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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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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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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發表於 2016-5-6 17:18:07 |只看該作者
199:「然之」

  只見不大的院落中,分前後兩排站著十個蒙面黑衣人,氣場凜然而布滿殺意。

  見方才那枚飛鏢沒有命中目標,為首之人二話不說率先拔出了腰間長刃,寒光畢顯之際人已飛快掠至晉起面前——

  晉起站在原處動也未動,且在黑衣人來至身前的一剎那,不僅未有閃躲,更是徒手去接下了那柄迎面砍來的長刀……!

  「哼,找死!」黑衣人眼中閃過一抹冷冽,含著勢在必得的意味。

  卻在下一刻,臉上忽然被痛苦不堪的神色布滿,隨著一聲骨節斷裂的聲音響起,黑衣人痛呼一聲,直直地往後倒退而去,直到同伴見狀前來相扶,方算穩住了身體,而後捂著左胸處驀然吐了一大口血來——

  眾人面帶驚駭地看向那名立於門下,衣著尋常的藍眸少年,和落在他腳邊的那柄長刀。

  ……好快的速度!

  竟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奪下兵器,且還給了對方一掌重擊!

  若說此人方才躲過那致命的一鏢乃是僥倖,可這一回的本事擺在眼前卻是做不得假!

  起初他們接到任務時聽聞要對付的人是一位身居市井,靠打獵為生的十六七歲少年,卻要他們出動兄弟十人之時,心中是充滿了不屑的,覺得這實在是太過於小題大做了——

  可眼下這種情形無疑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是誰派你們來的?」晉起看著一眾黑衣人,眼神似結了冰一般,「說出來,饒你們不死。」

  「狂妄至極!」一名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可以告訴你,但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留下性命來聽了……!」

  說罷,餘下九人竟是齊齊拔出腰間佩刀,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朝著晉起襲去。

  所經之處,掀起一陣厚重的塵土——

  晉起往後躍起一步,因有意想試探一番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並未有出重手,只在能自保的情況下同他們周旋糾纏著。

  而這種情況落在外人眼裡,不免就是他落了下乘。

  可一干黑衣人卻覺出了不妙,出手越發狠戾起來。

  晉起微一皺眉,掌中凝力正待解決掉眼前一名出了狠招的黑衣人之時,卻見其忽然睜大了眼睛,動作微頓之後,豁然朝後方倒了下去——

  他還……沒出手好不好?

  晉起自然不會單純的認為是自己練成了意念殺人這門傳說中的絕世獨學,朝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屍體看去,果然發現了致命所在——額心處有著極小的一處紅點……

  這細微的一處,可能並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但晉起對這一招……卻是十分熟悉。

  阿瞞來了……

  這麼說……他們果然比前世提早過來了。

  接下來很短的時間內,餘下的黑衣人們也以同樣的方式倒在了地上,就連先前受了一掌的那名也未能倖存。

  晉起的拳收了又放,眼底的顏色亦在劇烈的翻湧著,在刻意的壓制之下,最終方化為了一派平靜。

  片刻之後,緩緩地轉過了頭去。

  「然之——」

  暮色中,老人形容激動的喚道。

  在他身旁站著一名年約三十五六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勻稱,與老人很有幾分相像,一身銀紋氅衣,束髮高冠貴不可言,臉上此刻亦盛滿了欣喜的意味。

  在二人身後,站著一名僕從,端從身形和外貌來看,應是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只格外冰冷的臉色顯得與年紀十分不符。

  晉起望著這無比熟悉的三張臉,腦海中無數的回憶畫面交織襲來。

  「你們是誰?」

  和前世一樣,他開口這樣問道。

  ……

  子夜。

  韓府問梨苑——

  「屍首找回來了嗎?」座上的少年凝聲問道,眼中的冷意讓人望而生顫,不敢與之對視。

  「回少爺,已經找回來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敢洩露出顫抖的痕跡,「屬下仔細檢查過,除了馮九心口處受了一掌之外,其餘九人身上皆無嚴重的傷痕,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韓呈機如同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嘴角顯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食指在案邊輕敲了兩下之後,凝聲道:「剁了餵狗。」

  黑衣人大駭,驀然抬起了頭來看向韓呈機,牙關都在打顫,「少爺饒命……!」

  然而韓呈機話音剛落,便有兩名暗衛自暗處而出,一眨眼便閃身來到了黑衣人左右,一人一邊將人拖行了起來。

  「少爺饒命啊,請再給屬下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黑衣人拼盡了力氣嘶喊道。

  韓呈機微一擰眉,道:「太吵。」

  兩名暗衛會意,伸手擒住黑衣人的喉嚨,指上微一使力,黑衣人身形一僵,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已經絕了氣息。

  房內很快恢復了寂靜。

  韓呈機眼中神色湧動著。

  一次折損了十名死士也未能解決的了,他竟再一次低估了那個人——

  百步穿楊的箭術,殺人於無形的武功,神秘叵測的身份,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一種因為事態無法掌握而滋生的威脅感,朝著韓呈機包圍而來。

  自案後起身,韓呈機緩步來至燃著銀炭的雕龍暖爐旁,將鏤空的銀制火罩提起。

  片刻之後,將手中一卷畫軸拋入爐火之中。

  因有了新的燒料,火苗頓時竄高,火風過耳,將燃了一半的畫卷吹開了來,隱隱露出了畫紙上的半張少女面龐來。

  火勢蔓延,畫紙由白轉黃,緊接著化為一片片支離破碎的黑色焦灰。

  韓呈機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些碎片逐漸與炭灰融為一體,無從分辨。

  他極不喜歡無法掌握的感覺。

  敵人也好,自己也罷。

  ……

  次日早,晉國公與晉世子便離開了肅州城,長達兩日的慰問災區活動就此落幕。肅州百姓依依不捨,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將晉家隊伍送至城外五里處方肯罷休。

  這倒不是說肅州百姓對晉家有多麼的敬愛,畢竟八竿子打不著的連城大世家,一直以來同他們也無什麼值得提起的牽連。

  可關鍵這回晉家來人可是帶了賑災物質來的!

  糧食等物不必提,光白銀就有二十萬兩。

  且還不通過任何階級剝削,直接發放到了他們的口袋裡,這等大恩實在由不得他們不記。

  就知道晉老國公親自過來必定不同凡響,瞧瞧,這隨便一出手,嘖嘖,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底蘊豐厚。

  咳,雖然世家的底蘊從來也無需靠金銀來堆積。

  掰著指頭算一算,先是韓家制出了解藥,後是晉家帶來了『實質性』的慰問,有了這麼一茬又一茬的,竟是沒多少人分得出心思去為韓刺史不幸離世而悲痛。

  畢竟就算真要談及到關於悲痛的這個話題,此番各家各戶幾乎都死了人,自家的還哭不過來,誰有那閒工夫去哭別家的……

  是以,韓旭成了韓家歷代家主史上死的最……輕於鴻毛的一個。

  韓家的三老爺韓紓,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看著眼前閉目養神的侄子,韓紓的眉頭皺了又皺,再三猶豫之下,還是開了口。

  「呈機,晉家在城中撥銀一事你怎能如此輕易便應允下來?難道說咱們韓家短這區區十萬兩白銀不成,焉能讓他們這些外人來插手——」過重的話韓紓不敢講,但他覺著韓呈機此次擅作主張任由晉家在城中『任意妄為』,實在是太糊塗了。

  「他們既然長途跋涉的帶了過來,又怎好再讓他們帶回去。」韓呈機的口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韓紓氣的頓時漲紅了臉。

  韓旭走後這幾日裡,不管他站在什麼角度提意見,韓呈機無一例外的駁回,從來都聽不進他中肯的意見,也從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一言半語。

  不過也是,他是堂堂的韓家家主,他只不過是一個庶出叔伯,韓呈機本就沒有必要同他解釋任何。

  枉虧他成日跟在後面操碎了心,夜夜不得安寢!

  看來真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他大哥可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韓紓甩了袖子忿然離去。

  待他走後半刻,韓呈機方微微睜開了眼睛。

  人性總是醜惡的,民心也最是易變。

  他們鮮少會記得一時半刻的好,他們記得最清的會是,誰的鐵蹄將會踏碎他們的家園——

  晉家既要充當這一時半刻的好人,便任由他們去吧。

  肅州,終是他們韓家的。

  這天下,也不例外。

  ……

  明日便是除夕,可老天彷彿並不肯賞臉給個好天氣。

  今日午時一過,便將日頭給藏了起來,烏雲罩頂而來。待過了申時,天色已暗如昏曉時分,穹頂被灰暗的烏雲擠壓的久了,一個不察,便落起了雪花來。

  錦雲衚衕裡,少年人不緊不慢的走著,身後薄薄的一層積雪上留下一行間隙有序的腳印。

  待又行了半刻鐘左右,眼見家門就在前方,少年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還要跟到什麼時候?」他頭也不回的問道。

  片刻,他身後兩戶人家之間的窄衚衕裡,隱約露出了一抹嫩蔥般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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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16-5-6 17:18:18 |只看該作者
200:震驚的男神

  「晉大哥……」江櫻自窄巷而出,有些不自在的看著不遠處的晉起。

  她其實真的不是故意跟蹤他的。

  起初她是打算過來找他的,只是沒想到半路上碰巧就瞧見了。

  本也想著坦坦蕩蕩的跟上去打個招呼,但江櫻轉念一想,若是現在跟了上去,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隨他一起回家。此番前來她是想同他好好地見上一面,最好是可以坐下來說一說話的那種——

  所以若能一路不動聲色的尾隨,待他進門之後再敲門拜訪,便顯得很正當了。

  可沒料到的是,眼見計劃就要成功,晉大哥的家門就在眼前之時……卻忽然被發現了。

  奇怪,她走的這樣輕,輕的自己都聽不到腳步聲,晉大哥是如何察覺的……

  江櫻暗悔沒有沉得住氣,再將距離拉得遠一些。

  江櫻正苦思冥想著該如何解釋自己這種近乎猥瑣的行徑之時,卻聽晉起開門見山地問她,「找我何事?」

  還好不是問為什麼尾隨於我……

  江櫻略略鬆氣過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總不好明說,是因為這幾日沒等到你來看我,所以我乾脆過來看你了吧?

  「我就是……來看一看晉大哥你。」江櫻終還是沒找什麼藉口,直言道。

  晉起眉心微微隆起,看著約在七八步開外處的江櫻。

  她雙手放在背後,素白淺粉桃花裙,上著蔥青色掐腰小襖,削瘦的臉頰上帶著笑,齊眉的額髮上沾了雪片,站在那裡一眼望去,只讓人覺著尤為羸弱,彷彿風雪再稍大一些,便能將她吹倒一般。

  晉起靜看了她片刻之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什麼話進去說吧。」

  江櫻聞言眼睛頓時亮起,待笑意剛要展現到臉上之時,但見晉起還在看著她,便又瞬間給忍了回去。

  直到晉起轉過了身往前走去,江櫻方抿嘴洩露出了一絲甜甜的笑意,邊邁著輕快的步子小跑著跟了上去。

  ……

  江櫻跟著晉起來到堂屋中,下意識地將四周環顧了一番。

  因此時天還未黑透,再加上門外的雪光映照,故屋內的光線尚算充足。

  只見屋中除了一張木桌,兩條長凳,以及桌上一套簡單的茶具之外,竟是再無其它擺設。

  哦還有——右邊牆壁上掛著的弓。

  只見其上掛著的大小不一、材質不同的各種長短弓竟是有數十把之多,並排著幾乎掛滿了一整面牆。

  江櫻來了興緻,剛要開口說話,卻聽晉起丟來了一句:「先坐著——」

  江櫻腦袋還未反應過來,人便已經老老實實地在條凳上坐下了。

  見她如此『乖順』的模樣,晉起微微動了動嘴角,而後便轉身進了隔間去。

  江櫻也不多問,將手中提著的東西放了下來之後,便好好的坐在凳子上等著。

  不多時,晉起便從隔間走了出來,手中多了一把冒著熱氣的銅壺。

  他走到桌邊,取了一隻粗瓷杯,先是將杯子燙了一遍才又注滿熱水,推至江櫻面前。

  而後自己便在江櫻對面坐了下來,整個過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更不必談『喝杯水暖暖身子』等正常的言辭。

  江櫻早已適應了他這『惜字如金』的好習慣,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對。手握著暖熱的杯壁,直覺得熱氣傳到了心房中。

  晉起也不著急,直見她將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吃去一半,將杯子擱了下去,方開口問道:「說吧,找我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來看一看晉大哥,順便問一問晉大哥明日除夕可有什麼打算嗎?」說到此處,不待晉起回答便瞇眼一笑,繼而說道:「奶娘說若是晉大哥明晚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不如就去一江春咱們一起過除夕罷?」

  晉起聽罷一時未有答話。

  江櫻以為他是覺著自己唐突冒昧,而這邀請又顯得太過『意圖不軌』,便忙地解釋道:「樊嬸和方大方二,還有春風方少爺他們也都在的,就是想著圖個熱鬧而已,沒有其它意思!」

  說白了就是一群在肅州城『孤苦無依』的人搭夥過個除夕。

  不料晉起聽罷想也未想便斷然道:「不必了。」

  江櫻愣了一下,而後拿一種『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的表情看著晉起。

  晉起微微錯開了目光不與江櫻對視。

  江櫻頓時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來。

  也是,晉大哥一看也不是喜歡與人搭夥過節的人,就算去了只怕也融不進去……畢竟高嶺之花的性格擺在這裡。

  這回倒真是她思慮不周了,一心只想著能多些時間同男神相處,一時忽略了這一點。

  既然如此,不去便不去吧。

  反正隔得不遠,晉大哥不願去,她卻是可以隨時過來的——江櫻厚顏無恥卻自認為坦蕩的想著。

  晉起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道:「我明日不在城中。」

  江櫻訝然問道:「晉大哥要去哪裡?」

  別說晉大哥好像沒什麼親人,就是有,好似也沒有大年三十走親戚的說法吧?

  「連城。」晉起答道。

  江櫻頓時瞪大了眼睛,一張小臉上滿都是錯愕。

  去……連城?!

  這個時候去連城幹什麼?

  而且連年都不過了,顯然是很著急的。

  「那……什麼時候回來?」江櫻挑了個最關心的問題問了出來。

  「說不定。」

  江櫻又愣住了。

  說不定……是什麼意思?

  是可能,永遠都不回來了嗎?

  這個認知讓毫無防備的江櫻腦海中有了短暫的空白。

  待這段空白逐漸褪去,不由便著急了起來,問道:「晉大哥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去連城?」

  是因為前段時間的瘟疫一事嗎?

  可現如今事態不是已經平復了嗎——

  難道說……

  江櫻看著沒有說話的晉起,面色有些為難地問道:「晉大哥,我覺得京城的情況,應當不會比肅州好上太多。」

  「本就無甚分別。」晉起抬手為自己也倒了一杯熱水,面色如常的說道。

  現如今這天下四分五裂,肅州城縱然平靜,也不過只是一時之象罷了。

  更遑論韓家此番本就未抱有置之事外的打算。

  此次瘟疫襲城之事,較前世相比,對韓家造成的打擊要小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換而言之,今世的韓家較前世而言,威脅力也大了太多。

  實則他在找來紫蓊草之前便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

  且在秉定山中,他發現了有人在跟蹤自己——晉起直覺前日裡要取他性命的黑衣人跟此事脫不了關係,因為他在肅州並無仇人,至於晉餘明,絕無可能在此時就對他動手。

  唯一的解釋便是,早在更久之前他便被人盯上了,一直在暗下監視試探,而此次得知了他去秉定山取紫蓊草救了江櫻之後,越發確定了起初的疑慮,權衡之下,覺得除掉他來的更為周全。

  有這些線索在,要想猜出對方是誰,已經不是難事。

  但饒是如此,也並不阻礙他下決定救江櫻。

  這一世,他既佔了重生的優勢,那同樣也要承擔因為他的重生而帶來的所有改變,而非要以付出她人性命作為代價,來求取一時半刻的安寧平靜,這從不是他晉起的行事作風——更何況這條性命之於他而言,格外重要。

  縱然日後,可能再無干連。

  「晉大哥?」

  「……嗯。」晉起抬眸看向她。

  江櫻略有些驚訝。

  她方才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晉大哥竟是在走神?

  「你方才……說了什麼?」晉起看著她問道,臉上略有些不自在。

  江櫻只得重複道:「我是說,既然晉大哥也認為京城與肅州城並無區別,那為什麼還要去京城呢?」

  晉起思措著言辭,一時未有作答。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那麼一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晉起正欲開口之際,卻聽江櫻搶在了前頭開口說道:「晉大哥,如果你覺得連城的野味價錢會比肅州城高的話,那你就錯了。」

  晉起皺眉看著她。

  這女人……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而且還一副循循善誘的口氣、一臉『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表情……這麼自以為是真的沒問題嗎?

  連城的物價高低,關他什麼事!

  想到此處,晉起臉色一僵。

  她該不會是以為他要……

  這時便聽江櫻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晉大哥,如果你對我們店裡給你的價錢不滿意的話,你大可同我跟奶娘直說,我們再商議商議就是了,你委實犯不著跑去連城那麼遠的地方……而且連城比不得肅州,連城地勢平坦沒有山丘,城外的幾個林子也多是晉家的,普通百姓是不許進去狩獵的。」

  「……」晉起嘴角僵硬的已是說不出話來。

  對她給的價格不滿意,為此要去外地?

  他之所以收她的銀子,完全是不想被人覺得他對她太過特殊好嗎!

  至於她究竟按的什麼價格來給,給了多少,他從來都沒在意過以至於一無所知!

  晉起簡直為江櫻這超乎尋常的想像力深深的震驚了。

  他從來都不知道,在她的眼裡,自己竟然是個如此小肚雞腸、為了多賺一星半點兒銀錢從而選擇在除夕之夜背井離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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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16-5-6 17:18:48 |只看該作者
201:『不堪』的回憶

  「總之我是有要事要去京城!」連晉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口氣竟是惱羞成怒。

  奇怪!他在惱羞成怒個什麼勁兒!?

  他從一開始就未抱有去京城打獵為生的打算好嗎!

  之前便說了,這個女人天生就有一種隨隨便便一兩句話便能將人氣得半死的本領!

  若他再同她常年累月的相處下去,遲早會被逼瘋!

  「我知道了……」江櫻見他臉色逐漸變差,又有那句『去京城是有要事』擺在這兒,便也不敢再妄自猜測。

  晉大哥這口氣,是覺得她……問的太多了吧?

  可她也只是怕他真的就再也不回來了,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晉起將她的失落看在眼底,也不知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表情怎會有如此之大的效力,只一眼,便讓他心中怒氣全消,甚至還生出了幾分自責感來。

  他方才的口氣,好似真的有些太重了?

  畢竟想像力這種事情,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晉起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將責任全攬了下來……

  可縱然如此,他也未打算將臉色鬆下半分。

  畢竟這不是平時。

  換做平時且算了,可現如今……既是要走,便還是走的乾淨些吧。

  那些多餘的情緒,他留在心裡自己知曉便夠了。沒必要,也不斷然不能表現出來給任何人看,尤其是她。

  「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江櫻聽著這趕人的話,又見他一張臉要比門外的風雪天還要冷上幾分,不由怔住了。

  晉起與她對視著,只等著她臉上現出受傷的表情,然後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女子的自尊心向來敏感脆弱。

  是以,晉起忍著未有別開目光,維持著冷冰冰的神色看著她。

  片刻之後,果見江櫻的神色有了變化。

  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後忽然問道:「晉大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晉起下意識的搖頭。

  喂,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她會問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問題來!

  而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跟著她的思路走下去了!

  晉起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智商是否存在一定的硬傷……

  「剛好我也沒吃!」江櫻喜道,忙低頭將腳下的一個小籃子提到了桌上,故晉起也未有瞧見她低頭的間隙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之情。

  「晉大哥,我帶了這個來,你看——」江櫻笑著掀開覆在小籃子上的藍布。

  晉起皺眉。

  原來方才在外面的時候,她雙手背在後面是因為提了這個?

  藍布被掀開,晉起看到了籃子中的東西,眉毛抖了兩抖。

  雖然方才就想過她這個吃貨很有可能會拿出類似於糕點之類的吃食來,但當他真的看到了籃子裡的東西,仍舊覺得三觀再一次被刷新。

  只見籃子裡墊著的黃油紙上,赫然放著幾把抻好的生麵條……

  真的,出門帶什麼的他都見過。

  可真沒見過誰挎著幾把生麵條出門的……!

  這種感覺簡直要比他得知她一個小姑娘中毒還慘。

  「晉大哥,這是我抻好帶過來的,剛好你也還沒吃晚飯,不如我去廚房下兩碗麵吃吧?」江櫻笑著說道。

  晉起想要開口拒絕,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橫豎也就一碗麵罷了。

  見晉起點了頭,江櫻便提著籃子起了身。

  晉起剛想要告訴她廚房在哪個方向,卻見她已經輕車熟路的找了過去。

  晉起不禁有些納悶,心道她是頭一回進來,按理來說不該對廚房的位置這麼熟悉才對,難道說這就是吃貨的直覺?

  還別說,正如晉起所猜想的這般,江櫻找到廚房靠的確實是一種莫名的直覺。

  這貨來到廚房以後,四處看了看,不由感慨男神平日裡對待吃食這方面,是隨意到了一個怎樣離譜的程度……

  偌大的廚房裡,除了鍋灶瓢盆碗筷之外,竟只有一筐大白菜,米麵各一缸。
 
  晉起不吃葷她是知道的,卻不知廚房裡竟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由此看來,家裡沒個女主人真的是不行。

  江櫻搖頭嘆氣在心裡感慨了一句,越發覺出了自己的重要性。

  同時不禁欽佩於自己的先見之明——還好她籃子裡還夾帶了兩個雞蛋過來以備不時不需……!

  ……

  晉起點了一盞油燈,來到掛著長弓的牆壁前,伸手取下其中一把。

  獸皮包裹著的弓身握在手中厚重卻不冰冷,只格外沉重。

  當時他便是用的這把弓,射殺了顏巾戰。

  對於他而言,這把弓並不僅僅是一把弓,一把可以狩獵、可以殺人的弓,更是他改寫前世命運的開端——

  晉起緊緊握著弓身,蔚藍的眸色逐漸地在變深。

  「晉大哥,麵好了。」江櫻的聲音忽自身後傳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空氣中飄蕩著的麵香。

  晉起將眸中神色掩起,舉步來到桌邊坐下。

  江櫻將大些的那隻碗推到他面前,又將一雙竹制的筷子遞了過去。

  晉起接過,低頭一瞧碗中,只見是一碗尋常的清湯素麵,麵條形條纖細而圓滑,上面漂浮著一層切成碎丁兒的蒜苗,再有就是一應被切成細長條形的蛋黃色細絲。

  拿起筷子一攪,面香混合著蒜苗特有的香味兒在撲面而來,光是聞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晉起一口吃下之後,即是愣住了。

  這麵的勁道和味道……

  江櫻見狀瞇了眼笑道:「這麵是我照著陽春巷裡那家做的,味道應當還可以吧?只是我將蔥花換成了細蒜苗,又另加了些煎蛋絲進去——」

  晉起聞言意外不已。

  真是她自己抻的?

  她竟能將陽春巷裡的陽春麵的味道學了個十足像……

  前世他在連城,或在外征戰之時,最想吃的便是一碗這種味道的陽春麵,但卻沒人能做的出同樣的味道來。

  「尚可。」晉起頭也不抬,口不對心的說道。

  江櫻卻已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遂也低下頭去吃起了麵。

  讓晉起意外的是,一碗麵吃下來,她竟是反常的安靜,一句廢話,不……就連一句正常的話也都沒有說。

  「我來收拾便是,你早些回去吧。」晉起見她站起身欲收拾碗筷,出聲道。

  「沒事,不著急。」江櫻笑著搖頭,將他面前的碗筷取過送進了廚房裡。

  晉起聽著由廚房裡隱隱傳出的窸窣聲響,忽覺有些悶的喘不過氣來,乾脆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門外屋檐下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冷意的空氣。

  江櫻這兩隻碗洗的不可謂不仔細——足足洗了近半個時辰。

  晉起便也在屋檐下站了半個時辰,眼見著屋頂牆頭上的積雪厚了一層又一層。

  神思浮動間,他忽然在想,這女人氣人是氣人了些,但若回到家能吃到格外可口的飯菜,見她衝自己甜糯糯的笑……竟是一件讓人倍覺溫暖的事情。

  他在想什麼?

  晉起驀然回神過來,立即將這不切實際的臆想斬斷——

  所有的事情都尚處於未知的狀態,他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確定,又怎能有此奢望?

  若單因他這一己之私便要將她牽連進來,那就真的太過自私了。

  江櫻終也找不到什麼藉口賴著不走,將手擦乾之後走了出來。

  「晉大哥,那我……走了。」江櫻提著空掉的小籃子來到晉起身邊說道。

  「嗯。」

  江櫻看了他一眼之後,便抬腳朝外走去。

  檐外風雪正大,吹的她險些要睜不開眼睛。

  晉起見她抬手到額前擋風雪的模樣,不由地皺起了眉,轉頭朝屋內豎放在門邊的紙傘望去,想要上前取來,卻又生生忍住。

  「晉大哥……」

  少女獨有的清脆嗓音傳了過來。

  晉起微微側回頭看去。

  只見是已走到了大門口的江櫻,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此刻正回過頭來看著他,見他看了過來,遂一臉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非走不可嗎?」

  晉起表情淡漠的道了個「嗯」字。

  江櫻微微抿了唇,片刻之後,點著頭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卻站在原處未動,似在躊躇著什麼。

  晉起將視線收回,轉身欲回屋中。

  江櫻見狀忙出聲喊住了他,「晉大哥!」

  晉起未有應答,只停住了腳步,背對著江櫻。

  「那日在西山裡,我起了燒你帶我回來的時候,我可曾說過什麼話?」或是著了急怕晉起真的沒了耐心再聽她說話,這一回江櫻半點兒吞吐也沒有,一鼓作氣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她壓在心裡已經很久了。

  眼見晉起臨走在即,在這件事情上,她不想再糊塗下去。

  江櫻並看不到背對著她的晉起此時是怎樣的表情,只聽他紋波不動的聲音說道:「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

  江櫻聞言忙提醒道:「就是春月出嫁那日,我進山尋白宵被一隻大虎自山上逼落,剛巧掛在了樹杈上為你所救,在山洞待了一夜之後你帶我出山時,我還……還來了葵水弄了你一身都是,就是那次,想起來了嗎?」

  要她將這些令人難堪的細節重提真是太……

  可她都說的如此詳細了,晉大哥總該記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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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發表於 2016-5-6 17:19:01 |只看該作者
202:「把柴刀給我!」

  背對著江櫻的晉起聞聽此言,欣長的身形頓時不能再僵硬。

  臉上的顏色也是白一陣紅一陣的變幻著,異常豐富。

  這女人的臉皮厚度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世界觀!

  這都裝作不記得了,她竟還將這些令人無法直視的事一樁一樁的翻出來說——

  晉起深深吸了一口氣,幾近一字一頓地說道:「記不起來了。」

  江櫻聽罷面有憂色。

  這還記不起來嗎?

  既然真的記不起來,那便算了吧……

  她從來都不是個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若是遇到死結多數會丟到一旁,而非費盡心思去想著如何來解開它。

  她從來也都不是一個愛自尋煩惱的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

  晉起這次乾脆真的不理會她了。

  江櫻見狀,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遂轉身離開。……這一次倒是真的沒有再半路回過頭來。

  一路上風雪不止,江櫻踩在雪窩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去的方向走著。

  她方才的話都提示到了那個份兒上,怎會有人記不起來。

  她是遲鈍了些沒錯,可她真的不傻。

  晉大哥所謂的記不得,豈會是真的不記得,大抵只是不願記得,亦或是不想給她難堪罷了。

  看來那次因為發燒致頭腦發昏,迷糊之下對晉大哥表明了心跡一事是的確發生過了。

  如若不然。晉大哥斷然沒有理由再三緘口謊稱不記得西山之事。

  如此說來,晉大哥也算是早已知曉了她的心意。

  這個結論一經在江櫻的腦海中形成,緊隨著許許多多同晉起有關的事情,便一股腦兒的全湧上了心頭。

  遠的不去提,單說此次她險因『瘟疫』喪命,僥倖逃過一死之後,且不說方大方二。就是隔壁兩家半生不熟的脂粉鋪和首飾鋪的老闆娘。甚至是菜場賣菜的黃老伯都來專程探望過她。

  唯有晉大哥沒有露過面,哪怕是跟春風他們打聽上一兩句,都是不曾有的。

  若說之前他不知曉自己的心意且罷了。而如今分明已經知曉,卻還如此漠不關心,甚至方才臨別之際,張口閉口都是趕她走的言語……

  但凡對她有一星半點兒的好感。在知道了她心意的情況下,都斷不可能如此相待。

  所以。這是不是說明……他真的是一丁點兒都不喜歡自己,甚至是……厭惡呢?

  她就知道,不該因為即將要分別不想留下遺憾遂問個清楚的想法是錯誤的……

  這種答案實在是太令人難堪了。

  江櫻心底苦澀非常,有些想哭。卻又因為難堪的過了頭以至於沒這個臉去哭出來,是以只有緊皺著一張臉,頂著愈來愈大的風雪往前行著。

  被大雪照亮的黑夜中。一個身影在雪中駐足許久,直到眼見著那一抹嫩青色逐漸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當中。方轉了身離去。

  ……

  次日一早,天剛開亮,一江春裡便熱鬧非常。

  梁平帶了女兒連早飯都沒吃便趕了過來,宋春風和方大方二也早早過來幫著準備年夜飯。

  平日裡十指不肯沾陽春水的梁文青,也變得殷勤起來,主動跑到了廚房裡幫著樊氏擇起了菜。

  而梁文青之所以如此反常,並不能解釋為『受了節日的氣氛影響』,而是由於事出有因四個字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也極有依據——這姑娘之所以肯放下大小姐的做派做起了活兒,為的就是能換取將擇好之後的菜送到井邊,同負責洗菜的宋春風說上一兩句話的機會。

  不大的後院兒裡,掃雪的掃雪,劈柴的劈柴,洗菜的洗菜,大家都在各處有條不紊的忙活著,一眼望去,也算得上是其樂融融的一幕——而作為這臨時拼湊起來的一大家子的『一家之主』的莊氏,眉間卻隱有憂色。

  要說奶娘自從病癒之後,除了需要花時間來接受『日後再沒可能甩得掉梁平這塊兒狗皮膏藥』這令人頭疼的事實之外,其餘的倒都還算順心。

  可自打從昨晚江櫻從外頭回來之後,這種順心便戛然而止了。

  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出門兒的時候是歡歡喜喜的挎著個小籃子,回來的時候小籃子還在,歡歡喜喜卻是沒有了,活像個霜打的青茄子一般——這種說法兒可不僅僅是比喻,而是因為昨日江櫻恰巧穿的就是個青色小襖兒,再加上淋了一身白花花的雪,實在是同霜打了的茄子這一說法貼切到了極致。

  問她是怎麼了,卻又不肯說。

  今日更是天還沒亮就起了身,將要用來炸年果的麵活好發好之後,一一給捏成了形兒。

  從還記掛著吃食這上頭看倒是挺正常的,可從頭到尾都沒露出過一個像樣兒的笑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實在讓人憂心。

  故莊氏搶下了炸年果的活兒,將人給趕了回去歇息。

  由於雙方實力懸殊過大,江櫻便未做無謂的掙扎,老老實實回了房去。

  ……

  「櫻櫻姐姐,咱們去堆雪人好不好!」阿芙軟糯糯的喚聲傳入江櫻耳中。

  坐在銅鏡前托腮凝想的江櫻聞言回過頭去,只見是阿芙和阿宇兩個小傢伙一前一後自門外走了進來。

  被粉色緞面兒七彩蝴蝶立領對襟小襖包成了粽子的阿芙小跑到江櫻身邊,仰起一張被凍得紅彤彤的圓臉蛋兒,拽著江櫻的一方衣角央求道:「櫻櫻姐姐,外頭的雪可厚啦,你帶我們去堆雪人兒好不好呀?」

  小女孩的聲音軟糯又動聽。再加上被這一雙天真無邪的眸子盯著實是讓人心軟非常,故饒是江櫻根本提不起任何興緻來,卻還是不忍拒絕,唯有含笑點頭道了個「好」字。

  阿芙和阿宇立即歡呼了一陣兒,兩個小人兒一左一右拉著江櫻的手,興奮地離了房間而去。

  一江春大門外的路面上,積雪的厚度已可沒入半膝。

  江櫻站在門口。有模有樣的指揮著兩個小傢伙堆起了雪。

  咳咳。這倒不是她懶,而是因為本就是陪著孩子們來玩兒的,總不好去跟他們搶樂趣罷?

  瞧瞧。這倆孩子揮著小鏟子堆得多開心。

  沒有絲毫羞愧之心的江櫻滿意的點著頭。

  可小半個時辰過去,阿芙和阿宇卻是對江櫻指揮著他們堆出來的成果極不滿意。

  兩個孩子手裡握著小鏟子,轉頭看著別家門前堆著的好看的大雪人兒,有的還拿綸巾作了帽子。有的還插著冰糖葫蘆作鼻子,甚至還有給披上了大袍子的栩栩如生模樣。再看看自己面前辨不出形狀來的龐然大物,癟了癟嘴,不開心了。

  「櫻櫻姐姐,你讓我們堆得這是什麼呀?」阿芙耷拉著淡淡的小眉毛問道。

  阿宇的目光則是仍然固定在面前要比他還高的雪堆上。企圖從中找出答案來,不願承認自己和姐姐忙碌了一早上卻一無所成的殘酷真相。

  但轉念一想,櫻櫻姐姐不靠譜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便只有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丟下了手裡的小鏟子。

  別說阿芙和阿宇。就是江櫻自個兒瞧見了面前的一堆雪,也是愣住了。

  呃……

  她承認這過程中她分出了心思在想心事,可這成果……未免也與她所預料的差的太多了吧?

  江櫻見兩個孩子,一個委屈控訴,一個甘願認命的模樣,頓覺罪惡感叢生。

  正待想著如何來彌補之時,卻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取笑的孩童聲音,「哈哈哈,阿姐你們快瞧,阿芙他們家今年堆得那是什麼東西呀——」

  江櫻下意識的舉目望去,只見是斜對面的一家鋪子前站著五六個孩子,大的約莫十一二歲,小的則同阿宇差不多年紀,此刻正望著她這邊兒的『雪人』哈哈大笑著。

  江櫻滿頭黑線。

  雖然丟人對她而言是常事,可被一群孩子取笑,這絕對是人生第一次好嗎!

  阿芙和阿宇則是一臉的無地自容。

  這時又聽對面的孩子們肆無忌憚的大聲說道:「沒了爹爹給你們堆雪人兒,看你們今年還怎麼跟我們比,哼!」

  「就是就是!」

  「……沒有爹的孩子!」其中較大的一個男孩子邊說還邊做起了鬼臉來。

  「你們……」阿芙聞言嘴巴一癟,頓時就委屈的紅了眼睛。

  阿宇則抿著小嘴握起了小拳頭,片刻之後,忽彎腰拾起了一個雪球衝著他們扔了過去。

  可因人小力微,再加之同對方隔了一條街道的距離,雪球還沒在空中飛過一半的距離便落了地,砸在厚厚的雪中甚至未能發出什麼聲音來。

  「哈哈哈哈……」對面的孩子們見狀笑的愈發的歡了。

  「……」這下阿宇也紅了眼,但由於個性要強的緣故死死的忍住沒有掉出眼淚來,緊緊握著小拳頭,轉身就要往大堂裡跑。

  然而卻被江櫻一把拉住了胳膊。

  阿宇抬起頭來看著她。

  小孩子的眼睛裡蓄著淚水,盛滿了委屈和忿然。

  這種眼神令江櫻心底一陣發寒,心道若只將這件事情當做小孩子的鬧劇就此了結,只怕會在阿宇和阿芙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這種事情說小很小,但對心智還未開化的孩子來說,其影響卻是不容小覷。

  江櫻將阿芙和阿宇一左一右拉到自己身邊,叉了腰喊道:「梁叔,將後院的劈柴刀拿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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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發表於 2016-5-6 17:19:28 |只看該作者
203:炸年果

  正拿了抹布在櫃檯後擦東西,充當起了店小二的梁平聞言一愣,而後往外頭看了一眼,見是江櫻帶著兩個孩子堆雪人,並未有發覺什麼異常便去後院取了柴刀過來。

  這倒不是說梁鎮長腦袋簡單不考慮後果,也不能說對江櫻十分信任,肯定她不會是衝動行事的人。

  而是梁鎮長覺得,若是這孩子當真處於衝動的狀態,一準兒已經掏出隨身攜帶的菜刀了,而非是還要花時間讓他去取柴刀。

  梁鎮長向來思維慎密。

  對面的一群熊孩子卻是嚇壞了。

  傻了片刻之後,皆面露驚駭之色,年紀小些的甚至嚇得要調頭回去找大人過來了。

  卻被那名十多歲的大孩子給生生拽了回來。

  「怕她幹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小黃毛丫頭,我才不信她真的敢動咱們幾個!要她真敢過來,我,我頭一個對她不客氣!」大孩子強自鎮定的放話道。

  在他眼裡江櫻不過就是個比他大了三四歲的小姑娘而已,且個頭兒還沒他高呢!

  他才……不怕呢!

  可當他真的瞧見了江櫻從梁平手中將柴刀接了過來之後,仍舊嚇得抖了好幾抖。

  「我可告訴你,我力氣很大的……!」大孩子嘴唇都打著哆嗦,卻仍然一副不肯退讓的模樣。

  江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而後忽然失笑了兩聲。

  這群孩子該不會以為她是要拿柴刀砍他們吧?

  她平日雖然也不怎麼冷靜。但卻也沒有暴躁到這種程度好嗎……

  江櫻笑著掂了掂手中柴刀,衝對面的孩子們說道:「誰說我們家今年的雪人兒比不過你們了,我們只是還沒堆好而已——」

  興許是看出來了江櫻拿柴刀並不是真的要來砍他們,大孩子的膽量遂也越發的大了,朝著江櫻挑釁道:「那你倒是堆給我們看呀!我爹說了,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櫻櫻姐姐……」阿宇一副『你的心意我們明白,但你真的沒必要再進一步丟人了』的表情看著江櫻。

  江櫻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對兩個小傢伙說道:「你們去廚房裝些柴灰出來。」

  阿芙卻對江櫻十足的信任。認定了櫻櫻姐姐可以給他們爭口氣回來,故當即拿胖乎乎的小手抹乾眼淚,帶著阿宇去後院兒廚房找柴灰去了。

  梁平則是饒有興緻的站在門邊兒一副看戲的架勢。也不多問什麼。

  只想著萬一到時候真的打起來,他再上前幫忙也不遲。

  是的,梁鎮長認為江櫻可能會同一群孩子打起來,且還打不過對方的可能性偏高。

  「姐姐。我們真的還要出去嗎……」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廚房裡弄來了小半筐柴灰的阿宇猶豫了。

  他真的不想再出去丟人了……

  阿芙卻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鼓了鼓腮幫子說道:「你難道忘啦。櫻櫻姐姐那麼會做菜!」

  「走吧,櫻櫻姐姐肯定會贏的!」阿芙說罷便提著小筐走在了前頭。

  在她眼裡,能將蘿蔔變成花兒的櫻櫻姐姐可是萬能的呢……

  阿宇癟癟嘴沒說話,只有邁著小步子跟了過去。

  心裡卻還在犯著嘀咕——會做菜。和會堆雪人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或許……有吧?

  咿?

  真的有誒!

  來到門外的阿宇待瞧見了眼前的情形之後,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哇!」阿芙驚呼出聲,圓圓的眼睛裡盛滿了新奇。小跑到了江櫻身旁,欣喜至極地問道:「櫻櫻姐姐。你堆的這是大老虎嗎?」

  只見兩個小傢伙去後院取柴灰的功夫,原本那一堆辨不出形狀來的雪堆,現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尊雪雕,且辨識度極高,一眼望去就看得出雕的是什麼——乃是一隻試圖躍起上半身的大虎。

  江櫻已雕至虎頭的位置,遂放下了柴刀,轉而取了一截枯樹枝,將枝頭掰成鋒利的尖條形,試了試硬度之後,方繼續雕了起來。

  不光是阿芙和阿宇,就連梁平也對自己所見驚訝非常。

  眼見著江櫻如此專心致志的模樣,皆無人出聲打擾,只目光緊緊隨著江櫻手下的動作,生怕錯過了什麼。

  「好厲害啊…」對面的一名男童忍不住低呼道,不由自主的就走了過來,想離近再看仔細些。

  有了人起頭,後面的幾個孩子也紛紛跟了過來。

  「喂,你們給我回來!」大孩子氣的跺腳,然而已經被亮晶晶的大老虎吸引了目光的孩子們哪裡還肯聽他的指揮。

  眼見著小夥伴們全都無情的離自己而去,大孩子羞惱難當的紅了眼睛。

  「不就一隻假老虎嗎,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稀罕看呢!哼,以後再也不帶你們玩兒了!」哽咽著嚷嚷完這一句話過後,便轉身跑回了自家的成衣鋪裡。

  江櫻這邊已經雕完最後一劃,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之後,拍了拍身前沾著的雪屑,將盛放著柴灰的籃子從阿芙手中接了過來。

  「櫻櫻姐姐,要柴灰做什麼呀?」阿芙好奇地問道,因為興奮的緣故,胖乎乎的臉頰格外紅潤。

  「待會兒你就知道啦。」江櫻故作神秘地逗著她。

  阿芙便也不再問,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江櫻的動作。

  只見江櫻抓了一把柴灰出來,均勻地在『虎背』上撒出一道條紋來。
  
  「妙啊——」梁平在一旁笑著稱讚道。

  一群孩子卻還未看出江櫻用意何在。

  直到第四道撒下去,方有個孩子驚喜地出聲說道:「我知道了!這是一隻灰老虎……!」

  原來江櫻要柴灰,是為的修飾這隻『老虎』的毛色。

  畢竟從一開始。她便是照著白宵來雕的——

  不得不說,在這半筐不起眼的柴灰作用下,使得這隻雪塑的老虎越發的栩栩如生起來,乍一看,彷彿下一刻就能聽得一聲渾厚的虎嘯,而後可見其騰空高高躍起,捕食獵物而去。

  一群孩子立即圍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觀看著。不時便發出孩童特有的驚嘆聲。

  阿芙和阿宇見狀,臉上的表情不由地得意起來。

  這回別說三寶家鋪子前的那個雪人兒了,就是整條錦雲街。不,就是整個肅州,也肯定沒人比得過他們的大老虎!

  沒有爹爹幫著堆雪人的遺憾感,在兩個孩子心中頓時消散無形。

  江櫻瞧著兩個孩子臉上發自內心的純真笑容。遂也心滿意足的一笑。

  「櫻姐兒,你要柴灰做什麼呢?」莊氏自大堂中行出。一邊問道。

  方才兩個孩子跑去廚房說要柴灰,還說是櫻櫻姐姐讓他們來找的。

  莊氏這邊剛炸好了年果,便想著讓江櫻試試味道行不行,順便過來瞧瞧這孩子要柴灰作何。

  可前腳剛一踏過門檻兒。後腳還沒來得及提起,莊氏便被狠嚇了一跳——

  櫻姐兒這孩子怎麼將白宵給貿然放出來了?這麼多孩子萬一傷著了可如何是好!

  莊氏剛要開口責怪,卻聽阿芙搶在了前頭喜道:「莊嬸嬸你快看。這是阿櫻姐姐堆出來的大老虎!」

  小孩子的口氣滿是與有榮焉的歡喜意味,莊氏聞聽愣了愣。再又定睛瞧去。

  「假的。」梁平笑呵呵地提醒道。

  阿櫻這丫頭養著一隻大白虎,他是聽文青提起過的。

  「哦……」莊氏這才恍然,失笑道:「這堆的可真像呀。」

  一面端著盛放著年果的盤子朝著江櫻走去,說道:「這是我炸好的,你瞧瞧可是那個味兒。」

  前兩日江櫻炸過一些,味道與這裡傳統的年果相差甚大,眾人吃了都說好,於是今年除夕的年果便照著這個來炸了。

  麵是江櫻活的,鹽糖是江櫻配的,形兒也是江櫻捏的,莊氏雖只放進油鍋裡炸了一遭,但還是有些擔心因為火候的問題會使得味道有出入。

  江櫻因為手上沾有柴灰,便由莊氏捏起了一個餵進了嘴裡。

  外酥裡內,火候剛好。

  江櫻笑著點頭,「炸的剛剛好。」

  這個時空裡所謂的年果,就是一種糖多鹽少的油炸麵粉製品小點心,江櫻之前吃過一回,但覺得太甜又太乾,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於是,便自己動手試著改了改配料,又因有阿芙和阿宇兩個小傢伙在,在外形上也順帶做了些改變——捏成了童趣橫生的小蝴蝶和小獅子頭的形狀。

  阿芙和阿宇也各自捏了來嘗。

  一旁的幾個孩子看著莊氏手中形狀可愛獨特的年果,眼睛一個比一個還亮,其中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說道:「宇哥兒,你們家的年果怎麼跟我們的不一樣……」

  「當然啦,這可是櫻櫻姐姐自己做出來的,在別的地方買都買不到呢!」阿芙搶答道。

  這話一說,四個孩子都齊齊地看向了江櫻,小眼神裡滿滿的都是崇拜。

  這位姐姐好厲害,不僅長得好看,會堆大老虎,而且還能炸出這麼特別的年果,真是了不起!

  被一群孩子這麼盯著,江櫻頭一回發覺自己竟然也有做孩子王的潛力……

  這時,一輛華蓋馬車不疾不徐的自街中央行駛而過,車輪碾壓在厚厚的積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馬車沿著錦雲街又緩緩行了片刻之後,在不遠處無聲的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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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6-5-6 17:19:40 |只看該作者
204:認錯

  「少爺,咱們真的……不過去看看嗎?」駕座上的阿祿探著頭看著一江春門前的情形,口氣裡帶著央求之意。

  他也不知道少爺到底是怎麼了。

  自從老爺走了以後,就變得越來越……令人害怕了。

  時常一整日都聽不到他說一句話,一開口必定是同公事有關。

  彷彿一丁點兒私人的心思都沒有。

  說句誅心的,阿祿甚至覺著……少爺的七情六慾都被人給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害怕這樣的韓呈機,也不想少爺真的一直這樣下去。

  於是阿祿在想,阿櫻或許能幫上一些忙也不一定……

  所以他今日隨韓呈機出來,特意繞到了錦雲街,為的就是想讓韓呈機見上江櫻一面。

  卻聽自馬車中傳出了一道語調冰冷的聲音說道,「誰讓你停下來的——」

  「少爺……」

  「回去後自行領罰。」馬車裡的人說道。

  阿祿聞言臉色一苦,還待再說些什麼,卻又聽得韓呈機問道:「還不走?」

  口氣中已帶上了令人畏懼的冷意。

  阿祿當即不敢再多言,低低地應了聲「是」,只得重新握起了韁繩。

  在臨驅車之前,忍不住往一江春門前望了一眼。

  在看到那尊栩栩如生的雪雕之時,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還別說,這日子一長,倒是挺想那隻大傻虎的……

  車輪滾動,在車後揚起了一陣白茫茫的雪霧。

  忽有一陣大風襲來,直將車兩旁夾了棉的寶石藍緞面兒簾子都給掀了起來。

  透過雕花的半鏤空車窗,車中之人微微側首,望著身後隨馬車行駛而逐漸縮小的情形。

  身著紫薇色襖裙,髻邊箍著粉色珠花的少女被一群孩子團團圍著。她手中托著魚形瓷盤,不知是裝的什麼小點心,正拿帕子捏起分給孩子們。

  得了點心的孩童們開心的歡呼起來。

  這時卻見少女微微彎下了腰,站在中間同孩子們說著話,臉上是鮮有的一本正經,似是在講著什麼十分嚴肅的問題。然而由於離的太遠,故並聽不見她具體說了些什麼。

  風向一轉,馬車簾物歸原處的垂下,阻去了車內之人的視線。

  一道簾,彷彿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

  「櫻櫻姐姐,為什麼還要給三寶吃年果!他最壞了,老是笑話還欺負我和弟弟……」被江櫻牽著回到了大堂內的阿芙悶悶不樂地說道。

  分給小芸阿豆他們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他們帶回去給三寶——

  他才不會領情呢!

  「好啦,待會兒再給你多炸些小蝴蝶。」江櫻笑著安撫道。

  「唔……」阿芙嘟了嘟嘴,而後仰起頭來看著江櫻問道:「那櫻櫻姐姐可以給我捏些小兔子的嗎?」

  江櫻聞聽瞇眼笑了點頭。

  阿芙見她點頭頓時也露了笑,扯著江櫻的手就往廚房跑。

  「櫻櫻姐姐,我想要大老虎那樣的可以嗎?」阿宇也跑著跟了過去問道。

  「可以……」

  一大兩小三道身影消失在了簾子後。

  ……

  天色將晚。

  一整日忙碌下來,廚房裡的莊氏終於發了話兒,「好了好了,櫻姐兒春風你們幾個去前堂收拾出一張大桌兒來,菜待會兒都好了,準備準備吃飯了!」

  「終於能吃飯了,餓死小爺我了,快快快……」方昕遠催促著幾人往前堂去。

  中午忙的慌,又是打掃又是祭祀的,午飯便匆匆應付了過去,是以眾人都對這頓豐盛的年夜飯充滿了期待。

  江櫻和梁文青宋春風幾個小輩將大堂裡的一張大圓桌收拾了出來之後,梁平便端著兩碟冷盤從後頭過來了。

  「快快快,都快坐!」方昕遠一副主人家的姿態招呼著江櫻等人入座。

  梁文青白他一眼,丟下一記「沒見過蹭飯蹭的如此心安理得」的鄙夷眼神,便隨江櫻去了後廚房幫忙端菜去了。

  方昕遠渾不在意,頭一個先坐了下去。

  好在還沒有囂張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只在一側尋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巴巴地望著剛端上來的幾碟菜。

  站在其身後的阿福羞愧的頭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他真的不知道少爺把臉給丟到哪裡去了!

  往年就是在自家過除夕,飯桌兒上也沒見他如此……真性情過啊!

  真的不能稍微顧及一下堂堂連城方家大少爺的風度嗎?

  阿福覺得自從少爺來到肅州城,再度遇見了江二姑娘以後,一種名叫羞恥心的東西就已經丟掉再也找不回來了……

  而且,據說老爺已經在趕往肅州城的路上來逮人了,其中的嚴重性不言而喻,故少爺如今的境況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他是真的很不能理解少爺還能有如此高昂的情緒來蹭飯究竟是為了什麼!

  天吶,肅州城可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啊——

  能讓原本傷春悲秋,黏纏著他家少爺到令人發怵的地步的江二姑娘脫胎換骨,變成一位手持菜刀的廚娘;

  還能讓原本放蕩不羈、不務正業的少爺斷絕了與煙花之地的往來,為拯救黎明百姓徹夜不眠的翻看醫書以身試藥,更重要的是,由矜貴高傲的大少爺變成了『只要給吃的你說啥就是啥』的無尊嚴無底線少年。

  阿福默默感慨著。

  「有,有人嗎?」

  忽然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入堂中。

  阿福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開了一扇門的大堂外,有一個小腦袋隱隱從外頭探了進來。

  見這小男孩有些眼熟,阿福便走了過去。

  離的近了才認出了是隔壁成衣鋪掌櫃的兒子,好像叫什麼……三寶。

  因為這孩子在錦雲街一帶是出了名兒的調皮搗蛋,所以才能在阿福這兒留下了印象。

  「我找、我找這家的女掌櫃……」三寶吞吞吐吐地對阿福說道。

  阿福啞然。

  女掌櫃?

  那不就是江二姑娘嗎?

  正當阿福欲開口詢問他找江櫻有什麼事的時候,忽聽身後有人驚道:「三寶?你來我家做什麼!」

  這是阿芙的聲音。

  阿福轉過頭一望,只見是江櫻端著菜,身後跟著兩個小傢伙由打起的竹簾後走了過來。

  「江二姑娘,這孩子說是來找你的,你看……」阿福指了指站在門檻外的三寶說道。

  方昕遠也看了過來。

  江櫻怔了怔,而後露出一個淺笑,問道:「有事嗎?」

  阿宇一臉氣悶的看著三寶,阿芙則是撅著嘴巴瞪著他。

  江櫻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這小姐弟倆,又見三寶局促的站在那裡不肯說話,便一邊將托盤上的菜擺放到了桌上,一邊說道:「外頭冷,進來說吧。」

  三寶猶豫了一下,這才抬腳走了進來。

  「我過來……是謝謝你讓阿豆給我帶年果的……」三寶來到江櫻跟前,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很不自在的說道。

  江櫻有些訝然。

  沒想到這孩子竟還如此知恩。

  一個懂得感謝的孩子,本性想來不會太壞。

  她今日讓孩子們給三寶帶年果,其實也並未抱有深意,只是覺得既然都給了,也不好獨獨落下他一個——卻沒想到這孩子竟會上門道謝。

  只是……「同我道謝倒是不必了,我反倒覺著,你欠的是一句道歉的話,你認為呢?」江櫻笑瞇瞇地看著三寶說道,口氣溫和。

  三寶聞言臉色一變,抬起頭來欲說些什麼,但見一張笑瞇瞇的少女臉龐溫柔而充滿善意,要辯解的話便如鯁在喉,一個字說不出來,反而將圓圓的臉憋了個通紅。

  心裡在做著極大的掙扎。

  今天的事情,他好像真的做的有些不對?

  可是,他才……他才不要認錯呢!

  一旦認了錯,豈不是將男子漢的尊嚴都給丟了?

  傳了出去他在錦雲街上該怎麼混……!

  江櫻似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繼而說道:「誰都會犯錯,可知錯能改才是男子漢,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卻要藏著掖著,那是懦夫才會做的事情——」

  三寶立即反駁道:「我才不是懦夫!」

  江櫻抿了抿唇沒再多說,卻擺出了一副『口說無憑』的表情。

  「我……」三寶臉色燒紅如紅炭,小拳頭鬆了又攥,最終猛一憋氣,兩三步來到阿芙與阿宇的面前,聲線得緊緊地說道:「對不起,我,我今日不該取笑你們……」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後又十分羞愧地說道:「更不該、不該罵你們是沒有爹的孩子……」

  望著站在眼前比他們高過一頭還不止的大孩子,阿芙和阿宇齊齊地愣住了。

  這是……三寶嗎?

  這真的是那個時常欺凌他們的三寶嗎?

  「阿芙阿宇,人家三寶都跟你們賠不是了,你們是不是也該說些什麼呀?」江櫻的話將阿芙從愣神兒中拉了回來。

  「啊…」阿芙很不自在,且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沒,沒什麼啦。我們贏了堆雪人兒,又吃了小兔子的年果……」

  「還有小老虎的。」阿宇忙在一旁補充道。

  江櫻不由扶額。

  這倆小吃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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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6-5-6 17:19:53 |只看該作者
205:什麼意思!

  方昕遠在一旁翹著二郎腿觀望著。

  沒看出來江二還挺會教育孩子的啊?

  嗯……會做菜,會教孩子,且還挺會孝順長輩,長得還說的過去——誒,突然發覺這丫頭倒是挺適合娶回家做媳婦的?

  喂,他在想什麼!?

  方昕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驚恐。

  ……他娘的,被自己嚇到了!

  這邊的三寶卻被阿芙和阿宇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江櫻問道:「還有小老虎的嗎?」

  江櫻笑著點頭。

  三寶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卻欲言又止。

  雖然有些熊,可孩子終究還只是孩子,並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想法,心裡想的全都表現在了臉上,是以江櫻笑著說道:「可以送一些給你回去吃。」

  「真的!」三寶高興的險些要跳了起來。

  江櫻點頭,立即讓梁文青幫忙去後廚房取了些炸好的年果出來。

  望著滿滿一盤子的年果,有小蝴蝶小獅子小老虎,還有小狐狸形狀的,三寶簡直愛不釋手,眼睛裡裝滿了因見到新奇的事物而驚喜不已的光芒。

  而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出現了思索的神色,再過一小會兒,驀然抬起頭來對與自己差不多高矮的江櫻說道:「江姐姐,你跟我過來一下……」

  江櫻愣了愣,不止是為三寶這突然轉變的客氣稱呼,還有這孩子神秘兮兮的表情。

  而後還不待反應,就被三寶扯著衣袖往外走去。

  阿芙和阿宇見狀忙要跟上去。

  「你們在這兒等著不許跟上來!」三寶回過頭來對二人說道。

  礙於三寶這麼多年來他們心中樹立起來的『淫威』太過根深蒂固,兩個孩子下意識的就停了下來沒敢再上前。

  阿芙萬分擔心地說道:「這下怎麼辦,三寶該不是要報復櫻櫻姐姐吧?」
 
  他可是很厲害的。

  整條錦雲街上的孩子,沒一個不怕他的。

  方昕遠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江二不欺負人孩子就不錯了好嗎?

  甚至不需要動手,頂多兩三句話就能將人家說哭——對江櫻,這點兒信心方昕遠還是有的。

  不多時,江櫻便回來了。

  「去哪兒了?快過來坐,菜都要上齊了——」莊氏邊擺著筷子邊對江櫻說道。

  江櫻笑著應了一聲,將門關好。

  來到梁文青身邊坐下,便見方昕遠擠了過來,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問道:「那小王八崽子跟你說什麼了?」

  江櫻想了想三寶反覆交待她的那句『你絕對不能跟別人說』,便笑了搖頭,道:「沒什麼。」

  方昕遠嘁了一聲,也不再多問。

  待人都到齊之後,同莊氏坐在正北主位上的梁平笑吟吟地開了口,說了一番傳統的除夕祝酒詞,無非是能聚在一起是緣分家和萬事興希望來年會更好之類的吉祥話兒,便招呼著大家動筷了。

  在座的各人,臉上的笑意最毫不遮掩的莫過於梁氏父女倆了。

  梁鎮長歷經磨難終得償所願修成正果,心裡高興自是不必多言。

  梁文青這姑娘則覺得這頓年夜飯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俗話說的好有一便有二,有了這麼一回,往年的每一頓年夜飯必定都能同春風共渡。而對於對面自己的父親大獻殷勤為莊氏布菜這一行徑,梁文青也半是無暇顧及,半是默許了。

  總地來說,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

  或許也因氣氛過於融洽愉悅,飯菜過於豐盛可口的緣故,以至於幾乎沒人注意到從始至終江櫻只應付的吃了三五口不到。

  飯罷,眾人又圍坐在一起烤了火爐嘮了會兒家常。

  由於韓家今年出了大喪的緣故,肅州城便斷了往年除夕之夜的焰火表演,於是便少了一項極大的樂趣,嘮嗑嘮的倦了,莊氏便催著梁平等人回家去。

  梁平瞅了瞅時辰,是不早了。

  於是便帶著梁文青,並捎帶了同路的宋春風回了桃花鎮去,臨走之前反覆囑咐,明日一早他還會過來,切莫忘了準備他那一份早飯。

  送走了梁鎮長之後,阿福便扶著吃了些酒有了醉意的方昕遠回去歇了。

  樊氏便也帶著兩個孩子上樓擦洗去了,並交待莊氏和江櫻也早些歇著。

  沐浴後,江櫻披散著頭髮盤腿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望著窗外發起了呆。

  晉大哥,該走了吧?

  她今日不是沒想過再去看一看的。

  但一想到晉起昨晚那格外冷漠的臉色,和他早已知曉自己心意這一事實,江櫻便覺得沒臉再找上門去。

  可……至少要知道他究竟走了還是沒走吧?

  這可不是她明知被拒絕了還要死乞白賴的找過去,只是,只是想……求個明白而已?

  就算要傷心,那好歹也得確定人走了之後,才能好好的傷上一傷吧?

  如若不然,這不明不白的,她也不太好確定情緒該如何發展。

  雖說這人向來是位言出必行的主兒,但……今天好似還挺冷的吧?

  江櫻連忙吸著冷氣抱臂,兀自點了點頭。

  那,說不定晉大哥覺得今個兒太冷了,不適宜出門,遂臨時改了主意呢?

  江櫻覺得大有可能,立即自榻上起身,匆匆披了件裘衣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內,燈罩內的燭火隨著門被忽然關上的動靜抖了一抖。

  ……

  翌日早,朝陽初升起。

  屋檐上的積雪被夜裡的寒氣凍得結結實實的,晨風吹過都帶不起一絲兒碎屑來,就連融化過的水滴也未能倖免,被凍成了晶瑩剔透、大小不一的冰錐垂掛在屋檐下方,經尚且微弱的熹光穿過,折射出晶亮的白光。

  「我的天吶,這是怎麼了!」

  婦人錯愕的驚呼聲忽從房內傳出。

  莊氏望著眼底藏著一團黑霧似的江櫻,深深地擔憂了。

  看來這孩子是出事兒了啊。

  前天晚上回來就沒咋說話,昨個兒更是人在曹營心在漢,走神兒走了一整日不說,且晚上吃飯的時候別人沒注意,她卻瞧見了這孩子連最喜歡吃的幾道菜都沒動上一筷子。

  今個兒一大早,更是頂著一雙青黑眼起了身。

  她怎麼越看這情形越熟悉呢……

  像極了之前櫻姐兒向方家大郎表意被拒之後的模樣!

  想到這兒,莊氏頓時越發的不淡定了,一把握住了江櫻的手,緊張地說道:「櫻姐兒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可不能嚇奶娘……出了啥事兒你只管同奶娘說,——可是那晉起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了?」

  剛起床的江櫻尚有幾分朦朧,此刻聽莊氏這麼說,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問道:「奶娘,你是如何得知的?」

  莊氏在心底猛一拍大腿兒。

  果然,她就知道!

  「你,你對他表意了?」莊氏瞪圓了眼睛問道。

  興許是剛起床沒回神,江櫻也分不出多餘的心思來害羞,面色坦然的點了頭,又補充一句,「有段時日了。」

  莊氏聞聽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後,拿一種近乎欽佩的目光看著江櫻——這孩子能成大事兒!

  有了方家大郎的前車之鑒,不光沒有一蹶不振,反而越挫越勇了……

  呃,雖然……好像再一次失敗了?

  想到此處,莊氏改了改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婉拒了?」

  「算是了。」江櫻較為中肯地答道。

  畢竟要說拒絕,晉大哥也沒那麼明顯的說出來。

  莊氏臉色頓黑,怒道:「這孩子……虧我當初瞧他還算正直負責,合著吃也吃了咱們這麼多回飯,回頭竟然不認賬了!而且話說回來,當初從西山回來他可是抱著你出山的,這要是傳了出去你可還怎麼嫁人,這豈是他說不願意就能撇乾淨的事兒!」

  江櫻啞然地看著唾沫橫飛的奶娘。

  怎麼忽然覺得,她們這是在恩將仇報啊?

  晉大哥之所以吃她們幾頓飯,多是她們死磨硬拽的?

  晉大哥之所以抱了她一遭,為的不過是救一條性命?

  這豈能與感情混為一談。

  她知道奶娘這是為了她好,但是……這筆賬真的不是這麼算的。

  「不行,我找他去!我倒要問一問他究竟是怎麼個意思!」莊氏憤慨不已,轉身就要出去。

  櫻姐兒心思單純,且又當局者迷,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明白且罷了,可她不一樣,她是過來人,豈能瞧不出晉起待江櫻處處不同,雖是細微隱晦,但她卻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底,絕不會錯!

  若不然,本著保護江櫻的心態,她也絕無可能會如此支持江櫻隨著心走——說到底,為的就是她早看出了晉起對江櫻亦存有幾分不尋常的情意。

  本以為會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可到頭來怎麼忽然變成了她家櫻姐兒的一廂情願了?

  不成,她非得要去問問清楚這算什麼事兒!

  「奶娘……!」江櫻連忙追過去,在莊氏即將要踏出門檻之際及時地將人給扯住了,語氣失落地說道:「你別去了,晉大哥他……已經走了。」

  昨夜她去看了。

  院子已經空了……

  「走了?去了哪裡——」

  莊氏本以為這是她下意識說出來的話,可男人和女人的聲音,相差十分太大。

  莊氏和江櫻齊齊往前望去。

  猝不及防之下,就見門外赫然站著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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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6-5-6 17:20:07 |只看該作者
206:哥哥來信

  「姓梁的,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莊氏率先發問,眉頭豎起。

  這人,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避諱!

  一大把年紀了竟連這點兒分寸也沒有!

  略有些尷尬的梁鎮長訕訕地笑了笑,無力地解釋道:「剛過來,剛過來……不巧聽到了些不該聽的話。」

  他也不想聽的,可這不是……實在湊巧兒了嗎。

  「你這人……!」莊氏想開口罵他兩句,可偏生不知該罵些什麼,只有拿一雙眼睛譴責著梁平,一面卻不知該如何收場,才能叫江櫻覺得不那麼難堪。

  畢竟是個小姑娘,表意被拒本就已是一件十分傷自尊的事情,眼下又被異性長輩得知,換做誰只怕都會覺得想找個地縫把自己活埋了來的痛快利落。

  可莊氏再一次忽略了,自家姑娘不是常人這回事兒……

  「去連城了。」江櫻從眼前忽然冒出了人的意外中回過神來,後說道。

  什麼?

  莊氏明顯地怔愣了一下。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丫頭是在回答梁平方才的問題——問晉起去了哪裡。

  去連城了?

  這小子好端端的跑去連城做什麼!

  呃,不對,問題是……這種時候,不慌不忙的回答對方的問題,真的是一個女兒家被意外窺破了尷尬心事之後該有的反應嗎……?

  原本準備接受江櫻因此鬧脾氣甩臉色,至少羞憤離去等負面情緒的梁鎮長,得此『寬容』的待遇,受寵若驚之餘,也頗費了些時間方回了神。

  「呃,連城啊…」梁平點了兩下頭,而後用一種安慰的口氣說道:「這個,當真也不算太遠。不過一月路程而已,說不準三月楊柳還未發芽,人便已經回來了。無需多慮,無需多慮。」

  江櫻聞言看了梁平一眼,十分勉強地笑了笑,聲音卻十分平靜地說道:「可晉大哥說……他極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話罷,便轉身回了房內。

  她走的還算利落,可梁平和莊氏卻是齊齊地愣住了。

  「啪。」

  屋檐下的冰錐在逐漸變得熾熱的日光照耀下,悄無聲息的融化著,水滴順著冰錐滴落在門前的青石地磚上,發出一聲輕響。

  莊氏驀一回神,便即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就忽然想去連城了?」莊氏不解地喃喃道,「且還不打算回來了?這算怎麼一回事——」

  在一側沉吟的梁平,片刻之後適才揣測道:「大約是有什麼要事去辦也說不定。」

  「他一個半大的孩子在連城無親無故,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莊氏口氣不快地說道:「說走便走,連聲招呼都沒過來打,他倒是夠灑脫利落的!可曾顧慮過其它?只可憐了我的櫻姐兒……」

  眼見著莊氏說到最後一句之時的委屈模樣,梁平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也別這麼說……」

  「你好好想想,那孩子可不是個會貿然下決定之人,既如此,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梁平說道。

  晉起素來謹慎,絕非是個衝動行事的孩子。

  「你的意思……難道說就因為他想避開櫻姐兒?」提到此處,莊氏的怒火更是有增無減,一時也顧及不到要去避諱什麼,脫口而出便道:「我之前可瞧不出他哪裡想避著了,真要避著也早該避的遠遠的才是,若他早早表明心意,又哪裡會有現在這麼一齣兒?沒得給了我家姑娘希望又一副不勝其煩,好似我姑娘死乞白賴不肯撒手,他不得已唯有遠走的受害者模樣!這不是拿我的櫻姐兒當猴兒耍嗎!」

  梁平:「……」

  這聯想力……倒是極好的。

  莊氏的嗓門的響亮程度不必多說,再加上此時又是真的撒開了氣來嚷嚷的,故房間裡的江櫻縱然想要裝作聽不到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江櫻聽罷心情有些複雜。

  她覺得奶娘這話……說的不對啊。

  一來,她從來不覺著晉大哥有給過她什麼希望,若真要說的話,也就……生辰當晚陽春巷中,那一碗陽春麵吧?

  可這好像也說明不了什麼。

  方大方二也經常會帶吃的給她。

  二來,奶娘說若是晉大哥早早表明他的心意,便不會有現在這麼一齣兒了,實際上這一假設也是不成立的。

  畢竟現在回頭想一想,晉大哥表明要疏離的態度並不算隱晦,只是她勝在臉皮夠厚,心理素質夠強,自我欺騙的意識又足夠強烈……

  所以說到底,客觀來講,她也沒覺著晉起有哪裡不對的。

  若談主觀,倒是有一樁。

  不該真的就這麼說走便走了……

  縱然不談男女之情,單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晉起這一行為就實在不厚道。

  讓人連個準備都沒有,風雨交加,雨雪冰雹的一股腦兒全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般。

  江櫻將頭擱在木桌上,側臉望著窗外的日光明媚,神思開始隨著日光下浮動著的微塵逐漸飄遠。

  房外,梁平還在給莊氏做著心理疏導工作。

  「你不妨想想,這孩子前前後後幫了你們多少回……櫻姐兒生性單一簡單瞧不出來,莫不是你也瞧不出來嗎?」梁平耐心地開導著莊氏。

  不過話一說完,便覺得不對了。

  阿櫻這孩子思想單一簡單是沒錯兒,可好似眼前這位……這這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是以梁平忙地改口道:「我指的是物色人心的經歷。」

  站在外頭吹著冷風,莊氏的怒氣已經不自覺的消減了大半。

  平日裡本就是彪悍極度容易衝動且感情用事的人,再加上事情關及江櫻,莊氏若能在第一時間裡冷靜下來思考其中有無原委,那才是見鬼了。

  然而此刻被梁平這麼一說,不由地就想起了往日裡晉起幫過的大大小小的忙。

  當初攔下要將她浸豬籠的凌家人這件事暫且不提,單說前前後後救了江櫻幾次性命,便不是能輕而易舉抹去的——

  這孩子嚴格來說並不算是個熱心腸,但對櫻姐兒……卻未吝嗇過任何出手相助的機會,能幫則幫。

  這些莊氏早看得分明,所以才能放心的讓江櫻付出感情。

  可現在這突轉急下的情況,實在是不好解釋啊…

  「人的行為可以作假。」梁平見莊氏仍有不確信,微微笑了笑,目光篤定地說道:「可眼神,卻騙不了人。」

  他識人無數,自認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櫻姐兒絕非是一廂情願——

  只是,晉起這孩子身上似乎有著許多讓人看不透的秘密。

  或許他此次連城之行,便同這些『秘密』,脫不了干係吧。

  如此也好,一個心裡裝著太多秘密的人,註定無法活的自在輕鬆。

  倒不如早早的去了結乾淨了——

  但是,有可能就不回來了……這是個大問題啊。梁鎮長兀自琢磨著。

  莊氏這邊也逐漸的冷靜了下來。

  再加之對梁平她本就有一種無形的信任感,聽完他的一番話,當即便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話有些過激了。

  想到自己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且對方還是有過救命之恩的恩人,莊氏不免有些慚愧。

  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氣,可只要一有人有半點兒可能威脅傷害到她的櫻姐兒,她立即就跟母雞護小雞崽似的,控制也控制不住…

  「那現在……該怎麼辦?」莊氏嘆了口氣,望著房內問道。

  「你覺著該怎麼辦?」梁平反問她。

  莊氏聽出他口氣裡的些許笑意,皺了眉看他。

  這人怎麼沒個正形兒,這種時候還笑呵呵的。

  「萍娘。」梁平渾不在意莊氏的眼神,依舊笑著喚了她一聲,而後饒有興緻地問:「換做是你,這人忽然走了,你會怎麼做?」

  莊氏微微一怔之後,陳年往事呈現於腦海之中,頓時便燒紅了一張臉。

  「我哪裡知道怎麼做!」莊氏狠狠剜了梁平一眼,便轉了身大步離去,大有惱羞成怒之勢。

  留下了梁平一人在原處爽朗的笑。

  時間彷彿忽然被拉回了十六年前。

  肅城八月,城外十里桂花飄香。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少年人坐在馬車中捧了卷書,搖頭晃腦的吟誦著。
 
  馬車忽而一頓,馬兒嘶鳴,車廂內一陣劇烈的晃動,少年手中的詩書都險些橫飛了出去。

  「群叔,怎麼了?」少年人眉眼中隱隱透出一種清正之氣,一把撩開了車簾問。

  車夫臉色為難,磕磕巴巴地答道:「少爺,是、是莊家的二姑娘……」

  少年人錯愕的舉目望去,只見車前赫然站在一名翠衫少女,四方臉少了幾分女子的柔和,卻有一種別樣的英姿颯爽,她叉腰攔在車前,見他探出頭來,便立即伸出了一隻手來直指著少年人,憤然道:「梁平,虧我以為你勉強是條漢子,卻這樣一聲不響說走就走,你拿我庄雲萍當什麼了!」

  少年人哭笑不得。

  這姑娘自打從將他從受驚的馬匹上救下之後,雖拒了他的謝酬,卻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身邊。

  枉費他讀了十多年的書,卻猜不透半分女兒心。

  但礙於對方是救命恩人,只得解釋道:「姑娘,梁某離城是為參加秋闈,試罷便返家。」

  「秋闈……當真?」少女眉眼一動,半信半疑。

  少年人愣了愣,而後伸出右手三指朝天,「指天為誓。」

  「那何時試完?」

  「約莫半月之後……」

  「那好,且等你半月,若半月之後還不見你回來,我便去貢院找你!」

  少年誠惶誠恐,「不敢,不敢……」

  「量你也不敢!」翠衫女子這才將手放下,繼而滿意的揚唇一笑,皓齒朱唇,卻偏生恣意灑脫。

  不作防之下,少年人忽被這抹笑恍住了心神。

  而這一恍,至今便是十六年之久。

  ……

  五日之後,正月初六。

  「我說你至於嗎,不就一個男人——」

  一江春後院兒石桌旁,梁文青將剝好的一把松子兒遞到江櫻跟前,皺著眉說道,「還尋死覓活的,你就這點兒出息不成?」

  江櫻一手托腮,一手接過松子兒,有一顆沒一顆的吃著,也不同梁文青多作解釋。

  昨夜她睡不著覺,於是忽發奇想——說白了就是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將房間裡裡外外打掃擦拭了一遍還不滿意,最後乾脆去了空間菜園裡將白宵的小被子等物給收拾了出來。

  彼時白宵躺在上頭睡的正香,見江櫻忽來搶奪,起初也嘗試過垂死掙扎不肯屈就,可礙於一餐飯的巨大威脅,只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小被子被江櫻無情帶走。

  江櫻來到井邊,提了水正打算大肆清洗一番之時,忽聽得一聲驚呼。

  ——「櫻姐兒,你,你這是幹什麼,你這傻孩子可別想不開啊!」莊氏振聲高呼道,半夜肚子疼起來如廁的惺忪感頓時被嚇得無影無蹤。

  那一刻,看著莊氏的眼神,江櫻便知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不,她好說歹說莊氏也不肯信,第二天便指派了一個梁文青貼身看著她,以防萬一。

  「你說你也是的,之前為了那方家少爺跑去上吊,這回又為了一個晉起半夜投井……」梁文青嘖嘖地搖著頭,「回回這自盡的法子,倒也挺層出不窮的啊。」

  江櫻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只垂眸吃著松子兒。

  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倒也真像是會半夜妄圖投井自盡的人。

  梁文青斜睨了她一眼,遂也不再多說,百無聊賴地繼續剝著松子。

  「櫻櫻姐姐!」

  甜軟的稚童喊聲隱隱傳來。

  江櫻側著腦袋看過去,只見阿芙小跑著過來,肥嘟嘟的右手裡還握舉著一棕黃色的牛皮信封。

  「剛剛有人送來的信,是給櫻櫻姐姐你的。還說是從連城送來的呢……」阿芙乖巧地將信封遞到江櫻眼前。

  一聽連城二字,江櫻眼中立即有了神采。

  肯定是晉大哥!

  梁文青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翻了個白眼說道:「別做夢了,肅州到連城少說也要二十日,今個兒才初六,他晉起就是日夜兼程頂多也只走了一小半不到,人都還沒到連城,如何能從連城給你寄信過來?」

  江櫻頓覺一盆冰水自頭頂澆了下來。

  然而信封已被拆開,也沒有不看的道理,只有強忍著心底的失落之情,將折成四方形的信紙攤開了來。

  「哥哥……?你哪裡來的哥哥?」

  本只是隨便拿眼一掃,在看清了信紙上頭的稱呼和署名之後,梁文青意外之極地出聲問道。

  江櫻也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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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發表於 2016-5-6 17:20:19 |只看該作者
207:滿血復活

  這信上的署名,還真是原主那位離家出走近三年都沒有音訊的兄長,江浪。

  說句不好聽的,江櫻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人了。

  畢竟這麼久以來,也沒聽到過什麼消息,人是生還是死亦無從得知,且她內里又並非真正的江櫻,長此以往,便沒再將此事擱在心上。

  故現在這人冷不防的冒出來,實在叫江櫻好吃了一驚。

  看信上的內容,江櫻大概得知了江浪為何三年未有歸家的原委。

  只是,這原委實在是令人……頗為汗顏。

  信上說,由於當初江老爹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兒,他十分不樂意,為防事情真的發展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他唯有離家出走,遠離事非中心——他的初衷本只是為了避一避風頭,待雙方都冷靜下來,便回家向父親負荊請罪。

  可誰知一出了連城,再過三五城池,他便……迷了路。

  再加上彼時判王殷郢正四處強抓壯丁,他稀里糊塗之下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就被編進了軍營中,又因機緣巧合之下露了兩手家傳廚藝,便被塞進了軍營的後勤部隊中,做了一名……廚子。

  而因表現的還不錯,不到一年便被『擢升』為了廚房管事,統管後廚大小事宜。

  江櫻臉色怪異地讀完這句話。

  這字裡行間隱隱透露出的一股自豪之意是怎麼一回事……

  接下來一番沾沾自得的話且不多提,又見後頭寫著,經過他長達三年的精心培養,總算培養出了一位合格的接班人來,自己則是謊稱得了肺癆。以此為由提出了告老還鄉。

  沒錯,告老還鄉。

  江櫻看到這四個字之時捏著信紙的手不禁僵硬了一下。

  一位剛滿十九歲的少年,硬生生將告老還鄉四字安到自己的頭上,究竟是教育程度低至了無法想像的地步,還是說精神層面隱約出現了差池?

  不管是哪一種,江櫻都不想去承認,最終只得用『能從判王營中脫身回家過於激動導致措辭失當』為由將此搪塞了過去。

  江櫻強自平復著內心複雜的情緒。繼而艱難地將餘下的內容一鼓作氣讀完。

  餘下大概的意思便是。他回到連城之後,才知道爹爹已經不在了,酒樓也沒了。宅子也不是自家的了,妹妹也沒了蹤影。

  經過他多方打聽之下,才得到了江櫻的消息,想讓她速回連城一趟。拿回屬於兄妹二人的酒樓和宅子。

  且在末尾處,一再強調催促了江櫻速回連城。

  江櫻將信紙放下。表情頗有些沉重。

  「你哥哥回來了,有人能替你做主了這是好事,你作何還這麼一副臉色?」梁文青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的事情,她多少也聽說過一些。父親患病離世,兄長杳無音訊,酒樓祖宅皆被叔伯所佔。且還險些被賣入煙花之處,是趁夜逃離的連城。

  沒聽說這些之間。單看這貨平日裡一副笑瞇瞇的嬌憨和氣模樣,梁文青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其背後竟有著如此坎坷艱苦的一番經歷在。

  故現在摯親的哥哥回來了,實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雖說,透過這信裡的內容可隱約看出江櫻這位哥哥略有些……與常人不同,好吧,說白了就是挺不靠譜的,但好歹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長,總能替胞妹遮些風擋些雨的,日後是個依仗。

  「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江櫻覺得跟做夢似的。

  哥哥忽然回來這一突如其來的事實已經叫她猝不及防,更何況這封信裡的內容,實在是太過曲折荒唐,總該給遲鈍的她留些時間來接受。

  而她這人一旦反應不過來的時候,臉色便會呈現為木然,再若是反應不過來卻努力的想反應過來之時,這一系列的糾結便會呈現為沉重。

  梁文青似心領神會了一些,大概明白了江櫻臉上的此沉重非彼沉重,於是便道:「我先去將這好消息告訴莊嬸——」

  猶在拚命的接受這事實的江櫻,抽空點了下頭。

  這件事情自然是要告訴奶娘的。

  剛走開兩三步遠的梁文青卻忽然回過了頭來,一臉不確定地看著江櫻,問道:「你哥哥回來了,這下該……不是太想自盡了罷?」

  江櫻愕然地抬起頭。

  梁文青仍在拿詢問的眼神看著她。

  縱然江櫻不知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但為了讓梁文青走的痛快些,只得虛偽地點了頭。

  「那就好。」放心了下來的梁文青折身離了後院而去。

  江櫻又莫名地將信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

  ……

  午間。

  飯桌上坐著的五個人中,就數莊氏臉上的笑意最盛。

  但不知為何,江櫻總覺得這種笑有些異常。

  究竟怎麼回事,打從昨夜她的『自盡事件』傳開以後,她覺得身邊的每個人都十分異常。

  可能是像奶娘所說,她這是『被突如其來的好事沖昏了頭』的緣故吧……

  「櫻姐兒,這幾日咱們便收拾收拾吧,別讓大郎等急了。」莊氏替江櫻夾了塊糯米藕片,邊笑著說道。

  梁文青下意識地看看她爹。

  莊嬸兒要真往連城去了,說不準就不回來了。

  她爹怎麼辦?

  縱然不想承認,但梁文青還是得面對事實——她的父親,此刻正面臨著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尷尬境地。

  梁平只管吃著飯,未發一語。

  然而正是這副好似根本不關他什麼事兒的模樣,愈發讓人覺得是在黯然神傷。

  江櫻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奶娘,哥哥信上只說要我回去同他一起處理些事情,但……能不能處理的好,我覺得還是個未知。」

  畢竟二伯和三伯在連城雖說不是一手遮天。但至少也是人多勢眾,腳跟兒是穩的,而他們兄妹倆勢單力薄,單從表面來看,實力懸殊太大。

  要想從二人手中將酒樓和宅子奪回來,實非易事。

  「你這孩子!怎麼還沒回去呢就開始說起喪氣話來了!」莊氏瞪了江櫻一眼。

  「櫻姐兒這也是未雨綢繆。」梁鎮長終於開口說話。

  莊氏撇了一記冷眼過去,梁平便識趣的噤了聲。但那表情卻是怎麼看怎麼委屈。

  「那總不能因為勝算不大就不回去了罷?大郎現如今可是在連城等著咱們回去呢——」莊氏面帶急色地向江櫻說道。

  「我何時說過不回去了。」江櫻無奈笑道。「奶娘,我是覺得倘若真的將一江春貿然關了,就這麼去連城的話。萬一,我是指的萬一,若是沒能有個好結果,我們和哥哥豈不是連個退路都沒有了嗎?」

  總覺得奶娘的態度有些過於急躁了。

  雖說奶娘向來是個急性子。但江櫻還記得當時她們從連城逃來肅州之前,莊氏多是在疏導著她。教她不要將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留的青山在最緊要,勿要被這些仇怨給蒙住了眼睛。

  難道說是江浪的出現給了她必勝的信心嗎?

  江櫻覺得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雖然,她真的看不出這位她哥哥身上究竟是有什麼特質。能讓奶娘如此信任……

  作想間,江櫻繼續說道:「所以我想,連城那邊我自己先回去同哥哥會合便夠了。待探清了情況,奶娘你再回去也不遲……在此之前。奶娘不如就先留在肅州看好咱們的一江春,以防萬一我和哥哥不幸失手……也好有個退路不是——」

  「這……」莊氏聽罷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梁平默默朝江櫻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這孩子,思慮周全啊。

  「可……你一個人去連城,這外頭許多地方都在打仗,我焉能放心的下?」莊氏皺眉說道。

  梁平不由也跟著皺了眉。

  萍娘這話說的也對。

  雖說他對江櫻進退得當,且還幫著他勸說莊氏留下的做法十分欣賞,可孩子的安危也不是可以隨意拿來開玩笑的。

  不知為何,梁文青眼皮一陣狂跳,忽而生出了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來。

  下一刻,便聽宋春風揚聲說道:「這有什麼,我陪櫻櫻去不就成了!雖說我功夫不算太好,但保證櫻櫻的安危還是夠的——」

  「啪嗒!」

  梁文青手中的筷子砸在了碗碟上。

  「如此倒是兩全之策。」梁平忽略掉女兒的失態,對宋春風的提議給予了贊同。

  莊氏想了想,也只能勉強的點了頭。

  「那……我也去!」梁文青見大局已定,也不好再提異議,畢竟事關江櫻安危。可她不攔著,一同去總是可以的吧?

  「休要孩子氣,阿櫻是回連城辦正事,你跟去做什麼?」梁平第一個出聲反對。

  回連城……

  江櫻聽到這仨字,握筷子的動作忽就頓在了半空中。

  對啊…!

  她這是,要回連城?

  連城!

  晉大哥,也是去連城!

  那這麼說,她豈不是又有機會見到晉大哥了?

  沒錯,這貨就是才剛反應過來這麼一茬兒!

  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那麼,她可不可以將此解釋為,冥冥之中,早就註定,扯都扯不斷的緣分呢?

  如此看來,這緣分只怕不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遵循天意了……

  ——表面還算淡定,實則內心已經滿血復活的江櫻『無奈』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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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17:20:31 |只看該作者
208:茶糕裡的『暗號』

  為此,江櫻激動的一整夜都沒能闔上眼。

  次日一早,便麻利地收拾起了東西。

  梁平和往常一樣來蹭了早飯,儼然已將一江春當成了第二個家。

  同樣的,還有宋春風。

  李氏不在了,宋春月出了嫁,桃花鎮上又沒幾個他樂意往來的,又因要在一江春裡幫忙,是以便頓頓吃在一江春,就差搬過來同住了。

  饒是這兩位守時守點兒的過來蹭飯了,可今早的飯桌兒上還是少了一個人。

  「文青怎麼沒來?」莊氏將筷子擺好之後,看向梁平問道。

  「還不是因為不讓她去連城的事情,自昨晚上嘔氣便慪到現在,門關的緊緊的也不肯見我。」梁平無奈地嘆著氣說道,「這孩子委實是被我寵壞了,太不懂事了。」

  「那也不能不吃飯吧?」莊氏皺眉說道。

  「放心吧,餓不了她,家裡有下人伺候著。」梁平說道,「她打小便是這倔脾氣,但過了這陣兒也就好了,且讓她鬧幾天罷。」

  宋春風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也不知有沒有去聽。

  梁文青怎麼鬧他不關心,只要別跟他面前鬧就好。

  說句心裡話,他此次主動提出去連城,的確是為了櫻櫻的安全著想,但另一方面還是想藉機甩開梁文青的糾纏。

  這種噩夢般的日子,他早就過夠了好嗎?

  若不是因為櫻櫻在肅州,只怕他早就有多遠逃多遠去了!

  江櫻的反應則是……

  「梁叔,我早上做了些茶糕,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帶上幾塊給文青吃吧。」

  畢竟在吃貨的眼中,美食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梁平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也只好應下。

  只是卻壓根兒沒抱希望梁文青能吃得下去——

  畢竟這孩子是因為想去連城去不成,這才鬧的脾氣,相比之下,即將要去連城的阿櫻,理所當然的就成了她眼紅的對象。

  再加上又是與心上人同行,她肯吃阿櫻做的東西那才怪了——

  梁鎮長無奈之餘,不禁感慨,當爹又當娘的人真是不容易,不僅需要十足的耐心,更得具備無比敏銳的心思,方能將小姑娘的心思揣測明白。

  然而,自以為猜得透小姑娘們複雜心思的梁鎮長,回到家中之後,卻深深地認識到了一個殘忍的真相——他還是將女人,包括小姑娘在內的雌性動物,想的太過於簡單了……

  「小姐讓奴婢來問老爺,從一江春兒那帶回來的茶糕還有嗎?」阿玉一路小跑而來,向梁平問道。

  看來是催的挺急的……

  梁平錯愕地看著她,不可置信地問道:「小姐將那些全給吃了?」

  阿玉點點頭。

  「說了是誰讓帶給她的了?」梁平再問。

  「不是江家的姑娘嗎?」阿玉反問梁平,而後道,「奴婢倒沒說這個,但小姐一口就吃出來了。」

  別說小姐了,就是那上乘的賣相,她一眼也瞧得出來是出自誰的手。

  「……」梁平聽罷不由地茫然了。

  怎麼現在的小姑娘們,越來越讓人猜不透了?

  就連自己一手養大,自認為了如指掌的閨女也不例外——

  他就不懂了,明明滿心都在嫉妒怨怪著對方,怎麼還能心無隔閡的吃著對方親手做的糕點,且吃完了還讓丫鬟再次索要呢……怎麼能!

  「老爺,小姐催的急,您這兒究竟還有沒有了?」阿玉見自家老爺一副糾結反覆的迷惘表情,心道難道老爺是在糾結要不要將自己的那份兒分給小姐吃嗎?

  老爺這藏食的做法,好像……有些不妥當啊。

  不知小丫鬟心思的梁平搖了頭,「我這兒也沒有了。」

  因為起初也沒想到這孩子肯吃,便只帶了四五塊回來。而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馬車過於顛簸,顛的他肚子有些餓,竟鬼使神差地吃了兩塊兒下去。

  梁鎮長並不打算去面對自己已被傳染上了一種名為吃貨的病症的事實。

  阿玉一副『果然還是不捨得拿出來』,以及『作為一個丫鬟畢竟不好太嫌棄老爺,就隨他去吧』的複雜表情離開了梁平的書房。

  ……

  「什麼,沒了?!」見阿玉空手而歸,梁文青自椅上起身皺眉問道。

  「嗯……老爺說沒,沒了。」阿玉有些不自在地答道,畢竟她私下已經認定了老爺護食這一事實。

  「不應該啊…」梁文青喃喃著,眼神裡滿都是疑惑。

  半個時辰前,阿玉給她送來了三個茶糕,本以為只是三個尋常的茶糕,然而在吃的時候,梁文青卻意外發現這幾個茶糕下方,用胭脂紅印著的紅字卻並非是『一江春』三個紅字印。

  而分別是,『後』、『三』、『日』三個歪歪扭扭的紅字。

  這肯定是江櫻給她的暗號!

  可單憑這三個字她又實在猜不出什麼來,是以便讓阿玉去了梁平那問一問還有沒有茶糕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梁文青自顧自的嘀咕著,邊在心底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最終認定為正確的順序應當是為『三日後』——

  「三日後?」梁文青眼睛一亮。

  難道是說,他們要在三日後出發去連城,江櫻在暗示她偷偷跟過去?

  肯定是這樣!

  梁文青大喜,在心裡直呼果然沒有看錯江櫻這個朋友,同時不免又有些愧疚,畢竟自己昨夜趴在被窩裡可是花了大半夜的時間,來細緻地數落了江櫻的不是……

  咳咳,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

  梁文青清了清嗓子,遂對阿玉吩咐道:「去廚房瞧瞧,有沒有什麼可吃的,送到我房間來。」

  這三天裡,她可要吃好喝好才行,這樣才能有精力應對這場上京之行。

  才不承認是被那幾個茶糕勾起了饞蟲呢——

  ……

  「哈啾!」

  開著窗的房間內,江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拿帕子揉了揉鼻子,江櫻繼續清點著包袱裡的東西,檢查有無漏掉什麼。

  換洗的衣物,一些簡單的小首飾什麼的,銀票和碎銀……

  她此行不過是先去探一探連城那邊的情況,並不是就不回肅州了,是也不必搬箱倒櫃,帶上這些便足夠了。

  當然,還有祖傳的玄鐵菜刀,自然也是要隨身攜帶的。

  想到這兒,江櫻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她既要將菜刀帶著,那必也是要帶上白宵的,總不好將它從空間菜園裡拖出來讓奶娘照看著。

  且不提奶娘能否壓制的住這傢伙,就單說已經完全適應了空間菜園裡獨特優越的生態環境的白宵,要勸說它挪窩,也是一件十分有難度的事情。

  是以將它帶上無疑是最為便捷省事的選擇。

  可她此行尚且不知歸期在何處,萬一被連城的事情給耽擱住了,一年半載也是很有可能的,一年半載不回肅州她倒是沒什麼,可問題在於,倘若白宵一年半載不回肅州城,它的前主人韓呈機會不會有什麼意見呢?

  雖說韓呈機當初是說將白宵送她養了,但當時推脫不得的她也說了,暫時先養著。

  在她眼裡,白宵的所有權還是屬於韓呈機的。

  所以這次要帶它出這麼久的遠門,江櫻覺得還是先徵求一下韓呈機的意見為好。

  若他不同意,便先將白宵送回韓府養著也成。

  說起來,少爺好似有段時間都沒有來看過白宵了吧。

  當然,在這期間,白宵也並未表現出多麼強烈的思念前主人的意思。

  ……

  因不日便要出發去連城,故江櫻不想耽擱,當日用罷了午飯,便朝著韓府去了。

  令江櫻意外的是,韓府的門房竟還認識她,究其原因,原是因為之前江櫻在問梨苑做事的時候,曾送過他一塊炸雞排吃——

  此事江櫻早已記不得,但門房大叔卻待她格外熱情,二話不說便讓人帶著去了問梨苑。

  江櫻來至前院堂中,說明了來意是為求見韓呈機,便有下人前去通傳。

  江櫻便在堂裡老老實實的等著,因顧念著自己之前在問梨苑不過也是個小丫鬟,便也未有真的將自己當成個客人坐在那兒。

  她站在堂中打量著四周熟悉的陳設,心中也頗有些感慨。

  地方雖然還是這麼個地方,但四周的氛圍卻莫名令人覺得緊張壓抑了許多。

  大致是韓旭死後,府裡換了主人的緣故吧。

  府裡的下人對韓呈機的敬畏,在韓旭沒死之前便已經根深蒂固,加之眼下又成為了韓家的新一任家主,下人們越發忌憚小心,也屬正常。

  江櫻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這時,江櫻忽聽身後傳來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不知這位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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