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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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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醉酒微酣 -【酒兒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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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2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窺玉體
  
  酒兒裸著身子,剛剛一步跨出浴桶,想要去拿絨巾,孰料東西還沒裹上身,南宮霖便推門走了進來。
  
  渾身雪膚瑩白,玉臂纖腰,胸口豐盈翹立,綴有兩點粉紅,嬌媚若花,而小腹下的那片幽密之地,躲在水波後面若隱若現。此時酒兒身上還沾有些許水珠,猶如清晨露水,滴滴沿玉體滑下,看得南宮霖不覺喉嚨吞嚥一下,全身燥熱。
  
  「啊!」
  
  酒兒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慌亂中想要去抓絨巾,卻一時忘記自己還有一條腿在浴桶裡,眼看就面朝地直直撲了下去。
  
  南宮霖心慌意亂,正準備轉身離去,乍見酒兒摔倒,眼疾手快過去撈住她。豈料他因心神不寧,跨步就踩中了自己的袍角,瞬時膝蓋一彎,也摔了下去。
  
  好在他摔之前抱住了酒兒,可是兩人卻因此滾做一團,而且是南宮霖躺在地上,酒兒趴在他身上。
  
  「嘶……」
  
  後背狠狠摔在地上,胸口上又砸下那麼大一個活人,南宮霖覺得肋骨都要斷了,不覺咬牙倒吸一口冷氣。
  
  酒兒腦門撞在南宮霖胸口處,硬邦邦的讓她兩眼發昏,等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她才發覺不妥。
  
  男子一雙大掌摸著她赤|裸的後背,灼熱得發燙,她胸前的兩團柔軟緊緊貼著南宮霖的腹部,壓迫得難受。她想起身,卻苦於沒有遮羞布,一張臉現在是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困窘至極。
  
  片刻後,還是南宮霖先說話,他聲線低沉,好似在極力隱忍著怒氣:「你想在我身上趴多久?!」
  
  「我、我……」酒兒一時語塞,吞吞吐吐半天終於冒出一句話:「公子您先把眼睛閉上!」
  
  南宮霖闔上眸子,低吼一聲:「快起來!」
  
  酒兒趕緊直起身來,伸手去抓絨巾。
  
  正當此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且越來越近。南宮霖耳聞此聲,大感不妙,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他們二人此般模樣,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倏然睜眼,南宮霖側首看向柴門,掌風一掃便把敞開的大門掀來關上,然後他也不管酒兒是不是衣衫完好,直接摟住人起身,一瞬就移到了門背後,抵在門板上。
  
  酒兒始料未及,便被南宮霖按著背靠在門後,南宮霖從前面緊緊貼住她,男子的軀體壓迫而來,緊得她胸悶,只好微微側首伸頸喘氣,下意識想逃。
  
  南宮霖垂眸看著酒兒,見到一條絨巾鬆垮垮地環在她雪白的胸口,可謂遮三分露七分,朦朧中更令人浮想聯翩。此刻她因為羞怯慌亂,正緊張喘著氣,胸脯起伏不定,一雙杏眼略帶氤氳,似委屈似嬌羞,雙唇微張,淺淺芬芳不斷溢出。
  
  不覺喉頭一緊,南宮霖不由自主緩緩低下了頭。
  
  袁大娘的聲音驟然響起:「酒兒,衣裳我給你拿來了,開開門。」
  
  南宮霖的動作戛然而止,酒兒聞聲也是滿眼惶恐。她抬頭看南宮霖,只見他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嘴上做口型說「叫她走」。
  
  「酒兒?」袁大娘見半天沒動靜,又喚了一聲。
  
  酒兒嚇得不輕,動也不敢動,更遑論說話了,南宮霖趕緊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酒兒這才顫抖著出聲:「誒……誒,我來了。」
  
  酒兒裹了裹身上的絨巾,撅著嘴抬手輕輕搡了南宮霖一下,意思叫他放開。南宮霖後退一步把人放開,同時威脅的眼神看了酒兒一眼。
  
  要是打發不走人,你就死定了!
  
  「咯吱」一聲,柴房的門開了一個縫,酒兒躲在門後,輕輕探出半張臉來。
  
  「袁大娘。」酒兒一手死死抓住門框,緊張得有些發抖。
  
  「我還以為你泡暈過去了呢!嚇我一跳!」袁大娘一手拍拍胸口,一手托著衣裳道:「都拿來了,我進去給你放下。」
  
  「不用了!」
  
  酒兒高呼一聲,趕緊阻止袁大娘的動作,叫過之後方覺失態,於是她從門縫伸出一隻光溜溜的胳膊,一把抓過衣裳攬進懷裡。
  
  「那個……袁大娘,我方才洗澡濺了好些水在地上,滑得很,您當心進來摔跤。衣裳我拿進去自己穿上便是,辛苦您了,您去忙活罷,不用管我。」
  
  袁大娘聞言先是一愣,看著酒兒有些躲閃的目光,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讓別人瞧見身子,於是答允道:「行,那我去前邊看看,你慢些收拾,不急。」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人,酒兒趕緊從裡面把門閂插上,緊繃的肩頭鬆懈下來,鬆了一口氣。
  
  「走了?」
  
  南宮霖的聲音驟然響起,酒兒頓時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剛才送走的只是一個小神,真正大佛還在屋裡呢!
  
  酒兒趕緊抓住衣裳遮在胸前,理直氣壯地說道:「走了走了,你快出去!」
  
  南宮霖臉頰有些發燙,聞言他先是一怔,隨即面色浮起一絲惱怒,用一種鄙夷的目光把酒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門板兒似的,誰稀得看!」
  
  說罷南宮霖抽掉門閂,拉開門就衝了出去,屋外雨勢依然猛烈,可他卻一頭栽進了雨裡,頭也不回地大步走掉。只是酒兒未曾察覺,那故作鎮定的步伐中,卻透出些許狼狽倉促。
  
  想起南宮霖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酒兒氣得跺了跺腳,隨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材,還順便捏了捏胸口的兩隻玉兔。
  
  明明就很……大!誰說像門板了?!討厭的公子,咒你長針眼!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而南宮霖也有些不舒服。倒不是真應了酒兒的詛咒長了針眼,而是他受涼以後有些咳嗽。
  
  曹管家來廚院吩咐酒兒煮碗祛寒的薑湯端過去。酒兒切了幾片姜加水熬了,又去院子裡牆角的小土槽裡扯了把蔥,只留蔥白,放進水裡一起煮,煮好放了勺紅糖在裡面。
  
  去南宮霖寢房的路上遇到夜澤,只見他抱了一大團濕嗒嗒的東西,是公子換下來的衣裳。
  
  酒兒主動打招呼:「夜大哥,這是去哪兒啊?」
  
  夜澤舉了舉手裡的衣服:「喏,我把這些抱去給人洗。不知道公子怎麼回事兒,早上回來才換了衣裳,可下午我去看,又換了一堆,而且還濕透了,連內衫都滴著水。我可覺得奇了,在家怎麼能淋得這麼濕?」
  
  酒兒也覺得有些蹊蹺,不過她現在算是明瞭南宮霖為何感染風寒了,濕衣裹體那麼久,不病才怪呢!
  
  寒暄兩句之後,酒兒端著碗去了南宮霖寢房,在門口輕輕叩了幾下門。
  
  「公子,我給您送薑湯來了。」
  
  半晌,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還帶著點鼻音:「進來罷。」
  
  酒兒推門走進,看見南宮霖斜靠在軟榻之上,身上搭了條絨毯,腿上有一本翻開的書。他神色慵懶,滿頭墨發披散著,幾縷髮絲垂落下來遮住側臉,更顯整個人清雅俊秀,風華無雙。
  
  「公子,薑湯我擱這裡了。」酒兒放下碗,看也不多看南宮霖一眼,轉身就想走。
  
  「慢著。」南宮霖出聲叫住她,「給我端過來。」
  
  酒兒悄悄努了努嘴,然後重新端起碗,走到榻旁遞給南宮霖。南宮霖接過碗就喝了起來,咕嚕嚕幾口就把薑湯喝了個底朝天。
  
  「好了。」南宮霖把空碗又塞回酒兒的手裡,忽然抬眸看著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你現在肯定在心裡罵我?」
  
  公子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酒兒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說「是」,不過她想起南宮霖一向詭異的脾氣,急忙否認道:「哪兒有!好端端地我為什麼要罵您?」
  
  叫你偷看大姑娘的身子!咒你長針眼!咒你娶不到老婆!
  
  「哼,你少給我裝蒜,我還不知道你那點鬼心眼兒?」南宮霖不滿地哼了一聲,又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雖然我確實是看……反正我不是故意的,所以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酒兒聞言心頭竄出一股火氣,什麼叫別放在心上?敢情公子您還委屈得很,好像是被逼著看的!擺明就是佔了便宜還賣乖!
  
  生氣以後酒兒說話也沖了幾分:「是啊是啊,您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不該用這『門板兒似的』身材污了您金貴的眼!」
  
  「嘁!本來就是門板兒,有什麼好看的?」南宮霖不以為然,反而順著酒兒的話往下說,表情不屑。
  
  「你!」
  
  酒兒被氣得急了,一瞬眼眶泛紅,委委屈屈咬著嘴唇,眼看就要落下淚來。南宮霖見她這表情,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有些緊張。
  
  「唉唉唉,我說你可別哭鼻子吶!這才多大點事兒嘛……」
  
  酒兒深吸一口氣,壓下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水,眼神冷然地看著南宮霖說道:「是啊,對公子您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我是女兒家,平白無故被別人看了身子,若是傳出去怎麼辦?你說街坊們會怎麼看我?定會覺得我勾三搭四,比那青裡的花姐還不如。我清清白白做人,怎能任人在背後嚼這樣舌根?!」
  
  這麼久以來,南宮霖頭一次見到酒兒這樣冷冰冰的神情,不覺一怔。其實他原本也是想說聲抱歉的,可總是拉不下臉來,含糊表達了一番自己的意思,結果卻是讓酒兒誤解更深,真是弄巧成拙了。
  
  你以為只有你委屈呢?他今天為了壓下身體裡的躁動,還專門去淋了小半個時辰的冷雨……
  
  想了想,只見南宮霖站起身來,絨毯滑落,他只著一身中衣,然後朝著酒兒走了過去。
  
  「瞧你這樣兒……罷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話音一落,只見南宮霖立馬就脫了衣服,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來。他撇了撇嘴角:「讓你看回來,這總行了?」
  
  說完,南宮霖又作勢要脫褲子,看樣子是打算徹徹底底讓酒兒看個夠,還了欠下的債。
  
  「啊——!」
  
  酒兒尖叫一聲,順手把瓷碗砸向南宮霖,然後捂著眼睛就跑出門去。
  
  誰說要看回來了?!公子你個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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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2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畫中人
  
  最近一段日子,酒兒有空就在廚院裡收拾。
  
  把牆角一溜窄窄的地利用起來,栽上蔥和芫荽,再倚著牆用竹竿搭了架子,在下面點上瓜豆的種子。待到夏季到來,絲瓜黃瓜豇豆四季豆的籐蔓便會纏繞上竿子,綠油油的惹人喜歡。
  
  「清明斷雪,谷雨斷霜。種瓜點豆,下田插秧……」
  
  曹管家來到廚院,看到的便是酒兒一邊刨土,一邊念著民謠的樣子,她一張俏生生的白臉被曬得有些泛紅,倒是顯得特別甜美可愛。
  
  「酒兒。」
  
  酒兒回頭看見曹管家,笑著招呼:「曹大叔您來啦!」
  
  曹管家走近蹲下,順手攏了攏散落的泥土,酒兒瞧他的手掌,虎口和掌心有很厚的老繭,看樣子是經常握什麼東西才造成的。
  
  「我年輕的時候也種過莊稼,種的時候辛苦,可豐收的時候那叫一個高興吶!」曹管家回憶當年,有些感慨,「只是多年不事生產,還是生疏了……」
  
  酒兒笑笑:「您現在衣食無憂,自然不用再辛苦操勞了呀!」
  
  「呵呵,是啊,說起來好多年沒回家鄉看看了……對了酒兒,過兩日便是清明,我同你說一說,南宮老爺的墳不在這裡,可是公子在後山立了座衣冠塚,按照慣例還是要去祭拜一番的。明兒是個合適的日子,你做些酒食備著,公子要去上墳。」
  
  「好勒!」
  
  酒兒爽快答應,不過卻覺得有些疑惑:「那南宮老爺葬在了哪裡?都說落葉歸根,應該把墳遷回來才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面,那多寂寞呀!」
  
  「在京城呢!南宮老爺他……」曹管家想說什麼,卻是一下打住了,岔開了話題:「你待會兒去街上買兩罈子桃花釀,老爺生前喜愛桃花,每年公子上墳都要帶這種酒。」
  
  酒兒把院子裡打掃乾淨,之後便揣了錢出門。據說東街吳家賣的酒最醇最香,她想著去那裡酒,順便還能繞到南街看看十八妹,聽說這兩日孟大嬸老毛病又犯了,十八妹不敢扔下她娘一人,於是向府裡告了假,好幾日都沒來了。
  
  買好了桃花釀,酒兒提著兩個酒罈子走去南街,半路上順道買了些雞蛋紅糖,之後才拿著大包小包到了孟家。
  
  孟家賣豆腐的攤子還支著,有客人上門,十八妹正在和那人說話。
  
  「小姑娘,你這豆腐怎麼賣的啊?」說話之人長得倒是端正,只是這口氣有些輕浮。
  
  十八妹抬頭輕輕看了他一眼,不平不淡地回道:「兩文一刀。」
  
  「嗯,不貴不貴。」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攤子上的豆腐,看著十八妹笑道:「挺白嫩的……只是不知道,小姑娘你的豆腐好不好吃呀?」
  
  十八妹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在藉著買豆腐調戲她,一時口快:「我南街十八妹的豆腐花,可是這裡最有名的,好不好吃公子您嘗嘗便知。」
  
  「嘿嘿,那本公子可一定要好好嘗嘗!」說著,他便伸手想去摸十八妹。
  
  酒兒走近看清這客人的面貌,杏眼一瞪。
  
  居然是這個登徒子!冤家路窄!
  
  「好你個色鬼,居然敢到這裡來,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頓?!」
  
  陸嘉仁聞聲回頭,看見酒兒表情凶巴巴的,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正舉著對準他的頭。
  
  「你……」
  
  陸嘉仁一驚,嚇得趕緊縮回手,不由自主倒退兩步,聲音顫抖:「你、你……你想作甚?」
  
  上次被這潑辣小娘子打了一頓,他身上的青青紫紫起碼半個月才消完!這妮子下手忒狠了!
  
  酒兒冷笑一聲,上前威脅道:「上次我說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罷她揮舞了一下手裡的棍子。
  
  「你站住站住!別過來!」
  
  陸嘉仁指著酒兒胡亂吼了兩句,之後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好像被老虎追著一般,模樣狼狽極了。
  
  「哈哈……」酒兒把木棍一扔,衝著陸嘉仁的背影喊道:「以後不准來這裡,不然我饒不了你!」
  
  陸嘉仁聽到身後飄來的聲音,恨得牙癢癢。好哇,上次的事還沒跟這妮子算賬,這次居然又敢壞他好事!
  
  你等著,咱倆沒完!
  
  十八妹收了攤子,帶著酒兒進到屋裡。酒兒看到臥病在榻的孟大嬸,面色蠟黃,身形枯瘦,還不住地咳嗽,甚是虛弱。
  
  「這位便是易娘子?快進來坐。」孟大嬸見酒兒進來,撐著身子想從床上起來。
  
  酒兒趕緊過去扶住她:「嬸子您好好歇著,不用招呼我。」
  
  孟大嬸又重新躺下,一臉歉意。十八妹端了茶水進來,於是酒兒陪著坐下,同母女倆說了會兒話。
  
  探望過孟大嬸之後,酒兒起身回府,十八妹送她出門。
  
  「十八,你回去,嬸子還要人照顧呢!」
  
  一說起自己的娘,十八妹眼神頓時暗了幾分,更顯整個人瘦弱,她微微歎了口氣:「我娘這病好些年了,吃過的藥最少也有幾百副,藥渣子都能堆成小山。可就是不見好轉,大夫說這病關鍵得好好調養,吃好睡好,不能操勞。可家裡實在沒這條件……」
  
  酒兒聞言安慰道:「不礙事的,慢慢來。你每日煮碗糖水雞蛋給嬸子吃,很養身子的。等這個月領了工錢,再買些滋補的藥材回來好好補補。」
  
  「可是我都好些日子沒去了,這工錢恐怕被扣得剩不了幾文。」十八妹說著有些擔憂。
  
  酒兒狡黠一笑:「有什麼關係,我不說你不說,誰會知道!放心啦,廚院裡的事兒我全做完了的。」
  
  十八妹心存感激,一路送酒兒走到街口,還塞給她一袋子挑出來的上好綠豆,叫酒兒拿回去做點心。
  
  從廚院後門回了府,酒兒看到門邊放著的罈子,上她想起次南宮霖回府的時候把罈子踢到,壇底裂了個口子,碎倒是沒碎,不過卻不能再用了。再瞧瞧手裡的綠豆,酒兒決定自個兒發豆芽吃,於是把罈子重新搬到牆角陰涼處,然後又把綠豆倒進碗裡用清水泡上。
  
  清明時節去墳上祭拜,酒食必不可少,臘味乾肉什麼的自是不消說,而且還要有青團棗糕等點心。明日就要出門,到時再做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酒兒一個人在廚房裡忙來忙去,像旋轉的陀螺一般,一刻也沒休息。
  
  一轉眼漸入黃昏,就快到晚膳的時候了。酒兒一看日頭,趕緊撂下手裡的事,開始準備吃食。
  
  羊肉、羊脂、羊尾子剁碎,蔥、陳皮、生薑切細。盡數入細料物、鹽、醬拌勻,用豆粉作皮包之,最後上籠屜蒸熟即可。此物名叫水晶角兒,形狀如餃,薄皮晶瑩。是蒼穹國北陲之地人家常做的吃食,即能當小點,又能飽肚子。酒兒一口氣包了好幾十個,全部上了竹籠屜蒸著,下面還墊了松針。
  
  接著把大青蝦去頭殼,留小尾,小刀切薄片,肉尾相連不斷。用蔥椒鹽水和甜酒漬之,再把蝦頭搗碎熬成湯汁,撇掉渣子,燒開湯汁以後放入蝦片兒汆一下,熟了就可以盛起了,最後再加兩塊糟薑片進去。
  
  南宮霖雖然嘴刁,可是胃口不大,一餐吃不了多少,關鍵是要精緻。等飯一燒好,酒兒趕緊撿了七八個水晶角兒裝在盤子裡,連著青蝦卷、酥骨魚、雪蕹菜、梅絲湯一齊端去了公子寢院。最近一段日子南宮霖足不出戶,連寢院都沒跨出一步,整日窩在書房裡,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飯菜上桌,酒兒去書房敲了敲門:「公子用膳了。」
  
  「知道了。」
  
  聽到南宮霖的回應,酒兒轉身欲走。自從前些日子發生了那件事,兩人之間就怪怪的,彼此都故意躲著對方,減少了碰面的次數。酒兒現在心裡倒是沒什麼芥蒂,不過覺得見著人還是有些尷尬,所以依舊避開南宮霖。
  
  書房門打開,南宮霖看見酒兒正要離開的背影,出口叫住她:「那個,你站住。」
  
  酒兒聞聲回頭,偏著腦袋看向南宮霖:「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幾日沒見面,南宮霖乍見酒兒一臉嬌俏,心裡有些發癢,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有東西給你看,你過來。」
  
  有東西……看?!
  
  酒兒一想起那天南宮霖驚世駭俗的舉動,趕緊把方木抱緊護在胸前,撥浪鼓似地搖頭:「我不看!」
  
  誰要看大老爺們兒的身子了?看了會長針眼的!
  
  南宮霖看她避如蛇蠍的模樣,一陣惱怒,上前就抓住酒兒的胳膊,拉她進了書房:「不看也得看!」
  
  書房內的黃花梨畫桌上,鋪陳了一幅畫。畫上描有一位女子,懷抱琵琶,坐在花樹之下。
  
  正是:朱唇一點桃花殷,垂髻慵懶盈笑顏。
  
  「咦?這是……」酒兒見到畫很是詫異,這畫的不正是她麼?
  
  南宮霖看著這幅畫作,指尖輕輕摩挲畫紙,緩緩說道:「這是上次在杏花林畫的,當時說好給你瞧,只是一直沒找著機會。今兒個才上了色,所以叫你過來看看。」
  
  酒兒雖然不太懂書畫,可是也看得出此畫極好。線條流暢,用色恰好,特別是她的神情,惟妙惟肖,而且連著樹上的鳥兒,也是栩栩如生。
  
  「公子你畫得真好!」
  
  南宮霖聽到酒兒的稱讚,不覺唇角勾起,有些得意:「算你識貨。」
  
  「可是,」酒兒指著畫上自己的臉頰說道:「公子我兩邊臉頰都有酒窩呢,你只畫了一邊。」
  
  「是麼?我怎麼覺得你只有左臉有酒窩?」
  
  「右邊也有呢!不信你看!」
  
  說著酒兒衝著南宮霖展露一個大大的笑臉,指著右邊臉頰說道:「看見沒?在這裡。」
  
  酒兒這一抹甜笑映入南宮霖的眼簾,讓他一瞬有些眩暈,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胸口,一下心跳加速,有些喘不過氣來。
  
  神思恍惚中,他慢慢抬起手,撫上酒兒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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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2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清明祭
  
  「公子?公子?您在想什麼?」
  
  酒兒喚了好幾聲,南宮霖才收回思緒,發覺自己的手掌正覆在酒兒右臉上,而酒兒正睜著大眼無辜地看著他。
  
  南宮霖一時尷尬,靈機一動,胡謅一句:「我覺得你這酒窩不怎麼明顯,所以要仔細看看在哪兒。」
  
  「怎麼會不明顯呢?我每次照鏡子都能看到的,就在這裡。」
  
  酒兒納悶,抬手又指了指。南宮霖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是一個梨渦,圓圓的很是可愛。他伸出食指就按了上去,稍微用力。
  
  「痛啦!別弄!」酒兒臉頰受痛,一巴掌打掉南宮霖的手,一邊揉臉一邊嘟嘴不悅。
  
  南宮霖齜牙一笑:「就是要多按按才明顯,來,我再戳一下,多給你戳一個酒窩出來。」
  
  「我才不要咧!」
  
  酒兒吐吐舌頭,退一步拉開距離:「公子您要是沒什麼吩咐我就下去了。晚膳擺在屋裡,您快些去用,不然待會兒涼了。」
  
  南宮霖也適時收手,不過卻重拾畫筆,埋頭又在畫上填起色來:「嗯,去去,過兩日等這畫裱好,我再給你瞧。」
  
  酒兒得許便先退下,說起來忙活一天,她也覺得有些餓了。不過公子這副廢寢忘食的樣子可真是少見!想起剛才南宮霖的話,酒兒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明明就很明顯嘛!討厭!故意戳我的臉,痛死了!」
  
  翌日用過朝食,曹管家把香燭等東西都備好,酒兒也拿出一個黑木雕歲寒三友的六層食盒,把酒食都裝了進去,再由夜澤把盒子拴在馬上。
  
  原本說好是夜澤陪南宮霖去的,臨時卻有府衙的人來找,酒兒見來人好像還送來了什麼書信。於是南宮霖把事兒扔給夜澤,轉而叫酒兒陪自己去。
  
  酒兒不想去:「公子,我還是不去了罷,我又不會騎馬。」
  
  來回又要折騰大半天,最近這麼累,有這去山上的功夫,還不如在府裡好好歇歇。
  
  南宮霖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是因為你不會才更要去。我家的人怎麼能連騎馬都不會?快些上馬,我要檢查上次教你的東西忘沒。」
  
  酒兒拗不過他,只好不情不願地上了馬,仍舊是上次的那匹小矮馬,琉驪。
  
  這次南宮霖倒是沒自個兒先走,而是和酒兒一齊,慢悠悠駕著馬,半趕路半遊玩地徐徐出了城門。
  
  酒兒天還沒亮就起來忙活,這會兒在馬背上這麼一搖,便有些犯困,哈欠連連。
  
  南宮霖見狀問:「怎麼?想睡覺?」
  
  酒兒老老實實點頭:「嗯,昨兒個睡得太晚,現在有點乏了。」
  
  「懶蟲!」
  
  南宮霖白了酒兒一眼,然後說道:「那走快一些,墳頭那處有間竹屋,你到那兒去歇一歇。」
  
  一路快行,二人很快上了後山。
  
  青竹翠柳,蔓籐芳草。潼城後山幽靜,環境宜人,所以許多大戶人家的墳塚都立於此處。
  
  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蜿蜒直上,再穿過一片竹林,不多時便到了南宮老爺的墳前。眼前之地呈半月形,坐北朝南,墳頭正對著潼城,視野十分開闊,風水極佳。
  
  酒兒把東西從馬背上拿下來,先放在一旁,然後去清掃墳頭。只見此墳還比較新,想來這衣冠塚建起不過三四年。她想起城裡人家對於南宮府的種種猜測,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正在拴馬的南宮霖一眼。
  
  公子除了傲慢古怪,還有些神秘兮兮的……
  
  「看什麼呢?眼珠子都要掉了!」
  
  南宮霖拴好馬回頭,便見著酒兒盯著自己這方發呆,眼神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連他走近了都未察覺。
  
  酒兒趕緊回過神來:「沒什麼沒什麼!我去把酒食拿出來擺上。」
  
  點燃香燭,又擺上四盞八碟祭品,南宮霖親自倒滿一杯桃花釀,舉杯在墳前跪下:「爹,我來看您了,這杯敬您。」
  
  酒兒看了眼墓碑,只見上書「慈父南宮毅之墓」,署名自然是「不孝兒南宮霖」,可卻未寫生卒年月,這點很是怪異。
  
  敬過一杯酒,南宮霖回頭對酒兒說道:「那邊有個竹屋,你去歇著罷。我在這裡同我爹說說話,待會兒自會去尋你。」
  
  酒兒早就困得不行了,聽到公子讓她去歇著喜出望外,道過謝後便蹦蹦跳跳去了竹屋。南宮霖看著她雀躍如小兔的步伐,抿唇微笑。
  
  酒兒一走,南宮霖先是燒了些紙錢,然後提著酒罈子靠在碑旁坐了下來,一邊喝酒,一邊自言自語。
  
  「爹,五年多了,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你都離開我那麼久了……我有時候早上醒來,看見家裡的擺設,會覺得什麼都沒變,我們父子倆還住在老宅裡,鏢局還在做生意,你走鏢回來,總是給我帶很多新奇玩意兒,有胡人的馬刀、西海的貝殼、大食國的玻璃珠子……可是等我打開房門一看,才知道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再也等不到你回來……」
  
  「自從你走了以後,他們一個個也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經常在想,也許我這輩子注定了孤寡無親,所以身邊才會留不住人。不過離開我也好,離開了就能過平靜日子。」
  
  「小連也走了,不過她每年都會差人送來自己釀的桃源酒,說是孝敬您的。今年的還沒到,等送到了我再拿上山來,我們父子痛痛快快醉飲一場!」
  
  「對了,還有小狼,您還沒有見過他。這小傢伙現在太皮了,成天闖禍,小連簡直拿他沒轍!想當初他出生的時候才一丁點大,縮在我懷裡像只小貓,最喜歡吐口水泡泡,我還教他說話來著。別家孩子第一句話都是叫娘,他第一次說話卻是叫爹,我當時高興壞了……」
  
  「呵……我這輩子,恐怕就這樣過了罷……」
  
  飲一口澀酒,說一句思念。也不知泉下之人到底能不能聽到?
  
  過了午時,日頭漸高。南宮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話,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略微帶上了幾分醉意。於是他站起身來,歪歪斜斜地走向竹屋,想喝口水潤潤喉。
  
  竹屋是原來立墳的時候一起搭建的,屋子不大,只有一間。裡面的擺設也只有一桌兩椅,再加上一張小竹床,都是就地取材製成。雖然有些簡陋,倒是休息避暑的好地方。
  
  南宮霖推門進去,只見地上放了一盆水,抹布還泡在水裡。酒兒正背朝外臉朝內地睡在竹床之上,呼吸綿長,看來已經是睡熟了。他頭有些暈,兩步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想倒杯茶喝。
  
  茶壺空空,滴水沒有。南宮霖有些不高興,於是走到床邊,準備叫酒兒起來燒水泡茶。
  
  「酒兒,起來泡茶。」
  
  酒兒睡得正香,哪裡聽得到外邊的動靜?南宮霖喊了兩聲她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睡得像頭豬似的!
  
  南宮霖皺著眉頭,伸手輕輕搡了酒兒一下。這一次酒兒依舊沒醒,不過卻轉過了身子來,嘴裡不滿地哼哼了幾聲。
  
  酒兒這一翻身,衣領子就敞開了些許,露出俏生生的一截脖頸,還有白嫩嫩的大半個胸口。她閉著眼正睡得甜,臉頰泛著紅暈,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平時愛撅起的小嘴兒,這時也微微嘟著,看起來煞是乖巧可愛。
  
  南宮霖愣怔一下,視線一下落下酒兒的唇上,忽然更加口乾了。
  
  許是酒意上頭,南宮霖順勢在床邊坐下,雙手撐在榻上,俯身就下去含住酒兒的唇。
  
  很軟,很香,很甜……
  
  淺嘗一番後,南宮霖抬起頭來,醉眼迷離地看著酒兒,自言自語道:「你不起來泡茶,我就吃你解渴……」
  
  見酒兒還是沒醒,南宮霖索性又埋頭咬住那張小嘴,這次他狠狠地吮吸著,甚至還探舌進了檀口,好似想攫取盡一切甜美。
  
  酒兒被擾得睡不安穩,在夢中微微蹙眉,揚手推了推。南宮霖察覺到她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只見酒兒又翻了個身,甩給他一個背影。
  
  南宮霖吃不到蜜唇,哼了一聲:「小氣!奇怪……怎麼越吃越渴……」
  
  他現在滿面通紅如霞緋,呼吸也是出奇地沉重,身體裡有一股熱流在躁動,好像要噴湧而出。
  
  頭實在是暈得厲害,南宮霖乾脆在床的外側躺了下來,闔上眸子小憩。他順手就把手搭在酒兒的腰間,貼身靠著她的背,聞著一股甜香,安然入睡了。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轉眼已是日暮西山,酒兒醒來,看見滿屋霞光,紅彤彤一片。
  
  覺得有些不對勁,腰上好像很沉,而且後頸也癢癢的。酒兒低頭一看,發覺一隻大掌正搭在自己腰上,再一側頭,南宮霖恬靜的睡容映入眼簾,微重的呼吸灑在她的頸間。
  
  淫賊公子!居然敢爬她的床?!
  
  酒兒趕緊坐了起來,正準備一巴掌打醒這個衣冠禽獸,忽然聞到南宮霖身上傳來濃烈的酒氣。
  
  公子這是……喝醉了?
  
  酒兒啞然失笑,八成是南宮霖方才喝得酩酊大醉,頭昏腦脹,進門倒頭就睡,居然沒看見她一個大活人躺在床上!
  
  罷罷罷,她和一個醉鬼置什麼氣?
  
  酒兒靜悄悄溜下床,打來一盆水,沾濕了手絹輕輕給南宮霖擦了擦臉。以前在家裡,易老爹也愛喝上兩杯,醉了之後酒兒也是這般照顧他的,所以酒兒做起這些事來是得心應手。
  
  柔軟絹布拂過南宮霖的眉眼,酒兒細緻地擦著,小聲嘀咕道:「長得可真俊……哎,老天爺厚待,給他這麼一副好皮囊不說,家世也好,可是為什麼公子都沒成婚呢?看樣子也二十六七的人了……」
  
  給南宮霖擦完臉,酒兒幫他脫掉鞋子,把人弄到床上躺好,然後端著水盆出了門。她去墳前收拾了一下,拜祭用的酒食收好重新裝進食盒,按照習俗這些東西是得拿回家吃光的。
  
  「真舒服~~~」
  
  風清氣爽,酒兒做完事伸了個懶腰,卻覺得嘴皮有點疼,她摸了摸嘴唇,心生疑惑:「怎麼腫了?看來最近肝火太旺了,得下下火才行……」
  
  酒兒想起不遠處的竹林,裡面竹葉繁茂,正好可以摘些嫩葉回去泡茶,清熱祛火的。想著反正南宮霖也沒那麼快醒,於是她便獨自走去了竹林。
  
  才進竹林,酒兒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女子嚶嚶的哭聲,時不時還有男人壓著嗓子低吼咒罵,好像很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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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遇山匪
  
  酒兒好奇,於是移步走近,等見到眼前景象,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竹林間的一小塊空地上,站了五六個體型彪悍的漢子,從打扮來看像是江湖中人。他們人人手拿大刀長劍,凶器上還沾著血,腳邊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首。目前這群歹人正定定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嚇得發抖的兩個女人。
  
  酒兒定睛一看,發現那二人竟然是陸府千金陸嘉宜和丫鬟又青。此刻陸家家僕男丁皆已被殺,血淌了一地,又青嚇得哭哭啼啼,陸嘉宜雖然害怕,眼淚止不住落下來,可還是咬著嘴唇沒出聲。
  
  「嘿嘿,這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冷冰冰的。」
  
  匪首看著陸嘉宜,淫|笑兩聲,眼裡放出綠光,伸手就想摸過去。
  
  陸嘉宜一巴掌扇開魔掌,怒吼一聲:「滾!」
  
  「喲呵!樣子嬌滴滴的,脾氣還大得很!」
  
  「看來老大你要多費些心思了,哈哈……」
  
  那匪首被陸嘉宜打了手倒也不氣,說笑了幾句,眾匪徒出聲附和,張狂大笑。
  
  酒兒深知情況不妙,看來是陸家上山拜祭,途遇歹人,如今家僕護衛已死,只剩陸嘉宜和又青兩個弱女子無力抵抗,形勢真是迫在眉睫。
  
  酒兒轉身欲走,想著回去叫醒南宮霖,同他說一說這邊的情況,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公子同官府那麼熟,回去叫人來肯定是沒問題的,再說公子身手不錯,說不準還能以一敵十,解決掉這幾個歹人呢!
  
  竹林的地上鋪滿了乾枯的竹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酒兒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極力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豈料那群匪徒中有一人正巧左右打望了一番,一下便看到一片翠竹中間的酒兒。
  
  「什麼人?!」
  
  歹徒在後面大喝一聲,酒兒得知自己的行蹤被發現,嚇得拔腿就跑。可是想她一介弱質女流,哪裡比得上有拳腳的莽漢?不過片刻之間,就有人追了上來,一把扯住她,之後把人拽了過去。
  
  「老大,咱們今兒個運氣不賴!你看我又逮住個漂亮的小娘子!」
  
  那人把酒兒扔在陸嘉宜身邊,得意洋洋地向匪首邀功。酒兒渾身鈍痛,仰起頭來打量了這群匪眾一番,忽然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高壯如熊,滿臉橫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眉角延伸到下頷,此刻這人正凶神惡煞地瞪著酒兒。
  
  酒兒不禁驚呼一聲:「你?!」
  
  這不是那日被官府抓走的惡霸龐三麼?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做下了這等殺人綁架的惡事?!
  
  龐三也認出了酒兒,他想起自己當日被抓進府衙之後,還未過堂審訊,便先被壓到牢房,不問青紅皂白受了一頓刑。如今雖是出來了,可那天受的氣一直憋在胸口,抑鬱難當。
  
  龐三認定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酒兒所賜,想他在道上橫行多年,衙役們尚且要忌他幾分,可一招惹到這小娘子,居然出動了知府大人,害得他差點丟了性命!這仇是非報不可!
  
  「小賤人,今天落到大爺我手裡,非得扒掉你這層皮不可!」龐三看著酒兒惡狠狠地說了一句,然後欺身上前,就想動手。
  
  這時匪首阻止道:「老三,先辦正事兒要緊!把人弄回寨子,你寫信去要贖金。」
  
  雖然龐三恨不得立馬把酒兒剝皮抽筋,不過這時也沒失了理智,知道做買賣要緊。他轉而扛起酒兒放在肩頭,答應匪首的提議:「好,咱們先回去!老大,這小娼|婦跟我有仇,人我向您討了!回去我要好好收拾她!」
  
  「哈哈,我說老三,你下手輕點兒,我還想吃口肉呢!」
  
  「是啊,三哥,好東西你可別一人全吞了!能讓你吃癟的妞兒,想來夠辣夠帶勁兒,你也讓兄弟我玩玩兒唄!」
  
  「……」
  
  陸嘉宜和又青也分別被人帶走,她倆聽著一幫匪眾下流的話語,嚇得臉色烏青,恨不能一頭撞死才好。反觀酒兒,卻是趴在龐三的肩頭哭不鬧,也不怎麼害怕,神色出奇平靜。
  
  「呃……」
  
  南宮霖睡到傍晚才醒,太陽馬上就下山了,天色開始發暗。他覺得頭還有點沉,嗓子也不舒服,喉嚨裡哼了兩聲後,他從床上起身。
  
  「酒兒,快過來,該回去了!」
  
  南宮霖起來看見茶壺裡裝了水,倒來喝了兩口,然後出門喚酒兒。可是叫了半晌也沒人答應,他覺得有些奇怪。
  
  南宮霖走到墳前一看,那裡已經被收拾整齊了,香灰埋進土裡,食盒擺在一旁,而轉身去看奔霄和琉驪,兩匹馬好端端地拴著,毫無異樣。
  
  酒兒斷沒有私自先下山回去的可能。奇怪,這人跑哪兒去了?
  
  「酒兒——酒兒——」
  
  南宮霖扯開嗓子喊了幾聲,又轉了一圈找人,可是回應他的除了被驚起的一群鳥,還有就是穿林而過的陣陣山風。此地寂靜一片,酒兒失蹤不見了。
  
  南宮霖心頭升起一些不妙感,遂他又擴大了尋找範圍,走進了竹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竹林裡有些陰森森的,南宮霖走了一截,聞到前方飄來淡淡的血腥味。
  
  警惕大盛,南宮霖急忙跑向腥臭發出的地方。到達一看,數具屍體橫陳,血漿早已凝固,腐鷹老鼠聚集而來,正在咬食屍身。
  
  南宮霖大駭,急忙過去翻開屍體,查找有沒有酒兒的蹤影。看過以後,他略微放下心來,這裡死的都是男人,而且看衣著貌似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家僕,酒兒不在其中。
  
  可是不在其中未必是好事,男人殺光,那女人是被擄走了?至於擄去幹什麼,意圖再明顯不過。
  
  南宮霖神色凝肅,轉身先回了墳前,從奔霄背上取下一個竹筒插在地上,擰開之後用火折子點燃。
  
  「彭」一聲,焰火沖天,騰飛數十丈之後爆炸開來,綻放出耀眼的紅光。
  
  潼城之中,夜澤正躺在搖椅上嗑瓜子,安逸悠閒。忽然聽見一聲炮竹響,他循聲望去,只見後山方向的天空中閃現紅色火光,這是公子專用的求救焰火。
  
  夜澤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手裡盤子一扔,縱身躍上房頂,先仔細看了看焰火射出的地方,然後直接在屋簷上跳躍幾步,一陣風似的鑽進房間。不過扎眼功夫,只見他換了身行頭出來。墨色勁裝,護腕袖箭,綁腿馬靴,腰上佩了把長劍,背上還背了弓箭。
  
  曹管家也聽見動靜趕了過來,夜澤見他說道:「你持我令牌去府衙,叫知府派兵上山,我先過去!」
  
  揚手一拋,一塊玄鐵製鷹爪令牌便落入曹管家手裡。夜澤疾奔馬廄,牽出一匹馬就從後門飛馳而走。
  
  袁大娘出來看見,疑惑問道:「怎麼了?」
  
  曹管家道:「沒事。我要出去一趟,你們留在府中,把門關好。」
  
  叮囑了兩句,曹管家握著夜澤給的令牌,急匆匆出門去了府衙,面色出奇的嚴肅。
  
  話說南宮霖放出焰火信號以後,並沒有坐在原地等待援兵,而是重新去了竹林裡,點起一個火把,在屍首周圍探查一番,希望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尋找一陣,他在鋪滿竹葉的地上找到一塊飴糖。撿起來看了看,南宮霖認出這是他平時用來喂奔霄的糖,酒兒平時也會揣幾塊在身上,瞅空拿出來餵給馬兒。
  
  找到一塊之後,南宮霖又拿起樹枝在周圍刨了刨,果然,在不遠處他又拾到一塊飴糖。
  
  這個酒兒,還不算太笨。
  
  南宮霖吹響一聲口哨,奔霄琉驪便跑了過來。他先把手裡的糖餵給奔霄吃了,然後翻身上馬,俯首摸著奔霄的頭說道:「乖,跟著糖走。」
  
  琉驪被留在原地給夜澤指路,南宮霖則騎著奔霄,由它循著飴糖的味道,一路追擊匪徒。
  
  酒兒被龐三扛在肩頭一路下了山,肚子頂在硬邦邦的肩膀上,顛得她想吐。她強忍了腹中翻騰不止的嘔意,悄悄摸出荷包,把飴糖攥在手裡捏碎,趁龐三不備隔一會兒便扔一點兒在地上。
  
  龐三懷著恨意,一路咒罵:「小娼|婦,今兒個怎麼不蹦躂了?知道爺的厲害就好!回去好生伺候,哄得爺高興就饒了你,否則弄死你跟捏死個螞蟻一樣!」
  
  酒兒不說話,只是軟噠噠地趴在他肩頭,顯出一副怕極了又很軟弱的模樣。
  
  龐三心中暢快,伸手摸了酒兒屁股一下,淫|笑道:「嘿嘿,上次沒幹成你,這次回去爽個夠!哈哈……」
  
  這群歹徒都是山上的土匪,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時也是混跡在賭場窯子裡,說話放浪慣了,為人也是粗鄙不堪。陸嘉宜養在深閨,哪裡見過這般的人物?耳邊聽著他們說的下流話語,眼裡都快急出血了。
  
  就算是咬舌自盡,也絕不能被這群土匪污了清白!
  
  等到下了山,酒兒又看見幾個山匪。他們應該是負責接應之人,三三兩兩坐在山腳一棵老樹下,邊上還停了輛瘦馬拉的舊馬車。
  
  見到匪首帶人下來,這幾人站起走過去:「老大!」
  
  匪首指指身後的人:「把這幾個小娘們兒手腳綁了,蒙上眼帶回寨子裡。老三,你派人給陸家傳信,叫他們拿五千兩銀子來換人!」
  
  於是,酒兒和陸嘉宜還有又青都被麻繩捆作一團,眼上也蒙了黑布,然後塞進馬車裡面,被土匪們帶往他們的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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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差一招
  
  潼城陸府,陸夫人和兒子正坐在大廳等人。
  
  陸嘉仁伸長脖子望了望門外,嘴裡念叨道:「妹妹怎麼還不回來呢?不是說在竹林看看風景就走的麼?這都兩個時辰了……」
  
  陸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是啊。嘉仁,你去門口看看,要不再差人沿路回去找找,可別出了什麼事才好。」
  
  「好,我去看看。」陸嘉仁聽從吩咐便走出門去,留下陸夫人心緒不寧地坐在大廳裡。
  
  原本這日他們也是上山去拜祭祖墳,陸老爺生意事忙沒回來,於是就一家三口結伴而去。回來的時候經過竹林,陸嘉宜說想在那裡賞竹,而陸夫人吹了風有些頭疼,便留下一半家丁護衛陪她,自己準備先行回了城。
  
  陸嘉仁是個紈褲,附庸風雅他會,可真要叫他對著一堆竹子吟詩作賦的,一準兒悶死。他還想著回城喝花酒呢!於是他也沒陪自家妹妹,而是藉著照顧身體不適的母親為由,一同先回家去了。
  
  可是回家半晌了,左等右等也不見陸嘉宜回來,馬上就要天黑了,陸嘉仁不由得生出幾分憂心。
  
  他剛一走出大門,準備差小廝回山上尋人,這時有個小乞丐走上前來,手裡拿了封信。
  
  小乞丐邋裡邋遢的,衣衫襤褸還掛著鼻涕,陸嘉仁一見趕緊吆道:「哪裡來的臭小叫花子?快滾快滾!」
  
  小乞丐悄悄「呸」了一聲,把信往地上一扔:「有人送了封信給你!」說完小傢伙便一轉身跑了,回去可是有雞腿吃呢!
  
  「信?什麼信?」
  
  陸嘉仁叫小廝把信撿起來,一臉嫌惡地打開,剛看了一眼。他臉色大變,慌不迭就往家裡跑去。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妹妹她……」
  
  這廂,夜澤率先孤身上山尋人,曹管家也去了府衙,府裡就剩下袁大娘還有兩個不明所以的雜使僕役。十八妹留在家裡照顧孟大娘多日,實在覺得再三告假不好意思,於是便去了南宮府。
  
  在南宮府門口,十八妹看見一個小乞丐手裡握著東西,站在關著的大門口,想上前又不敢,畏畏縮縮的樣子。
  
  「嗨,你跟我過來。」
  
  十八妹出聲叫住小乞丐,把他帶到了廚院後門,叫他在那裡等著,自己則進去拿了幾個饅頭,還有半邊吃剩下的醬鴨子。
  
  「給,以後每天日落,你都到這裡來,府裡若有剩下的吃食,我全留給你。」
  
  十八妹心眼兒好,知道這小乞丐無爹無娘的,是被一個老叫花子養大,如今老叫花子年紀大了,出來乞討都成了問題,所以這小傢伙常常沒東西吃,怪可憐的。
  
  小乞丐揩了把鼻涕,髒兮兮的小手接過紙包,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接著他把手裡握著的信遞給十八妹:「這是有人叫我送來這裡的。」
  
  信?十八覺得好奇,怎麼會有人托這孩子遞信到府上。她也略微識得幾個字,一看信封,上面空白無字。
  
  「誰叫你送的?」
  
  小乞丐搖搖頭:「我不認識,他帶著斗笠看不清臉。長得跟熊似的,說話嗓門兒又大,忒嚇人了!對了,他走的時候風吹起斗笠上的黑紗,我瞅見他臉上有一道疤,從這裡到這裡,嚇得我都尿褲子了!」
  
  小乞丐用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十八妹一聽,頓時膽戰心驚。
  
  體型彪悍,臉上刀疤,不正是龐三麼?!
  
  「嘿嘿,沒事兒我就先走了哈!明兒個再來!」小乞丐揣著一大包吃食跑遠,興沖沖地回家給爺爺帶去。
  
  十八妹趕緊拆開信封,抽出裡面的紙一看……
  
  酒兒幾人被塞進馬車之後,一路顛簸,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匪徒居住的山寨。她們被人拽了下來,然後一股腦兒扔進了一間破舊發霉的柴房之中,房門也從外面被鎖了起來,門口還留了兩個寨裡的賊頭看守。
  
  「走!咱們先去喝幾盅,等老三回來再來收拾這幾個娘們!」
  
  匪首招呼著一群綁匪走遠,嘻嘻哈哈去了前邊大廳。酒兒聽到他們的聲音漸漸小了,這才試著小聲說話。
  
  「陸小姐?陸小姐?」
  
  陸嘉宜驚魂未定,聽到酒兒喚自己,顫抖著聲音答應:「誒……我在、在這裡……」
  
  酒兒聽聲辨位,循著方向蹭過去:「我過來了。」
  
  三人眼睛都被蒙著,什麼也看不見。酒兒只能一點點往陸嘉宜的那邊挪,陸嘉宜時不時小聲說句話提示她方向,可也不敢說太多,害怕門外的賊頭聽見。
  
  窸窸窣窣摸索半天,酒兒終於靠在了陸嘉宜的身上,她俯首在陸嘉宜肩頭蹭了幾番,臉頰都紅了,終於把蒙眼的布給弄得松落下來。
  
  柴房黑暗,過了好一會兒酒兒才勉強藉著從小窗戶灑進的月光,看清楚周圍的景象,原來已經天黑了,星河高懸,殘月當空。
  
  「陸小姐,我先幫你解開繩子。」
  
  酒兒小聲說了一句,然後挪過去背靠著陸嘉宜。兩人都被反綁了雙手,腳下也捆了麻繩。酒兒看不到,只能憑感覺摸到繩結,然後僅用兩三個能活動的指頭去解。
  
  這群山匪做慣了這樣綁架勒索的事,經手的肉票也多,自然不會用一般的法子綁人,這繩結很特殊,酒兒扯了半天都沒能弄開,反而被粗糲的麻繩弄破了指頭。
  
  「呼……」酒兒累得氣喘吁吁,「沒辦法,弄不開,需要割斷才行。」
  
  陸嘉宜聞言說道:「娘子,我頭上有根簪子,你取下來試試。」
  
  酒兒側過頭,看見陸嘉宜頭上插了根瑪瑙佛手形金簪,她伸頭過去:「陸小姐,頭低一點。」
  
  陸嘉宜偏偏腦袋,把頭低了下來,酒兒張嘴用牙齒咬住簪子拔出,然後一鬆口便讓簪子掉在地上,接著反手在地上摸了摸,把它撿了起來。
  
  金簪底部有些鋒利,類似小刀,這次酒兒不多時便割斷了陸嘉宜手上的繩子。陸嘉宜手上一鬆,趕緊先把蒙眼的布扒拉下來,又解開自己腳腕的束縛。三人互相幫忙,不一會兒便都鬆了綁。
  
  又青小丫鬟年紀小,被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坐在那裡渾身打顫。陸嘉宜倒還比她冷靜三分,先是看了眼周圍,再悄悄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動靜。
  
  門外的那兩個賊頭開始有些抱怨,別的兄弟都去喝酒吃肉了,就他倆在這裡守門,太憋悶了。不過過了一會兒,有人送了酒肉過來,這倆人大喜,坐在柴房門口就對飲起來。
  
  「聽說今兒抓的是個千金大小姐?也不知會得多少銀子?」
  
  「肯定少不了!不過吶,咱們也就能得點渣子,大哥他們拿的是大頭。」
  
  「那是,誰叫咱兄弟倆沒去抓人?只是要看著這三個婆娘,晚上還不能睡覺,真晦氣!」
  
  「嘿嘿,我說你也別這麼說,坐享其成有啥不好?而且我看這三個妞兒都還不錯,沒準兒我們拿了銀子還可以分口肉吃!」
  
  「哈哈,哥哥你說的是,來來來,乾杯乾杯……」
  
  陸嘉宜聽到他們說的話,心裡恐懼,只是苦於無法逃脫,只恨自己怎麼不能飛天遁地。
  
  酒兒也湊了過來,輕輕拍了拍陸嘉宜的肩頭,豎起一根食指搭在唇上,然後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牆角說話。
  
  「娘子,我們現在怎麼辦?」陸嘉宜六神無主,只得求助酒兒。
  
  酒兒揚手一指,只見這間柴房的一面牆壁上開了一個小窗戶,恰容一人鑽過,只是窗戶口開得高,過了頭頂,要怎麼爬上去是個問題。
  
  酒兒小聲道:「外頭那兩人喝了酒,肯定會打盹,我們便趁那時跑。現在先把柴搬過來堆個墩子。」
  
  陸嘉宜叫又青去聽著門口的動靜,而自己和酒兒兩人悄悄移動房裡的木柴,一根根拿來堆在窗戶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看守已經開始打呼,酒兒她們終於把柴堆好,結結實實的一墩,比齊膝高一些。三人一商量,決定讓最瘦小的又青先出去,讓後由她在外面接應。
  
  又青踩上了柴堆,酒兒和陸嘉宜在下面又推了她一把,終於把人托了上去,又青半個身子出了小窗戶,用腳在牆上蹬了蹬,最後順利爬了出去。
  
  陸嘉宜一陣雀躍:「出去了出去了!」
  
  酒兒也很開心,不過她趕緊「噓」了一聲:「別出聲!」
  
  又青出去後跌在一塊泥地上,她急忙爬起來,看見酒兒從窗戶裡扔出一根麻繩,趕緊拽住扯了扯。
  
  酒兒和陸嘉宜在柴房內等了一會兒,見到繩子動了動,便知道已經好了。
  
  「陸小姐,你先走罷,我最後。」
  
  「好,我一出去就拉你。」
  
  陸嘉宜拽住繩子,又青在外面使勁拉,酒兒在後面幫忙推,努力半晌,她終於把半個身子伸出窗外。
  
  就在這時,柴房外傳來腳步聲,隨即匪首在外說話。
  
  「倆混小子不好好看門在這兒偷懶?!快滾起來,把門打開!」
  
  那兩個看守的賊頭吃了酒睡得正酣,乍聞驚雷罵聲,趕緊連滾帶爬站起來,摸出鑰匙開鎖。
  
  酒兒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嚇得不輕,急忙推搡陸嘉宜:「快點快點!」
  
  陸嘉宜也是慌了神,一邊叫又青使點勁,一邊拼了力地往外逃。直到身上都蹭破好幾塊皮,才好不容易「噗通」一下掉在地上。
  
  酒兒見陸嘉宜出去,正想踏上柴墩子,此刻「咯吱」一下,柴房門被推開了,匪首還有龐三走了進來。
  
  逃是來不及了。酒兒索性把手中繩子往窗戶外一甩,隨即用腳踢散了柴堆,斷了出去的路。
  
  匪首見到柴房中只有酒兒一人,地上散落著蒙眼黑布和綁人的繩子,小窗戶還開著。不禁大怒,上前就掐住酒兒的脖頸:「人呢?!」
  
  酒兒背抵在牆上,喉嚨被鉗住喘不了氣,呼吸困難,滿臉通紅。她並不說話,垂下眸子避開匪首視線,心裡不住期盼著陸嘉宜她們能夠順利逃出這裡,快去找人來。
  
  「大哥!還是追人要緊,待會兒再收拾她!」
  
  龐三上前這般說道,匪首聽言鬆了手,酒兒頓時如軟泥般癱坐在地上,摀住喉嚨不住咳嗽。
  
  「咳咳……」
  
  匪首跨步出門吩咐手下:「跑了兩個臭娘們,快去把人逮回來!」
  
  聽見肉票跑了,匪徒們酒也醒了大半,一個個抄起傢伙點燃火把就出了寨子捉人,而龐三卻是在柴房裡把酒兒攔腰抱了起來,扔進一間房。
  
  「小婊子,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逃?看爺怎麼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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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一相逢
  
  南宮霖循著飴糖一路追尋,到達後山腳下一個岔路口時,飴糖沒了。此處路口有三條道,一條回潼城,兩外兩條通往其他城池。
  
  若是匪徒綁票,應該沒那麼大的膽子回城。可是這一帶山頭眾多,究竟匪徒會把人藏在哪裡?
  
  南宮霖愈發心急,不知酒兒如今怎樣?可是他現在孤身一人,不敢貿貿然做決定,若是走錯了道,誤了救人時機那更不妥。
  
  正巧此時夜澤駕馬趕到,沿著一路上南宮霖留下的記號追了上來。
  
  「公子!」
  
  夜澤在岔路口看見南宮霖的身影,喜出望外,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他策馬走近問道:「公子您沒事兒?」
  
  南宮霖揮揮手,一臉嚴肅:「我沒事,但酒兒不見了,山上還有幾具屍體,我想可能是山賊擄走了人,所以才著急叫你來。」
  
  夜澤下馬查看三條道,發現一條路的泥地上有幾條淺淺的車□轆印子,而且還有不少沒乾的馬糞,看樣子應該留下不久。
  
  「公子,他們應該是往這方去的。」
  
  「此路通往何處?」
  
  「此路過去有一處地方,名叫萬巒峰。那裡山峰林立,地勢險峻,大大小小的山頭有近百個,據說山上住了一窩悍匪,時不時下來犯案。最近有好幾起大案都是他們做的,可是因為萬巒峰複雜的地形,官府派兵來了好幾次,都捉不到人,他們的老巢也找不到在哪裡,隱藏得極深。屬下猜測,擄人的正是這窩匪徒。」
  
  南宮霖聽言,思忖一下問道:「這群匪徒在江湖上可有名號?」
  
  「有的。匪首四人,江湖人稱『伏林四虎』,意指他們是山中猛虎,暗藏潛伏在萬巒峰,突然出來咬人。他們還有自己專門的標識,印在器物或是旗上,是一頭長著獠牙的青面虎。」
  
  「伏林四虎?」
  
  一道靈光劃過腦海。
  
  南宮霖輕嗤一聲,翻身上了馬:「猛虎再凶,也怕那伏虎羅漢。夜澤,你留在此地,等援兵來了先帶上山,搜尋匪徒蹤跡。我去尋個人,片刻就回!駕!」
  
  說罷南宮霖吆喝一聲,勒韁轉身,疾行而走。
  
  話說十八妹看了信以後,嚇得手腳冰涼,六神無主。信上說叫南宮府拿一千兩銀子去贖酒兒,且不可報官,否則撕票。時限是第二天日出時分,地點是城郊一處山腳,而且還說了只能由一人帶錢到那裡交換,多去一人,綁匪們都會殺了手中人質。
  
  十八妹把信捏在手中,趕緊去找曹管家,豈料曹管家一早就出了門,直到現在也沒個影。眼看天一黑就要關城門,到時便無法出去,更遑論第二天一早趕到目的地贖人了。
  
  越想越擔憂,最後十八妹索性獨身一人出了南宮府,急匆匆在街上叫了個馬車,坐上去直奔城門。
  
  與此同時,陸嘉仁懷揣著五千兩貨真價實的銀票,也出了城門。
  
  方纔他和陸夫人商量過以後,猶豫再三,決定還是不報官的好。先不說官府有沒有辦法把他妹妹救出來,單是被綁票這件事,就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傳出去陸嘉宜的名節就毀了,誰知道一個大姑娘被土匪抓上山會做些什麼?而且陸老爺不在,綁匪規定的時間又那麼緊,娘倆實在是沒轍了。
  
  於是陸夫人翻箱倒櫃,把府庫裡的錢全拿去錢莊兌了銀票,最後不夠還貼上了一大筆私房錢,好不容易才湊齊五千兩,之後交給了陸嘉仁。陸嘉仁對家中下人謊稱他外公生病,要回去探望老人家,於是騎馬出了門。
  
  夜幕降臨,馬伕不肯再往前走,十八妹只得給錢下車,獨自走去綁匪所說的地點。她其實現在心中一點主意也沒有,有道是走一步算一步,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酒兒被撕票,再說她覺得也是因為自己,龐三那惡人才找上了酒兒的麻煩。
  
  罷了,如果要還債,就由她一人去還好了,莫要連累了別人……
  
  夜漸深,郊野無人,四周靜謐地有些詭異,十八妹一女子孤身走在路上,不禁有些膽寒。
  
  那些草叢裡發亮的綠光,是野狼雙眼?
  
  那些似有似無掠過耳邊的風,是遊魂飄過?
  
  還有身後傳來的一下下的嗒嗒聲,是……厲鬼行來?
  
  終於,當鬼走近把手放在十八妹肩頭之時,她撐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啊——————」
  
  驟然響起男人的聲音:「喂,你怎麼在這裡?」
  
  感覺到肩頭的溫熱,十八妹一愣,鬼不是沒有溫度的麼?那麼說來……是人?
  
  一回頭,十八妹便看見了陸嘉仁。見他一臉蒼白,彷彿也嚇得不輕。
  
  「大半夜的看見一個女人走在路邊,我還以為我見鬼了呢!」
  
  陸嘉仁本來是騎馬的,半路下馬方便,可是沒有拴緊繩子,一個不留神居然讓坐騎跑了!他無奈之下只得步行,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瘦弱背影在前方走著,這荒郊野地的,他還以為自己碰到艷鬼了!
  
  就這樣,同樣是去見綁匪的二人,便在路上相逢了。
  
  兩人一交談,發覺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再一探對方口風,才發現居然都是去贖人了。
  
  陸嘉仁把十八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用懷疑地口氣問道:「你一個人來?」
  
  十八妹擔心酒兒安危,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是啊。」
  
  「看不出來你年紀小小,膽子還挺大。」
  
  陸嘉仁有些訝異,隨即又問:「誒,一個女子揣那麼多錢在身上,還走夜路,你也不怕別人搶?」
  
  「我……我並沒有帶錢。」
  
  「什麼?!」陸嘉仁驚呼一聲:「不帶錢你贖什麼人?去送死啊!」
  
  「我還不是沒有辦法麼!」十八妹一下激動起來,脫口吼道:「公子和管家都不在府裡,也不知多久能回來。綁匪又說明早見不到一千兩便撕票,天黑就要關城門,我如果不來,酒兒姐死定了!我來了興許還能換她一條命,都是因為我,她才惹上這些禍事……」
  
  說著說著,十八妹眼眶裡蓄滿了淚水,瘦小的身子不住打顫,宛若風中飄搖的小樹。其實她也是怕的,可是怕又怎樣?還不是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衝。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走!希望你真有辦法救到人!」
  
  陸嘉仁沒好氣地拉著她往前走,可沒走兩步他忽然足下一頓:「等等!你說什麼?一千兩?綁匪叫你們拿一千兩?!」
  
  十八妹有些迷惘:「是啊……」
  
  「我操!這群王八蛋!」
  
  陸嘉仁狠狠罵了一聲,對著不明所以的十八妹說道:「敢情我陸家就是冤大頭是?你家只出一千兩,我家卻是要出五千兩!費得我娘把家裡壓箱底兒的嫁妝都拿出來了,我還倒貼了幾百兩私房錢,這才湊齊!一群貪心的兔崽子!我呸!撐死他們得了!」
  
  原來這群山匪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綁架陸嘉宜要錢,豈料又多抓到個酒兒。惡賊龐三去城裡傳信要贖金的時候,想起酒兒東家看模樣也是有錢人,於是順手也遞了個信過去。一個下人,開價自然不能太高,反正就是試試,成了當然好,不成的話……其實龐三也沒真想過能拿到贖金。結果卻未想到是十八妹接了信,而且還從小乞丐的口中推斷出了幕後主使的身份。
  
  陸嘉仁罵罵咧咧一番之後,看了眼一臉愁容的十八妹,猶豫了一下,最終伸手進懷裡掏了掏,拿出一把銀票。
  
  他數出五百兩塞給十八妹:「這些你拿著!那些人都是喪心病狂的,你沒錢他們怎麼會放人?當心把你也抓了去!這五百兩雖然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說不準綁匪收到錢就放了你姐。管他呢!死馬當成活馬醫,總要試試!」
  
  十八妹看著手裡一疊銀票,有些感動,淚眼婆娑地看著陸嘉仁:「多謝陸公子……」
  
  「罷了罷了,小爺今天就當破財消災,行善積德了!」陸嘉仁大氣地擺擺手,一副無奈模樣,「快走快走,去晚了就算有錢也救不到人了!」
  
  在三岔路口,十八妹和陸嘉仁正要按照信上所說,往萬巒峰地界走去,豈料卻在這裡碰到夜澤,還有大批潼城將士。
  
  兩人一愣,怎麼會有官府中人在這裡?
  
  夜澤眼尖,一下就瞅見了十八妹,兩步便走了過來:「十八,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十八妹見夜澤這身裝扮,覺得有些怪異,不過她現在總算找到個可以依靠的人了,趕緊掏出信遞到夜澤跟前。
  
  「夜大哥!酒兒姐被龐三綁了!這是送到府裡的信。」
  
  夜澤接信一看,然後問道:「你如何知道綁匪是龐三?」
  
  「送信的小乞丐說那人高大黑壯,臉上一條長刀疤。這肯定是龐三!上次為了幫我酒兒姐得罪了他,他定是尋仇來了。」
  
  陸嘉仁一聽十八妹如此說道,頓時懊惱。要是他沒打發走那小叫花子,他不早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錯失報官良機,白白放走了那惡賊,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不遠處「噠噠」馬蹄聲傳來,轉瞬白駒躍至眼前,是南宮霖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一個男人。此人正是那日他與酒兒在麓山迷路,借宿那家的男主人,梅姐的相公。
  
  南宮霖一下馬夜澤便向他告知了一切,他聽完之後吩咐道:「人馬分成兩撥。一撥先去萬巒峰找人,一撥隨陸家去交贖金,潛伏在暗處,待山匪現身之後一舉拿下!切記,萬不可打草驚蛇!」
  
  安排妥當之後,夜澤負責具體部署,南宮霖則是揪住梅姐相公走到一邊。
  
  殘月冷輝之下,南宮霖素衣若雪,宛如降世之仙,只是現在卻滿身煞氣似魔,對著那男人吼道:「寨子在哪裡?快說!」
  
  梅姐相公卻是一臉陰冷,木然開口:「不知道。」
  
  「你!」
  
  南宮霖恨他嘴硬,怒火一起幾乎想提劍殺他,但這人正是「伏林四虎」之一,匪首老四。早過慣了腥風血雨的日子,硬來他不怕,就算將他碎屍萬段恐怕也套不出話來。
  
  平息一下怒氣,南宮霖好言勸道:「你只要說出來,我自會同官府打聲招呼,你以前做的那些勾當,從冊錄上一筆勾銷!如今你家夫人身懷六甲,你就算是幫這未出世的孩子積點德,難道你真忍心眼睜睜看他們殺害無辜?若是如此,當初你何必隱姓埋名躲起來!」
  
  老四一聽,表情略微鬆動,心中似有動搖。可是他如何敢冒這個險?先不說多年來的兄弟情義,就算他後來出了寨子,與原先的身份撇得一乾二淨。可是倘若讓老大知道是他告知官府老巢所在,這幫匪徒一定會殺他洩憤,甚至還會禍及妻兒。這樣的境況之下,他不能說,萬萬不可貿然開口。
  
  南宮霖急火攻心,緊緊相逼:「你若不說,本公子滅了這寨子是早晚的事!大不了一把火燒了整個山頭,一個賊頭都別想跑出去!到時你也休想脫了干係,我知你不懼死,但連坐之罪,恐怕不是你家裡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逞兇鬥狠,南宮霖並非不會,大風大浪他見得多了,最壞不過玉石俱焚,那也好過束手無策受人擺佈!
  
  就在此時,下屬來報,說是搜山的時候偶遇一女子,應該是從匪窩跑出來的。
  
  南宮霖一聽大喜,急忙命人帶過來。可是當他看清該女子的時候,大失所望。
  
  居然不是酒兒,而是陸嘉宜!
  
  陸嘉宜看見南宮霖,雙腿一軟就要摔倒,心中懼怕委屈彷彿找到一個宣洩口,失聲痛哭。
  
  「南宮公子……」
  
  南宮霖上前一步扶住她,卻是聲色急迫地問:「酒兒在哪裡?有沒有和你一起出來?你見過她沒有?」
  
  連連追問,他問的都是酒兒,對於陸嘉宜如今怎樣,未有隻言片語的關懷。
  
  陸嘉宜一怔,抬眼看向南宮霖,見他一雙星眸緊盯自己,顯得十分急切,神情流露出十二萬分的擔憂。
  
  只是這份擔憂關心,卻不是給她的。
  
  抿了抿唇,陸嘉宜顫抖著開口:「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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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失復得
  
  受驚過度的陸嘉宜沒說兩句話便暈了過去,南宮霖命人把她帶下去安置。現在此地只剩下他和匪首老四。南宮霖呼吸沉重,他沉默片刻,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扔進老四的手裡。
  
  老四接過東西一看,只見是一塊玉珮,前雕雲龍,背刻有字。
  
  「這……」
  
  老四一驚,抬頭詫異地看著南宮霖。他們混江湖的,自然比一般百姓知道得多,見此玉珮,已然明瞭眼前之人是何等非凡的身份。
  
  南宮霖雙手負背,威嚴氣勢盡顯:「事到如今我也無須隱瞞,我說能保你平安無事,你一家自然性命無虞,同樣,在這地方我想要誰的命,他也絕對活不過明天!」
  
  「只要你告知我巢穴所在,有何要求但說無妨,我能做到的都會為你辦妥!但你若還是這樣冥頑不靈,延誤了時機,害得她有個三長兩短,休怪我送你妻兒下黃泉陪葬!言盡於此,說與不說,全憑你一句話。你要是放心不過我的允諾,就以此玉珮為證,如何?」
  
  老四彷彿驚雷劈上天靈蓋,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這番勸誡表面上叫他抉擇,實則是把他逼進了死胡同。不說也沒關係,大不了一拍兩散,大家同歸於盡!
  
  換在平日,也許老四這樣的漢子會豁出去說道:死便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現在他不能,他家中有翹首盼望丈夫歸來的妻子,還有等待出世的孩兒。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同他私奔不說,還委身在山裡當農婦,這份情意,老四不能辜負。
  
  他的選擇只能是答應,其實,他根本沒得選擇。
  
  老四把玉珮一收,沉聲道:「好!我給你指路,但你要守信,替我保密此事,還要保我一家平安!」
  
  「那是當然!」
  
  南宮霖爽快答允:「救到人後,我便叫官府撤了通緝令,再給你一張新的身份文牒,從今往後你可正大光明出來行走,想去何處便去何處。」
  
  達成協議之後,老四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簡單比劃了一番。
  
  原來這萬巒峰地界山頭頗多,野林茂密,岔路更是多如牛毛。別說是外人,就算是寨中匪眾,若是不留心記下也會迷路。所以為了方便自家人,匪首們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在每逢岔路之時便砍倒三棵樹,留下樹樁當記號,只要沿著這記號走,最後便能回到寨裡。
  
  南宮霖得知以後,立即吹口哨喚來奔霄,躍上馬背,朝著密林深處行去,將士們則是在夜澤的部署下兵分幾路,勢必要把山匪一網打盡。
  
  林風瑟瑟,半山寂寥。
  
  天色逐漸泛青,黑夜已經快要過去了。夜盡天明,不知迎來的,是歡喜重逢,還是恨悔終生?
  
  奔霄一躍十里,在山上兜兜轉轉一番,南宮霖終於來到山寨附近。他沒有貿然衝進去,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地形。
  
  萬巒峰山頭眾多,此山寨就建在一個山頭之上。該地山峰險峻,寨子倚勢而築,前面山坡上有一大塊空地,若有人靠近立馬會被發覺,根本無法藏身。寨子後面則是懸崖峭壁,無法攀爬。整個地方易守難攻,怪不得山匪能在這裡暗藏多年。
  
  寨子兩側稀稀拉拉有幾棵樹,勉強成林。南宮霖思忖片刻,輕身下了馬,提劍繞道走進了林子。
  
  天色暗暗,南宮霖藉著林中樹枝的遮掩,沒有讓山寨門口當值的土匪發現。忽然腳邊草叢傳出一陣窸窸窣窣,還伴有人喘息不定的呼吸聲,南宮霖頓時警惕,抽出長劍,沉聲一吼。
  
  「出來!」
  
  雜草撥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女子從裡面顫抖著爬出來,嘴裡念叨著:「別殺我別殺我……」
  
  南宮霖彎腰下去擒住她的下巴,仔細一看,發覺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是陸嘉宜身邊的丫鬟。他壓著嗓子說道:「是我。」
  
  又青抬眼一看,發覺是南宮霖,頓時大喜:「公子救我!」
  
  「噓!」南宮霖不悅皺眉,叫她噤聲,隨即指著山寨問道:「你也是從那裡面跑出來的?」
  
  又青點點頭,諾諾答道:「是!公子,您看沒看見我家小姐?我和她出來的時候走散了,山賊又追得緊,我只好藏在了這裡……」
  
  「她已平安下山。我問你,有沒有看見酒兒?她逃出來沒有?」
  
  南宮霖憂慮之心愈發沉重,陸嘉宜逃出來了,就連丫鬟都脫了身,可是惟獨不見酒兒,她到底怎麼樣了?距離酒兒失蹤不過才四五個時辰,他卻覺得好像經歷了漫長的幾十年,那種心急如焚,夾雜了期望失望絕望的心情,太過煎熬。
  
  「娘子她……」
  
  又青吞吞吐吐,給南宮霖大概說了一番她們的遭遇。南宮霖一聽酒兒逃跑失敗,功虧一簣又被抓了回去,一下急火攻心,雙目都要滲出血來。
  
  為何偏偏她運氣那麼糟?山匪喪心病狂,逃跑被抓,這下還不往死裡整?!毒打受刑都是小事,可若是、若是……
  
  不敢再往深處想,南宮霖順著又青指的方向,連著幾個縱身便飛至寨子圍牆邊,然後躍進了柴房偏院。
  
  才進偏院,南宮霖便聽見兩個賊人在那裡說話。
  
  「嘿嘿,三哥把人弄進去那麼久都不出來,該不會是樂得把祖宗都忘了吧?!」
  
  「那是!你看那小娘子又抓又打的,跳騰得厲害,三哥自然是要用鐵腕手段調教一番!」
  
  「可這半晌都沒動靜了……要不我們去看看?」
  
  「去你個大頭鬼去!三哥正爽著呢!別去壞他的好事兒,當心挨揍!」
  
  乍聞此言,如驚雷炸耳,南宮霖怒火燃頂,過去便從後摀住一個賊人的嘴,拿劍往他喉嚨一劃,割斷咽喉。另一賊人見狀呆滯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立馬抄起砍刀向南宮霖劈來,南宮霖側身一避,隨即飛腳踢在此人腰間,然後揚手把長劍插進了他的胸口。
  
  賊人當場斃命,南宮霖拔劍而出,血刃滴紅,腥血濺了他滿身滿臉。素衣點綴紅梅,俊顏染上殷血,此刻的南宮霖,美若妖魔,猙似修羅。
  
  他巡視一番,趕緊提步走向一間透出亮光的屋子,一腳踢開了緊關的房門。
  
  一聲巨響,門板坍塌,待到木屑灰塵都飄散開來後,映入南宮霖眼簾的,是酒兒緊抱雙膝,衣衫襤褸坐在床頭的情形。
  
  髮髻散掉了,衣裳也破了,雪白的肌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還有鮮血……
  
  南宮霖滿眶澀然,足下似灌了千斤,他緩緩走過去,把酒兒勒進懷裡,親吻上她的額角,欲說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
  
  若不是他醉酒大意,酒兒怎麼會被人擄走?又怎麼會……
  
  酒兒沒有反應,只是雙眼直愣愣盯著地上發呆,想是經歷了此等慘事,萬念俱灰了。
  
  南宮霖想到這裡,又是陣陣心痛,他伸手撫上酒兒臉頰,溫柔揩去她臉上淚痕還有血跡,一聲聲喚她:「酒兒,我來了。酒兒,說句話好不好?我是公子啊,你跟我說句話……」
  
  半晌,酒兒終於有了反應,抬眼看了南宮霖一下,隨即顫抖著抬起手來,指著床下問道:「他、他……死了沒?」
  
  他?誰?!
  
  南宮霖放開酒兒,掀起床單彎腰一看。只見龐三隻著一條褻褲,毫無氣息地躺在地上,側頸上一大個血窟窿,腥血流了一地。再仔細一看,窟窿裡插了一根簪子,幾乎完全沒入,只剩下簪子頂端的一小塊瑪瑙石還在外面。
  
  伸手一探脈搏,已經沒有了。南宮霖這才又坐過去把酒兒攬在懷裡,發誓般的口氣說道:「死了。別怕,以後在我身邊,再沒人敢傷你分毫。」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酒兒緊繃的雙肩終於鬆懈下來,還長長舒了一口氣,不過轉眼卻撲在南宮霖懷裡「哇」一聲大哭起來。
  
  「剛才嚇死我了!公子怎麼辦?我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南宮霖連忙安慰:「沒事沒事!是他罪有應得!他該死!」
  
  「哇——」
  
  酒兒哭得臉都花了,斷斷續續地說道:「呃、我本來沒想殺人的……是他、是他把我弄進來,還脫我衣裳……嗚,我拚命反抗,還抓他咬他,嘴都破了!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衝過來,我也沒注意抓了個什麼東西……反正隨手一戳,誰知他就死了!公子怎麼辦?我好害怕……嗚嗚……」
  
  當時龐三把酒兒弄進房以後,正欲行那禽獸之事,酒兒當然抵死不從。她性格剛烈,脾性又辣,對著龐三一陣猛踢好打。龐三性惡,自然要還手,幾個巴掌過去,打得酒兒頭暈眼花,身上青紫。
  
  兩人纏鬥一番,酒兒暈乎乎癱在床上無力反抗。龐三**上頭,眼看就要得手,迫不及待撲過來,卻沒料到酒兒手裡攥了根鋒利的金簪,這時奮力一擊,一眨眼就戳進了他頸子裡,而且歪打正著,正好割破頸部脈管,血一下冒得到處都是。龐三掙扎兩下,字都沒說一個便斷了氣。
  
  酒兒嚇得不輕,見龐三趴在床上沒動靜,半天才敢過去探了探鼻息,發覺已經沒氣了,嚇得她一下縮手,慌了心神。過了一會兒,她先把龐三推下床,然後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人塞到床底下,接著她便坐在床上想自己下一步該如何是好。門外還有兩個賊人,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跑出去,那要怎麼辦怎麼辦?
  
  越想越沒主意,而且床底下還有個屍體,酒兒怕極了,坐在床頭抱緊手臂瑟瑟發抖。剛好南宮霖這時趕到,於是便見到她一副「遭人侮辱,痛不欲生」的表情。
  
  「呵呵,真是個厲害丫頭!這麼潑辣,看誰敢要你?!」
  
  南宮霖從這顛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了當時的情形,喜出望外,不禁笑了出來,還嗔怪了酒兒一句。
  
  他眼神柔和了幾分,按住酒兒的頭往自己懷裡揉了揉,似是自言自語說道:「我才被你嚇死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若是你有何不測,那我……呵呵,還好你這性子到哪兒都吃不了虧……」
  
  有一種心情,叫失而復得。
  
  還有一種心情,叫豁然開朗。
  
  總是不知道那就是愛情,當你快要失去她的時候,你終於明白。
  
  原來,我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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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今生癡
  
  酒兒在南宮霖懷裡嚶嚶哭了一會兒,眼淚鼻涕揩得他一身都是,半晌才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南宮霖,一張臉花得像小貓。
  
  「公子,你、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南宮霖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你還不算太笨,知道扔糖在地上,奔霄循著糖味兒一直追到了岔路口。後來我知道那附近有個土匪巢穴,於是就找上來了。」
  
  「哦,公子你好厲害,這麼快就找著了賊窩子。」酒兒吸吸鼻頭,心緒平復了一些,不哭了。
  
  南宮霖難得沒有擺架子,而是把原由娓娓道來:「還記不記得上個月我們去麓山迷了路,然後借宿的那戶農家?其實我能來這麼快,是那家男人指的路。」
  
  酒兒有些迷糊了:「他?他怎麼會知道?」
  
  「那日我在他家院子看見一個木頭箱子,雖是破舊,卻是上好黑木所製,而且鐵鉚錚亮,鎖扣樣式是官府特有的,是平日用來裝庫銀的箱子。箱子一角卻刻了一個虎頭圖案,有些奇怪。我當時就起了疑心,平常農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後來我想起有幾次潼城運去京城的官銀被劫過好幾次,一直都沒找回來,再一想那戶人家行為的怪異之處,便大概猜到了那男人的身份。」
  
  再後來,夜澤一說萬巒峰的山匪名號「伏林四虎」,標記是一頭獠牙青面虎。南宮霖頓時想起梅姐相公和那口箱子,趕緊策馬回去揪來了人,叫他指路。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你厲害。你又是幫人家洗衣做飯,又是劈柴打掃的,他們才收留了我們一晚,這也才為今日埋下契機。」
  
  南宮霖低頭看著酒兒,星眸裡都是點點碎光,好似晶石。
  
  「所以吶,好人有好報,你心地好,於是老天爺也幫你。」
  
  「呵呵,真的麼?」酒兒破涕為笑,有些羞赧,「其實我覺得吧,還是多虧了公子您惦記我,捨不得丟下我不管。」
  
  南宮霖一怔,有些尷尬,這麼快就被看穿心思了?他表現得有這麼明顯麼?!
  
  誰知酒兒繼續說道:「要知道沒了我,府裡就沒了廚娘做飯,公子你嘴巴那麼刁,別人可伺候不來。到時候這樣不吃那樣不要,一準兒把曹大叔愁死!」
  
  ……
  
  南宮霖啞然失笑,破天荒頭一次沒和酒兒爭辯,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你知道就好,回去多做幾個菜犒勞犒勞我!」
  
  這時,只聽山寨之外喊聲震天,刀劍相接搖旗助威的聲音不斷傳來,匪徒們都慌不迭從寨裡跑出去迎敵。
  
  「出什麼事了?」酒兒伸頭望了望外面的火光,如是一問。
  
  「沒事。」
  
  南宮霖脫掉外袍,裹在酒兒身上,拉了拉領子,把她包得嚴嚴實實。
  
  「是官府的人來了,我們下山。」
  
  趁著山寨被攻打,在一片混亂之中,南宮霖抱著酒兒溜出偏院,順利下了山。
  
  天清日朗,朝陽緩緩升起,樹林中的露水頗多,透出些許涼意。酒兒靠在南宮霖胸口,又向他懷裡擠了擠,頓時覺得很溫暖很安心。
  
  「公子。」
  
  酒兒喚了南宮霖一聲,南宮霖腳下一滯,低頭看她:「怎麼了?」
  
  酒兒娥眉輕佻,杏眼一笑:「你來救我,真好!」
  
  「哈!」
  
  南宮霖沒好氣笑了一聲:「才知道我好?那你以後要聽我的話,還有,不許跟我頂嘴!」
  
  「是啦是啦!我還會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給您!蟠桃飯、松葉黃、槐花糕、玉帶羹、梅香湯……」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把那些陰霾拋諸腦後,好不快活。
  
  憶當初,月下相逢。本以為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場際遇,誰知卻是情根深種。
  
  今生已癡,能與誰說?
  
  那日在萬巒峰,官兵突然上山剿匪,一舉端掉匪窩,而正準備收贖金的匪首也在陸嘉仁的周旋下,中計被擒。潼城百姓得悉以後,雀躍不已,紛紛上街放鞭炮以示慶祝,城裡商會還做了塊「為民除害」的牌匾送去府衙,把知府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酒兒最近一段日子聽從自家公子吩咐,乖乖待在房裡養傷,廚院裡的事交給其他人來做,根本不要她幫一點忙。不僅如此,南宮霖還隔三差五就送補品到她房裡,燕窩蟲草鹿茸人參……房間本就不大,這麼一來被塞得滿滿,都快沒地兒擱了。
  
  這一天,袁大娘沒有在屋裡盯著酒兒,酒兒悄悄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就溜出了門。
  
  睡了好幾天,身上肉都酸了,再不起來走走,骨頭非得散架不可!
  
  屋外陽光明媚,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酒兒伸了個懶腰,嬌俏一笑,然後悄悄打開院門,左右張望一番,小碎步跑進了廚院。
  
  「十八!」
  
  酒兒進院子就看見十八妹在院子中央曬筍乾,高興地喚她一聲。
  
  十八妹回頭,見人顯示十分驚喜,隨即卻嗔怪道:「酒兒姐你怎麼出來了?身子還沒大好呢,快回房休息去!」
  
  酒兒一屁股就在小凳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托腮,嘟嘴埋怨道:「我早就好了!都是公子,一個勁兒地叫我睡!又不是豬,哪兒能吃了睡睡了吃的?天天在屋裡我都要悶死了!」
  
  十八妹掩嘴一笑:「呵呵,公子是為你好呀。」
  
  「公子最近奇奇怪怪的……」
  
  酒兒想起南宮霖這幾日的表現,著實反常。不僅脾氣好了很多,沒有動不動就罵人使喚人,而且居然還學會噓寒問暖了,每天都去看她一次,關心傷勢,還親自端了藥過來督促她喝下……
  
  鬧不明白南宮霖想什麼,酒兒甩甩頭把這些拋到腦後,轉而問十八妹:「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十八趕緊擺手:「沒有沒有!酒兒姐你好好坐著休息,要是累著了你,公子還不扒掉我一層皮!」
  
  酒兒百無聊賴,瞥見地上還有幾包未剝的竹筍,黃褐外皮,胖嘟嘟的一個個堆在那裡。
  
  成日喝補湯,嘴裡都膩了。乍見鮮筍,想起那種清清脆脆的口感,如果再加上些許酸甜的話……
  
  酒兒饞蟲被引出腹,於是過去拾起幾個竹筍就打理起來。
  
  剝出嫩筍洗淨,切作數根細條,然後入清水煮熟撈出。剩餘筍湯加白梅、糖霜、薑汁調味熬煮,最後再把筍條放進去醃漬,晾涼便能吃了。
  
  廚房簍子裡還有幾個山楂,酒兒挑大個的出來,蒸熟去核去皮,和糖蜜搗之,製成楂糕。她用手拈了一小團放進嘴裡,入口極酸,酸得她鼻子眉毛都皺成一團,過一會兒糖味兒擴散,中和了酸澀,蜜的味道竄滿口腔,連舌尖都甜絲絲的。
  
  「唔……」
  
  酒兒吃得開心,滿意地哼哼,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酸筍涼了,酒兒一手端盤,一手捧缽,出門就叫道:「十八,過來吃東西!」
  
  忽然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好好在床上躺著,出來蹦躂個什麼?!」
  
  酒兒一驚,抬頭一看,南宮霖正站在廚房門口,一臉陰鬱地望著她,眸子裡帶上幾分火氣。
  
  「呵呵……」
  
  酒兒訕笑了兩聲,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把楂糕藏在身後,而酸筍卻舉到了南宮霖面前:「公子您嘗一下這個,酸甜可口,很開胃的!」
  
  南宮霖見到盤裡的東西,表情稍稍鬆動一些,唇角略微勾起:「專門給我做的?」
  
  「是的是的!這幾日我聽袁大娘說您用膳用的少,於是我特意做了這道甜酸筍給您,健脾開胃的。」
  
  「算你有良心。」
  
  南宮霖臉色緩和下來,吩咐道:「把東西放在這裡便是,你快回去給我躺著!」
  
  「不要嘛!」
  
  酒兒拉著南宮霖的袖子撒嬌道:「我都好了!我不想在屋裡悶著,都沒人和我說話。不信您看,我真的好了!」
  
  說著酒兒還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以示無礙,層層裙角擺盪好似盛開石竹,美麗嬌艷。
  
  南宮霖眼角一瞥,看見酒兒背著的那隻手握了一個小瓷缽,指著問道:「手裡拿的什麼?」
  
  「沒什麼!」酒兒臉色一變,急忙後退一步,把頭低低埋下,有些窘迫。
  
  肯定有貓膩!南宮霖逼近,把手一攤:「給我。」
  
  「真的沒什麼……」
  
  「拿出來!」
  
  南宮霖厲聲一吼,嚇得酒兒身子一抖,不情不願地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南宮霖接過瓷缽,看見裡面是褐色的膏狀物體,湊近鼻頭聞聞,有些酸味蜜香,隨即他用指頭挑起一團放進嘴裡。
  
  「山楂?」
  
  南宮霖把瓷缽一扔,劈頭蓋臉就出口訓斥酒兒:「反了你?!居然偷吃山楂!本就體虛羸弱,還吃這些損胃耗氣的東西!找死啊你?!……」
  
  酒兒耳朵都要被吼聾了,縮了縮脖子,諾諾辯解道:「我沒有吃……」
  
  「沒吃?那這是什麼?」
  
  南宮霖不屑輕笑,伸指一抹酒兒的唇角,指尖便沾上了些許楂糕。只見他把手指頭放入口中抿了抿,星眸緊盯酒兒,眼帶譏諷,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還想狡辯?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南宮霖一臂攔腰抱住酒兒,逕直就把人往院外拖。
  
  不一會兒,隔壁院子裡傳出「噗噗」悶響聲,同時酒兒在那邊不住求饒嚎叫。
  
  「啊!別打我屁股!」
  
  「公子公子!我知道錯了!別打別打……」
  
  「我再也不敢了!公子,您饒了我吧!好痛啊!別打了……」
  
  「公子!我以後都聽您的話,都聽!您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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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2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求芳心
  
  酒兒被罰著又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當她終於得到南宮霖允許可以出門的時候,身材圓潤了不少。
  
  「胖死了胖死了!」
  
  酒兒現在只穿了一件粉色內衫,渾身緊繃繃的,特別是胸口那一把,感覺都要撐破了似的。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再一掐身上的肉,覺得都能割下兩斤賣了去!
  
  「怎麼辦嘛?衣裳都穿不下了!討厭的公子,真以為是餵豬呢?」
  
  酒兒愁雲滿面,嘟著嘴一個勁兒埋怨南宮霖,翻箱倒櫃了半天,才找出一身比較寬鬆的舊衣換上。
  
  清明過去十來日了,不日便是谷雨,按照習俗,是要去求些符貼在家門口趨吉避凶的。南宮府基本都是男人,自然不懂得這些,於是這份差事便落在了酒兒身上。
  
  酒兒前腳出了門,後腳南宮霖便找了來。看見空無一人的院子,他心頭又竄起一股火氣。
  
  又跑哪裡去了?一天不好好待在屋裡,就喜歡出去晃悠!非得拿根繩子綁住人才安心!
  
  南宮霖怒氣沖沖地回到寢院,迎面碰上夜澤。
  
  「公子……」
  
  話還沒說完,南宮霖順手挑起兵器架上一根長戟,扔給夜澤:「和我過兩招!」
  
  說著南宮霖拔出長劍,當空一劈就朝夜澤砍去。夜澤眼見利劍襲來,急忙揮戟一擋,但被這大力震得後退兩步。
  
  他滿腦疑惑,公子今兒吃了炮仗?火氣忒大了!
  
  南宮霖不給夜澤喘息的機會,招招緊逼,那架勢根本不是在過招切磋,倒像是仇家尋仇一般狠厲。
  
  這可苦了夜澤,一方面要承受這莫名的戰火,一方面還要顧及著不能傷到南宮霖,否則將軍知道了還不砍掉他的手?!
  
  兩刻鐘過去,兩人酣戰一場,皆是大汗淋漓,夜澤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把長戟一扔,出口認輸:「不來了不來了!公子我認輸了!」
  
  「不行!再來!」
  
  誰知南宮霖不放人,又扔給夜澤一柄大刀,滿頭大汗地看著他。
  
  夜澤都快哭出來了,索性壯起膽子一問:「公子,今天……誰惹著你了?」說著他很狗腿地拿起一旁的汗巾遞給南宮霖,還做出滿眼關懷的樣子。
  
  南宮霖拿起汗巾抹了一把額頭,牙縫裡迸出兩句話:「還不是那個壞丫頭!成天就知道亂跑,出了事又要我去救!」
  
  原來如此!話說前些日子見識了南宮霖對酒兒的緊張程度,府裡恐怕沒誰看不出來這份心思了,只是兩個當事人還糊里糊塗的。
  
  夜澤一下明瞭,他笑瞇瞇地湊近,試探問道:「公子,這女子不同於我們男子,同她們打交道,方式自然要特別一些,其中竅門我倒是略知一二,您要不要聽聽?」
  
  南宮霖抿唇想了想,斜睨夜澤一眼,有些狐疑:「且說。」
  
  「咳咳!」夜澤清清嗓子,娓娓道來。
  
  「第一,女子嬌柔。所以跟她們說話一定要輕聲軟語,越溫柔越好,如果一來就大嗓門,肯定會把人嚇跑。還有,萬不可吼她們凶她們,不然把人嚇著,下次就不跟你說話了。」
  
  南宮霖一聽,蹙眉想了想,好像他每次訓酒兒,酒兒就會撅嘴不悅,還會埋著頭不理他。看來這說法還是有些道理的,於是南宮霖吩咐道:「繼續。」
  
  夜澤見自家公子受教,心裡一高興,頭腦也一熱,便接著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第二,女子愛美。女子最重容貌儀表,不僅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更喜歡別人誇讚自己的美貌。所以一定要經常誇她們漂亮,她們表面上會很害羞地謙虛一番,實則內心竊喜,自然會對你刮目相看。」
  
  「那遇到丑若無鹽的怎麼辦?難不成要昧著良心說她美若天仙?」南宮霖如是問道。
  
  「這……」夜澤撓撓頭,靈機一動:「遇到這樣的就誇她其他地方好,比如衣裳漂亮,髮簪別緻之類的,這不就行了?」
  
  南宮霖點點頭,想著反正酒兒長得不醜,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皮膚白白的,誇一誇她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於是把這一條記住以後,叫夜澤接著說下一點。
  
  「這第三嘛,就要投其所好……」
  
  這廂,半吊子夜澤給自家公子傳授與女子相處的經驗,南宮霖抱著謙虛學習的態度,聽得很認真。另一邊,酒兒出門之後,先去了南街找十八妹。
  
  孟家的豆腐攤子還沒收,今兒個生意好,十八妹正忙著招呼客人,都有些忙不過來。
  
  見到酒兒來了,十八妹一邊數錢一邊說:「酒兒姐你先坐一下,等我一會兒。」
  
  酒兒當然不肯閒著,挽了袖子笑呵呵地跑過去:「我幫你!」
  
  酒兒長得乖巧嘴巴又甜,哄得來的客人是買了豆腐又買鹵乾,買了鹵乾還要豆漿,最後順道再捎上幾塊腐乳回家做佐餐小菜,只恨怎麼不能把豆腐渣子都買回去。
  
  十八妹跑了一趟又一趟,一屜屜的豆腐從家裡往外搬,累得腰都快斷了。終於賣完最後一刀豆腐,孟家豆腐店提早收了攤。
  
  「酒兒姐你好厲害!我可是頭一次這麼早收攤呢!」十八妹掂了掂袋子裡的銅錢,笑瞇了眼。
  
  「和氣生財嘛!說些好聽的話,客人也高興呀!」酒兒幫忙把地掃乾淨,又道:「十八,哪裡有賣符的道士?過兩日谷雨,我要買幾道天師符回去貼在門上。」
  
  十八妹想了想道:「聽說城隍廟有個姓伍的道士,平時幫人測吉凶看風水,還賣各種符貼,我們去那兒看看。」
  
  潼城城隍廟在西大街盡頭,此處市井最甚。左有金銀鋪果子行、右有茶酒店香藥齋,還有數條深巷,夾雜樓閣酒家妓館教坊,好不熱鬧。
  
  酒兒見著有賣飯後小食的攤子,去買了兩串香糖果子還有蜜煎雕花,跟十八妹兩人左右手各拿一樣,邊逛邊吃。
  
  一頂青色小轎與二人擦身而過,轎旁跟著的那丫鬟俯首低聲對著轎內說道:「小姐,是她。」
  
  轎窗小簾撩開,陸嘉宜探出半邊臉來,目光一掃,便看見酒兒和十八妹圍在一個賣冠梳簪釵的攤子旁,挑挑揀揀,手裡拿著吃食,唇上還似有殘渣。
  
  陸嘉宜眼神流露出幾分鄙夷,唇角輕勾:「毫無禮教,欠缺修養,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進食……罷了,不必理她。又青,直接去南宮府。」
  
  青色小轎漸行漸遠,酒兒和十八妹走走停停,一路玩耍著來到了城隍廟前。每逢初一十五,來廟裡上香的人特別多,今天只是平常日子,沒那麼多人來此,倒也顯得清靜。
  
  廟前一隅有個算命攤子,一張破舊桌子上擺了個香爐,還有一個太極八卦羅盤和一柄桃木劍,旁邊支著的白布幡子上寫了四個大字——伍德道人。
  
  一個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攤子後打瞌睡,用手支著頭,一晃一晃的,突然一下手滑了,腦袋直接磕了下來,撞在桌子上,好大一聲悶響,頓時把他嚇醒。
  
  「噗——」
  
  酒兒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惹得那才睡醒的道士滿臉不悅,有些惱羞成怒。
  
  「這位施主,我看你頭罩烏雲,印堂發黑,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災。若想化險為夷,不妨請貧道為你做場法,興許能夠挽回一線生機。」那道士拿起桃木劍左右比劃兩下,滿目森然地看著酒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酒兒看這道士,皮膚白白淨淨,年齡有些不好說,不過應該不算很大。他嘴上兩撇小鬍子,一對小眼睛溜溜打轉,再配上方才撞著的腦門兒,甚是滑稽,遂笑得更歡了。
  
  「我說道長,你看你額頭都紫了,這才是印堂發黑呢!你還是先給自己做做法消消災,再來操心別人吧!」
  
  伍德道人見酒兒不僅不吃這一套,反而譏諷自己一句,臉色一沉揮揮手道:「去去去!不領情便算了,貧道還懶得多管閒事呢!」
  
  酒兒和十八妹又是相視一笑,走到攤前直接坐下,開門見山:「道長,我們是來求幾張天師符的,谷雨日貼門上用的那種。不知您有沒有?」
  
  伍德道人這下拿喬起來,身子往後一靠,昂著下巴傲慢地說:「有是有,不過貧道的天師符可是開壇做過法,經由太上老君親自施了咒的,金貴著呢!不能隨便給人。」
  
  喲呵!這人還端起架子來了!
  
  酒兒從荷包裡掏出一錠碎銀子,遞到伍德道人眼前:「那不知道長需不需要買點果品供奉一下太上老君呢?」
  
  伍德道人一見銀子,兩眼發光,騰一下坐起來,伸爪一撈就抓走了銀子,酒兒還沒看清,他便已經把銀子放進了胸前懷裡。接著這道士彎腰下去,從桌子底下拿出厚厚一疊黃紙,「嗒」一下扔在桌上。
  
  「喜歡哪種隨便挑!貧道看二位施主是有緣人,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就當做是送給你們的見面禮了。」
  
  這些符紙可能是放得久了,沾了好多灰不說,而且還帶了一股子怪味兒,嗆人得很。惹得酒兒和十八妹好一陣咳嗽,都忍不住拿手扇了扇鼻頭。
  
  酒兒揀出幾張畫了蠍子圖案的符紙來:「好了,就要這些吧。」
  
  伍德道人把剩下的符紙收了起來,一臉諂媚地看著酒兒和十八妹:「兩位施主,要不要再算算姻緣?貧道可是月老的關門弟子,算紅線那是一個准!」
  
  這道士可真逗!
  
  酒兒故意裝作納悶的樣子,眨眼問道:「道長,你一會兒說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一會兒說你是月老的弟子,你到底師從何方呀?」
  
  伍德道人面色一窘,隨口胡謅道:「所謂納百家之所長,貧道師傅拜得多,本領自然也要高強一些了……這位施主,依你的面相來看,你必出身大富大貴之家,顯赫非常,且少年無憂,一帆風順,如今還覓得了如意郎君,郎情妾意,好不美哉……」
  
  「哈哈……」酒兒笑著打斷他,「你一樣都沒算對!我哪裡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我給別人當下人呢!罷了罷了,不聽你胡說了,十八我們走。」
  
  眼看酒兒拉著十八妹就走,伍德道人在身後乍呼呼地喊:「喂!那個符紙貼過以後記得燒了,把符水灑在門角窗下!千萬別忘了!記得啊……」
  
  酒兒頭也不回,只是抬手揮了揮,表示自己聽見了。伍德道人摸了摸小鬍子,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蹙著眉頭自言自語。
  
  「怪了……分明就是明珠出海之命格,怎麼會不准?」
  
  酒兒回到南宮府的時候,見到府前停了一頂青色轎子。
  
  有客人麼?這可真是稀奇。
  
  酒兒從大門進了府,想著把符紙交給夜澤他們貼上。路經花廳的時候,她看見陸嘉宜和南宮霖正坐在那裡說著話,丫鬟又青從後遞上一個錦盒給自家小姐。
  
  陸嘉宜接過盒子,親自遞給南宮霖,微微垂首,羞赧一笑。
  
  「當日多虧南宮公子出手相救,這是我的一番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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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2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銷魂香
  
  南宮霖瞄了眼陸嘉宜手裡的錦盒,青緞裹面,巴掌大小,鎖扣是玉製的,頗為精緻。
  
  他沒有親手接,而是看了眼曹管家。曹管家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走上前來從陸嘉宜手裡接過錦盒,打開一看,之後向南宮霖稟告:「公子,是雀舌二春茶。」
  
  南宮霖表情無瀾,頷首道謝:「陸小姐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
  
  「南宮公子過謙了,您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道謝是應該的。」
  
  陸嘉宜鳳目微抬,暗中打量著南宮霖的神色,見他神色平淡,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於是又主動說道:「我聽書院山長說南宮公子您喜好品茗,這是今年的春茶,滋味鮮活,香氣怡人。谷雨時節喝這等茶,最適合不過了。」
  
  「陸小姐費心了。」
  
  南宮霖隨口敷衍了一句,伸長脖子看了看門外。剛才好似看見酒兒回來了?怎麼不來花廳?
  
  陸嘉宜一腔熱情又被潑了冷水,有些失落,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作多言。
  
  氣氛僵持一會兒,陸嘉宜拿手絹擦擦唇角,開口告辭:「叨擾多時,我也該回去了……」
  
  酒兒把符紙交給夜澤以後,轉身繞過花廳要去廚院,南宮霖一眼瞅見她的身影,急忙站起來就追了出去,走的時候還沒忘扔給陸嘉宜一句話。
  
  「慢走不送。」
  
  酒兒正要走,突然身後掠過一陣風,接著手腕一緊。她一回頭,便看見南宮霖站在後面,一手拽住她的胳膊。
  
  「公子,有什麼事?」酒兒迷惘地看著南宮霖,問了一句。
  
  「又跑哪裡去了?」
  
  南宮霖看著酒兒不明所以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一個人出去危險吶?小心又被人抓了去!」
  
  「哪兒會這麼倒霉啦!我又沒去其他地方,只是去了趟西大街。我還買了天師符回來呢,貼在門上趨吉避凶的,壞運氣都會被擋在外面!」
  
  酒兒害怕南宮霖發脾氣,又笑嘻嘻地討好道:「再說不是還有公子您嘛,有事您也會救我的,是不是?」
  
  南宮霖伸指一戳酒兒眉心,咬牙說道:「你知道就好!下次要是再亂跑出了事,看我救不救你!」
  
  頓了一下,南宮霖忽然想起夜澤所說的與女子交談之道。他把酒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想了片刻,開口道:「你……今天這身衣裳,挺別緻的。」
  
  認識那麼久了,要是這時才來誇讚相貌,好像有些突兀,那乾脆就誇誇衣裳服飾,這樣她應該會開心的哦?
  
  陸嘉宜正好從花廳出來,聽見南宮霖此言,不禁斜睨了酒兒一眼。普普通通的布衣,看著又舊兮兮的,有什麼別緻?
  
  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裙衫,錦緞彩絲,金銀繡線,不知道要比酒兒的布衣精緻名貴多少倍,怎麼南宮霖不誇她衣裳別緻好看?
  
  酒兒聽言「撲哧」一笑,杏眼彎彎:「公子,這是我娘的舊衣裳呢!我最近長胖好多,原來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好不容易才找著了這件勉強合身。這衣裳都有好多年了,要說別緻……嗯,過時的樣式是挺別緻的!」
  
  「咳……」
  
  南宮霖瞬時有些發窘,不是說誇讚女子容貌她會高興的麼?怎麼不起作用啊!夜澤這個混小子!胡說八道!
  
  「原來如此。我就說這衣裳怎麼看起來有些奇形怪狀的。」
  
  南宮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又皺著眉頭開始數落酒兒:「府裡綢緞多得是,穿舊衣裳作甚?胖了就胖了,重新裁兩件新衣便是,我又不是養不起。」
  
  「我才不要胖乎乎的,那多難看!我還想瘦回來呢!」酒兒才不依,要是穿上寬鬆的裙衫,豈不是更能長肉了?公子就想餵豬!
  
  「我看看是不是真胖了。」
  
  說著,南宮霖伸出手掌捧住酒兒的臉頰,使勁揉了揉,滿意地點點頭:「是長了些肉,捏起來舒服多了。不錯,繼續保持這樣兒,我告訴你,不許瘦,要是少了一兩肉,我罰你長十斤回來!」
  
  南宮霖越玩越起勁,酒兒的臉被揉成一團,眼睛鼻子都擠在一起,小嘴巴嘟嘟的,煞是可愛。南宮霖幾乎想俯首上去咬一口。
  
  這是臉不是饅頭!公子討厭死了討厭死了!
  
  酒兒生氣,伸手一搡南宮霖,把他推了開來,然後雙手護住臉頰,氣呼呼地喊道:「不准弄我的臉!哼!」
  
  說罷酒兒扭頭就走,氣沖沖地跑遠,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喂!你跑什麼跑……」
  
  南宮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怎麼好端端的又生氣了?女子的心思可真奇怪!
  
  陸嘉宜見這情形愣在原地,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二人,足下似被千斤巨石牽絆,欲行不能。
  
  從未見過他這番模樣……那些孤傲清冷,只是單單針對她麼?
  
  「陸小姐,請。」
  
  曹管家一聲喚回陸嘉宜的思緒,她斂起滿眼傷懷,淡淡點點頭,大步跨出了南宮府的大門。
  
  谷雨日下了一場濛濛雨,柳絮飛落,牡丹吐蕊。
  
  暮春時節,松花正好。十八妹得了籃子松花,便親自提去了南宮府。
  
  如今酒兒沒有南宮霖的許可,是不能擅自出門的。廚院小門上了鎖,南宮霖親自保管鑰匙,她若是想出去,必須從大門走,而門童小丁又遵從命令死盯著她,弄得酒兒感覺自己是坐監一般。
  
  「酒兒姐。」
  
  十八妹進了廚院,便看見酒兒坐在那裡雙手托腮,百無聊賴的樣子。
  
  酒兒見到人遂綻放一個燦爛笑容,一下雀躍起來:「十八你可來了!我都快悶死了!」
  
  十八妹笑笑,把一籃子松花放在桌上:「給,我姑母今日過來串門,送給我家的。」
  
  酒兒接了籃子一看,朵朵松花長在花柱上,花蕊上沾滿了黃色花粉。她去找來一張白紙,用竹鑷子夾著花,一點點把松黃拂取下來,然後加上蜜面,做成了松黃餅。
  
  松黃餅形如雞舌龍涎,清香味甘,而且還有潤肺益氣的功效。酒兒做好後留了些在廚房,然後端上一小盤去送給南宮霖。
  
  酒兒在書房外敲敲門:「公子,我給您送點心來了。」
  
  「進來。」
  
  酒兒推門而入,看見書桌上堆滿了厚厚的文書,南宮霖正坐在桌後認真看著,時不時提筆寫兩個字,這模樣倒有些像公務纏身的官老爺。
  
  難道公子是個當官的?不知是幾品?
  
  酒兒揣測一番,走過去把茶點放下,順便看了眼攤開的文書,想知道寫了些什麼。
  
  南宮霖餘光瞥見酒兒的動作,發覺她眼裡流露出些許好奇,嘴角彎了彎,順手就把文書合上扔在一邊,星眸一瞇:「想看?」
  
  酒兒連字都沒看到一個就被南宮霖遮住了,她努努嘴道:「誰想看了?我才沒有呢!」
  
  「口是心非。」
  
  南宮霖表情不屑地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伸伸懶腰,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了許久的文書,他也覺得有些累了,於是走到軟榻上坐著,扭了扭脖子,命令酒兒:「給我捏捏肩膀,順道再揉揉腰。」
  
  討厭的公子,又使喚人!
  
  酒兒不滿,開口拒絕:「我是廚娘不是丫環,我不會。」
  
  「不會?」南宮霖眼裡掠過一抹精光,他揚指勾了勾,「過來,我教你。」
  
  還不等酒兒反應,南宮霖一把扯過人按在軟榻上,然後雙手捉住酒兒柳腰,好一陣猛抓狂撓。
  
  「哈哈哈哈……好癢啊!公子不要撓了……」
  
  酒兒最怕癢,腰上一受襲就像有千萬條螞蟻在爬一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她伸手去推南宮霖卻推不動,幾番想從榻上起身又被南宮霖按了回去,只能一個勁兒地在那裡扭身子,好似風中飄搖的柳枝。
  
  「討厭!哈哈……不准撓了!癢死了!哈哈……」
  
  南宮霖看著酒兒笑得花枝亂顫,臉色酡紅,愈加起了捉弄她的興致,他悶笑兩聲:「呵呵,名師出高徒,為師再教你一會兒!」
  
  酒兒笑得都要哭出來了:「我會了我會了!公子你讓我起來,我給您揉!」
  
  酒兒一雙杏眼淚汪汪地望著南宮霖,再加上這可憐兮兮的神情,任誰見了都要心軟。南宮霖見狀心裡有些酥|癢難耐,於是停了手,讓酒兒坐了起來。
  
  他大喇喇地在軟榻外沿躺下,側著身子,頤指氣使地說道:「捏肩、揉腰、捶腿,我不說停你不能停下。」
  
  「知道啦!」
  
  酒兒跪坐在榻的內側,悄悄朝南宮霖的做了個鬼臉。她眼珠一轉,偷偷笑了笑:有仇不報非君子,看我等會兒怎麼撓死你!
  
  誰知南宮霖就像是她肚裡的蟲子一般,居然看穿了她的那點小心思,唇角一勾:「你別想報復,我可不怕癢。」
  
  酒兒一怔,脫口而出:「真的假的?!」
  
  南宮霖轉過身子平躺下,雙臂一攤,無所謂的神情:「不信你試試。」
  
  試就試!
  
  酒兒伸出手指戳了戳南宮霖腰間,抬頭問道:「癢不癢?」
  
  南宮霖動都沒動一下:「不癢。」
  
  「那這樣呢?」
  
  酒兒曲起指頭,輕輕撓了撓,南宮霖還是不癢。接著不管酒兒撓哪裡,甚至是胳肢窩底下,南宮霖就是沒有反應。
  
  試了半晌,酒兒都有些洩氣了,坐在榻上滿腦疑惑:「公子你怎麼就不怕癢?好奇怪吶……」
  
  南宮霖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從小就不覺得癢,而且疼痛感也要比常人差些。說實話我也想知道癢得難受是什麼感覺,可惜沒辦法。」說著他眉宇間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好似有些遺憾。
  
  天生鈍覺,其實也怪可憐的……
  
  酒兒抿唇,歪著頭凝思半天,突然合手一拍:「我還有一個辦法!公子您要不要試試?」
  
  得到南宮霖的允許之後,只見酒兒慢慢俯□體,把頭靠在了南宮霖的頸側,然後朝著他耳朵眼兒裡輕輕吹了兩口氣。
  
  輕吐迷香,呵氣**。
  
  南宮霖身子一顫,打了個激靈,轉身就摟住酒兒,把她壓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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