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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醉酒微酣 -【酒兒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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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酒兒娘子

【作者】:醉酒微酣

【內容簡介】:

    小廚娘:「公子您想吃什麼?」

    美公子:「肉。」

    ——公子無肉不歡!

    小廚娘:「什麼肉?豬牛羊雞鴨鵝……?」

    美公子:「你的肉。」

    ——公子口味太重!

    小廚娘:「這……人肉恐怕不太好吃……」

    美公子:「沒試過怎麼知道?」

    ……

    吃貨公子要開葷,甜辣廚娘……勇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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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除孝服
  
  青山綠水,野花唱春。許家村後山的半山腰上,立著一座墳。
  
  此刻墳前插著香燃著蠟,還擺了幾碟祭拜用的果子。一位身著素服的女子跪在墳前,恭恭敬敬地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雙手舉起盛滿酒的白瓷杯,說道:
  
  「婆婆,今兒個是您的祭日,不知您在那邊一切可還安好?您有沒有遇到相公?若是遇上了您給我托個夢捎個信,也好讓我給他立個衣冠塚。」
  
  「整整四年了,還是沒有相公的音訊,當初和相公一起偷跑出去的李木匠家的小子,叫李成連的,去年都已經回來了,賺了大錢不說,還帶回來個漂亮媳婦兒,上個月更是生了個大胖小子,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我問過他相公的下落,可是他也說不知道,只說出村之後相公便一個人北上了……唉,這麼些年過去了,我真怕相公他……婆婆,三年孝期已過,喝了這杯酒,我就要離開許家村了。」
  
  「我答應過我爹,要替他到處轉轉,看看這天底下的美景,再嘗嘗各地的佳餚,興許以後不能常來看您了,您一個人可要多保重。」
  
  這女子對著墳塚說了許久的話,然後把酒灑進了面前的土裡,又取出一大摞紙錢外加幾個錫紙做的元寶燒了,這才拾綴一番準備離開。
  
  「酒兒——酒兒——」
  
  喊人的聲音由遠至近,這女子提起竹籃,循聲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往這邊走來。
  
  她張嘴應了一聲,嗓音甜甜脆脆的:「哎!王大嬸我在這兒呢!」
  
  一身花布衣裳的王大嬸趕緊走了過來,看見易酒兒一身素服,皺了皺眉頭道:「這守孝可算是守夠了!瞧瞧你這身打扮,比我這半老婆子還素淨,待會兒回家你就脫了這礙眼的孝衣,換身好點的衣裳。明明是個俊俏的小娘子,別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樣!」
  
  易酒兒聞言笑了笑,臉頰浮現兩個梨渦,看得王大嬸心生愛憐,忍不住幫她理了理耳邊垂下的秀髮。
  
  這易酒兒是許家村出了名的俏姑娘,她長相極為甜美,白白的皮膚,彎彎的柳葉眉,還有一雙會說話的杏眼。盯著你瞧的時候眼睛眨一下,看得人心都要酥了。如果她笑起來那更是吃了蜜一樣甜,任何人見了都覺得自己要化掉一般。
  
  易酒兒十一歲隨了她爹來到許家村,就此住下。易老爹做得一手好菜,平日村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請他前去幫忙。他做的菜好吃,花樣又多,就是盤素茄子都能做出不同的風味來,村裡人常打趣他應該進御膳房當大廚,要不就開個酒經營經營,別埋沒了這一手好手藝。
  
  易老爹聞言總是笑笑不說話,他家娘子早死,平素就他帶著酒兒過活,靠著這點手藝掙兩個錢,日子倒也過得去。他沒什麼飛黃騰達的心思,平時就愛喝上兩盅,然後聽自家閨女彈點琵琶小曲兒。
  
  酒兒從小跟著他爹跑堂子,自然也學到了那麼一手兩手做菜的手藝,而且她還彈得一手好琵琶。據說她死去的娘也是出身大戶人家,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只是不知為何跟了當廚子的易老爹,兩人背井離鄉,成婚後倒也鶼鰈情深,可惜天妒紅顏,酒兒娘在她十歲的時候便去了。
  
  易娘子早死,別的沒來得及教女兒太多,可這一手精妙琵琶酒兒卻是學了個十成十。閒暇無事,酒兒會給她爹溫上一壺酒,炸個花生米當下酒菜,抱了琵琶坐在院子裡彈一曲「潯陽月夜」。
  
  清清脆脆的琵琶聲響起,就像那珍珠粒子落在了玉盤之上,聽得人耳朵都酥了。每逢此時易老爹總要喝口酒感慨一番,有時候還會落兩滴淚,酒兒見了,知道自家老爹必是又想娘了。
  
  其實她也想呢,不過娘親去了,她還是得好好活下去不是?娘親說了,最希望看見的,便是酒兒一輩子開開心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所以酒兒愛笑,她才不會哭哩,娘親要她一輩子開心,她就一輩子都笑著過。
  
  後來,酒兒十三歲的時候,易老爹得了重病,臥榻不起。他擔心自己走後酒兒沒人照顧,於是給酒兒定了門親事,是同村成家的獨子成凱勳。
  
  成家家境殷實,酒兒同成凱勳一早就認識,也算是青梅竹馬,加上成家大娘為人和善,酒兒嫁過去應該不會受氣。
  
  才把親事說定,還沒來得及商量多久辦喜事,易老爹突然就走了。這下忙著斂葬入棺,還有做法事、選墓穴……最後喪事辦完了,酒兒又得守孝,這門親事便這麼耽擱下來。
  
  成家大娘身體也不好,早想酒兒嫁到自家做媳婦兒,於是同酒兒商量把這三年的孝期改作兩年,等她十五歲及笄就同成凱勳成婚。
  
  酒兒想著反正守孝也只是個形式,就算不穿孝衣,她爹她娘也永遠在她心裡邊兒,於是便應了成大娘的提議。
  
  眼看這兩年就快過去的時候,酒兒馬上就十五了。誰知在這節骨眼兒上,成家卻出事了。
  
  成凱勳走了。
  
  沒人知道成凱勳去哪兒了,他留信只說要出去闖蕩一番,不闖出點名堂決不回來。成家大娘早年失了夫君,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也不容易,這下兒子還一聲不響地跑了,氣得不輕,一下就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酒兒就是在這時嫁進成家的,婚禮當日,沒有新郎,她跟著一隻大公雞拜了堂。之後酒兒便在成家住了下來,照顧體弱的婆婆,幫忙打理家務。
  
  酒兒覺得成親對她也沒什麼影響,反正在哪裡過日子都是過,若非說要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缺少一個名副其實的相公。
  
  她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伺候婆婆,給婆婆裁衣納鞋,順便還會給不知所蹤的成凱勳也做一些。還有,那只跟她拜堂的大公雞,被她喂得好好的,每天早上打鳴的聲音可嘹亮了。
  
  不過,雖然酒兒天性樂觀,成家大娘卻是抑鬱難當,兒子一走數月都沒消息,托了人多方打探也無果,加上她身體本就有病,於是這麼一再受到打擊,最後成家大娘也死了。
  
  酒兒還是很難過的,雖然沒有相公,可是婆婆對她很好,就像親娘一樣。其實她覺得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也不錯啊,真不明白為什麼婆婆老是要去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成凱勳。
  
  反正該回來的時候,想回來的時候,人自然而然就回來了嘛。
  
  酒兒如是想到。她對成凱勳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情感,不過是她名義上的相公而已。他要回來,她就和他好好過日子,他要是不回來,她一個人過得也不差。
  
  話說給婆婆的三年守孝期過了,酒兒也已經快十八歲了,成凱勳依舊杳無音訊。於是酒兒決定自己出去走走,看看名山大川,遊歷一番,老留在許家村也沒什麼意思,親人都死光了,她孤零零一個人守著屋子也不好過。
  
  今日酒兒準備上山拜別了婆婆,明兒個就離開村子,可是又碰到了鄰居王大嬸來找,不知有什麼事?
  
  酒兒笑得甜甜的,問道:「嬸子找我有事兒?」
  
  王大嬸又仔細瞧了瞧酒兒,暗自稱讚,嘖嘖,看這窈窕身段兒,該凸的凸,該翹的翹,還有這一張惹人愛的小臉兒,真是水靈!怪不得有那麼多人都眼饞著這個小娘子!
  
  她試探著問:「酒兒啊,你看這孝期也過了,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吶?」
  
  「我想出去走走,到其他地方看看,興許能遇到相公也說不準。」
  
  「嗨!我說你還想著那死沒良心的成家小子幹嘛呢?!」
  
  王大嬸不滿地啐了一口成凱勳,「他一聲不響就跑了,連個信兒也沒捎回來過。老娘病了死了都不管,讓你一個人嫁進門不說,還做牛做馬操持家務。這都三四年過去了,你也算對成家仁至義盡了。按我說你別老等著那姓成的,你還年輕著,模樣兒又生得好,重新找戶好人家正正經經過日子才是。哪兒能一輩子給他成家當寡婦?!」
  
  酒兒一聽又笑了:「我嫁進了成家自然就是成家媳婦兒,相公不在,我當然要替他守著家業了。沒準兒相公哪天就回來了呢!」
  
  王大嬸想著自家的小兒子總是在她面前說酒兒這樣,酒兒那樣的,瞎子都看得出來是喜歡上了這小娘子。她也覺得酒兒蠻好,人漂亮又能幹,關鍵她嫁進成家沒圓房,還是個清白的身子,若是弄進自家門也不錯。所以她今日急匆匆跑來找酒兒,想趁著別人下手前說動她,要知道村裡記掛著這小娘子的人可不在少數咧。
  
  「那可是沒準兒的事!要我說他這麼多年沒消息,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都沒人知道。就算姓成的沒死,他今年也該二十三四了?說不定早在別處娶了媳婦安了家,難不成以後他回來你還要去給他做小?再說了,他要是隔個十年八年再回來接你,到時候你大把青春都過了,成了黃臉婆子,那又有什麼意思?」王大嬸不甘心,一句接一句勸著酒兒。
  
  「嬸子您說得不無道理。只是我如今真沒那改嫁的心思,如果相公在外有了別人,到時候我們和離便是,我不會硬纏著他的。現在我頂著成家媳婦兒的名頭,也不能貿貿然再嫁他人不是?那說出去多不好聽。」
  
  酒兒婉轉拒絕了王大嬸,然後提著籃子慢悠悠向山下走去。徒留王大嬸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不高興地呶呶嘴,暗道一句真是個死心眼兒的丫頭!
  
  春草茵茵,野花漫漫。酒兒一路走著,嘴裡哼著一支小曲兒。
  
  「燕子雙飛去,今昔離別難再聚。相思依舊,情難留守。伊人說盡滄桑,只餘等候……」
  
  翌日,春光明媚,桃紅芳菲。酒兒收拾好行囊,鎖好家門,背上她娘留給她的琵琶,一個人踏上了外出的路途。
  
  立秋水,望佳人,偏何姍姍其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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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謀生計
  
  一年之後,易酒兒來到了潼城。
  
  小城天氣溫暖,四季如春,城中水巷縱橫,時常可見小船搖曳水道之上,悠悠閒閒,酒兒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裡。
  
  這一年來她走過了不少地方,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閱歷大增,可是這囊中的銀子卻是所剩無幾。酒兒摸摸口袋,發現只剩下四五兩。
  
  看來得在此地停留一陣了,想法子賺點錢再說。酒兒如是想到。於是她向路人詢問一番,去了城東專門供人找活兒的集市。
  
  一到集市,只見人頭攢動,來往熱鬧非凡。招工的人找工的人都擠在一起,摩肩擦踵。
  
  酒兒一邊在人群裡穿梭,一邊留意有哪些活兒適合自己。
  
  雖然現如今女子地位有所提高,女人也能正大光明出來上學堂、做生意,但畢竟男權當道這麼多年,這天底下適合女子做的的活計還是那麼幾樣,丫環、洗衣婆子、奶娘、廚娘……
  
  酒兒別的不會,但做得一手好菜,於是她仔細看了看,眼神祇落在那些府裡招廚娘的工上。
  
  不多時,酒兒就見一四十來歲的大叔坐在一處,身前立了個板子,上寫「廚子,月錢三十兩,包吃住。」
  
  三十兩!
  
  酒兒暗自咂舌,心想這家人可真大方,給的月錢是別家的三倍還多了,要知道在潼城這樣的地方,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月開銷也不過十來兩而已。
  
  不過越是大方的東家,她越是喜歡,這樣做上半年就能攢夠百多兩銀子,夠她再到處玩好一陣的了。
  
  於是酒兒走了過去,對著那招工的人道:「大叔,您府上要廚子?您看我怎樣?筵席大菜,家常小炒我都行,我還會醃醬菜做麵點漬蜜餞,保證手藝不必那些酒大廚差!」
  
  這中年大叔生得矮矮的,身板結實,皮膚略黑,濃眉大眼一臉憨厚模樣。他循聲抬頭看見酒兒,頓時眼前一亮,好一個嬌俏甜美的小娘子!
  
  可是沒一會兒他眼神便暗了下去,擺手道:「姑娘,我家府上是要招工,不過只要男的,不要女子。」
  
  其實原先府裡也來過幾個年輕的丫環廚娘,可偏偏這些人就存了那不該有的念想,於是都被公子攆了出去。
  
  招工大叔想起府中雜事,不禁感慨一番:唉,找個稱心如意的廚子咋就這麼難呢?
  
  酒兒聞言有些失望,可又不甘心錯過這份差事,繼續問道:「為何不要女子?大叔,我手腳麻利人又勤快,做起事來不輸給男子,您要不再考慮看看?」
  
  「這……」
  
  大叔有些為難,公子過兩日就要回來了,偏偏這關鍵時候原先的廚子撂擔子說不幹了,主動辭工拿錢走人。要不他也不會急吼吼出來尋個新的廚子,眼前的姑娘看起來倒是不錯,樣貌乖巧性子又活潑,是個好相與的。但是公子明說過府裡不准招年輕女子,真是難辦啊難辦……
  
  酒兒見對方有些動搖,又加了把勁:「大叔,您看我初來乍到的,也沒個生計,我除了做菜別的都不會,您就行行好!要不月錢我少要五兩?您看成不?大叔~~~」
  
  酒兒說話聲音一如其貌,也是甜甜的,加上略帶撒嬌的口氣,這大叔聽了一下心都要化了。
  
  「姑娘,不是我不想給你這份差事,實在是府裡有規矩,我不能……」
  
  大叔說著話,忽然一頓,因為他看見了酒兒腦後的髮髻,是已婚婦人梳的樣式。他瞬時眼睛一亮,語帶驚喜地問:「姑娘你成家了?」
  
  酒兒乍聞此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木木地點點頭:「是啊,成婚四年多了呢,怎麼了?」
  
  「哎呀!這就好辦了!」
  
  只見這大叔臉色一下明媚起來,說話也輕快不少:「雖說不要女子,可是這已經嫁人的另當別論,我看你不錯,就你了!」
  
  既然有相公,那應該不會對公子感興趣了?再說了,廚房隔正廳那麼遠,倆人也不一定能碰上面。遠水救不了近火,乾脆先讓這小娘子進府先撐兩日。
  
  大叔打定主意,又問:「不知小娘子怎麼稱呼?」
  
  酒兒被這人一陣風一陣雨的轉變弄得有些發懵,不過她一聽對方願意要自己,頓時大喜,笑著道:「我夫家姓成,我叫易酒兒,大叔叫我酒兒便是。」
  
  「我姓曹,是府裡的管家。你叫我曹管家或者曹大叔都行!隨你喜歡。」
  
  商定之後,兩人便出了集市往家走。
  
  曹管家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家公子嘴刁,對吃食挑得緊,原先府裡不知來過多少廚子,都做不長久。待會兒回了家我可得先考考你的手藝。」
  
  「好勒!沒問題!」酒兒笑嘻嘻的,一張小臉比桃花還好看,「曹大叔您喜歡吃什麼?甜的鹹的辣的香的,炸的煎的燜的煮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您說出來我做給您吃!」
  
  「哈哈……」
  
  酒兒性子開朗愛說話,一路上逗得曹管家哈哈大笑,愈發喜歡這個小娘子,覺得就如自己親閨女那般活潑可愛。
  
  看著眼前的宅子,酒兒有些不解。從外看宅院不算很大,青瓦灰牆,兩扇黑漆木門關著,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可居然捨得花大把的銀子找廚子,看來這主人家果然很愛吃呀!
  
  曹管家敲了敲門,一護院打扮的年輕男子從裡把門打了開來,一眼瞅見人,張口就問:「您回來啦?尋著人沒?」
  
  曹管家指指身後的酒兒:「找到一個,我先帶回來看看手藝。」
  
  「這位大哥好,我叫易酒兒,是新來的廚娘。」酒兒笑瞇瞇地打招呼。
  
  那男子臉蛋兒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頭:「嘿嘿,易姑娘好!我叫夜澤。」
  
  夜澤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這姑娘看起來……好甜吶!
  
  「呵呵,」酒兒又笑了,「夜大哥別客氣,叫我酒兒就好了。」
  
  「嘿嘿,酒兒姑娘。」
  
  打過招呼之後,酒兒進了門,曹管家帶著她徑直往廚房走去。
  
  酒兒打量著院裡的景致擺設,有些驚訝。
  
  腳下踩著艾葉青,路邊種著百雨金。柱由玉砌,廊用香雕。好一派貴氣又雅致的景象。
  
  酒兒覺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原來這家人是財不外露。宅子外表平平,可內裡豐富著呢!
  
  走了約莫一刻鐘,來到位於整個宅子後邊兒的廚院。
  
  曹管家指著一扇小門說:「這是府裡的後門,以後買菜什麼的你就從這裡出入。」然後他又把酒兒帶進廚房,叫她先做兩個菜出來瞧瞧。
  
  酒兒看了看這富貴人家的廚房,只見青石砌的灶台乾淨整潔,燒有好幾個火灶,刀碗瓢盆等物件兒一應俱全,長長的案板上放了許多食材,房樑上還吊著各類臘肉乾貨,牆角擺了十來個大罈子,聞味道想必是醃得有醬菜。
  
  酒兒對這裡的條件極為滿意,於是立馬腕了袖子,取了塊五花肉洗淨放在案板上切片兒,一邊切一邊問:「曹大叔,不知您喜歡什麼樣的口味?」
  
  曹管家道:「我倒是不挑。不過我家公子口重,愛吃點鹹香鮮辣的。」
  
  「嗯。」酒兒點點頭,心裡暗暗記下了。
  
  等候在外的夜澤這會兒正同曹管家說話,他問:「公子不是說不要女子麼?曹大叔你怎麼找了個廚娘回來?」
  
  待會兒惹得公子不高興,沒準兒又把人攆出去了!
  
  曹管家雙手一攤:「我這不是沒法麼!公子過兩天就回來了,昨兒個那張大廚又說不做了。我們府上在潼城的名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邊兒的人都嫌公子嘴刁難伺候,任開多高的價錢都不來,要麼願意來的都是那些存了歪心眼兒的女子。今兒個我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位小娘子,我瞧她是個活潑能幹的,而且她又正好嫁過人,再適合不過了。反正先把人收著,撐幾日再說!」
  
  夜澤一下有些失落,常年在府裡就見不到幾個年輕女子,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居然是嫁了人的!
  
  府中人丁不多,公子又沒回來,除了曹管家和護衛夜澤,另有一個洗衣漿布的大娘,兩個雜役使喚僕人,加起酒兒統共也才六個人。酒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眼見太陽漸漸落山,正到了侍弄晚飯的時候,她乾脆在廚房裡張羅著給眾人做頓正兒八經的晚飯。
  
  鮮五花肉切成薄片裝大碗,擱了料酒醬油醃漬,又剁了些青紅椒備在一旁。待會兒用小火慢慢煎,把油都熬出來騰在碗裡,剩下的再用碎椒炒了,便是一盤肥而不膩,皮邊金黃微卷,入口溢香的旱辣五花肉。
  
  淘了米,生了火,煮上飯。酒兒又從房樑上取下一塊醬肉,她擱在鼻下聞了聞,聞到這醬味兒還算正宗,於是便另起了個鍋灶煮肉。
  
  她琢磨著改天得自己做點醬料備著,俗話說百家百味,這不同的廚子手藝不同,各自的秘方也不一樣,就像她爹,那可是有好幾十種醬料秘方呢!
  
  當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被遠山遮擋,酒兒的飯也做好了。
  
  陣陣香味兒從廚房裡飄出,酒兒先端著幾樣菜出來,招呼道:「曹大叔,夜大哥,可以開飯了。」
  
  夜澤樂呵呵地跑去接過酒兒手裡的盤子,定睛一看,一個個金黃的餃子碼在盤裡,上邊兒還有紅紅的料汁,看起來就像是過年時的金元寶,被鞭炮炸過以後的紅紙裹著,喜慶極了。
  
  夜澤讚道:「真好看!這道菜叫什麼名兒?」
  
  「這是魚香蛋餃,雞蛋攤的餃子皮兒,裡面包的慈姑豬肉餡兒,醬汁是用泡紅椒炒的!」
  
  不一會兒人都來齊了,菜也盡數上了桌。除了方纔的幾樣,桌上還有黃金雞、釀肚子、醆蒸鵝、薑醋魚、糟茄子、辣芥菜及幾個涼拌清炒時蔬,最後酒兒又端上一盆清清爽爽的酸湯滑面。
  
  曹管家拿出一罈酒,打開給眾人滿上,領頭舉杯道:「來來來,今兒個酒兒姑娘進府,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杯為她接風洗塵。」
  
  酒兒趕緊舉起酒杯:「還望各位日後多多關照!酒兒先乾為盡!」
  
  「乾!」
  
  眾人飲罷,酒兒急忙招呼大夥兒吃菜。本來一開始大夥兒都有些懷疑這新來的小廚娘到底行不行,不過一筷子剛入口,立馬就有些驚喜。
  
  嘖嘖,美味美味,比那頭一個廚子強多了!
  
  風捲殘雲,這頓飯大夥兒吃得開懷,喝得舒心。特別是曹管家,想著自己今天真是撿到寶了,以後都不用愁公子不吃飯了,不禁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晚飯過後,酒兒由府裡唯一的女人,負責洗衣縫補的袁大娘帶到下人住的院子。袁大娘指著西面兒一間屋子道:「以後你就住這裡。府裡女眷少,公子又沒成婚,這小院兒就我們倆住,其他人都住隔壁院子。」
  
  「好勒,袁大娘,多謝您了。」酒兒瞧著小院子乾乾淨淨的,又很清靜,覺得甚好。
  
  「乖孩子,那你收拾收拾,早點休息,我回屋去了啊!」
  
  「大娘您慢走。」
  
  送走了袁大娘,酒兒回屋把包袱放下。看見這屋子雖是下人住的,家什卻很齊全,擺設也很精緻,床鋪用的也是緞被絲綿,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閨房佈置還好。
  
  再次感歎一番這家主人的富貴,酒兒覺得身上有點酸脹,她給自己捏了捏肩膀,又揉了揉頸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一下就倒在了床上。
  
  「好困吶——」
  
  酒兒來到潼城的第一晚,沒有新奇得睡不著覺,而是一下就進入了夢鄉。
  
  夢裡的她還在想著一件事,對了,這家主人姓什麼來著?進門時也沒注意看牌匾,還是明天問問曹大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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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棒打狼
  
  酒兒住了兩日,很快就摸清了府裡的情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話說這家主人複姓南宮,原本做的是鏢局生意。約莫四五年前,這家的老爺和少爺都忽然離開了這裡,而且一走就是一年多,沒人知道這父子倆去了哪裡,鏢局關門,宅院上鎖,這裡幾乎是荒廢掉了。
  
  不過後來那南宮少爺回來了,卻是孤身一人,聽說南宮老爺客死異鄉,埋在了外面。南宮公子這一回來,還帶回了幾個人,重新收拾打掃了宅院,又在這裡住下了。
  
  不過他一年中回來的時間不多,也就兩三個月,其餘時候都在外面漂蕩,好似在做生意。可是究竟是什麼生意也沒人知道,南宮公子也不常與鄰里打交道,性子有些清冷。
  
  儘管南宮公子如此神秘,可眾人對他的興趣卻是愈來愈濃。因為照袁大娘給酒兒說的,自家公子那是俊美無雙,風華絕代,世上再沒人比公子好看了,傾慕公子的姑娘小姐要是排起隊,都要從東城門排到西城門呢!
  
  所以公子不喜歡府裡有年輕女子,緣故是以前被人騷擾過好幾次。這次酒兒能進府,一是因為她廚藝好,二是因為她已為人婦,大夥兒不擔心她對公子有非分之想。
  
  酒兒聽聞這些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南宮公子真有這麼俊?男人長一副好看的臉蛋兒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不過真想見見公子的真容,看看是不是如眾人口中所說的那般。
  
  還有一件事,府裡的每個人都對酒兒千叮嚀萬囑咐,說來說去話裡只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南宮公子別的愛好沒有,就愛珍饈佳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每日吃食一定要好,而且嘴特別刁,一筷子不合口味就不吃了。原先府裡的好些大廚就是這樣被打發掉的,久而久之都弄得沒人敢上南宮府來當差。
  
  酒兒忽然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要伺候好這麼一個挑剔的貴公子……唉,她盡力而為!
  
  這日一早,酒兒就從廚院小門出了府,手上挎個竹籃,去集市採買點食材。曹管家說公子應該這兩日就回來了,所以要她提前準備準備。
  
  南宮府在城南,集市在城西。酒兒沿著河堤走過去,順便欣賞欣賞一路晨光。
  
  早點鋪子還沒收攤,竹編大籠屜裡冒出騰騰白霧,蒸的白面饅頭看起來白白胖胖的,香味還誘人得緊。
  
  幾位學子打扮的少年坐著用早膳,有一兩個刻苦的居然還一邊喝粥一邊翻書,一心二用。
  
  酒兒有些羨慕,她沒進過學堂,十歲之前都是她娘教她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可惜還沒等她學成,她娘便走了,所以酒兒雖然不是目不識丁,可也沒多少學問。
  
  繼續走著,又經過一條繁華街市。日頭尚早,多數鋪子還沒開門,只有個別家的小廝出來放下門板,不過都是睡眼惺忪,伸著懶腰打著呵欠的樣子,一看便知還困著呢。
  
  此刻城裡水巷上停著幾艘花畫舫,披紅掛綠,一派鶯燕。酒兒從堤上經過,都能隱約聞到畫舫裡飄出的脂粉味兒,香撲撲的,不過卻有些衝鼻。她禁不住打了兩個噴嚏,然後掩了口鼻加快步伐準備離開。
  
  「咯吱」一聲,畫舫二上的一扇窗戶被推開,裡面有一個年輕男子伸出頭來,神色懨懨。他模樣倒也生得不錯,五官端正面容俊朗,可惜就是眼眶泛黑,雙目渾濁,縱慾過度的樣子。
  
  此人名叫陸嘉仁,是這城裡陸家的嫡出少爺。平日裡仗著家底雄厚,父母寵愛,經常花天酒地,是個十足的紈褲子弟。
  
  陸嘉仁不過二十歲,卻已是個眠花宿柳的好手,一天到晚都在脂粉堆裡打滾,這不,昨晚又是在花畫舫過得夜。早晨一醒,他方才覺得前一宿喝多了酒上頭,腦門都有些疼,又瞧見屋子裡烏煙瘴氣的,於是開窗透透氣兒。
  
  流水淡,朝陽河溪金光泛。楊柳畔,美人笑顏誰在看?
  
  酒兒穿著粉紅石榴裙,外罩同色梅花紋小衫,足下雲頭錦履,一個人輕快地走在路上,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陸嘉仁一看,瞬時雙眼發亮。喲呵!哪家的小娘子這麼俏?
  
  眼見酒兒走到街角就要拐彎兒,陸嘉仁急忙找來睡在門口的小廝,指著岸邊的俏娘子說道:「快去跟著!」
  
  那小廝跟慣了陸嘉仁,哪兒能不知道少爺的心思,眼睛一瞟就看見了酒兒,頓時心中明瞭,急忙點頭哈腰:「是!小的這就去!」轉身便一溜兒煙出了門。
  
  陸嘉仁大喇喇打個呵欠,趴在窗口咧嘴笑了笑,吸了兩口新鮮空氣以後便叫畫舫花娘伺候自己更衣洗漱,嘴裡還哼著小曲兒。
  
  「娘子十八一枝花,三寸金蓮一握耍……」
  
  和其他地方不同,城西集市已是熙熙攘攘,菜農漁夫都挑著擔子扛著木桶,做起了早間的營生。
  
  酒兒逛了一圈收穫頗豐,肉菜各買不少,又去專賣香料的鋪子買了草果香蔻回回豆子陳皮等東西,然後看見有人賣陶土瓦罐罈子,大小都有。她想著反正要制醬醃菜,於是同那賣罈子的說了說,買了大中小的罈子各五個,總共一兩銀子,負責送到府上去。
  
  剛買好罈子給了定金,酒兒又見一漁夫手上提了幾尾鮮魚。有兩尾背青腹白,黑斑細鱗,正是鱸魚,其餘還有兩三條是黑背尖頭的青魚。這鱸魚味美肉鮮,平日裡難得碰上,酒兒見之欣喜,急忙過去把魚都買了下來,這才提著沉甸甸的菜籃往回走。
  
  「哎呀!」
  
  酒兒剛走出集市沒幾步,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影撞了一下,頓時手中菜籃飛了出去,東西散落一地。
  
  酒兒來不及責備來人,急忙彎腰拾起東西,眼看地上灘著的一堆蛋黃蛋清蛋殼,覺得好生可惜。
  
  「小娘子無礙?」
  
  一隻白淨的手幫忙撿起東西,遞到酒兒眼前。酒兒抬眸,看見一位年輕公子正蹲在對面,眼睛直直盯著自己。她一下認出這人便是方才相撞之人。
  
  酒兒接過東西:「我沒事,不過摔壞了幾個鴨蛋。五文錢一個,一共六個三十文,勞駕。」
  
  酒兒小手一攤,示意這人賠錢。
  
  陸嘉仁愣了愣,沒想到這小嬌娘二話不說就要他賠錢,夠爽利,他喜歡。
  
  「在下出門得急,一時忘了帶銀錢在身,不如這樣如何?小娘子隨在下回家去取。」
  
  酒兒拾起東西放回籃子,聽聞此言皺了皺眉頭,她可不願就這樣隨一個陌生男人去別處,於是說道:「我還有事兒不能耽擱,乾脆這樣,明兒個公子來此把錢還我,今日就算了。」
  
  說罷酒兒起身拍拍裙角,作勢就要離開,陸嘉仁趕忙攔著她。
  
  「你難道就不怕我明天不來?」
  
  酒兒抬頭一笑,眼兒彎彎:「公子你光是腰上那塊玉就值好幾百兩,怎麼可能賴賬區區三十文?您說是?」
  
  陸嘉仁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懸於腰間的玉珮,暗想這小妮子還精得很,不好糊弄。於是他又說:「明日我有事要出遠門,我家不遠,就在那裡,勞煩小娘子隨我過去罷,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言畢他隨手一指一條胡同。
  
  這樣啊……酒兒有些猶豫,不過想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可不能讓東家吃虧。於是應允道:「好,那我在門口等著,你拿了錢出來給我。」
  
  陸嘉仁帶著酒兒走了一截,遠離了人多的集市,然後走進一條胡同。
  
  酒兒一直跟在他身後走著,心裡盤算著趁著最近天氣還涼爽,做些風魚肉脯以備來時之需。走著走著,她乍一抬頭,發現居然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酒兒霎時覺得有些不妙,戛然止步:「你帶我來這裡作甚?」
  
  陸嘉仁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酒兒,臉上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身子湊了過來:「自然是還錢給小娘子你呀~~~」
  
  在這無人僻靜之地,陸嘉仁本性畢露,他從懷裡摸出一錠元寶,拿到酒兒眼前晃了晃。
  
  「想要麼?那就陪本公子玩玩兒。」
  
  在陸嘉仁看來,酒兒連三十文也追著他要,定是個貪財的女子,所謂對症下藥,他拿出大筆的錢引誘這個小娘子,就不信她不就範。
  
  就在這時,忽見酒兒把手背在身後,揚起臉笑瞇瞇地問道:「陪你玩?」
  
  「正是。」陸嘉仁點了點頭,心中竊喜。他這人有個怪癖,就愛青天白日在外面找刺激。
  
  「好呀,保證伺候得公子滿意。」
  
  話音一落,只見酒兒突然從身後抽出一根兩尺來長的□面杖,狠力就朝陸嘉仁打去。
  
  「呸!不要臉的色胚!想佔便宜?做夢你!死色狼!衣冠禽獸!打死你個不要臉的……」
  
  酒兒拿著□面杖對陸嘉仁一陣毫無章 法地亂打亂揍,棒子如雨點般落在這紈褲子身上,陸嘉仁躲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好多下,忙不迭摀住臉,嘴裡哇哇大叫。
  
  「住手住手!嗷!快住手……」
  
  想酒兒平日裡在廚房做些活計,小有力氣,並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她猛揍陸嘉仁一氣,斷不給他喘氣的機會,打得平日裡游手好閒的陸嘉仁是毫無還手之力,只得抱著頭蹲在地上亂嚎亂叫。
  
  「哼!看你再敢招惹良家女子!這頓算是輕的,要是再讓我遇見你,見一次打一次!」
  
  酒兒打夠了,把手裡的□面杖收起放回菜籃裡,然後彎腰下去在陸嘉仁懷裡掏了一把,拿出一小錠碎銀子。
  
  她踢了坐在地上發愣的陸嘉仁一腳:「這是賠我鴨蛋的錢,我拿走了。收起你的金元寶,一身銅臭味兒!紈褲子!」
  
  痛打了衣冠禽獸一頓,酒兒提著菜籃子大步走出胡同,徒留鼻青臉腫的陸嘉仁坐在地上,捂著臉看著那條纖細背影。
  
  你給本公子等著!我就不信吃不下你這個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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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7: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半賊
  
  酒兒出了胡同氣沖沖地埋頭走。
  
  一大早就遇到這麼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晦氣!
  
  正面行來一人,看見酒兒喚了一聲:「酒兒姑娘!」
  
  酒兒抬頭一看,原來是夜澤,她拾起笑臉招呼道:「夜大哥。」
  
  夜澤見酒兒笑,臉又紅了紅。這笑容真甜,就像早起喝了一杯蜜!
  
  「夜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袁大娘瞧你出門半天了還沒回去,叫我出來尋尋你。買這麼多東西很重?來,我幫你提。」
  
  夜澤說著就從酒兒手裡接過籃子,酒兒打人一頓手膀子都有點酸了,於是也不客氣,笑著道了謝,便隨著他一同回府。
  
  一路上,酒兒同夜澤開心地說著話,一會兒就把剛才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都說公子這兩日就要回府,酒兒覺得有種快上戰場的感覺,於是向夜澤打聽:「夜大哥,公子到底哪天回來呀?」
  
  夜澤濃眉大眼的,身板兒又結實,看起來倒挺憨厚,他回道:「估摸著就這兩天,要是腳程快的話,今天就能到。」
  
  「哦,」酒兒點點頭,「那公子愛吃什麼菜?我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嗯……」夜澤想了想,道:「說公子嘴挑,他好似沒什麼特別偏好的東西,可是你要說不挑,他經常嫌棄飯菜做得不好。唉,其實我也不知道。」
  
  酒兒一聽,心裡犯了難。這沒有要求沒有偏愛,那才是最刁難人的呢!
  
  夜澤見酒兒有些沮喪,安慰道:「酒兒姑娘你放心,你的手藝這麼好,公子肯定會喜歡的!」
  
  「但願如此啦,那就借你吉言了!」
  
  酒兒回了府,正好碰到那賣罈子的送貨來,她叫來府中雜役幫忙把罈子搬進廚院,檢查一番沒有破損,這才付了餘下的錢。之後她一早上便在那裡洗洗刷刷,把罈子從內到外洗了一遍,一字橫開擺在院裡晾乾。
  
  晌午的時候,酒兒收拾了一條鱸魚用來清蒸,然後又燒了鍋香肉,用蛋炒了盤韭菜,依舊煮上一盆臊子面,外加兩個素菜,然後請袁大娘去叫府裡的人過來用飯。
  
  這幾日眾人都折服在酒兒的美食之下,一聽開飯了就急忙跑過來,幾人圍著八仙桌一坐,拿起筷子就急吼吼開吃,沒一陣兒便一掃而光,連麵湯都沒剩下一滴。
  
  等眾人吃完了,酒兒收拾了碗筷,這才準備把今晨買的魚做成魚鮓。
  
  魚鮓實際是醃魚的一種,不過它的特別之處是經過醃漬密封發酵以後,直接生吃,無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飪。而且其風味濃郁,酸鮮可口,食之隨時取用,非常方便。
  
  幾尾魚去了鱗腸,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膩脂,晾乾水汽後切作大方塊,每十斤魚放一斤鹽醃瓷器內。取川椒皮二兩、蒔蘿茴香宿砂紅豆各半兩、甘草少許,加上黃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齊磨碎,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蔥絲一斤紅曲。以上調料同魚俱拌勻,放在瓷器或陶罐裡按實,蓋上荷葉,竹片扦定,放上石頭壓緊,候上十來日便可以吃了。不過要想風味最佳,最好是半年以後再開封。
  
  酒兒在廚院忙活了一天,像旋轉陀螺一樣一刻也沒歇過,等到日暮西山,眾人用完晚飯,她再把碗洗了,廚房收拾妥當,天都已經完全黑了。
  
  暮春時節,天氣雖然涼爽,但酒兒在灶頭忙了一天頭髮都沾上些油煙味兒,她從小就是個愛乾淨的,再者跟著她那大戶人家出生的娘,自然也要講究幾分,於是她燒了一大桶熱水,把廚院柴房的門關了閂上,就在裡面沐浴。
  
  拆了髮髻,脫了衣裳,酒兒進了浴桶。
  
  別看她雖然在鄉野長大,可一身雪膚卻是絲毫不輸給那些豪門嬌女,白嫩嫩的,水靈得很。只是酒兒一雙手因為長年做家務,手背皮膚顯得有些黑,不似身上那麼白,不過好在手指修長,指節纖細,指甲圓潤飽滿,倒也不難看。
  
  袁大娘給了酒兒一塊薔薇花胰子,給她說府上的庫房裡這些東西多的是,要用隨便取。酒兒拿來聞了聞,只覺得奇香馥郁,菁華濃縮,比外邊的胰子精緻好聞多了,當然也貴多了。
  
  這家主人真是既富貴又大方!
  
  酒兒一邊這般想到,一邊把胰子浸了水,雙手搓出些沫子塗在身體上。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場破事兒,酒兒有些鬱悶,她恨恨罵了幾句:「沒臉沒皮的色胚!真倒霉,怎麼遇上這樣的人?咒你下輩子做不了男人!煩死了,洗洗洗,把這些壞運氣都洗掉……」
  
  屋外突然刮起一陣夜風,涼重寒濃,絲絲冷風透過木門縫隙鑽了進來,酒兒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洗澡水有些涼了,於是酒兒起身,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
  
  與此同時,廚院後門卻被人推開,一條人影走了進來。來人進門之後,看了眼點著燈的柴房,皺皺眉頭,然後轉身插上門閂,逕直就往廚房走去。
  
  「匡當」一聲,他一腳踢中一個置於院中央的小陶壇,發出一聲脆響。
  
  酒兒才把外衫披上,乍聽到動靜,一下警惕起來。
  
  是野貓兒來搗蛋,還是進了賊?
  
  只見她匆匆把外衫繫上,然後小步走到柴房門口,彎腰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看。
  
  暗夜無光,看得不太清楚,不過酒兒沒有看到想像中的野貓,而是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
  
  白影高且修長,從身型還有走路姿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酒兒悄悄移了移步子,順手抄起門背後的棍子,緊緊握在手裡,同時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的白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白影低頭瞧見腳下的東西,不耐煩地隨便往邊兒上一踢,然後大步走進了廚房,接著廚房內響起翻箱倒櫃找東西的聲音。
  
  這是哪裡來的小賊?忒猖狂了!
  
  酒兒見白影進了廚房,悄悄打開柴門,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響,然後握著棍子一步步緩緩走近廚房,準備從後面給這小賊一悶棍,打暈再說。
  
  「怎麼什麼都沒有啊?真是的……」
  
  那白衣小賊藉著不明亮的夜光,在廚房一陣翻騰,好似在找什麼東西,卻一無所獲,嘴裡碎碎念叨著,流露出一些不滿。
  
  酒兒進了廚房的門,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然後雙手舉起棍子,正準備狠狠打在這賊的後頸上。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白衣小賊居然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猛然轉身,厲聲問道:「誰?!」
  
  酒兒一下愣住了,舉著棍子的手也鬆了下來,耷拉在身側。
  
  她這等反應不僅是因為被對方發覺了意圖無從下手,更因為她看清了這白衣人的樣子。
  
  面若皎月,眼似星辰,鼻樑英挺,丹唇外朗。喻其形表,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加之一身白衣,宛如墨夜驚鴻,令人過目難忘。
  
  酒兒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不禁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而這男子看見她這一臉表情,顯得有些鄙夷。
  
  「你是誰?為何在此?」白衣男子問道。
  
  「……哦,我叫易酒兒,你……」酒兒放下棍子,一手撫胸,小心翼翼地問:「您是公子?」
  
  袁大娘給她說過自家公子容顏俊美舉世無雙,眼前之人此般相貌,應該是公子南宮霖沒錯了。
  
  「嗯。」南宮霖點頭肯定,又道:「你是誰的親戚?我記得府裡沒有年輕女子。」
  
  哎呀呀,真是公子呀!反正不是賊就好。
  
  大半夜進廚房找東西,公子肯定是尋東西吃。
  
  酒兒放下心來,甜甜一笑:「我是新來的廚娘。公子您餓了?我給您做夜宵。」
  
  酒兒說著轉身回柴房去拿油燈,南宮霖看著她的身影,又把眉頭皺起,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說了不要年輕女子,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個回來。明兒就把她打發掉。」
  
  酒兒回了柴房,先把外衫重新穿好,又隨便挽了髮髻在腦後,這才端著油燈回到廚房,看見公子正坐在一張圓凳上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把油燈放在案板上,酒兒問:「公子我做三色銀鬚面給您吃可好?吃了好消化,夜裡不會難受。」
  
  「隨便。」南宮霖心不在焉的,片刻後又加了一句:「辣一點。」
  
  「好勒。」
  
  酒兒拿鹽水和了麵團,用塊浸濕的屜布蓋上餳著。然後她去泡菜罈子裡撈出幾個紅辣椒剁碎,又切了一小把芹菜,再端出一碗生牛肉末,在裡面加上薑末料酒鹽碼味兒。
  
  這時面也餳得差不多了,酒兒在案板上撒上一些乾粉,把麵團拿過來揉了揉,然後開始拉麵。
  
  搓長條,頭尾連接,半空中一晃,長條面麻花似得擰在一起,再拉頭尾,抖三抖。如此反覆多下,只見一團面變成一根根長長的細絲,宛若銀鬚。
  
  鍋裡的水開了,酒兒把面丟下去,然後在另一個灶上置鍋,燒油六七成熱,把牛肉末紅椒碎芹菜粒倒進去一齊炒熟,加上一大勺高湯煮開。
  
  面熟湯沸,酒兒撈起面瀝乾水,澆上濃湯汁,又撒了把芫荽在面上。青花大碗,銀鬚紅肉碧菜,還冒著騰騰熱氣,她把一碗麵擱在了南宮霖跟前。
  
  「公子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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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牡丹粥
  
  南宮霖看著面前的這碗麵,癟了癟嘴,拿起筷子滿不在乎地挑起幾根,送進口中。
  
  這一口才下去,南宮霖忽然頓住了,沒有再動第二筷子。
  
  酒兒見狀有些緊張,內心忐忑。莫非是她做得不好吃?
  
  「公子,怎麼樣?」酒兒一雙亮晶晶的大眼認真盯著南宮霖。
  
  「唔……」南宮霖彷彿被驚擾到思緒,抬眸輕輕瞟了酒兒一眼,隨即埋頭下去繼續吃麵:「還成。」
  
  還成?酒兒有些沮喪,公子果然很挑剔!每次她給老爹做這碗麵,老爹都大讚好吃,呼溜溜把面三兩下吃完,還把湯都喝光呢!
  
  大廚老爹都說好吃的東西,公子居然只覺得馬馬虎虎。看來日後有得操心了……
  
  酒兒在一旁嘟著小嘴有些鬱悶,南宮霖卻是沒一會兒就吃完了面,然後把碗一撂,站起身就往外走,一句話都沒和酒兒說。
  
  「……唉!」
  
  酒兒想叫住南宮霖,可是轉眼人就出了廚院往別處去了,一拐彎兒便不見了人影。
  
  「真是個怪脾氣!」
  
  酒兒嘀咕了一句之後便去收拾碗筷,沒辦法,誰叫她是廚娘他是主子呢?
  
  忙完廚房裡的事都已經夜深了,酒兒端了油燈回到寢房,看見袁大娘屋子裡的燈已經熄了,還隱約傳出呼嚕聲。她抿嘴笑了笑,也進了自己的房。
  
  躺在床上,酒兒盯著頭頂繡著梅花的幔帳想:明早該做點什麼給公子吃才好?
  
  晨曦微露,青天泛白。
  
  酒兒起了個大早,手上挎個小花籃,裡面裝了把剪子,輕手輕腳去了前院花園。
  
  一枝紅艷露凝香。
  
  這府邸雖然不大,可卻種有許多牡丹。白有昆山玉光,玉點翠,粉有雪映桃花,銀鱗碧珠,墨有冠世墨玉,烏金耀輝。
  
  酒兒雖不能完全識得這些牡丹的品種,不過從前也在她娘的書冊上見識過一二。
  
  丹皮,乃是牡丹之根製成,可入藥。性微寒,味辛,無毒。而牡丹花瓣可食用,用水焯可,蜜浸可,肉湯煨亦可。
  
  酒兒瞧著滿園的牡丹盛開,有幾朵已經過了花期,有些敗了。於是她拿著剪子剪了下來,心想著反正花謝了也是浪費,不如拿來做菜。
  
  回到廚房,酒兒把花去蕊摘瓣,漂洗乾淨,之後加粳米煮粥,最後用紅糖調味。熬粥的功夫她又做了幾樣蝦餃之類的小點,切了幾碟醬菜。
  
  南宮霖從外歸來,一路舟車勞頓,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穿衣洗漱之後,夜澤端了朝食過來。
  
  「公子。」
  
  夜澤把東西一樣樣擺好在桌上,滿心期待地等著南宮霖來用。他有一些小心思,如果公子覺得合口味的話,就算知道來的是個年輕廚娘,也應該不會趕酒兒姑娘走?那麼甜美的小娘子,做的飯又好吃,留在府裡多好!賞心悅目的同時,還能大飽口福!
  
  「這是什麼?」南宮霖坐下,指著碗裡紅彤彤的粥問。
  
  夜澤急忙樂呵呵地答道:「這是牡丹花瓣兒熬的粥。酒……新來的廚娘問我前院兒的花能不能摘,她要用來做菜。所以我叫她摘了那些快開敗開過的,一來入菜不浪費,二來順帶修剪花枝,兩全其美。」
  
  夜澤生怕南宮霖一個不高興,就要把酒兒遣出府去,於是一個勁兒幫忙說好話,倒顯得有點囉囉嗦嗦。
  
  「嗯。」
  
  南宮霖淡淡應了一句,舀起粥來喝了一口。清清甜甜的,火候又很足,粳米稠香,喝完頓覺渾身清爽。
  
  夜澤在一旁看公子吃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好不好吃?」
  
  南宮霖斜睨他一眼:「怎麼?難道是你做的?」
  
  夜澤被他說話這麼一頂,差點嗆到,連連擺手:「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是府裡新來的廚娘做的,嘿嘿……」
  
  南宮霖這才斂眸繼續用膳,沒一會兒吃完東西,夜澤把碗收了端下去,臨走前腳步有些猶豫,剛要跨出房門又縮了回來,磨磨蹭蹭。
  
  「還有事兒?」
  
  南宮霖走到穿衣鏡前整理儀表,發現夜澤在門口杵著不動。心想這小子今天咋這麼奇怪來著?
  
  「沒、沒什麼……」夜澤有些吞吞吐吐,「公子,那個新來的廚娘……要不要留下來?」
  
  那個昨晚煮麵今早熬粥的小廚娘啊……
  
  南宮霖想了想,點頭道:「留下!反正原來的廚子不是走了麼?就用她先頂一陣兒。」
  
  「好勒!」
  
  夜澤這下開懷了,端著碗就跑出門去,想把這個好消息盡快告訴其他人。
  
  南宮霖對這種孩子氣的行為嗤之以鼻,幼稚!
  
  曹管家和酒兒聽到公子准許她留下了的時候都有些驚喜。
  
  酒兒原本以為昨夜差點打了公子一棍,又做了碗味道只是「還成」的面給公子,肯定是沒法兒待下去了。誰知公子的心思難以琢磨,今天居然允許她留在府裡。
  
  想去想來,酒兒覺得是今早的牡丹花粥幫了忙,由此對前院的花草陡升幾分好感,決定以後常去澆澆水施施肥。
  
  既然公子回了府,那吃飯便不能再像前幾日隨便打發,而是要做得精緻一些,於是酒兒又提著籃子從後門出去了。
  
  與此同時,南宮霖也從大門出了府,往潼城府衙的方向走去。
  
  酒兒在前南宮霖在後,走的是同一個方向,不過卻相隔一段距離,相互沒有發現。
  
  潼城水巷多,自然橋也多,酒兒來這裡幾日還不太熟悉路,看見前邊有一座橋,好像過了再拐個彎就能到集市。眼見日頭已高,再不去集市可能就要買不到菜了,心一急,她就上了橋抄近路。
  
  小橋簡陋,兩側沒有護欄,只由兩三塊長條青石板搭成,窄窄的一溜兒,恰容兩人通過,可如果碰上大胖子,那便會堵了路無法通行。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酒兒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上了小橋。她小時候有次貪玩差點在河裡淹死,由此對水產生了恐懼,看見條小溪都不敢涉足越過,一般都會選擇繞道走。可今日顧不了那麼多了,趕時間要緊。
  
  正當酒兒踏上橋板這頭,那一頭也有兩人上了橋。前邊一位女子穿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外罩水綠細紋羅紗,一頭烏髮披在身後,看樣子是位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她身後跟著位小丫鬟,撐著一把紅紙傘,把前邊小姐的頭遮掩了一大半,看不清臉蛋。
  
  酒兒只顧埋頭走,看著橋下的水嘩啦啦地流,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雙腿也有些發軟。她咬緊牙,努力告訴自己別怕,一眨眼就能過去,於是愈發走得快了,隨即便與對面走來的二人擦肩而過。
  
  「哎!站住站住!」
  
  眼見酒兒就要下橋,忽然那小丫鬟嚷嚷一句,立馬轉身過來抓住酒兒的手臂。
  
  酒兒霎時站住回頭,不解問道:「怎麼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只顧埋著頭亂衝吶!也不看著點兒!」
  
  小丫頭嘟著嘴惱了酒兒兩句,然後低下頭去,伸手扯上酒兒臂彎裡的竹籃子,把沿上竹片兒勾著的一小縷銀線解了下來。
  
  酒兒順著線頭看過去,只見前邊那位小姐也佇足站在了橋上,身上的裙子被自己手上籃子裡的竹片勾住了線,繡的花散了,好似還破了一個洞。
  
  這會兒那小姐自己舉了油紙傘站在橋上,她看著酒兒禮貌地笑了笑。只見她柳眉鳳眼,清秀溫婉,面容姣好,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酒兒見狀挺不好意思的,連忙道歉:「真是對不住了!我方才一時沒有注意,對不住了……」
  
  「好了。」那小丫鬟解下線頭,不過火氣有些大:「真是的,走路也不好好瞧著人!看,現在小姐的裙子上這麼大一個洞,多難瞧!這銀線可難找了,補都沒法補……」
  
  酒兒一瞬有些尷尬,但想著是自己莽撞,於是道:「是我不好,不知小姐這條裙子多少錢?我陪給你。」
  
  「嘁!」那丫頭有些不以為然,「這裙子是專門在芙煙閣定做的,從量身到出貨要花三個月!而且有錢還不一定給做,還要看客人的身份。再說就算等你買了新的來,早就不興這樣式了,你叫小姐怎麼穿?」
  
  小丫鬟一張利嘴,雖然沒有罵人,但一直在那裡絮絮叨叨,酒兒臉上也訕訕的,有些掛不住。不過她對誰都是一張笑臉,這次又是自己惹禍,還是依舊笑著聽小丫鬟說話,不住地賠不是。
  
  「好了,又青。」那小姐出聲制止小丫鬟,「沒什麼大礙,一條裙子而已,別為了點小事為難別人。」隨即她對著酒兒道:「丫環無狀,讓夫人見笑了。」
  
  「哪裡哪裡,是我的錯,我太莽撞了。」酒兒急忙作了個女子間打招呼的見禮。
  
  那溫柔小姐頷首淺淺一笑,隨即喚道:「又青,我們走。」說罷便打著傘轉身走了。小丫鬟被自家小姐訓了兩句,似有不甘,嘟起嘴惱怒地瞪了酒兒一眼,隨即也趕緊邁著步子跟了上去。
  
  酒兒看著這一主一僕的背影,吐了吐舌頭。這位小姐模樣漂亮人又溫柔,還這麼好說話,真是好人!不過那小丫鬟就凶了點……說實話她還想存點銀子呢,如果真賠上一整條新裙子給那位小姐,恐怕她這個月的工錢就要打水漂了!
  
  話說那對主僕下了橋之後,名叫又青的丫鬟上前問道:「小姐你怎麼老幫外人說話呀?明明就是她不對嘛,這可是你今天才穿的新裙子呢!」
  
  那小姐笑了笑:「新裙子穿一次不就變成舊裙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衣服我都不穿第二回的,破了就破了,回去扔掉便是。你何苦當街為難一個婦人?白白讓市井小民看了去,笑話我們陸家小氣。」
  
  「好嘛,小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又青小丫鬟說不過自家小姐,只得緘口,接過傘給她撐著。
  
  兩人緩緩走在街上,小姐目光一直正視前方,而小丫鬟卻是東張西望,表面上這場閒逛漫步目的,實則……另有深意。
  
  「小姐小姐,你快看!」
  
  又青突然扯住自家小姐,揚手往右邊兒一指。那小姐順著方向看過去,一抹白衣躍入眼簾。
  
  她微微低頭,抿唇一笑:「又青,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南宮霖正獨自在路上前行,忽然對面走來一女子,在他面前停步,柔柔一禮:「見過南宮公子。」
  
  南宮霖見到是熟人,也淡淡點了點頭,喚道:「陸小姐好。」
  
  原來這位小姐,便是潼城陸家的嫡千金,陸嘉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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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豆腐花
  
  酒兒在集市裡轉了一圈,聽到的都是關於山匪的話題。
  
  「嗨,你聽說了沒?前兩日趙員外家的小姐被山匪綁了,贖金要價一千兩!而且還是黃金!」屠戶大叔神秘兮兮地跟著來買豬肉的客人八卦。
  
  「早知道了!」客人接了豬肉放進籃子,掩嘴小聲道:「據說昨兒個趙小姐找到了,但是早就被撕了票!而且還砍成了幾塊,頭身份離,跟你這案上的肉差不多!」
  
  屠戶瞪大牛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家侄子在府衙當差,他說的。反正屍體爛的親媽都不認識了!只從衣服上認出是趙家小姐。嘖嘖,悍匪猖狂吶……」客人給了錢,搖著頭準備離開。
  
  屠戶又用葉子包了塊大骨頭送給這客人:「別忙別忙,這送你的!」他笑得殷切切:「你侄子還有沒有說點其他啥的?我們這塊兒不是歸逸王爺管麼?這幾年山匪越來越猖狂,這次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逸王爺不來瞧瞧?」
  
  那客人收了骨頭,又繼續小聲說道:「當然得管!據說知府大人已經上書請示逸王爺了,可能這兩日逸王爺就會駕臨!到時候帶了兵馬來,一舉端掉匪窩,大快人心!」
  
  「嘿嘿,」屠戶大叔笑得有些憨,「我還沒見過王爺長什麼樣呢!到時候一定得去瞅瞅!」
  
  「那是那是!這聞名天下的美王爺,誰不想見上一面兒。」客人出聲贊同,「那我走了啊,改明兒有確切消息再來知會你一聲兒!」
  
  「誒!您慢走勒!」
  
  屠戶大叔目送走了客人的身影,好似還有些意猶未盡,咂嘴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這逸王爺多久來……」
  
  轉頭看見一位俏嬌娘站在攤子邊,正在一堆肉裡挑挑揀揀,這屠戶大叔急忙堆起笑臉迎客:「小娘子買點什麼?」
  
  酒兒指著塊裡脊:「這個。」然後又指了指一條豬後腿:「那個我也要。」
  
  屠戶三兩下把東西過了稱包起來遞給酒兒:「給,脊肉二十文,腿子三十二文,一共五十二文,小娘子給五十文就是了。」
  
  酒兒樂滋滋遞過錢,又道:「大叔也送我點大骨頭熬湯唄!」
  
  「呵呵,我可是已經把零頭都抹了呢!」屠戶大叔看見酒兒笑得一臉甜美樣,一瞬有些眼花。
  
  「大叔你剛才都送了別人的,好生偏心吶!」酒兒口氣好似有點失望,「您價格公道份量實在,我會常來這裡的嘛!」
  
  「送送送!」屠戶大叔沒轍,舉手投降,包了兩塊筒子骨塞進酒兒菜籃子,「你這小娘子,笑得甜嘴也甜,可說話忒厲害了!記得要常來照顧我生意啊!」
  
  「嗯。」酒兒點頭,「下次還來!」
  
  回家路上酒兒臉龐明媚,燦若桃花。她一邊想著剛才賣肉大叔的無奈樣有些好笑,一邊又對他口中說的山匪有些擔心。
  
  要是哪天山匪下山,該不會跑進城裡來?東家那麼有錢,要說被搶的話那肯定是首當其衝啊!
  
  對了,還有他們說的什麼逸王爺,聽聞是一位流落民間的王爺,身世坎坷經歷曲折,真乃當世傳奇第一人。
  
  據說逸王爺的生母養父均是死於不測,他流落民間十多載,前幾年才回了宮裡,可是沒與先皇團聚多久,先皇也駕崩了。逸王爺當年娶的是雪安國的青蓮郡主,二人琴瑟和鳴,夫妻情深,後來還生了個小世子,日子可謂幸福美滿。可是小世子才滿月,郡主和小世子就葬身火海,徒留逸王孤家寡人。自此逸王爺就淡出了朝堂,隱居起來不問世事,唉……可能是受傷太深,至親盡數遠離,這是何等的悲慘?
  
  酒兒想著聽來的民間八卦,不覺唏噓感慨。在世上無親無友,這種滋味,她最明瞭不過。
  
  孤單寂寞都是其次,生無可戀,才是最要人命的呀。
  
  不知不覺,酒兒走到一條略微破敗的小街,然後她鼻尖一動,聞到前方飄來濃濃的豆香味。
  
  一轉磨上流瓊液,白沸湯中滾雪花。
  
  一家小小的鋪子,外邊掛著一塊掉了漆的舊木頭招牌,上寫一個「孟」字。鋪子前幾塊門板支起一長條形方桌,上面擺有一整盤白嫩嫩的豆腐,旁邊的大鍋裡還熬得有濃濃的豆漿,其他還有些豆乾千張之類的東西。
  
  這是家專門賣豆腐的小店。
  
  豆腐有南北豆腐之分,北豆腐筋道有嚼勁兒,適合煎炸炒,而南豆腐細滑白嫩,做湯羹最佳。潼城地處蒼穹國南方,根據當地人的口味,這家小店自然賣的是南豆腐。
  
  攤子上沒人,酒兒張頭看了看鋪子裡面,黑□□的一條通道,還被布簾子遮擋住大半,於是她朝裡喊了喊:「老闆在不在?買豆腐哩。」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人飛快從內屋跑了出來:「來了來了!」
  
  布簾子被掀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酒兒問道:「娘子買點什麼?」
  
  酒兒瞧了瞧這小姑娘,長相清秀可人,看著很機靈,就是瘦瘦的,頭髮略微發黃,身上穿的衣服很乾淨卻很舊,看樣子家境不太好。
  
  「我要兩墩豆腐,然後再要幾塊鹵豆乾和千張。」
  
  小姑娘動作麻利,一刀下去切好豆腐,拿南瓜葉子包好,捲起千張裹好一齊遞給酒兒:「娘子,十文錢。」
  
  酒兒掏錢遞給她:「姑娘,不知你這裡可有毛豆腐賣?」
  
  那姑娘接錢仔細數了數,分毫不差以後才把錢收在圍裙兜裡,回道:「娘子是用來做南乳的?我家平日是有的,只是最近買毛豆腐的客人少,這兩日就沒做,娘子若是要,我今晚就捂上一屜,您七日後來取便是。」
  
  這小丫頭看著嫩,說話做生意卻挺老道,是個穩重實誠的孩子。酒兒見之不禁有幾分欣賞之意,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貧苦人家出來的女子往往身上有股堅韌勁。
  
  「那好,你幫我捂上一屜,品相要好,銀絲茸毛要有兩寸長。這是定金。」酒兒又遞過十文錢給小姑娘,「姑娘姓孟?叫什麼名字?」
  
  孟小姑娘點點頭:「我叫孟十八,平日街坊們都叫我十八妹。南街十八妹豆腐花,說的就是我。」
  
  「十八?這名字可好記。」酒兒笑了笑,十八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樣,都是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她是越瞧越喜歡這小姑娘了。
  
  正當二人說定生意,交談甚歡之時,冷不丁飄來一個聲音。
  
  「喲,小十八你生意不錯嘛!欠爺的銀子多久還吶?」
  
  十八妹一聽這聲音,立馬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頭,諾諾說道:「龐三爺,這幾日手頭有點緊,再寬限幾日可好?」
  
  名叫龐三的漢子走近,酒兒見來人體格魁梧,生的是虎背熊腰,面目猙獰,臉上還有一道長疤從眉角到下巴,看起來甚是駭人。春日尚寒,他穿著衣服卻敞著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活像一隻壯實的大猩猩。
  
  「寬限?」龐三走近,看著十八妹的目光透出一股覬覦猥褻,「你上個月就這樣說了,這個月還是這樣說。次次被你這樣拖下去,我要何時才能收回銀子?少廢話,快給銀子,加利息二十兩。」
  
  二十兩?酒兒瞬時瞭然,敢情這是個放貸的傢伙!可看樣子這孟家家境又不好,這二十兩銀子十八妹還不還得起?
  
  十八妹一聽,猛然抬頭:「二十兩?!上個月不是才十兩的麼?」
  
  龐三嗤笑一聲:「呵!你以為大爺我是善堂呢?利滾利,上個月十兩,這個月翻番,自然就是二十兩。」
  
  這趁火打劫的惡人!
  
  十八妹銀牙緊咬,可欠錢又是事實,別無他法,只好硬皮著頭皮與他商量:「三爺,我現在手頭是真的沒銀子。我家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還病著,弟弟又小……要不這樣,我今日先還你三兩銀子,您看成不?」
  
  龐三一聽便火了:「三兩?你打發叫花子呢?!少囉嗦,要還就二十兩一起,不然你就自己出來抵債,窯姐兒掙錢多輕鬆,睡兩日就能還上了,哈哈……」
  
  十八妹聞言氣得小臉漲紅,差點就要掉眼淚。
  
  酒兒見狀於心不忍,上前幫腔:「這位大爺,您何必跟這麼一個小姑娘計較,傳出去還損了您的面子不是?她又不是不還,只是豆腐店本小利薄,你叫她一下拿這麼多銀子出來,她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呀!要不您就勉為其難先收了這三兩銀子罷,其他的日後她慢慢還您就是,反正她家在這裡又跑不掉,您說是不是?」
  
  「哪個不知好歹的在這裡……」
  
  龐三素來在這一帶橫行慣了,平常人家看見他都繞道走,哪裡還敢插嘴說話?他乍聞有人幫腔,正想出口罵人,結果一轉頭,看見說話的是一位甜美嬌俏的小娘子,頓時囂張氣焰下來三分。
  
  龐三轉而色迷迷盯著酒兒:「小娘子是孟家的親戚?」
  
  酒兒見他一副色鬼樣恨不得抽他兩棍,可當下要幫十八妹解圍,只得依舊保持笑臉:「十八與我情同姐妹。三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姑娘計較了嘛,寬限幾日。」
  
  「這樣啊……」龐三眼珠骨溜溜轉了轉,「既然小娘子你是十八妹的姐姐,所謂妹債姊償,乾脆你幫她還得了!」
  
  「可家裡實在是拿不出來,三爺您就當行行好……」
  
  「嘿嘿,」龐三笑著摸了摸下巴,「我說你姐倆模樣都不錯,不如隨我回去到柳巷鴇婆那裡謀個差事兒?三兩日就能把錢還了,以後還能吃香喝辣,你說你這小破攤子每天能賺幾文錢?這男人的錢才好賺嘛,爺一定常去照顧!」
  
  好個下流無恥的地痞流氓!
  
  酒兒見這人軟話也不聽,只是一味討錢,還想逼良為娼,遂收起笑顏,冷冷說道:「我說龐三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樣大家都好過,否則你也知道,私自放貸可是觸犯例律的!更遑論你還想推良家女子進火坑!」
  
  「哈!你當爺是嚇大的?例律?爺從來就沒放在眼裡!」
  
  龐三見酒兒變臉,也懶得再在這裡打太極,索性直接抓了十八妹的手:「還不起錢我就賣了你抵賬!你叫十八妹,不知會不會唱十八摸?來,唱兩句給大爺聽聽,說不定爺一高興就不要你還錢了,啊哈哈哈哈……」
  
  十八妹瘦瘦的,被那龐三一抓住手腕就掙脫不開,急忙用手搡他:「你放開我!放開!放開……」
  
  南街上有好多人都看到了龐三欺侮十八妹,可是卻無一人敢插手,還有好幾個膽小的縮回店舖,躲在門後從門縫偷偷瞧著外面,只盼著這龐瘟神趕緊走了的好。
  
  酒兒見四坊鄰里都不出來幫十八妹說話,氣憤異常,這群膽小鬼!膽子被狗吃了!
  
  她抄起門邊的掃帚就往龐三身上打去:「混蛋!放開她!」
  
  硬邦邦的掃帚條子刮過龐三臉上,留下道道紅色血痕,這莽漢氣得火冒三丈,甩了十八妹的手就要來拿住酒兒。
  
  「好你個小娼|婦!給臉不要臉的婊|子!爺今兒個非弄死你不可!」
  
  龐三一爪子就拽住酒兒的手臂,把人往懷裡一拉,隨即攬臂環住她的小腰,提起往肩上一放。酒兒頓時雙腳離地,頭腳向下,整個人趴著被龐三扛在了肩頭。
  
  她又打又踢,拚命折騰:「放我下來!聽到沒有?!放我下來!」
  
  龐三面露得意之色,伸手在酒兒屁股上擰了一把,痛得酒兒眉頭皺成一團。
  
  「老實點兒!等爺回去好好調|教你一番,你這野貓兒就服帖了!」
  
  十八妹見狀忙不迭跟著跑上去:「三爺!我求求您放了她,我還您錢!砸鍋賣鐵都還!求您了……」
  
  「滾一邊兒去!死丫頭!」
  
  龐三一腳把十八妹踹在地上坐著,扛起酒兒大步就走,一臉得瑟。
  
  就在這時,一男子堵住龐三的去路。
  
  「龐老三,把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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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救嬌娘
  
  龐三看見來人,微微蹙眉,顯得有些訝異:「你……」
  
  「龐老三,快給本公子把人放了!」
  
  那年輕男子站在街中央,趾高氣昂的樣子,開口就叫龐三放人,一點面子也不給這個地痞。
  
  酒兒背對來人,頭又向下倒著,看不見來人的模樣,只是隱約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又記不起是在哪裡聽過。
  
  龐三當然不答應:「陸公子,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管得有些寬了。」
  
  原來這「俠士」不是別人,正是潼城第一紈褲,陸嘉仁。
  
  陸嘉仁此時頗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氣勢,他把扇子一收,往腰間一別,然後擼起袖管,大義凜然地說道:「龐老三,你平日橫行鄉里,欺良霸女,目無王法,實在是罪大惡極!今日本公子給你個機會,快把這位娘子放了,否則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今兒個這敗家子是吃錯藥了?
  
  龐三有些納悶,自己這般出身的人,向來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混飯吃,而陸家這小子嬌生慣養的,平日裡只是仗著有幾個錢花天酒地,同他並無交集,今天是發了瘋還是怎的?居然故意來找晦氣。
  
  龐三不以為然地說道:「哼!陸公子,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奉勸你一句,閒事還是少管為妙!」
  
  說罷他看也不看陸嘉仁一眼,扛著酒兒繼續往前走。
  
  陸嘉仁見龐三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氣急敗壞。他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搓搓手掌:「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本公子無情了!看招!」
  
  陸嘉仁揮舞著拳頭就往龐三身上打去。龐三見拳襲來,目光一凜,單手出拳一擋,一臂就攔住了陸嘉仁。
  
  「你別不知好歹!」龐三怒吼。
  
  「呸!你才不知好歹!」陸嘉仁見一擊未成,又再發攻勢。
  
  龐三本就脾性差,這會兒也是不忍讓了,飛腳一踢。
  
  「爺就教訓教訓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陸嘉仁一介紈褲,哪裡會功夫?剛才的動作都是虛張聲勢而已,再加上他成日混跡煙花之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拳頭綿綿無力,腿軟腰折的。龐三隻是一腳踢在他的腿肚子上,就把他踹倒在地爬不起來。
  
  龐三看著軟腳蝦一般的陸嘉仁,目帶不屑地嘲諷道:「窩囊廢!」
  
  陸嘉仁抱著腿睡在地上,看著龐三猙獰的疤臉,氣得牙關都要咬碎了。
  
  本來想用英雄救美博得小娘子的歡心,可卻遇到個軟硬不吃的熊瞎子,真是倒霉!
  
  正當此刻,又有一人走近,冰冷開腔。
  
  「把人放下。」
  
  話語中帶著一股不容任何人拒絕的堅定,斬釘截鐵。
  
  「他媽的又是誰?!」
  
  三番兩次被人打斷找茬,龐三怒目看向來人,有一瞬間的驚愕。
  
  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居然生得這般……俊美。
  
  南宮霖面無表情,又再次重複道:「放人。」
  
  又要叫他放人!每次來個人說話都是放人放人!煩不煩吶?今天怎麼盡遇到這些攪事兒的?!
  
  「有種就過來搶!」
  
  南宮霖聞言不語,逕直走到一邊賣扁擔竹簍的人家,扔下幾文錢,抽出一根還沒加工完成的竹子,約莫三四尺長。只見他二話不說,出手就劈向龐三。
  
  啪啦啪啦。
  
  兩聲之後,只見龐三一隻手臂上出現兩道大口子,竟是他用臂擋招所致,由此可見出招之人力道的凶狠。
  
  原來是個練家子!
  
  龐三這下意識到眼前之人跟剛才的紈褲完全不同,是個會功夫的。於是他把酒兒從肩頭扔了下來,甩甩膀子,扭了扭頭活動筋骨,奮起反擊。
  
  鐵拳襲來,南宮霖絲毫不懼,以竹為劍,就和龐三過起招來。酒兒被扔在地上摔得渾身鈍痛,兩眼發黑,等她回過神來,方才看見街道中央兩人正在交手。
  
  咦?居然是公子!
  
  十八妹趕緊過來把酒兒從地上扶起來:「娘子你怎樣?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酒兒身上還有點疼,受了驚一顆心跳得噗通噗通,不過這會兒她反倒先安慰起十八妹來:「我沒事呢,你放心,那是我家公子,肯定能幫你收拾了這惡霸!」
  
  看樣子公子的身手不錯,最好把這龐三打成豬頭!
  
  酒兒和十八妹站在街邊,緊張觀戰,而南宮霖身後的方向也站了兩位女子,正是剛才和他「偶遇」的陸嘉宜和丫環又青。
  
  陸嘉宜眸色裡透出些關切,她餘光一瞥看見坐在地上的陸嘉仁,歎了口氣,轉頭對又青說道:「你去把少爺扶起來。」
  
  又青走了過去,彎腰攙起陸嘉仁,一同走到自家小姐身旁。陸嘉仁看著自己的同胞妹妹,笑得有點諂媚:「好妹妹,你怎麼在這裡?娘叫你出來找我的?」
  
  陸嘉宜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兄長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恨他惱他不爭氣,可又不能不管他。她沒好氣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和娘呢?我以為你眼裡只有什麼櫻紅柳綠,那些才是你的親妹子!」
  
  「哥哥我不認得誰也不能不認得你呀!」陸嘉仁涎著臉,討好地說:「好妹妹,家裡最近沒什麼事兒?爹回來沒?」
  
  陸老爺常年在外做生意,家中一切都由陸夫人打理,俗話說慈母多敗兒,陸夫人極寵獨生子,導致了陸嘉仁今日才會是這等模樣。可是陸老爺又對膝下子女管教極嚴,所以陸嘉仁很怕他爹。
  
  陸嘉宜望了眼打鬥正酣的南宮霖,心不在焉地說:「爹來信說過兩日就會到家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爹回來找不著你,又免不了一頓打。」
  
  「嘿嘿,那是那是!真是我的好妹子!哥哥要是沒有你怎麼辦吶?」
  
  陸嘉仁拍著胸口舒了一口氣,幸好有親妹子報信,不然他就死定了。心頭大石放下,陸嘉仁這才想起陸嘉宜平日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怎麼會莫名奇妙跑到這種小街上來?
  
  難道……她是出來見什麼人?
  
  陸嘉仁一想到這裡就有些緊張,他的寶貝妹妹,哪兒能隨便就被那些混小子拐走了?!想當他的妹夫,那必須才高八斗,家有萬金,一表人才,忠心不二!
  
  「妹妹你……」
  
  陸嘉仁正想問個清楚,轉頭卻見陸嘉宜盯著前方的白衣人看,他順著視線瞄過去,正巧看到南宮霖一竹棍劈在龐三頭頂上,然後抬腿再踢龐三膝蓋,把人踹倒在地。
  
  「打得好打得好!」陸嘉仁大喜,嚷嚷道:「龐老三你也有今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算有人替本公子出口惡氣了!」
  
  制服了龐三以後,南宮霖聞聲回頭,看見陸嘉仁在那裡手舞足蹈,跳得活像個猴子。
  
  陸嘉宜見狀,臉上有些尷尬,拉了拉自家兄長的袖子:「別大呼小叫的。」
  
  「嗨,這有什麼?哥哥我高興吶!」陸嘉仁正在興頭上,乍見妹妹這等表情,一瞬明瞭。
  
  他笑嘻嘻湊到陸嘉宜耳邊,小聲問:「妹子,看上那小子了?」
  
  「你別胡說!」陸嘉宜一聽羞紅了臉,急忙否認,眼神閃爍。
  
  這妮子!還害羞呢!
  
  陸嘉仁忍不住笑了兩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來自家小妹是春心萌動了喲~~~
  
  南宮霖收拾了龐三之後,衙役也來了,後面居然還跟著知府。
  
  知府一來,看著地上的龐三,直接一頓斥問:「刁民龐三,你可知罪?!」
  
  莽匪怕官,龐三見知府親臨,當場就懵了,一時語噎。這點小事用得著勞駕知府親自出動?怪哉!
  
  龐三被押走以後,知府走到南宮霖面前作揖一禮:「有勞公子了。」
  
  「不必客氣。」南宮霖點點頭,不卑不亢。
  
  陸嘉宜見到這一幕愕然,知府大人為何這副神情?莫非南宮霖有什麼來頭?出去的這些年,他究竟在幹什麼?
  
  她與南宮霖幼時同在一間書院,算是舊識,不過當年年少,南宮霖又年長她幾歲,和她並不是同一個師傅,加之南宮霖生性不太和別人親近,所以兩人沒什麼交情。後來南宮霖離開了潼城,聽說是去了宜城的登雲書院,這個俊俏少年郎也就淡出了她的視線。
  
  只是偶爾的時候,陸嘉宜會想起曾經有一位少年,白衣似雲,曜目若星,是掠過她豆蔻年華的一抹驚鴻。
  
  兩三年前南宮霖又回來了,陸嘉宜再次見到他,忽然就陷進去了。依舊是俊美無雙,依舊是白衣如雪,而且還帶了一絲滄桑味,眼眸透出微微冷意,又點綴幾分郁色,愈發難以接近。
  
  可越是這樣,越是吸引她。她太想探究,究竟眸色裡的那抹哀慟是為了誰?
  
  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南宮霖走到酒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到酒兒髮髻有些散亂,他皺了皺眉頭:「跟我回府。」
  
  「……哦、哦……」
  
  酒兒愣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趕緊去拾起竹籃子,然後對著十八妹道:「那我過兩日再來,你自己小心點兒啊!」
  
  說罷她回頭去看南宮霖,發現自家公子已經自顧自走出好一截了,於是急忙小跑追上去。
  
  「公子,多虧您出手相助,不然我可就被那惡霸抓走了呢!」
  
  「就算是我府裡一條狗,也容不得別人欺負。」
  
  「……」
  
  「還是多謝您了!」
  
  「雖然你做飯味道不怎麼樣,可好歹也是府裡廚娘。要是你被拐走了,誰做飯來著?難不成餓死大家?」
  
  「……」
  
  風波平息,南街又恢復了平靜,十八妹早早就收了攤子回屋,看著病榻纏身的娘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忍不住眼眶泛紅。抹了一把淚,她拿了藥進到廚房熬。
  
  陸家的兩兄妹眼睜睜看著南宮霖帶著酒兒離去,各自抑鬱。陸嘉仁是在想到底嬌美小娘子和那小子是什麼關係?看她梳了個婦人髻,該不會是那小子的人?!
  
  呸呸呸,肯定不是!
  
  陸嘉仁隨即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如果真是夫妻,那這相公對娘子也太冷淡了,哪兒有自己在前大步走,娘子在後辛苦追的道理?
  
  陸嘉宜見南宮霖並未告辭便走了,心中難免失落,她微微歎了口氣:「又青,我們也回去。」
  
  君去幾度流年,君歸心卻涼寒。
  
  南宮霖大刀闊斧地在前面走,酒兒提著沉甸甸的籃子在後面辛苦追趕,小腳邁地飛快,累得氣喘吁吁。
  
  「公子,等等我……」
  
  突然,南宮霖佇足,酒兒追得急,一個不慎就撞上了他的背脊,鼻樑都快撞斷了。
  
  「哎喲!」
  
  酒兒捂著鼻子,眼淚都疼出來了。南宮霖回頭,見到的正是她一副淚汪汪的神情。
  
  「我看看。」
  
  南宮霖叫酒兒放開手讓他看下傷勢,只見小巧的鼻頭微微泛紅,並未流血,沒有大礙。
  
  酒兒今天碰到龐三這樣的惡人,心裡早就憋了口惡氣,這時忍不住出口埋怨:「公子你怎麼突然停下來嘛,撞得我好疼!」
  
  「不是你叫我等等的?」南宮霖瞄了酒兒一眼,見她笑容不在,而是眼帶怨色,於是嘲諷道:「這麼塌的鼻子也能撞上,你也算是奇葩一朵。」
  
  塌鼻子!酒兒氣急,她鼻子哪裡塌了?!頂多只是不算高而已!
  
  「我才不是塌鼻子!」酒兒急吼吼地糾正。
  
  南宮霖不屑輕笑:「那你鼻子有我的高麼?還說不塌。」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長得那麼俊?!要是天下人都長了你的鼻子,這世上就沒有醜八怪了!
  
  酒兒懶得和他爭,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公子您的鼻子最好看!」
  
  她心裡嘀咕:本以為公子清冷難接觸,誰知說話卻是這般討人嫌!
  
  「好了沒?好了就快走,別磨磨蹭蹭的。」南宮霖不耐煩,催著酒兒回府。
  
  酒兒吃力把竹籃挎在手臂上,點點頭:「好了。」
  
  南宮霖看她累得額頭冒出細細的汗,小臉也紅撲撲的,便伸手接過了籃子:「看你這小胳膊細腿兒的,還是我來。待會兒給我走快點!」
  
  酒兒有些驚喜,雖然公子說話是難聽了一些,但能舍下身段幫她提菜,也算好心人一個!
  
  剛才的不快一下煙消雲散了,酒兒笑得眼兒彎彎,由衷讚道:「公子您真好!謝謝!」
  
  南宮霖嘴角撇了撇:「誰要你謝。我是見不得你慢吞吞的烏龜樣,老牛拉車都比你得勁兒。我府裡虧待你了?回去給我多吃點飯,省得別人見了你說我家虐待奴僕。」
  
  你、你、你……
  
  看著南宮霖一臉鄙夷的樣子,酒兒氣得直跺腳。
  
  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公子變臉比翻書還快,討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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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09:1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金玉羹
  
  南宮霖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府裡,酒兒跟隨其後,曹管家見公子歸來,急忙迎上前。
  
  「公子您回來啦?事情辦好了?」曹管家接過南宮霖手裡的竹籃子,心裡直犯嘀咕,公子咋提籃菜回來呢?
  
  「沒有。」南宮霖指著身後的酒兒道:「還不是因為她,害我浪費半天時間,我明日再去。」
  
  曹管家這才看到酒兒,乍見其髮髻斜散,衣衫沾染泥灰,一身狼狽,疾步上前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怎的這般模樣?」
  
  酒兒趕緊安撫曹管家:「曹大叔我沒事兒呢!就是遇著一個地痞不規矩,還好公子從那裡經過,教訓了那人一頓,最後官府把人帶走了。」
  
  曹管家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收拾收拾,我把菜提到廚房。」
  
  酒兒感激地點點頭:「有勞了。」
  
  正當她要走的時候,忽然身後響起南宮霖的聲音:「快去快回,不准磨蹭。」
  
  酒兒聞言回頭,疑惑地看著南宮霖。
  
  為什麼?公子您有事兒?
  
  南宮霖看她不明所以,下巴一昂:「餓了。」
  
  「知道啦!」酒兒應了一聲,急忙提起裙角小跑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做了個鬼臉。
  
  公子真難伺候!怪脾氣!
  
  南宮霖看著酒兒粉紅的衣裳飄過迴廊,莫名心情大好。他嘴角噙著笑,慢吞吞踱步進了花廳。
  
  酒兒邊挽著頭髮邊走進廚院,看見袁大娘正坐在廚院的小木凳上擇菜。袁大娘見她來了,立馬說道:「酒兒你可來了,飯我已經燒上了,你趕緊做菜,別讓公子久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一聲。」
  
  「好勒。」
  
  酒兒趕緊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她先拿出兩個鹹鴨蛋,取出蛋黃裝碗裡,放在籠屜上隔水蒸熟。然後又把枸杞泡上,接著取出一墩嫩豆腐,再在青花大碗裡裝滿清水。
  
  只見酒兒抽出一把小巧的菜刀,比一般菜刀的一半還要小。刀面錚亮錚亮的,刀鋒閃著銀光,看起來很鋒利。她左掌輕攤豆腐,右手緊握小刀,直接在手上就切了起來,豎切橫劃,刀刀快斬,猶如鳴蟬振翼。
  
  不一會兒,酒兒收刀,然後緩緩把左手上的豆腐墩兒放進裝滿水的大碗。只見那依舊保持著原來形狀的豆腐一進到水裡,再被手指輕輕一攪動,立馬散了開來,變成一根根細絲,纖如頭髮。
  
  袁大娘進門看到酒兒的刀工,瞪大眼讚道:「真是神了!」
  
  鹹蛋黃蒸熟了,取出來用勺子背碾碎,然後鍋裡倒油,炒鹹蛋黃,再加豆腐絲和清水、枸杞一起小火煮沸,最後勾薄芡汁調成濃羹。
  
  用膳的時候,酒兒親自端著盤盞過去,菜式不多,也就五六樣,不過卻每樣都很精緻。
  
  南宮霖先嘗了一塊芙蓉雞,微微頷首,面上看不出喜惡。然後他看見一碗黃燦燦白溜溜的湯羹,上面點綴著幾顆紅枸杞,色鮮顏亮,於是指著問酒兒。
  
  「蟹黃羹?」
  
  此時正值初春,蟹還不夠肥,滋味不如秋季的好,這女人難道這都不知道?
  
  酒兒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不是呢,這叫金玉羹,是鹹蛋黃同豆腐做的。」
  
  「俗氣,不是金就是玉。」南宮霖對酒兒取的菜名嗤之以鼻,好端端一道菜,非要安上個富貴名兒,難道吃了便能富貴了?
  
  「呵呵,菜譜上寫的就是這名字。」易老爹傳了她一本私房菜譜,金玉羹正是其中一道菜。
  
  南宮霖還是不屑:「由此可見寫菜譜的是個俗人。」
  
  酒兒沒接腔,她現在算是摸清公子的脾氣了,你越和他說,他越來勁兒。俗話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靠著東家吃飯,犯不著為點小事冒犯公子,那豈不是給自個兒找麻煩?
  
  南宮霖見她不語,又說:「這菜改個名兒,以後叫漠上飛雪。」
  
  黃沙大漠,銀雪飛漫。確實雅致,兼具意境。
  
  「是。公子請慢用。」酒兒乖巧地應聲,然後端著方木退出了房門。
  
  出門走了一大截,直到進了廚院,酒兒才停下來,絞著手絹氣呼呼地說道:「我爹才不俗呢!嫌俗氣有本事別吃!」
  
  南宮霖用完膳,先進書房看了看堆積下來的文書,不一會兒覺得有些疲乏,於是走出門在府裡四處晃悠。
  
  曹管家見狀提議:「聽說城郊麓山的杏花林現在開得正好呢,公子您要不去瞧瞧?」
  
  南宮霖沒興趣:「不想去。」
  
  「春日正好,切莫辜負了踏青時節,府裡待久了也會悶的,公子您應當多出去走走。」曹管家不死心,一直勸南宮霖。
  
  上個月遠在邊關的將軍又寫信來問公子的近況,特別是關心他有沒有成親的打算,這可是愁煞了曹管家。公子一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面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是關在府裡不出去,女子都沒認識一個,如何成親?
  
  如果要他老頭子先斬後奏給公子先娶個夫人回來,恐怕公子到時候知曉了,只會連他都攆出府去。公子這人,向來是我行我素,從不理會別人的看法。再說了,公子是何等身份?擅作主張,給他十個豹子膽他也不敢吶!
  
  難難難,叫公子出門難,勸公子娶親更難!
  
  「知道了,過兩天再。我去那邊轉轉。」南宮霖最怕曹管家嘮叨,敷衍兩句就找借口溜走。
  
  「唉!」曹管家看著南宮霖躲避的背影歎了口氣,又想起夜澤口中的那位美貌女子,喃喃自語:「莫非公子還是忘不了?這都多少年了……唉……」
  
  南宮霖不知不覺走到廚院外,正巧聽見酒兒和袁大娘的對話。
  
  「袁大娘,我想跟您說個事兒。」
  
  「咋了?可是遇見什麼難處了?有什麼儘管跟大娘我說,我替你想辦法。」
  
  「沒呢!我好好的,您別擔心。」酒兒笑了笑,挽著袁大娘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就是我今個兒上街,碰見一個小姑娘,她家是南街上賣豆腐的,姓孟的那家,您知道不?」
  
  袁大娘是潼城人,一說便知:「哦,你說孟家十八妹呀,知道呢!這孩子命挺苦的,她爹早早就去了,她娘身體又不好,家裡還拖了個五六歲的小兄弟。」
  
  酒兒點點頭:「是呀!我瞧她人很勤快老實,做事又利索,就是一個人撐著家不容易,豆腐攤子小,也賺不了兩個錢。您看我能不能叫她過來府裡廚房幫手?這幾日公子回來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總是要麻煩您也不好意思,乾脆叫十八妹來給我打打下手,工錢的話就把我的分一份給她。您覺得行不?」
  
  「你這提議好是好,只是……」
  
  袁大娘心善,聽見十八妹的境況也很想幫忙,不過卻顯得有些為難:「酒兒啊,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得找曹管家說說,他一向心軟,想來也不會不答應。但是公子那裡恐怕過不了關,你不知道,公子最不喜年輕女子來府中了,原先是看見一個趕走一個,我怕十八妹過來沒兩天就被公子攆走了。」
  
  「呵呵,這個不怕。」酒兒輕輕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叫十八妹悄悄地來,從這扇後門進,等做完事再從這裡走,保證不會被發現!反正又不要府裡多出錢,就當做是我雇了個幫手,就算公子知道了也無話可說呀!」
  
  南宮霖在牆外聽見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真把他當成是非不分的惡人了!被趕走的那些女子都是居心叵測的,要是循規蹈矩的人,他攆別人幹什麼?這酒兒,才進府幾天,居然就敢欺上瞞下了!
  
  「這……」袁大娘猶豫一陣,還是答應了:「那好,我替你給曹管家說說,不過你可得當心些,千萬別讓公子知曉了。」
  
  「謝謝大娘!」酒兒開懷,笑得甜甜,挽住袁大娘手臂親暱地蹭了蹭,「您真好!曹大叔也好,夜大哥也好,府裡的人都好!只有公子最不好,脾氣又大又難伺候……」
  
  南宮霖在一牆之隔聽見這句話,臉色一下鐵青。
  
  什麼叫只有他不好?!這個壞酒兒!
  
  「咳咳。」
  
  南宮霖清清嗓子,大步走進廚院,故作無瀾地隨意一問:「在做什麼呢?」
  
  袁大娘乍見公子來此,吃了一驚,趕緊站了起來:「公子您怎的來此了?廚院地小東西雜,小心污了您的衣裳。」
  
  「沒事兒,我就隨便看看。」南宮霖擺擺手,眼睛看著酒兒,帶了一絲笑意:「順便聽聽有沒有人在背後說別人的是非。」
  
  酒兒聽言臉色一白。糟糕!該不會是被公子聽見剛才說的話了?她偷偷抬眼一瞄,發現南宮霖正一直盯著自己,目光灼灼,好像……要吃人。
  
  「袁大娘,我換了兩件衣裳在房裡,你去拿來洗了。」
  
  本以為南宮霖要發難,誰知他開口卻是對袁大娘說話。袁大娘遵從吩咐,回了一句「是」便走了,臨走時還悄悄拍了拍酒兒的手,安撫她寬心。
  
  待袁大娘走出廚院,南宮霖慢慢踱步朝酒兒走近,酒兒並沒後退,她就站在原地沒動,表面平靜,心如鹿撞。不一會兒南宮霖就貼近了她跟前,然後低下頭慢慢靠近酒兒耳畔。
  
  在南宮霖的嘴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她耳朵的時候,他問道:「我脾氣大又難伺候?」
  
  哎呀!果然是聽到了!
  
  「沒有啊!誰說的?」酒兒心裡有些毛毛的,於是她裝瘋賣傻,還反問了南宮霖一句。
  
  「沒有?」南宮霖保持俯首的姿勢不變,「你是說我聽錯了?」
  
  酒兒忙不迭點頭:「肯定是公子您聽錯了!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呵呵,」南宮霖也不急,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酒兒,道:「我一直覺得廚院人手少,你一個人太辛苦,原本打算叫曹大叔再招個幫手。不過如今看來嘛,嘖嘖……」
  
  南宮霖一邊說一邊搖頭,眼神鄙夷,彷彿在說酒兒敢做不敢當,自己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
  
  酒兒一聽,頓時明瞭。敢情公子是故意來訛她的是?!明明什麼都聽見了,還要特意跑來問一問!公子擺明了就是要逼她承認背後嚼舌根,不然他才不會同意十八妹過來幫忙!
  
  雖然很不想被公子揪住小辮子,不過一想起十八妹,酒兒只好耷拉著臉說道:「是啦是啦,是我說的……不過公子您也有很多優點!比如氣量大心胸廣,您不會計較這些的是?是?公子~~~」
  
  酒兒一個勁兒地討好南宮霖,語氣裡還帶著三分嬌嗔。南宮霖看她杏眼圓睜,水汪汪的,甚是可愛,不覺有些想笑。
  
  「嗯嗯~~~」南宮霖壓下笑意,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不和你計較可以,讓你的熟人進府裡做事也行,不過嘛……」
  
  酒兒一聽就激動了,急忙追問:「不過什麼?」
  
  「你得做點什麼好好感謝我。」
  
  說罷,南宮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然後一雙星眸看著酒兒,彷彿在等待她行動。
  
  酒兒看見他的動作,先是一怔,接著臉頰慢慢浮起紅暈,最後一整張臉都紅透了,直到脖子根。不過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氣憤非常。
  
  不要臉的公子,居然要和她親嘴!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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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硬上弓
  
  「不要臉!」
  
  酒兒忿忿罵了南宮霖一句,伸手猛然一推,然後就要跑。
  
  南宮霖沒防備,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穩住身子以後他三兩步跨過去堵住酒兒,抓著她的胳膊,面色慍怒:「你發什麼瘋?!」
  
  酒兒抬腳就狠狠踩在南宮霖的腳背上,還使勁碾了碾:「呸!你當我易酒兒是什麼?!花的姑娘?哼!我這就走,就算是討飯也再不到這兒來!」
  
  「嘶……」
  
  南宮霖腳背受襲,痛得齜牙咧嘴,他也一下火了,一把摟住酒兒的腰把她提了起來,然後反捆了她的雙手,一掌鉗在她身後。此刻兩人面對面緊貼,酒兒雙腳離地懸在半空,手臂又被箍住動不了,身子一個勁兒地左擰右扭,想掙脫卻是力氣不夠。
  
  「淫賊!你放開我!放開我……」
  
  酒兒扯開嗓子大叫,一邊罵南宮霖一邊想用腳踢他。南宮霖洞察到她的意圖,把人往院中一棵老樹上一按,酒兒的背就被緊緊壓在了樹幹上,然後他俯身貼近,整個身體硬擠進酒兒的雙腿之間,分開她兩條腿,從前面壓制住酒兒,讓她踢不到自己,終於把人制服得不能動彈。
  
  「淫賊?!」南宮霖星眸燃火,恨恨地瞪著酒兒,低聲一問。
  
  酒兒氣急,索性豁出去了:「就是淫賊!不然你幹嘛叫我親你?!」
  
  南宮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蹙眉問:「我多久叫你親我了?」
  
  「就剛才!你指著嘴說叫我好好謝你,難道不是叫我親你?!無賴!流氓!」
  
  「哈!」南宮霖真是要被氣死了,「我哪兒是這個意思?!我是叫你做點好吃的給我!你這樣的送給我我都不要!要你親我?我腦子壞了不成?!」
  
  酒兒聞言,霎時安靜下來,狐疑地問:「真的?」
  
  「嘁!就你這樣的女子,街上一抓一大把,我瘋了才看得上你!」
  
  「那、那也說不準,萬一你就是見色起意呢?」酒兒還是將信將疑,上次那個色狼不就是想佔她便宜?
  
  「色?你有色?」南宮霖一臉瞧不起酒兒的神情,「若說見色起意,我覺得你對我有不軌企圖的可能性還大一點。你看你,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的,瞎子才看得上你的色!」
  
  你、你、你……
  
  酒兒現在有些尷尬,可是一想起南宮霖的話又氣得牙癢癢。
  
  公子你好好解釋要死啊?!用得著那麼埋汰人麼?!
  
  南宮霖看著酒兒撅著嘴有些愧疚,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的糗樣,火氣漸漸消了下來。雖然剛才的話是那樣說,不過仔細瞧瞧這潑辣小娘子,其實還是挺養眼的。
  
  因為生氣而泛紅的臉頰如同三月桃花,粉嫩嬌艷,一雙杏眼此刻微微浮起氤氳,猶如霧中明珠。她低眉斂眸,緊緊抿住嘴不說話,胸口起伏不定,喘息粗重,彷彿還沒緩過勁來。
  
  南宮霖忽然心跳慢了一拍,臉上開始發燙。
  
  夜澤在隔壁院子聽到動靜,還有酒兒的呼喊聲,以為是府裡進了歹人,於是抄起一根木棍便衝進廚院,誰知他進院子看清纏繞在一起的兩人,呆住了。
  
  公子把酒兒緊緊摟住壓在樹上,姿勢甚是不雅。酒兒滿臉通紅,眼角好似還有點點淚光,一臉委屈樣。而公子神情慍怒,好像……沒有得手?
  
  難道公子霸王硬上弓?!
  
  夜澤的猜測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公子兇猛啊!
  
  「匡當」一聲,夜澤手裡的木棒掉在青石地板上。正摟在一起的兩人循聲回頭,發現夜澤正彎著腰準備偷偷溜走。
  
  南宮霖趕緊後退一步,把酒兒放了下來,同時鬆開抓住她的手。酒兒落地也急忙後退幾步,理了理衣裳,然後揚起笑臉喊住夜澤。
  
  「夜大哥!」
  
  夜澤本想趁著二人不注意悄悄離開,誰知這麼快被人發現行蹤,他只得直起身子來,故作鎮定地打招呼:「是酒兒啊,咦?公子您也在這裡?」
  
  南宮霖翻了個白眼,裝什麼裝?你不是早就看見了麼?明知故問!
  
  酒兒想著有夜澤在,南宮霖肯定不敢對自己怎麼樣,於是邁著步子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夜澤面前。
  
  「夜大哥,找我有什麼事麼?」
  
  夜澤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隨便看看。你慢慢忙啊,我不打攪了……」說著,他一溜煙兒便跑了出去,身輕如燕。
  
  「唉!夜大哥!」酒兒眼睜睜看著夜澤見鬼似得逃走,氣得直跺腳。
  
  膽小鬼!
  
  南宮霖雙手環胸,嘴角噙笑:「你以為找得到幫手?」
  
  他緩緩朝酒兒走了過來,面色有些猙獰,眸裡火光閃閃。
  
  酒兒嚇得不輕,公子該不會是要打她?她這小身板兒,能不能經受得住公子一拳吶?!
  
  「公子公子!」酒兒縮著脖子閉著眼大喊,「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胡思亂想!更不該冤枉您!您饒了我!」
  
  「饒了你?你想得美。」南宮霖搓搓手,舉起拳頭呵了口氣,「其他的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剛才往死裡踩我!我怎麼也得還回來?」
  
  酒兒聞言仰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南宮霖,可憐兮兮的樣子:「公子,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都不敢了……」
  
  南宮霖不吃這一套,厲聲打斷:「閉眼!」
  
  酒兒一驚,下意識就緊緊閉上眼,嘴裡還在討饒:「公子你輕點,我怕痛……」
  
  死就死!希望骨頭不會被打斷!
  
  啪一記爆慄聲響,南宮霖狠狠彈了酒兒腦門一下,痛得酒兒眼淚直飆。她睜開眼看向南宮霖,發現他早就收了手,得意地看著她壞笑。
  
  「我才不會那麼沒品,仗著會功夫欺負弱女子。這一下是警告你以後少給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不准對我有非分之想!」
  
  酒兒抬手使勁揉揉額頭,疼疼的,肯定已經紅了。她不高興地瞪著南宮霖:「誰對你有非分之想!哼!」
  
  「還說沒有?那是誰以為我想親她來著?」
  
  「你……」
  
  南宮霖揮揮手:「好了好了,你去做幾盤點心,待會兒端來我書房。」
  
  說罷他撂下酒兒,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頗為瀟灑倜儻。酒兒看著南宮霖頤指氣使的樣子,在他背後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討厭鬼!
  
  過了兩日,酒兒去南街給十八妹說了進府給她當幫手的事兒。每日收了豆腐攤子過來,幫忙打打下手,擇菜洗碗什麼的,活兒不累,做完事就可以走,一月五兩銀子。
  
  差事輕鬆,工錢不少,十八妹自然求之不得,當天即早早收了豆腐攤子,隨著酒兒去南宮府上先熟悉熟悉情況。
  
  先在廚院轉了一圈,然後酒兒帶著十八妹去其他地方看看,反正公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把十八妹藏著掖著的。
  
  「這是花廳,平日公子就在這裡用膳。」
  
  十八妹聽著酒兒的話,心中暗暗記下。正巧半路遇到曹管家和夜澤,兩個人好似正要出門的樣子。
  
  酒兒笑著給十八妹介紹:「這位是府裡的管家,曹大叔。這位是夜澤夜大哥。」然後又向他們介紹:「這是來廚院裡幫忙的姑娘,叫孟十八,人稱十八妹。」
  
  十八妹有些拘謹地行禮:「見過曹大叔、夜大哥。請多關照。」
  
  「別客氣!」曹管家一臉和藹,「我們這府裡和別家不一樣,除了公子,其他人之間不講究這些客套,你就當在自己家,平平常常就好。」
  
  夜澤看見十八妹,眼神一亮,拍拍胸口說道:「我是公子的護衛,以後廚院如果要挑水劈柴什麼的儘管叫我!我有的是力氣!」
  
  十八妹抬袖掩嘴笑了笑,點點頭:「嗯,多謝夜大哥。」
  
  「嘿嘿,不謝,不謝……」夜澤看著十八妹清秀的笑臉,不好意思抓了抓頭,有些憨憨的。
  
  同曹管家和夜澤打過招呼,酒兒又帶著十八妹去了府裡的庫房。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原本是曹管家在管,後來想著姑娘家心細,於是交給了酒兒打理。
  
  推門進去,十八妹跟在酒兒身後,只見四周都是高大的貨架,地上還並列擺了好多大箱子,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這一排是茶葉,這一排是熏香,這一排……你記好了,以後興許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要你到這兒取東西。」
  
  「是。」十八妹看見屋裡另有一間房,鐵門大鎖,於是問酒兒:「酒兒姐姐,那裡面放的是什麼?」
  
  酒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放了些重要的東西。你不用理會,我們管好外邊這間屋子的東西就成。」
  
  待酒兒帶十八妹熟悉完府裡,便一齊回了廚院。還未到申時,離晚膳尚有一些時候,酒兒端出一小簸箕核桃,和十八妹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木凳上,拿石頭砸殼剝仁兒。
  
  平常的乾核桃,殼兒被曬脆了的,石頭一砸便裂了開來,倒也不難剝。只是碰巧這一簸箕核桃俗稱鐵核桃,殼特別厚,又很硬,狠力砸幾下殼才會裂縫,殼內夾層又把肉夾得很緊,很難剝出完整的仁兒來。女子力氣本來就小,所以酒兒和十八妹忙活了半天,才剝出小半碗核桃仁。
  
  十八妹手指頭都酸了,抬起頭來長吁一口氣:「呼——我覺得剝這個比我推磨子還累。」
  
  酒兒正在掰一小塊殼子,有塊仁兒卡在裡面出不來:「沒辦法呀,公子愛吃核桃,我琢磨著今天做點瑪瑙團端去書房。」
  
  「呵呵,」十八妹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我還從沒聽說過哪個大男人這麼愛吃零嘴兒!」
  
  酒兒撇了撇嘴:「公子他……嗯,確實與眾不同。」
  
  誰都沒他脾氣怪又傲慢,還很討人嫌!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男聲響起,音色清潤。酒兒和十八妹循聲望去,只見南宮霖手裡拿著一張拜帖之類的東西,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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