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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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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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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赴宴

  陸思瓊心神微凜,秦相?

  他見自己做什麼?

  思及早前揣測的事,隨即目光一寒,頗是嚴肅的斥道:「四妹,我知從小王姨娘對你疏於管教,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你心中沒數。

  但我一個閨閣女兒家,你同我說這樣的話,難道真連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說著,冷冷的看著她,再言道:「敢情,上回讓你抄的《女戒》,都白寫了?」

  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說出如此中傷人的言語,著實是眼前人忒的不懂分寸。

  秦相是何人,與自己又有何關係?

  既不是叔伯長輩,又非親朋近友,一個外男,無緣無故的要求見面,偏生陸思瑾還真給傳話,她心中氣憤,卻不能深言。

  後者被看得心中發沭,敢怒而不敢言。

  恨對方提起姨娘,又氣她說上次《女戒》的事,這含沙射影的指責自己沒規矩不知進退,好姑娘好姐姐都讓她做去了,自己就只是一卑微不懂事的庶女?

  然辯駁的話,似卡在喉間,說不出口。

  如何都顯得蒼白。

  過了一會,她抿抿唇畔開口重複:「二姐,他與你之間有什麼牽扯你自己心裡清楚,不然為何每次秦夫人看見你都不待見?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和秦家可沒表面這麼簡單。

  相爺讓我傳話。我負責帶到了,這之後見不見是你自個的事。」

  或真是受秦家影響,她挺直了身子。氣勢較過去強硬了不少,再不見卑態。

  可長此以往對嫡姐養成的懼意終究非一日而逝,在其還未回應之前,搶先又說:「你不用滿口的禮儀規矩,母親都沒說什麼,我的事,不用你來教訓提點。」

  說完。轉個身就走了,一點都沒拖沓。

  陸思瓊看她走遠。心道還真是變了。

  其實她也不想多花精力在其身上,當自己想教訓?

  左不過還是擔心,她在外的行事作風,連累了陸家姑娘的聲譽。

  但剛剛那話……

  她與秦相只不過匆匆數面。兩次都在姨母府上,當著甄家上下,自己對他不過只請了個安,說來正兒八經的談話都沒有過。

  最近的那次,還是上回九王府馬車送她回來時路上相遇。

  當時場景,說來也頗是尷尬。

  她凝凝眉,提步往嬌園走去,心稍沉重。

  不過,陸思瑾雖然帶話。說秦相想見她,但並沒有說怎麼見、何時見。

  陸思瓊也就當日琢磨了會,事後並未放在心上。

  兩日後。國安太妃壽誕,宋氏帶了府中一行姑娘出門。

  請柬是給德安侯府下的,前夕之夜,二夫人孫氏便去錦華堂見了長嫂。

  她道閨女瑜姐兒終日只在府裡、見識淺薄,想麻煩對方給帶著出去走動走動。

  三姑娘正值妙齡,敏感的時期。而府中二姑娘、四姑娘的婚事都有所進展,孫氏自然替女兒著急。

  敬王府設宴。京中各大世家定都要前往,是個結交認識貴人的好機會。

  宋氏知道她的意思,並未拒絕。

  然想著二房的姑娘跟去了,自不能落了三房的琪姐兒,可讓婢子過去一傳話,那邊卻說近來嫡母身子不太好,想留下侍疾,並謝過大伯母恩情。

  宋氏也不好勉強。

  上車前,她本意是讓陸思瓊與自己一輛,可陸思瑜一路都牽著堂姐的手,若是她們都上來,後面就只陸思瑾一人了。

  陸思瓊想了想,雖不如何待見庶妹,但出門在外到底多有注意,便婉拒了對方,姐妹三人一起。

  車廂中,不似其他人家的姐妹融洽,氣氛談不上輕鬆。

  陸思瑜自問不是寬宏大量之人,上次被堂妹陷害的事永遠不可能忘記,哪怕她母親交代再多,亦無法原諒,便總給陸思瑾冷臉色瞧。

  坐在陸思瓊身邊,只與她說話。

  陸思瑾獨自坐在近帷幕的地方,低眉凝神。

  她如今有相府做依靠,又時不時被秦夫人請去相府看戲說話,在侯府的地位日益上升。這等宴會,便是宋氏不肯,老夫人也得讓她來。

  陸思瑜找了幾個話題同身邊人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過了一會,她突然低聲問:「二姐,敬王府這回請了那麼多人,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她娘打聽過的,曉得王府世子到了說親年紀。

  王府地位尊崇,任誰聽了,心裡都要有幾分念想。

  陸思瓊心中清明,對上堂妹隱含期待的眸子,暗嘆了聲回道:「敬王爺孝順太妃娘娘,請的人多無非是圖份熱鬧,三妹妹不要多想。」

  聞言,陸思瑜面露失望。

  她本以為,二姐見多識廣,總可能聽說些許內情。

  語氣失落的應了聲,也沒了再說話的興緻。

  那旁本不參與她兩對話的陸思瑾卻突然開口:「今朝那麼多夫人姑娘去王府,給太妃娘娘賀壽是一回事,可大家都知道太妃本意是要給世子選世子妃。

  二姐,你明明知道,怎麼瞞著三姐?」

  她聲音很高,將嫡姐的警告視若不見,繼續看著陸思瑜道:「三姐你閉門不出沒有聽說,但你問了,二姐居然這麼說,我也是奇了。

  說來,二姐姐馬上就定親了,怎麼還……」唇角含著笑容,沒有說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竟是諷刺陸思瓊自個婚事已有著落,還將消息瞞著陸思瑜。

  這樣挑撥!

  陸思瓊狠狠瞪去。忍不住接道:「呵,四妹好靈通的消息,卻不知你是從何聽來的?

  我只知。今日是太妃壽誕,僅此而已,你當所有人都與你一般輕浮,就想著要嫁人的事?」

  不用多想,陸思瑾定是從秦家得來的消息。

  陸思瓊雖看不上她的做法,可剛剛的話到底讓她心中泛虛,轉首看向身邊的三妹妹。發現後者正用好奇的目光瞅著自己。

  二嬸母近來著急她的婚事,這亦是聽說了的。

  若是別的人家。陸思瓊也不會刻意隱瞞。

  自己是知情人,偏生知道的還不止這些,國安太妃屬意周家表姐,這份意思怕是還沒同敬王妃說明。這才有了這會子宴請眾家的事。

  但敬王孝順,王妃亦是溫柔賢惠之人,太妃看中的人選,怕是不會反駁。

  何況,四表姐的家世、品性都無可挑剔,王府世子妃的人選,多半就是靈表姐了。

  正因為明白這些,陸思瓊才不願看到三妹妹希望落空,是以假裝不知。

  偏偏。陸思瑾多事,說出這種話來。

  所幸,陸思瑜雖然有所懷疑。但論她和陸思瑾的關係,再怎樣也不可能全信了她,或如人期待的那般,與二姐生疏,也就沒再多問。

  陸思瑾便又生了幾分惱意。

  憑什麼她們關係這樣要好?二姐從小就被眾星捧月。

  她上次自作主張將賜婚懿旨篡改後送去三堂姐屋裡,就是想她和二姐反目成仇。再不濟也得心生嫌隙。

  哪知,那件事後。她倒是越發依賴二姐了。

  剛剛的話沒有起效,她只能將怒氣憋在心中。

  等到了敬王府門口,才下車便見甄家的車駕遠遠駛來。

  宋氏便侯了一會,沒立即進府。

  甄家兩位夫人都來了,還跟著位明眸皓齒的少女。

  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身著淡綠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的百褶裙,玉顏雅緻、粉黛淡妝,顯得清麗脫俗。

  宋氏主動上前打招呼,甄周氏面色友善,只甄二夫人表情淡淡,態度敷衍。

  其實,發生了甄五姑娘在侯府落水不幸過世的事,如此亦算意料之中。

  宋氏因著幾分歉意,也不可能計較。

  甄周氏喚了聲「瓊姐兒」,陸思瓊忙上前福身,笑意吟吟道:「見過姨母。」

  後者伸手就拉起了她,疼惜的打量了一圈,「姨母很久沒見你了,到底是要定親的姑娘了,都不再出來走動,可別把姨母給忘了。」

  甄周氏孝順,哪怕出閣後,也常回國公府。

  陸思瓊小時候沒少受她照顧,感情自然親近,語氣自然的帶了幾分撒嬌,聞言臉色微紅,嗔道:「姨母取笑我。」

  甄周氏笑容漸深。

  宋氏這才側身,讓庶女和侄女過去,「怎麼見了甄夫人,也不曉得隨你們二姐姐請個安?」

  陸思瑜自然聽話,陸思瑾也不會在這時候鬧彆扭,人來人往的王府門口,都是各大世家的人,誰都不會失了規矩。

  兩人小步過去,齊齊福了身,隨著陸思瓊的叫法,「給姨母請安。」

  這種喚法,無形中將彼此關係拉近許多。

  甄周氏笑了笑,讓她們免禮,又同宋氏誇了幾句。

  隨後,她才招手讓身後少女上前,介紹道:「這是我們家小六,顏姐兒。」說著,又喊「顏姐兒」見禮。

  甄顏是二房姑娘,乃庶出。

  甄五姑娘剛剛離世的那段日子,甄二夫人臥病在床,都是她榻前伺候,,母女感情自然增進不少。

  這次太妃壽誕,甄二夫人就將她帶了過來。

  甄顏年紀雖小,舉手投足間卻已透出大家之風,聞言先應了大伯母的話,這才裊裊走出來,「給陸夫人請安。」

  說著,又十分熱情的看向對面三位女孩,半欠了欠身:「三位妹妹好。」

  三人皆是一愣,原都是年紀相仿的年齡,本都有些拿捏不準,她倒是一眼看出了她們比她小。

  甄顏話落,見她們反應,心似明了的又添道:「我比瓊妹妹大三個月,陸家妹妹們若不嫌棄,就喚我聲姐姐吧。」

  陸思瓊倒是心囧,她以前是去過甄府,可對這位六姑娘並無什麼印象,她倒是連自己生辰都記得。

  不過,亦只是一瞬,率先回禮,喊了聲「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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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龔家雙姝

  簡單寒暄過後,幾人一併由王府侍從引路,轉進內院。

  陸思瓊被甄周氏牽在手中,同甄顏站得很近,後者時不時「瓊妹妹」的稱她,聊上幾句。

  她面上應對得體,但近處了,陸思瓊能感覺到,對方並非真的熱情,且總是朝一邊沉默不語的甄二夫人看去。

  甄家,到底不可能完全不介懷。

  亦在情理。

  只是,陸思瑾一直插話,很有與甄顏交好的意思。

  陸思瑜則顯出幾分無措,顯然不善與生人往來。

  不知是否甄顏生性極好,還是她們已在秦家見過,對陸思瑾亦十分友善,不見絲毫不耐。

  王府沿邊百花盛放,蔥鬱成林,假山層巒疊嶂、渾然天成,深處細水涔涔、聆聽作響,很是悅耳。

  一路行去,涼亭之內,花園偏隅,已有人三五成群的小聚團坐。

  她們來得不晚,可這四下的熱鬧,顯然已有好些府邸到了。

  敬王妃在大廳會客,她們進去的時候,眾人視線投來,甄周氏幾步過去,笑著行禮:「給王妃娘娘請安。」

  宋氏自然照做。

  也好在是一道,否則難免尷尬,她十分緊張,這座上的夫人們,認識的並不多。

  敬王妃同甄夫人是識得的,二人常去皇后宮中,並不陌生。至於德安侯府的這位陸夫人,她雖沒見過,可卻不會失禮,含笑著點頭而過,請人落座。

  甄周氏就勢將陸思瓊介紹給對方,「王妃,這是我外甥女瓊姐兒。」

  敬王妃本就極有探究的打量著隨陸夫人進來的三位姑娘,畢竟這德安侯府本不在她的宴請名單之內,是後來太妃做主,讓她特地請來的。

  自己兒子的婚事,她這當娘的在意,太妃自更重視。

  就這個檔口,請來陸家的姑娘,敬王妃必然要細想一想。

  陸二姑娘是常聽人提起的,她過去也曾在宴會上見過數面,雖沒有認真了解過,但並不算完全陌生。

  可不關注並不代表沒有耳聞,這位榮國公府的表姑娘,從小在周老夫人跟前長大,現已由沐恩郡主說媒,許給了蕙寧公主與建元侯的獨子。

  敬王妃對龔家可是相熟,公主府自更不必說,以前剛聽說這門婚事的時候還十分疑惑,可現在再看陸二姑娘,裊裊娉婷的站在這,容貌氣質皆佳,倒是個妙人兒。

  但這種貴女,世家名門中並不少,就算她姿色一絕,可娶妻娶賢,顏色過人又能如何,這定不是龔家認可的關鍵。

  以她的了解,蕙寧公主其實並非頂好性格的人,對事對人都多有挑剔。

  敬王妃望向眼前少女的目光,越發深邃起來。

  陸思瓊對她恭敬福了身,並不多話,安安靜靜的立在那。

  陸思瑾見狀,上前兩步,跟著欠身請安。

  突兀的聲音傳來,敬王妃下意識眉頭微蹙,看過去時眼神稱不上嚴肅,只讓對方免禮。

  可如此,倒是讓陸思瑜不知所措了,自己要不要也跟著主動上前?

  才剛坐下的宋氏沒有錯過王妃的那一瞬表情,連忙又站起,心中更是一緊,人家甄夫人替瓊姐兒引進貴人,她出個什麼風頭?

  但這種場合,敬王妃沒表現出不悅,她亦不好冒然告罪。

  故,只得硬著頭皮開口:「王妃娘娘,這是我們家瑾姐兒,族中行四;旁邊的,是我們府的三姑娘瑜姐兒。」

  敬王妃頷首,陸思瑜這才行禮問安。

  陸思瑾隱約察覺到了不妥,未敢再開口。

  正尷尬間,年長的嬤嬤進來通稟:「王妃,永昭伯夫人來了。」

  永昭伯夫人,便是龔家的大夫人常氏,出自康郡王府。

  她是龔家的主母,身份貴重,聞得此言,眾人皆正了正身姿,翹首朝門口望去,敬王妃更是讓身邊親信去門口相迎。

  頃刻,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入目的首先是雍容華貴的永昭伯夫人。

  她一身真紅紵絲大袖衫,外罩雲霞翟文鈒花金墜子的褙子,深青色金雲霞翟霞帔,底下的長裙儘是橫豎金纏枝花,看著富麗堂皇五彩輝耀。

  高髻上綴著珠牡丹和金寶鈿花幾件首飾,滿臉和善笑容,一步步走得極穩,看起來大方從容又不喧賓奪主。

  她是慣參加這等宴會的,紋條有理的與眾夫人打了招呼,領著兩個女兒坐在敬王妃身旁。

  永昭伯夫人的親閨女早已出嫁,此行只帶了府中的七姑娘龔玉錦和八姑娘龔玉容,一對雙生花,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中等個子。

  因著是龔家的人,陸思瓊忍不住就打量過去。

  離永昭伯夫人較近的女孩身材微豐,滿頭珠翠,錦衣華服的立在那,眼角向上微挑,波光流轉間,有種不容人忽視的美。

  其身後的女孩,雖同她一般的白皮膚,五官亦是一樣的精緻,但衣著妝扮都低調許多,乖巧柔順的站著,嬌嬌小小的,迎上人視線時笑意殷殷。

  她心中微感困惑。

  龔陸二府將結秦晉,前陣子宋氏亦去永昭伯府見過常氏幾回,此次亦不敢怠慢,近前寒暄了幾句,倒讓人忘了之前尷尬的那幕。

  永昭伯夫人對未來的侄媳婦很感興趣,特地將陸思瓊喚到跟前,瞇眼端量了一番,側首看著宋氏同眾人說道:「這德安侯府真會養人,瞧陸家的姑娘們一個個都長得跟花兒一樣。」

  說完牽了少女近前,又讚道:「一看就是個招人疼的,怪不得公主那麼中意你。

  你們是不知道,前陣子我那侄兒還催著定親呢,是巴不得陸二姑娘早些及笄,好娶進門來。」

  聞者皆笑,陸思瓊面色泛紅。

  蕙寧公主是眼前人的弟媳婦,妯娌身份那般高貴,又不是同住一府,陸思瓊原以為永昭伯夫人同她感情不會太深,沒想到會對自己如此熱情。

  不說其他,就剛剛那幾句話,這在座的可都是聰明人,哪能聽不出她這是讓大家把自己當龔家人看待的意思?

  陸家門第不復以往,宋氏從剛進屋開始,除了甄周氏,實則並無多少人與她攀交。

  但永昭伯夫人如今一語,眾夫人隨即附和,紛紛誇起陸家的三位姑娘來,當然,以二姑娘最甚。

  陸思瓊連忙欠身,「夫人您謬讚了。」

  後者一笑,語氣越發慈和:「二姑娘不用拘著,往後都是一家人,你若不介意,喊我聲大伯母即可。」

  這、陸思瓊既驚訝又羞澀。

  宋氏見她待著不動,輕推了她下胳膊以作提醒。

  陸思瓊硬著頭皮,在眾人的笑聲下,再次同永昭伯夫人欠身:「大伯母。」

  心中卻忍不住腹誹:龔大夫人也太不講究了吧?現在可是連親事都還沒訂呢。

  永昭伯夫人無疑是看著蕙寧公主顏面才如此抬高陸思瓊,她雖是龔家主母,而建元侯在族中只行第三,可她卻不敢同三房擺長嫂的譜。反之,伯府昌隆,往後還得多仰仗著她們。

  這位陸姑娘,出身是平平,可耐不住今後的好前程。

  凡哥兒的本事,她這當親伯母的到底也有所了解,陸思瓊今後妻憑夫貴,現在讓她和陸家在眾人跟前得了臉,以後總能記得自己的好。

  她又喚了兩位女兒上前,「快見過你們陸妹妹。」

  龔玉錦龔玉容兩人一左一右,將陸思瓊圍在了中間,友好的見了禮。

  陸思瓊這才弄明白,打扮較為明麗的那位是七姑娘,此刻多是她開口在說;而沉默少語的則是八姑娘龔玉容。

  主位正中,多是夫人們交談,姑娘們與長輩們見禮之後,就到了旁邊隔間的圓桌前說話。

  陸思瑜和陸思瑾自然是跟在長姐身後,心中無不羨慕。

  這般萬眾矚目,不僅有做姨母的甄夫人幫著說話,連堂堂永昭伯夫人都如此抬舉,更能在王妃跟前得臉,誰見了都誇她幾句。

  雖說剛剛龔夫人也誇了她們,可誰不知道是沾了二姐的光?

  這還只是幾家人呢,待過會蕙寧公主與榮國公府的人來了,肯定又要把她喚過去。

  以前,她們只知道陸思瓊跟著周家人從小遊走世家貴勛之中,識得很多貴人,但也只是聽說,從不曾親眼見過。

  畢竟,若太妃壽誕這等層次的宴席,尋常的她們根本沒機會參加。

  今日真是頭一遭,也是初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低微。

  在偌大的京城裡,他們德安侯府根本算不得什麼,過去也就只有胡家姑姑和表兄表姐們過來。

  失了勢的侯府千金,在外面是多麼的不值一提?

  也怪不得,胡家攀上相府之後,姑姑連侯府都很少來了。

  認知到這點,堂姐妹心中都有些酸楚。

  陸思瓊被龔玉錦拉著手,突然掌心一空,感覺到對方鬆開。抬頭看去,只見眼前人很是探究的盯著自己。

  半晌,突然只聽她喃喃出聲:「原來他喜歡這模樣的女孩子。」

  他?

  正好奇著龔七姑娘怎麼突然說出這話,旁邊的龔玉容已啟唇解釋:「陸妹妹不要見怪,我姐姐的意思是,平時在家總聽二哥哥提起你,一直也沒機會見見。」

  陸思瓊想來也是,只紅了紅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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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孕事

  龔玉錦卻突然瞪向胞妹,後者笑意微僵,忙垂下了腦袋。

  適時,有他府的姑娘喚她們,是同永昭伯府交好的世家貴女,龔家姐妹便先走了過去。

  等兩人離開,陸思瑜壓低了嗓音問道:「二姐,怎麼同為庶出,龔七姑娘看著和她妹妹不大一樣?」

  這是比較含蓄的說法了。

  一樣的容貌,不一樣的是行頭、地位。

  陸思瓊以前沒和她們打過交道,自不明白,可這時候三妹妹問她,又有些惱。

  背後論人是非,總歸不好。

  她左右瞧了瞧,見年輕的女孩們都各自拉著夥伴說話,沒人留意,這才鬆了口氣。

  「二姐?」陸思瑾也好奇。

  見她們都等著自己答話,陸思瓊剛想勸她們不要多問,突然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瓊妹妹才這兒呀?」

  卻是甄顏。

  她與她們站在一塊兒,往龔家姐妹的方向瞧了眼,輕聲言道:「龔七姑娘和龔八姑娘出生之前不久,永昭伯夫人的大女兒剛剛病逝。

  當時見了這對姐妹,七姑娘尚在襁褓就會對她笑,永昭伯夫人覺得這孩子與她有緣,當時就有了好感。

  所以,雖說她們都養在龔夫人身下,可七姑娘卻是被當做嫡女養大的。她從小和生母黃姨娘反不親熱,與八姑娘的感情難免也生疏。」

  「原來是這樣,顏姐姐你知道的真多。」陸思瑾一個步子,蹭到對方身旁。

  陸思瓊亦是恍然,然更詫異於甄顏知道這些,也沒料到她會在背後議人。

  陸思瑜則感慨道:「那這位七姑娘可真是好福氣,庶出的被當做嫡女養,又是永昭伯府那樣的人家,真是她的造化。」

  話音剛落,甄顏看及陸思瑾的臉色,都有些僵硬。

  陸思瓊忙看了她眼。

  陸思瑜這才意識到不妥,陸思瑾她是不在乎,但這位甄六姑娘可不能得罪,自己怎麼就忘了她也是個庶女?

  心中懊悔,焦急的看向對方,支吾道:「甄姐姐,我、不是,對不起。」

  「沒事兒,你說的很對,她確實好福氣。」

  甄顏展笑一釋,沒有計較,語氣卻不似之前輕快。

  這種話題,越解釋越糟糕,陸思瓊看陸思瑜仍是副不安的模樣,伸手握了握對方,以示無礙。

  正安靜著,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少女的歡笑聲。

  抬眼望去,只見龔玉錦被眾人簇擁著,有喊她「錦姐姐」的,也有向她道「恭喜」的,隱約還有「九王」等字眼傳來。

  甄顏見她們神色,好奇又語:「妹妹們不知道?龔七姑娘前不久被指給九賢王了。」

  陸思瑾震驚。

  九王妃的人選,不是秦家大姑娘秦沐詩嗎,怎麼變成了龔玉錦?

  「是側妃,與她一起的還有孫尚書的小孫女孫知書。」

  是了,親王一正二側三位王妃都是有品階的,上次選妃太后娘娘尊重九王心意,只選了正妃一人,這次卻是全了。

  她不由又朝龔玉錦那邊望去。

  一身桃紅色的上好雲綢裙衫,顯得婀娜玲瓏,頭戴赤金碧玉頭箍,打扮得隆重又華麗,整個人神采奕奕被眾人圍繞著,如花照水的容顏,嬌美中透著幾分嫵媚,特別醒目。

  許是早就想通了,再聽到這種消息時除了幾分小小的難受和同情,倒也沒什麼特別情緒。

  她還記得,過去那人說,他最不喜歡終身大事任人擺布。

  上次聽了周太后安排,還曾鬧過,是以後來換來一張空白的賜婚懿旨,就是想將來自己選擇妻子人選。

  沒想到,這回,還是天家安排,還許了三位。

  思及那道賜婚懿旨,又心生感慨歉意。

  畢竟,不論過去,就只甥舅這一層關係,聽聞這些,陸思瓊也替他無奈。

  而陸思瑾和陸思瑜,都用十分探究的眼神瞅著她。

  陸思瓊知道她們想法,並未搭理。

  那邊的貴女們越說越起勁,似乎在奉承龔玉錦。

  有女道:「我聽說,九王爺本不願娶和敏郡主的,是在後來見了和敏郡主後突然改變的注意。

  宮裡私下都在傳,是因為和敏郡主的容顏像極了以前的九王妃,賢王思及亡妻,這才同意了娶她。」

  「就是就是,九王爺定只是一時被和敏郡主的容貌給迷惑了。

  王爺長情,往後自然就會明白,和敏郡主不是故去的王妃。咱們錦姐姐長得這樣好……」

  聽到那邊傳來的話,眾人面面相覷。

  沒想到,這些大家閨秀如此大膽,竟這樣愛嚼舌根,竟公然議論起親王郡主。

  便是想討好龔玉錦,但這等場合說這種話?

  朝主廳看了看,又陸續有幾位夫人到場,正彼此熱鬧說著話,並無人留意這邊。

  適時,門口又一陣動靜。

  隨之出現在視線裡的,是相府秦夫人與和敏郡主,身後跟了許多僕婦婢女。

  一下子,廳內更顯是熱鬧。

  察覺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放眼看去,卻是剛剛被那些女孩編排過的秦沐詩。

  四目相視,乍一瞬對上,陸思瓊竟有片刻懵然。

  「和敏郡主在看我們這邊呢,說來,二姐你的眉眼和郡主還滿神似的。」陸思瑾低訥。

  這似乎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

  陸思瓊不置可否,視線掠過她正要往龔玉錦那邊去,就見甄顏已不知何時走了過去,幾個貴女停歇了對話,正瞅著門口。

  只龔玉錦目露不屑。

  陸思瓊與和敏郡主還算見過幾回,深知其是個厲害角色,暗想著這龔七姑娘的性子,以後怕是討不得好。

  且不管九王是何因答應娶秦沐詩,她都是太后娘娘欽賜的嫡王妃,側妃乃庶,這就是尊卑。

  她若是不自量力,去挑釁正妃威嚴,陸思瓊還真擔心她的下場。

  畢竟,心底裡,自己肯定是偏向龔家人的。

  秦夫人甄氏在一眾夫人中是最年輕的,她本就只有花信年華,今日打扮的又素為淡雅,不像過去的濃妝艷抹、貴氣逼人,粉黛未施反顯得平易近人。

  她與小姑一同進來,一點為人婦的感覺都沒有,竟像是一對姐妹花。

  甄氏一手輕輕放在腹上,整個人笑容滿面,顯得特別和氣,看見甄周氏時還熱情的喚了聲「大嫂」,就坐在其身邊。

  陸思瓊的視線,落在秦甄氏的小腹處,難道……

  她與秦相成婚多載,卻一直無所出。

  丈夫位極人臣,縱然甄氏身份顯赫,可在相府裡的壓力定不會小,何況她又一心愛慕秦相。

  整個京城的人,都好奇秦夫人為何沒有子嗣。

  早年還有過流言蜚語,只是後來眼見著秦相美妾一個個的納進府,都不見有身子,私下就都以為是相爺與什麼難言之隱,可恐於秦家權勢,並不敢多說。

  似乎是為了驗證大家的猜想,秦夫人在對上甄夫人關切的詢問時,頷首應道:「是真的,太醫說已經兩個月了,我正準備回府告訴娘和嫂嫂呢。」

  「是嗎?」甄夫人大喜。

  她雖然平日和這位小姑多有矛盾,可畢竟都只是小事。

  對方之前脾性大,多半也是因為沒有孩子的緣故,為人妻卻不能育出子女,這才越發暴躁起來。

  站在甄家主母的角度,甄周氏當然是喜聞樂見的,當下目光發熱的望向對方肚子,叮囑道:「這樣好的事情,妹妹居然瞞著府裡。

  這可是你的頭胎,前三月最是要緊,怎麼還外出走動,要多注意些。

  回頭,我就去告訴娘,她知道了鐵定高興。」

  秦夫人亦笑,眸光越發柔和,「多謝大嫂,我比誰都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肯定會平平安安把他生下來的。」

  但願是個兒子。

  不過這次有孕,讓秦夫人整個心中都有了底氣。

  好在,不是她最擔心的那個原因。

  「姑老爺知道了嗎?」甄夫人又問。

  「相爺知道了,還跟我說不要有壓力。」

  甄夫人點頭,「是這樣沒錯,你且放寬心,這有了頭一胎,往後就好了。」

  就算這次是個姐兒,能生,這之後自然總會有兒子。

  秦夫人笑著應話。

  眾人本都賀喜著秦沐詩的賜婚,聞言當即又祝賀起秦夫人。

  是以,當周老夫人同沐恩郡主進來時,只聽大家還在議論著秦夫人懷孕一事,婆媳倆腳步同時一頓。

  有身份的人相繼到場,原先坐著的好些人都漸漸站了起來,圍在她們周邊。

  周老夫人一見宋氏,便問起外孫女。

  陸思瓊只好過去,彼此似乎都忘了前幾日樂表姐的那事,二舅母今日也沒來。

  她行了禮,一一喚過。

  周嘉靈滿臉愧疚的走上前,「瓊妹妹。」

  她這兩日真是腸子都恨不得悔斷,自己上回竟然同表妹說那麼多重話,也不知道她沒有怪自己。

  陸思瓊如常喚了聲「表姐」,周嘉靈過來拉她的手,她任對方牽著。

  當著眾人,亦無法說體己話。

  只是,她這一出現,本言笑晏晏的秦夫人突然沉下了臉,笑意漸漸斂去,望著少女語調怪異道:「陸二姑娘啊。」

  慢悠悠的語氣,說不出來的彆扭。

  秦相夫人不待見德安侯府的二姑娘,眾人早有所耳聞。

  只是以陸二姑娘現在的地位,又有周家、龔家二府的人在場,秦夫人依舊如此,不免讓人深想她們到底有何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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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五章為難

  陸思瓊很無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秦夫人。

  她可不認為,是因為那次自己打了她下人的臉,非給甄老夫人把脈治病才惹出來的。

  此刻面對眼前人,只面不改色的應道:「是,見過秦夫人。」

  「聽說你過兩日就要與建元侯之子定親了,可是恭喜。」秦夫人如是說道。

  聞言,宋氏站出來接話:「勞秦夫人還記掛著小女,待筵席那日,還請您賞臉過府。」

  後者言辭懨懨:「陸夫人客氣了,我這剛懷身子,那天怕是不得空。」

  她顯然沒將對方放在眼裡,只繼續盯著明艷少女,話鋒一轉:「既然說了親,總比不得做姑娘時自在。

  陸二姑娘以後可要做個溫良恭儉之人,多學學矜持守禮、賢惠持家。」

  她這話音剛落,眾人皆是一驚。

  宋氏臉面露難堪,連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都臉色一白。

  她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在指責陸思瓊不安於室、無規輕浮不成?

  周嘉靈已往前兩步,氣惱反問:「秦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我瓊妹妹有什麼不是,你直說便是,何必要、」

  她話沒說完,就被沐恩郡主喝止:「靈姐兒!」

  今兒可是大日子,又當著敬王妃的面,靈姐兒怎麼能這麼衝動,豈不讓人壞了印象?

  周嘉靈這才意識到今兒是什麼日子,小心翼翼的覷了眼主位的敬王妃,發現後者根本沒留意自己,只目光探尋的打量著瓊妹妹和秦甄氏。

  沐恩郡主警告了一眼女兒,這才開口:「瓊姐兒,到舅母這邊來。」

  陸思瓊袖中雙手微微握緊,面上怒意不顯,只平靜的望著秦夫人。

  聽到喚聲,茫然的轉個身,就走了過去,恭恭敬敬的喊了聲「舅母」。

  沐恩郡主拉過她的手,讓其倚在自己身邊,隱忍憤怒的眸子朝秦夫人望去,好笑問道:「秦夫人何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倒不知我這外甥女是哪裡得罪了您?

  我自問教女有方,瓊姐兒從小與太子妃娘娘和我們靈姐兒都是一起長大的,卻不知您剛剛的話是何意?」

  陸思瓊心中一暖,這種時候,替她出頭的,還是外祖家。

  無論私下發生過什麼,對待外人時,周家總還是向著自己。

  大舅母沒有擔心自己拖累靈表姐,反倒提起宮中的大表姐,用太子妃來壓制對方。

  秦夫人再如何尊崇囂張,總不可能說皇家婦的不是。

  果然,面對沐恩郡主的話,秦夫人略默了默,繼而回道:「郡主多慮了,我只是看著二姑娘這孩子喜歡,多提點兩句。」

  「哦?」

  沐恩郡主視線下移,落到對方的腹間。

  秦甄氏從進來現在一直都護著肚子,生怕別人不曉得她有了身子一般,那指上的金掐玉丹珠戒指明晃晃的異常奪目,與她一身清淡卻顯得格格不入。

  沐恩郡主微微啟唇,奇道:「秦夫人尚不曾為母,倒已經懂得這些了,想來往後秦家姑娘定會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淑良閨秀。」

  秦甄氏怒火心生,很不滿的望向沐恩郡主。

  她這是什麼意思,咒自己生不出兒子,只能生女兒?

  可這種場合,也不好與她計較,何況旁人買自己的帳,沐恩郡主卻從不留顏面,亦擔心再爭執下去,對方會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只好作罷。

  但秦夫人自己的脾性在貴婦圈內亦是聲名在外,自個兒就談不上什麼淑良,還以後教育閨女?

  有人已竊竊私語,輕笑出聲。

  秦甄氏剜了眼陸思瓊,忍著氣擠出幾字:「借郡主好言。」

  「咦,今兒怎麼不見周二夫人和三姑娘?」出聲詢問的是秦沐詩。

  周老夫人平淡答話:「樂姐兒抱恙,她母親在府裡照顧,竟讓何敏郡主親自過問了。」

  「老夫人客氣,晚輩也是聽說前不久周三姑娘落了水,今兒沒見著她,還以為是身子沒好呢。」

  一句話,讓眾人都想起了之前的流言。

  周三姑娘落水,龔家二爺相救,這之後卻不見任何動靜,難道是不了了之了?

  思及龔家和德安侯府的婚事,又將目光投向陸思瓊。

  宋氏坐如針氈,她根本招架不住這些貴人的話裡藏針,如此犀利,這都針對她們陸家做什麼?

  可在座的眾人,她誰都開罪不起。

  「樂姐兒沒有大礙,謝郡主記掛。」秦沐詩到底是未來的九王妃,周老夫人縱然心有不滿,亦不好表現出來。

  敬王妃手端著茶盞,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京城裡的事非,可真永遠少不了。

  才抿了小口,又有侍女進屋,「王妃,太妃娘娘請各位夫人姑娘去明禧堂。」

  「知道了。」

  她應完,招呼著大家移步。

  陸思瓊同一眾姑娘都隨在最後,龔玉錦低聲問她:「陸妹妹,秦夫人怎麼好像很針對你的樣子?」

  顯然,剛剛廳內的一切,她都注意著。

  可如此直白的詢問,是說她單純,還是別有用心?

  簡直讓人無法作答。

  一旁的龔玉容不好意思的看了她眼,沒有說話。

  「七姑娘誤會了,我能同秦夫人有什麼過節?她不過是隨意叮囑小輩幾句。」

  陸思瓊嘴上說著,心裡卻想到了早前陸思瑾帶給自己的傳話。

  秦甄氏如此仇視自己,多半是因為秦相。

  秦家在自己身上花費了那麼多精力,定然與師姑有關。可這種往事,自己和秦夫人著實無話可說。

  「就是,錦姐姐是不是想多了,剛剛秦夫人也解釋過了。」甄顏突然替她說話。

  龔玉錦這才沒有繼續追問。

  陸思瓊感激的看了眼甄顏。這位甄六姑娘,好似與誰都處得很好,但初回接觸,就這般友善熟稔,倒教人看不明白。

  龔玉錦問不出自己感興趣的,沒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陸思瑾這才走到嫡姐身邊,嫣笑著道:「二姐在秦家的地位可見一斑,我這隔三差五的過去,在秦夫人心中也沒你的分量重。」

  剛剛,可有誰記得自己?旁人不指望,但看到秦甄氏同何敏郡主時,總覺得身為秦家未來的媳婦,她們必會將自己引薦給其他夫人。

  可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

  「這話,你該去問秦夫人。」陸思瓊知道她的心思,沒好氣的回道。

  陸思瑾提聲:「秦夫人什麼想法,哪裡會告訴我?不過我看姐姐,心裡明白著吧?」

  後者不置可否。

  好在明禧堂離這不遠,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過去,沒多久就到了。

  蕙寧公主已經到了王府,就坐在國安太妃身邊,同在的還有兩位明眸皓齒的姑娘,皆是一身宮裙,滿身貴氣。

  敬王妃走在最前,先是給太妃請了安,又見過蕙寧公主,這才看向粉霞錦綬緞裙的高挑少女,「清平公主過來,晗月,你怎麼沒早告訴我?」

  穿鵝黃百水裙的女孩這才起身,「母妃在前廳待客,女兒都沒機會跟您說。」

  蕙寧公主適時開口:「王嫂不必見怪,小十是我帶來的。」

  眾人這才恍然,這位嫻靜的姑娘是聖上最寵愛的清平公主,皇家行十。

  而起身答話的則是敬王府的晗月縣主,怪不得早前沒見到她,原來是與清平公主在這兒陪國安太妃。

  國安太妃頭戴紫金鑲玉抹額,滿頭銀絲被翟鳳珠冠華籠著,看上去端莊華麗,此刻眉眼大敞,展著笑意接受眾人祝賀。

  陸思瑜悄悄拉了拉堂姐衣角:「二姐,連宮裡的公主都來了。」

  這其實並不稀奇,太妃身尊位高,是太后恩典才允敬王接她離宮並在王府裡頤養天年的。

  但實際上,還是皇家人,公主出現並不突兀。

  國安太妃很敬重周老夫人,這屋中亦只有她有資格上前與太妃並坐了,寒暄之後,就問起四姑娘。

  沐恩郡主便將女兒推了出來,周嘉靈往前兩步,倩盈盈的福了身:「嘉靈給太妃娘娘請安,願太妃福壽安康。」

  挺簡單的話,國安太妃卻笑得更開了。

  她招了招手,一把握住了對方,當眾和藹的摸了摸她頭髮:「靈姐兒還是那麼懂事。」

  雖說是個小動作,可卻是種表態。

  敬王府當即更認真的打量起眼前少女,連晗月縣主也不由看去。

  在場的許多夫人,不免黯然。

  原來,王府早就有了人選,是榮國公府的姑娘。

  若是旁人還好,可周家實在顯赫,這當朝太子妃的胞妹,誰能堪比?

  有些年輕的女孩子沉不住氣,臉上已露出苦色。

  太妃和敬王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嘉靈身上,沐恩郡主同周老夫人自然時不時的陪襯說上幾句。

  蕙寧公主就將陸思瓊喚了過來。

  想起出府前兒子的叮囑,她望著外甥女笑意越濃,讓對方在自己身邊坐下,溫聲問道:「今兒沒出什麼事吧?我本想先去侯府接你一道過來的,只是清平公主突然過來,我抽不得身。」

  陸思瓊臉頰一熱,忙搖頭說沒什麼事,心道龔景凡果然還真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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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編排

  國安太妃與敬王妃只將周嘉靈喚至膝下,對其他貴女皆是頷首而過。

  眾人自都是明白人,心知這王府世子妃之位,與她們無緣,便都各自交首談起話來。

  蕙寧公主護短名聲在外,當著她的面,任誰也不可能去尋德安侯府的晦氣,更無人提及早前之事半句。

  陸思瓊陪著公主說了會話,出門在外,凡事亦有分寸,回話得體,舉止得當。

  這會子賀壽的人陸陸續續到了,太妃身邊的何嬤嬤上前通稟,道敬王爺和世子等候在門外,要來給她拜壽。

  婢僕們拾掇了下,賓客起身,王府中人盡孝道賀,她們自然都退至了偏隅。

  期間,陸思瓊同眾貴女立在一旁觀望熱鬧,而夫人們則去了隔間小坐。

  周嘉靈這才得空,抽身擠到表妹身邊,拉了她的手低聲說道:「瓊妹妹,剛坐在王妃旁邊,我好緊張。

  她問我念什麼書、平時喜歡做些什麼……我都不知道怎麼答的,手心裡都是汗。」

  她緊緊捏著陸思瓊,薄汗黏著對方手腕,頗有如釋重負之感。

  陸思瓊不免好笑。

  眼前人似乎忘了那日在周府時的尷尬,語氣表情如此自然,同過去一般,有了心事就想著和自己說。

  思及方才大舅母對自己的維護,她一時也沒了計較,若無其事的反握住對方,回道:「姐姐別緊張,王妃這是喜歡你才問的。你瞧旁的姑娘,可見她正眼瞧一瞧的?」

  周嘉靈眼睛一亮,既歡喜又嬌羞的反問:「真的嗎?」

  「嗯。」

  陸思瓊拍了拍她,才說完,就發覺身邊人身子一征。觀其面色,竟是雙頰緋紅,還低下了腦袋,抓著自己的手更是一用力。

  這番模樣,倒似在避著些什麼一樣。

  適時,門外傳來動靜,抬眼望去,原是敬王爺攜子走了進來。

  二人皆是錦衣玉帶,敬王府羅世子一如傳聞中器宇軒昂、面如冠玉,怪不得連素來不拘小節的四表姐都會露出這樣矜持的表情來。

  敬王父子行禮的整個過程,周嘉靈都沒有抬頭,偶爾一回悄悄抬了眉眼,才觸及那人的寶藍袍角,就又垂下了視線。

  等羅世子起身之際,她便轉身退了出去。

  陸思瓊只好跟在其後。

  周嘉靈走回到沐恩郡主身邊,一臉嫻靜,母女倆壓聲說起體己話。

  陸思瓊並沒上前,聽不大清明,但見她臉上的笑容,當是中意這門婚事的。

  四表姐能得此如意歸宿,亦替她高興。

  以前,才聽說外祖母要把自己許給龔景凡的時候,她還對四表姊感到愧疚過。

  當時一度真以為,自己這表姑娘佔去了原本該屬於周家表姐們的好處。

  側眸,卻對上蕙寧公主的眼神。

  永昭伯夫人正坐在她身邊說話,不知提到了什麼,蕙寧公主蹙蹙眉,先是朝秦甄氏的方向望去,繼而又回頭看陸思瓊。

  陸思瓊心中略明,周家自樂表姐的事情後,同自己和龔家的感情都有些微妙。

  剛剛廳中秦夫人刁難她的事兒,外祖母與大舅母還未說,永昭伯夫人便先開了口。

  陸思瓊實則並不是特別介意秦夫人的態度,畢竟沒有感情,她話說得再難聽也中傷不了自己。

  不過秦家,不論秦相過去和師姑有什麼關係,到現在都不肯放手,甚至還查起自己身世來。

  她心中一愁,倒不如直白和蕙寧公主說了,讓她想想辦法?

  陸思瓊有自知之明,以她一介閨秀,如何左右得了當朝權臣想做的事?

  正尋思著,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側頭見不知何時清平公主與晗月郡主正站在自己眼前,她連忙行禮。

  視線往堂中睨去去,這才發覺已到了女眷賀壽的時刻。

  晗月郡主是國安太妃的嫡親孫女,身份貴重,想來是剛從場上下來。

  「原來你就是要和凡表哥定親的人。」

  清平公主近身復端量起她,眸底毫不遮掩驚艷之色。她語調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可臉上掛著笑意,還算和善。

  相較之下,晗月縣主的目光就看得讓人不太舒服了。

  都是年輕的女孩兒,美貌有時候就不是討喜的因素了,容易招嫉。

  但對方身份不凡,陸思瓊雖摸不清她們想從自己身上看出點什麼來,然也不好一走了之,只能耐著性子等她們看完。

  須臾,只聞晗月縣主咕噥道:「也沒多特別,怎麼姑姑就非定了她?還說是凡表哥自己中意的。」

  聲音不小,陸思瓊聽得一清二楚。

  此刻晗月縣主口中的「姑姑」無疑是指蕙寧公主,這話的意思也不難理解。

  以她宗室女之尊,卻被人拒絕,怪不得要對自己有敵意。

  但現在,也不好接話。

  清平公主卻突然過來牽她的手:「晗月就是這樣,性子比較直接,別太在意她說的話。」

  話落,又莞爾一笑,「你若不介意,我隨皇嫂喚你一聲妹妹可好?」

  「自然不介意,公主看得上臣女,是、」

  陸思瓊沒想到清平公主這樣平易近人,可還是後退了兩步中規中矩答話,只是話沒說完,又被對上打斷:

  「不用這麼見外,這不是在宮裡,別提什麼君臣之禮。」

  她語態親和,陸思瓊難免親近幾分。

  晗月縣主見堂姐如此,亦不多言,只是沉默。

  清平公主拉了她就往一處的圓桌走去,原有幾個貴女在那,看到她們起身讓了開來。

  早有人藉著今兒難得的機會去和清平公主攀交,卻都是訕訕回來,沒想到陸家的二姑娘倒是厲害。

  龔玉錦早留意到了圓桌前的場景,絞著帕子同身邊胞妹怨道:「我瞧著她倒是有心機,慣會勾搭皇室中人的。

  三嬸母那麼喜歡她,指了名要她做二哥哥的妻子,為此不惜拒絕了晗月縣主。現在,連清平公主都高看她,怎麼好事都被她佔了?」

  「姐姐,你怎麼能說這話?」

  龔玉容輕聲提醒,「母親不是叮囑過,讓我們同這位二嫂嫂先處好關係嗎?」

  永昭伯夫人出府之前,就關照過她們。

  但龔玉錦心高氣傲,又藏著事,語氣很是不屑,「你沒聽說九王爺和她之間的事嗎?

  秦家大姑娘哪裡是像了故王妃?分明是和她有幾分相似,你難道看不出來?」

  這京中藏不住秘密,縱然是宗親之府。

  早前九王在太后宮中說的話,又與蕙寧公主發生爭執,那陣子還頻繁去榮國公府,甚至光明正大派車將德安侯府千金接去賢王府,總有閒言碎語流傳出來。

  不過,忌於建元侯勢力,且終究和皇室有關,才被壓了下來。

  但永昭伯府裡,龔玉錦經常跟在常氏身邊,如今又賜婚給了九賢王為側妃,對這些事難免更上心。

  龔玉容也明白胞姐的意思,無非還是介意側妃的身份。

  七姐總以為,九王原先不同意娶和敏郡主,但後來見了她一面就同意了,是因為她的臉。

  不由就朝秦夫人那邊望去,審視了幾眼和敏郡主,再看坐在清平公主的陸二姑娘,竟然還真有幾分神似。

  「生了那麼一張臉,一看就是不安分的。」龔玉錦低罵。

  這話,就有些難聽了。

  龔玉容連忙四下張望,雖說眾人都各忙各的,沒人留意她們,可到底都在一個屋裡,哪怕輕聲說著,難免也要被人看了去。

  她急色勸道:「姐姐別忘了,她是二哥哥的未婚妻。如果陸二姑娘真和、」抿抿唇,聲若蚊吶的繼續道:「真與九王不清白,為什麼要和別人定親?

  再者,陸二姑娘尚且安然,九王爺也不用去尋一個與她相似的人。姐姐還是想明些,待會聽母親的話,過去同和敏郡主打個招呼。」

  這正妃終究是正妃,縱然不屑,但胞姐如此想不開,不肯與秦沐詩示好,以後定得少不了委屈。

  龔玉容好心為她著想,但後者毫不領情,「傻妹妹,你覺得德安侯府的姑娘,配做九王妃嗎?

  就是王爺想,太后娘娘和聖上也不會同意,我估摸著之前三嬸母和九王爭執,也是因為這個。

  說來,還是她厲害。

  至於秦家那女人,你別和我提她。王爺當年不同意娶她,就算現在成了婚,也是沒有感情的,我為什麼要和她低頭?你別盡幫著外人!」

  龔玉容沉默,胞姐的性子她自然了解,心知再多言亦是徒勞,便不語了。

  那邊,陸思瓊聽著清平公主提起宮中大表姐的事,面色忡忡。

  聽說東宮裡有位太子良娣懷了龍孫,近來頗為受寵,不說周太后和甄皇后賞賜頗多,就是太子殿下也經常去看她,還免了那位良娣的晨昏定省。

  陸思瓊想起從小護自己的雲表姐,就替她難受。

  說來,自她進了宮,就再沒見過面。

  宮闈似海,她過得定然不好。

  現如今,太子良娣先有身子,若是生下庶長子,對她的太子妃地位雖然構不成威脅,但雲表姐尚且無嗣,往後在深宮裡承受的就越發多了。

  聽了這些,她便再無什麼談話興緻。

  拜壽之禮不算繁瑣,但皇室宗親、旁支眾多,待禮畢結束,已過去了大半時辰。

  眾人入筵,陸思瓊被蕙寧公主拉著坐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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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認祖歸宗

  筵畢,王府請了戲班子唱戲,眾人移步會春園,共賞熱鬧。
  
  期間,斷斷續續的有宮人過府,送上諸位貴人的賞賜,王府中人謝恩,惹得眾夫人驚羨不已。

  周嘉靈一直坐在國安太妃身邊,難得的靜性子,似真的看戲看入迷了。

  陸思瓊婉拒了蕙寧公主的邀坐,同家中兩位姐妹坐在了後面。

  戲過二巡,清平公主同晗月縣主率先立了場,之後不久,便有貴女悄悄跟著離了園。

  「二姐,我們也去外面走走吧?」出聲的是陸思瑜。

  陸思瓊尚未開口,那旁甄顏已走了過來,「陸妹妹,聽說敬王府的富貴菊自成一絕,一道過去賞賞?」

  她的旁邊還站著幾位少女,顯然是要一塊兒玩。

  蕙寧公主對她的愛護,大家都看在眼裡,自然有識時務者欲藉機同她結交。

  這時候,駁人臉總顯得疏冷,陸思瓊不好拒絕,便起了身。

  然才出園子,就在院門口見到了秦沐詩。

  大家自連忙行禮,「見過和敏郡主。」

  她雖然還未同九王完婚,可親事已下,眾人早將她當成了親王妃看待。

  便是剛剛,敬王妃對這位秦大姑娘都不敢怠慢,她們自不能失禮。

  秦沐詩一臉柔和,視線落在那絕色出挑的少女臉上,目光考量,說的話卻是同旁人的:「我找陸二姑娘有些事,幾位妹妹可好行個方便?」

  和敏郡主在外的名聲一向不錯,賢惠溫柔,京中貴女無不給她顏面,自然應好先走了一步。

  秦沐詩轉身提步,「陸二姑娘?」

  陸思瓊實在不願和相府的人有何瓜葛,但又挑不出眼前人的錯,也沒拒絕的理由,畢竟無論秦相秦家做過些什麼,都是暗地裡的,面上縱有秦甄氏的幾番敵意,但並沒有什麼正面衝突。

  人現在和和氣氣的,她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只好跟上,語氣卻十分生硬:「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聞者側眸看了她一眼,抿唇接道:「你大可不必這樣客氣。」

  「應該的。」

  秦沐詩卻突然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應該這樣。」

  一句話說得陸思瓊不明就裡,迷茫的望著她。

  後者卻冷不丁的繼續:「二姑娘若不介意,我也喚你聲瓊姐兒吧?」

  這,她們何時如此熟稔了?

  陸思瓊有些想不通,但面對眼前人,到底還是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廳裡她當眾提起樂表姐落水的事,臉色不免又嚴肅幾分。

  秦沐詩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塊兒,突然啟唇詢問:「剛剛我說的話,生氣了?」

  不知為何,若有似無的帶著幾分逗弄之意,卻一如她當時提到周嘉樂和龔景凡話題時,都不帶惡意。

  像是只為了問話本身。

  「不敢。」她淡淡回應。

  秦沐詩也不計較,只帶著她往人稀的路徑走。

  陸思瓊不傻,自能察覺得到,等再拐了個彎,一出王府的熱鬧中心,她就止步不前了。

  「怎麼?」

  「郡主有話直說。」

  陸思瓊留意到,對方的侍從,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秦沐詩突然伸手一握,拉著她繼續往前,口中喃喃道:「相信我,等會咱們說的話,你不會想別人聽到的。」

  陸思瓊還真難想像,對方和自己能有什麼話要說的,還如此神神秘秘。

  可或是心底藏著對秦家的好奇,又許是隱約有種感覺促著她繼續往前,倒是任由其拉著。

  「瓊姐兒,其實我之前問起周三姑娘的事,並非想為難你。」

  秦沐詩突然看過來,面不改色的說道:「畢竟,以你的身份,以你母親和蕙寧公主的淵源,龔家也不可能更改人選,是不是?」

  陸思瓊心中一跳,愕然的對上她。

  這什麼意思?

  「我母親是蕙寧公主的表妹不假,可樂表姐是周家的女兒,郡主這話,我聽不明白。」

  「你明白的。」

  秦沐詩卻肯定道:「你怎麼可能不明白?你都見過了左谷蠡王了不是?隆昌公主派人來接你,你怎麼會不明白呢?」

  陸思瓊腳步一滯,警惕的望過去。

  秦沐詩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不對,她陪她停下,「你知道的,我們秦家在查你的身世,可你知道為什麼要查嗎?

  你不是德安侯府的姑娘,那麼,早晚總是要認祖歸宗的。你知道,我哥哥,不可能放任他的骨血流落在外的,瓊姐兒!」

  最後那一聲,徹底敲擊在了陸思瓊心上。

  認祖歸宗!!!

  果然是這樣嗎?

  真的得到了確認,她反而平靜了。

  其實,人有些感情真的睡很微妙的。陸思瓊最早之前,就做過這樣的假設,只是後來聽到龔景凡帶來的消息,她只是躲避似的,寧可相信與秦相有關的人,是師姑。

  她連退兩步,眸中波瀾湧起,卻沒有一點變色。

  再不情願,還是到了這一步。

  她繼續往前,強調道:「郡主,我是陸家的二姑娘。」

  「是,現在還是。」

  秦沐詩並不逼她,只是替她分析時下情況:「李嬸子已經被找到了,前不久就派人去接了,相信不日就能抵達京城。

  至於你和龔家二爺的婚事,我們秦家不答應,這事兒我哥哥會親自去找蕙寧公主。

  至於,榮國公府將你隱藏了這麼多年,但念在他們養育了你一番,恩怨相抵,暫且不論。

  瓊姐兒,我知道這事兒對你來說不是小事,但很多事實你早就心裡清楚,也有準備,對不對?」

  秦沐詩句句鏗鏘堅定,哪裡有半分遲疑,現在能說出這種話,秦家肯定已將一切調查的一清二楚。

  可笑,他們到底為何覺得可以這樣干涉她的婚事、她的一切?

  陸思瓊氣憤得很,「我是我,和秦家無關。」

  她說完,冷冷的看著秦沐詩,絲毫沒有將她當做親姑姑,強調般再言道:「郡主現在應該關心的,是秦夫人的腹中胎兒,那才是你們秦家的子孫,你的侄兒,我不是!」

  秦沐詩見她實則十分清楚自己與她的關係,欣慰般的笑了笑,不顧對方掙扎更用力的握住了她,徐徐說道:「瓊姐兒,我哥哥很期盼你回家的。」

  頓了頓,再添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你當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陸思瓊卻很排斥這種話,搖頭:「我不是,我是德安侯府的女兒。」

  四目相對,無聲看了會,她語氣似有妥協:「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我的親事也很好,只想平平淡淡的過下去,我不想成為整個京城的論點。

  也請郡主轉告相爺,請他高抬貴手。」

  秦沐詩嘆息,「你怎麼能這樣說?瓊姐兒,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

  對於生父這個角色,無論身份是誰,陸思瓊很早之前就有著一股強烈的怨意。

  她的人生中,並不期待這樣一個角色,也不需要。

  「你們秦家不缺我一個姑娘。」

  怎麼可能公之於眾?

  隆昌公主在嫁去突厥之前與人有染,且暗結珠胎這種事。永遠都不可能讓人知道。

  再說,認祖歸宗,怎麼可能?

  她以什麼身份出現在秦家?

  怪不得秦甄氏每每見到自己,都是那樣的神色,這天下就沒有永遠瞞得住的秘密。

  秦相花費那麼大的精力調查,枕邊人真能毫無知覺?

  她想起之前。秦甄氏高調的昭示自己懷孕的事,突然間,覺得她也並不是特別討聰了,反而有些可憐。

  但秦沐詩細細琢磨她的話,刻意忽略了對方話中的不願,反問道:「你是說,瓏姐兒?」

  繼而不等對方反應,再道:「那不是我哥的孩子。」

  幾年前,秦相帶回府一個女嬰,交給秦甄氏撫養,只讓人喚做「小姐」,卻從沒解釋過女嬰的來歷。

  有人說是秦相某個外室所出,抱回府養在正妻身下,指不定來日便會接美人入府。

  可時至今日,也沒看到那位神秘美人。

  是以,秦甄氏這一胎,才顯得那麼特別。

  因為,沒有人知道,這世間於秦家來說,還有個陸思瓊。

  而在數月之前,連秦相自己都不知道。

  「當年的很多事,不是隻言片語能解釋清楚的,具體的等你見了我哥哥,他會當面跟你解釋。」

  陸思瓊這才發現,秦沐詩帶她走的路,通向王府後院偏門。

  她立即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轉身絡回走。

  秦沐詩一把拉住她,勸道:「親生父女,早晚都要見的,你躲不了。」

  陸思瓊卻不想見,一如她排斥自己身上流著秦家血一樣。

  她心中十分苦惱,好端端的參加一次壽宴,怎麼會弄成這樣?簡直措手不及。

  秦沐詩也不催她,只是低聲好言好語的說著:「難道,你沒有話問我哥哥?

  你就是氣他恨他,可他難道就沒有恨?

  自己的閨女在京城裡十多年,卻一直養在別人家裡,他沒有立即對周家對蕙寧公主做些什麼,不還是為著你?否則,這口氣,可不是尋常人能忍下的。」

  這話,威脅的意味就顯而易見了。

  秦相從來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更不是個容人算計的。

  陸思瓊閉了閉眼,「我與你去見他。」

  還是到了這一天,離定親之日就只有五六日了,這樣橫生枝節。

  所以說,她害怕變故。現在自己最在乎的,就是與龔景凡的那門婚事。

  她不想他失望,更不想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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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認

  秦家顯然早在敬王府有過打點,一路無話,二人十分順暢的到了偏門。

  木門大敞,周下靜謐,不見人際;深而窄的幽巷之中,一輛不見添飾的馬車正停在牆邊,低調樸實。

  秦沐詩止步階前,目光示意少女。

  陸思瓊無聲的吸了口氣,垂下眼瞼,神色略有些滯然,在對方的又一聲「瓊姐兒」催促之下,方才舉步。

  車前無人相守,她踩上踏板,右足方提起,青帷之後,一隻修長的手就伸了出來。

  抬眸,縫隙中,能清晰看到那人的神情。

  同她第一次在甄府相見時一般,龍章鳳姿的顏下,眉目豐神,只是較過往的冷峻中多了幾分柔和,及期待。

  陸思瓊僅僅頓了一下,便把手搭了上去。

  後者一個向上的帶力,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幕後。

  秦沐詩只等車簾靜止,方才轉身。

  側前方,灌木之後,傳來微微的聲響。

  她目光似箭,凝著眉目輕喝道:「出來吧。」

  被她注視的地方,不見絲毫反應。

  「隨了一路,還不現身?」秦沐詩冷笑了聲,語氣不急不緩:「難道還要本郡主親自來請你不成,陸四姑娘?」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須臾,才見陸思瑾從灌木後面緩緩走出來。

  她兩手垂在身側,低著腦袋,視線緊盯著前不遠的青石板,腳下卻不敢磨蹭,畏畏縮縮的上前,語氣於忌憚中帶了幾分討好:「和敏郡主。」

  「呵,瞧不出你還有這膽子?連我都敢尾隨?」唇角微彎,語氣輕蔑至極。

  陸思瑾急於否認,然才「不、不是」了幾字,聲音便蔫了,觸及其嘲諷的容色,再不敢狡辯,只如實答道:「我只是見大姑娘您喚走了二姐,怕出事,就遠遠跟在了後頭。」

  話落,又添道:「畢竟,這兒是敬王府,蕙寧公主和榮國公府的人都在呢。」

  她自詡聰明,之前幾番出入相府,自也能看出些什麼。

  和敏郡主傾慕九賢王,九賢王同二堂姐之間似又有首尾,感情之事最是懸乎,陸思瑾揣測中是認為秦沐詩要對陸思瓊不利的。

  而剛剛遠遠所見,兩人之間雖說有幾次接觸,可彼此間的氣氛並不好,隱隱有些劍拔弩張之勢。

  陸思瑾便覺得,眼前人刻意將二姐喚走,是意欲為難她。

  此刻雖不見陸思瓊身影,但自己提醒幾句總沒有錯,對方定然能明白自己的好意。

  可結果卻出乎意料,秦沐詩正冷冷的瞅著她,揚起眉眼反問:「你說這話,是覺得我會欺負你二姐?」

  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望著陸思瑾,教得後者想應的話頓時就卡在了唇邊。

  難道不是?

  陸思瑾卻不敢搭話,出入秦家的次數不算少,雖說還沒摸透相府調查二姐的目的何在,但秦夫人等幾位的心思倒也不難猜。

  唯獨,這位秦大姑娘,回回見了都覺得跟謎一般,站在對方跟前都覺得膽戰心驚。

  最早前,明明還是她在王府客廳中提及周家三姑娘落水之事,不就是讓二姐難堪嗎?現在怎麼又表現出關係很好的模樣?

  秦沐詩倒似乎也不是在等她回答,提步往前,行了一段後,見後面沒動靜,冷冷的回眸:「還愣著做什麼?怎麼,等你二姐姐?」

  「不、不是。」

  陸思瑾茫茫然的小跑跟上,說道:「我跟著大姑娘。」

  「我可不想帶著你。」後者毫不留情。

  陸思瑾滿臉尷尬,卻不知好說些什麼。

  又靜靜往前走了一會,秦沐詩又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話卻是對身後人說的:「你從這條道上往前,再拐過兩個彎,就有王府侍從引你去花園熱鬧處,那才是你們年輕女孩兒該在的地方。

  至於剛剛,秦家的事兒,你若敢對外多嘴一句,別怪我不看八弟的面子。」

  秦沐詩同秦沐延同父異母,年紀正相仿,雖說她大哥私心眷顧著兄弟之情,但她平時本就沒好眼色,更別說對這位名義上未來的八弟妹了。

  德安侯府是什麼人家?

  若不是關聯瓊姐兒,誰會注意?

  眼下這一個區區陸家庶女,自更不當回事看待。

  陸思瑾是知曉和敏郡主性子清高的,但方才幾句,雖說不曾刻意為二姐說話,亦無何袒護之意,但有些維護,無需言動作,便能讓人領略。

  她嘴上不敢怠慢,連忙乖巧應了,心下卻格外狐疑。

  據她原本的了解,秦大姑娘對自家二姐是沒有好感的。

  尤其在得知九賢王曾將太后娘娘欽賜的懿旨給了陸思瓊之後,女子的嫉妒之心就不可能再讓她對二姐有緩和的可能。

  然而現在……

  陸思瑾又覷了眼身前人,端莊華貴,一如過去的驕傲,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但她再想知道,也不敢公然忤逆秦家人。

  自己如今在陸家得到的一切待遇,都是仰仗著相府。

  是以,她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秦沐詩注視著她遠處的背影,冷不丁的勾了勾唇,好笑漠視。

  而車廂之中,面對著秦相的陸思瓊,卻不若她們的閒適。

  自打上了車,對面人就一直盯著她的臉看,不言不語,就那麼含笑的望著她。

  她知道自己生的像隆昌公主,身世既然是如此,那秦相對隆昌公主自然會有份特別的情愫,但此時此景,這般相望,當真好嗎?

  陸思瓊有意想先開口,但兩次張了口,都不知要說什麼。

  這樣的真相橫在二人中間,註定了別樣的尷尬。

  他既不急,自己又何必躁?

  左右秦沐詩肯定能安排妥當,陸思瓊也不擔心就這麼會兒不見人影,旁人就生出什麼閒話風波來。

  許是被她的欲言又止到索性沉默的態度給怔住了,秦相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對,乾咳了聲喚她:「瓊姐兒。」

  喚得卻很自然。

  溫和慈愛的嗓音,似念似叨的又喚了一遍,方問道:「有字嗎?」

  聞者搖首。

  時下不比過去,縱是世家名門,女兒家亦不興小字。

  秦相點點頭,微頓後,略有憧憶的接道:「飛瓊奏雲和,碧蕭吹鳳質。就叫雲和吧,我好喚你阿雲。」

  陸思瓊默然。

  許是因為介意著自己閨女被冠上外人姓氏,秦相併不喜歡「陸思瓊」這個名字。

  他知道身為人父這麼多年來的失職,倒也沒逼她立即改名做「秦雲和」,只是開口閉口都成了「阿雲」。

  他們都是理性之人,父女淚眼相認這種感覺畫面自然不會上演,細說身世亦不明智,都很巧妙的避過了這些。

  「阿雲,你回侯府準備準備,等再過些日子,我就接你回家。」

  這是他一早的決定,亦是此行的目的。

  誠如秦沐詩所言,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骨血在外。

  身涉幾大世家,又是此等秘事,若是一般人,怎敢輕率說出這話?

  秦相將德安侯府的姑娘接回去,面對悠悠眾口,要如何解釋?對外對內又怎麼說?況且秦相的朝中地位,雖是家事,但以他的身份,怕連皇家也要過問。

  這並不是一出簡單的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兒就可圓過去的。

  陸思瓊聽了,也不急著反對,只是強調:「侯府,就是我的家。」

  她也有她上車的目的,既然已開始了對話,有些事就得說個清楚。

  「我做了這麼多年陸家的姑娘,這以後就還是陸家的人。」

  她仰頭直視,見對方臉色如常,續言道:「上一輩的事,我沒有參與過,自沒資格點評說三道四。

  且不論當年誰是誰非,既然當初無人替我爭取過什麼,那眼下我選擇繼續現狀生活,就誰都沒權力替我做更改決定。」

  她的語氣是嫌少的強硬,沒有絲毫怯懦:「您沒養過我,就不要妄加左右我的人生。

  過幾日便是我與永昭伯府二公子的訂親喜宴,相爺若是有空,可過府喝杯薄酒。」

  緊了緊握著的拳,又慢慢鬆開,陸思瓊不卑不亢的起身:「沒有其他的事,小女先告退了。」

  這儼然是不肯認他的節奏。

  秦相是何等聰慧的人,當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見其彎身要起,徐徐說道:「阿雲,你心裡很清楚,這京都中,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決定你的人生。

  你認與不認,都不能抹掉我們之間的關係。」

  彼時,陸思瓊已傾身掀起了車簾,聞言動作一滯,卻沒有回頭。

  身後人的聲音又再響起,含著幾分說不出的笑意:「你和你母親,真的很像。」

  緊接著,不知想到了什麼,秦相臉上的笑意,又一點點斂去。

  他終是放她下了車,沒有阻攔,只是在帷幕落下的時候,又添了句「我給你時間」。

  陸思瓊徑自回了王府。

  偏門處,還是不見一人。

  原路折返,半途中就看見了候著的秦沐詩。

  秦沐詩看見她就笑,喊了聲「瓊姐兒」就去拉她,被陸思瓊巧妙的躲開,語氣疏遠:「郡主,你我之間,沒那麼相熟。」

  秦沐詩頓在空中的手有些僵硬,又緩緩收回,笑著道:「還真是倔。」

  似乎只將這當做了孩子的任性之舉。

  陸思瓊不想多言,蒙頭往前。

  還沒走到花園,就見王府侍從紛紛往會春園方向趕,道周四姑娘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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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破相

  心中驟亂,陸思瓊提足便隨之趕去。

  四表姐出事了?

  今兒太妃壽宴,她萬眾矚目,亦受盡惡妒,畢竟宴席之後的深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行前來的眾人,無不存著同宗家結親的心思,盼著能嫁入王府。

  然宴未始,國安太妃便表明了意願,敬王妃心孝,再思及周家門第,更是捧著靈表姐,難免讓人眼紅。

  這會子聽聞此訊,陸思瓊滿心慌亂,腦中剎那空白。

  秦沐詩見她額露薄汗,奇道:「敬王府的人也是稀奇,既是早有了世子妃的人選,又何必再來這一齣?

  大擺壽宴,不正是給旁人一份希冀嗎?

  我卻真看不出,這太妃娘娘到底是喜歡周四姑娘呢,還是不喜歡。」

  她語氣陳述,漫不經意的臉上看不出其他情緒。

  聞者的腳步倏然緩下。

  和敏郡主的話有理,國安太妃若是誠心喜歡四表姐,怎麼忍心將她推至如此境地?她可不是不知事的人兒,在深宮裡半輩子,連這一層都想不到?

  正沉思著,又聽身邊人說:「說來,賈家當年也是名門貴胄,可惜如今卻家族飄零……」

  賈家,正是國安太妃的娘家。

  賈氏與周家原本都是京都貴族,談不上如何顯赫,但族中子弟在朝野之中都有一席之地。

  所不同的是,周太后入宮後久居四妃之首,代掌鳳英風光無限,雖不曾登上后位,卻是宮妃中聖澤最盛的一位,且得寵數十年。

  縱然其所出的先太子與二皇子受奪位牽扯,可絲毫沒影響她在先帝心中的地位,最後仍封了她的第三子、既如今的炎豐帝為東宮太子。

  榮國公府自水漲船高,欣欣向榮。

  說來,周太后與國安太妃還是一批入宮選秀的,但賈家多年前因為事變而滿門獲罪,太妃若不是生性淡泊,又育有敬王,哪裡還能平安至今日?

  賈家因炎豐帝登上大統而大赦天下才得以免罪,只可惜家族早大不如前,現只靠幾房旁支撐起門第。

  先帝子嗣不多,今上仁心,善待手足,加上周太后時常召國安太妃入宮敘舊,敬王府雖不握實權,可到底不容人小覷。

  然同樣的起點,現今時局卻是如此……

  細想了想秦沐詩的話,陸思瓊心中一駭,莫不是敬王府從一開始就不是誠心想聘靈表姐?

  又或者,國安太妃其實不曾免俗,對太后和周家都積壓著妒意?

  可這又有何意義?

  王府如今的一切,都是周太后和炎豐帝賜予,是聰明人就不可能做這等徒勞無用的事兒。

  為此開罪榮國公府,得不償失。

  她覺得敬王府沒有這個動機,難以信服。

  側眸,再瞧了眼身邊人,見其仍是風輕雲淡的模樣,只裝沒聽懂,「敬王世子的婚事,太妃娘娘在意,敬王妃自然更為關心。

  何況,敬王夫婦孝順,宴請大家,無非也是想熱鬧熱鬧。」

  秦沐詩淺笑的看著她,別有深意的莞爾:「你倒是樂觀,想來真是姐妹情深。」

  提到這話,左右覷了覷,見周邊雖不時有人走過,卻都來去匆匆,無暇顧及她們,竟也不防備,直道:「說來,左谷蠡王走得還真倉促,竟連定親宴都等不及。」

  後者眸光泛警,一股懼意油然而生。

  秦家這是不肯罷休了?

  連隆昌公主在突厥新誕一女的事都了如指掌,可見相府勢力之大遠超她預料。

  如此,還真是麻煩。

  她愁眉苦臉著,連對靈表姐的擔憂都壓了下去。

  「秦夫人有喜,我都忘了同相爺道聲恭喜,有勞郡主代傳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秦沐詩表情微滯,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笑意竟有些苦澀,迎著對方回道:「這話,我哥哥聽了,可不會高興。」

  頓了頓,惆悵再言:「瓊姐兒,你爹爹寵你重視你,可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左右過問的,不要恃寵而驕。」

  陸思瓊莫名其妙。

  她怎麼就成了恃寵而驕?

  自己剛剛的話,原不過是想讓秦沐詩有個明白,也提醒秦相明白。

  隆昌公主在突厥已有了新的生活,而他也有屬於他的家庭,秦甄氏正懷著身子,那才是他們相府堂堂正正的血脈,過眼往事又何必再去糾結?

  與其為難強迫一個根本不認同他的女兒,或者還對當初隆昌公主嫁去突厥存有不甘或任何其他情緒,都不該是他不肯放手的原因。

  隆昌公主當年出嫁異地,他卻位極人臣,可見是不曾有過該有的擔當。否則,就那樣一件秘事,以周太后的手段,他還怎麼可能有今時地位?

  嘲諷的彎了彎唇角,沒有接話。

  陸思瓊腳下不停,木木的往前走著,腦海裡都是剛剛秦相的臉,那種運籌帷幄的神情,不曾說什麼強勢逼人的言語,可每一言每一行都透著自信。

  起名時的肯定,似昭示著她必定會回到相府一樣。但他提起蕙寧公主和周家時的厭惡與鄙棄,也不曾遮掩半分。

  她不願再去揣測這些,索性沒走多久,便到了會春園。

  周嘉靈並不在戲園,而是送到了臨近的更衣行館。

  院子裡,擠滿了穿紅著綠的少女,或緊張擔憂、或憤怒急躁,當然也有面露漠視之輩,不免還有心中幸災樂禍的,但自不好表露臉上。

  陸思瓊一進院,陸思瑜就迎了上來。

  她望了眼緊隨在堂姐身邊的秦沐詩,打過招呼後,就拉了對方至一邊,壓低了嗓音輕問:「二姐,你去了哪?

  剛太妃娘娘和公主說起你,沐恩郡主尋你不見,才讓周四姑娘離席出院的。誰知,沒出去多久,就出了事。」

  「到底怎麼了?」

  「周四姑娘在石水潭那邊摔了一跤,破了相。」陸思瑜亦滿臉的不忍。

  陸思瓊當即眼前一黑,儀容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誰都清楚,竟然是傷了臉!

  當即繞過對方就要往婆子丫鬟層窮進出的房門口走,卻又被人抓住,她不耐煩的轉身:「我得進去看看,這好端端的,怎麼會失足?」

  「誰也不曉得,最關鍵的是,當時羅世子在那裡。」

  陸思瑜嘆氣:「周四姑娘撞了岩石,那岩石出奇的鋒利,傷口又深又長,就在臉頰上,當場血流觸目,羅世子是瞧在眼裡的。」

  這半唏噓的語氣,令陸思瓊很不痛快。

  她與表姐之前是有些矛盾,但到底只是小事,心中到底還是對她親近的。

  現在聽人用這種語氣說話,渾身就不痛快,不滿的落下臉色,「這又如何?既是傷口,總會有痊癒的一天。

  再說,我四表姐是什麼人家的女兒,難道是那等靠色相活著的?」

  後者聽得出這話裡的維護之意,知道堂姐性子護短,容不得別人說身邊人的不是,卻沒料到對方會這樣直白。

  自己畢竟也是她堂妹不是?

  陸思瓊確實是急了,嘴上說著這種話,也不知安撫的是誰。

  她知道四表姐對羅世子的心思,又有多歡喜這門婚事,現在口口聲聲說得輕鬆,可心底裡比誰都緊張。

  側足,朝裡屋走去。

  為免室內擁擠,許多人都只是在外候著。陸思瓊抵到門口,王府那兩個丫鬟像是知道她身份般,並未阻攔。

  進了屋,就看到國安太妃與外祖母並坐著,皆是一臉沉重。

  大舅母已然紅了眼,站在屏風外不時張望屋裡,敬王妃親自陪著安慰。

  羅世子亦在,雙手背後。

  看到他,陸思瓊心中又是一個「咯噔」。

  這等場合,他居然不曾避嫌?

  王府莫不是真心想結這門親事?

  之前,是自己多想了吧?

  然餘光一瞥,又見到角落裡坐了一位錦衣婦人和兩個妙齡少女。

  待看清了三人樣貌,陸思瓊雖覺得眼生,但回想下也能認出來。婦人正是孫尚書的妻室,而少女之一便是同龔玉錦共賜於九王為側妃的孫知書。

  旁邊的那位,則是她姐姐孫言書。

  她們怎麼在這兒?

  孫家和周家,關係可沒好到這種地步。

  再留意到孫言書的眼神不時落到羅世子身上,陸思瓊直覺不好。

  片刻間,周老夫人已對她招手,嗓音微啞:「瓊姐兒,你表姐她……」難以言下去,就握著外孫女的手搖頭。

  沐恩郡主眼神複雜,心中談不上什麼想法。

  太醫正在內室處理傷口,壓抑著的泣聲從屏風後傳來,陸思瓊再想一探究竟,眼下也只好說幾句冠冕無用的安慰話。

  只是,誰心中都不會放鬆。

  壓抑的嗚咽,夾雜著痛苦沙啞,低泣聲斷斷續續的響起,讓人的心情落到了低谷。

  出事在王府,又是大事,敬王妃見沐恩郡主一臉心疼難受,只好再三賠罪疏忽。

  正寂靜著,突然聽到孫夫人的指責聲,是沖著女兒孫言書的:「三姐兒,你啊,還不過去跪著賠罪,冒冒失失的闖下這等大禍!」

  陸思瓊看過去,正半知半解,還沒弄明白,就見一直臉色淡然的羅世子開了口:「與孫三姑娘無關,當時她滑足下潭,我不過上前攙扶一把。

  那地方原就濕滑,又不是玩耍的地方,周四姑娘湊熱鬧過去,自個兒踩著人裙角摔倒,怎能怨旁人?」

  語氣,竟無比冷漠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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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直性子

  幾乎是羅世子聲音剛落,屏風後的泣聲就是一滯。

  因著此話,周老夫人與沐恩郡主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便是國安太妃及敬王妃亦面露尷尬。

  陸思瓊略有不滿的瞥向羅世子,只見後者目顯不耐,居然毫不遮掩。

  她心中稍冷。

  反觀孫夫人和兩位孫姑娘,神情淡定,似都安了心。

  一瞬間,屋內寂靜,落針可聞。

  敬王妃朝親子使眼色,未見奇效,只好出言寬慰起身前人:「郡主莫要擔憂,周四姑娘吉人天相,又有太醫在,不會有問題的。」

  「傷及容顏,怎是小事兒?」

  沐恩郡主愛女,如花似玉的閨女臉上添了那麼長一道口子,本就急躁。又聞羅世子那樣的話,心生不滿,語氣裡帶著情緒。

  陸思瓊心中難受,又記掛著內室的人,上前輕道:「舅母,我能去看看四表姐嗎?」

  「靈姐兒不肯,連我都不能進,將人全趕了出來。」

  別看周嘉靈往日大大咧咧的,也是個敏感之人,出了這種事,哪裡肯讓人守著,只恨不得攆了所有人才好。

  沐恩郡主心急如焚,奈何又心疼女兒,不敢再刺激對方,只好站在屏風外乾著急。

  可她才回絕外甥女,就聽內室裡的人出了聲,「瓊妹妹,你進來。」

  嗓音有些低啞,透著倦意,又雜了幾分道不清的情緒。

  陸思瓊請示般的望向沐恩郡主,見其頷首,這方繞過屏風往裡。

  剛剛哭聲不止的人兒正趴半靠在雕花大床上,涉意搭著,御醫蹲在床頭。已包紮好了傷口。

  右邊臉頰都蒙著,看不清傷口,只是露出來的下顎有些紅腫。

  「姐姐。」

  陸思瓊何時見過意氣精神的四表姐這般模樣,眼眶剎那就紅了,上前兩步伸手握住對方。

  周嘉靈抬手拭了拭臉上淚痕,兩眼一直側看著床壁,並未回頭看陸思瓊。只是被抓的右手微微收緊。握住了對方。

  她手心發燙,陸思瓊好奇著伸出另一隻手,探了探表姐額頭。

  「發燒了?」

  說著望向正在整理藥箱的御醫。

  此次請的是廖御醫。在杏林這行頗有聲譽,陸思瓊曾在甄府見過他一會,格外有禮的詢問道:「太醫,我四姐姐的傷要不要緊?怎麼還發燙了?」

  周氏女身份貴重。廖御醫回宮還要去向太后復命,因著棘手。面色並不輕鬆。

  他對眼前人有印象,是因為對方曾用過一方袁原判的秘方,心生了幾分尊重,極有耐心的回道:「周四姑娘這傷。」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嘉靈急急忙忙的打斷了,「不要說了。這次麻煩廖御醫了,您將方子留下就好。」

  這是逐人了。

  外間的周老夫人聽得動靜。微微蹙眉。

  這是在外面,靈姐兒怎麼使起性子來了?

  可話說得這樣直白,廖御醫只好搖頭退了出去。

  擔心女兒情緒激動,沐恩郡主隨了御醫到外面。

  「瓊妹妹,你幫我去跟祖母說,我想回國公府了,讓人收拾一下。」

  因著臉頰有傷,她每每說話時,語速都極慢,說完手就抽了出來,虛掩著臉。

  陸思瓊喉間苦澀,安慰的話硬生生的卡著,知道無功,索性棄了心思,只點頭應話:「好。」

  至外間,傳了話,周老夫人便揮手讓董媽媽親自帶人進去打點。

  國安太妃出聲挽留:「四姑娘這人都還迷糊著,現在動身,怕是不太好。此事是在王府出的,是我們怠慢了。

  老夫人若不嫌棄,就讓四姑娘在府中休養,等傷情好轉些,再回府?」

  太妃滿臉憂色,切實的替周嘉靈著想。

  只是話中背後之意,不由讓人心中一暖。

  周老夫人自能聽出話中意思,二府本是有意結親的,今兒大半日下來,靈姐兒也討得敬王妃歡喜。

  若是沒眼下這一齣,回去就該籌備定親事宜了。

  可現在,王府雖說沒表現出悔意,但……老夫人看了看羅世子,又別有意味的睨向孫家母女,斷然搖首道:「太妃客氣了,靈姐兒在外總是不便,何況她母親也捨不得,我們還是告辭了。」

  羅世子無意,縱然她靈姐兒傷了臉,可怎麼捨得孫女受委屈?

  說是進去收拾,但過府做客,本就輕身,沒一會兒周嘉靈就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陸思瓊幾步過去,後者就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我陪姐姐回府。」

  周嘉靈點頭。

  周老夫人亦站起身來。

  沐恩郡主聽完御醫的話,白著臉走進屋,見就女兒下了地,關切的忙過去:「怎麼了?」

  「娘,我想回家。」

  周嘉靈眼眸晶瑩,可淚水盛在眸子裡,硬是沒有落下。

  這會子沐恩郡主也捨不得說什麼重話,縱然心中藏著再多言語,也只順著女兒意思:「好,娘帶你回去,靈姐兒別擔心。」

  她呵護著閨女,站在屋中對國安太妃和敬王府辭行。

  外面送來了竹輦,周嘉靈卻沒立即出門。

  她突然出聲:「孫三姑娘。」

  從屋內走出來後,她並未再掩著受傷的臉龐,筆直有禮的站在那兒,倒似看開了,不見之前的難過。

  只是,周嘉靈自始至終都沒往羅世子那看一眼,神情說不上閃躲,就像沒發現那方位還站著個人一樣。

  陸思瓊察覺到她的異常,眉頭蹙得更緊。

  靈表姐不可能不知道羅世子也在這兒。

  本以為身邊人急於離開王府,但這會子怎麼反倒不忙不急的,順著對方視線落到孫言書身上,目露疑惑。

  孫家母女本處在角落,丁兒動靜都沒發出。低調的差點讓人忘記。

  突然被點名,孫言書似乎有些無措,臉上又是愧疚又是自責。

  她幾步走過來,看了看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難過的低頭告罪:「靈妹妹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腳下生滑。你也不會想上前來扶我。就不會磕到旁邊的岩石了。」

  說完就落下了眼淚,忙抬手用帕子抹。

  周嘉靈的手動了一下,不要身邊人的攙扶。望著她冷冷的「呵」了一聲。

  孫言書茫然不解的抬頭。

  眾人的視線在她兩人之間徘徊,均有些瞧不明白。

  孫夫人帶著小女兒上前,對周老夫人同說著賠禮的話兒,道連累了周四姑娘。

  屋內卻突然響起巴掌聲。「啪」的一聲,重重的甩在了孫言書的臉上。

  「三姐兒!」

  「三姐!」

  孫夫人和孫知書連忙呼聲。

  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也喚了周嘉樂名字。

  陸思瓊側首。

  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齣。周四姑娘顫巍巍的靠人扶著站在那兒,自己都病著,怎麼還會有這麼大力氣?

  孫言書顯然也沒有料到對方會動手,不帶絲毫防備的她硬生生的挨了耳光。雙耳泛鳴,腳下不穩,連退了好幾步。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幸得羅世子出手相扶,他亦是驚詫極了。都是名門貴女。哪有姑娘當眾動手的?

  覺得實為過分,滿眼怒意的望向動手的人。

  只見少女完好的清秀臉頰滿是鄙夷輕視,目光決然,絲毫沒有打人後的惶恐和懊悔,他剛想張口對方就先出了聲。

  「我性子是頑劣,可也不是沒輕沒重的,更不會隨便冤枉人。」

  周嘉靈說著,看了眼自家祖母和母親,「我剛說是她推的我,你們誰都不信。

  既然這樣,我自己替自己做主,總不能讓人逞了心,還撈個善解人意的好名聲。」

  目光如刀一般的射在孫言書身上,冷笑道:「我的話是沒人信,但真相你心裡最清楚。

  孫三姑娘,你錯估了我,我周嘉靈從來不是吃啞巴虧的人。你毀我名聲,我索性幫你一把,坐實了這罪名怎麼樣?

  這一巴掌,是還你出口污衊我。至於那一絆,咱們來日好好再算!」

  見孫夫人張口要說話,周嘉靈搶先又道:「孫夫人,你自個教出來的女兒自己心中清楚,別含沙射影的再說我如何不識好歹的污衊了你的好閨女。

  這信你們那一說的人,早認了我是無理取鬧的。這不信的,也不用你再多費唇舌。

  你是長輩,我現在頂撞你不會沒有原因,你們孫家……」

  沐恩郡主已由早前的征然恢復常色,心中自然是袒著女兒的,再說靈姐兒的脾性她做娘的最清楚,剛那一巴掌打下去,心裡就有了肯定。

  現在見她當眾說這些話,倒沒有覺得有失教養,可看她邊說著邊忍痛的神色,心疼的打斷替她說了下去:「靈姐兒,你這次受委屈,娘一定會給你做主的。」

  說完拍了拍女兒的手,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母女對視,周嘉靈點點頭。

  沐恩郡主這才轉向孫家母女,語氣帶著幾分警告:「這事,咱們榮國公府不會罷休的。

  孫姑娘既然有膽量做,回去就要想好應對法子,我的女兒,可不是你們好欺負了的!」

  這母女倆不由分說的就下了狠話,孫夫人臉色煞白,「郡主,這定是誤會。我們三姐兒從小溫順,怎麼會做故意害周四姑娘的事?肯定是有誤會。」

  孫家直接勢短了,哪裡還想著追究對方打人的事?

  周老夫人心中清明,臉上也帶了幾分怒意,淡淡的開口道:「誤會不誤會,自然能查清楚。」

  說完,不顧敬王府的人出言調解,便帶著周嘉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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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1: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多事之秋

  馬車中,周嘉靈面露失望,枕在陸思瓊肩上,沉瞇著眼不說話。

  「姐姐,那位孫三姑娘,是不是早就識得羅世子?」

  身邊人雖說精神不振,但早前在王府裡的那一番言辭,思路清明、有條不紊,顯然是心意難平。

  她們都不是拘泥已成事實的人,有些話題對方不願多談,便先避著。

  但這門婚事……

  陸思瓊抿了抿下唇,伸手覆上表姐擱在膝前的手,緩聲再語:「我瞧著,羅世子似是誤會了。」

  「他以為是我自個兒大意摔跤,還反誣賴孫言書。」

  周嘉靈內心憋屈,事發到現在,原就藏了一肚子委屈。此刻面對同齡親近人,也不相瞞,甕聲委屈道:「他怎麼能這麼想我?」

  她在家中是被寵得有些任性,愛使性子,但也不是那等顛倒黑白之輩。

  那會子摔足,臉頰的疼痛襲滿周身,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孫言書卻是先開了口,道她是自己不小心踩到裙角然後踩空?

  當場反駁,還反成了借故興師問罪了!

  偏偏,就有人相信。

  周嘉靈最受不得冤枉,摸著臉的指間滲出血漬,又是惱恨又是煩躁,心中酸澀難耐,口口聲聲就質問起孫言書。

  孫言書一臉的惶恐緊張,像是被人逼到了絕地,顯得格外弱小。

  她知道,當時自己落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定是猙獰可怕極了。

  陸思瓊不難想像出當時場景。

  車廂中突然響起一聲道歉:「對不起。」

  不解的望過去,出聲的人卻沒有看她,只繼續道:「之前三姐姐夜間二次落水。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怪你,當時你心裡定是難受極了。」

  現在不過是一個孫言書,泛泛之交爾爾,自己就受不住。何況當日,質疑瓊表妹的,都是周家至親。

  如斯想著,越發不是滋味。

  「都過去了。姐姐別多想。」

  陸思瓊不以為意的接話。那會子是覺得滿心委屈,可此刻並不是追責的時候。

  她雙目擔憂的瞅著表姐,眼前人自幼養尊處優。往常外出在外,都是被人追捧討好的,何曾有過今日這般對待?

  也不怪她說話直白,孫言書那樣污衊。再有羅世子佯似公正的言辭。陸思瓊想起剛剛扶著她經過院內眾人時承受的目光,便皺起眉頭。

  孫家。怎麼敢?

  周嘉靈則沒有再開口。

  或是離開了敬王府,緊繃的狀態一下子鬆懈下來,後半路上她一直昏昏沉沉的。

  等到達榮國公府,陸思瓊再推她時。整個人毫無知覺,身上溫度比之前更甚,她忙對外喚了人去通稟。

  周府裡頓時忙碌起來。

  沐恩郡主滿面焦色的守在女兒床頭。命人又去將廖御醫請來,把脈問診。只說是四姑娘昏睡是因傷口炎發而致,不是大緊,服了藥好好休養,熱度自會退下。

  眾人這方安心。

  然氣氛一靜下來,彼此間都有股心照不宣的尷尬。

  畢竟,這算是三表姐事件後,她同周家人第一次獨處。

  陸思瓊立在大舅母身邊,同府中各房前來探視的人偶爾說上幾句,便有些不自在。

  二房卻不見人過來。

  周老夫人守了會兒見孫女一時沒有醒來的徵兆,便在身邊人的勸說下起身準備回靜頤堂,臨走前自然的喚了聲「瓊姐兒」。

  後者隨她出門。

  沿路花草凋零不濟,倒像是許久沒有打理,透著幾分入秋後的蕭瑟。

  陸思瓊雙手垂在身邊,低頭望著前方的路,一路不語的到了主屋。

  周老夫人按例詢問了下近況,一如往常,之後又提起龔景凡,語氣頗有些感傷:「你們定親在即,凡哥兒在這個檔口隨建元侯出征,唉……」

  事涉廣大,她自不好隨意道些什麼,只是兩眼心疼的望著眼前少女。

  「還是會回來的。」

  陸思瓊性子便是如此,當著龔景凡的面還真鬧過會情緒,心中有些彆扭不舒服。

  可這幾日,每每當旁人來說辭安慰自己時,她反倒是淡然了。

  周老夫人見她語氣輕鬆,心裡有些矛盾不解。

  年輕的少男少女,這議了婚事,心思定然要和待字閨中時有所不同。外孫女倒是看得開,那戰場的地兒兇險萬分,少不了擔驚受怕。

  瓊姐兒如此平和,莫不是對凡哥兒的感情並非如她們所想?

  再想起上回靈姐兒鬧出來的變故,眼前人似乎也沒露出什麼異色。

  周老夫人凝了凝眸子,心中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拉過對方的手直言就道:「你這孩子,說你太懂事呢,還是與外祖母生疏了?

  瓊姐兒,你今年變了許多,以往心裡有什麼事,都會和我與你大舅母說的。」

  說著,停頓了下,才又繼續:「這半年裡是發生了不少大事,你得知了身世,曉得了那段坎坷,在這府裡就將自己當外人了是不?

  瓊姐兒,你自襁褓裡的時候就抱到了這靜頤堂,咱們祖孫倆這十來年的情分,可不是說什麼血緣不血緣就能抹去的。

  再說,周府與你本就關係匪淺,你切不可生分了。」

  她語重心長的拍著少女手背。

  陸思瓊微微晃神,思及午後在王府偏門外與秦相的對話,脫口而出就道:「我見過秦相了。」

  周老夫人安撫的動作一滯,「什麼?」

  「今天,秦相來找我了。」

  聞者當即變色,瞠目驚詫過後,頗有幾分慌亂,「他、他找你做什麼?瓊姐兒,我不是讓你離秦家人遠著些嗎?」

  老夫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恐懼。緊了緊對方的手再道:「你不要聽外人的胡言亂語,秦相這人居心叵測,可不是表面看著那麼簡單的,你……」

  陸思瓊見她這副模樣,心裡又沉了幾分。

  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外祖母這般,眨了眨眼出聲打斷:「外祖母,我已經知道了。」

  輕輕的一句話。讓老夫人滿心欲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喉間。

  好半晌。都沒有再說話,

  最後,還是陸思瓊打破了寧靜:「他想認我回秦家。」

  「荒唐!」

  這下。周老夫人臉上的怒意已不曾掩飾,拍了桌案重聲道:「京中上下誰不知道你是德安侯府的姑娘,他說得輕巧,接回去。怎麼接?

  當年的事難道還是光榮事不成?或者要你以外室女那等名義去秦家?這事不說我們周家不會同意,蕙寧公主也不可能點頭。

  再說。你若是跟著他去相府,讓陸家顏面何存?瓊姐兒,你可不能犯糊塗!」

  「我知道。」

  陸思瓊應聲,腦中卻一直回想著那「光榮事」三個字兒。

  的確。她的身世,一直都是見不得人的。

  周老夫人還是沒想明白,「這秦相怎麼會知道?」

  「相府。一直在調查我的身世。」

  陸思瓊陳述這一事實,再添道:「還有。當初您派去侯府替母親接生的李嬸子,也被找到了。」

  後者的眉頭,徹底皺起,她閉了閉眼,無力的開口:「這事,得讓你外祖父親自去找一趟秦相。

  瓊姐兒,你且回陸家去,不要多想。再過幾日,便是你的好日子,莫要讓這些事壞了心情,我得與你舅母合計合計。」

  陸思瓊有些過意不去,靈表姐還昏睡在床上,她著實不想麻煩大舅母。

  她猶豫再三,還是言了:「我聽和敏郡主的意思,這門婚事可能還有點變故。」

  說到這句,自己也很沉重,「秦相可能會去找蕙寧公主,這事還是不勞煩大舅母了,四表姐那也離不了人。」

  周嘉靈出了這種事,若是往日,她肯定會在周家住上一段時間,陪著表姐。

  但現在,且不說幾日後的宴席。

  就是秦相的這個事,她沒有想好對策。

  若是真的要把自己接回秦家,那事情可大了,肯定會有所動作,連侯府都瞞不住。

  父親與他同朝為官,在外見面的機會可是多。

  想著秦相當時的語氣,對她寄養在陸府這麼多年頗是介意,且話裡話外的那股惱意和氣憤,陸思瓊還真當心他會對付自己的身邊人。

  她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一發不可收拾,回府似乎還得再找祖母談一趟。

  真是多事之秋。

  因著這件事,她並未在國公府久留,臨走前又去看了看四表姐,見其仍舊昏睡著,離開時的心情格外陰霾。

  回到侯府時,掀開車簾才發現,本該艷霞漫天的西空烏雲層層,原本晴好的天說變就變,等她才進院子,瞬間就下起了大雨。

  換了身衣裳,望著屋檐下密簾般的水露,無奈的嘆了一聲。

  竹昔走到窗邊,低聲勸道:「姑娘,雖說這天依然悶熱,可總是帶著濕寒,您別站在這兒,受涼了就不好了。」

  「我知道。」

  雨水飄進,落到人的臉上,透著股股舒沁的涼意。

  「容婢子將窗合上吧?」

  知道近侍好意,陸思瓊也不堅持,頷首正欲轉身,就見一抹頎長的身影冒雨小跑了進來。

  「那、那是龔二爺?」竹昔望著院口驚呼。

  陸思瓊也是一訝,又像是落實了心思,既驚又喜,側身就朝門口走,又吩咐丫頭去拿傘。

  龔景凡步伐矯健,哪等她們,幾個飛步就到了廊下。

  陸思瓊跨出屋檻,就對上渾身濕透了的少年,頗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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