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醉酒微酣 -【酒兒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16-2-3 10:2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情兩難
  
  忽如凜風掃過,千盞燭燈幽微,明滅搖晃。南宮霖的心,也就隨之忽明忽暗。
  
  時常羨慕小連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小狼雖然頑皮,卻是有著獨一無二的機靈可愛。南宮看著小狼出生,把他當親生兒子那般對待,由此可見他對孩子的喜愛之情並非一般。
  
  自從有了酒兒,南宮霖常常會想,如果他們也有了孩子,會是什麼樣?最好模樣隨自己,性格像酒兒,無論男女,皆是俊俏伶俐,活潑外朗……
  
  如今美夢成真,不是應該高興的麼?可是……
  
  這個孩子本不該來到這世上!
  
  「公子?公子?」
  
  酒兒看南宮霖呆愣愣的沒有反應,有些心不在焉,杏眸中火焰漸黯,有些委屈地問道:「公子你不高興麼?你是不是不喜歡?」
  
  南宮霖回過神來,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我好高興,好喜歡……」
  
  他緊緊抱住酒兒,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深深嗅了一口。甜淡花香入鼻,好似一杯醇酒,熏得他只想沉醉流淚。
  
  鐵臂緊箍,酒兒有些難受,推了推南宮霖:「公子你別抱那麼緊,小心壓著我肚子。」
  
  南宮霖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吸了吸鼻子,強作笑顏:「好啦好啦,那我以後都不抱你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酒兒柳眉橫豎,凶他一眼:「那可不行!等我肚子變得很大,肯定會走不動路,到時候我想去哪兒你就抱我去哪兒,當我的馬兒!」
  
  看著酒兒滿心的憧憬,南宮霖滿眶澀然,內心沉鬱無法釋然,只能再次擁她入懷,深情呢喃:「你要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要我當什麼我便當什麼。」
  
  唯獨,不為至親,不為兄長。
  
  夜深了,酒兒依然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之中,摸著肚子自言自語,一直在跟腹中孩子說話。
  
  「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嗯……都說酸兒辣女,不過我就愛吃甜的,甜的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好奇怪,我看別家女子懷孕都會噁心想吐什麼的,可是我每天能吃能睡……你一定是個乖寶寶對不對?知道心疼娘親,不折騰……」
  
  南宮霖端著一碗藥走進屋,一眼便瞧見酒兒柔情脈脈,輕聲細語的樣子,頓時心頭酸緊,一滴熱淚滑落,掉進青碗湯藥之中,激起圈圈波紋。
  
  今日當帝君知曉了酒兒已然有孕,大發雷霆,把南宮霖罵得狗血淋頭。
  
  「畜生!那是和你同出一脈的親妹!你居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你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皇?!還有我蒼氏列祖列宗!」
  
  帝君大怒,作勢就要下令杖打南宮霖,皇后見狀趕忙出來勸解:「陛下息怒!逸王也是毫不知情,年輕男女日久生情,難免逾矩。既然事已至此,罵他打他亦是無用,唯今之計,還是想想如何解決此事罷。」
  
  帝君這才稍微平靜下來,沉默半晌,拋給南宮霖一句話。
  
  「此孽子不可留下,你自己看著辦!」說罷,餘怒未熄的帝君一甩袖子,帶著皇后擺架回了行宮,把南宮霖晾在花廳,良久獨立。
  
  滿心歡喜地期待他的到來,可是卻又要滿腔決絕地送他走……那是自己的親骨肉啊!如何能下手?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公子!」酒兒瞥見人影,笑著抬手招了招,「你快過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南宮霖趕緊側過身去用手一抹臉頰,深吸一口氣壓住內心悲慼,轉頭笑道:「來了。」
  
  放下藥碗,南宮霖在床沿坐下,像往常一樣捏了捏酒兒的臉頰:「有什麼事兒就說吧,我聽著。」
  
  「討厭!不許玩我的臉!」酒兒伸手護住臉頰,嘟起嘴瞪他一眼,不過很快就興沖沖地說道:「公子,我們現在給孩兒取名字好不好?」
  
  南宮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嗓子一緊,說出的話有些發澀:「現在還早,況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以後再取名罷。」
  
  這個孩子都未必能夠來到世上,取名……呵,難道是為了祭奠麼?
  
  酒兒不依了,拉著南宮霖的袖子撒嬌:「不嘛不嘛,我們就現在取嘛!多想幾個名字來放著,男的女的都要有,等孩兒出生以後,從中間挑一個最好聽的就行了,你看多省事!」
  
  南宮霖眼內盛滿不捨愛戀,摸著酒兒頭髮說:「好啊……你想到什麼好聽的名字沒有?」
  
  「嗯,男孩的話……」
  
  耳邊嗡嗡一片,南宮霖根本沒有聽清楚酒兒說了些什麼,他一雙眸子緊緊頂著遠處桌上的那晚藥,繚繚熱氣漸散,湯藥漸涼,他的心也一點點冷下去。
  
  酒兒兀自說了半晌,卻發覺南宮霖神思有些恍惚,根本沒有認真聽自己說的話,頓時身子一扭,不高興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嘛!」
  
  「酒兒,」南宮霖忽然回眸喚了她一聲,唇邊掛著來不及掩飾的淒涼,口氣有些懇求:「我們……我們不要孩子好不好?」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他們就躲到沒人的地方去,深山老林、蠻夷荒漠……天下之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所。這輩子就兩個人快快樂樂地過,不要孩子,不要這個……逆了倫常的孩子。
  
  「那怎麼行!」酒兒驚呼一聲,摀住肚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防備:「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對我始亂終棄?你是不是嫌我嫁過人,不配給你生下孩兒?還是你不喜歡我了……」酒兒說著,眸裡泛起氤氳,撇著嘴角,立馬就要哭了出來。
  
  「沒有的事,笨丫頭又胡思亂想!」南宮霖捧住酒兒的臉,堆起笑顏說道:「我是那樣的人麼?我對你的心,至死不渝。」
  
  「那你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兒?」
  
  南宮霖抱住酒兒,交頸相擁,似有感慨地說道:「我只是有些怕,我怕我們的孩兒生出來不像別家孩子那般聰明伶俐,怕他不夠好,我還怕……怕你有了孩兒就冷落我。」
  
  「呵呵……」酒兒撲哧一笑,「公子你真傻!哪兒有你這樣的人?居然吃自己孩子的醋!」笑過一陣,她又說道:「就算他不夠聰明不夠好,可只要是我自己的孩兒,我就喜歡。我只想他健健康康長大,日子過得開開心心,至於其他什麼掙功名賺大錢……隨緣就是了,一切憑他高興。」
  
  可憐天下父母心。
  
  南宮霖悲淚滿眶,映得星眸閃亮,如天上繁星灑落碎光點點,他哽咽道:「好……這樣是最好的了……」
  
  既然已經逆了天理倫常,亂了人世禁忌,那就讓他這麼一直錯下去,錯到底。陰司鬼池、地獄刑淵……他願意永生永世三魂被縛,七魄沉淪,無靈超生。只求上天憐憫,賜給這孩子一條生路,一線生機。
  
  「公子,碗裡的是什麼?」這時,酒兒指著桌上藥碗一問。
  
  「這藥涼了,我去重新給你端一碗。」
  
  南宮霖起身拿起碗便走出房門,待遠離了酒兒寢房,他順手把一碗濃黑粘稠的藥汁倒在樹根。回眸一望,淡柔燈火,映出窈窕倩影。
  
  我會給你一個最好的餘生,夫妻和睦,子女繞膝……一個你最嚮往的餘生,一個,沒有我的的餘生。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16-2-3 10:2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不相見
  
  引駕高馬,黃羅御傘。帝后回京,聲勢浩大。京畿寬闊的道路上,碾過巨大的車輪□轆,發出沉悶厚重的聲響。百姓齊齊跪在道路兩側,高呼「萬歲」,表達著對這位年輕帝王的崇敬愛戴。
  
  帝君單獨一駕明黃御輦,由建威將軍開道引路,行在最前端,緊接著的是皇后鳳儀,再是逸王行輦,最後才是大批隨從兵士。
  
  酒兒與皇后同乘一駕,她好奇地撩開簾子一角,偷偷打量車外景色。只見平路寬幅,兩側樓宇高巍,無處不彰顯了一國之都的恢弘大氣。
  
  謝文君見酒兒一直看著外面,久久挪不開目光,笑著拉過她的手:「我們先回侯府去拜見你外祖母她老人家,等安頓好了,再叫人帶你出來逛逛。」
  
  「好呀!」酒兒回眸燦然一笑,問道:「表姐您和我一道回去麼?還是要先回宮裡?」
  
  「我先跟你一起回去,晚上再回宮。」幾日相處,謝文君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表妹,都說長姐如母,她年歲略長,如今確實是把酒兒當閨女看待。視線從酒兒臉頰梨渦轉到身上,謝文君盯著那尚不顯懷的肚子,眼中一愁,遲疑開口:「酒兒,有個事要先和你說一下。」
  
  酒兒眨眨眼:「什麼事?」
  
  「你外祖母畢竟年歲大了,經不起刺激。此番尋到你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待會兒見了人,你要盡量穩住她的情緒,切莫讓老人家太過激動。還有……你和逸王的事就先別說了,我怕她知曉了……懂麼?」
  
  酒兒笑著答應:「我知道的,我先不說,等以後找機會再向外祖母稟明,到時候熱熱鬧鬧地辦場喜事!表姐您說是不是?」
  
  「嗯。」謝文君輕輕應了一聲,露出一抹牽強的笑容,隨即轉過頭把視線移向另一側。
  
  車廂之內懸掛在壁的流蘇隨著馬車搖晃,謝文君盯著縷縷絲線,思緒不覺飄回到前幾日的一個夜晚。南宮霖找到自己。
  
  「皇嫂,臣弟有一事相求。」俊美桀驁的男子一進來,便單膝跪地直表來意,眼神充滿懇求。
  
  謝文君趕緊起身:「逸王你這是幹什麼?快先起來,需要我幫什麼忙直說便是,不必行此大禮。」
  
  南宮霖紋絲不動,只是滿腔祈求地開口:「我知道皇嫂您仁心寬厚,最重情義二字,酒兒是您表妹,想必您對她的關護之情不比我少。既然如此,您難道忍心讓她知曉這背後骯髒不堪的一切?告訴她與她有肌膚之親的是自己的兄長?何其殘忍!況且,腹中稚子無辜,既然我們已經讓他來到了這世上,斷沒有再親手扼殺的道理。有罪有錯的只是我一人,就算受罰遭譴也由我一力承擔!只求皇嫂能夠看在酒兒面子上,盡力保全這個孩子,還有,不要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稚子無辜。一語擊中謝文君的軟肋,她不禁回想起當年,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流掉,如今一切截然不同。
  
  謝文君沉歎一聲:「就算我能瞞她一時,難道還能瞞一世?如今孩兒已在腹中,不久便會顯形,到時候酒兒怎麼辦?拿掉不肯,嫁給你又絕無可能。她未婚有孕,那是要被人說閒話的,而且侯府之內老夫人若是問起,我該怎麼回答?再說,她之身世不僅我知曉,陛下和建威將軍也知曉,她外祖母肯定也略知一二,就算我能勸陛下不說,其他人的口你怎麼堵?」
  
  「這些我自有安排……很快!我很快就能解決此事!皇嫂你答應我!先瞞住酒兒,老夫人那處也勞您費心,我現在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酒兒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南宮霖素來一身傲骨,從不輕易開口求人,如今這小心翼翼哀求的模樣,看得人陣陣心酸。
  
  好比一枝筆挺翠竹,風雪不彎,如今卻一下被折斷了。
  
  良久,謝文君終於應允,歎道:「唉,你倆這處境,我看了也心疼。罷了,我先想法子瞞住大夥兒。不過,逸王你到底有何打算?如果到頭來還是傷了酒兒的心,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皇嫂大恩,臣弟永銘在心!」南宮霖終於得到皇后首肯,下跪再三叩謝,隨即起身告辭,臨走之前,他在門口腳步一頓,背對謝文君開口說道:「我……如果真要選一樣,我寧願酒兒恨我憎我,也不想她內疚自責一輩子……」
  
  人世間有太多的倫常禁忌,不是人人都有勇氣去違逆,更少有人敢於逆了之後承擔後果。
  就算他南宮霖能,酒兒卻不能。那麼,就讓她恨他好了。至少好過讓她一輩子都活在與兄長亂了倫常的羞愧懊悔之中。
  
  「娘娘,到了。」
  
  車外宮人出聲提醒,謝文君瞬時收回思緒,和酒兒一齊下了行車。這是謝公侯的府邸,高門深宅,門口兩座石獅,被歲月的風霜雕刻得愈發威嚴,顯出別樣的莊重大氣。
  
  謝文君出口喊酒兒:「走罷,我們先進去。」
  
  酒兒卻回過頭東找西找:「公子呢?難道沒有跟上來?」話正說著,一人策馬跑近,衣袂飄飄,正是南宮霖。
  
  「公子!」酒兒開心地喚了他一聲,「我還以為你跟丟了呢!」
  
  南宮霖下馬,走到她跟前說道:「怎麼會?你當我是你,都不會認路,小迷糊!」
  
  酒兒扯著南宮霖袖子呵呵直笑:「我迷糊怕什麼呀,反正你能認路,我跟著你走就行了嘛!公子你陪我進去吧,第一回見外祖母,我有些緊張……」
  
  南宮霖伸手想去撫上酒兒臉頰,卻忽然想起這是侯府門口,一下收了手,握拳捂嘴咳嗽了一下,再開口語氣有些疏離:「我不去了,陛下召我進宮有事,有皇后娘娘陪著你,別擔心。」
  
  酒兒頓時有些失望:「哦,好嘛……那你進宮辦完事再過來好不好?」
  
  「嗯,到時再看。好了快進去吧,莫要讓老人家久等,我走了。」南宮霖沒有過多停留,轉身又上了馬,一揮皮鞭策馬而走,沒有回頭再看。
  
  酒兒怔了一下,不過很快釋然,待南宮霖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轉身去挽起謝文君的手臂:「表姐我們進去吧!」
  
  和酒兒想像中的一樣,她外祖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臉上皺紋不深,還能隱隱看出當年也是美人一枚,而且眉宇間也有幾分母親的影子。
  
  老夫人幾日前便接到了皇后的傳信,於是早早在家等候,左盼右盼,終於把人盼來了。祖孫倆一見面,自然免不了相抱哭訴。老夫人知曉女兒先自己而去,悲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心疼外孫女流落在外多年,老淚縱橫,差點哭昏過去。多虧酒兒嘴甜乖巧,三兩句又把她哄得開心起來,拉著人問東問西。
  
  「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謝老夫人一雙慈目停留在酒兒臉上,感慨道:「跟麗卿真像!瞧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文君你說是不是?」
  
  謝文君坐在一旁,出聲附和:「是,第一眼看見酒兒妹妹,我就知曉是姑母的女兒沒錯。」
  
  酒兒在老人家懷裡撒了個嬌:「老太太哄我呢!明明娘親比我漂亮多了,我要是有娘親的一半美貌就樂死了!」
  
  「呵呵,瞧這孩子,還謙虛呢!」謝老夫人憐愛地摸著酒兒的頭,一下發現她輸的是個尋常婦人髻,不覺驚訝:「好孩子,你成婚了?!」
  
  問過之後,還不等酒兒作答,老夫人又自言自語起來:「說來也是,你今年都二十了,公侯家的小姐自是不急,可若在外面,是該嫁人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子有這福氣?居然娶到我謝家的女兒……你夫家是哪裡的?這後生為人如何?待你好不好?」
  
  「咳咳……」謝文君佯裝喉嚨不適咳嗽兩聲,端起茶杯,暗中給酒兒使了個眼色。
  
  酒兒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這會兒一下想起皇后的囑托,隨口說道:「原本說了門親事的,可是後來作罷了。我也沒嫁人,都是一個人過日子呢。」
  
  謝老夫人頷首笑道:「沒嫁人好,上京的青年才俊多得是,叫你表姐給你留心著,選幾個模樣人品都頂尖的來見見面,你慢慢挑慢慢選,找個最中意的。反正我老人家可捨不得才見面就把你嫁出去,留在府裡才好呢,給我當個伴兒!」
  
  說了好一陣話,老夫人才依依不捨地放酒兒下去安頓,然後同留在房裡的謝文君談起來。
  
  老夫人開口:「文君吶,我瞧酒兒好似不知麗卿的事?你沒有給她說?」
  
  謝文君垂眸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姑母當年忽然失蹤,出宮之後又再嫁了人,畢竟先皇已經過世,這身世一事有些不好說。若貿然把酒兒認回皇室,恐怕外面會有閒言碎語,有欠妥當。所以我同陛下都覺得先讓酒兒回侯府住著,就說是您老家的親戚,是親孫女般的人兒。如果以後酒兒出嫁,陛下認個義妹再封個郡主什麼的,賜些嫁妝,禮數也就齊了。祖母您覺得呢?」
  
  謝老夫人摸著腕上的玉鐲,眼神有些飄忽,嘴唇張了張:「麗卿……唉,你說的是,就先這麼著罷。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伴駕了,有空把思梧帶過來讓我瞧瞧。」
  
  謝文君擺駕回了宮裡,謝老夫人兀自在房裡做了半晌,發出一聲又一聲沉重的歎息。
  
  酒兒住進了原來她娘所居的庭院裡,白牆邊角栽滿米蘭,散發幽幽淺香。院中栽種松竹,多年過去已然挺拔高大,濃翠蔽日,點點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灰色石板上,刻下一地斑駁。
  
  推門進房,一塵不染的千金香閨陳現眼前。香幾小榻,宣紙青墨,桌上還有一本未曾合攏的書冊。酒兒走過去拾起一看,是她娘親筆所寫的詩本,筆跡與家中所存絲毫不差。
  
  「一席清風舟打頭,破水逐浪海痕西。樹煙魚鷗兩岸去,萬古河山歎風流。」
  
  酒兒念了一遍,隨即捧起詩本坐在榻上看了起來。翻過一頁頁發黃的舊書,娘親的容顏彷彿又出現在了眼前。這是怎樣一個奇女子?明艷動人、才情高絕、果敢倔強……她所寫下的詩句,不是尋常女兒家悲風傷秋的柔軟情懷,而是一種振翅高飛的渴望,一種對自由的嚮往。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小伍端著燭火進屋,一眼看見酒兒還在那裡讀得津津有味。
  
  「娘子別看了,傷眼睛的呢,小心肚裡的小公子!」
  
  酒兒這才放下書本,似有感慨:「我現在才知道我娘居然有這般的心胸和志向,你聽這句:願借老僧雙白鶴,碧雲深處共翱遊。她不願意成日待在這裡當個規規矩矩的千金小姐呢,她想外出遊歷……」
  
  「是啦是啦,」小伍逐一點亮房中燈燭,走過來抽掉酒兒手裡的書,板著臉訓道:「公子把我留下就是為了好好照顧你,你看你讀書到現在連水都沒喝一口,要是餓著渴著小公子怎麼辦?」
  
  酒兒有些羞赧,摸著肚子吐吐舌頭:「對不起啦!娘親不是故意的,只是今日開心過了頭,一時忘記了。咦?小伍,公子沒有來麼?」
  
  小伍搖搖頭:「沒呢,可能是事情還沒辦完。娘子你先歇下吧,公子肯定明天就來看你了。」
  
  「說的也是,公子不會把我扔在這裡的!」
  
  當夜,酒兒躺在她娘睡過的床上,蓋著她娘用過的被子,酣然入睡了。夢裡燦爛桃花開了滿樹,落英繽紛,洋洋灑灑,就連空氣都帶著一股幸福甜美的氣息……
  
  酒兒在侯府住了三日,期間南宮霖都沒有來看過她,甚至連個信也沒有,倒是成凱勳還差人送來過東西,問她住得習不習慣。
  
  公子怎麼了?為什麼不來看她?真的很忙麼?還是出了什麼事?
  
  酒兒心中牽掛,可是又每日都被老太太拉著作陪,既不能親自出門尋人,也無法外出打探消息。只得在府裡等了又等,神色明顯沉鬱起來。
  
  這天,她趁著謝老夫人午睡的空檔,正準備溜出府去,剛回到自己寢院,便見小伍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
  
  「娘子娘子!不好了!他們說、他們說西北烏山王帶了個和親公主過來,要嫁給逸王!嫁給公子!」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16-2-3 10:2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負心漢
  
  烏山國位於蒼穹國的西北部,地處塞外,土地遼闊卻鮮有適於耕種的土地,基本靠放牧為生,所以也就導致了統治不易,各大部落之間經常爭鬥奪位,朝代更迭頻繁,根基不穩。
  
  幾年前,當時的烏山王覬覦蒼穹已久,集結兵馬攻打西北關卡,兩國這場戰事持續了將近一年,最後蒼穹國大獲全勝,老烏山王死在了沙場,兵戈就此平息。成凱勳也就是在那時候才逐漸嶄露頭角,後來便一步步升任上去,直至今日的建威將軍。
  
  如今這位新烏山王,是另外一個大部落的首領,僅僅三十來歲。在老烏山王被殺以後,他趁著國內局勢動亂,舉兵起義自立為王。他一登基便先送了求和文書給蒼穹國,姿態低下,口氣謙慎,由此博得了蒼穹帝的好感,放了當時岌岌可危的烏山國一馬。
  
  新烏山王即位以來,勵精圖治,大力發展改善民生,而且十分安分守已,兩國邊鄰也就相安無事。如今他帶著公主來京,意圖再明顯不過,只要能夠聯姻,攀上蒼穹這棵大樹,以後所得好處多不勝數。
  
  一個公主換一國繁榮,這筆交易,委實划算。
  
  蒼穹帝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打算,當年不乘勝追擊拿下烏山,他是有顧慮的。那麼大一塊土地,想吃也要有本事吞下才行。烏山一旦歸屬蒼穹,那就意味著塞外部族也變成了蒼穹子民,這群人要吃飯要穿衣,有了天災人禍還要朝廷出馬放餉援助,而烏山土地貧瘠,自給尚成問題,若是貪一時便宜吞了這個國家,吃下的不是肥肉,而是一塊石頭,嚥不下也吐不出來,到時候只有生生憋死自己。
  
  就這樣保持友好邦交關係,多麼完美。如今烏山王主動送來公主和親,那更是不能拒絕,至少面子上的事兒要做足了,好生接待,熱情款待,盡顯地主之誼,莫要被人說了蒼穹因自己國大而欺小。
  
  只是,這剩了最後一個問題:烏山國的和親公主,到底要嫁給誰?
  
  帝后自是不肯招個莫名其妙的人入後宮,而且就算皇后肯,專情的帝君也不肯。可如果和親對像不是皇室宗親,帝君又不放心。於是這主意打來打去,最後就打到了逸王身上。帝君一紙令下,直接把接待使團的事情甩給了他,命他全權負責。
  
  是故,鰥夫王爺遇上和親公主,盛情款待,花前月下,想沒有流言也不可能。
  
  酒兒聽小伍說了,臉上一僵,隨即很快否認道:「我才不信。公子才不是那樣的人,你別聽外人胡說。」
  
  「真的真的!」小伍急得跳腳,「說得有鼻子有眼兒!我說公子怎麼好幾天不來呢?原來是有了新歡了!我呸!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喜新厭舊!」
  
  酒兒還是不信:「不會的,公子不會扔下我的。我都有他的孩兒了呢!」
  
  小伍恨酒兒死心眼:「我說娘子你就別自欺欺人了!你看公子把你扔這兒不聞不問的,你還幫他說話?!走,我們去找公子討個說法!要是不給個合理解釋,小爺我……我就偷光他家東西!」
  
  酒兒被逗笑了:「噗……我說小伍,就算你要拉著我去討說法,可總得知道公子在哪兒吧?難不成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亂撞?」
  
  小伍拍拍胸口,成竹在胸:「包在我身上!我給你說,我早就打聽好了,公子今兒要和那破公主去北山賞菊,我們也去那裡!捉姦!」
  
  重陽臨近,北山之上萬菊盛開,燦然眩眼。黃白蕊心如蓮房,粉紅細瓣若桃花,白如檀心,圓似滿月……
  
  小伍叫上一頂軟轎,抬著酒兒晃晃悠悠來到北山菊園之外。
  
  「娘子我給你說,待會兒我們找著了人不要上去打草驚蛇,先觀望觀望。等時機到了你再過去,狠狠教訓那破公主一頓!你甭怕,該罵就罵該打就打!抽死丫這不要臉的女人!我給你幫手!」小伍打抱不平,滿臉憤憤。
  
  酒兒掩嘴偷笑:「好啦好啦,快走吧。其實就算找不到公子,出來看看花兒也挺好。」
  
  「嗨!我說娘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看啥花,公子都快被搶走了還看!也不知道那勞什子公主長啥樣,要是敢自詡貌美如花,看我不讓她變成爛喇叭花一朵!」
  
  「……」
  
  走了半個時辰以後,小伍和酒兒尋了處就近的亭子坐下歇息。
  
  酒兒苦著一張臉:「我腿好酸吶~~~我想回去……」
  
  小伍一抹額上的汗珠:「哎呀!來都來了,不能打退堂鼓!來,我給你揉揉腿,待會兒繼續。」說著小伍就蹲下來給酒兒捏起腿來,她邊捏邊問:「娘子呀,我瞧你怎麼一點都不急?你就不怕公子真的要娶那破公主?」
  
  酒兒衝她甜甜一笑,臉頰兩個梨渦:「因為我相信公子呀!他不會這麼對我的,他說過只喜歡我一個人。」
  
  「嘁!」小伍嗤之以鼻,「男人的話你也信!說話溜溜,嘴上抹油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著小伍站起身來,「好啦,娘子我們繼續吧。」
  
  才說完話,小伍便瞥見不遠處有個墨發竹裳的男子,旁邊站了個穿異族服飾的姑娘。她抑住內心狂喜,拉著酒兒就怯手怯腳地溜過去,壓著嗓子說道:「我看見公子了!我們悄悄過去……」
  
  在一叢萬壽菊旁,南宮霖和卓桑公主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各自裝模作樣看花,心不在焉,相對無言。
  
  好幾天沒有見到酒兒了,不知道她在謝侯府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老夫人待她如何……腦海裡想著這些事,南宮霖伸手掐下一朵花,不自覺捏在手心,緊緊攥住,花汁飛濺,柔瓣粉碎。
  
  狂熱的思念,恨不得時時相見,可是他必須按捺住這份幾近瘋狂的衝動,逼迫自己不想不念,轉身投入到其他事情中去。先是慢慢冷淡,之後刻意疏離,最後決然而去。這樣的安排,應當會讓酒兒好受一些吧?
  
  心事席捲,南宮霖淒然自嘲一笑。怎麼會好受?被人拋棄背離,人心肉長,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只能是受盡煎熬苦楚。只是他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無可奈何而已。
  
  烏山國的卓桑公主是現任烏山王的妹妹,容顏秀麗,受盡寵愛,不過卻沒有尋常公主驕縱的個性,也不擺架子,反而流露出平實的作風。她看南宮霖神思恍惚的,主動詢問道:「逸王殿下,您沒事吧?」
  
  南宮霖這才返回現實之中,搖頭道:「無事。有勞公主殿下費心。」
  
  卓桑公主也不過多執著於這件事,不平不淡地說道:「那我們就再逛逛吧,那邊的花也開得挺好。」
  
  南宮霖攤手一請:「公主請先。」
  
  躲在遠處花叢裡的酒兒和小伍只能看得到兩人的動作,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小伍急得撓耳抓腮。
  
  「哎呀哎呀,怎麼又走遠了?真是!」
  
  酒兒扯扯小伍袖子,小聲說道:「我瞧公子和她挺正常的呀,你看他們離得那麼遠,說話也少。算啦小伍,我們回去嘛,這沒什麼好看的,要是被公子發現我跟蹤他,肯定會惱的!」
  
  「怕什麼?!」小伍反而捏緊酒兒的手,「這是障眼法你懂不懂?他們在裝呢!我倒要看看能裝多久,娘子跟我來,我們去那邊。」
  
  南宮霖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他狐疑地回眸一看。只見後側右方的白蕊金菊左右搖晃,花枝欲倒。一簇花叢後面隱隱露出兩個毛茸茸的黑腦袋,一人梳個雙鴉髻,另一人頭上插著支眼熟的珠釵。
  
  酒兒?!
  
  南宮霖幾乎下意識就要衝過去,可才一抬腿,他又想起自己如今在此的理由,硬生生壓下了心中的渴望。袖下拳頭緊捏,骨節青白。他不敢鬆懈一剎,生怕這一鬆手,好不容易築起來的防線就會轉瞬崩塌,一潰千里。
  
  卓桑公主見南宮霖一雙星眸緊盯遠處,其中流光萬千,含著難以言喻的哀傷,不覺愣了一愣。這雙眼睛是她見過最美的眸子,眼前此人也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子,可是,無論是人還是眼睛,都不是她最牽掛的那個。
  
  「逸王殿下,您是否身體不適?我們回宮如何?」卓桑公主如是問道。
  
  南宮霖收回眼神,裡面還帶著無法掩飾的悲慼,他忽然抬頭看向卓桑公主,口氣懇切:「公主殿下,勞您幫在下一個忙。」
  
  「什麼忙……」
  
  卓桑公主還沒反應過來,南宮霖忽然一把摟住她的腰,腰上鈴鐺悠悠搖蕩,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只見俊美無雙的男子隨手摘下一朵花,遞給懷中佳人:「自從那日一見公主芳容,小王便傾慕不已。我願與公主共結連理,白首不離。」
  
  看著遞來的嬌花,還有對方含情脈脈的眼神,卓桑公主不禁紅了紅臉,她默默接過花,吞吞吐吐地說道:「逸王、殿下……其實我……」
  
  「喂!」
  
  一道脆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卓桑公主循聲看去,只見忽然從花叢裡站起來一個女子,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
  
  小伍憋不住胸中惡氣,起身就叉腰罵道:「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不許勾引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有夫人了!」說著她彎腰下去拉扯酒兒:「娘子你起來呀,別傻蹲著了,去給她點顏色瞧瞧!」
  
  酒兒這才緩緩站了起來,只是她沒有看卓桑公主,而是緊緊盯住了南宮霖。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烏黑的杏眼之中,沒有了往日的靈動與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哀切、悲傷……還有難以置信。
  
  不是說過只喜歡她一人的麼?怎麼短短幾日不見,他就變心了?到底是他變心得太快,還是她輕信了他的承諾?
  
  酒兒一步步走近,步履漂浮,聲線顫抖:「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南宮霖放開卓桑公主,負手在背,指節都要被捏碎了。可表面上卻做出一副被抓包的窘迫神情,低著頭滿臉漲紅:「你、你怎麼來了?」
  
  小伍乍呼呼吼道:「幸好我們來了!不然我看公子你的魂兒都要被這狐狸精勾走了!你當然不想娘子來了,不想有人打擾你們卿卿我我!」
  
  酒兒又上前一步,雙目含淚:「回答我!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娶她是不是?」
  
  「我……」南宮霖抿了抿唇,狠下心說道:「是!我是一定要娶卓桑公主的!至於你……反正我不會虧待了你……」說到後半句,他已經心虛至極,強硬的氣勢早已用完,崩塌千里。
  
  就只傷她這一次,僅此一次。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酒兒雙眸垂斂,大顆眼淚流下來,滴滴都好比一把尖刀,刺在南宮霖的心頭,痛得難以復加。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揩掉淚,嘴唇囁嚅:「別哭……」
  
  「走開!」酒兒一把扇開他的手掌,抬手抹掉眼淚,恨恨地看著南宮霖:「混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這輩子也不要見到你!」
  
  說完酒兒狠狠搡了南宮霖一把,轉身便跑。
  
  南宮霖被這並不大力的推搡推得連連後退,腳步踉蹌,毫無招架之力。他看著酒兒抹淚傷心跑遠,卻不能上前告訴她真相,只得默默凝視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小伍氣得跺腳,指著南宮霖鼻子罵道:「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呸!沒良心!負心漢!」接著她也跑開,趕緊追酒兒去了。
  
  酒兒一路狂奔,淚痕掛滿臉龐。直到跑得筋疲力盡,方才在一處假山後面坐下,背靠山石,摀住臉嚶嚶哭泣。
  
  騙子!無恥的騙子!從一開始就騙她,騙得她付出真心,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
  
  說好這輩子都只喜歡她,說好一心一意,說好永遠都會對她好,如珠如寶……
  
  句句諾言猶在耳畔,如今怎麼都變了?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
  
  酒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不定,直到小伍找了過來。
  
  「娘子?娘子?你在哪裡?」
  
  「我、我……呃,我在這兒……」酒兒擦掉眼淚,哽咽地出聲叫住小伍。
  
  小伍看酒兒眼睛哭得紅腫,跟杏核似的,上前把她從地上牽了起來,給她擦掉淚痕:「不要哭!那種人不值得你這樣。憑什麼為他傷心?沒良心的狗東西!哼,他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
  
  酒兒低頭咬唇,眸中神色不定,彷彿在思考糾結著什麼。片刻之後,她忽然抬起頭來,拉起小伍往回走。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我要回去問個清楚!他憑什麼說變就變?!」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16-2-3 1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奇女子
  
  百花深處盡垂淚,獵獵風過,露去花殘。
  
  等到酒兒的身影消失不見,南宮霖緊繃的身軀終於鬆懈下來,雙肩耷拉,滿身頹然。他垂首盯著腳下,目光空洞無神,宛如一具完美的行屍走肉。
  
  軀殼依舊,靈魂已死。
  
  經這一鬧,卓桑公主已猜到七八分,她試探問道:「殿下,方纔那位姑娘是您的心上人吧?您為什麼要故意氣走她?」
  
  南宮霖拿眼梢輕輕掃了她一眼,語氣冷然:「我跟她不合適。」
  
  「嗯。」
  
  卓桑公主表示十分理解,他們是同一種人,雖然有著萬人艷羨的身份地位,可往往身不由己。她很清楚自己是來聯姻的,也很清楚蒼穹帝有意把自己指給逸王,而逸王也甚為明瞭這一點。所以,他們會是完美又般配的一對。
  
  只是,這場婚姻有的只是利益,沒有愛情。其實在偶爾的時候,卓桑公主心中殘餘的少女情懷蠢蠢欲動,她還抱了最後一絲期望,如果能讓她自己選擇所嫁之人,那有多好……
  
  罷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不能多想,想得深了,又是一陣傷懷。
  
  「回吧。」南宮霖此時也懶得做戲,招呼了一聲,袖袍一揮就走。
  
  卓桑公主跟上他的步伐,表情依舊坦然,不慍不怒,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逸王殿下,不知貴國……」
  
  話剛說一半,成凱勳就從菊園門口進來,對著二人行了參拜之禮。此番烏山王來京,帝君思及成凱勳出身西部軍營,對烏山國又甚為瞭解,於是把負責烏山使團安全的任務交予了他。
  
  卓桑公主見到來人,臉頰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含羞帶澀地開口:「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成凱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指著身後說道:「轎輦已到,請公主移駕。
  
  「好。」卓桑公主蓮步款款,隨即就跟著成凱勳走了過去,眼角含春,眉梢帶喜,十足的小女兒作態。
  
  只是成凱勳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反而是深深望了南宮霖一眼。南宮霖抬起眸子和他對視一回,原本應是水火不容的眼神,此時卻只有無奈而已。
  
  待卓桑公主上轎以後,南宮霖喊住成凱勳:「我有些話要同你說,是關於……她的。」
  
  話說酒兒和小伍急匆匆跑回原處,可卻不見南宮霖蹤影,於是二人商量分開來找。酒兒沿著花邊小徑一直走,不知不覺走出了園子,然後看見不遠處南宮霖正站在那裡和一個人說話。
  
  她原想直接衝過去問個水落石出,可才走到牆角,赫然發現南宮霖對面站著的是成凱勳,於是她趕緊縮回腳,背靠在牆角處靜靜站著。
  
  這是她和公子之間的事,用不著別人插手,如果讓成大哥知曉了,肯定饒不了公子,到時候打起來……
  
  呸呸呸!她怎麼又心疼起這負心漢來了?哼!他被打死才好呢,最不濟也把臉打壞,看他還怎麼出去勾搭別人小姑娘!
  
  酒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一邊想著自己的小心思,一邊期盼著成凱勳盡早離開,自己好上前去質問清楚。
  
  兩人斷斷續續的對話飄進耳中,酒兒一開始還沒怎麼在意,不過聽到好似屢次提及自己的名字,遂凝神靜氣,豎起耳朵聽他們說什麼。
  
  成凱勳沉厚的聲音響起:「你準備多久告訴酒兒那件事?」
  
  酒兒聞言一怔,那件事?哪件事?
  
  南宮霖呼吸凝滯片刻,這才說道:「我……我不打算告訴她。」
  
  成凱勳說話帶上怒氣:「難不成你打算瞞她一輩子?你不說我去說!我不會眼睜睜看她越陷越深!」
  
  「不可!」南宮霖出言阻止,「我不告訴她也是為她好!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難道就忍心用這件事傷害她?我和她已經是不可能了,這點我很清楚……」
  
  成凱勳一甩袖子:「你清楚就好!那你說吧,要怎麼辦?」
  
  南宮霖瞳孔收縮,眼神冷了幾分,寒聲說道:「如今烏山國要與我朝聯姻,陛下也有意拉攏對方。借此機會,我娶了卓桑公主,斷掉酒兒的念想,自此以後斷絕往來。至於她……如果你依舊喜歡她,不介意她的過去,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她。以你如今的地位,向陛下請旨賜婚,小事一樁。」
  
  酒兒在背後聽見這些話,又氣又惱。為什麼公子說和自己不可能?還有聽他的口氣,是要把自己讓給成大哥?
  
  呸!當她易酒兒是燒餅呀?讓來讓去的!
  
  成凱勳冷哼一聲:「不用你費心,我自然會好好待她。」
  
  從少年起就執守的人,如今終於能夠投入自己的懷抱。成凱勳想到這裡,心情有些激動,卻也有些失落,纏繞了絲絲愁緒。
  
  如果他當年沒有走,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他們三人之間,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煎熬糾葛……說到底,造成此番局面的是他,傷了酒兒最深的,也是他。
  
  成凱勳暗自感歎,聲音柔和下來:「逸王,回宮罷。」
  
  過去的就如雲煙散逝,從今往後,他會給酒兒新的開始。
  
  「還有一事,你應當還不知曉。」南宮霖卻是一動未動,垂下眼簾,痛楚萬分地說道:「酒兒她……她懷孕了……」
  
  這一語,猶如一把利刃扎進成凱勳的心間,他似是沒有聽清,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南宮霖抬頭,眼神既欣喜又絕望,一字一句說道:「她有了身孕,孩子是我的。」
  
  再次聽清,成凱勳像發狂的獅子一樣,抓住南宮霖的衣領就一陣怒吼:「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她是你一父同出的親妹妹!你簡直禽獸不如!」
  
  成凱勳恨火滔天,一拳打在南宮霖胸口,逼得他後退兩步,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唔!」
  
  酒兒聽到成凱勳所說的話,差點驚叫出聲。她用手死死摀住自己的嘴,拚命嚥下所有驚詫,滿腔胸懷皆是驚濤駭浪,脈搏劇烈地跳動著,體內熱血彷彿隨時會噴薄而出。
  
  親……妹妹?怎麼可能?!
  
  「可我有什麼辦法?」南宮霖並未還擊,而是摀住胸前,垂眸淒慘一笑,「事已至此,難道你要我親手殺掉自己骨肉?還是去和酒兒說,她娘是先皇宮妃,她的親生父親是我的父皇?然後看她同我一樣受盡折磨,生不如死……千錯萬錯,只錯在孽緣一場,可這個孩子有什麼罪?我如今想做的,不過是保住她們母子而已,僅此、而已。」
  
  成凱勳不依不饒:「可是這個孩子怎麼能生下來?這是有違倫常的孽種!若是被人知曉了,千夫所指!你讓她怎麼應對?!」
  
  不想再聽,不願再聽,甚至寧肯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酒兒好似掉落寒潭之中,渾身抑制不住地打顫,牙關也卡嚓作響。為了不發出一絲聲響,她張口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腕,借助血肉上的疼痛來壓制心中悲憤,還有這一刻心如刀割的感覺。
  
  原來如此。
  
  「酒兒,我帶你走好不好?」
  
  「我們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
  
  「我們不要這個孩子……」
  
  「……」
  
  原來他一早就知,他獨自抗下這血親倫亂的罪孽,他撒謊哄她,他做戲騙她……為的只是給她撐起一方無憂天地。
  
  公子呵……他還是那個愛她護她的公子,他沒有變。
  
  酒兒又是開心又是難過,表情似笑似哭,眼淚刷刷流下,嘴角卻微微揚起,掛著開懷的笑意。
  
  揩去淚水,酒兒吸吸鼻頭,提起裙擺轉身離開,步步堅定。
  
  君之深情,無以為報,唯有還君,一片真心。
  
  回到謝府已是華燈初上,謝老夫人睡醒起來不見酒兒,急得差人四處尋找,枴杖都要在地上杵斷了。
  
  酒兒剛走進屋到榻前行禮,便被老夫人一把摟進懷裡,嘴裡心肝寶貝叫個不停,口氣責怪又心疼:「怎的出去這麼久?也不給我老人家說一聲,可擔心壞了!」
  
  「對不起,玩得開心一時就忘了。」酒兒拿腦袋在老夫人懷裡蹭了蹭,顯得特別嬌溺,「外婆,給我講講娘親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當年她……為什麼要走?」
  
  謝老夫人手上一頓,遲疑問道:「你知道了?」
  
  酒兒點點頭:「嗯,知道了。」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淚,她把臉深埋老夫人懷中,偷偷揩掉。
  
  「唉……」謝老夫人長歎一聲,滄桑的眼裡浮起傷感,百般愛憐地摸著酒兒的頭,說道:「當年麗卿也愛這般膩在我懷裡撒嬌,我最疼的小女兒,卻是被我害了一生……如果當初我能放她自由,如今的她,恐怕還在人世罷……」
  
  老夫人娓娓道來,說到動情處,不免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一切都錯在當年……
  
  謝麗卿,她是怎樣一個奇女子?五歲能詩,七歲能文,天性聰穎,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小小年紀便在京中負有盛名。她才情斐然,性格桀驁,又頗有主見,脾氣倔強,家中長輩一方面疼愛這個聰慧的女兒,一方面又對她頭疼不已。
  
  她總是不肯待在閨閣,像別的千金小姐那般描畫繡花,她喜歡到繁華熱鬧的街市去,青樓賭坊、瓦市酒肆……她頻頻光顧三教九流之地,流連忘返其中。
  
  美艷的歌姬,孤傲的花魁,落魄的文人……形形色色的人,她見所未見。她甚至發現,這個看門的老者精通玄學,那個打雜的的僕役身懷絕技,就連一個普通的伙房幫工,也能做出媲美御膳房大廚的美味佳餚。
  
  每個人的身後都藏有一段故事,他們的豐富閱歷,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家中父母偶然發現她竟然偷偷跑去那些腌臢地,勃然大怒。當時的謝老侯爺下令禁足,把她關了整整三個月。她竟也不吵不鬧,乖乖在房裡彈琴看書,做出順從聽話的模樣。可等禁閉一解,她還是逮著機會就往外跑,依舊去那些地方見所謂的朋友。
  
  管不住了,真的管不住的了。侯爺夫婦時常這樣的念叨,對這小女兒是又愛又恨,最後想著她年歲不小,應當尋門好親事,找個人好好管管她。
  
  恰巧此時又逢選秀,新帝登基不過幾年,根基尚淺,急需拉攏一些有權的世家大族。謝家正是京中名門望族,而謝家么女剛好及笄。於是一紙聖諭下來,謝麗卿進宮。
  
  哭過鬧過,逃過跑過……可是屢屢失敗,違抗聖旨是欺君犯上的大罪,重至抄家滅族,在謝府所有人的嚴密看守下,謝麗卿終於還是被關到了進宮的那一日。
  
  艷妝打扮,貴氣凜然。謝老夫人這輩子也忘不了這小女兒臨走前回過頭來看他們的那一眼。
  
  冷若冰霜,恨意決絕。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他們以為她只是說氣話,等氣消了,自然就會回頭。可誰知她真的鐵了心腸,進宮後便斷了和謝家的聯繫。
  
  他們只能從別人的口中知曉她的消息,封淑妃,得聖寵,懷龍種……謝老夫人知曉這些以後,欣喜又難過,喜的是後宮女人,有了孩子就等於有了後半生的依靠,難過的是至今女兒也不原諒他們。
  
  罷了罷了,總會想通的,等她也生下兒女,便會懂當父母的一片苦心。
  
  只是還沒等到她誕下龍種,一場大火席捲後宮,燒死了寶妃,同時也燒得她不知所蹤。
  
  一開始謝府還派人到處找,以為她是被兇徒綁架帶走。可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們這才想起她說過的那句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原來,她是真的不回來了。
  
  思及往事,謝老夫人滿眶澀然,悔不當初:「如果我當初遂了麗卿的心願,不論門第,不管家世背景,讓她嫁個喜歡的人,小兩口開開心心過日子……唉!我後悔吶!悔啊……」
  
  「外婆。」聽到這裡,酒兒喚了老夫人一聲,杏眸含淚,閃耀點點晶亮,「如果我說,我也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你會不會讓我走?」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16-2-3 10:27:09 |只看該作者
  終章一 走天涯
  
  逸王和烏山公主的賜婚聖旨下來,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百姓紛紛稱奇,今年這場初雪,來得委實早了些。
  
  南宮霖在京中有座王府宅邸,只是先皇過世以後,他便離了京城,宅子也就此空置下來。此番賜婚,這裡拿來做了新房,看著一眾僕役忙著擺花掛紅,南宮霖一點喜慶的感覺也沒有,笑意全無。
  
  幾片晶瑩雪花落在肩頭,襯得他愈發寂寥,眉間凝聚一股寒氣,冷意更甚。
  
  酒兒她,恐怕是真的不會再見自己了吧?
  
  「混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
  
  也許這句話,會成為他們倆之間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柔情蜜意,不是誓言相許,而是傷心女子對負心人的怒罵憎恨,失望訣別。
  
  恨就恨吧,斷去牽掛,餘生依舊無愁。
  
  「公子。」
  
  夜澤過來一聲喚回出神的南宮霖,他抬眸問道:「何事?」
  
  夜澤雙手奉上一張請柬:「謝公侯府上老夫人明日做壽,邀公子您前去赴宴。」
  
  壽宴?他和謝府素無交情,怎麼會邀他前去?不過倘若去了,說不定還能再見上酒兒一面……
  
  思緒百轉千回,南宮霖最終伸手接過請柬:「知曉了,你去看看送什麼禮合適,貴重一些,明日我親自帶去。」
  
  十月初八,謝老夫人七十大壽,廣邀京中權貴。
  
  皇后嫡親祖母做壽,排場自是不小。豪門深院,粉牆朱戶,裝飾一新。家婦婢子,服飾華炫,往來如織。貴客雲集,車馬盈門。
  
  逸王行駕一到,謝府家僕趕緊上前迎接。南宮霖走出馬車一看,只見紛雜人潮湧入謝府,大多是朝中老臣,聖寵新貴。
  
  看來確實是做壽,遞貼給逸王府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並沒有其他意思。南宮霖一邊暗道自己多心,一邊隨著引路僕人進了宴客廳。
  
  他剛跨步進廳,朝中相識之人便紛紛過來寒暄,順便對賜婚一事道喜。聽著耳邊一片「恭喜恭喜」的恭維聲,南宮霖只是敷衍笑了一笑,隨即走到自己席位上坐下。順手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卻是好比吞下一顆黃連,澀了口,苦了心。
  
  老人家做壽喜歡熱鬧,請了京中著名的戲耍班子來,宴客廳門大敞,正好對著外面的戲檯子。水袖青衣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唱著,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情,天上又開始飄雪,被袖風一掃,層層雪花飛進大廳,落進燒了火炭的銅盆中,轉眼就融化了。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戲曲唱詞一直縈繞耳邊,南宮霖不等主人家來,便已經自顧自喝了兩盅,醉意微醺,臉頰泛起紅粉。
  
  烈酒入腹不是應該發熱麼?但為什麼越喝越冷……
  
  「皇后娘娘駕到——」
  
  一聲尖銳高昂的聲音,使得在座眾人忙不迭起身下跪迎接鳳駕,只見謝文君一襲朱繡宮裝,從外面走了進來,舉手一抬,雍容華貴。
  
  「諸位請起。今日是家宴,就不興這些繁冗縟節了。」
  
  今日的賓客除了謝文君,餘下之中最尊貴的便是逸王了,兩人的席位自然靠在一處,都是上座尊位。
  
  謝文君落座之後,看向旁邊的南宮霖,顯露幾分關心:「逸王,婚事準備的如何了?若是差什麼東西,儘管開口,本宮差內務府送過去。」
  
  南宮霖躬身垂首,開口道謝:「多謝皇嫂費心,臣弟什麼也不差。」
  
  謝文君滿目憂慮地看著他:「想開些,莫要太鑽牛角尖了,烏山國公主我也見過,是個不錯的女子,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南宮霖垂下眼簾,默默端起酒杯,不再說話。
  
  「老夫人出來了!」
  
  在眾人的道賀聲中,謝老夫人一身華服,被酒兒攙著從內堂走了出來。她身穿紫繡松鶴長壽寬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帶著成套的祖母綠耳墜和項鏈,拄著松木鏤花枴杖,手裡還捏了串翡翠佛珠。
  
  謝老夫人笑容滿面,說話中氣十足:「老身今日做壽,承蒙各位賞臉,招呼不周了,真是慚愧。」
  
  「老夫人您太客氣了!晚輩們前來賀壽是應該的。」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願老夫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
  
  謝老夫人連聲道謝,客套一番之後,被謝文君攙扶到旁邊的席位坐下。剛一坐定,謝文君便靠攏小聲問道:「祖母,您的壽辰不是下個月麼?怎的突然說要辦壽宴,我都沒來得及給陛下說一聲,連壽禮也來不及備下。」
  
  謝老夫人一雙通透世事的眼睛先是掃了南宮霖一眼,隨後才笑著朝謝文君說道:「前幾日遇到了個遊方道士,上門給我老人家算了一卦,說我今年有一災一喜,有喜固然是好,可是災須得避開。他說只要翻過了歲數,災禍自然走遠。我尋思著今年找回你表妹,姑且算是喜事一樁,想來那道士也測得有幾分准。所以我索性提前把壽過了,等於是過了這個坎兒,希望能有點用罷。」
  
  「原來如此。」謝文君瞭然,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比較信天命算卦這一套,見怪不怪了。不過她還是勸道:「祖母,這些江湖術士的話聽聽便罷了,別太當真。」
  
  謝老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其實我還想著你表妹回來,咱們謝府還沒好好請過客,將就這個機會,向大家好好介紹也好。」
  
  祖孫倆正說著話,只見戲檯子上唱戲的青衣已經下去,轉而站上一群雜耍藝人。踩高蹺、踢大瓶、堆椅子、走鋼絲……還有吐火吞劍等把戲,耍得虎虎生風,台下看客叫好鼓掌聲一片。
  
  這時只見有人從台上至台下接連放了九個鐵圈,一個比一個小,最大的如水缸缸口,最小的只如臉盆邊沿。鐵圈上不知抹了什麼東西,一個大漢拿著火折子往上一杵,鐵圈便嘩嘩燃了起來,變作火圈。
  
  一個瘦小人影在台上耍了一番,猴子似的後蹦亂跳,一眨眼的功夫,她從台上一躍而起,連翻九個跟頭,一個跟頭鑽過一個火圈,最後進了宴客廳,來到謝老夫人的跟前。
  
  這人單膝跪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盒,雙手呈上:「小的奉小姐之命,從那瑤池宴上取得蟠桃,以賀老夫人壽誕之喜!祝老夫人花甲重逢增加三七歲月,古稀雙慶更多一度春秋。」
  
  說著木盒打開,只見裡面放了一個仙桃壽包,白軟桃皮,粉嫩桃尖,而且還冒著騰騰熱氣,好似剛出爐的一般。
  
  「哈哈,快拿過來給我老人家瞧瞧,王母蟠桃可是好東西,定得開開眼界!」謝老夫人被逗得開懷大笑,從這人手裡接過盒子,轉身就問酒兒:「這是你送的吧?」
  
  乖乖巧巧的酒兒笑著承認:「嗯,這是我親手做的壽包,只為取個好意頭,還望老太太您別嫌棄。」
  
  謝老夫人拍著酒兒的手笑道:「不嫌棄不嫌棄,此禮甚好!真是我的乖孫女!」
  
  別出心裁的壽禮,謝老夫人的誇讚,自然而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酒兒身上。
  
  嬌娘淺梨渦,芙蓉砌笑顏。好一個嬌媚甜美的小娘子!眾人不禁眼前一亮,交頭接耳打聽著這是誰。
  
  南宮霖的眼光自酒兒出來就黏在她身上挪不開,好些日子不見,她好似豐腴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關係,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紅潤水亮,好比池裡盛開的嬌艷蓮荷,粉粉嫩嫩。
  
  眼神下移,滑過酒兒的小腹,在寬鬆裙衫的遮掩下,肚子尚不明顯。可是透過重重衣衫遮掩,南宮霖彷彿能感受到這個小生命的存在,還有他的脈搏跳躍。
  
  好想摸一摸,哪怕就那麼一下……
  
  「諸位,這是我老家的孫女兒,專程進京來看我這把老骨頭,看這孩子多孝順……」謝老夫人笑瞇瞇地向眾人介紹酒兒,跟著拍拍酒兒的手,說的話全宴客廳都能聽見:「我年紀大了也無甚酒量,你就代我去敬在座各位一杯罷,答謝他們今日賞光。」
  
  「是。」酒兒巧笑嫣然,應過一聲之後便有剛才鑽火圈的那人陪著,走到賓客席前逐一敬酒。南宮霖這才看清那人是小伍。酒兒拿杯,小伍端著酒壺負責斟酒。
  
  賓客不少,酒兒輪番敬下去,喝了一杯又一杯,摀住嘴有些難受的模樣。南宮霖見狀「蹭」一下就站了起來,幾乎立馬就要衝過去多下她的杯子。
  
  有了身子還這般飲酒,不要命了?!
  
  逸王忽然站起來,在一群坐著的人當中顯得特別突兀,眾人自然把目光投向於他。謝文君見狀,輕輕咳嗽了兩聲想提醒他,卻毫無成效,南宮霖依舊只是盯著酒兒看,額角青筋都突顯出來了。
  
  節骨眼兒上還是謝老夫人出來打圓場:「逸王殿下是著急想飲酒了罷?來來,酒兒你去敬逸王殿下一杯,解解他的酒饞。」
  
  南宮霖這才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酒兒聽了老夫人的話,立刻端著杯子走了過來。
  
  沒想到再次相見居然是在這樣的場合……南宮霖眼眸黯沉,鬱鬱寡歡,反觀酒兒,卻是泰然自若,大大方方,對他彷彿毫不認識,就像對面站著個陌生人。
  
  醇香酒液如泉水潺潺傾入玉杯,酒兒舉杯,衝著南宮霖禮貌一笑:「我敬殿下一杯,請。」
  
  南宮霖癡癡地看著她,屏聲靜氣,星眸裡滑過失落。
  
  她已經裝作不認識他了,她一定是傷透了心,再也不願理他……
  
  相見不識,相逢陌路。這兩句話,會是他們此後餘生的寫照。、
  
  在南宮霖發呆的空晌,小伍給他眼前的杯裡斟滿酒,出聲提醒:「殿下?」
  
  「嗯。」南宮霖急忙垂下眼去,蓋住快要掉下的淚水,手掌有些發抖地端起杯子,沙澀出聲:「酒……姑娘請。」
  
  酒兒依舊睜大眼睛看著他,眸裡帶著些說不出的怪異神色,似怨似愛:「我祝殿下,心想事成。」說罷仰頭喝完了這杯酒。
  
  心想事成……她是諷刺自己吧?
  
  南宮霖苦澀一笑:「承姑娘吉言。」言畢他也一口吞下了這杯訣別酒。
  
  好苦、好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酒兒輕輕拭了拭嘴角,正要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南宮霖在背後說道:「那個,你少喝點,對身子不好……」
  
  她掩嘴回眸一笑,眨眨眼:「我知道啦!」
  
  南宮霖一怔,她還衝自己笑?她難道不恨他麼?怪哉……
  
  「建威將軍到——」
  
  門口一聲通傳,成凱勳走進宴客廳,發上還沾了幾片雪花。謝家小廝幫他脫去黑色大氅,拿絨巾給他擦了擦臉,隨即趕緊引他入席,又搬來了暖爐。
  
  成凱勳收拾整齊,先是走上前參拜了謝文君和謝老夫人,然後命人抬上一個大箱子,敬獻壽禮。
  
  「晚輩恭祝老夫人長壽康寧,謹以薄禮,聊表心意。」
  
  箱蓋掀開,赫然驚現一尊白玉觀音像。慈眉善目,垂眸拈指,通身的剔透晶瑩襯著睥睨憐憫的神態,盡顯慈悲。
  
  「建威將軍費心了,快坐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酒兒,你過去招呼一下將軍大人。」謝老夫人如是吩咐道,於是酒兒和小伍又去了成凱勳那方,敬酒示謝。
  
  南宮霖看著酒兒走到成凱勳的面前,和他把酒言歡,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俯首帖耳,顯得很是親密。
  
  眼前有些模糊,南宮霖不想再看,起身意欲離開,豈料才站起來便腳下趔趄,差點摔倒。
  
  謝老夫人見狀隨口命令一旁奴役:「逸王殿下喝醉了,快把他扶進內堂歇歇,再端碗醒酒湯過去。」
  
  南宮霖頭腦發暈,想出言婉拒卻發覺舌頭有些腫大,說不清楚話:「我……」
  
  還不等他拒謝,謝家小廝就過來攙住了他。臨走之際他又回頭看了酒兒一眼,只見她還在與成凱勳說話,瞧也未瞧自己一眼。
  
  但願此後不相見……
  
  最後一個念頭滑過腦海,南宮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壽宴熱熱鬧鬧進行到一大半,謝老夫人面上浮現倦色,謝文君看了關切問道:「祖母可是困了?要不要我陪您下去休息?」
  
  「人老了不中用咯!」謝老夫人無奈笑道:「我叫酒兒陪我回房,你在這裡招呼一下賓客,有一國之母坐鎮,我們謝家也不算失禮。」說罷她喊過酒兒:「乖孩子過來,扶我這老骨頭一把。」
  
  「是。」謝文君看著兩人起身,又叮囑道:「當心些。」
  
  酒兒回過頭來看著謝文君,眼裡流動著一絲不捨:「表姐,謝謝。」
  
  謝文君一怔,隨即溫柔笑了:「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快扶祖母下去罷,好生照顧。」
  
  酒兒扶著謝老夫人出了宴客廳,正欲往老人家的寢院走去,途經一個花園,只見謝老夫人一拍手,大叫不好:「哎呀!我的那串佛珠怎的不見了?剛才還在手裡的,你們快沿路找找,再排兩個人回宴客廳看看,千萬要給我找回來!」
  
  一聽老太太丟了心愛的佛珠,一群丫鬟小廝趕忙打起燈籠,在地上細細尋了起來。這時謝老夫人又說:「有酒兒陪我回房就行了,你們可一定要把那串珠子給我找回來!」
  
  說著,謝老夫人和酒兒先行離去,留下一干人等在草叢裡翻來翻去,只恨不能長一對貓兒似的夜視眼。
  
  可是酒兒和謝老夫人卻並沒有回房,而是兜兜轉轉,一路躲著藏著,避開耳目,來到了謝府的後門。
  
  謝老夫人從懷裡掏出一摞銀票,又取下頭上脖子上的首飾,一股腦兒塞進酒兒手裡:「好孩子,外祖母只能送你到這兒了,這些你拿著,女兒家要有點錢傍身才好。」
  
  酒兒握著沉甸甸的首飾,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暗啞喚道:「外婆……」
  
  謝老夫人也禁不住這離別的場面,掉下兩滴淚,愛憐地摸了摸酒兒的臉:「你們這番走掉,不知京中會掀起何等軒然大波……你記著,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聯繫,也別往回送信,走得越遠越好,最好離開這裡,到別的國家去。」
  
  「我知道的,外婆。」酒兒哭著抱住謝老夫人,「您要好好保重身體,吃好睡好,不要想我這個不孝的孫女……」
  
  謝老夫人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快走吧!今日賓客眾多,進出城門應當不會查得太嚴,你們萬事小心。」
  
  酒兒還是依依不捨,扯著謝老夫人的袖子,欲走還留。後門咯吱一下打開,一個瘦影鑽了進來,是小伍。
  
  小伍已經換了身車伕打扮,她一來便拉著酒兒勸道:「娘子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酒兒的手終於鬆口,被小伍推搡著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眼看就要跨出門檻。
  
  「外婆,」酒兒忽然轉身回頭說道:「其實娘親也很記掛您。我記得每年下雪的時候,她都會親自下廚煮碗壽麵放在桌上,擺上一整天。我問她是在作甚麼,她說有個遠方的親人過壽辰,她來不及回去,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向上天祈願,希望親人安康長壽。外婆,娘親不怨你們,真的不怨……」
  
  說完酒兒一抹臉頰,步履決然地跨出門去,逕直上了等候在外的馬車。小伍坐在車外,揚鞭一甩,抽著馬兒就疾速離去,轉眼消失在夜幕之中。謝老夫人留在原地,佇立良久……
  
  小伍駕著馬車一路疾行,很快便順利出了城門,駛上去往北方的官道。
  
  車廂之內,靜靜躺著一個俊美男子,眼眸沉闔,正睡得香甜。酒兒坐在軟墊上,把他的頭攬到自己腿上輕輕擱好,俯身下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公子,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浪跡天涯。」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16-2-3 10:27:25 |只看該作者
  終章二、甜娘子
  
  三年之後,雪安國都城,泰和坊。
  
  說是坊間,其實也就是一塊地方有四條巷子,聚居了一群普通人家。這裡只是偌大都城的一個小小角落,地處城郊,既不算繁華,也不算清冷,鄰里之間往來頻繁,和樂融融。
  
  雖然只是個毫不起眼的地方,可泰和坊卻在附近小有名氣,原因是這裡有家別緻的蜜餞糕點果子行,經常賣些新奇好吃的玩意兒,而且坊裡還有位教書先生,長得極為俊俏,只要笑上那麼一笑,都能把十里八鄉的姑娘小姐們迷暈了!
  
  泰和坊東巷,林家果子行,生意依然紅火。
  
  胖乎乎的綢緞莊王老闆走進店就吆喝道:「甜娘子,來斤山楂條子!還要半斤糖金橘!」
  
  「誒!您稍等,這就稱了給您包上!」
  
  甜甜脆脆一道聲音,這果子行的老闆娘麻利地拿起方口木勺,從身後透明的琉璃罐裡舀出客人要的蜜餞果子,過稱以後用紙包好,雙手遞了回去。
  
  這老闆娘二十來歲,長得頗為甜美嬌俏,一笑起來臉頰兩個梨渦:「一共三十文,您拿好。」
  
  王老闆付了錢接過東西,打趣道:「甜娘子,每次看到你,再一吃你家的果子蜜餞,我這心吶,可都要甜化了!」
  
  「呵呵……」老闆娘伸手掩嘴咯咯直笑,「王老闆您要是化了,王夫人一定會把您回爐重鑄,讓鐵匠打個金剛不壞之身出來!」
  
  一提起自己凶神惡煞的夫人,王老闆臉色一白,訕訕笑道:「嘿嘿,嘿嘿……咱們說說就行了,可千萬別讓她聽到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話音一落,從外走進一名手拿宣紙的俊美男子,身著普通青衫,一身風華朗若皎月明霜,淡氳光彩,清傲不驕
  
  這般俊朗風雅之人,不是南宮霖是誰?不過他現在叫林子泉,是這泰和坊書院的教書先生。
  
  王老闆一見來人,趕緊上前作揖客套:「誒喲!原來是林先生回來啦!您近來可好?犬子沒給您添麻煩吧?」
  
  南宮霖表情冷冷的,眼神似是無意掃過王老闆手中的蜜餞,開口道:「王曉虎功課尚可,不過他今天給我說牙疼得厲害,我看王老闆你還是少給他吃這些壞牙的甜東西。」
  
  「我還有點事兒,先回了啊!告辭!」
  
  一聽寶貝兒子牙疼,王老闆頓時把手中紙包一拋,腆著大肚子就呼哧呼哧往家跑去,肥胖的身軀掠過街道,成為一道引人注目的風景。
  
  南宮霖接住從天而降的紙包打開,拈起一枚糖金橘高高拋起,然後用嘴接住,吃得津津有味,眼裡有幾分得意。
  
  死胖子!看你還來跟我家酒兒套近乎!
  
  果子行老闆娘,人稱甜娘子的俏美人,正是酒兒。她一見南宮霖這副樣子,上前拍他手背一下,開口訓道:「有你這樣的人麼?就只會壞自家的生意!王老闆可是老主顧呢,幾乎日日都來。你總是把客人趕走,是想我們家鋪子關門大吉麼?!」
  
  南宮霖不高興地一努嘴:「誰叫他成天趁我不在就來和你說話的?哼!我沒揍他就算好的了!」
  
  酒兒又好氣又好笑:「街坊鄰里的,說兩句話怎麼了?真是小心眼兒。」
  
  「是是是,我心眼兒小,你心眼兒大!」南宮霖瞪著酒兒說道,「我看你壓根兒就沒心眼兒!被人哄去賣了都不知道!」
  
  酒兒吐吐舌頭:「噗噗……誰被誰賣還不一定呢!哎呀呀,是誰一覺醒來,才忽然發現自己都被人綁走了呢?誰呢誰呢?」
  
  一提起這事,南宮霖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當日小伍在酒裡下了藥,他喝了一杯便被迷暈,足足睡了三日。等他醒來之際,赫然發現自己身在出海的船上,而且已經遠離蒼穹國邊界很遠了。
  
  酒兒見他醒來,得意洋洋,搖頭晃腦地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在海上了,你要是想回去的話我也不攔你,自個兒跳海游回去!不過嘛,我看和公主成親的日子你是趕不上咯……所以你還是乖乖的跟著我罷,做我的相公!」
  
  南宮霖還有些不敢相信,生怕這是自己做夢,眼前的都是鏡花水月。於是他只是愣愣地盯著酒兒看,癡癡傻傻的模樣。
  
  酒兒見狀「撲哧」一笑,伸手去掐了他臉上一把:「看什麼看呢?!說話!」
  
  臉頰一陣刺痛,南宮霖這才回過神來,大喜過望,一把就抱住了酒兒。感覺到懷中溫暖真實的嬌軀,他激動不已:「酒兒你、你竟然……」
  
  竟然為他拋下一切,義無反顧地遠走天涯!這是何等的深情厚意?!
  
  酒兒環臂緊緊勒住南宮霖的腰,把下頷搭在他的肩頭,眼裡閃耀淚花:「我娘說過,女人這輩子是為自己而活的,做想做的事,嫁喜歡的人,最關鍵要活得開心。跟你一起走,我會很掛念外婆和表姐,會覺得很對不住其他人,可是如果不跟你走,不和你在一起,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公子,我很自私,我不懂那些國家大義,也不想管什麼世俗眼光,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就想嫁給你,我要當你的娘子,和你過完這輩子。」
  
  聽到這番肺腑之言,南宮霖眼眶發熱,哽咽道:「我還以為……我其實一早就想帶你走,可我怕你不願意,畢竟我們……」
  
  「傻瓜。」酒兒搖搖頭,「在我心裡,永遠都只有一個爹爹,養我教我疼我的那個爹爹,他姓易。而我只是易酒兒,永遠都是。」
  
  情難訴盡,淚別故里,惟願與君,攜手歸去。
  
  於是,他們就這樣兩袖一甩,瀟瀟灑灑地走了,一路行行停停,最後來到了雪安國的都城定居。買了泰和坊裡一處小宅子,帶著小伍一起住了下來。
  
  彼時酒兒已經快要臨盆,肚子變得很大,走路都要三步一歇。南宮霖緊張得不行,每天摸著圓圓的肚子和裡面的小傢伙說話。
  
  「你乖啊,不要折騰你娘,不然等你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酒兒一指點上他的額頭:「去!有你這樣當爹的麼?孩子還沒出來就威脅他,小心他以後跟你不親!」
  
  南宮霖聞言趕緊彎腰下去,對著小傢伙討好地說道:「兒子,剛才說的不算哈,你就當沒聽見!我意思是你要乖一點,這樣你娘就沒那麼辛苦,我也會過得輕鬆一點,對你自然也會好一些……」
  
  兩人都是初為父母,喜悅憂慮夾雜而來,南宮霖表現更甚,每日眉心緊皺,一雙眼睛老黏著酒兒的一舉一動,就連沐浴如廁都不肯鬆懈一刻。小伍見了,成日打趣他是酒兒的跟屁蟲。
  
  還好,這孩子果然是個乖寶寶,在孕期的時候就沒有折騰酒兒,出生之時也是順順利利,從陣痛要生產只用了半天時間,一出娘胎被產婆拍了拍屁股,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恭喜林公子,是個小少爺!」
  
  南宮霖激動又忐忑地從產婆手裡接過兒子,手足無措,不敢用了太大勁,生怕傷了嬰孩兒的軟骨頭。
  
  他抱著孩子坐到床邊,邀功似的讓酒兒看:「酒兒快看快看!我們的兒子!你看他的鼻子多像我!」
  
  產後有些虛弱的酒兒偏了偏頭,眼角掃過那個臉上紅紅皺皺,小猴子般的孩子,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好醜啊……一點都不好看……」說完她重重舒了一口氣,好似完成了一個艱巨任務,接著便腦袋一偏,轉眼就睡著了。
  
  一旁的幾個接生婆都齊齊笑了起來,這家人可真有趣兒,當爹的激動成這樣,可做娘的卻是自顧自呼呼大睡了!
  
  小公子被取名為林啟北,為的是紀念他在地處大陸北端的雪安國降生,同時北字還同「南宮」之南相對,從另一層面上隱喻了他父親身份,權作對以往人生的告別罷。
  
  酒兒和小伍都沒有帶嬰孩兒的經歷,倒是南宮霖,因為原來帶過出生的小狼,倒是有幾分經驗,所以小北幾乎是他一手帶大,和他也格外的親。酒兒不需要操心孩子,閒來無事就開了個果子行,專賣蜜餞糕點,打發時間的同時也賺點錢補貼家用,平時和小伍兩個人看鋪子,同鄰居說說笑笑,時光也就這樣如流水般淌過了。
  
  一次偶然,泰和坊書院的山長來此買東西,發覺牆上掛的美人圖畫得極好,似是名家手筆,後來仔細一問,才知道是南宮霖所畫,於是邀他去書院教習丹青。南宮霖尋思著自己一個大男人,雖然吃穿不愁,但成日在家無所事事也不像話,於是等小北稍微大一些,他便去了書院教習書畫。
  
  不過他這一去,可是在書院裡掀起一場風浪,丹青課上的學生忽然多了起來,尤以女學生最甚。幸而南宮霖為人素來清冷,除了授課並不與其他人有過多接觸,再者他已有妻兒,所以一群姑娘小姐們也只能望月興歎,懊惱沒這緣分了。
  
  「爹爹抱——」
  
  正憶及往事,小伍抱著小北從內堂走出來,小傢伙一見到南宮霖就蹭著要他抱,一個勁兒地撲騰。
  
  小伍樣子沒怎麼變,只是比原來長胖了些,看起來倒還像個端莊的女兒家了。她把小北往南宮霖懷裡一塞,抱怨道:「您回來得正好,我抱他抱得手都酸了!小傢伙真能長肉,忒重了!」
  
  小北才兩歲多,小臉兒粉粉白白,手臂上胖乎乎的,看起來好似白淨的蓮藕娃娃。他站在南宮霖膝頭,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嘟起嘴就告狀:「娘親壞!」
  
  南宮霖笑著問:「哦?怎麼壞了?打你了?」
  
  「沒有打。「小北搖搖頭,有些委屈地說:「我要那個,她不給……」
  
  「不給你什麼?」
  
  還不等小北回答,酒兒雙手一叉腰,杏眼圓瞪,開口訓斥父子倆:「你看你都把他寵成什麼樣了?!我昨兒晚上才做的桃香酥,準備今兒個拿來賣的,放在堂屋的桌上,誰知卻被他啃了一大半!你說吃就吃吧,可又不好好吃!每個桃香酥咬一口就扔那兒了!現在吃也吃不了,賣也沒法賣!小小年紀就這樣暴殄天物,長大怎麼得了?!」
  
  小北更委屈了,耷拉著個臉:「只有桃肉好吃,其他的地方又不好吃……」
  
  爹爹還不都是這樣,只吃喜歡的東西,不喜歡的當然要扔掉了!
  
  看著酒兒暴跳如雷的樣子,南宮霖堆起笑臉勸道:「哎呀,不就是兩塊糕點嘛,犯得著發這麼大脾氣麼?可別嚇壞了兒子。」
  
  酒兒不依,柳眉倒豎,又衝著南宮霖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你看你就知道護短!小北這是壞習慣,得改!都說三歲看到老,現在糟蹋吃食,指不定以後糟蹋什麼呢?成了敗家子怎麼辦?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是是是,娘子所言有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南宮霖表面上唯唯諾諾,任由酒兒訓斥,實際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還悄悄沖小北眨了眨眼睛。
  
  好不容易酒兒說累了,終於歇了下來,南宮霖急忙倒杯茶遞過去:「娘子口渴了吧?來,喝口水潤下嗓子,等下繼續,為夫還沒聽夠呢!」
  
  一聽這話,酒兒板著的臉再也繃不住了,嘴角一扯就笑了出來,有些羞赧地揚起粉拳,捶了南宮霖胸口一下:「討厭!沒正經!」
  
  南宮霖趁機一把摟住人:「好了嘛,不過是件小事,小北還小,多教教他就知曉了。」說著他俯首下去,薄唇貼上酒兒耳朵,小聲挑逗道:「你要是覺得還不解氣,晚上我讓你……嗯?」
  
  酒兒臉頰一臊,泛起淡淡粉色,杏眼含羞:「老是這麼沒臉沒皮,真不知道你怎麼為人師表的!」
  
  「我怎麼為人師表的你還不清楚?」南宮霖狡黠一笑,「那今兒晚上我可要好好教教你……」
  
  當日晚間,芙蓉帳暖,被翻紅浪,鴛鴦纏綿。酒兒這個乖巧聽話的好學生,徹底屈服在博學多才的先生手下,第二日起床,只見她看著身上紅紫的愛痕,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衣、冠、禽、獸!」
  
  朔雪片片驅鴻急,銀花紛紛逐吹斜。
  
  雪安國之所以得此名,是因為一年之中有四個月都能見雪,冬季特別綿長。一場初雪襲來,大地銀裝素裹,天氣嚴寒,各家早做好了過冬的準備,林家的果子行也是開一日歇一日,意興闌珊的樣子,到了臨近除夕的時候,便徹底關了店,一心一意準備過年。
  
  泥爐燒炭燙酒,銅鍋烹煮羊羹。南宮霖和酒兒挨著坐在暖炕之上,小伍抱著小北坐在對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菜飲酒,說些趣事閒話。
  
  門外飛雪漫天,屋內暖意如春,正當酒兒有些醉意微醺的時候,聽見外面響起叩門聲,不急不緩,不清不重。
  
  這大冷的天,難不成還有客人上門買果子蜜餞?
  
  南宮霖也聽見了,原本不想搭理,可是酒兒拿眼一瞟他,他便無奈地從炕上下來,穿上厚毛皮靴:「我去看看。」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16-2-3 10:27:41 |只看該作者
  終章三
  
  「來了來了!」
  
  一出門便覺寒風刺骨,耳朵好似要被凍掉,南宮霖朝手心裡呵了兩口氣,搓著手掌去前院打開了門。
  
  門口佇立一家四口,兩大兩小。銀髮深眸的男子,清麗美艷的婦人,古靈精怪的男孩兒,還有玲瓏可愛的小女娃。
  
  這是南宮霖想也未曾想過的場景,他就這般愣住了,好似被風雪凍成了冰人,一動也不動。
  
  還是連美人一下哭了出來,氣惱又心疼地上前打了他一下,哭咽道:「可算找著你了!」
  
  小狼已經八歲多了,個頭長高不少,站在南宮霖身邊超過他的腰際。小傢伙氣呼呼地指著南宮霖,像個小大人似的訓道:「舅舅你真壞!一聲不吭就跑掉,也不給我們送信,害得娘親和我擔心死了!哼!」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南宮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緒,張口問了這麼一句。
  
  楚玖颺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我想找個人,難道還找不到了?不過你委實躲得遠了些,三年方才漏了一絲蹤跡。」說罷他不請自入,抬腳越過南宮霖跨進大門,邊走還邊說:「旅途勞頓,你這主人家快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我們。」
  
  楚玖颺表面上說的輕鬆,可是他這番找尋南宮霖的確花了不少力氣。縱使是楚氏這樣的實力,也是廣派人手,遍佈耳目,翻遍了蒼穹國內境界,最後才想到去鄰近國家找一找,拖到如今終於尋到了人。
  
  故友重逢,南宮霖自然是開心的,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笑不出來,隱憂暗生。
  
  楚玖颺都找上門了,看來距離蒼穹帝派人過來,也相差不遠了……
  
  「公子,誰來了?」
  
  酒兒看南宮霖出去半晌也沒回來,遂披上棉袍走了出來。乍見小狼一家站在門口,她又驚又喜:「連姐姐?!」
  
  ……
  
  屋內火炕被燒得旺旺的,酒兒和連美人坐在上面,一邊盯著幾個孩子玩耍,一邊閒話家常。
  
  酒兒看著那似畫裡走出來的小美人問道:「長得可真漂亮!眉眼鼻子和連姐姐你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叫什麼名字?」
  
  「楚惜憐。」連美人笑道,「記不記得我曾說過叫你快些生個小阿霖出來,好跟我肚子裡的這個作伴,沒想到一語成真。小北幾月生的?應該比我家惜憐小一些吧?」
  
  酒兒道:「六月生的呢,足足有九斤!不僅生下來就比尋常孩子重,就連吃奶也格外能吃,光靠我一人可餵不飽他,幸好這地方很多人家都養產奶的牛羊,我就買些牛羊乳來餵他。喏,你看那胳膊肉嘟嘟還一節一節的,好像大白藕!」
  
  「呵呵……」連美人笑得不行,打趣道:「我看小北這孩子頗有其父之風,不愧是阿霖的兒子!」
  
  酒兒衝著南宮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像他才不好!貪吃鬼!」
  
  正在唄楚玖颺灌酒的南宮霖聽見,回過頭來狠狠瞪了酒兒一眼:「別以為我沒聽見!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這是效仿聖人遺風!」
  
  「哈哈……」
  
  其餘眾人看著二人鬥嘴,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聲響幾乎快要掀翻屋頂。
  
  酒燙了一壺又一壺,下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兩個男人卻還是沒有盡興,酒兒見狀下了炕:「我再去做兩個菜。」
  
  連美人也趕緊起身,叫小狼看著惜憐和小北,穿好鞋跟了上去:「我去幫手。」
  
  外面冰天雪地,小廚房裡也是寒得徹骨,還好灶裡燒了柴火,酒兒和連美人靠在邊上,多少也能熏點熱氣。
  
  酒兒從房樑上掛著的籃子裡取下自己醃製的臘肉,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三層肥兩層瘦,洗淨後切成薄片兒,在鍋裡燒上熱油,加上花生米和乾辣子爆炒,出鍋的時候又香又辣。就算是連美人這般矜持文靜的人,聞香也忍不住拈了一塊偷吃。
  
  連美人吃了辣炒臘肉,滿足地瞇起眸子,有些感慨:「好久沒吃這麼爽快的東西了,可真是有些懷念呢!」
  
  酒兒正在蒸火腿,聞言不解道:「喜歡為什麼不吃?」
  
  連美人擺擺手,:「我相公不愛吃辣,我做菜都將就他的喜好。久而久之,我也不吃辣了,好像自己口味也變了似的。不過今兒個一嘗你做的菜,肚子裡的辣饞蟲又被勾出來了!」
  
  「連姐姐你對你相公可真好!」酒兒由衷地感歎一句,杏眼彎彎,猶如新月。
  
  連美人抿唇一笑:「你對阿霖還不是好!話說回來,當初我們聽到阿霖要娶烏山國公主的消息,驚訝了好一陣,還以為你倆是不是鬧了什麼彆扭。可沒幾日事情忽然又起了變化,說是烏山國公主和建威將軍情投意合,陛下成人之美,改了金口,賜他們二人成婚。同時,又有消息說逸王抱恙回府養病,我當時還懷著惜憐,行動不便,就叫相公去看,結果卻發現偌大宅院裡根本沒有阿霖的蹤影,你也不見了。後來我們才猜定是阿霖不願娶公主,帶著你一起走了。遠走高飛固然是好,可是你們連個消息都不往回送,真狠心……」
  
  連美人口氣又是疼惜又是埋怨,提起傷心事眼眶泛紅,美眸水霧一片。酒兒見狀忙不迭道歉辯解:「對不起連姐姐,我們不是成心的,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長歎一聲,酒兒把事情原委始末細細道來。
  
  另一廂,楚玖颺暗恨南宮霖失蹤幾年,自己被連美人催著找人,找不到還要承受自家娘子的白眼,心中早就憋著一股子悶氣。這會兒找到始作俑者,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逮住南宮霖一頓狠說猛灌,直到兩人都喝了個酣暢淋漓,帶上七八分醉意。
  
  「你小子夠狠!屁股一拍就走了,撂下一堆爛攤子不說,還躲到這麼遠的地方,害得我們好找……來!這壺酒必須乾了!一口氣喝完!」楚玖颺拿著酒壺,作勢要往南宮霖嘴裡灌。
  
  南宮霖醉眼迷離地搖搖頭,口齒不清:「不、不喝了……等會兒還要哄小北睡覺……」
  
  楚玖颺忍不住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幾年不見你確實有長進啊,都能當老媽子了!我看要不了多久,餵奶一事你也手到擒來。」
  
  「去!」南宮霖喝醉了也不忘還口損楚玖颺一句:「你以你好得到哪裡去?小連說一你敢說二麼?老婆奴!」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醉醺醺地胡說一氣,相互打趣,最後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扯上了當初逃跑一事。
  
  其實這麼多年來,南宮霖表面上和酒兒過得無憂無慮,可是兩人的身份一事卻始終是他的心結。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去觸碰這個殘酷的禁忌,生怕一個不慎撕開,便會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楚兄你可知曉?我們之所以在此隱姓埋名,是因為我和酒兒是……」南宮霖猛飲一杯,藉著酒勁艱難地道出真情。
  
  兄妹。世間最親密而又最殘酷的一個詞,它可以讓兩個素無瓜葛的陌生人忽然變作血緣至親,也可以讓一對神仙眷侶霎時勞燕分飛。
  
  說著這些,南宮霖淚痕和酒,濕了錦袖。
  
  楚玖颺正舉杯送到唇邊,一聽這話居然也是一怔,停下動作望著南宮霖,向來波瀾不驚的雙眸裡也起了不小風浪。
  
  酒後吐真言,南宮霖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楚玖颺默默聽著,並不插話,只是眉間疑雲越聚越多,臉色異常凝肅。
  
  說到最後,南宮霖無奈苦笑:「我可能上輩子作孽太多,所以此生的不幸之事一件接一件……不過我也知足了,如今有酒兒和小北陪著,無悔亦無憾。」
  
  楚玖颺也極為欽佩:「一介弱質女流居然能有這等膽識氣魄,實在令我等男兒汗顏,女中豪傑,當之無愧。不過,」他話鋒一轉,言語一針見血,「這身世一事,我覺得大有蹊蹺。」
  
  楚玖颺素來心思縝密,城府又深,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若是謀劃策算,定是絕無遺漏差錯的可能。南宮霖乍聞他如是一說,趕緊扔了杯子急迫詢問:「此話何解?」
  
  楚玖颺衣袖一擺,娓娓道來:「你娘寶妃當年寵慣後宮,你們母子最受先皇寵愛,是故召來殺身之禍,你自此流落民間,而後十數載之間,先皇一直尋找你之下落,從未放棄。尋回你之後當即封翼王賜府邸,還給了你許多其他皇子沒有的特權,甚至在後來臨終之際,先皇單獨留了道保命聖旨給你,以防他人對你下毒手。我問你,根據以上種種,你覺得你父皇對你有幾分情誼?對你母妃又有幾分真心?」
  
  「這個……」南宮霖眉心緊蹙,斟酌一番答道:「皇家真情來之不易,父皇對我和母妃委實用心。」
  
  「好,我又問你,你們蒼氏皇族一脈,在你這一輩,除了酒兒,還有沒有比你小的皇子公主?」
  
  南宮霖想了想,道「比我大的有幾個,比我小的就一個,玥雅公主。小連不是還當過她的教導夫子麼?你問這個幹什麼?」
  
  楚玖颺逐一分析道來:「玥雅公主今年不過十三四歲,還未及笄,是你離宮之後幾年才出生的。而且她的生母是先皇后的堂妹,如今蒼穹帝的姨母,這樣的身份能在波詭雲譎的後宮生下孩子,倒也不足為奇。奇的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打你出生之後,後宮其餘嬪妃便皆無所出?」
  
  「唔……依父皇所言,我娘是他此生唯一摯愛,如此看來,他獨寵我娘,自然眼裡不可能還有其他女人了。」南宮霖想了想,給出一個這樣的解釋。
  
  楚玖颺指節扣在桌上「咚」的一聲:「這便對了,既然其他人都無所出,為什麼獨獨酒兒的娘能夠一舉得寵,甚至才入宮三月就懷上龍種?你不覺得奇怪?況且最關鍵的一點是,彼時你母妃尚在人世,先皇沒理由冷落了她。」
  
  一語道破先機。
  
  南宮霖隱隱激動起來:「你的意思是淑妃當年有孕是假?抑或她懷得並非龍裔?!可是內務府記錄在冊不會有錯,而且混淆皇室血脈乃是大罪……這不可能啊……」
  
  「不是不可能,而是要看誰給淑妃這個膽子這麼做。」楚玖颺唇角一勾,「如果她背後有個人給她撐腰,並且這個人有足夠大的權勢能夠擔起失敗所帶來的後果,再加上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迫使淑妃這樣做……這樣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並不是沒有。」
  
  「照你這麼說也有點道理,只是誰會讓淑妃這麼做?這樣做又對誰有好處?莫非……」南宮霖冥思苦想良久,最後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狐疑揣測道:「莫非是我父皇授意?但他何故如此?動機在哪兒?」
  
  論宮裡誰最大,除了一國之君別無二人,再者也只有皇帝有這膽量瞞天過海,有這本事承擔後果。
  
  楚玖颺摸了摸下巴:「我猜……你們母子當時風頭太盛,必定已經招致他人不滿。所謂因妒生恨,後宮女人的爭鬥向來不比戰場遜色,想必你父皇也深諳此點。於是他要想個法子保全你們母子,依你所言淑妃也是當世奇女子,那她無論從相貌才情、家世背景,還是心思計謀都會是一個最佳人選。若我是先皇,想要找個人來轉移眾女人的視線,也會選她。當然,我所言的只是猜測而已,時隔多年,知情人又都已故去,無從查證了。」
  
  靜楚玖颺這麼一分析,南宮霖酒都醒了,他來了興致,又拉著楚玖颺繼續查究:「好,就算以上說得都對。可是成凱勳明明說了,酒兒她爹臨終前告訴他說酒兒乃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成凱勳這人我雖不算太瞭解,但我看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是欺上瞞下的小人,那這點又作何解釋?難不成是酒兒她爹胡謅?」
  
  「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楚玖颺小嘬了一口酒,咂了咂舌,又道:「事關心愛女子,捏造一兩個謊言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死者已矣,你無法找人對質,就算他顛倒黑白,你也無可奈何。這樣的說辭聽聽便罷了,不要當真。」
  
  「唉唉唉!」
  
  事情繞了一圈好似又回到了原地,南宮霖懊惱地抓了抓頭,有些沮喪:「到底酒兒是誰的女兒?!」
  
  楚玖颺聳聳肩頭:「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你們現在在一起,你情我願的,你管她生父是誰,親爹又是哪位。還是喝酒罷,莫要庸人自擾咯!」
  
  庸人自擾。
  
  縈繞心頭多年不解的心結,今日聽到這四個字,好像忽然間就消失了。
  
  是啊,如今的他,早已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晨起而作,日落而息,閒來無事煮茶種花,讀詩作畫,若碰上天清氣朗的好日子,便帶上妻兒去城郊踏青賞花,賞日出觀日落,看月亮數星星,這日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春賞柳,夏摘瓜,秋嘗果,冬尋梅……
  
  這便是他渴望的生活,也是他現在的生活。
  
  原來,他的祈願早就實現了,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而已。
  
  心頭一陣通透暢快,南宮霖舉杯朗笑:「你說得對,我何必糾結於這些事?自找麻煩!來,我們喝酒!」
  
  酒盞酌來滿滿,花枝雪落紛紛。
  
  幾罈子酒都喝光飲盡了,可是說去弄下酒菜的兩個女人還沒回屋,於是南宮霖和楚玖颺歪歪倒倒地相互扶著,勾肩搭背,步履蹣跚地去了廚房查看。
  
  地上深雪一摞,踩上去咯吱作響,聲音格外清脆。廚房裡的小油燈亮著,暖黃燈光透過窗欞縫隙照在雪上,映出窗上剪紙的花樣,雙燕銜春。
  
  兩個女子正在說話,酒兒也是剛才說完自己的故事,引得連美人唏噓不已。
  
  「不回去是對的,就在這裡安家吧,如今這樣生活,已是最好的了。」連美人如是說道。
  
  酒兒點點頭:「嗯,我也這麼想,可怕就怕那邊的人會追過來,那就永無安寧了。」
  
  「我看不會。」連美人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我也曾在宮中待過一段日子,和那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打過幾次交道。他給我的感覺是表面上略顯平庸,實則深藏不露,老謀深算。其實你和阿霖走掉,也許正遂了他的心意,幫他解決了大麻煩。」
  
  酒兒驚訝:「為什麼?公子壞了和烏山國的聯姻,惹下這麼大的事端,他難道不生氣麼?」
  
  「烏山國嫁個公主過來,不過是想示好,所以這聯姻的對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娶公主的人一定得有身份地位,以後才好幫他們烏山國說話。阿霖是陛下的兄弟,身份尊貴,當然是最好的人選。但是如果沒有阿霖,他們也會重新選一棵大樹攀上去,於是最後選中了建威將軍。」
  
  連美人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阿霖這一走,王爺不當了,封地也不管了,這些都需要人接手,陛下正好可以趁機安插自己的心腹過去,把這塊富庶之地囊入懷中。而且北安將軍手握兵權一直讓他很忌憚,如果阿霖有奪位之心,只需要號召一聲,身為他親舅的北安將軍必定積極響應。而只要阿霖走了,他謀朝篡位一事就絕無可能發生,陛下等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你說他何樂而不為?怎麼會惱你們?自然更不可能派人來捉你們回去,自找麻煩。」
  
  酒兒天生單純,也沒有接觸過這麼多宮廷內膜,自然是想不到這些,經連美人提點了一下,也只是知道了個大概。
  
  她又問:「連姐姐,既然這樣,為什麼陛下不乾脆說公子患病去世,反而要大費周章 地搞什麼染恙抱病休養,那多麻煩呀!」
  
  連美人淺淺一笑:「若是逸王剛回京接到賜婚聖旨就染病去世,朝中恐怕會議論紛紛,流言四起。陛下要做明君,一言一行都會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所以他只是說逸王得病在京休養,反正大門一關誰也見不到誰。等時間拖個兩三年,再找個適當的時機安排逸王『病故』,皆大歡喜。只是我想你們如今能過的這麼安逸,全然無人打擾,恐怕還是少不了皇后娘娘在一旁說好話罷……」
  
  想起謝文君,酒兒眼裡流露出感激:「也不知道表姐如今好不好?外婆好不好……」
  
  連美人見她雙眸含淚似要哭泣的模樣,關切問道:「可是想家裡人了?要不……過幾天跟我們回去吧,偷偷見上一面也好。」
  
  「不了。」誰知酒兒卻是出言拒絕,「當初離開我就做了決定,公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不會回去了。雖然我很遺憾不能在外婆跟前盡孝,可如果就此錯失了公子,我有的便不止是遺憾,而是懊悔一生一世。」
  
  呼呼雪風刮過,門外的南宮霖好似眼裡被吹進了雪粒,抬手揉了揉眼眶,眼圈紅紅。
  
  楚玖颺帶著醉意笑問:「怎樣?要不要和我們回去?」
  
  南宮霖抿唇微笑:「我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那是多久?」
  
  「呵呵,也許,不久的將來吧……」
  
  也許某一天,當你晨起開窗,看見樹上繁華盛開,鵲鳥喜鳴。這時,故人便攜著滿身霜華,千里迢迢,歸家。
  
  (正文完)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16-2-3 10:27:58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又是一年元夕至。

    燈初上,簫鼓立下。宜城的大街小巷燈火燦然,繁華喧鬧,貴邸豪家更是一擲千金,包下一整支舞綰吹鼓的隊伍,買酒醉笑。

    詩曰:「南陌東城盡舞兒,畫金刺繡滿羅衣。也知愛惜春遊夜,舞落銀蟾不肯歸。」

    就在這滿城的錦繡中,有一家人靜悄悄入了城,衣衫染霜,滿身風塵。

    「娘親,你說的那個澄沙糰子哪裡有?我要吃!」

    說話這小男孩兒約莫六七歲的模樣,卻長得比普通女娃還好看幾倍。一雙眼睛好比天上的星星,睫毛長長,就像蝴蝶的翅膀,眨眼的時候蝶翅扇動,眸子好似會說話。最與眾不同的是他笑起來臉頰有兩個小酒窩,淺淺印在白淨的臉上,乖巧極了。

    時光荏苒又過四年,小北已經長大了。

    酒兒牽著小北的手,聞言沒好氣地笑了笑,故意板起臉訓道:「跟你爹一個樣!心裡面只有吃的!我們說好先去你連姑姑家的,你忘了?」

    小北把嘴一撅:「可是我都餓得走不動了嘛……」

    趕了那麼遠的路,要不是想嘗嘗爹爹口中那些好吃的東西,請他他都不來呢!

    「哎呀,小北想要就給他買嘛!反正街邊到處都是,來都來了,去小連家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南宮霖拉過小北,衝他擠了擠眼睛:「走!你爹我帶你去看熱鬧!有胸口碎大石、走鋼絲、還有會鑽火圈的猴子!」

    眼見一大一小朝夜市走去,酒兒實在那這對「同仇敵愾」的父子沒轍,也只好搖搖頭,挽著小伍跟上去。

    「爹爹!我要那個!甜面捏的小人兒!」

    「爹爹!我要糖畫的飛龍!」

    「爹爹!我要……」

    「……」

    小北自小在雪安國長大,頭一回來到蒼穹故土,見識到大不一樣的風俗民情,還有新奇的吃食玩件兒,兩眼熠熠生輝,滿心歡喜,不停地叫南宮霖買這買那。

    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可到南宮霖這裡卻是反了過來,酒兒平素對小北頗為嚴厲,而他則是無比溺愛兒子的慈父一名,小北要什麼買什麼。每當酒兒知曉了,她就會叉起腰,杏眼瞪得圓圓的,把父子倆狠狠訓個夠,這時一大一小都不敢開口說話,垂首斂眉恭恭敬敬聽酒兒嘮叨,表面上點頭認錯,實際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下一次依舊如此,每每都氣得酒兒直跺腳。

    糖圓子、棗兒糕、琥珀蜜、薄荷糖……

    小北吃得滿嘴糖渣,嘴裡包滿了食物,粉白小臉鼓塞地像個包子,他卻還揚起手指向不遠處,指著個插滿紅綠紙蛾的駕車兒,口齒不清地說道:「爹……內個……果紙……」

    南宮霖看小北胡吃海塞的模樣,忍俊不禁,彎腰就給了他額頭一個爆栗:「你小子當心吃多了晚上睡不著!差不多就行了啊,省得待會兒你娘知道了又罵人。」

    小北用力嚥下一塊糖糕,滿臉不屑:「你還不是晚上吃很多,然後在床上蹦來跳去的,嘎吱嘎吱聲音可大了,害得我都睡不踏實。」

    ……

    一提起這個,南宮霖的俊臉浮上一絲紅暈,眼神也有些躲閃,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困窘之極。

    臭小子,這能比麼?他要是不多吃點哪兒來那麼好的體力!

    良久,他用手掌揉了揉小北的頭,無奈說道:「在這裡等著!我去買了過來。」

    說罷南宮霖朝那攤販走去,小北手捏一包蜜裹炸酥圓,自覺站到街邊一株老榕樹下等他回來。

    糯米粉子包上花生芝麻餡兒,放在油鍋裡炸得金黃,然後再在外皮兒裹上一層糖漿,等糖漿凝固,酥圓看起來就好似糖葫蘆一般,晶亮晶亮的,咬一口喀嚓脆響,可裡面又是甜軟粘牙的米糕糖汁,好吃極了。

    小北吃得不亦樂乎,小手抓起酥圓就往嘴裡放,一雙星眸瞇起,顯得極為饜足。忽然,最後一個圓滾滾的酥圓從紙包裡滑落,骨碌碌就滾遠,小北循著酥圓的去向望過去,只見金紅小丸鑽進一隻繡著蝴蝶百花的精緻繡鞋底下,被鞋主人一踩,啦一下變得稀爛,糖汁流了一地。

    「哎呀!我的圓子!」

    小北一聲驚呼,想也不想就跑了過去,滿眼心疼。

    最後一個蜜裹炸酥圓呢,居然就這麼毀了,好可惜……總覺得肚子裡還欠著點什麼,沒有吃盡興。

    「對、對不起……」

    踩到酥圓的小姑娘出口道歉,聲音小小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小北這才把視線從爛泥似的酥圓上面挪開,轉到那只繡鞋之上。

    好小的鞋,好秀氣的腳,穿著白色羅襪,裙擺上繡了一圈兒鈴鐺似的花兒,風一吹過彷彿都能聽見叮叮噹噹的脆響。

    小北抬起頭,看向這個說話的小姑娘,頓時眼前一亮。

    哎呀呀!她長得可真好看!

    怎麼說呢?她的皮膚就像在家喝過的牛乳那樣,又白又細;她的嘴巴紅嘟嘟的,好像最新鮮的紅櫻桃,帶著水潤光澤,吃起來肯定又軟又甜;對了對了,還有那雙眼睛,真是漂亮!可是像什麼呢?熟透的烏梅?不對,形狀不太一樣。那像杏核?也不對,杏核沒這麼好看……唉唉,總之是找不到確切的東西來形容,他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眼睛,更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她就像畫裡的小仙女,或者是精緻無暇的瓷娃娃!

    「喂!再盯著我妹妹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這小姑娘身邊站了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個子很高,正凶神惡煞地瞪著小北。

    小北年紀雖小,氣勢卻不弱,挺直腰板兒說道:「她踩壞我的圓子了。」

    聽見小北這麼一說,小姑娘有些膽怯,縮在了自家哥哥的身後,只露出一個腦袋偷偷打量小北。

    他真好看,比哥哥還好看。

    當哥哥的把下巴一昂,先發制人:「你的東西弄髒了我妹妹的鞋子,賠!」

    這混小子,看見妹妹長得漂亮就想過來親近,做夢!

    小北一怔,想要辯解:「明明是她踩了……」

    「踩什麼踩?!我們在路上好好走著,你的圓子自己不看好,滾到我妹妹腳底下,壞了怪誰!」哥哥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是你的圓子硌到我妹妹的腳,還弄髒了她的鞋子,你說你是不是該賠?」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道理……

    小北被哥哥講的一堆道理繞得有點頭暈,蹙眉想了想,道:「那……我把自己的鞋子賠給她好了。」

    說著小狼就要脫鞋。這會兒輪到這對兄妹吃驚了,妹妹悄悄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算了,我才不想要男孩子的鞋呢……」

    哥哥重新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把小北從頭到腳打量了兩遍,心中暗道:喲呵!看不出來這小子道行還挺深!有兩下子!

    小北鞋還沒脫下來,這哥哥擺手道:「算了算了,我要你的鞋子來幹嘛?又不能穿,不要你賠了。」

    言畢他拉著小女孩就要走,小北不做多想,趕緊跑步追了上去。

    「等等!」他追上這對兄妹,從懷裡掏出另一包吃食,拆開遞過去:「我請你們吃蜜餞果子,這個很好吃的!」

    看著小北純真無邪的眼神,哥哥忽然就笑了,伸手撿起一顆果子拋進嘴裡,笑道:「你這小子還有些意思,走,我帶你去玩兒!那邊可以騎大象!」

    「好呀好呀!」小北忙不迭點頭,又把蜜餞遞給那小姑娘,殷切看著她:「你也嘗嘗。」

    小女孩兒遲疑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得到應允後才小心翼翼拈起一顆,輕輕放進嘴裡:「謝謝。」

    她的聲音柔柔的,小北聽了心裡軟得像一團棉花。他早把去買東西的南宮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興沖沖就開口說道:「我們快走,我還沒有見過大象呢!大象長什麼樣?」

    「大象呀,長得比牆還高,又很壯,一條腿比一個壯漢還粗!鼻子長長的,可以把人捲起來放到背上……」

    「我叫小北,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朗哥哥罷。」

    「你呢你呢?你叫什麼?」

    「小憐……」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8 13:5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