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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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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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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洞悉

  「你怎麼來了?」

  陸思瓊迎上前,還沒近身,龔景凡便先側退了幾步,反叮囑道:「你若不想著涼抱著藥罐過日子,就快進屋去。」

  語氣竟有些衝。

  聞者不明所以,目露疑惑,又恐對方淋了雨生病,可見其目光略沉,想起此處是她一姑娘的閣院,著實不便,到嘴邊的話復咽了回去。

  龔景凡只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見其完好,喃喃自語:「你沒事就好。」

  話落,院門口又傳來動靜。

  陸思瓊抬眼望去,就見有人也冒雨跟進了院,是外頭的張管事。

  張管事氣喘吁吁著,顯然是一路追過來的,先是問了安,隨後朝貴客繼續重複:「龔二爺,請隨小人去廂房洗漱換衣。」

  他哈著腰,抹了把額上雨水,心中亦是無奈。

  這永昭伯府的二公子性子還真是急,衝進侯府不管不顧的就往人家內院裡趕。

  自己這一當下人的,不敢得罪府上的準姑爺,又怕裡頭各位主子見了他這一身水漬,怪罪自個不會當差。

  陸思瓊心道眼前人本隨太子去了郊外,這匆匆回城,又表現得如此緊張,想必是聽聞了敬王府裡的變故,當下心裡一暖。

  再抬首,見其仍目光炯炯的瞅著自己,面色微紅,繼而勸道:「二爺還是隨管事去拾掇下吧。」

  話落側身,同張管事吩咐道:「你直接帶龔二爺去西邊的小院裡更衣就好。

  書繪,你領兩個丫頭過去服侍。」

  嬌園裡是不好留他,但再去外院廂房,一來一回,身子可受不住。

  張管事連忙應聲。

  龔景凡一路奔波,又淋了雨,或是身子疲憊,性子格外順從,點點頭就由著人打傘出去。

  陸思瓊命人去小廚房煮薑茶。

  龔景凡換了身嶄新的袍子,是陸思瓊堂弟陸思的。

  陸思年齡雖幼,體態卻很健碩,比尋常同齡人都寬闊,是以這袍子穿在比他年長好幾的龔景凡身上,竟還比較寬鬆。

  兩人對面而坐,龔景凡飲了兩盞暖茶,才開口:「秦相去找你做什麼?」

  出人意料的問話,陸思瓊微微一滯。

  原以為,是聽說了四表姐的事兒,怎麼會……她眸光微變,心中起了種惱人的猜測。

  對坐的人卻又道:「我沒有派人監著你,是對秦相。」

  他解開對方的憂慮,直言道:「你上次讓我查他,雖說後來你我都覺得他留意你是因為袁醫女的關係,但我事後想想,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相府大費周章的調查你的身世,甚至還插手你們侯府家事,這樣危險的人,我不讓人盯著點兒,怎麼安心?」

  龔景凡皺了皺眉,因著摸不清秦相的本意,他派出去的人根本就沒撤回來。

  今兒下午,收到下邊人的信,道秦相親自去王府偏門見了瓊妹妹,身在外便如何都不能安心。

  畢竟,秦相在外還有個風流的名聲。

  急急忙忙回城,就想弄個明白。

  這事陸思瓊原本也沒打算瞞他,對方既然問了,順勢就道了個清明。提起秦相是她生父時,語氣極為平穩,風輕雲淡的模樣反倒讓聽者驚詫。

  原來,阿瓊竟然是隆昌姨母與秦相的女兒嗎?

  怪不得母親這麼多年,每每聽人提起秦家便臉色陰沉,他原只道是看不過秦相作為,不成想還有這一緣故在其中。

  如此,提著的心倒是安下了。

  秦相勢大,在朝中羽翼極豐,饒是他父親見了,都得敬上幾分。若是對方真有什麼歹心,還真不好辦。

  過往,多得是秦相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故事。

  不過,十幾年前,今上都不尚未入主東宮,更別說秦相了。當年他不過只是一小小的皇子侍衛,何況秦家門第在這上京城裡又稱不上顯赫,竟會與隆昌姨母……

  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然這到底是上一輩的恩怨,龔景凡身為小輩,不好多加言辭。

  他只關切的望向對面少女,對方低垂著腦袋,嫻靜安然的神色裡卻總透著幾分愁苦,這在過去並不多見,令他難受。

  今年之前,他雖不曾近距離接觸眼前人,可每回在榮國公府相遇,她總是同靈表妹一起嬉鬧玩樂著,顏上笑容從不曾少過。

  他下意識的抬起胳膊,卻沒有撫上,頓了片刻復又收回,「阿瓊,你不必太過憂心,這事沒秦相說的那麼簡單。

  認祖歸宗,他以為你這十來年裡是在小門小戶裡長大的不成?這京中上下,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誰不知道你是德安侯府的姑娘?

  再說,這些年來,周家沒少替你安排,你如今的身份再名正言順不過,他但凡有絲毫顧及父女之情,都不會將你逼到那種地步。」

  「我摸不透他的想法。」

  陸思瓊確實不了解秦相,只有過三兩數面的人,以前也沒聽聞過他的事。

  因而,對這位父親,陸思瓊的印象只停留在身邊幾人對他的描述上:為人奸詐、手段陰狠……

  而等到他是自己生父這一消息確認時,感覺並不好,甚至有著排斥。

  再想起和敏郡主的話,不由生出幾分惆悵,看向對面人的眸子裡,不自覺的湧出了留戀。

  龔景凡眼睛一亮,興奮的握上她的手就問:「怎麼突然這樣看我?」

  她不好意思的要收回手,後者不肯,只抓得更緊,又時不時捏著她的手心,一陣癢意。

  「別亂動。」陸思瓊嗔他。

  原先滿腔的煩緒,似乎在見到他之後都變得不重要了。

  其實,陸思瓊之所以不留在周家急著歸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在離開王府之後,有種今天眼前人一定會來找自己的預感。

  或者說,她潛意識裡,盼著龔景凡來找她。

  而事實證明,他真的來了。

  事情雖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得到解決,年少的他們到底還沒有獨當一切的能力,但彼此間只說說話,就讓人莫名的心安。

  浮躁的心得以安撫,陸思瓊默默反握上了對方。

  無言相陪,時光流逝。

  嬌園裡擺上晚膳,婢子們站在廳中服侍,二人用了飯,聽聞前院德安侯回了府,龔景凡便過去道別。

  臨走前柔聲寬慰她:「別緊張,我不會放任那人打亂這一切的。」

  說著這樣的話,自己的眉頭卻沒有鬆上半分。

  陸思瓊則信任的頷首,「嗯。」

  秋雨未歇,只是雨勢漸小,淅淅瀝瀝的的打在窗欄上,聲若玉珠落盤,在黑夜裡配合著人的心弦跳躍。

  「姑娘,還去靜安堂嗎?」

  書繪見主子面色沉重,又想著龔二爺來時的焦色,亦是滿面擔憂。

  陸思瓊略一沉吟,答道:「暫且不過去了,等明兒早上吧。」

  事情弄到這一地步,她簡直恨不得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世才好,甚至寧願是個孤兒,來路不明,倒也不會有現在這種狀況。

  她在陸家生活了十來年,難道在即將及笄前,還真得改名換姓了?

  秦雲和、秦雲和……

  如此陌生。

  在燈燭下坐了稍會兒,才在近侍的服侍下寬衣凈面,青絲落下,蓋住了她纖細的雙肩。

  陸思瓊擱在雕花木梳,理弄了弄發梢,正起身欲朝床前走去時,守在外頭的寶笙突然掀了簾子進來稟道:「姑娘,侯爺來了。」

  父親?

  陸思瓊一愣,這麼晚怎麼還過來?

  竹昔和書繪忙取起架子上的外裳給她披上,陸思瓊由得她們伺候,張口既問寶笙:「父親突然來了,母親也有過來嗎?」

  「回姑娘,侯爺是單獨過來的,連賽華都沒帶。」

  她微微凝思。

  因不好太耽擱,陸思瓊只正了正衣著,並未梳理髮絲,直接去了小廳。

  明艷燈燭下,德安侯坐在主位,見少女盈盈走來,目光有些恍惚。待等人走近了,不發一語的端量起對方容顏,態度認真仔細,神情則越發凝重。

  陸思瓊心下一個「咯噔」,恐慌剎那間遍及周身。

  她克制著心底情緒,福身啟唇:「給父親請安。」

  德安侯點頭,抬手指了指邊上椅子:「坐吧。」說完,又望向其他侍從,遣退道:「都出去吧,外面也不用守。」

  等丫頭們不見了身影,陸思瓊還躊躇著,德安侯就道:「瓊姐兒。」

  喚了一聲,卻沒立即說下去,話卡在一半,似乎還在猶豫。

  「父親?」陸思瓊反問:「您要說什麼?」

  「今日,秦相來找我,說了些關於你的事。」

  陸思瓊「騰」得起身,容上儘是惱怒,可當著眼前人,卻不好發作,努了努嘴唇,顫著音低低發問:「您、都知道了?」

  那人怎麼可以這樣?

  居然真的找到侯府來,直接把真相說出來,他可有考慮過自己在陸家的處境?

  陸思瓊甚至不敢想像,當秦相對父親說出自己身世時,父親的臉色是如何。

  她只覺得,原先的平靜生活,在這一刻被人毀去。

  訥訥的別過腦袋,不知要如何繼續面對。

  德安侯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是,知道了。」

  陸思瓊的心漸漸下沉。

  「但你終歸是我德安侯府的女兒,是我陸文青的血脈!」他吐字清晰明了,意味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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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三章 侯爺心意

  德安侯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清晰的傳進她的耳朵,沒有意料之中被欺騙後的憤怒和惱火,反透出一股堅定,帶著強調。

  陸思瓊的眼眶一下子熱了,閃爍的橘黃燭光下,她雙眸定定的凝視著對面的父親,少了慌亂忐忑,只覺得喉間特別的酸澀,張口喃喃道:「爹爹……」

  後者似也心有所感,抬手招了招。

  陸思瓊上前兩步,距離近了,竟有些不敢對視,又垂下腦袋。

  她的心中湧出無限猜想:父親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非他骨肉?

  何時發現的?是最近,還是早些年前就曉得了?

  他剛剛的話,應該是不會放任秦相帶自己離開的。但秦家勢大,侯府要怎麼應對?

  腦海中浮過各種疑問,但最好奇的終歸還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德安侯好像並不願多言,他依舊寡言,縱是此等場景,話已敞開了明說,然他始終沒有任何解釋的話語。

  他來嬌園,純粹只是簡單的表態,讓陸思瓊明白:她依舊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不用因為秦家的事而亂了節奏,也無需擔心陸家會對她做出什麼安排。

  他讓她安心。

  哪怕不善言辭,縱然他往日少了一個父親該有的呵護和表現,但在這種關鍵事情上,他也有他的強勢。

  是以,德安侯並沒有坐多久,離開前拍了拍女兒的細肩,舉步出院。

  腳步不急不躁,不帶優柔,一步一步,濺起的水珠緩緩又落下,圈圈漣漪,似最尋常不過的一次探視。

  亦不曾回頭。

  女兒就在自家的宅子裡,又無需分別離開,談什麼留戀不捨?

  陸思瓊只等父親的背影消失不見,身子才鬆了力,單手倚在廳門前。

  紅欄漆亮,卻稍了幾絲秋雨的潮意,微涼、沁心。

  走出院子,德安侯徑自往靜安堂的方向而去。

  陸老夫人尚未安寢,正由近侍服侍著半靠在炕上。鬢角的銀髮被梳理得一絲不亂,絳紫抹額下眉頭緊皺,雙唇抿成線,饒是喜怒不顯,但任誰都察覺得到其周身的不悅。

  俞媽媽蹲在炕前,邊替她捶腿,邊時不時抬頭留意主子神色。

  她知,老夫人這是心裡有怒。自打二姑娘歸了府,主子便一直在等姑娘過來,然晚膳都用過了許久,仍未等到人。

  目光越過燭焰,隔著軒窗望向外面。

  二姑娘,今晚定是不會來了。

  正琢磨著是否該出言勸眼前人回內室歇息時,又聞院子裡傳來腳步聲,且伴著江媽媽緊張的話語:

  「哎我的侯爺,您這時候過來,怎麼身邊也沒帶個人?好歹還下著雨,瞧,衣裳都淋濕了……待會老夫人見了,可不得心疼?」

  炕上的人猛地睜開眸子,顯然亦是聽到了。

  俞媽媽忙起身扶她坐起,適時丫鬟彩鴛自外打起簾子,「老夫人,侯爺來了。」

  德安侯舉步踏入,秋雨染深了外袍,素來衣冠甚正的他髮上攜了雨珠,身後跟了念叨著的江媽媽。

  陸老夫人乍見長子這般模樣,心疼之餘惱意更甚,埋怨道:「賽華那幾個小廝是怎麼當差的,怎麼任由你冒雨過來?

  快,還不侍候大老爺去換身衣裳,讓廚房送碗……」

  話沒說完,德安侯便打斷了她:「娘,兒子沒事。這九月的天,哪那麼容易受涼?不怪別人,是我不讓人跟著的。」

  老夫人一聽就氣,「你倒是心疼那幾個奴才,不管怎麼說,做奴才的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他們失了職,讓主子就這樣在外面,懂不懂怎樣服侍人了?」

  德安侯只由著丫頭寬去了外袍,這天兒才入秋,不比深秋,偶爾淋個幾滴雨在他看來原就不是什麼事兒。

  何況心頭藏事,並不想在這方面過多糾結,索性接了道:「您不必動怒,兒子剛去了趟嬌園,那些個奴才跟著反倒礙手礙腳。」

  聞言,陸老夫人眼瞼一沉:「青哥兒你剛從瓊姐兒那過來?」

  「回母親,是的。」

  後者面色頓時複雜了幾分,亦不再計較小廝失職的事了,只揮手擺了擺:「都先下去吧。」

  德安侯已坐上了炕,接過俞媽媽遞來的茶盞,也沒立即擱在矮几上,揣在手裡望向對面的母親,似在衡量著什麼事。

  待人皆出了屋,他才緩緩開口:「娘,瓊姐兒的事,您怎麼瞞著我?」

  此話一出,老夫人心中了明。

  她細細一探究,語氣肯定的詢問道:「你見過秦相了?」

  一語中的!

  德安侯並不做瞞,「嗯,晚時聖上召兒子進朝房,秦相也在,出來時私下聊了聊。」

  「我就知道,準和秦家有關。」

  見他輕描淡寫的說著,陸老夫人也不驚訝,只悶聲道:「我不久前剛知道瓊姐兒的身世,原是周家特意將她安排在我們府裡的。

  這之後沒多久,相府倒突然就有了動作。秦家八爺雖說不是秦老夫人所出,可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到底也是相府中人。

  咱們兩家從沒有過什麼交情,他怎麼就莫名其妙看上咱們瑾姐兒了?我就覺得這裡面有文章。

  想來想去,要麼就是因為瓊姐兒,秦家才盯上了我們侯府。」

  聞者不置可否,「瓊姐兒是咱們府裡的姑娘,娘,您這點做得很對。」話落,卻堅持著重複剛剛的話:「不過,您既早知道,為何偏瞞著兒子?」

  陸老夫人心中一緊,抬眸覷了眼旁邊的長子,喟嘆了聲。

  屋裡瞬時靜了下來,好半晌都沒有人開口。

  後來,仍是德安侯若似無奈的啟唇:「母親,縱使瓊姐兒的生母是她,兒子知道了又能如何?」表情格外嚴肅。

  陸老夫人閉上眼眸。

  當年的德安侯府是何等的風光?老侯爺乃先帝重臣,她的大女兒貴為太子正妃,長子更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少年才俊,陸家當真稱得上是京中眾權貴之首。

  多少名門閨秀,爭相搶著要做德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說句不託大的話,那時候,便是公主,他們也娶得起。

  俊美的少年得天盛寵,頻頻出入宮闈。

  隆昌公主傾國絕色,又貴為金枝玉葉,聖眷昌隆,被先帝與當年的周貴妃寵得一身傲氣,完全不同於尋常高門閨秀,做派肆意隨性,傾倒了多少貴勛子弟?

  可正也因為那份帝女傲氣,教多少人心碎?

  陸家那般門第,又有當初的太子妃親自出面,連聖上都覺得婚事妥當,偏偏隆昌公主不願,最後為撫德安侯府,周貴妃方做主將榮國公府的姑娘許配給陸家。

  這些往事,縱然過了數十年,旁人能忘,但陸老夫人怎會不記得?

  她當年身為太子妃生母,宮中有些秘事,縱然再不為人知曉,也到底能聽說一二。聯繫今日,都無需細查,有什麼推算不出?

  說到底,若不是因為心知八九,亦不會對瓊姐兒再三容忍。

  如今兒子的話,亦不過是坐實了早前猜測。

  她撫了撫額頭,似諷似惋惜的開口:「堂堂的天子之女,竟沒想到會做出那種事,怪不得周家對此諱莫如深。」

  亦難怪,這麼多年,周老夫人都如此重視瓊姐兒。

  縱然隆昌公主早不在京城,但太后娘娘在,蕙寧公主在,那瓊姐兒的身份再見不得光,有她們倆護著,就等同有皇室、有永昭伯府為依靠。

  思及永昭伯府,難免就想到了同龔家的那門婚事。

  方才兒,下人道,蕙寧公主的公子又來了府裡。

  閉了閉眼,如此,這門婚事倒也是情理之中。

  蕙寧公主身為皇姐,終究是要把瓊姐兒養在身邊的。

  何況,隆昌公主為今也是突厥的大閼氏。

  徒然,她心頭一跳。

  突厥!

  這就難免要想到前不久才離開的突厥使者,那位左谷蠡王了!

  「青哥兒,」老夫人抬手招他,聲音微顫:「之前那位左谷蠡王,是不是為了瓊姐兒才……」

  她想起,當時自己還逼問過孫女與那位突厥王爺的事。

  那會子瓊姐兒沒有同她說實情,現在再想,若果真是隆昌公主潛了那位王爺找來的,那瓊姐兒確實是有口不能說。

  「嗯。」

  德安侯亦是近日才明白的,面無波瀾的回望了眼母親,突然柔了聲音:「娘,兒子今天過來,就是想和您說一句,瓊姐兒她從小是我的女兒,就一輩子是我的女兒。

  您不要因為一些往事或者其他,就遷怒於她。再者,咱們侯府雖說不如往昔,但也還沒到要靠出賣閨女換取富貴的地步。」

  這句話,語氣格外得重!

  陸老夫人心中酸楚難耐,更是無比難受。

  她心知,兒子從小驕傲,最不屑利用所謂的裙帶關係謀取目的,一如當年陸家沒落、周家如日中天之時,亦不見他去求周老公爺。而這些年,他即便在朝堂上不盡人意,也都只靠自己。

  可是,難道就只有自己一人記得往日侯府門庭若市的榮華?

  她只不過是想重振門楣而已。

  瓊姐兒不是自家的女兒,背後又有那樣的身世,養了她那麼多年,她自該感恩涕德的回報。

  陸老夫人不覺有錯。

  這是她從那日自榮國公府見了沐恩郡主之後回來的想法,這數月來亦從未更變。

  但今日,她眼神複雜的望著面前的兒子。

  對面的人雖說面若無情,然知子莫若母,在確認了瓊姐兒是那人的女兒之後……

  老夫人覺得雙眸酸疼的緊,無力的搖頭:「罷了,青哥兒,這侯府早就交給了你,今晚你的來意娘也明白。

  瓊姐兒,她是你的女兒,我的孫女。」

  「謝母親成全。」德安侯起身作揖。

  深深的又看了他一眼,老夫人點點頭,語氣關切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是。」

  見兒子轉身,又補道:「對了,宋氏那邊,你……」

  「她是兒子的填房,侯府的主母,瓊姐兒的母親,這就夠了。」

  老夫人深知其意,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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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變化

  秋雨止落,破曉晨曦暖溢香閣。

  陸思瓊淺靠起身,伸手抵了額頭,極為不適的閉了閉眼。

  連夜夢魘,醒醒沉沉,似被泄了周身力氣一般倍感疲憊,無奈倦意襲滿,然仍無睡意。

  紅箋剛進內室,便瞧見自家主子沒精打采的模樣,走上前關切詢道:「姑娘怎得這麼早就起了?昨夜裡您睡得晚,不若再歇會兒?」

  心中記掛著靈表姐的傷勢,昨日歸府匆匆,沒能在國公府陪她,陸思瓊已是慚愧。

  翻了半夜醫書,最後還是搖著頭闔上。

  紅箋只當眼前人是在擔憂四表姑娘的容顏以致如此魂不守舍,復柔聲勸慰:「姑娘不必煩心,表姑娘吉人天相,又有宮中御用太醫守著,定不會有事。

  說句奴婢不該說的,您便是昨兒翻著了好法子,怕是也不便替表姑娘醫治。」

  聞言,陸思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不是為這個氣餒。」

  她也清楚,近來發生了諸多事情,大舅母或多或少對自己存著幾分怨氣。

  一如上回三表哥受呼韓邪連累而被刺傷之事般,必定是避她不及。

  掀了薄衾下,邊由婢子服侍更衣邊吩咐道:「讓門房備著車,待我去與母親和祖母請安之後,去國公府。」

  「姑娘?」

  紅箋並未立即應聲,支吾著開口:「您馬上就要大喜了,再外出怕是不好。」

  「出事的是四表姐。我怎能不去?」

  陸思瓊亦知這犯了忌諱,說來昨兒大家因忌著周家勢力,更由於事出突然,沒人追究靈表姐的過錯。

  可好端端的壽宴上,鬧出血光之災,終究不妥。

  按理說,陸思瓊近有好事,也該避著。
 
  可她的心,總歸不安。

  或實則,這份焦慮更多的是來自秦相。

  摒棄這份思緒。她揉了揉腦袋。坐到妝鏡台前,重複道:「吩咐備車。」

  聞者方執起木梳的手微頓,頷首道是。

  去錦華堂晨安時,驀然發現宋氏神情失落。似受了什麼刺激。一會的功夫便接三走神。

  陸思瓊略感好奇。

  宋氏落座主位。目光一直沒從眼前的少女身上移開,精神卻不集中。

  最後,象徵性的問了幾句周四姑娘的傷勢情況。聽聞對方欲去探視,遂言道:「你既有事,也不便耽擱,同我一道去見過你祖母後,便外出吧。」

  頓了頓,續又說:「不過定親的事府裡這些日子已籌備妥當,自個在外一切小心,莫要出了變故,鬧了不吉。」

  話落,便立了起來。

  陸思瓊應話,心底卻不太明白。

  去周家而已,以往又不是沒去過,怎的這回如此關照?

  眼神不由深究起幾分。

  她見繼母起步,正欲跟上,乍聽聞屋外傳來歡快喚聲:「二姐姐,我、我見姐姐……」

  一瞬的功夫,門口就出現了瑤姐兒的小身影。

  宋氏走在前頭,遮住了身後的人,彎身順勢抱起女兒,低著嗓音說道:「瑤姐兒,不準這麼沒規矩,你二姐姐最近事多,聽話別總纏著她。」

  陸思瓊心中微頓。

  這話,以往宋氏亦常是掛在嘴邊的。

  可今日,總覺得聽在耳中,意味不同。

  瑤姐兒哪懂這些,性子一如過去的膩歪,在母親懷裡扭著身子不停晃動,兩隻白玉般的藕臂揮舞著,同嫡姐咧嘴而笑:「姐姐、姐姐抱瑤兒……」

  陸思瓊心都軟了。

  這府裡,只有瑤姐兒方會對她露出這般依賴的模樣。

  有時候,被人親近、被人需要,何嘗不是幸福?

  她待這個妹妹,從來就與眾人不一般。

  往前兩步,倒是極想接過來抱上一抱,熟知宋氏卻突然一個歪身,走到了旁邊,遞給了近侍。

  宋媽媽察言觀色,心中雖說迷茫,但姐兒已到眼前不容怠慢,忙抱到了懷裡,更是哄道:「姐兒乖,夫人與二姑娘還有事,回頭再來看姐兒,姐兒先隨媽媽回去。」

  「我不、我不!」

  孩子可不是經得起道理遊說的,許是真好幾日沒見著了,瑤姐兒軟硬不吃,堅持著沖嫡姐揮舞胳膊。

  陸思瓊意動,看向宋氏,「母親……」

  繼母確是從來不喜歡瑤姐兒和自己膩歪,但這幾年終歸給她面子,如這等場合,也是不好公然阻止她們姐妹親近的,畢竟落在下人眼中,於她主母名聲不利。

  何況,陸思瓊實則並不愚笨,過去瑤姐兒每每都能鬧到她的嬌園裡,讓玲瓏閣裡當差的人無可奈何。

  可說到底,這其中若是無宋氏這位主母的默許,瑤姐兒還真能屢屢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只是不去深想。

  這深宅大院裡,誰沒有些個苦衷和無奈。

  但今日,繼母方才的言辭,不似以往推搡客套的話。

  就像是,真的不願意看到瑤姐兒與她要好。

  聽到喊聲,宋氏雍容一笑:「瓊姐兒你可不能慣她,這孩子總不能一直纏著你。畢竟,將來你是要出閣的,哪能時刻帶著她?」

  話落,便不由分說的讓宋媽媽把女兒帶走。

  陸思瓊聽了那話,心底沉悶的緊。

  怎的不過一夜,眼前人就變了個樣?

  若說歸根於不是親母女這原因,卻是如何都說不通的,她們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完全沒必要現在才覺得自己礙眼刺心。

  宋氏卻不再多言,兩人一路無話的到了靜安堂。

  人多敏感,更何況如陸思瓊這般聰慧之人。見了老夫人,感覺亦是不同。

  不由就想到昨晚父親來嬌園說的話。

  父親的性子,她了解幾分,身世的事十之八九是不會和繼母坦白,但對祖母,便不一定了。

  屋子裡聊著家常話短,看似沒什麼區別。

  眾人眼中,二姑娘仍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疼寵非凡。

  人逢喜事,家嬸堂妹們的注意力皆放在她身上。

  陸思瑾站得不遠。自始至終臉上都帶著笑;陸思琪仍是安安靜靜的。守在嫡母蕭氏身邊。

  宋氏開口替她稟了去榮國公府的事,老夫人眉眼一展,「周家素來重你,四姑娘受了傷。你的確是要去探視的。」

  四夫人楚氏最擅推敲。一聽這話。再看婆婆臉上那笑,就知道對方是真心同意侄女去周府。

  她心底納悶極了,以前老夫人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裡可是分外不贊同瓊姐兒親外人的。

  陸思瓊乖巧點頭,又話別了幾句便出了院子。

  她走後,屋裡沒多會亦是散了。

  宋氏走在最後,回頭望了老夫人好幾眼,終究還是跨過屋檻,沒有留下。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啪」一聲把帕子甩下,直敲得桌案橫響,倒讓才進屋的宋媽媽嚇了一跳。

  見主子神色怪異,聯想到早前之事,走過去不解道:「夫人今兒是怎麼了?」

  不是滿認同瑤姐兒與瓊姐兒處姐妹情的嗎?在老夫人那,只是裝作不喜二姑娘而已。

  宋氏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卻只沒頭沒尾的說:「侯爺昨晚去見了遭瓊姐兒,回來人就不對勁。」

  畢竟是這院子里的事,宋媽媽早有聽說。

  道是昨晚上侯爺半夜裡醒來,突然就跑到書房睡去了。

  這在以前,可是從沒有過的。

  宋媽媽大早上就擔心,只道是主子同侯爺鬧了矛盾,現在聽說這話,約莫是與二姑娘有關?

  難道,還能是二姑娘在侯爺面前說了夫人的不是?

  宋媽媽不信。

  這些年來,夫人待二姑娘雖說不比親生,但念著國公府對宋家早年的恩德,可從來也都不差。

  在老夫人跟前,更是寧願做足了自己惡母的形象,既懦弱的表現出對原配嫡女的退讓,更做了似容不得繼女和親生兒女親近的小人行徑。

  二姑娘不是個沒心的,雖有時不認同夫人處事的方法,可向來也不缺敬重,怎麼可能背後編排夫人?

  宋媽媽心中閃過各種理由,卻都連開口求證都沒有便先自個否掉了。

  她沉默著,宋氏卻又似自怨自艾的嘆道:「我早知道,他心裡有人。不是周氏,更不是我……」

  說著,眼淚便溢了出來。

  同床異夢,做了那麼多年枕邊人,誰還看不通那些?

  閉著眼,漆黑的視線裡慢慢浮現出少女明媚的嬌顏。一顰一笑,漸漸線化,染了墨、入了畫……

  畫像捲起,卻蓋不住那傾世容貌。

  那樣的鳳姿國色,早已印上心頭。

  丈夫的情深,她的心碎。

  自己可真是傻。

  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竟都沒留意到這個。

  宋氏的指甲摳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旁邊人見她無聲而泣,緊張的不行:「夫人,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好端端的,您怎的哭了,是不是侯爺對您說了什麼?」

  剛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整個人頓時沒了主意。

  宋氏睜開眼,對上親信關切的眸子,只是搖頭。

  她的驕傲自尊,讓她難以啟齒。

  「媽媽,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宋媽媽不放心的遲疑了會才動身,沒走兩步又聽身後人叮囑道:「以後,別讓瑤姐兒去嬌園了。」

  自欺欺人的久了,連自己都要不認識了。

  瓊姐兒,你就不能簡簡單單的就只是陸家的姑娘,她這麼多年用自己以為最合適的方式呵護照顧著她,最後卻換來這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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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進宮

  陸思瓊到榮國公府的時候,周家正在待客。

  此刻時不過巳正,她自認為趕了個早,卻沒料到孫家已登門謝罪了。

  靜頤堂的董媽媽親自來大門口接她,二人行過正廳,遙遙望去能瞧見尚書夫人領著女兒立在屋中謹言慎行、而大舅母捧著茶盞端坐不語的場景。

  官宦同僚女眷過府,舅母竟是連內宅都沒讓進,只在這外院招待。

  她的步伐慢了,董媽媽回過頭,隨著視線望了一眼,低道:「表姑娘,您可千萬別覺得是世子夫人不厚道,這偌大的京都城裡,咱們國公府也不是小家小氣的門第。

  其實,昨兒晚上孫大人和孫夫人就來過了,老夫人與世子夫人雖說心裡有氣,可到底也做不出把人往外轟的事。

  世子爺好生接待了,奴才們也迎著孫夫人進了內宅。可他們倒好,非堅持說是我們四姑娘的不是,道與孫三姑娘無關。

  您說說,靈姐兒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能走個路把自己給絆倒的?他們尚書府在敬王府就欺人在先,損了國公府顏面不說,還鬧到府裡來?」

  陸思瓊倒不知還有這一齣,敢情孫家昨日是真的被外祖母與舅母的言辭嚇到了,於是才又上門。

  孫夫人想淡化事情真相,定要替她自個女兒開罪,便把過錯推了幾分在靈表姐身上。

  可表姐才受那天大的委屈,舅母正打心眼裡疼著惱著,她們若誠心誠意來伏低做小的道歉或還可能有轉圜的餘地,可這打諢插科的……

  收回視線,陸思瓊對孫家母女也提不起好感,腳下繼續往前:「那怎麼今日又來了?」

  董媽媽語露不屑:「說是把孫三姑娘一塊兒帶來,讓她親自賠罪。」

  聞者搖頭,「靈姐姐現如今還躺著,心緒哪那麼容易平復下來?

  何況,她本就是藏不住事的人,昨日看到孫三姑娘時那般失態,現在若再相見,可不是什麼好事。」

  「表姑娘說的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也是這樣想的,左右咱們府邸和尚書府沒什麼往來,便是真鬧翻了也不打緊。」

  董媽媽一時快語,引得陸思瓊側目。

  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

  別看榮國公府如今榮冠京華,然,但凡能在京都立足的家族誰家又是能小瞧的?是以,大家往日皆是禮待彼此,非萬不得已不會說同某某府為敵。

  然身邊人這話,顯然是聽了外祖母或者大舅母的意思才有的。

  孫家實在是太小瞧周家了,仗著近來孫尚書在朝堂上頗得聖心便耀武揚威了起來。縱然孫家有姑娘已被賜婚給了親王,但到底只是個側妃,何況這宗室婦眷也不是容易當的。

  孫言書這是要給她妹妹孫知書招禍呢。

  思及孫知書,難免就想到九王。

  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他剛得知自己身世後讓元姜將她接去賢王府的時候,說來自他與秦沐詩的賜婚旨意下達之後,就再沒聽說他的音訊了。

  她想起,曾經他說,初次婚事已交給了別人做主,若再要有,便想由他自己選擇共度一生之人。

  是故,他才向太后求了那道空白的懿旨。

  腳下驀然變得沉重幾分,這些時日以來,其實陸思瓊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想有關他的事。

  畢竟,自己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且龔二對她那般情深。

  然而,她與九王是舅甥關係,又有著那樣一段錯誤的過去。

  無論怎樣,幼年他對自己的照顧、那些發生在彼此之間的點滴都抹滅不了,總還是忍不住關心。

  他的賜婚消息傳出來有陣子了,京中幾乎無人不曉,賢王府卻似局外人一般。

  在陸思瓊心裡,若是以前的九王,那多半是會遵旨娶了秦沐詩,包括那兩位側妃;可最近幾個月那人的轉變,陸思瓊還真說不太準。

  九王,於她,已越來越陌生。

  現如今這般平靜,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表姑娘?」

  正尋思著,聽到喚聲,抬頭才發現到了。

  進了院子,發現周老夫人也在靈表姐這兒,丫鬟們忙裡忙外收拾著,像是要出遠門。

  陸思瓊驚了一跳,「外祖母,這是?」

  「你雲表姐向太后娘娘請了旨意,要把靈姐兒接到宮裡去住一陣子,晌午宮裡就來人接她。」

  「接到宮裡去?」

  陸思瓊有些難以置信,雖說以周家的天恩,宮中有太后與太子妃坐鎮,將府中親眷接進宮小住亦無不可。

  可一直以來,周家總忌諱著授人話柄,行事處處小心。今兒,怎麼……

  周老夫人語態嚴肅:「宮裡有整個太醫院照顧靈姐兒,有這世上最好的靈丹妙藥,最是養病的好地方。」

  宮苑,靜養的好地方嗎?

  陸思瓊不解的看著外祖母,不過只片刻深思,她突然就明白了。

  周家這是要告訴所有人,靈表姐縱使傷了容顏,依舊是這京中得天獨厚的頭一份。昔日國公府低調待人,但並不是讓人忘了周家是何人家。

  這意思,怕也是告訴所有人,靈表姐的這事兒會有太后和太子妃做主。

  怪不得孫家要這般著急。

  只是,宮中多是非,靈表姐性子向來簡單,那等地方怕是適應不了,也會不習慣。但觀眼前陣勢,入宮勢在必行,想來外祖母與大舅母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陸思瓊表情微沉,低了身子道:「外祖母,我進去看看表姐。」

  「去吧。」

  周老夫人伸手輕拍了拍她胳膊,柔聲道:「這會子進宮,初八那日靈姐兒定也趕不到侯府了,你們姐妹多聚聚。」

  陸思瓊頷首,側身進屏。

  初八那日於她來說必然是個特別有意義的日子,作為幼年相交至現在無話不談的姐妹,屆時不能出席,難免遺憾。

  周嘉靈的寢室同她往日隨意的風格不同,布置得十分講究,閨房裡瀰漫著淡淡的藥香味,該是混著燃香,並不難聞。

  朝西的紅棱軒窗半敞著,繞過屏風過去,尚是明亮的屋中卻看不太清床上人的表情,側對著內壁,顯得倦倦無神。

  「靈姐姐。」

  陸思瓊走上床踏,直接坐在了床沿邊,對方的臉頰仍是包裹得十分嚴實,但露出來得皮膚不及昨兒紅腫,像是好了些許的。

  她心中有話,想安慰幾聲,可到了嘴邊卻發現說不出口,最後只握著對方的手說:「原想著今日與你敘敘,可剛知曉你馬上就要被接去宮裡。

  深宮內院的,規矩那麼多,定是比不得外面自在。你若是待不住,早日求了太后娘娘回來,或者去侯府住些日子,我陪著你。」

  周嘉靈側首,仍顯稚嫩的容顏上多了幾分過去沒有的嚴肅,雖說目光顯得無神,人卻清明的很,「瓊妹妹,這進宮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也許久未見大姐姐了。」

  想是心裡藏著委屈,又在親近之人的身前,語氣有些發啞:「若是以前,我是怎樣都不想去那跟牢籠一般的地方過日子的,可這些年大姐一個人在宮裡,我從未替她分擔過什麼,她卻時時關心著我。

  昨夜裡,也不知為什麼,我老想起咱們小時候的事兒。瓊妹妹,你縱是也在這府裡長大,但有些事是不知的。

  小的時候,娘對我和姐姐就不同,我是幼女,受盡家裡的寵愛,好像怎麼任性都可以。但姐姐是長女,她就要承擔家族的責任。

  我想起姐姐進宮前的那個晚上,她對我說,」

  話及此,突然就頓住了。

  陸思瓊以為是因為面上的傷又疼了,緊張的詢問了幾句。

  後者只搖了搖頭,手不自禁的撫上面頰,改言道:「我這臉太醫仔細檢查過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現在,不過是尋個由頭住去宮裡。大姐隻身在東宮,如今太子良娣已經顯懷,氣焰更是囂張,我去了,姐姐有什麼話也好與我說說。」

  陸思瓊聽著聽著,就聽出端倪了。

  有些事,她潛意識裡明白幾分。誠如當年周家將大表姐送去宮中選秀時一般,這是一個大家族欲在朝堂站穩腳跟而必須在後宮有的打點安排。

  靈表姐如今臉受了傷,這樣住進宮去,的確不易讓人聯想什麼。

  陸思親突然閃過一絲恐懼,望著眼前人,想起剛剛外祖母說話時的神色,對方的意思是覺得宮中醫療更方便,再加上太后恩德方讓靈表姐去宮裡。

  但靈表姐的話,怎麼像是話中有話?

  「姐姐?是不是府裡對你說了什麼?」

  周嘉靈淺笑,「哪有什麼?現在去宮裡的人是我,我都不擔心,你緊張什麼?再說,太后是我的親姑奶奶,大姐也在那裡,誰敢欺負我?」

  說話的時候,像是在安慰人,自己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陸思瓊徹底迷茫了。

  「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周嘉靈搖頭,「等我臉養好了就回來了,過幾日你府裡的宴席我怕是去不了了。」

  想了想,又添道:「凡表哥不日也要離京,我知你近來心情沉重,不要在為我的事費心了。」

  她越是表現得這般,陸思瓊越是擔心。

  這不是表姐的性子。

  她昨兒剛傷臉時,在敬王府就格外失態,誰都不肯見,生怕自己的臉被人瞧見,連自己親人都不給看。

  今日,卻突然要去宮苑那等去處。

  陸思瓊緊握住對方手腕,涼著聲音問:「姐姐,到底怎麼回事?我不信這是雲表姐替你請的旨意,她絕不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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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家之憂

  「就是大姐的意思,也是娘的意思。宮中有御醫良藥,我去養傷再合適不過,難道妹妹你不替我高興?」

  傷的是臉頰,陸思瓊本不欲同她過多言談牽引疼痛,可靈表姐這不假思索的語氣,著實讓人難以安心。

  她面色沉凝的瞅著對方,嘆道:「姐姐如今竟不願與我說真心話了……」

  姐妹之情,終是有些變了。

  陸思瓊內心悶悶沉沉,亦不糾纏,只握著表姐手腕的纖指微微捲攏。

  自己藏著秘密,又如何還要求旁人?

  只是,她總記得,不久前眼前人提起羅世子時那嬌羞難言的模樣。

  原以為好好的一樁親事,如今鬧成這樣,委實可惜。

  敬王府是個敏感話題,她不敢涉及,滿腔好奇亦不得解,一時間,相顧無言,氣氛尷尬。

  周老夫人側身入內,瞧見她二姐妹對視不語的樣子,好笑的上前:「這是怎麼了,靈姐兒?你瓊妹妹來看你,還不樂兒了?」

  「沒有的事兒。」

  周嘉靈機械似的應話,「妹妹來看我,孫女自然高興。」

  闔了眼瞼,停頓片刻,又補道:「就是不能看妹妹和景凡表哥訂親了。」

  說著人卻突然來了精神,眼珠微轉,眸光俏然,嗓音立提幾分:「我還在想,等屆時他倆真成親了,我是喊凡表哥妹夫呢,還是喚瓊妹妹表嫂?」

  竟是說笑起來。

  此言一出,陸思瓊一怔,周老夫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出嫁從夫,你自然是要喚瓊姐兒嫂嫂的。」

  「也是。」周嘉靈模樣認真的點頭。

  陸思瓊總覺得氣氛不對,但又說不出具體。眼看少女強顏歡笑故作怡樂的樣子,心底更不是滋味,索性鬆開對方站起了身。

  看著婆子丫頭們忙裡忙外,她主動開口:「外祖母,姐姐精神不好,我陪您先回去吧?」

  聞者微訝,周嘉靈卻突然喚出聲:「妹妹。」

  陸思瓊轉首待下文。只見那人眸光一暗,改言道:「路上仔細扶著祖母。」
 
  「好。」

  幾人離屋,周嘉靈仍伏在床頭盯著房門方向。視線從凝聚著那方屏漸漸渙散,湧出不捨、留戀。

  「姑娘,」她的婢女紫棠立在一旁,淚眼微濕。

  周嘉靈語氣淡淡:「出去吧。」

  最後的一點時間。讓她獨自好好想想。

  陸思瓊伴周老夫人回靜頤堂,剛進屋便沒忍住那份好奇。詢道:「外祖母,怎麼突然要送表姐去宮裡?」

  聞者就著她手入座,又順手拿起婢子新上的瓷盞,語氣波瀾不驚:「瓊姐兒。不瞞你說,太子妃如今在宮中是四面楚歌,情況並不如你想像的那般輕鬆。」

  她語氣悠悠。望了眼身旁站的的外孫女繼續道:「眾所皆知,太子妃是太后娘娘親選進宮的。皇后與太子本就不屬意,雖說過去些年殿下對她明面上也頗為敬重,但這宮裡的女人,只有敬重沒有恩寵,總不是長久之計。

  太子妃多年無所出,太子良娣卻先有了身子,近日不止是皇后娘娘在挑你大表姐的過錯,便是太子殿下,對她也不同往昔了……」

  陸思瓊遠離深宮,自然不知這些利害,聞言驚詫:「可是,宮裡還有太后娘娘呢。」

  周老夫人再次嘆息:「太后總得顧著皇后的體面,再說,她總不能管到太子房裡去。」

  伸出手,握著身邊人,添道:「你還不知道,前陣子皇后在甄氏族裡選了個姑娘進東宮,現如今這位甄美人可是得寵的很。

  靈姐兒進宮,太子妃身邊有個說話的人勸著些,終歸好些。」

  陸思瓊心堵得慌,大表姐過去是慣照顧自己的,這些年每每從宮中賞東西去侯府,總認為她過得很好,誰曉得……

  蹙眉而愁,竟不知該如何寬慰外祖母。

  「好了,不說這些煩心的。」

  周老夫人見她如此神色,鬆了手示意對方坐下,輕道:「這些本不該說與你聽的,只是瓊姐兒你也日漸懂事了,又即將同凡哥兒定親,永昭伯府終歸不是普通人家,你總得心中有數。」

  「外祖母教導,我一定牢記在心。」

  陸思瓊欠了欠身,方溫順入座。

  「對了,初八那日的事,侯府可都準備妥當了?」

  「家中母親和嬸母們早早動手著,皆安排好了。」提起定親宴,陸思瓊於低眉臻首間透出幾分嬌羞。

  周老夫人十分欣慰,點頭道:「真是白駒過隙,眨眼間瓊姐兒你都說人家了。」

  兩人對視而坐,她撫了撫少女容顏,「凡哥兒定會對你極好的!」

  聞者靦腆一笑,回道:「還要多謝您和大舅母的安排。」

  「是你自個兒有福,也是凡哥兒的福氣。」

  周老夫人若有所思的說完,復言道:「好日子將近,你還是早些回侯府待閣吧,外祖母就不留你了。」

  陸思瓊起身,行禮應是。

  待她退出去,董媽媽才近前,含笑說道:「表姑娘孝心,這時候還不忘四姑娘和您,親自到府上來,可見老夫人您過去的心血沒有白費。」

  「我親自教養大的孩子,自然知道她的秉性。」

  周老夫人用描金杯蓋浮撥著茶葉,「瓊姐兒是在替靈姐兒擔憂,可這孩子自打曉得了身世後,同我總沒有過去親近了。

  若換在以前,就靈姐兒進宮一事,她定要問到底的。」

  說著手上動作一頓,無奈長嘆:「如今終究是有了隔閡,說話應對都客氣生疏了多。」

  董媽媽即應:「按老奴瞧,您與世子夫人怕是多慮了,宮裡好歹有太后娘娘替太子妃做主,這良娣、甄美人再怎麼得勢,也越不過太子妃去。

  現在就送四姑娘進東宮,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

  「經過了敬王府的事後,且不說這孫尚書府的姑娘品行如何,靈姐兒總是沒少被人議論。」

  提起親孫女,周老夫人便心憂:「讓靈姐兒去宮裡小住,也是避開那些流言蜚語。她如今傷了臉,來日便是還接回府,也能堵得住外面人的嘴。

  我是盼著,凡哥兒這回跟著建元侯去前線,能爭個戰功回來。

  畢竟,蕙寧公主雖說是與我們府交好,但畢竟還是皇室中人,顧慮頗多。再者,上回老二媳婦和樂姐兒鬧出來的事,保不濟要如何想呢。

  太子妃和瓊姐兒自小一起長大,那情分闔府上下都是瞧在眼裡的。她如今聽了那些話,也該明白她表姐在宮裡的不容易。」

  「老夫人想得周到,表姑娘心善,日後定是會幫襯的。」

  周老夫人閉住了眼,心中矛盾橫生,「我是真不想有那一日,要用上對瓊姐兒的撫育之情。

  若是她一早知道了咱們國公府收留她的想法,怕是真真得寒了心。」

  見她難受,董媽媽連忙勸道:「您別多想,表姑娘身份特殊,當年太后娘娘又尚未表態,蕙寧公主冒然將她送到府裡,您與國公爺多思量些也是應該的。

  何況,這些年來,府裡對她是真真的好,表姑娘不是個沒心的。」

  後者聞言,點了點頭。

  陸思瓊從周府出來,回望了眼國公府的門匾,在檐下佇立良久,心情不似以往輕鬆歡快。

  這一年裡變了太多,如今看什麼心境都不同了……

  坐上馬車,使車夫回府。

  然沒行多遠卻突然停下,丫頭尚未開口,便聽得簾外有人說道:「大小姐,相爺在前面的書齋等您,還請您移步。」

  陸思瓊驚愣。

  她今兒身邊只跟了竹昔,竹昔又是衝動的性子,聞言早皺眉了起來,反問著:「相爺,什麼相爺?

  你是哪個府裡的,不知這是德安侯府的馬車?怎麼敢……」

  因外面車夫沒有動靜,車內人早覺出貓膩。

  竹昔邊說邊掀簾,到嘴邊的質問卻在瞧見那執劍侍衛後,愣是卡在了喉間。

  陸思瓊被竹昔護在身後,從眼前顫抖的雙肩便知竹昔心中害怕,側了身探向外面,方知那名車夫早被暈在了地上。

  剎那間,怒從終生:「好大的膽子,堂堂相府,莫不是要做這當街攔人之事?」

  「奴才不敢。」

  黑衣的侍衛面無表情,神態卻畢恭畢敬,「只是相爺吩咐,奴才怕這車夫不認得路,又恐路上生出變故驚了雲姑娘,才打發了這礙眼之人。」

  他說完,對面前護犢般竟是防備的竹昔視若無睹,一個輕跳就上了馬車,擱下長劍執起馬繩便是一聲響亮的「駕」。

  因著突然,陸思瓊與竹昔身子懼往後一仰。

  而竹昔此刻才意識到剛剛那「相爺」二字的意思,茫然的望向自家主子,「姑娘?」

  陸思瓊昨日見了秦相後便總覺得不安,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快,聽著這侍衛一聲一個「雲姑娘」,便知他主子的堅決。

  眼下這架勢,她亦不是天真愚蠢的,只問道:「我那家奴?」

  「大小姐放心,奴才自會安排妥當,定不會給您添麻煩。」

  竹昔只拽著自家主子的衣角,滿眼都是擔慮。

  陸思瓊只微微搖頭,並未出聲。

  她心中亦是亂作一團,和敏郡主的那句「認祖歸宗」可不是玩笑話,而秦相對於自己和二爺的婚事似乎也頗多想法。

  他是權相,真要做什麼,自己左右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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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怨艾

  洽聞書齋是赫赫有名的書齋,地處雖不繁華,但往日門庭若市。齋內羅集了各種孤本珍品,便是宮廷裡的秘聞秘術,也是應有盡有。

  大夏朝崇文,因此書齋在京中頗受重視。

  德安侯府的車輛在門口停下,陸思瓊原想著人多不便,然四下靜謐,掀了車簾子方知除卻門口立著的兩個隨從,不見絲毫人影。

  她神色微滯,原來,這竟是相府的產業。

  竹昔先一步下車,隨後服侍著主子進了門,偌大的書齋儘是陳列密集的書架,不由張口:「姑娘,為何相爺會……」

  伸手止了她的話,陸思瓊視線定在那通向二樓的雕花紅木梯上,低聲吩咐道:「你在這等著。」話落,便提足。

  後者一頭霧水,還是忍不住扯了對方衣袖:「姑娘?」

  「放心,不會有事的。」

  陸思瓊並不擔心,不顧婢子的目光,徑自上了樓。

  與想像的不同,二樓是間布置雅緻的茶室,整面的木窗大敞,明亮寬敞。

  錯金螭獸的香爐裡燃著裊裊清香,同那若有似無的茶香混在一起,竟難得的沁心。

  那人身著絳紫長袍,背光而坐,二人視線相交,豐神俊秀的容上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語氣十分寵溺:「來啦。」

  陸思瓊欠身,「見過相爺。」

  他聽了似乎很無奈,卻又似透出幾分縱容,「阿雲同爹爹還這麼見外。」

  以父自稱。倒是一派自然。

  陸思瓊並不太過在意,也不去糾正,走近了方道:「聽聞昨日相爺見了家父,今日又將小女子請來,不知是打算如何處置侯府?」

  開門見山,亦不兜兜轉轉。

  秦相只笑而不語,伸手朝對面的位子做了個手勢,又親自執起茶壺,碧澄的茶水汩汩入杯,「先坐下喝杯茶吧。」

  陸思瓊從善如流。捧著紫砂的茶杯。摩挲著杯沿,他既不急,她亦不切。

  茶是好茶,口齒留香。

  「昨兒太過匆忙。許多話也沒與你細說。今兒喚你過來。不過是咱們父女間的一聚罷了。」

  他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樣。但陸思瓊也不知為何,總覺得對方心情並不好,是故並未說那些挑刺難聽的話。

  「你是冬日裡降生的吧?」

  陸思瓊一愣。潛意識裡還認為自己是四月的生辰,轉念才反應過來,回道:「已經開春了,只不過那年的寒冬格外漫長,連日雪天比往年時日長了不少。」

  「那一年的冬日,是冷。」

  秦相若有所思,端起茶杯重複道:「格外的冷。」

  提起這事兒,陸思瓊腦中總回蕩著蕙寧公主的話,道和親前隆昌公主在深宮裡的艱苦,對眼前人的憤恨漸漸也就壓抑不住,眼神亦顯出冷漠。

  似察覺到了這點,秦相嘆道:「你娘,當初竟瞞了我這樣深……」

  「都是過去的事。」她並不想談這些。

  秦相動了動唇,心底的話終是沒言,改道:「是,都過去了。阿雲你從小在國公府和德安侯府裡長大,這些本不關注。

  只是,如今你我父女團圓,不論你昨日說的什麼傻話,我總不能讓你流落在外。

  你與建元侯公子的婚事雖說我心裡不樂意,但事在眼前,也必不會存心壞了你的臉面,這點你大可安心。

  你姑姑的話,不必在意。」

  他語態極好,陸思瓊聽聞他不會破壞自己和二爺的婚事,戒備的心鬆懈不少,人也安然不少。

  說到底,她的確很介意和敏郡主的那番話。

  「那相爺,究竟想怎麼做?」

  秦相卻一改強勢,突然溫和了問:「阿雲,你是真不願同我回秦府嗎?」語含祈求:「做我相府的大小姐,不比他德安侯府的姑娘差。」

  「相爺,您何必呢?」

  陸思瓊起身直走,臨了窗柩,眼看著往日絡繹不絕的長街此刻不見塵埃,「當初既然做了選擇,現在再執著,又有什麼意思?

  您若真有心,也就不會有今日了……」

  她聲音雖輕,聽在耳中卻字字利如刀刃。

  秦相沒有轉身,聽出了話中怨艾、聽出了責怪,濃眉緊皺:「是她放不開這大夏江山,棄不掉皇室顏面。」亦是有了薄怒。

  陸思瓊無聲嗤笑,似嘲似諷的譏道:「相爺怎麼不說,是您放不開榮華富貴,棄不了家族榮譽?」

  話落,亦覺得計較得好沒意思。

  明知如鯁在喉,卻總想著逃避,不願深談。

  「當年為父不過只是皇子伴讀,聖上尚不曾立為儲君,若讓太后和先帝知曉了,秦家一族、」心中酸澀,緩緩起身,他直視著少女的背影低低道:「你娘,連有了身孕都不願告訴我。」

  這些年,他總記得那個夜晚,混在和親隊伍裡的親信回來報信,道隆昌公主自稱寧可嫁去外邦異族,與他死生不復再見,也不可能隨他的人回來。

  袖下雙手緊握成拳,他心裡的恨,又有誰懂?

  陸思瓊聞言,只低哼了一聲,「你既知自己身份低微,而她貴為當朝公主,既不能有所擔當,又何苦還去招惹?」

  她不願去考慮那些國利族益,涉及親生父母,只想看最淺的那層。

  「阿雲這是在怪我。」

  秦相語中無力,「怪我當初沒有強行帶她回來,怪為父讓你尚在襁褓便顛沛流離,怪為父這些年來不曾盡過一個父親的職責,讓你寄人籬下。」

  「相爺未免想得太多,我從沒有對您存過希冀,又後來責怪一說?」

  說完轉身。陸思瓊迎上對方視線,「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就在此時,外間傳來下人的聲音:「相爺,午膳備好了,您看是現在送進來還是過會兒?」

  秦相沒有立即應話,仍盯著陸思瓊看:「陪為父用頓膳吧,你我還從未同桌共食過。」

  避過視線,陸思瓊搖頭:「出來已久,恐家中記掛。便不陪您了。」說著一個福身。退了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秦相久久沒有回神。

  竹昔早就焦急不已,眼見主子下樓,忙迎過去:「姑娘、姑娘。您沒事兒吧?」

  「沒事。回府。」

  竹昔並不多問:「是。」

  這一段插曲。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進嬌園之前,陸思瓊叮囑道:「竹昔,今日我見過秦相的事。同誰都不準說,包括你娘。」

  後者鮮少見她這般鄭重的神色,雖不解,卻應得乾脆。

  進了院子,書繪便道:「姑娘,今早南霜讓蘭閣裡的阿紅來傳話,說四姑娘出府去了。」

  「知道了。」

  無精打采得應了一聲,半晌才道:「回頭夜深的時候,讓南霜來一趟。」

  「是,姑娘。」

  月上梢頭,南霜獨自來到嬌園的後門,左右仔細查看了番,見沒人跟著,才從虛掩著的門閃了進去。

  早就候著的寶笙忙引了她去暖閣見主子。

  規規矩矩行了禮,南霜才開始回話:「二姑娘,一切如您所料,四姑娘前陣兒在郊外三里亭那見了眾公子,便問奴婢哪位是表三少爺。」

  「哦?那你怎麼說的?」

  「奴婢尋了個身形年紀都與表少爺差不多的公子指給四姑娘,四姑娘見那人一身錦衣華服並未生疑。

  後來,四姑娘遣退了婢子,因此奴婢並不知她是如何結交的那位公子。」

  她答得認真,繼續道:「不過奴婢今早隨四姑娘外出,去了城東的一家酒樓,裡邊候著的便是那位公子。

  因著四姑娘不要奴婢入內侍奉,他們在屋裡的情況奴婢並不知情,不過依奴婢看,那位公子對四姑娘殷勤得很呢。」

  「嗯。」

  沒有禍害到三表哥就好,其他的陸思瓊根本不關心。

  南霜卻心藏擔憂,「只是,二姑娘,那位公子不是表少爺,四姑娘早晚都會知情。

  奴婢這回是聽了您的吩咐,故意指錯了人給她,回頭四姑娘怪罪起來,您可要幫幫奴婢。」

  陸思瓊別有深意的瞅了眼她,笑道:「你這丫頭這麼聰明,想必早就有了應對之法,這會子求我,是想要什麼?」

  她可不信,以南霜的聰慧,會沒想到後路。

  目的被一語道破,南霜微露尷尬,然到底不再支吾,堆著笑臉回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姑娘您,奴婢給二姑娘辦事是奴婢的福氣,自不求什麼。

  只是,您也曉得,四姑娘身邊有個聽雪。聽雪服侍四姑娘這麼些年,頗得四姑娘信任,有她在,奴婢行事總歸不便,您看……」

  「你是想我幫你除了聽雪?」

  南霜並不否認,只更加賠著笑臉:「奴婢也是想更好的替姑娘您做事。

  聽雪戒備奴婢,很多時候總讓四姑娘將奴婢遣了下去,不說其他,便是有關秦家八爺的事,奴婢至今都沒弄明白。

  何況,聽雪老勸著四姑娘,不讓她去見那位公子。」

  陸思瑾見不見外頭那男子倒不是陸思瓊關心的,說到底她總是陸家的女兒,心中矛盾著,雖說是陸思瑾自個行為不檢點,但總是自己在推波助瀾。

  難道真的要害她身敗名裂不成?

  但事情又牽扯到秦家,陸思瓊很不願這宅子裡藏著這樣一雙相府的眼睛。想起過去陸思瑾對自己做的種種,終是下了決定,「你自己看著辦吧,挑個錯讓聽雪離開蘭閣便是,別鬧得太大。」

  南霜低首一笑,應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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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試探

  皎月當空,蘭閣寢室燈火通亮。

  陸思瑾一臉笑意的坐在炕邊,手裡正繡著一個寶藍男士的香囊。思起白日情形,耳旁似還響著那人的溫柔蜜語,不由便緋了臉頰。

  對於她的行蹤舉止,聽雪是知情的,猶豫再三,終是忍不住說道:「姑娘,奴婢總覺得那位禮公子為人處事不太對勁,您還是多留個心才好。」

  似是一腔熱情被澆了冷水,陸思瑾面色微惱,「你這是什麼意思?」

  聽雪抿了抿唇,心一橫回道:「這事兒蹊蹺,您不能聽南霜的一面之詞就這樣同禮公子私下往來。

  按理說,榮國公府的少爺,又是沐恩郡主親自教養著的嫡子,怎麼會做這私會的……」察覺主子面色不悅,忙止了聲。

  到底是身邊的老人了,陸思瑾也知對方好意,琢磨了番喃喃道:「你說的這個,我也思量過。

  但是南霜早被二姐遺棄,嬌園肯定是回不去了,她現在除了跟著我,可還有別的出路?

  再說,這法子還是她給我想的,人也是她指給我看的,禮郎又自稱禮公子,難道還能有錯?」

  再怎樣,她也不相信,南霜能買通了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來害自己。

  當時,禮郎與眾多名門子弟在一起談笑風生,她可是瞧得真真的。

  何況,自己亦不是個無知的,對方周身的氣派和出手的闊綽哪裡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可、可是這要被八爺曉得了,他肯定不會原諒姑娘的。」

  聽到秦沐延,陸思瑾懼從心生,只是一瞬而過,又特意直起了身子。輕道:「他,他對我又有多少真心呢?

  聽雪,你不是看不出來,我於他來說不過是個有用的工具罷了。眼瞧著龔二爺對二姐姐那樣體貼愛護,馬上又要辦筵席了,而我呢?

  他還總揪著那位產婆的下落,我不能這樣耽誤了自己。」

  似是為了說服自己。又強調了遍:「對。我不能誤了自己。」

  「姑娘考慮的是,奴婢只是怕禮公子也不是值得託付,怕您最後兩、」只意會並不用說白。「許是奴婢多想了。」

  陸思瑾卻沒有怪罪,蹙了蹙眉接道:「其實你說的也有理,他在得知了我的身份後,從未提起過二姐,倒表現得對我一心一意著。」

  然而,轉念舒展了眉頭。「但二姐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禮郎也不得不放手。左右咱們二府多年交情,就算事後鬧了出來,憑著周家顏面。也只能迎我入府。

  榮國公府待二姐姐再好,她終究還是個外人。而我若是能做周家的三少奶奶,何愁比不了她去?」

  「姑娘說的是。到時候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必定都是更疼您的。」

  陸思瑾心中偷樂,手中針線穿梭得越發速度起來。

  轉眼便到了初八。德安侯府上下掛滿了紅綢,四夫人楚氏陪著宋氏在大門口迎接貴客,陸府上下一派喜慶。

  大夏盛行定親之禮,禮成便算半個夫家人,因此格外重視。

  陸思瓊早早在嬌園梳妝打扮,大紅牡丹的盛裝,顯得華麗高貴。

  周媽媽取出公主府送來的聘禮,鑲寶石的鳳蝶赤金華盛,明珠墜在她的額間,因著姿色過人,絲毫沒有因為稚嫩年紀便覺得違和。

  五姑娘陸思琪和三姑娘陸思瑜皆早早到了她屋子,見狀都笑得格外開心,「姐姐這樣一裝扮,比我們以前見過的新娘子都好看。」

  「兩位姑娘見過多少新嫁娘,等再過兩年,二姑娘真正出閣時那妝扮才叫好看。」周媽媽一臉寬慰。

  陸思瑜忙接道:「也是姐姐生的好,才怎麼妝扮都好看。

  「是啊,雖說只是定親,但也是個小喜宴了。」

  陸思琪難得多話:「近年來,這禮宴沒過去那麼興了,好些人家都直接辦大禮了。」

  「那是別人家不值得辦,咱們二姐許的可是建元侯爺的獨子,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陸思瑜語帶奉承。

  陸思瓊心情好,亦不在意語氣,只由得她倆說。

  院外漸漸熱鬧起來,想來賓客皆陸續過了府。

  陸思瑾是辰時過半後才到的嬌園,身邊跟了南霜和聽雪,打過明面上的招呼便坐在一旁,並不似陸思琪陸思瑜二人伴在陸思瓊兩側。

  好半晌,獨坐許久的陸思瑾才突然開口:「二姐好顏面,和敏郡主都親自來府裡為你恭賀了,據說連秦相都來了,就在外院見爹爹呢。」

  依著二府地位,秦相該去的也是永昭伯府。

  聞言,陸思瓊不過微滯,繼而打趣般笑道:「誰都知道秦家八爺中意咱們四妹,秦相與和敏郡主定是來瞧他們這位未來弟媳婦的。

  妹妹你還不好生打扮著,出去作陪和敏郡主?」

  陸思瑾以往攀的是秦相夫人甄氏的關係,和敏郡主對自己並不友善,再且因著上回的事,想起來就心裡發述,根本不願去陪,沒想到嫡姐會說這話,倒自己先沒了聲。

  陸思瓊倒不再多言。

  只沒過一會,突然有個眼生的婢子跑進院,行了禮後同陸思瑾道:「四姑娘讓奴婢好找,秦家八爺進了院要去拜會老夫人,想您一同過去。」

  「嘖嘖,才說起就找上門了,四妹妹還不快去?」陸思瑜嘲笑。

  陸思瑾瞪了她一眼,不得不起身離開。

  小丫頭自然是秦沐延遣進去的,行到偏僻處,陸思瑾的胳膊突然受力,整個人都倒了過去。

  秦沐延直接摟上她的腰,低首輕道:「怎麼,在躲我?」眸中笑意不達眼底。

  南霜驚了一跳,看著眼前這對依偎男女雙眼睜得極大。

  聽雪見狀,忙拽了她退下。

  南霜還是頭回見這般場景,也顧不得和身邊人關係怎樣。拉了人手即反問:「剛,剛那是秦八爺?」

  「自然是。」

  聽雪面無表情,警告道:「八爺同四姑娘已在議親,你大驚小怪做什麼?主子的事,什麼能看什麼能聽,自己心中要有個數。」

  說著拉開對方的手,徑自走向遠處。

  南霜回頭看了眼。稀鬆枝葉後。只見四姑娘整個人都倚在牢牢男子懷裡,收回視線,依言隨聽雪的腳步離開。

  陸思瑾的腰被錮得極緊。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臉上卻不動聲色,伸手撫在眼前人的胸膛上,笑著回道:「怎麼會?八爺怎麼會這麼想?」

  「是嗎。那怎麼我才進府,你就進了嬌園裡?」說者情緒難辨。

  「今兒不是我嫡姐的好日子嗎。姐妹們都在那,我與她關係雖談不上如何親近,但怎麼也是要過去的。」

  陸思瑾邊說邊後退了下,許是她的乖巧取悅了秦沐延。手上力度也鬆了幾分,一手抬起撫了撫她的面頰,接著撩起一縷長髮在手裡打圈。問道:「這陣子可有什麼消息?」

  「還沒有,若是有。我肯定早讓聽雪傳信給你了。」

  陸思瑾模樣乖巧,聲段柔美,聽在耳中甚是舒心。

  秦沐延突然將按在她後腰的手微微一提,懷中人被迫踮起腳,見著玉面紅唇,低頭便湊了過去。

  陸思瑾既心跳又緊張,只緩緩閉上了眼。

  他的手鬆開青絲,自她耳際緩緩撫下,大掌慢慢掠過少女纖細的脖頸時,突然一個用力扣住了對方脖子。

  感受到力度,陸思瑾難受得張開口想要求他,卻換來越發纏綿的吻。

  好一會,他才挪開唇,聽著少女氣喘吁吁的呼吸不由勾起唇角。那擱在她項上的手微微下移,隨後驀然用力一握,待聽得了對方難以自抑的呻吟方作罷。

  陸思瑾頭回被人這般對待,只覺得刺激萬分,後背都出了一身虛汗。

  秦沐延含情脈脈的盯著她,少女明媚的雙頰似染上了胭脂,倒好看的緊,開口時語氣不由也溫和了幾分:「好幾日不見,倒是念你得緊。」

  「我、我也是。」

  他牽起她的手往前走,邊走邊說:「怕什麼?你既然都把你的前途交到了我手上,我總不會虧待你。

  還有,交代你的事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

  陸思瑾本心意難平,聽到這話才想起有些事,忍不住問道:「八爺,二姐她是不是並非侯府的女兒?」

  之前她揣測出了這個意思,但上次在嬌園裡被嫡姐那架勢給唬住了,可心底總藏著疑問。原先她是不敢問的,不過經過方才那舉動……陸思瑾總覺得眼前人對自己是有情的。

  誰知,前一刻還滿眼深情的秦沐延目光驟然陰鷙,駐足凝看著她,一字一字的問道:「很想知道?」

  陸思瑾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手足無措,「我、我……」

  「秦家的事,你打聽了想做什麼?」

  秦沐延語氣陰寒:「早在吩咐你做事的時候就交代過,不該知道的就別妄想去探究考量。你只需做好你該做的,其他的不必過問。」

  陸思瑾滿心柔情頓時化作殆盡,「是。」

  「沒事也不要總和你嫡姐做對,今兒我們秦家到了你們侯府,你就該知曉個中利害。」

  聞者自是應諾。

  臨近巳正,盛裝的陸思瓊前去正堂向長者磕頭奉茶。

  這亦是大夏朝的規矩,定親日感念家族養育之恩,待到晚宴時,男女雙方便在各自的兄弟或姐妹陪伴下,互換禮堂行禮。

  只是,這一來一往間,當事男女卻見不著面的。

  因禮儀繁瑣,如今很多世家都是能免則免。

  陸老夫人在眾人的簇擁下顯得分外慈愛,禮畢之後便拉過孫女坐在一旁,整個宴席對她都格外體貼愛護。

  相較之下,陸思瓊便覺得今日宋氏看她的眼神,情緒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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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撞見

  望著被眾人擁簇著的明艷少女,宋氏只覺得壓抑,酒過三巡,她便以出去吹風醒酒離了席。

  宋媽媽服侍在旁,立在秋菊邊低聲相勸:「夫人,您怎麼能出來呢?

  今兒是二姑娘的好日子,這麼多眼睛都瞧著,方才老夫人看您的目光就不對。」

  「我也知道不該這樣,可是媽媽、」宋氏心含哀怨:「自打意識到了那個真相,我待瓊姐兒的心境總和以前不一樣了。

  帶了她這麼些年,一直都是比對哥兒和瑤姐兒還要悉心照顧的,自認為不曾苛待半分。

  可是,在侯爺心裡,可有將我當做他子女的母親?」

  歸根究底,她是個女人,焉能免得了嫉妒之心?

  「夫人~」聞者只能長喚一聲。

  宋氏揚起了頭,將眸底的晶瑩忍了回去。

  「母親怎麼在這?」

  陸思瑾是心細之人,早在前幾天就察覺到了嫡母對嫡姐態度的轉變。

  以前,她們母女一條心,都是輕視看不起自己的,她雖也曾冒犯過眼前人,但到底明白事態輕重。

  宋氏是自己的嫡母,這是更改不了的事實。

  大家小姐,總不能傳出個忤逆家慈的名聲。

  想得通了,顏面方面便沒那麼要緊,趁著她倆有了嫌隙,自己得把嫡母拉到自己陣營。

  如斯算計著,陸思瑾含笑走上前,「今兒是子,成了永昭伯府的未來少奶奶,以後這府裡怕是更要捧著她了。

  女兒前陣子在花園裡碰到父親,還看到父親去嬌園外站了好久。」

  說著見對方臉色不對。越發走近了,添道:「說來也奇怪,爹爹過去也不見如何疼愛二姐,平時鮮少插手內宅這些瑣事,近來卻頻頻過問喜宴之事。

  說到底,二姐姐終究身份不同,能得爹爹特別眷顧。只是。七妹妹也是父親嫡出。怎麼就……」

  刻意將話頓在這上,別有深意的瞅著嫡母。

  並不算高明的挑撥,放在過去宋氏定不會受影響。可現下卻難掩心中酸楚。

  然而,總是一府主母,應對個稚齡庶女還是遊刃有餘的,「這大好的日子說什麼胡話?你二姐姐有喜事。你身為妹妹,難道還見自家人眼紅的?」

  人總是疏此親彼。對繼女存了怨恨,看這往日不待見的庶女便順眼多了。

  又似想起什麼,突然朝對方伸出手,「瓊姐兒的喜酒烈了些。瑾姐兒你陪我走會醒醒酒。」

  陸思瑾莞爾一笑,忙攙扶了嫡母,應道:「是。」

  宋媽媽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陸思瑜和陸思琪一直伴在陸思瓊左右,因著到底是待字閨閣。並未等到散場便回了嬌園。

  走出沒多久,沐恩郡主便跟著出來了,「瓊姐兒。」

  周老夫人去了永昭伯府,陸家這邊便是沐恩郡主帶了幾位族中姑娘前來出席。

  轉身見是她,陸思瓊忙福身展笑:「大舅母。」

  後者順手握了她的手,面露慈愛的點了點頭,繼而看向陸家兩位姑娘,說道:「你們倆今日也累了,待會兒永昭伯府的轎子來接瓊姐兒,還要你們姊妹陪著過去。

  趁著這個空檔,都先回去歇會吧,我正好去嬌園陪會瓊姐兒。」

  二人同行,沐恩郡主問道:「你母親是怎麼了,平時是最周到不過的性子,今兒這麼重要的場合,竟這般失禮?」

  陸思瓊搖頭,「這幾日,她待我是有些奇怪,可能是操勞筵席的事受累了吧。」

  「那也不能這樣,滿桌賓客呢,讓人怎麼看?她可是你的母親。」沐恩郡主語露不滿。

  聞者也不好怎麼接話,只好轉了話題:「舅母,四表姐進宮有幾日了,臉上的傷太醫可怎麼說,要緊不?」

  「太醫院有專門保顏這科的妙手,太后親自下了懿旨,靈姐兒定能容顏如初。」

  陸思瓊提著的心一鬆,「這就好。」

  這方兩人剛走遠,小徑處頓足的陸思瑾便現了身。

  嫡母剛遇見了認識的夫人太太需要相陪,讓自己先回席面,沒想到會碰到了嫡姐和沐恩郡主。

  原來,母親待嫡姐的變化,並非是自個多疑。

  看到沐恩郡主,難免就聯想到國公府的三少爺周希禮。

  周府同龔家陸家皆關係親密,周老夫人今日去了永昭伯府,沐恩郡主則出現府裡,也不知他是在哪處。

  揪著帕子,竟有些想見她。

  宮中太后娘娘這般照拂周四姑娘,可見周家榮寵一如往日,要真能成功嫁進國公府,定是比秦府更加體面的事。

  說到底,八爺到底只是個庶出,哪怕有秦相的一兩分照拂,可秦老夫人一直不承認他,怎麼能比得上尊貴的國公府嫡少爺?

  四下張望了番,陸思瑾並未往熱鬧的地方去,反走了條偏僻小徑。

  行至隱蔽處,突然聽到一處假山後傳來男女曖昧的聲音。

  她心下疑惑,腳步隨著好奇走了過去。

  只聽有女子低泣求饒的聲音陸續傳出:「表、表少爺,您饒了奴婢吧……啊,您這樣,奴、奴婢還怎麼……嗚……」

  近了才發現竟是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陸思瑾不通人事,好半晌才意識到這後面是在做什麼,心下既怒又尷尬。

  侯府之內,怎麼會出這等淫亂之事?

  雙腳卻似定在了原地,忘記了離開,尷尬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更多的好奇,腦中甚至浮現出了早前秦八爺和自己親近時的畫面,雙耳皆紅熱起來。

  好一會,裡面才消停,又聞得那女子嗓音沙啞的哭道:「表少爺,奴婢以後要怎麼自處?若讓大夫人和老夫人曉得了……」

  「哭哭啼啼的做什麼?爺碰你是看得起你。再說外祖母這麼疼愛我,你若敢說出去,爺就是說你勾引的爺!」

  這聲音,總算聽出來了。

  這是姑姑家的斌表哥,他、他怎麼這麼大膽?

  陸思瑾知道祖母素來疼愛姑姑的一雙子女,敏表妹慣是驕縱,這斌表哥又是出了名的不正經。以往連靜安堂裡的婢子都沒少欺負。

  只是。今兒這種日子,府中往來之人何其多,他竟在內宅行這等風流之事?

  她曉得對方在祖母心裡的地位和分量。並不願去觸這份楣頭,原想著無聲無息的退走,誰知不小心踩到枝葉,「啪」的一聲。額上立馬冒起了汗。

  「誰?」
  
  尚在繫衣帶的胡斌從假山後走了出來,陸思瑾避無可避。兩人就這樣對上了。

  他見她面露驚色,並無被人撞破後的心虛,反笑了道:「原來是四表妹啊,怎麼一個人到了這?」

  陸思瑾腳下不自覺的後退。福身見了個禮,聲音很輕:「我、我是剛陪母親過來散步,才、才闖入的。

  我、不知表哥在這裡。打攪了。」

  她整個臉通紅,胡斌哪能不知對方是在這站了許久。

  幾個闊步近了對方的身。笑得毫不收斂:「瞧把表妹你怕的,你既然見了也就見了,我難得還為難你不成?」

  話落似覺得眼前人十分有趣,低頭湊了過去,繼續道:「妹妹你是不知這箇中滋味的好,有所好奇也是正常。」

  陸思瑾慌忙側步遠離,「我、我先走了。」

  胡斌並沒有緊追,只眼神玩味了幾分,自言自語道:「以前總覺得二表妹生得才叫好看,沒想到四表妹竟也別有風味。」

  陸思瑾是一口氣跑回了她的蘭閣。

  聽雪見其匆匆進來,忙詢問情況,後者卻如何都不肯說。

  耳中,似仍迴響著方才那一幕。

  慢慢的,心底生出個新的認知,只面色不定,並不是很能明白。

  南霜走進屋,受了聽雪一個瞪眼,然並未安在心上,猶自走到陸思瑾身邊,言道:「姑娘,再過些時辰,您就要陪二姑娘去永昭伯府了。

  龔家那邊定是熱鬧非凡,龔二爺身份尊貴,京中世家子弟肯定都在那兒。姑娘,您看是不是要準備一番?」

  聽雪聞言皺眉,陸思瑾卻被突然點醒,是了,禮郎肯定會在永昭伯府。

  意識到這一點,忙至鏡台前坐直了身,「快,替我梳妝。聽雪,你替我再尋身衣裙。」

  後者只能應是。

  嬌園裡,陸思瓊同大舅母敘話了好一會,沐恩郡主才提起妯娌和周嘉靈,「瓊姐兒,之前那事確是府裡對不住你和凡哥兒。

  雖然一直沒給你個解釋,但老夫人與我都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最近這些日子,想必你也留意到了,不說今日,連上回敬王府太妃壽宴,都不見你二舅母和三表姐,便知府中對她們母女已經施了懲戒。

  現下你靈表姐被人背後說三道四壞了名聲,也算是受了教訓。

  你和她終歸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你二舅母待你雖不十分親近,但過去些年也沒少照顧你。

  老夫人關了她們大半個月,罰也罰了訓也訓了,你就不要太過放在心上,算是給舅母一個面子。」

  提到那回事,說不介意是假的。

  只是大舅母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陸思瓊亦不好咄咄逼人,便頷首應道:「我當時雖然生氣,但事後想想以往二舅母和三表姐待我的好也就罷了。

  其實,若不是因為二爺,也不會鬧到這般地步。這事既然已經過去了,以後自不會再提。」

  「嗯,這就好。」

  沐恩郡主愛憐得摸了摸她腦袋,添道:「有機會也在你蕙寧姨母和凡哥兒面前說幾句,別讓大家因此生分了去。」

  「我懂的,舅母。」

  解開了嫌隙,彼此間似恢復到了過去的情分,只是沐恩郡主終究計較著宋氏沒有過來陪她,頗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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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定親禮

  申時三刻,永昭伯府的轎子抵達德安侯府,陸思瓊由家中三位妹妹陪伴前往龔府。

  說到底,幼時也曾跟著外祖母和大舅母參加過伯府的宴會,但此次的心情並不同以往任何一次。

  明知不是正日子,但還是免不了緊張。

  龔家是大夫人常氏親自在門口相迎的,伴著族中許多同齡少女以及近親女眷,一行人熱熱鬧鬧的進了內宅。

  依著禮制,正堂叩拜,陸思瓊本該是先給龔太夫人請安的,但君臣尊卑有別,先見過了蕙寧公主。

  蕙寧公主雍容華貴,坐於高堂,望著一襲紅妝的少女眼眸發熱,心下亦感慨萬千。

  好容易出落成了大姑娘,以後終是能親自照顧她了。

  抿了遞到眼前的茶,含笑得牽了她起身,摸著對方面頰歡喜道:「好事多磨,如今可算是定下來了。

  本宮從小瞧著你這孩子就歡喜,行了這定親禮後,便是我半個閨女了。」

  眾賓客自連口道賀,「恭喜公主喜得佳媳。」

  陸思瓊低頭展笑。

  龔家的太夫人是先伯爺晚年續弦,如今也不過三旬,年紀較府中幾位夫人還要小些,本是女子正好的年紀,卻因著身份打扮沉穩。

  她著了石青色緙金瓜蝶紋的圓正衫,由丫頭攙著坐下。

  陸思瓊下跪行禮,因離得近了,能聞得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龔太夫人不苟言笑,手持迦南香木念珠手串,見著未來孫媳婦也只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起了身,倒讓人捉摸不透。

  隨後,則是永昭伯夫人常氏。她與陸思瓊早已見過,態度很和善。

  一眾行禮後,常氏招來兒媳溫氏,吩咐道:「你帶容姐兒送你瓊妹妹去翠茵院更衣。」

  緊接著又添道:「錦姐兒,你招待陸家的幾位姑娘去翠茵院旁邊的偏院歇會。」

  幾人連連應聲。

  陸思瓊被溫氏牽著手,聽她介紹著府裡的景緻院落,「……那祠堂後面就是凝安堂。祖母住在那兒。她老人家喜歡清靜,又常年禮佛,平時很少出來。」

  「嗯。」

  心底正好奇著。溫氏又道:「祖母進伯府後沒有誕下一子半女,膝下只有早前從太姨娘那抱來的六叔。

  六叔早前隨三叔上戰場去了,所以你今兒沒有見到。

  不過咱們府裡人脈簡單,妹妹以後常來常往就都記住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陸思瓊一一點頭。

  翠茵院是為著今日特地收拾出來的院落,因此離大堂並不遠。沒多久便到了。

  房中點著紅燭,供了姻緣娘子,早有丫鬟等候。

  龔家為她準備的亦是件彩鳳牡丹紅裙,只是比之陸思瓊身上這件更加華麗。其上的金絲在燭光下顯得異常閃耀。

  衣著上身,八姑娘龔玉容笑著贊道:「瓊妹妹穿著真好看。」

  「可不是?三嬸母早早吩咐尚宮局特地裁製的,自不是尋常人的手藝可比。」

  溫氏笑得和氣:「我原還想著妹妹年紀小不知撐不撐得起。現在看來真是我多慮了。」

  溫氏是永昭伯府的少夫人,其夫君龔景陽早已請封世子。雖只是龔景凡的堂兄,但二人自小感情賽過親兄弟,是故陸思瓊待眼前人也十分客氣。

  溫氏思慮也周到,讓人取了點心來,「瓊妹妹今兒是勞累了一天,這會子離開席還有些時候,我知道你初次遇到這種場面必定不自在,還是現在先用一些,省得待會餓著。」語氣打趣,很是親近。

  後者感其心細,也不推拒。

  小半盞茶的功夫,蕙寧公主便進了院子。

  溫氏和龔玉容立刻見禮:「三嬸母。」

  「你倆也辛苦了,前頭各府夫人姑娘們都在那,去幫幫你們母親,待會兒我親自領瓊姐兒過去。」

  打發走二人,又屏退了左右,蕙寧公主這才拉著陸思瓊的手說道:「可憐的孩子,這日子總算是要熬出頭了。

  我堅持要辦這場定親禮,而不肯草草了事,便是想你安心。

  姨母都知道,自打幾個月前你得知了自個兒的身世,便總鬱鬱寡歡,覺得無論是德安侯府裡還是榮國公府都不能再像往昔一樣。

  這京城裡,我是你的至親,你斷用不著同姨母客氣。何況,待來日你同凡哥兒行了大禮後,也就要改口喚我一聲娘了。」

  本不是自小親近的,或就是因為血脈相連的緣故,陸思瓊同眼前人反倒能自在許多。

  她張口喊道:「姨母。」

  蕙寧公主點頭,復說了些寬慰體己話,才面色沉重:「瓊姐兒,你如今既已明白了許多,有些事姨母就不得不告訴你。」

  聞者隱隱察覺到了是什麼,原依戀輕鬆的神色也收了幾分,「您說。」

  「這之前,我和你外祖母都不願告訴你你生父是誰,但現在你既得知,也就瞞不得了。」

  蕙寧公主說之嘆息:「最早皇妹讓左谷蠡王來京城找你,想將你帶走,我和你外祖母、大舅母雖說也是因為捨不得你,但很大原因便是因為秦相。

  秦相此人,心機頗深,當初皇弟宮中的伴讀實則並不止他一人,可皇弟繼承大統後,宮裡的謀臣親信卻只有秦相一人位居高位。

  以前,公主府和國公府就一直沒少留意相府。

  他如今權傾朝野,又頗得盛寵,你或許不知他行事手段之狠辣,這些年他可一直記恨著當年皇妹和親突厥的事。」

  「記恨?」陸思瓊微訝。

  「秦相一直認為,是先皇和太后逼得你娘下嫁塞外,當初他秦家無權無勢時自不能如何。

  可今時不同往日,我是拿捏不準他對皇妹的心思到底如何,可在應對突厥政事上。朝中分為主戰與主和兩派。

  那主戰的一派,便是以他為首。」

  「戰?」

  陸思瓊皺眉,「可、可當年先帝既然已經將當朝公主送去和親,這兩國締結盟約,如何還要大動干戈?

  何況,隆昌公主是聖上的親妹妹,她如今還是突厥的大閼氏。怎。怎麼可呢……」

  她的眸中閃出擔憂,「秦相再怎麼樣,也是臣子。難道還能左右始不成?」

  「瓊姐兒,你還是想簡單了。」

  蕙寧公主愁上心頭:「秦相的權勢,絕對超乎你的想像。再說,聖心難測。突厥,那可是大片的疆域土地。

  即便是先皇。當年也沒有斷過這份野心,只是那時常年征戰需要休養,這才選擇和親。」

  頓了頓,續言道:「現如今到底還有幾分制約。秦相也沒有得逞。可是你可還記得,上回左谷蠡王秘密進京,住在周府時夜半遇刺的事兒?」

  陸思瓊心下一跳。

  那次的事她當然不會忘。當時還好奇什麼樣的刺客能跑到國公府去,且又傷了三表哥。

  思路迴轉。這……「姨母,那回莫不是秦相派的人?」

  後者頷首,「除了他,這京中還有誰這麼大膽?只有他,一心想著收服突厥。

  試想下,若得逞了,左谷蠡王死在咱們大夏境內,哈薩陌單于如何能善罷甘休?」

  陸思瓊被握著的手一抖,愕然起身。

  蕙寧公主見她這般神色,也生心疼,「瓊姐兒,姨母知道和你說這些是難為你了,只是想跟你說說這其中利害。

  如今不過是因為你娘在那邊,就千方百計的想要讓皇帝發兵。

  他現在知你是他的骨肉,若瓊姐兒你也離開,後果才真的是無法預料。」

  她對秦相亦是有恨有怨的,當初皇妹剛被查出身孕時,母后便動了一切力量調查孩子父親的身份,可惜終歸被他躲了過去。

  如若當年就除了這個禍根,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些事了。

  待後來查得那人是秦沐誠時,對方羽翼漸豐,早已不能撼動。

  在蕙寧公主的心裡,總認為當年秦相接近自己皇妹,是因為天家富貴。否則,憑他的身份,也敢招惹皇室公主?

  左不過是看著先皇對皇妹的寵愛,想藉此得到富貴,畢竟後來的一切,不正說明了這個?

  「姨母告訴我這些,是想我無論如何也不要離開京城,對嗎?」陸思瓊太過震撼,心頭萬緒。

  「是這個理,也是擔心你被秦相蒙蔽了。」

  蕙寧公主很憂心,「他的性子你不了解,我與周家卻很明白。他若下定的決心,不得逞是不會罷休的。

  姨母是想告訴你,不管德安侯府待你如何,你總是在陸家長大的。

  當年,在你最需要一個身份的時候,是陸家給了你這些,瓊姐兒,人不能太過、」說著說著,卻也覺得言重了,便改了口:「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定能想明白的。」

  「二爺知道這些嗎?」

  問話突然,蕙寧公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解釋道:「這些事事關重大,姨母並沒有告訴他。

  你心思聰慧也敏感,姨母是曉得的。但你若覺得因著這些目的姨母才讓凡哥兒和你定親,便誤會了凡哥兒對你的心意,卻是萬萬不能的。

  你的身世,說到底還是你自個兒與他說的。」

  陸思瓊點點頭,又坐下。

  是了是了,她怎麼能這樣曲解他的情意?

  「是我多想了。」

  她回望眼前人,「姨母放心,我早同秦相說過,我是陸家的女兒,不會隨他回秦府的。

  至於突厥那邊,我也心知利害,您請安心。」

  把話說透了,蕙寧公主才釋然一笑。

  適時,外頭喬嬤嬤稟道:「公主,大夫人使人來傳話,道開席了,請您和二姑娘過去。」

  「知道了。」

  蕙寧公主緊了緊少女的手,「凡哥兒是我的兒子,他的心思我做娘的最清楚,你倆成了好事,以後的日子定是好的。」

  陸思瓊頷首:「這事還多謝姨母費心。」

  「傻孩子。」

  提到龔景凡,陸思瓊方微微平復的心又亂了起來。

  明兒個,他可就要出征了,可惜這日子竟不能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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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聽

  酒席熱鬧,到的時候,陸思瑜三人已在位上了。

  此刻雖也都是女眷,只是到底不比中午時在侯府裡自在,如之前溫氏所言,儘是陌生的女眷親屬應酬,還真沒怎麼用食。

  陸思瑾與陸思琪一併坐在女兒家的席面上,望著蕙寧公主旁從容應對諸人的嫡姐就眼紅,再看到另一邊的陸思瑜,便愈發難受了。

  自己才是長房姑娘,嫡姐的妹妹,卻讓二房的三姐出盡了風頭。

  她有些落寞,有心同身邊人說上幾句,可五妹妹少語,心情越發不快。

  正煩悶著,旁邊傳來個尖銳的聲音,「你就是陸二姑娘的庶妹?」

  一個庶字,刺疼了她的耳。

  轉身,卻發現是位陌生女孩。

  打量了眼對方行頭,權衡了利害,只好壓下那股子不悅,柔聲回道:「是,姐姐怎麼稱呼?」

  「她是溫太傅的孫女瑩姐姐,也是大嫂的堂妹。」替她解答的是龔玉容,她隨長嫂過來後,便一直陪著這些閨秀。

  溫家陸思瑾是聽說過的,並不敢發作,只回話道:「原來是瑩姐姐,我在侯府行四,你喚我阿瑾就好。」

  溫瑩卻並不如何上心,只回望了眼主桌,不解的問道:「你總盯著那瞅什麼呢?你嫡姐好日子,這眼神看得連我都覺得發述。」

  她性子直白,聞言陸思瑾的臉色就白了。

  可更尷尬的是,溫瑩還對龔玉容道:「八表妹,我與你換個位子坐。」說著完就站了起來。

  都是心性未定的女孩子,立即就響起竊笑聲。

  龔玉容只好過去,低了聲安慰道:「四姑娘別介意。瑩姐姐就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的。」

  陸思瑾只好點頭,在場許多人她都不認識,想離席又怕被說,真是坐如針氈。

  好一會兒,她見大家取笑的勁兒過去了,也不怎麼留意自己。才尋了個理由同龔玉容說出去。

  一到外面。她便長吁了一口氣。

  聽雪是跟著她過來的,擔憂道:「姑娘您別不開心,溫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家。不過是擔個太傅府的虛名而已。

  這京中誰不知道當今聖上不過是敬重溫太傅幾分,真正看重的可是秦相。」

  「我能什麼開心不開心的!又不是第一回遇到這種場面!」

  陸思瑾語氣淡淡,腳下隨意,「算了。我自己走走。」

  「這不好吧!回頭二姑娘若是尋您....」

  她話沒說話就被自家主子打斷了:「二姐那麼忙,又要陪蕙寧公主。又要和周老夫人說話,還那麼多名門夫人等著打交道,怎麼會想起我?」

  說完,想起之前的打算。側身吩咐道:「聽雪,你去外院那邊瞧瞧,看看禮郎來了沒有。」

  聞者抿了抿嘴。似是有話說卻並沒有開口,只應了個「是」。

  陸思瑾見丫鬟走遠才轉身。思量著尋個安靜的地兒坐坐,便看到身後站了秦夫人甄氏。

  是了,秦相、和敏郡主和八爺都在德安侯府裡,這邊就只秦夫人過來。

  她屈膝福身:「見過秦夫人。」

  「姑娘們都在裡頭,你倒一個人在這。」

  秦夫人還未顯懷,但總是伸手扶著肚子,看得出十分小心鄭重。

  陸思瑾即上前扶了對方,笑得討好:「夫人身邊怎麼也沒跟個人,今日人多手雜的,可要仔細些。」

  秦甄氏側眸睨了一眼她,意味深長道:「這不有你在嗎?裡面鬧得我頭疼,你陪我去那邊走走。」

  此時夕陽西沉,夜幕雖尚未降臨,但永昭伯府路邊的石柱已燃起了燈燭。

  陸思瑾邊留意著眼下景色,邊時不時的看身邊人一眼。

  秦夫人帶自己來這無人的長廊做什麼?

  直等坐下,秦甄氏才開口,「四姑娘,我知道你是在給我們相爺辦事。

  至於老八和你的關係,我多少也能摸透幾分,前陣子頻頻接你來府中給我解悶兒,想來也給你在德安侯府的近況起了不小作用。」

  「是,阿瑾很感謝夫人對我的照顧。」

  秦甄氏覺得對方識趣,也很滿意,頷首道:「你心裡記得便好,和本夫人往來,你不會吃虧。」

  「夫人說的是。」後者十分恭敬。

  「既然這樣,我要你告訴我,老八和相爺到底都吩咐了你些什麼?」

  秦夫人終於問出心中困惑,「你不過是個內閣姑娘,我思前想去也不明白你能出個幾分力。

  我們秦府裡多的是能辦事會辦事的人,不過相爺既然找上了你,想必你也有些用處。

  四姑娘,我問你,德安侯府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她總不能不介意,自己懷著身子,丈夫不陪自己一起來這永昭伯府,倒反去了個沒落陸家。

  而且,小姑也跟著一起去。

  這些日子來,丈夫的變化她不是沒察覺,原是不去過問那些事兒的,但女人的直覺又讓她覺得不安。

  陸思瑾卻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問這話。

  秦夫人愛慕秦相,這是京中誰都曉得的。但凡是她丈夫做的事,就沒有錯的,也不會多話,是以早前她每每去相府,眼前人都不會打聽。

  怎麼今日她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應對。

  能說嗎?

  秦相既然沒有告訴她,便是不願妻子知道的吧?

  但秦夫人的脾氣,她也是聽聞過的,指甲扣著手中帕子,有些茫然忐忑。

  「怎麼,是相爺關照你不能告訴本夫人?」

  「不、不是,相爺沒有說過。」

  秦夫人心底驀然一樂,「那是老八交代你了?」

  陸思瑾架不住對方氣勢,只好怯怯懦懦的低道:「是,八爺說過。不準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那是對外人,我是什麼身份,你心裡沒譜?」

  到底是有了身子,脾氣不似以前,壓抑著平和了不少。

  陸思瑾左右張望了番,依舊躊躇,秦甄氏便道:「是和你嫡姐有關吧?」

  她早就有所察覺了。

  陸思瑾便認為秦夫人心裡早已有數。此行不過是來尋自己問個詳細。不敢有違,一股腦便都說了個乾淨。

  秦甄氏聽後,許久沒有出聲。

  陸思瑾惴惴地立在一旁。

  好久。才見坐著的人揮手,「你先走吧,不要和老八說我找你問話的事。」

  後者應了話才離開。

  行了沒多少路,突然被人自背後擁住。正一慌掙扎之際,耳邊就傳來了那熟悉期盼的聲音:「好阿瑾。可想死我了,虧得你還記得我,讓丫頭去外頭尋我。」說著抱得便愈發緊了。

  陸思瑾反抗的力氣頓時一鬆,笑著與他去了旁邊的小路。

  陸思瓊因為蕙寧公主護著。眾人也不敢太過取笑,都點到為止。看著時辰差不多,便吩咐喬嬤嬤帶人送她回侯府。

  陸思琪與陸思瑜即刻上了前。這才發現堂內並不見陸思瑾的蹤影。

  趁著公主和大夫人在說話,陸思琪走到堂姐身邊。壓低了嗓音道:「二姐,四姐姐剛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聽者蹙眉,「馬上就要回去了,快打發人去找。」

  陸思瑜便在旁抱怨,「早說不要讓四妹妹跟來,不見多少用處還盡添些麻煩。」她與陸思瑾是向來不對付的。

  陸思瓊亦覺得煩,陸家的侍婢們才得令要出去,就見陸思瑾回來了。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走過去難得好態度的告了罪:「剛喝了幾杯酒有些醉,出去吹了會風一時忘了時辰,二姐不要見怪。」

  她的手攥著帕子,兩手換來換去的竟有些緊張,好像是無處安置。

  陸思瓊深深看了眼她,喬嬤嬤便過來說車輦已備好,也就沒有再多想。

  陸思瑾跟著走在最後,鬆了口氣,右手忍不住又在自己的裙子上擦了擦,總覺得黏糊。

  回到侯府,陸思瓊直接進了嬌園。

  打發丫頭出去,才知道前頭的酒席還沒有散。

  他還在府裡,陸思瓊坐立不定,恨不能跑出去見見他才好。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龔家的人才離開。

  家中的熱鬧漸漸歸於平靜,眾賓客都散了離開。

  由近侍凈面洗漱,陸思瓊才換上家常的衣裙準備歇息。綠蓮卻突然來到院中,稱是夫人請二姑娘去趟錦華堂。

  周媽媽率先問話:「姑娘累了一天,可知夫人是何事?」

  「夫人只讓奴婢請了姑娘過去,姑娘去了便知。」

  宋氏待她素來寬厚,這時辰還讓人來請,陸思瓊只以為是出了大事,便又讓人伺候更衣,簡單梳了個髮就隨人過去了。

  走進錦華堂,才發現陸思瑾也在。

  南霜正跪在屋中,顫抖著身子,像是犯了錯。

  竟只是個丫頭的事兒!

  陸思瓊朝端坐的繼母行了禮,才問道:「這是怎麼了?」

  「瓊姐兒你來啦,快坐。」

  宋氏不慌不忙,還執起茶盞抿了兩口。

  她身邊的宋媽媽即上前說明情況:「二姑娘,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下午,丁侍郎家的姑娘說丟了支簪子,後來陰差陽錯竟從南霜這蹄子身是搜了出來。

  這丫頭說是路上撿到的,還和丁姑娘道曾與夫人說過,只是夫人事忙沒有留意。

  那是支白玉簪子,看著樣式普通,丁姑娘卻在意的緊,定要討個說法。南霜見財佔為己有,夫人想要懲治,找了四姑娘來本是不願驚動您的。

  可這蹄子說,她是姑娘您的人,當初進蘭閣便是給您辦事,讓夫人看在二姑娘您的面子上饒了她。」

  陸思瓊一聽,驚詫的望向下跪低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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