板合影，酒會這些東西，不要出現在開幕式上。」

　　「展映單元是非常重要的活動，提醒一點，贈票可以，但不要過份。那些拿到贈票的，你確定他們會去看嗎？如果觀眾進場一瞧，呵，好位置全是空的，自己掏了錢，卻只能坐在邊邊角角。人家是什麼心情？別說下一屆，下一場都不會來了！」

　　「展映的影片一定要用拷貝，而不是拿張DVD糊弄，音響設備就不用提了。觀眾花錢買票，是想認認真真的看一場電影。」

　　主題論壇他講的比較少，展映卻很囉嗦。

　　由於各種原因，很多國內外的好片，我們無緣在影院裡看到。比如《殺手沒有假期》，自己人拿了金球獎，但官方沒有引進。

　　一是獨立電影，沒有商業價值；二是主題灰暗，充斥著吸毒、粗口、種族言論，以及肯pia地從鐘樓跳下來，血肉橫飛。

　　正常引進是不現實的，但如果在官方自己辦的影展上，作為展映作品出現，他們就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比如，讓我們醉生夢死的那些老港片。

　　《英雄本色》、《秋天的童話》、《倩女幽魂》、《笑傲江湖》、《大話西游》、《喜劇之王》、《唐伯虎點秋香》……

　　倘若第一屆北影節，橫挑出幾行大字：

　　周星弛電影展映周！

　　張國榮電影回顧展！

　　奧黛麗赫本電影回顧展！

　　宮崎駿經典系列展映！

　　《教父》三部曲經典展映！

　　對於影迷來說，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能正兒八經的坐在影院裡，看那些曾經的夢。所以呢，褚青盡量讓它純粹一點，不要被亂七八糟的東西擾了情懷。

　　總體上，今天的會議波瀾不驚，似乎前兩日的激蕩都是虛幻。該說的已經說完，誰也決定不了結果，大家要做的是同一件事：等。

　　「經過三天的討論，總算是圓滿結束。小褚最辛苦，讓我們對電影節和國際市場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當然大家也很辛苦，都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嘛！」

　　待所有討論完畢，時間又拖了一點，不過最後一天，眾人也沒什麼抱怨。李局長說罷，又轉向旁邊，問：「陸市長，您還有補充嗎？」

　　「我沒什麼說的，想必都急了，散了吧。」

　　「回見！」

　　「拜拜！」

　　「哎，你開車走嗎？搭我一道。」

　　眾人熙熙攘攘的，很快走了大半。陸偉特意過來，拍了拍褚青的肩膀，然後是李局長，盡在不言中。

　　天光清冷，夜色昏沉。

　　他一路無言，開車回到家。廚房裡熱火朝天，范小爺正系著大圍裙，做她唯一一道不會炒糊的菜：番茄雞蛋。

　　聽到開門聲，她關掉火，顛顛的跑過去：

　　「哥哥……」

　　剛吐出兩個字，她就覺得身子一緊，被擁入一個熟悉的懷裡。

　　「哥哥……」

　　范小爺睜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裡還在喃喃喚著。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為從那個身體傳來了一股莫大的疲憊感，很沉很沉。她伸出胳膊，緊緊的抱著對方，好像稍微一鬆，那人就會支撐不住。

　　名稱：北京國際電影節

　　時間：4月中下旬，為期9天。

　　舉辦地：待定

　　官方定位：繁榮國際交流市場，促進電影產業展，提升華語電影地位

　　類別：待定

　　主要單元

　　主競賽單元（待定）、交易市場、參展影片放映（待定）、主題論壇、展映回顧單元、青年電影人單元（待定）、扶持基金（待定）

第七百三十二章  麻煩的徐可

　　褚青一覺醒來，已是3月。

　　過去的3天，就像做了一場長夢，筋疲力盡。他一覺睡到了中午，原以為媳婦兒會溫柔體貼的備好飯菜，結果一睜眼——她正四仰八叉的pia在身側，嘴裡還miamiamia的嘎巴著。

　　「哈！」

　　他忍不住一樂，爬起來洗臉刷牙，又做了半鍋榨菜雞絲面。待范小爺起來，兩口子比較放鬆的坐在飯桌旁，才覺著這幾日的陰晦盡散。

　　「最近公司有啥事嗎？」

　　「沒什麼大事兒……呼嚕……呼嚕……」

　　范小爺頭也不抬，邊吃邊道：「那個破樓開始裝修了，夏天能搬過去。還有個新人想簽了，正談著呢。」

　　「新人？」他一怔，半個多月沒關注那邊，好像錯過了很多事情。

　　「一個新疆妹子，叫迪力熱巴，哎……」

　　她忽然放下碗，賊麼兮兮的道：「別看才18歲，那身材簡直了，嘖嘖！」

　　「嘖你個鬼啊！」

　　褚青掐著她的胖臉，使勁往兩邊拉，問：「怎麼想起簽人來了？是不又犯病了？」

　　「犯你個毛錢！」

　　范小爺胡亂扒拉著，含糊道：「現在這幫小孩，就像割韭菜似的，一茬接著一茬。麗影才23，夠年輕吧？我告訴你，晚了！90後都特麼出來了！咱們不早點下手，轉頭就讓人家搶了。」

　　「切！」

　　他放開手，姑且相信這套說辭，而非她色心又起，問：「那談得怎麼樣？」

　　「人家父母想讓她大學，我就說考藝校吧，不然太浪費了，那邊就說考慮考慮。那孩子本身倒是挺願意的，不過我後來一想，才18歲，確實小了點。」范小爺繼續呼嚕。

　　「那就來北影或者中戲唄，能考上也是實力，我們也能觀察觀察。」

　　褚青不是很在意，又道：「《甄嬛傳》怎麼樣了？」

　　「選著唄，哎呀，這都不用你操心了！你現在就給我吃好睡好，把這段補回來，我看你頭髮都有點禿了。」

　　「啊？」

　　他嚇了一跳，連忙摸了摸發際線，或許是心理作用，還真覺著往後退了一層皮。這就特心涼了，丫可不想未老先衰！

　　於是乎，這貨頓時決定，給自己放一個月的假。

　　只可惜，他想休息，別人還不讓。此後兩天內，褚青一直在忙著接電話。

　　明叔、姜聞、老賈那幫人跟催命似的，他煩得不行，最後索性擺了飯局，請上十幾位至親好友，一次性說個通透。

　　市政府牽頭召開的這次會議，只是打前站，聽那位侯副秘書長的意思：等最終文件下來，怎麼著也得年中。

　　他沒有此生無憾的精神勝利感，自己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改變點什麼，而不是僅僅表達出去。所以從表面看，算輕鬆了一些，其實在心裡，卻更加的緊張和迫切。

　　3月初，《甄嬛傳》的選角進行的很有效率，在第二輪試鏡中，金辰和唐婷雙雙入選，迪力熱巴卻沒有得到機會。她的民族特徵太過明顯，古裝扮相總差了點味道，更別提清宮劇了。

　　還有李飛兒，這種各方面都很平平的女演員，根本入不了鄭小龍的眼。相反，鄭小爽憑借清（ㄔㄨㄣ）純（ㄆㄨ）的相貌，倒是鐵定拿到了角色。

　　至於劉師師和趙麗影，公司本打算讓她們出演，卻忽略了人家的追求和自尊心。沒錯，《甄嬛傳》是大戲，但《步步驚心》也是大戲啊，《寂寞空庭春欲晚》也不差啊。

　　倆妹子各自挑大梁，已經有了一定的水準和咖位。如果演甄嬛，那沒問題，絕對會去競爭；如果只演個配角，如安陵容、沈眉莊之流……拜托，她們還真沒興趣。

　　而兩口子想了想，其實也對，畢竟不是新人，早過了蹭戲的階段。

　　京城，微寒。

　　一家飯館的小包廂裡，路小佳和趙麗影正坐著閒聊。不多時，就見那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張老師！」

　　「張老師！」

　　倆人連忙招呼，那女人擺擺手，笑道：「叫姐就行，叫老師顯得我太老了。」

　　「巍姐！」

　　倆妹子又立時改口。

　　進屋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北影文學系的副教授張巍，也就是《杜拉拉升職記》的改編作者。

　　話說公司內部的資源爭鬥已經非常激烈，以三個經紀小組為核心，程穎的地位不可撼動，丁靈琳卻始終看路小佳不爽：一個破助理，生完孩子轉做文員，因為老板娘偏心，就能跟自己平起平坐，憑什麼啊？

　　《甄嬛傳》的事兒，便是丁靈琳故意給她上眼藥，你攥著一把好資源，卻沒有好眼光，還得我出面提醒。路小佳當然清楚，但她更懂老板的心思，保持著一種淡定和善的態度。

　　不僅她們，手下的藝人也在拼，最典型的就是趙麗影和劉師師。

　　倆人同歲，同期出道，路線還相似，內外都免不了一番比較。照目前來看，《步步驚心》比《寂寞空庭春欲晚》紅，綻青比青芽重要，劉師師的勢頭要穩壓趙麗影。

　　路小佳肯定要護著，她跟兩口子接觸的多，沾染了不少習慣，不亂挑戲，只求好的。所以想來想去，就惦記到劉師師的新戲《一枝梅》，然後又摸到了北影文學系，聯繫到了張巍。

　　張巍雖然年輕，寫商業劇卻極為出色，一口答應。而今天，便是交貨的日子。

　　「姐，你看你吃點什麼？」

　　路小佳拿過菜譜，剛遞出手，就被對方推了回來。

　　「甭吃了，我下午還有事兒，一會就走。」

　　張巍性子爽朗，直接從包裡掏出一份厚厚的劇本，道：「喏，幸不辱命！」

　　「謝謝巍姐！」

　　趙麗影按下興奮，特禮貌的起立躬身。

　　人家被逗得一樂，道：「這孩子挺有意思的……不過說真的，要不是你們公司，別人我還捨不得給。」

　　「那是你有眼光，」路小佳捧了一句。

　　「哈！」

　　張巍笑著喝了口水，便起身道：「行了，我先撤了，改天再聊。」

　　「也太急了吧，好歹吃點啊。」

　　「不了不了，真有事，你們吃吧。」

　　說著，倆人把她送出門，又抹回包廂。趙麗影一把摟住路小佳，狗腿道：「謝謝小佳姐，你對我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

　　路小佳故作嫌棄，隨即又一臉正經，叮囑道：「不過我提醒你一句，競爭歸競爭，千萬別壞了和氣，青哥和兵兵姐最討厭這個。」

　　「哎呀，我跟呆呆那麼好，一輩子都不會變！」

　　趙包子勁勁兒的翻開劇本，只見那扉頁上寫著四個大字：《陸貞傳奇》。

　　褚青最近過的特舒服，什麼都不用想、不用做，每天吃吃睡睡，要不就瘋狂鍛煉，總算將元氣補足。

　　但好日子沒過幾天，又特麼有人來找，還是最麻煩的那位：徐可。

　　「青仔，這可是一部IMAX3D電影，華語片沒有先例，我們只要做，就是創造歷史……我去了很多個3D基地，一直在取經試驗。現在技術比較成熟，我覺得可以正式籌備……」

　　「停停停！」

　　褚青揮手打斷，愁得腦仁都疼。

　　徐老怪送來的劇本，他昨天已經拜讀，結果就一個感覺，爛！莫名其妙的情節展開，毫無邏輯的行為和因果關係，秉承了徐可一貫的操性。

　　當初拍《畫皮》，那是他逼著，才寫得條理清晰。這次自己玩，老毛病又犯了，說好聽點叫重意不重形，說白了就是漏洞百出。

　　所以他不吊什麼IMAX3D，什麼創造歷史，直奔主題道：「我就問兩個事兒。第一，你準備找誰演？第二，你準備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