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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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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飛白]世家再醮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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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開誠布公

    暮春傍晚柔和的風拂過小樓外的鈴鐺,帶起了似有似無的清脆鈴音,與樓內隱約傳出的笑聲融合在一處,顯得悠閑自在而又溫情脈脈。盧傅母立在陰影裡,眯起眼睛掩蓋住其中的復雜情緒,連臉上的皺紋也仿佛更深刻了不少。

    丹娘站在她身後,平靜地注視著她,出聲道:“郎君、娘子,盧傅母到了。”

    盧傅母挺直背脊踏入樓內:“老身見過郎君、王娘子。不知娘子喚老身過來,有何吩咐?”雖則言語中毫無冒犯之處,顯得禮節很是周到,但她那付神態與毫無起伏的音調,卻無不顯露出她的疏遠甚至於輕視。

    王玫輕輕地撫著懷中的崔簡,微微一笑:“盧傅母且坐下罷。”待滿頭銀發的老嫗在茵褥上跽坐了,她勾起嘴角:“我知道,盧傅母並不放心我這位繼母。若我待阿實溫柔,或許你便會懷疑我想溺愛捧殺他;若我待阿實嚴厲,你或許又覺著我太過苛刻。總而言之,無論我做什麼,在盧傅母眼中恐怕都不對勁。”

    除了崔淵、崔簡之外,幾乎在場所有人都教這幾句再直白坦率不過的話給震住了。盧傅母更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天可憐見,她本便是範陽盧氏旁支女,後來又被請去教導嫡支嫡女,早便習慣了世家女子間委婉之極的來往。便是撕破了臉皮,也須得笑意盈盈,暗藏諷刺,才不違世家女的優雅風度。她又何曾遇見過這般“直率”的五姓女子?不顧顏面,直接就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簡直讓人無所遁形。

    “我倒是真想問一問,盧傅母為何會懷疑我的人品?是懷疑我太原王氏女的教養?還是懷疑阿翁阿家的眼光?我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阿實與郎君的事,才惹來你的輕視?”王玫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接著漫聲道,“不知盧傅母可能為我解惑?”言語間雖是不輕不重,幾句質問卻是步步緊逼,迫得人根本無法回答。

    盧傅母這才反應過來,回道:“娘子誤會了。老身實在惶恐,不知何處做得岔了,才讓娘子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我不想聽這種不盡不實的話。”王玫干脆利落地打斷了她,“但凡你出現在我面前,便無時無刻不在挑戰我作為主母的權威,言行舉止之中處處透著防備與警惕。甚至不需細想,我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是如何防著我、瞧不起我。你還想辯解,這只是我的誤會?”

    “當然……”盧傅母答道。

    “當然不可能是誤會。”崔簡再度打斷了她,“不僅母親感覺到了,我也感覺到了。傅母一直想隔絕母親和我,不願我與母親、王家人親近起來。身為傅母,言行不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經常對母親失禮。母親不願我傷心,再三退讓,傅母卻不領母親的情,還想挑撥我和母親、父親之間的關系。我真不知道,傅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盧傅母怔了怔,神情更復雜了:“小六郎,傅母只是想保護你。”

    “若不是我們知道你心地不壞,確實待阿實赤誠,早就容不得你待在阿實身邊了。”崔淵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不過,我這做阿爺的倒想問問,阿實究竟有什麼危險,需要你來保護?難不成,我和九娘還會害了他?”

    盧傅母滿是皺紋的臉輕輕抽動起來,喃喃道:“誰知道做繼母的,是不是真心?”

    “所以,盧傅母覺得,我待阿實都是虛情假意?”王玫無奈地搖了搖首,“不妨與你直說罷。若是不曾與阿實投緣,我恐怕也不會嫁入崔家,成為四郎的妻。”如果她不曾在潼關遇到崔簡,不曾在大興善寺得了他相助,又不曾與他相處,確實便不可能和崔淵結識、交心,更不可能得了這份姻緣。“所以,我雖然從未做過母親,也不敢斷言自己會是一位好母親,但我卻會盡心盡力待阿實好。”

    “母親已經很好了。”崔簡低低地應道。

    王玫忍不住笑起來,捏了捏他的臉頰:“但凡我能為阿實做的事,必定都會為他做。若盧傅母覺得,只有發個毒誓你才能信我,那便發個毒誓也無妨。”

    “無須如此。”崔淵皺起眉,道,“話說到了這份上,她若再不信,便無須留她了。”

    盧傅母沉默了半晌,俯身拜下,低聲道:“確實是老身太過偏狹了。王娘子一片赤誠,老身若再不領情,便是白活了這麼些年歲,辜負我們家娘子所托了。”

    王玫心中松了口氣,笑著命丹娘將她扶起來:“傅母是盧娘子所托之人,從小照顧阿實長大,若不能與我彼此信任,只會讓阿實難過罷了。他心裡難過,我們又哪裡能好受呢?倒不如將誤會都化解了,好好相處。”

    “王娘子說得是。”盧傅母應道。

    王玫心裡很清楚,她是位固執的老人家,當然不可能經過這麼一席話便完全放下成見。不過,眼下她已經服了軟,便已經是個不錯的開端了。畢竟,任何信任的建立,都需要時間來累積,她們之間亦不例外。於是,她便換了個話題,道:“自歸寧以來,我一直忙碌得很,倒忘了問盧傅母最近可過得習慣,在忙些什麼。”

    “王娘子早便吩咐過,一切隨點睛堂的例,與在崔府時也沒什麼差別。”盧傅母回道,“只是……許是老身年紀大了,小六郎身邊人也齊全,竟是不能幫他做什麼。不論去何處,他都不教人跟著,老身實在有些擔心。”

    王玫望了懷裡的崔簡一眼,見他轉了轉眼睛,猜到他想通過避開盧傅母來表示自己的不滿,便柔聲道:“阿實,不是讓你身邊至少留著兩個小廝麼?若沒有人隨著你,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他們一直跟著。”崔簡回道,“原本盧傅母也想跟著,但我覺得她年紀大了,實在不適合天天隨著我到處走動,便讓她安心待在房裡歇息。”

    “阿實心善,這般安排也是對老人家的體恤。”王玫疼愛地捏了捏他的臉頰,正色對盧傅母道,“阿實是小郎君,正該多走多動才是。盧傅母便安心罷,他身邊既然帶著人,就不會有危險。”不待盧傅母再分辨,她又道:“我仔細想過了,七歲大的小郎君出門,也萬沒有帶著傅母的道理。日後,盧傅母便只管打理阿實房裡的事就是了。”

    “小六郎如今年紀尚小,房裡的事也並不多……”盧傅母忙道。

    “怎麼不多?別看他小小年紀,衣食住行、進學、武藝,要操心的事情多著呢。”王玫道,“我光是想他的食單,便得費不少心思。不過,他一直很喜歡,便是費再多心思也值得,我也舍不得交給旁人。這樣罷,我也總有管不過來的時候,不如……盧傅母便替我管著阿實的衣裳罷。雖說咱們家不缺針線上的人,但他的四季衣裳,還是自己的婢女做著才放心。聽聞盧傅母的針黹功夫很是不錯,若能將桃娘杏娘幾個教出來,多少人家的小郎君都會羨慕咱們家阿實呢。”

    說罷,王玫又一嘆,仿佛惋惜一般道:“也是我的女紅學得不到家,便是想親手給阿實、四郎做衣裳也有心無力。只能畫幾個樣子,讓盧傅母、桃娘、杏娘你們來操心了。想來,阿實也很想試試傅母做的新衣裳罷。”

    “嗯!傅母說過,我阿娘的女紅就是她教的!聽說我小時候的衣裳也都是傅母做的!”崔簡接話接得十分歡快,半是埋怨半是興奮道,“母親只會做中衣……說要給我的中衣,也不知做得怎麼樣了。”

    “偏你記得這麼清楚。”王玫戳了戳他的額頭,無奈道,“最近不是忙麼?過些日子再說罷。”

    崔簡嘆了口氣,稚嫩的小臉上露出無奈之色,望向盧傅母道:“傅母看,我連新衣裳也穿不上了。”

    母子兩個你來我往,默契得很。不過幾句話,便將做衣衫的事都交給了盧傅母。小家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憑盧傅母與四個貼身侍婢,光是忙著做四季衣裳就已經占據了她們大部分時間與精力了。沒了空閑,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便是再想做些別的,大概也有心無力了。

    盧傅母怔怔地望著親昵的母子倆,眼微微發紅,垂首道:“王娘子說得是。老身便領了這差使,必教咱們小六郎天天穿得精精神神的。”

    “有勞傅母了。”王玫笑道。今日開誠布公的溝通能如此見效,一則是她捅破了岌岌可危的信任關系,坦誠相待的緣故;二則是崔簡機靈體貼,配合得當的緣故。想來即使沒有崔淵在一旁坐鎮,結果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想到此,她摟著懷裡的小家伙,笑道:“咱們家阿實,一個就頂得上別人家裡好多個了。”想想太子、魏王那兩個熊孩子,再看自家的孩子,怎麼都覺得又驕傲又自豪。數量多又有何用?若是個個質量低,反倒是禍家、敗家的根源。

    崔淵雖不知她正在腹誹什麼,聞言也微微一笑,毫不客氣地答道:“也不想想,他是誰的兒子。”

    “……”見他將功勞往自己身上攬,王玫與崔簡不由得相視一笑。

    次日,崔淵便接到真定長公主別院傳來的消息,說是杜荷將他和崔滔擊鞠那日換過的馬都送了過來。一場擊鞠下來,少說也須得換上五六次馬。兩人加在一起,便是十來匹了。不愧是城陽公主的駙馬,萊國公(杜如晦)的愛子,真是財大氣粗。價值幾百萬錢的寶馬,眼也不眨地便送了出來,可真是大手筆啊。卻不知魏王得知此事之後,會不會多給他挑幾張書畫?

    懷著如此美好的期望,崔淵嘴角含笑,帶著王玫、崔簡去別院裡看馬。

    到得別院馬廄時,遠遠就見裡頭擠擠攘攘的。一溜體態健碩的突厥馬揚著脖頸,或嘶鳴,或緊張地踏著小步,或悠閑地啃食豆料。崔淵一眼就認出他相中的那匹通體烏黑的母馬,笑對崔簡道:“你去瞧一瞧,看它與你是否有緣。若是它也中意你,往後它就是你的坐騎了。”自家小家伙已經七歲了,也到了該修習騎術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讓他選匹小馬,再慢慢適應。

    崔簡眼睛發亮,快步走到馬廄邊,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豆料,伸到那匹馬的嘴下。只見那母馬斜了他一眼,似乎有幾分鄙視他的矮小。他卻不願意放棄,仍是固執地伸著手,也睜圓了烏黑的眼睛望著它。一人一馬,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起來。

    王玫忍俊不禁,輕嗔道:“你倒是不擔心阿實的安危。”

    “放心罷。他習武也已經有一兩個年頭了,身手靈活得很。”崔淵安慰道,望向正立在馬廄前的崔滔。崔滔見他們一家人都來了,似笑非笑地摸著下頜上的短髭:“咱們擊一回鞠,就得了十幾匹寶馬,可真是劃算得很。”

    “下一回便沒有這樣的好事了。”崔淵回道,“不過,我也沒料到,只是要一匹馬而已,他居然舍得送出十幾匹。”

    “什麼‘沒料到’。”崔滔輕嗤道,“你當我不知你最近給魏王放的消息?今天收了馬,明天你想要的字畫說不准就送上門了。”

    聞言,崔淵仍是面不改色:“收太子的禮,不收魏王的禮,豈不是厚此薄彼。且他們若弄不清我的喜好,送些沒意思的過來,收禮也收得不爽快。”

    “嘖,阿爺總說我臉皮厚得很,如今看來,我卻是遠不如你的。”

    “子由,你實在是太謙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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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試茶道

    暮春微雨,如霧如煙,隨風飄蕩著,輕輕敲打在半開的窗欞上。淅淅瀝瀝的雨聲時重時輕、時近時遠,濃重而清新的雨意漸漸逐去城池內外的污濁氣息,甚至將人們胸臆之間的郁氣也滌蕩得干干淨淨。

    上好的銀霜炭在紅泥小火爐中燃燒起來,時不時劈啪作響,沒有生出任何煙火之氣。火爐之上,放置著一個精致的花鳥紋銅釜。一雙纖纖素手,正輕輕掰碎茶餅,均勻地灑在銅釜中。不多時,銅釜便燒得紅了,而烘烤過後的茶餅,也溢出了清淡而苦澀的香氣。

    崔淵輕嗅著這淡雅的香味,挑眉淺笑:“九娘是如何想到,要將這茶餅烤一烤的?”

    正手執香箸的王玫將長長的香箸在他跟前晃了晃:“各種香餅不都得用炭烤著,才會散發出濃郁的香味麼?我總覺得這茶餅或許也可以試上一試。”說著,她便用香箸小心地撥弄起了茶餅,不教它們烤得焦了。

    經過一番炙烤後,茶餅的香味仿佛被激發出來了一般,漫溢在室內。王玫便將銅釜取下來,放涼之後,將裡頭的碎茶餅分成了兩半。一半她收進了專門的茶盒之中,另一半則倒進了茶碾裡,用瓷杵細細碾碎了。

    因氣力不足,才碾過一兩遍,她的額頭上便沁出了一層細汗。崔淵見了,將這差使攬了過來:“須得碾成什麼樣?”

    “脂粉狀。”王玫道,“越細越好。”

    研漂顏料時也需碾得更碎才好漂出幾等顏色,崔淵自是嫻熟得很,很快就碾出了均勻且細密的茶粉。青綠色的茶粉盛在茶碾之中,襯托著雪白的瓷杵,顯得格外雅致漂亮。坐在另一側的王珂看得微微眯起眼,忽然道:“而後便可煮茶了?”

    王玫頷首,笑道:“多謝阿兄願將釀酒的山泉水分給我。”說罷,她便又換了個茶釜,將一小壇山泉水倒進去。水初沸的時候,加些許冷水壓一壓;待二沸之時,便一邊順時針攪動沸水,一邊撒下茶粉,再加些許冷水;三沸時,茶湯上的浮沫隨著鼓動的水起伏,此時便算是煎成了,應立即將茶釜端下來。

    “阿兄、四郎嘗一嘗罷。”王玫將茶分別倒進備好的青瓷茶碗裡,低聲道。其實,這煎茶之法,與她先前所見崔淵煮茶的過程並無太大的差別。只是,她事先將茶餅烤出了香氣,徹底碾碎成茶粉,又不加任何佐料罷了。

    因而,崔淵、王珂也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兩人端起茶碗,聞著氣味,緩緩地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王玫問道。這樣的煎茶,她在後世時曾屢次聽聞,卻不曾品嘗過。雖然比那滋味一言難盡的茗粥味道好些,但畢竟苦澀渾濁,仍然不合她的口味。不過,這也許是她煎茶的技巧太差的緣故。換了旁人,說不定煎出的茶湯就十分可口了。

    “什麼都不加,反倒別有風味。”崔淵放下茶碗,看著上頭的浮沫,“不過,九娘這煎茶之法,還須勤加練習。”

    “不僅茶沫渾濁不均勻,舉手投足也欠缺風雅。”王珂則更直接了些,“不加任何佐料,讓我想起了子竟你的水墨山水。正因只有黑白二色,才更顯得出塵不凡。這茶或許也是如此,單飲反而清淡許多。”

    “茶亦能入藥。作單方,比胡亂加佐料,更有解膩清腸胃之效。”王玫接道,又將裝了山泉水的銅壺放在紅泥小爐上燒開。她特意剩下一半炙烤過的茶餅沒有碾碎,就是想泡茶。不過,她本來便是對茶藝一竅不通的俗人,也只聽聞過一道水、二道水之類的說法,實際卻從未嘗試過。比起煎茶,泡茶的技藝也同樣生疏,更沒什麼講究。得了幾碗茶後,她便又讓王珂、崔淵嘗了嘗。

    “嘖,沒想到,衝泡出來,反倒是苦澀之後隱有回甘之味。”崔淵嘆道,忍不住接過了王玫手中的銅壺,長袖微拂,風度瀟灑地沿著茶杯傾倒著開水。他分明從未泡過茶,但姿勢動作卻如行雲流水,仿佛早便做過千遍萬遍一般,令人看得轉不開眼去。“若將茶作藥,不加佐料之煎茶或許更合適些。不過,若將茶作漿水日常飲用,倒是泡茶之法味道更好。”

    “是呢。阿實和二郎都喜歡泡茶,覺得煎茶太苦了。”王玫心裡感嘆著他的無師自通,“改日我再去問問觀主,茶飲究竟有何養生功效。咱們日日飲酪漿、果漿,有些人家又習慣加糖飴,所食所飲,口味都未免太重了些,正需要換一換。”

    “若這茶飲確實有益養生,咱們家便換成飲茶罷。”王珂道,“以茶待客,或煎茶或泡茶,便如同溫酒、燒酒一般,也別有一番意趣。”

    崔淵忽地笑了起來,親昵地對王玫耳語道:“若是飲茶有益養生,又堪稱風雅之事,想必很快便會人人效仿罷。如此,九娘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他桃花眼尾一勾,意味深長地道:“說不得,寺廟裡那些比丘們可保不住他們的茶餅了。”

    王玫笑吟吟地端起他泡的茶,有些享受地飲了一口:“既然飲茶有益養生又風雅,那麼種茶、制茶、賣茶,想必也不是什麼俗事了。就算旁人不喜飲茶,咱們家自己每日要飲,還天天去寺廟裡找大和尚們要茶餅不成。我早就想過了,與阿娘、阿家、叔母、阿嫂們商量之後,買幾個小山莊,開茶園,專門種茶、制茶。”目前,她也只是想能喝些更合口味的茶飲,推廣飲茶之風與養生之道而已。當然,隨之而來的利益,探手可得,她也不會就此放過。要知道,再過數百年、上千年,那些上好的茶所帶來的可不僅僅是享受,更有暴利。

    “……好端端的風雅之事,說到這些,不俗也俗了。”王珂搖了搖首,道,“你也別著急,興許旁人不喜茶飲呢?”

    王玫瞥了崔淵一眼,狡黠之色一閃而過,甚是理所當然地道:“名動四方的崔淵崔子竟喜歡的茶飲,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他們家書畫詩賦三絕的崔子竟,如今算起來也是文人士子中當仍不讓的巨星了。他做廣告的效用,自然不必懷疑。因此,她堅信,煎茶、泡茶必定能成為人人崇尚的風雅之事,逐漸由高門世族傳向尋常百姓人家。

    崔淵、王珂微微一怔,互相看了看,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什麼事能惹得你們二人大笑不已?莫非早知道我要過來?”這時候,書房外響起崔滔的聲音,懶散中帶著些許疑惑。他肩頭微濕,一身濃濃的水汽,抱著一個木盒子走了進來:“這是什麼香味?聞著淺淡,倒是不錯。”

    “你怎麼來了?尋訪藥王之事有眉目了?”崔淵問。

    “藥王的行蹤若是那麼容易訪得,他老人家也不必隱居了,誰都能尋他問診看病。”崔滔回道,見他身前擺著幾個盛滿茶水的茶碗,端起來飲了一口,“這是什麼漿水?味道不錯,清冽中有苦有甘。”

    王玫立刻又將方才分出的煎茶推給他:“試試這種?”

    “……這種也能喝?”崔滔嘗了嘗煎茶就放下了,一臉嫌棄地將泡出的茶水飲盡。而後,他將懷裡的木盒拋給崔淵,示意他打開看看:“方才,魏王底下的人輾轉讓管事送來的。你瞧瞧?”

    崔淵彎起嘴角,移到書案邊之後,才打開木盒,捧出裡頭的畫軸與書帖:“嘖。果然是閻公所作。”時任刑部侍郎的閻立本,最擅長人物一科,所繪人物神態生動、色澤古雅、細致非常。若說顧愷之重在飄逸瀟灑,他便更偏重於細膩如生。雖是同時代的大家,但尋常人若想得他的一幅畫也十分不容易。

    王珂立即起身,細看那幅人物畫,道:“原來是老君青牛圖。閻公喜繪道釋人物,筆觸確實與眾不同。”

    崔淵想起自己游歷之時,曾在無數道觀中所見的老君畫像,輕輕勾了勾嘴角:“畢竟是閻公。不過,各有所長罷。閻公或許並不適合繪仙風道骨之人物。”有飄然之形,卻無出塵之神。或許只有顧愷之才能描繪出那般飄飄若飛的風骨。

    說罷,他又將書帖取出來:“歐陽公、虞公、褚公,真是齊全得很。”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的筆墨,他家阿爺書房裡也各有珍藏。不過,集齊這三位大家的書帖也相當不容易,作為傳家之寶亦使得了。

    兩人看了又看,細細琢磨評點了一番。崔滔則喝了一杯又一杯王玫泡的茶,忍不住道:“弟妹,這到底是什麼漿水?”

    “茶。”王玫答道,“過兩日我正想去別院裡,泡茶給叔母喝呢。原本還有些忐忑,擔心叔母不喜歡這茶飲的味道。如今——真是多謝堂兄了。”一家人的口味也不會相差得太遠。若能得到真定長公主的認可,再去青光觀中請觀主仔細辨一辨藥性,推廣茶飲之事便可開始著手了。這是她頭一回找到非自己不能做的事,心裡的雀躍與成就感自是難以言表。此事做成之後,才是她走出的真真正正的第一步。至於下一步要做什麼,或許需得靜待又一個時機降臨了——這便是命運冥冥之中給予她的啟示罷。

    “子由。我仔細想過了,十幾匹馬畢竟還是太打眼了些。這樣罷,趁著今日尚早,你便將這些馬都送出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們一人只留一匹便罷了。”崔淵忽然抬首,正色道,“光明正大地送,也只與他們說是杜駙馬慷慨便是。”

    “昨日你偏不說,等這書畫都送上門了才提,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崔滔哼了一聲,“別院裡的馬廄都快裝不下了,送出去也好。”不過,待他仔細算了算,立即便黑了臉:“一起去擊鞠的,算上崔泌、崔沛兩兄弟,正好十四人。你牽走一匹,我留下一匹,還缺兩匹,不夠送。”

    “缺了你自己補上。”崔淵漫不經心地應道。

    “我?就讓我補上?”崔滔不由得怒目而視,“你以為我馬廄裡的馬都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我將那匹馬給阿實了。難不成,你還想從七歲的堂侄兒那裡要回來?”

    “……”

    “若不是魏王只送來一幅畫、三件書帖,我也必定是要舍出去的。”

    聞言,崔滔似笑非笑道:“光這一幅畫,便能頂得上十幾匹馬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閻公、歐陽公、虞公、褚公的書畫有多難得?”再如何紈绔,他好歹也是博陵崔氏子,這般的著名人物自是如雷貫耳。

    “還是魏王舍得……”崔淵搖了搖首,將書畫都收起來,沉吟道,“連你都知道這四件書畫如此珍貴,太子身邊自然也少不得有人會告訴他。罷了罷了,我便是再舍不得,也至少須得送出三件方可。”不論如何,厚此薄彼,便是禍亂的根源。收禮一起收,送禮也當一起送才是。

    “你要送給誰?一起擊鞠那些人,除了崔泌、崔沛兩兄弟之外,大字恐怕都不認得幾個。”崔滔又道。

    崔淵斜了他一眼:“他們兄弟兩個能得兩匹馬就已經夠了。如此珍貴的書畫,給了崔泌豈不是暴殄天物?”但凡他還有些神智,就絕不會給崔泌送任何看得上眼之物。

    略作沉吟之後,他只將虞世南的書帖挑了出來留下,而後將閻立本的畫放到一旁:“畫帶回去給叔母,掛起來天天看著也舒服。至於歐陽公與褚公的書帖,過兩天我會送給晉王。”

    “晉王?”崔滔、王珂皆是微怔,不知他何時與晉王有了交情。

    只有王玫接過話,道:“晉王尤喜書法,收到這兩件書帖,必然十分高興。而且,我記得他還想看四郎你的書法。”

    “一起送過去。”崔淵道,“就當是送給知己,也不算埋沒了它們。”

    提到晉王,不論崔淵、崔滔或是王珂,都十分淡定。只有王玫,想到那個臉色蒼白的俊美少年,心裡油然升起幾分復雜之感。或許,與晉王打交道,於崔家、王家都是件好事。畢竟,他才是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大位的真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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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長上任

    日子仿佛自指縫之間流了過去,待回過神來時,便已經抓不住了。轉眼就過了三月,已是四月初夏時分。貢舉入第的明經、進士們也都陸續接到吏部發下來的告身。在長安任職的自是忙不迭地穿上簇新的襕袍,開始似模似樣地履行公職;而須出京赴任的則趕緊打點行李,告別親戚朋友,算好日子出門。

    王珂雖然就在雍州境內上任,離得並不遠,但吏部給出的交割時限也緊迫一些。他能在家中盤桓的時日已經不多了。不過,自確定出京外任之後,他便已經著手安排家中之事,如今自是萬事妥當。然而,就算事事都已經有所安排,也托付了妹婿、好友照顧家人,臨來卻總覺得處處都是遺漏,處處都不能完全放心。

    剛用過朝食,王家諸人與歸寧的王玫一家三口仍然留在正院內堂之中。王奇正拿著王珂那張告身,滿懷興趣地左看右看。他這一輩子都是京官,從未見過外官的告身,忍不住在心裡比對了一番。而王昉、王旼、崔簡也從未見過公驗,都有些好奇地圍了過去。

    “也不知有什麼可看的。”李氏禁不住輕嗔道,又望向神態一如往常的王珂,“七郎,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我和九娘給你准備的那些行李,可覺得合適?我們總覺得帶得太少了,但又擔心行李太多惹人矚目。”

    “我已經查看過了,阿娘和九娘想得很周到。”王珂回道,“至於日期,本想等三郎滿月之後再走,但算算日子卻是來不及了。”作為阿爺,孩兒的滿月、百日、周歲這幾個重要的日子都無法參與,他心中既遺憾又愧疚。

    “十五娘尚未出月子,也不能給你送行。”李氏不免長嘆一聲,“這幾天你若沒什麼要緊的事,便多陪一陪她。”

    “兒子省得。”王珂答道,“同輩友人都已經辭別過了,約好了那日到灞橋去送我。只是,崔尚書、崔駙馬、真定長公主,以及中山王氏、祁縣王氏的長輩們都須得上門辭行方是盡了禮節。”崔敦、崔斂與真定長公主不必說,都是親家長輩,又對王家照料頗多,他這做晚輩的自然應該上門拜會。至於中山王氏、祁縣王氏,如今有來有往,關系親近起來,也應當做足了姿態才是。

    “岳母放心,我陪舅兄走幾遭便是了。”崔淵在一旁補充道。

    李氏微微頷首,又道:“七郎,你當真要帶著大郎同去?你單身赴任,到時候忙於公務,又哪裡還有時間指點大郎的課業?且十五娘不在,你們父子倆能照顧好自個兒麼?”

    “阿娘,四郎帶著阿實出門的時候,他才多大?他們爺兩個如今不也好端端的?”感覺到兄長的目光,王玫忙接道,“阿兄也是為了大郎著想。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小郎君們出門歷練一番、增廣見識、磨練品性,比什麼都重要。”

    “什麼好話都教你給說盡了。”李氏不由得搖首失笑道,“安心罷,我也萬萬沒有攔著大郎,不許他上進的道理。”想了想,她便又有些鄭重地道:“子竟,你見多識廣,便與七郎、大郎多說些外頭的事罷。”

    “岳母放心。該說的,早便已經言無不盡了。”崔淵微微一笑,“舅兄胸有成算,自是做足了功夫。”且崔敦、崔斂還推薦了幾個得用的幕僚,通曉州縣實務,必定能輔佐王珂盡快熟悉那些公務,腳踏實地做出些功績來。

    因已經送了帖子給中山王氏、祁縣王氏,定下今日去拜訪,王珂與崔淵便起身告退了。王奇也與他們一同出門,直接去官衙了。王昉則帶著王旼、崔簡松快一日,決定去演武場練習騎射。除了王旼得了一匹剛出生不久、性子柔順的小馬之外,王昉與崔簡如今都騎的高頭大馬。因而,王玫和李氏自是禁不住叮囑了好幾句,才放他們去了。

    “小郎君們就是待不住。”李氏嘆道,將兩個乖孫女摟進懷裡疼愛了一番。

    王玫微微笑起來:“阿娘可還記得,前幾日兒說的茶園之事……”

    “那茶飲確實不錯。”李氏點點頭,“你這兩天做出的抹茶餅也別有風味。也罷,橫豎買山莊也費不了多少錢,阿娘和你阿嫂都湊個份子。先將地方買下來,再分割出幾個茶園就是。”

    王玫雙目一亮,忍不住摟住她,親親熱熱地道:“阿娘,晗娘、昐娘也大了,多備幾個茶園給她們當嫁妝也是好的。且阿家、貴主、表姊也頗為意動,都說交給兒辦了。只是,大嫂與二嫂似是不太感興趣。”

    “如此豈不是正好?”李氏瞥著她,戳了戳她的額頭,提醒道,“這茶園、茶飲,都是沒影兒的事。也是你阿家、貴主、十三娘都疼你,讓你頑一頑呢。不論是虧了還是賺了,於她們都是小事。你大嫂、二嫂不摻和,也是聰明人,不願因這些小利與你生出什麼齟齬來。你瞧瞧你,日子過得太順遂了,便將出嫁前說要與阿嫂們敬而遠之的事都忘光了?”

    “當然不曾忘記。”王玫答道,“阿娘說得是,兒也確實是想頑一頑,得了茶餅孝敬長輩們也就是了。”只是,茶可不是什麼小利,若她一開始不詢問小鄭氏、清平郡主的意思,日後才會生出誤會來罷。如今她問了,她們選擇不參與,確實是再好不過了,繼續兩相敬著便是。茶園之事雖然都交給了她,但真定長公主答應會給她送些懂茶之人,無疑又多了一層保障。種茶、采茶、制茶、賣茶、推廣茶、飲茶——想必,再過些年頭,便能形成完整的產業鏈了。

    陪李氏說了些話之後,王玫便攜著晗娘、昐娘一同去第三進院落裡探望崔氏。崔氏仍然在封閉的產房中坐月子,她們來的時候,她正好在吃團油飯。團油飯是用烤魚、雞、鵝、羊、生姜、桂皮、豆豉、青菜等一同熬制的肉粥,專門為產婦補養身體,相當於後世的豬腳湯、豬肝粥等必不可少的孕婦飯食。不過,自從得知這肉粥是如何熬制出來的,王玫便覺得崔氏在孕期中維持得當的好身材估計再也保不住了。如今二十余日過去,崔氏果然便又圓了兩圈。

    “阿嫂今日覺得如何?”

    “原本還有些悶,不過你們來了,也就好多了。”

    “阿嫂再忍一忍罷,六七日之後便出了月。給三郎辦完滿月,我就陪阿嫂去寺觀中走一走。”王玫安慰道,“且四月、五月正是宴飲的好時候,阿嫂便是天天出門,也不愁沒有地方可去。”

    崔氏禁不住笑了起來:“九娘莫非是特地寬慰我來了?其實你大可安心。雖然七郎帶著大郎出京赴任,但我身邊還有晗娘、昐娘、二郎、三郎,還需侍奉阿翁、阿家呢。不過是暫時分隔兩地而已,哪有這種小事都受不住的道理?”

    這個話題在崔氏產前也曾討論過,王玫見她笑意盈盈,心裡便也安定許多。她家阿嫂看著是芊芊弱質,溫雅無比,實則亦有剛強的一面。身為未來的塚婦,一力支撐門庭,自是不容小覷,確實是她有些過於擔憂了。

    陪著崔氏在房內稍微走了兩步,王玫又逗弄了一番從隔壁抱過來的三郎。小家伙又白又胖,渾身上下都是肉呼呼的,手感相當好。王玫抱著他晃了晃,捏了捏他的臉頰、小肉爪、小肉腳,好半天才戀戀不舍地交給晗娘、昐娘。

    崔氏見狀,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不是說青光觀觀主醫術高超,她給你看過了?”

    王玫眨了眨眼,一時未曾反應過來:“觀主一直給我開方補身。前幾日我去道觀與她辨茶的藥性,她還給我換了個方子。說起來,調養將近一年了,我的身子確實好了不少。”

    崔氏發覺她並未領會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笑了笑:“改日我與你同去青光觀瞧瞧。”

    “只要阿嫂得空,盡管與我約日子就是。我歸寧也有些時日了,說不得三郎滿月後,便要家去了。不過,即使家去,這些天也沒什麼事需要忙。”王玫回道。在娘家住了這麼久,已經足夠了。她絕不能縱容自己,過度耗費了鄭夫人的寬容。

    崔氏微微頷首:“正該如此。不過,我仿佛聽你提過,親家母正住在貴主的別院裡?”

    “不錯。前幾日,阿家與阿嫂們都過來別院消夏。到時候,我也直接去別院裡住下便是。”王玫回道,“離得近,四郎准備縣試也無須回勝業坊崔府,阿兄的書房便盡夠了。阿實也能繼續與二郎頑耍。”兩個小家伙天天在一起,多少能衝淡一些對王昉的思念之情罷。

    姑嫂兩人正喁喁細語,院子裡又響起小郎君們的呼喚聲。一時間,院落裡便熱鬧起來,間或夾雜著三郎的哇哇大哭,二郎王旼的抱怨,以及崔簡的寬慰、王昉的訓斥、晗娘昐娘的輕哄。聽著聽著,崔氏與王玫不禁相視一笑。

    須臾便是幾天過去,終於到了王珂離京的日子。

    正院內堂中,王珂帶著王昉給王奇、李氏行稽首大禮。王奇一臉不舍,李氏雙目微紅,讓他們起身,輕聲道:“路上當心些。到了地方,便寫信回來報個平安。”略停了停,她又叮囑王昉道:“大郎,你阿爺公務繁忙,你也須得好生照顧自己。”

    “祖母放心。”王昉回道,“孫兒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晚輩出門,長輩自是沒有相送的道理。王珂、王昉辭別之後,便默然而出。王玫則帶上晗娘、昐娘、崔簡、王旼,與崔淵一起將他們送到長安城外的灞橋。一路上,晗娘和昐娘異常沉默,王玫將她們摟在懷裡輕輕拍著。王旼則不停地撩起車簾,偷偷看外頭騎馬的兄長與阿爺。

    崔簡忍不住問道:“二郎想騎馬?”

    “……”王旼抿了抿嘴唇,又悄悄地看了看外頭,比平常安靜許多。

    崔簡望了王玫一眼,得到她頷首認可之後,便朗聲道:“阿爺,我和二郎想騎馬。”

    “出來罷。”馬車徐徐停下,崔淵探身將崔簡撈到身前坐下,王珂也將王旼抱到自己的馬上。崔簡已經習慣了,王旼卻是興高采烈地左顧右盼起來,仿佛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望見旁邊的兄長之後,他咧開嘴:“阿兄!”

    王昉應了一聲,又問:“想不想與阿兄一起騎馬?”

    “想!”

    於是,王旼又換到了王昉馬上。

    許是因就要離別的緣故,王珂這一回對次子格外寬和,盡力滿足他的各種要求。當然,獨自騎大馬的念頭依然被毫不留情地駁回了。

    到得灞橋時,已經將近午時了。王珂的友人們都等在附近,共飲了幾杯濁酒送別。鐘瑀等人還折柳相送,王珂皆一一接下。眼見日頭偏西了,眾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別,目送他們父子倆帶著幾十名部曲、一隊牛車遠去。

    王玫本以為王旼會鬧著和阿爺、阿兄一同去,不料他卻十分安靜。不過是四歲多的孩子,坐在馬車上遠望著那一隊車馬漸漸消失,一語不發。晗娘、昐娘雖然眼睛微濕,也一直不曾落淚,反倒是寬慰了自家阿爺、阿兄幾句,答應會好好照顧阿娘與弟弟。

    侄兒侄女們越是懂事,王玫便越是心疼,挨個地抱了抱他們,又讓崔淵尋個食肆,帶他們去用午食。崔淵將崔簡、王旼都抱到馬上,便撥馬帶他們去了最近的道政坊。用完吃食後,大家又到東市逛了逛。直到孩子們都恢復了笑顏,他們才回了宣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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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貴主生辰

    待王家小三郎滿月之後,王玫便辭別了李氏、王奇與崔氏,搬去了真定長公主別院。雖然心裡很是不舍,但如今暫時都住在宣平坊裡,來往也很是近便,她很快就再度適應了侍奉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的生活。崔淵則因准備縣試的緣故,每日都帶著崔簡往來於別院與王家。父子倆時不時帶些李氏、崔氏准備的小物件回來,又替王玫捎些小東西過去,小鄭氏、李十三娘知道後,打趣了他們好幾回。

    又幾日,臨近真定長公主的生辰,別院裡裡外外無不煥然一新。雖不是整壽,真定長公主也不欲大辦,但光是以她長公主的身份,便注定了這次生辰飲宴不可能僅僅只是家宴。幸而李十三娘已經習慣於操辦這樣的飲宴活動,又央了小鄭氏、王玫幫忙。王玫本只想給她們打打下手,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卻親口點了她領了廚下食單的差使。於是,她便只能絞盡腦汁,勾勾畫畫好不容易才列出了合適的食單。她列出的食單中有好些道美味佳肴都是廚下不曾做過的,因而不得不教廚子們試做了好些回。全家人每日都能嘗到試做的新鮮吃食,老老少少皆是十分滿意,送到勝業坊崔府中的吃食也得了崔敦、崔斂的誇贊。

    就在這般忙碌之中,真定長公主生辰的正日子到了。長安城中的轔轔車馬,均朝宣平坊彙聚而來。能得到公主府發出的生辰宴帖子的,不是宗室親戚便是世家大族。光是長公主、公主們的車駕儀仗,就能從別院一直排到坊門之外。更別提諸位國夫人、郡夫人、郡君、縣君、鄉君等命婦的車駕了。

    湖邊的水閣中,妝扮得華美雍容的真定長公主正笑吟吟地與姊姊妹妹、侄女們說話。王玫侍奉在她身邊,掃了一眼旁邊的婢女,她們便立即悄無聲息地換了諸位公主食案上的點心與漿水。雖說公主們的日常用度無不是山珍海味,什麼珍饈佳肴都幾乎吃得膩了,卻也不曾見過這種新換上的漿水、點心。嘗了嘗之後,既有喜歡得緊的,也有覺得太過清淡的。

    素來與真定長公主交好的丹陽長公主便笑道:“十三姊,這漿水與點心難得合我的口味,少不得向你討個廚子了。”說罷,她又環視姊妹、侄女們一眼,嗔道:“大家都知曉,我就愛清淡的吃食,誰都不許同我搶。”

    “若是平時,我自是不會與你搶。”衡陽長公主接道,“只是,這漿水的味道似是有些熟悉,喝下去也很舒服。我卻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嘗過了。”

    真定長公主勾起唇,笑回道:“衡陽、丹陽,可不是我舍不得這廚子。”說著,她握住王玫的手輕輕拍了拍:“就怕送出去之後,我們家子竟找我要媳婦呢!”

    丹陽長公主微怔,仔細打量了王玫一番:“原來都是你這侄媳婦心靈手巧的緣故。那我可不能奪人所愛了。”

    “不過是些許吃食而已,哪有什麼藏私的道理。不管誰喜歡,將方子抄了去便是了。”真定長公主接道,“且也不是什麼金貴之物,不過是從寺院裡要來了些茶餅罷了。聽那些比丘說,飲茶有益養生,我卻偏偏嘗不得他們煮出的茶。九娘這孩子有孝心,又懂些養生之法,便換了煎茶、泡茶與我飲。如今飲了十幾日,確實有調理之效。”

    諸位公主聽了,信者,不信者,自是神情不一。見真定長公主確實喜愛這侄媳婦,想替她撐腰,也不免又端詳了她一番。只有丹陽長公主直接要了方子,命侍婢回去學著做了。篤信佛教的衡陽長公主也要來方子細細看了,頷首道:“原來竟是茶茗。我倒是常見那些比丘們煮茶,卻不知這煎茶、泡茶又有何差異?”

    真定長公主笑道:“這煎茶、泡茶之道,說不得還須得讓子竟、子由過來說一說了。”她正欲遣侍婢去外院喚人,便又有僕婦稟告道:“啟稟貴主,同安大長公主到了。”

    同安大長公主是宗室當中身份最高的長輩,先帝的嫡親妹妹,深得聖人尊重。她生病之時,聖人不但前去公主府探視,甚至還親自侍奉湯藥。因而,在場諸位公主縱是再驕奢,也不敢隨意在她面前放肆。於是,大家都紛紛起身,隨在真定長公主身邊一同迎出去。

    王玫扶著真定長公主緩步而出,坐上檐子,來到內院門前。正巧,同安大長公主由一位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相扶著,剛下了厭翟車。諸位公主們遂上前喚“姑母”、“姑祖母”,真定長公主與丹陽長公主分別在她兩側攙扶著,請她上了旁邊備好的檐子。

    王玫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作為祁縣王氏宗婦的大長公主。只見她銀眉銀發,精神矍鑠,絲毫不似年近八十的老人家,不禁又想起王珂、崔淵先前拜會祁縣王氏時所受到的冷遇。

    駙馬王裕這一支雖是嫡脈,本來卻並非祁縣王氏中最顯赫者。另有一支在元魏之時出了一位尚書左僕射(宰相),如今卻因嫡脈尚主的緣故,逐漸衰落下來,不得不依附同安大長公主。而同安大長公主子息不豐,所出一女一子皆早亡,又因與兒媳不和,將唯一的孫子王方翼也趕出了公主府。嫡脈凋零,膝下空虛,同安大長公主卻絲毫沒有將兒媳、孫子接回的意思,而是將幾位族孫女帶在身邊教養。聽聞王方翼當了崔家的儐相後,她便遷怒於崔淵、王珂,讓他們在公主府外空等了整整一日。先前與王家交好的祁縣王氏支脈也不敢出頭,這門親戚眼見著便又要斷了。

    不料,王方翼得知此事之後,卻親自來到王家致歉,也與王珂、崔淵結交成了好友。後來,崔淵笑對她道,祁縣王氏也只得一個王方翼了,其余人等大可不必過於放在心上。王方翼雖為同安大長公主遷怒不喜,但畢竟是嫡親孫子,又得聖人看重,遲早能夠一展抱負。

    想到此,王玫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今日是真定長公主的生辰,同安大長公主不至於因此事繼續遷怒崔家,擾亂這場生辰宴會罷。但她是長輩,縱是遷怒,作為晚輩也只有賠禮道歉的份。誰又能想到,她竟然對嫡親的孫子如此厭惡呢?

    “好妹妹,實在對不住。方才貴主們都過來相迎,竟沒能准備好足夠的檐子。”李十三娘的聲音在近處響了起來,“不如你在這裡稍候片刻,僕婦們很快就過來了。”

    “無妨。只是擔心族祖母不見兒,心裡憂心罷了。”方才伴著同安大長公主下車的美貌少女微微一笑,回道。

    李十三娘杏眼微動,盈盈笑意稍減了一二分,把著她的手臂走了過來:“若是貴主怪罪下來,少不得由我來擔著了。到時候,妹妹可得為我美言幾句。”

    “表嫂言重了。如此盛大的宴飲,哪有一點差錯都不出的?且兒若與貴主們同行,本便有些不妥。”那少女道,向王玫頷首致意,“不知這位是……”

    王玫見她雖有幾分高傲,但舉手投足禮節周到,猜著了她的身份,便笑道:“我是貴主的侄媳,妹妹喚我一聲表嫂便是。不過,若從娘家論起來,太原王氏與祁縣王氏同氣連枝,姊妹相稱亦是無妨罷。”

    那王氏少女望著她,蛾眉微揚,抿唇淺笑:“原來是太原王氏的姊姊。”她想了想,又歉然道:“聽聞前幾日,太原王氏的兄長來公主府拜見,族祖母卻因身體不適未能見他們。公主府裡沒有能主事的郎君,族祖母年事已高,下僕們怠慢了客人也是有的。希望兄長與姊姊莫放在心上才是。”

    王玫微微笑了起來,回道:“貴主身體不適,自然需安靜調養,我家兄長與阿郎不過是晚輩,便是侍奉湯藥也是他們的福氣呢。”她就不說王珂、崔淵與王方翼交好之事了。免得傳到同安大長公主處,又是一番風風雨雨。

    待那王氏少女坐了檐子離開後,李十三娘將王玫留了下來,輕聲抱怨道:“不過是區區羅山令之女,侍奉在貴主身邊,便如此傲氣。咱們都是五姓嫡支嫡女,誰不比她出身更高貴?祁縣王氏,說起來也不過是太原王氏分支罷了。”

    王玫皺了皺眉,道:“顏色生得好,又是世族貴女,自小得貴主喜歡,當然養得傲氣。”五姓女哪有不矜貴傲氣的?只是有些人並不顯於外,風骨尤其出眾;有些人卻沒能修出這般好風度罷了。

    “想來,貴主將她帶在身邊,便是最疼愛她罷。說不得給她選個好夫婿……”李十三娘說到此處,神色輕輕一變,嗤笑起來,“原來竟是打著這個主意?怪不得久不出公主府的貴主竟也會來阿家的生辰飲宴呢。”

    王玫有些疑惑,本欲再問,便聽僕婢稟報道:“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到了。”聽得“晉王”二字,她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那位悲催的王皇後。出身世家的王皇後,她怎麼就忘了呢?太原王氏、中山王氏雖然也有年齡合適的小娘子,但都不是嫡支嫡脈,且族中人也沒有舉薦晉王妃的資格。也只有祁縣王氏的同安大長公主,身為輩分最高的長輩,才能干涉晉王的婚事。

    毫無疑問,若是歷史沒有產生太大的偏差,方才那位小娘子,必定就是那位被女皇陛下做成人彘、投進酒缸中骨醉的王皇後了。為了轄制蕭淑妃將女皇陛下接到宮裡,引虎驅狼,最終成了宮鬥的慘烈犧牲品。由此可見,這位小娘子宮鬥的段數實在不高——眼下來看,她的情商也確實十分堪憂,基本沒有翻盤的可能。若她失敗,以女皇陛下的性格,祁縣王氏必定會受到牽連,說不定連太原王氏晉陽嫡支也逃脫不掉。

    王玫王九娘,忽然有種強烈的干涉歷史的衝動。

    先前太子、魏王奪嫡之事,於崔家、王家其實並無任何直接的關系,且實在太過敏感,更不是以她的能力能夠介入的。可是,晉王選妃以及往後的慘烈宮鬥,很有可能影響到崔家、王家的未來,她無法說服自己袖手旁觀。

    可是,以她的身份與能力,眼下究竟又能做些什麼?

    即使沒有王皇後,或許也會有盧皇後、範皇後、崔皇後。那些如鮮花般的少女,就應該落得手足皆廢的下場麼?然而,若是將女皇陛下蝴蝶掉,以晉王的審美偏好,又焉知會不會出現另外一位手段強橫的女子?這大唐歷史又將會走向何方?

    正迷茫間,李十三娘牽著她上前迎接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向這幾位行國禮。

    “兩位表嫂何至於此。今日是姑母生辰,行家禮就夠了。”晉王李治微微含笑道。晉陽公主、衡山公主親手將她們扶了起來。兩位小公主年紀相近,約莫八九歲,梳著雙丫髻,生得白嫩可愛,都是十足的美人胚子。晉陽公主年紀稍長些,文靜聰慧,據說深肖長孫皇後,身體也有些瘦弱;衡山公主顯得更活潑些,雙眸顧盼生輝,毫不掩飾能夠出宮的欣喜之色。

    “聽說姑祖母方才也到了,還請表嫂引我們去見一見長輩,也好給姑母祝壽。”晉王道。

    “那便請大王與兩位貴主隨我們來罷。”李十三娘微笑應道,“不知兩位貴主可想乘坐檐子?”她與王玫都注意到,兩位小公主正不著痕跡地觀察別院中的景色,顯然對這移步換景的大園子很是感興趣。

    “九阿兄,方才坐了那麼久的厭翟車,渾身酸痛,已經累得很了。”聞言,衡山公主立即拉著晉王的袖子撒嬌道。

    “幼娘說得是。”晉陽公主便道,“九阿兄,我們從未來過姑母的別院,不如先走一走,也好賞一賞這別院的景色。”

    晉王答應了,又道:“幼娘還好,兕子你體弱,若是累了,便立刻上檐子。”

    “九阿兄放心。”晉陽公主微微笑起來。

    李十三娘與王玫便引著這三位金枝玉葉,緩步走進假山群,徐徐介紹周圍的景致。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許是在宮中拘得太久的緣故,聽得津津有味。有些樓閣取名的典故,他們也像頑游戲似的猜了又猜,全都說中了,心情也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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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安試探

    湖畔水閣之中,諸位公主皆圍在同安大長公主身邊,陪著逗趣說笑,時不時便掩唇笑得花枝亂顫。在長輩面前,她們絲毫沒有平日裡的驕矜之色,不僅笑意盎然,說話時更如鶯啼宛轉,看上去與尋常世族人家內眷也並無二致。

    忽然便聽外頭僕婢稟道:“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到。”

    雖說這三位皆是長孫皇後所出嫡子嫡女,但畢竟都是晚輩,也無須長輩們起身相迎。同安大長公主抬首望向水閣門外,流露出慈愛之色。眼見著水閣外那位臉色雖有些蒼白、形容卻俊美風雅的少年走了過來,她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笑道:“九郎、兕子、幼娘,快到姑祖母跟前來。”

    “姑祖母。”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齊聲喚道。

    王玫與李十三娘暫別之後,悄悄回到真定長公主身側侍立。她離長榻後那架石屏風很近,瞥見屏風後露出的一角裙裾,又收回了目光。晉王年紀漸長,又尚未婚配,自然不能與待字閨中的小娘子撞見。這位祁縣王氏小娘子立即退避也是應該的。不過,水閣中皆是公主,不是晉王的姊妹就是姑母、姑祖母,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時候卻有一位外人在側,想必在場諸位公主自是心如明鏡,很清楚同安長公主的用意。

    “來,都到姑祖母懷裡來。”同安大長公主一左一右將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攬進懷裡,贊道,“有些日子不見,咱們家兕子、幼娘都漸漸長成大姑娘了。”她摩挲著兩位小公主的臉龐,疼愛之意盡顯。

    晉王笑意更濃了,也不打擾她們姑祖孫親熱,自袖中取出一個木盒,雙手奉給真定長公主,道:“值姑母壽辰,孩兒願姑母延壽無疆。這是孩兒自己作的一幅畫,兕子在上頭題了字,幼娘也幫著蓋了印,算是我們兄妹三人的心意。還請姑母莫嫌棄孩兒畫得難看。”

    真定長公主將他拉到身旁,接過木盒,輕嗔道:“難得侄兒侄女親自給我備了禮物,我心裡自然只有高興的。不少人送上各種禮物,也不過是家中管事列出禮單時過了過眼罷了。我難不成還缺什麼珍奇物件?缺的也只有真情實意而已。這禮物,我很喜歡,待會兒便讓他們掛在寢殿裡日日看著。”

    晉王不由得失笑:“聽聞姑母寢殿裡還掛著閻侍郎的畫、崔子竟的畫,我的畫若是掛上去,豈不是羞臊得很!”

    “橫豎我也不懂畫的好壞。在我看來,只要是你的畫、子竟的畫,就比旁的什麼人的畫都好多了!”真定長公主霸氣地回道,立即吩咐身側的侍女趕緊去將晉王的畫掛上。王玫旁觀始終,不禁有些佩服這位叔母。同安大長公主想與晉王三兄妹拉近關系,以情動人,卻忘了晉王已經不是孩童。倒不如真定長公主這般適當地護一護短,反而更合晉王的心意。

    晉陽公主陪著同安大長公主說了幾句話,視線往旁邊微微一掃,忽然問道:“真定姑母,不知太

    子阿兄和四阿兄(魏王李泰)可到了?”

    “今日客人太多,說不得他們倆被堵在外頭的路上了。”真定長公主笑道,“三郎(吳王李恪)、六郎(蜀王李愔)倒是先到了,子由、子竟在外院相陪呢。九郎不如也去罷。我知道你好書畫,許是早便想著堵住子竟了。”

    聞言,晉王似是發覺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石屏風,接道:“還是真定姑母了解我。我便不等著太子阿兄、四阿兄一起去外院了。”說罷,他又與同安大長公主告辭,轉身便出去了。

    待晉王出去後,那祁縣王氏小娘子才款款自屏風後轉出來,給晉陽公主、衡山公主行禮。同安大長公主見兩位小公主神情中似有些不豫,便介紹道:“這是姑祖母的族孫女,一直養在身邊,便同親孫女似的。也是這孩子孝順,擔心姑祖母出門不便,就隨了過來侍奉。”

    衡山公主到底年紀小些,眉眼間生出些許著惱之色,張口就想說什麼。晉陽公主看了她一眼,笑著接道:“原來如此,方才兒還道這石屏風後怎麼還藏了一角裙裾呢。本以為是崔家的外甥女,還想見上一見。”她年紀雖小,笑得也十分溫婉,但望著王氏小娘子時,自有一番氣勢。不過,她的話也確實有道理,在場的公主們哪個心裡不是這般想的?真定長公主的別院裡,崔家的小娘子們都不曾貿貿然出現呢,又哪裡輪得上親戚關系遠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祁縣王氏女?同安大長公主的意圖未免也太直白了些。作為聖人與長孫皇後的嫡幼子,晉王的婚事又豈是這般容易干涉的?

    聽得此話,同安大長公主臉上浮現出些許不悅,顯然並未料到兩位侄孫女竟會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不喜,一點也不給她這位姑祖母面子。她雙目微眯,淡淡笑道:“也是,崔家的幾個小娘子我也許久不曾見了。真定,莫非你還將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們都藏起來不讓我們看不成?”

    真定長公主輕輕一嘆,瞥了王玫一眼,便道:“姑母想見一見她們,也是她們的福氣。只是,她們正招待客人呢。待會兒入席之前,我便讓她們過來拜見姑母和姊妹們。”說罷,她又對晉陽公主、衡山公主道:“兕子、幼娘沒想到這水閣裡還有旁人,也是驚了一跳罷。莫急莫急,姑母知道,你們在宮中待得悶了,到了姑母的別院裡,也不該將你們再拘在水閣中陪我們說話。這樣罷,就由我這侄媳婦帶著你們去湖邊散散心,如何?”

    “真定姑母疼我們呢!”衡山公主立即轉怒為喜,笑逐顏開。

    晉陽公主徐徐起身,笑道:“姑祖母、諸位姑母,恕兒暫且告退了。”

    “去罷,去罷。”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等無不出聲打圓場。而兩位小公主的嫡姐長樂公主、城陽公主也笑盈盈地圍過來,陪同安大長公主說話。

    離開水閣之後,王玫便引著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在湖邊漫步。

    許是覺得她不是多言多語的性子,衡山公主無視了她的存在,臉上笑容盡褪,冷哼道:“什麼人都敢打九阿兄的主意!阿爺、阿娘剛提起給九阿兄選妃的事,沒想到姑祖母就被人哄得團團轉了。如果是嫡親孫女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已經出了五服的族孫女!嫡親的孫子當成野草嫌棄,沒有血緣的族孫女卻捂在懷裡當成了寶貝,真不知姑祖母是怎麼想的。”

    晉陽公主沐浴在陽光中,淺淡一笑:“不論姑祖母是如何想的,我都不覺得這王氏女是九阿兄的良配。幼娘,九阿兄定是要成婚的。我只希望,他能娶個中意的王妃。而不像太子阿兄、四阿兄那樣……”

    “我才不想九阿兄大婚呢!一旦定了婚事,他便要出宮住在晉王府了。”衡山公主道。

    晉陽公主眨了眨眼,笑道:“橫豎九阿兄的婚事也只能由阿爺、阿娘定奪。我們便將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阿爺和阿娘就是了。”

    王玫沒想到,提起兄長的婚事,兩位小公主都毫無任何羞窘之意。不過,她們不想讓祁縣王氏小娘子成為晉王妃,倒是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若是她們做成了此事,她便暫時能夠安心些了。過了片刻,見她們不再提起晉王的婚事,王玫便引著她們觀賞起周圍的美景來。

    碧波上荷葉田田,堤岸邊垂柳依依,青石道上薔薇叢盛開,不遠處又有火紅的石榴、爭奇鬥艷的芍藥、秾麗的海棠。隨處停步都自有風景,兩位小公主時走時停,再度綻放出無暇的笑容。

    王玫又與她們說了些崔簡、崔韌小兄弟兩個辣手摧花的小故事,逗得她們笑個不停。不多時,又有僕婢將崔芝娘帶了過來。因年紀相近的緣故,雖然輩分有差,三個小姑娘卻很是投緣,說話間也更多了幾分自在之色。

    於是,待到午時正式開宴時,諸位公主便又恢復了言笑晏晏之狀。席間,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又對同安大長公主半是撒嬌半是道歉,總算將方才那一出揭了過去。貴客們也便專心享用起口味獨特的美食來,私下向真定長公主抄了不少食方。

    宴席結束後,同安大長公主有些疲憊,便由真定長公主親自陪她去了附近的院落歇息。王玫與那祁縣王氏的小娘子緊跟在她們身邊,幫著遞憑幾與隱囊,服侍同安大長公主在長榻上躺了下來。

    “唉,當真是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同安大長公主輕聲道,“當年高祖尚在的那會兒,我還能騎馬打獵,將獵物獻給高祖呢。如今卻是連炙烤的野物也吃不下了。”

    “兒卻覺得,姑母身子康健著呢。”真定長公主柔聲接道,“姑母壽數綿長,將來必定是咱們宗室的人瑞。兒旁的不求,只求過些年也能像姑母這般健步如飛,就很滿足了。”

    “你啊,嘴一向甜得很。怪不得高祖、聖人見了你都歡喜。”同安大長公主意味深長地道,“適才終於見到你們家的幾個小娘子,不但都生得好顏色,連性子也都隨了你和阿鄭,個個能說會道。聽聞她們還跟著崔子竟習書帖?確實是才貌雙全,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的小郎君。可惜,我卻沒有合適的玄孫輩。不然,定要從你們家裡搶一個過來。”

    王玫聽得之後,心中微微一沉,同時卻不免覺得諷刺。同安大長公主的言下之意,便是她也能聽得出來——崔蕙娘無論是身份或是才貌,無疑都比祁縣王氏女更勝一籌。因此,她便暗示說這孩子與晉王差著輩分,警告真定長公主別攪了她的打算。

    真定長公主抬起眼,瞥向那祁縣王氏小娘子,唇角微勾:“蕙娘、芝娘都是我和阿嫂心愛的嫡長孫女,恨不得將她們在家裡多留幾年呢,又哪裡舍得眼下就將她們定出去。就算姑母那頭有合適的小郎君,我們這做女家的,也得好好挑剔一番方可。”

    “說得是。小娘子的婚事,可須得看准了方好。”同安大長公主滿意地頷首道。

    “姑母累了罷,好生歇息,兒便不打擾了。”真定長公主起身告退。王玫也行了大禮,隨著她緩步而出。

    同安大長公主目送她們離去,眯起雙眼,對給她捏肩膀的王氏小娘子道:“五娘且安心罷。晉陽、衡山也不過是與晉王感情太好,所以今日才有些失態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聖人、皇後殿下答應了這樁婚事,便是成了。”

    王五娘垂首,臉羞得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同安大長公主將她攬進懷裡,嘆道:“晉王雖身子稍弱些,性情卻很不錯。你若能成為晉王妃,咱們祁縣王氏也算是又能保住兩代了。”不知她想起了什麼,目光有些悠遠,而後又變得決絕:“倘若你也有個中進士的兄長,也不需我這般謀劃了。不過,都說你八字貴重,說不得,便是個有大造化的。”

    待到離開院子之後,王玫便見真定長公主緊緊攥起雙拳,蛾眉倒豎起來。

    “叔母。”於是,她上前幾步,穩穩地攙扶著她,低聲道,“叔母可需歇息片刻?”

    “不必!”真定長公主郁怒地掃了那院落一眼,冷笑道,“她以為,誰家小娘子都像她那族孫女那般恨嫁,只盯著晉王不放不成?!哼,有心想嫁入宗室,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享福的命!!”

    王玫心中一凜。雖然明白這不過是真定長公主的怒語,但曾經的歷史,可不就是一語成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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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薦醫入宮

    “叔母,不如兒去請阿家過來?”王玫扶著真定長公主走了一段路,聽見前頭樂舞雜戲的熱鬧之後,不由得低聲詢問道。不論是誰,如果在自己生辰之時遭人猜忌警告,恐怕都會氣惱之極。便是她也覺著,若是真定長公主勉強自己壓下怒火,接著笑容晏晏地去招待一群姊妹侄女,也實在是太過委屈了。

    “就算我能丟下那群姊妹侄女不管,你阿家也不可能拋下數十名外命婦。”聞言,真定長公主怒色稍減了幾分,“放心罷,我從來都不是任人欺侮的。她雖是嫡親的姑母,但在我生辰之時給我添堵,我也不介意徹底壞了她的盤算。”

    王玫點了點頭,又低聲道:“因成婚時邀了王方翼當儐相的緣故,大長公主似是對咱們家有些不滿。祁縣王氏如今與兒娘家也斷了往來,先前還曾將四郎與兒阿兄關在公主府外空等一日。兒方才也擔心,若那王氏小娘子成了晉王妃,恐怕到時候咱們與晉王就疏遠了。”不論自家叔母是否已經心有成算,她都應該上些眼藥,將同安大長公主莫名其妙的遷怒點出來。

    真定長公主挑起眉:“原來如此。我還道她怎麼就挑了咱們崔家拿捏,卻不想還曾發生過這種事。好孩子,此事你很該早些與我、阿嫂說才是。”

    “四郎當時只說能與王方翼交好便夠了,兒也想不到同安大長公主竟會在今天……”

    “往後你須得更上些心。你們尚且年輕著呢,有什麼事情多與我們說一說也是應有之義。”

    “是兒疏忽了。”

    真定長公主神情微霽,又笑道:“祁縣王氏,如今也不過爾爾。許是因沒法子可想了,我那姑母才緊緊捏著晉王的婚事不願放手。倘若姑父、表兄還在,也斷不至於如此。王方翼……確實輩分有差,不然也是個不錯的郎君。”

    王玫心裡也一嘆:她與崔淵都曾想過將盧十一娘說給王方翼。但他的婚事到底拿捏在同安大長公主手中,恐怕多有波折,因此也不方便像崔泓那般直接挑明了。不過,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便是再多冒幾分險亦是值得的。

    兩人正說著話,幾位崔芝娘身邊的婢女匆匆尋了過來,急道:“貴主,晉陽公主突發氣疾。娘子已經命人扶貴主到附近的院落裡歇息,但咳嗽實在止不住……”

    “莫慌。兕子的氣疾是胎裡帶來的,不及皇後殿下嚴重。且去將前幾日剛安置下來的幾位佛醫、道醫請過去,替她診脈。再拿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人,務必讓他們速速趕過來。”真定長公主三言兩語便安排妥當,又攜著王玫去探望晉陽公主。

    與剛見面時相較,晉陽公主的臉色越發蒼白了些,咳嗽得很厲害,連呼吸似乎也有些勉強。衡山公主已經哭得雙目紅腫,顯然嚇壞了。真定長公主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又握住晉陽公主的柔荑,哄道:“幼娘莫擔心,姑母最近正想薦些佛醫、道醫入宮給阿嫂瞧一瞧。他們都已經在別院裡住下了,很快便會過來替兕子診脈開方了。”

    “果……果真?還是……還是姑母想……想得周到。”晉陽公主聞言,掙扎著說了幾句話,又連連咳嗽起來。

    “當然。兕子的病情與阿嫂很是相似。倘若那些佛醫、道醫將你治好了,說不得阿嫂的病也會有起色。”真定長公主道,“原本我還讓子由四處尋訪藥王,想著待藥王答應出山診治之後,再將這些佛醫、道醫一同舉薦入宮。如今,恐怕是等不得了。”

    “姑母……說,說得是。試……試一試也好。”晉陽公主又道。

    “阿姊別說話了。”衡山公主哭道。

    真定長公主也搖首道:“兕子別著急!”

    晉陽公主勉強控制住了情緒,但咳嗽卻仍是止不住。

    王玫原本不知長孫皇後、晉陽公主患的氣疾指的是哮喘。如今見她咳嗽連連,立即將崔芝娘帶到一旁,輕聲問:“方才晉陽公主是在何處引發的氣疾?芝娘可記得周圍有什麼花草樹木?”如今已經過了楊柳絮四處飄飛的時候,又下過幾場雨,空氣應該很是潔淨才是。且上午游園時晉陽公主仍是好好的,也不見她有什麼過敏的症候。由此可見,最大的可能是她近距離接觸了花朵,因吸入花粉而引發了哮喘。

    “方才我們見芍藥開得好,便去剪了幾朵簪戴……”崔芝娘回道。小姑娘也受到了驚嚇,臉色都有些變了。

    王玫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寬慰,又立即將她頭上簪的芍藥取了下來,轉身見衡山公主、晉陽公主仍然簪著花朵,便道:“叔母、兩位貴主,還請聽兒一言。氣疾這種症候,最是受不得鮮花、楊柳飛絮、脂粉、香餅等物。不如且將簪花取下來,熄了屋內的熏香?”

    真定長公主素來信任她,便做主讓兩位小公主摘下了簪花,又安排她們換了身潔淨衣裳。她自己也洗淨了妝容,僕婢們更是手腳飛快地將房內徐徐吐露香氣的爐子搬了出去。果然,不多時,晉陽公主的咳嗽便略微平息了些,飲了些雪梨蜜水之後更是舒暢許多。

    衡山公主驚奇極了,睜圓了烏黑的眼睛望著王玫,忽道:“表嫂不是太原王氏女麼?怎麼還懂得醫術?”

    “回貴主,我曾因將養的緣故出家作女冠,得了一位醫術道法皆精深的道長指點。”王玫微微一笑,回道,“氣疾需在潔淨之地養病,方會漸漸好轉。不知晉陽公主是否在楊柳絮飄飛之時,氣疾發作得更頻繁?”

    “是呢。”衡山公主回道,“阿娘也在前一陣病得格外重些。”

    晉陽公主潤了潤喉,又仔細看了王玫幾眼,雙目微紅,道:“姑母……或許,阿娘的病症,果然能有法子治了。”

    真定長公主頷首:“兕子盡管放心罷。九娘只是隨著道醫學了些養生之術,便知道這氣疾的症候該如何緩解。想必那些道醫、佛醫定能有更好的法子。不過,九娘一向是福運不錯的,到時候我會將她一起帶進宮去探望阿嫂。”

    王玫沒想到自己竟能這麼快便有機會見一見那位聞名後世的賢後,不由得垂目思索起來。她依然不明白為何長孫皇後能拖著病體堅持到如今,歷史又因她而產生了什麼變化。但,不論如何,有她在,對李世民、李承乾、李泰、李治父子幾個都是好事。或許,貞觀盛世能延續更長的時間,高宗時期的宮闈之亂也會來得更遲一些。

    這時候,僕婢已經引著幾位道醫、佛醫過來了。因都是出家之人,也不拘泥於男女之別,既有道士、比丘,也有女冠、比丘尼。王玫掃了一眼,並未發現觀主的身影,卻愕然見到另一位熟人——那位身著緇衣的比丘尼抬首,對著她雙手合十行禮,又唱了一聲佛號。可不正是去年她寄居的長秋尼寺的主持,靈和法師。

    靈和法師雖自謙醫術不佳,但畢竟曾經救過她的性命,想必醫術也頗為不凡。王玫本以為這輩子可能都沒有再見的機會,卻不曾料到,如今竟能又一次見著她。偏偏之前她也並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她入京的消息。當然,此時此刻並不是敘舊的時候,既然身在別院之中,便不愁不能尋個合適的時間約談。

    幾位道士、比丘、女冠、比丘尼都上前給晉陽公主診脈。而後,其中一位道士便行禮道:“貴主此疾為胎中所帶,實為頑固之症。且容貧道與幾位道友辨症之後,再為貴主開方治療。”

    真定長公主應道:“有勞諸位了。常年為兕子調養身體的太醫待會兒也會趕過來。”說罷,她又低聲吩咐王玫遣人去將青光觀觀主請過來:“兕子的病若能有些起色,想必皇後殿下的痼疾也能比照著治療。其他人暫且不提,姑母的醫術我卻是信得過的。”

    王玫點頭,立即出去安排不提。待僕婢離開後,她遠遠便見李十三娘帶著一群公主過來探望,於是上前將她們攔了下來,說了一番病體不宜驚動之類的話。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便將一眾姊妹侄女們領開了,長樂公主、城陽公主卻堅持想進去探望。這兩位是嫡親的姊姊,頭上不曾簪鮮花,脂粉香氣也並不濃厚,王玫便沒有阻攔,放了她們進去。

    不多時,崔淵、崔滔又帶了幾位年輕男子疾步行來,王玫與李十三娘便退避到房內的屏風後。太子李承乾是乘著檐子過來的,晉王李治體弱,綴在眾人後頭。而其他幾位,王玫偏偏一個也不認得。

    李十三娘壓低聲音道:“那是魏王(李泰)、吳王(李恪)、齊王(李佑)、蜀王(李愔)、蔣王(李惲)、越王(李貞)、紀王(李慎)。”年紀大些的皇子今日都來了,只有年幼的十三郎趙王李福以及尚未受封的十四郎李明未至。

    一連串的封號,王玫一時記不下來,便只問道:“魏王與吳王是?”魏王李泰是必須認得的,至於吳王李恪似乎很得李世民看重,險些取李治而代之被立為太子,也需要看著眼熟方可。

    李十三娘笑道:“生得最俊秀、年紀最長的便是吳王了。魏王……生得像舅父趙國公。歐陽公曾調侃趙國公,渾似‘面團團’。”

    於是,王玫一臉復雜地看向那位走得滿頭大汗的胖子。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圓,就像發酵起的面團似的,這“面團團”的綽號真是貼切極了。不過,這當爹的怎麼就那麼偏心呢?便是再聰明伶俐,李世民也不該將魏王李泰寵成這模樣。不是說時下的文人士子都須得習君子六藝麼?就魏王李泰這般的重量,馬能載得動他?他能拉得動弓箭,射得了獵物?禮樂射御書數,光是“射”、“御”兩藝,他就妥妥的不及格罷!

    李承乾、李泰、李治這嫡出的三兄弟,若單論外貌,絕對是李治勝出。若論性格,兩位當哥哥的低情商扭轉不過來,那也果斷是晉王李治勝出。

    王玫王九娘忽然覺得,奪嫡一事確實不需要做什麼了。只管將看不順眼的人都推到太子一派或魏王一派中去,看他們狐假虎威起高樓、看他們大廈傾覆樓塌了就夠了。譬如,元十九正鑽營著入太子一派,而崔泌為博得文名投向魏王一派——兵不血刃,便是如此了。

    幾位憂心妹妹的兄長過來探望,都很是說了幾句憐惜安慰的話。太子更催著兩位小公主盡快回宮,卻被真定長公主婉言留了下來。魏王則出言安慰妹妹幾句,又道已經遣人去稟報自家阿爺。這些兄長與晉陽公主、衡山公主都沒什麼話可說,便又陸續離開了。只有晉王,等著兄弟們都走了,這才走近前仔細查看妹妹們的神色。

    “幸好發作得並不重。”他舒了口氣,又向真定長公主行禮道:“多虧姑母照料。”

    “九郎,你且回宮去,告訴阿兄,我將兕子、幼娘留下來住幾日。”真定長公主接道,“我近來請了幾位有名的道醫、佛醫,本想送他們進宮給阿嫂瞧一瞧,如今卻正好試一試他們的醫術。若能將兕子的症候調理得好些,想必阿嫂那頭也更有把握。”

    李治怔了怔,驚喜道:“……姑母……也只有姑母……”他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神情極為復雜。真定長公主仿佛聽出了他的未盡之語,嘆道:“誰都盼著阿嫂好,我也只是盡力而為罷了。你們兄妹兩個身子也虛弱些,一起調理調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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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覲見帝後

    初夏時節,日光淺淡,清風徐徐,正是漫步踏青、尋歡作樂的好時候。長安城的世家高門或游畋射獵,或擊鞠賽馬,或登山望遠,或閑游寺觀,或飲宴歌舞,仿佛一夜之間便格外熱鬧起來,各種活動層出不窮。不但大大小小的世家裡,各類飲宴邀約帖子與名刺壘得如同小山一般高,投文卷的士子們也開始四處奔走,拼盡全力在文會中揚名。

    當然,有格外好熱鬧的,便有獨愛寧靜的。

    自從生辰宴之後,真定長公主便閉門謝客,連同在別院消夏的鄭夫人也深居簡出起來。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與王玫更不必說,亦都在別院中侍奉阿家。崔淵則照舊只往來於王家,每日早出暮歸,生活十分規律。便是崔滔,也全心全意地追尋起了藥王的蹤跡,再未流連那些煙花之地。

    如此這般過了十余日,這一天清晨,別院內門之前終於又響起了車馬之聲。三輛厭翟車並金頂朱輪車、翠蓋朱輪車,以及牛車、儀仗鹵簿等都已經准備妥當。數百精干護衛與部曲靜靜牽著馬侍立在側,另又有數百侍婢捧著各色用具,垂首靜立在牛車邊。

    “這麼些日子不見你們,怕是阿兄、阿嫂都想念得緊罷。”真定長公主攬著晉陽公主、衡山公主緩步走來,滿臉欣慰的笑容,“兕子的氣色確實好了不少,我總算不曾辜負他們的托付。”

    “兒也覺得身子都輕盈許多。這幾日,就連繞著湖邊走上一圈也不覺著累了。”晉陽公主笑道,“姑母尋得的道醫、佛醫果然都是高人。若是阿爺見了,一定很是歡喜。兄長姊妹們也不必為阿娘的病情日日憂心了。”

    “待阿娘身子好些,兒便勸她來姑母的別院中住上一段時日。”衡山公主接道,“只要姑母不嫌棄,便是讓兒天天都在這裡住著不出門,兒也願意呢。有表嫂們、外甥、外甥女們作陪,便足夠了。”

    “若是阿兄答應了,你們盡管隨時過來就是。”真定長公主回道。

    旁邊王玫、李十三娘等聽了,含笑對視一眼,自彼此的目光中尋出了些許無奈。兩位小公主並不是難相處的性子,一個沉靜一個活潑,年紀也不大,正是看著都可愛的時候。不過,無論如何,畢竟是出身尊貴的金枝玉葉,便是與她們頑得不錯的崔蕙娘、崔芝娘也需得事事小心,崔簡、崔韌兩個小郎君則更是拘謹了不少。而她們這兩位表嫂,不僅需得陪著頑耍,還需陪著說話,又得顧慮晉陽公主的病情,亦是心力交瘁不堪。

    雖說得兩位小公主青睞自然是好事,但小住甚至常住之類的事,她們倆仍然希望不會變成現實。當然,這也不由得她們決定。又或許,與公主們相處得久了,說不得她們也會漸漸放松下來了。

    姑侄三人笑盈盈地登上一輛厭翟車,又請了鄭夫人同坐。王玫侍奉青光觀觀主,與崔簡一同坐了金頂朱輪車,李十三娘帶著崔蕙娘、崔芝娘、崔韌坐了翠蓋朱輪車,其余佛醫、道醫坐了馬車或牛車。崔滔、崔淵騎馬跟隨在車隊旁邊,一路護送。別院中的崔家人幾乎是傾巢而出,只留下小鄭氏與清平郡主看顧諸事。

    只是,沒走多久,崔淵便棄了馬,進了金頂朱輪車內。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並不覺得坐馬車有失體面。倒是崔滔見了,卻不好效仿,只能獨自一人撥馬跟在厭翟車旁邊,眼不見為淨。

    金頂朱輪車裡,王玫與崔簡見崔淵進來了,自是覺得歡喜。青光觀觀主則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確實從來都不在意外頭的物議。如今都要入仕途了,卻也不知這脾性到底好是不好。”

    “讓姑祖母憂心了。”崔淵笑道,“物議之說,只在當在乎時在乎,便足矣。否則,束手束腳,不得自由,反倒是拘得人難受。”在乎之人所給的批評,或者言之有物的指點,才需要在意。若是事事都看他人眼色言論行事,定然苦不堪言。有了狂士的名頭,他可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於仕途當然有益無害。

    崔簡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悄悄將自家阿爺的話記住。他從來都將自家阿爺奉為圭臬,也一向是位好學生,懂得學以致用。但凡有什麼新道理,他必定要自己揣摩一番,得了領悟才會去詢問阿爺與母親。

    “四郎可是憂心一會兒覲見皇後殿下之事?”王玫說得有些委婉。雖然晉陽公主的病情有了起色,眾人也多了幾分信心。但是,為長孫皇後治病畢竟不同尋常。若有差池,教天家父子幾人期待太高落差太大,恐怕所得的風險也相當驚人。

    崔淵回道:“藥王未能尋著,單只靠著姑祖母,確實……”其他幾位佛醫、道醫雖說醫術也頗有見地,但觀主的醫術卻是最為精深的。晉陽公主的病情也是由她來主治,想必長孫皇後那頭亦是如此。

    觀主淺淺一笑,搖首道:“各有所長罷了。你們這些個晚輩無須想得太多。真有什麼事,我與貴主、阿鄭自然早便想到了。”停了停,她又問:“子竟五月便要去考縣試了,准備得如何?”

    “區區縣試而已,何須准備。”崔淵笑道。並不是他自大,史書自小就讀得多,時務策也耳濡目染,將前頭那些進士科的卷子都看一遍,便已經不虞在縣試、府試中拔得頭籌了。只是,省試中會遇到國子學、四門學中上進的世家子弟們,還需格外費些功夫。

    王玫與崔簡均望向他,兩人眼裡都有些疑惑——他每日去王珂的書房,很是勤快,不是准備縣試,卻是在做什麼?見妻兒看過來,崔淵朗聲笑道:“近來我發現了一件趣事,已經有了些眉目,家去後再說給你聽罷。”

    王玫聽了,知道他所說的趣事或許與元十九、崔泌有關系,便不再多問了。

    三位公主的鹵簿自宣平坊西坊門魚貫而出,沿著安邑坊、東市、勝業坊、安興坊一路往北,再折向西經過永興坊,便到了宮城東的延喜門前。守衛宮門的禁衛見是公主鹵簿,又曾得上頭吩咐,便毫不遲疑地放行了。

    進了延喜門再往西,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東宮的宮殿群落,此時亦是太子李承乾居住之處。而後便是位居宮城正中央的大內了,後世又稱太極宮或西內(與大明宮相對應)。自東側門永春門入後,車馬禁行,三位公主便改乘歩輿,其余人等皆步行。因有行障在外,也不虞那些匆忙來往的臣工瞧見。

    待行至虔化門外時,晉王李治已經在那裡等著了。他尚未參預朝政,幾乎每隔兩三日便會去別院探望兩位妹妹,見了晉陽公主紅潤的臉色也並不覺得意外。而且,因這些時日走得近的緣故,他與崔家諸人也都熟悉起來。尤其和崔淵很是投契,光是評論書帖、書法之道,兩人便能津津有味地說上一整日。

    “阿爺還在兩儀殿中召見朝臣。姑母也不是外人,便直接帶著道醫佛醫去立政殿見阿娘罷。待阿爺得空時,再另外接見這些道醫佛醫也便是了。”李治道。

    真定長公主微微頷首,又問:“阿嫂將這些道醫佛醫都安排在何處?為了診病方便,離立政殿近些才好。”

    “兕子、幼娘近日都住在立政殿中,女冠、比丘尼們也可在偏殿裡住下。我本來住在武德殿,便騰出來安置道長、比丘們罷。我也好搬到大吉殿住,離阿娘、妹妹們正好近些。”李治回道,“待會兒兕子便照此稟告阿娘。”

    說話之間,一行人便來到了立政殿前。宮人正要入內通稟,便見西邊一列鹵簿浩浩蕩蕩而來。為首的是一抬肩輿,上頭端坐著一位面容清臒的中年男子。崔家人只遠遠望了一眼,便都跪下來行禮拜見。

    雖然只匆匆瞥了一眼,但王玫對這位千古一帝也大致有了幾分印像。當今聖人生得一點也不像歷史書上的畫像裡那般壯實富態,反倒是稍有些清瘦。他戴著襆頭,穿著圓領袍常服,渾身上下也只有裝束與修剪得當的胡須與傳到後世的畫像完全一致了。

    難不成,這位陛下身體也並不好?是了,比起高祖李淵與玄孫李隆基,他的壽數並不算長——似乎甚至還不如體弱的李治?那這回自家叔母薦醫入宮,極有可能一箭四雕罷。皇帝、皇後、晉王、晉陽公主都承了這份情,崔家日後的地位也自當穩固許多。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便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道。

    “禮不可廢,先敘國禮,再敘家禮不遲。”真定長公主回道,說話間也輕快許多,“我便知道阿兄這麼些時日不見兕子、幼娘,心裡正掛念著呢,又哪裡等得了那麼許久。莫不是將朝臣們都留在兩儀殿,就匆匆趕過來了?”

    “橫豎也沒什麼要緊事。哪裡比得上兕子、幼娘重要?”聖人笑回道。

    真定長公主便接道:“阿兄且看看咱們兕子,臉色是不是好多了?”

    聖人一見愛女,立時便龍心大悅,忙道:“兕子、幼娘都過來,讓耶耶好生看一看。”一手牽了一個白嫩可愛的小閨女,他掃了一眼那群道醫、佛醫,又頷首道:“阿妹有心了。讓他們去看一看觀音婢(長孫皇後)罷,太醫也都隨時候著。”他平常對討論佛法、道法也有幾分興趣,但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長孫皇後的病情。

    於是,眾人隨在他身後,走入了立政殿中。

    皇後所居的宮殿自是宏偉非常,但卻並不如何富麗堂皇。舉目看去,家具裝飾甚至都有些過於樸素了。王玫牽著崔簡,亦步亦趨跟在鄭夫人身後,並沒有再多看,只管垂首往前行。她之前跟著李十三娘學了一番宮廷禮儀,此時只需照著鄭夫人行事,便不會出什麼大差錯了。

    眾人穿過前殿,進入了隔斷的後殿中。重重帷幔下,隱約可見屏風後面的床帳。聖人上前輕聲說了幾句話,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晉王也拜見了皇後。因生病的緣故,皇後的聲音極為虛弱,隔得略遠些便聽得並不清楚。

    真定長公主又出言勸了幾句,似乎她才答應看病,又讓崔家眾人過來給她瞧瞧。

    “等身子好些再說罷。”聖人道,“雖說有些日子不見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鄭夫人便帶著晚輩們隔著屏風拜見了皇後。未能得見長孫皇後真容,王玫有些許遺憾,但今日能見著唐太宗李世民就已經很是滿足了。有真定長公主這位叔母在,往後也不愁不能覲見皇後。

    而後,諸位佛醫、道醫也徐徐而入,逐個為皇後診脈。王玫望見觀主淡定的神情,心裡也略放下心來。之後,真定長公主讓鄭夫人留下,王玫等人則隨著宮人去側殿中稍作歇息。正往外走時,衡山公主拉著晉陽公主、晉王快步走了出來,烏溜溜的眼睛望著她,道:“表嫂若覺得這立政殿裡有什麼妨礙阿娘病情之物,只管說便是。”

    被她用充滿期望的目光瞧著,王玫頓時覺得壓力很大,認認真真觀察了四周一番,她才回道:“殿內不曾插花,也無香爐,宮人毫無裝飾,想是貴主、大王已經吩咐過了。不過,方才妾見立政殿外花木扶疏,卻是於皇後殿下病情無益的。”

    “將那些花木都拔掉如何?”衡山公主立刻對晉王道。

    晉王無奈,低聲道:“也須得趁阿娘睡著才好。”

    “能搬動的,且叫宮人都搬到大吉殿去。暫時不好動的,便略等一等再說。”晉陽公主發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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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宮中應對

  宮人們行事自有章法,侍奉皇後的女官將事情吩咐下去,眼見著立政殿附近的大花盆便都搬走了。余下的花樹不好移動,眾人便將花朵都剪了去,拿布袋裝了再送出去。不多時,滿院的姹紫嫣紅便都消失不見了,只余下一片綠意,看著卻也清淨喜人。

  而後,三位金枝玉葉便領著崔家諸人到側配殿中歇息。因都是親戚,也不必刻意回避,宮人們便將屏風撤下去,又端上漿水點心鮮果等。衡山公主在別院飲慣了茶,又對煎茶、泡茶都頗感興趣,便讓人拿了茶具過來,說要煎茶。

  晉陽公主靠在憑幾上,悄悄地與坐在她身側的王玫說起了話:“方才……因阿娘病得比我重些,所以更聞不得草木香氣?”

  “並非香氣之故。”王玫低聲解釋道,“草木開花之時,花朵中含有極細小的粉狀之物。離得近了,這些粉狀物便容易吸入體內。脂粉、熏香、楊柳絮亦是如此,會使呼吸之氣不再潔淨。尋常人尚且無妨,皇後殿下、貴主的氣疾卻最受不得這些。”

  “內廷幾個池子邊都種滿了柳樹,花木也十分繁盛。仔細想想,這大內之中竟尋不出一個適合阿娘養病的宮殿。除非將花木都移了,栽些松柏翠竹,但怕是阿娘又會覺得太過耗費人力,定是不允的。”說到此,晉陽公主嘆了口氣。

  “確實哪裡都不合適。”衡山公主聽了半截,也撅起嘴抱怨道,“便是不移栽什麼花木,這大內也住不得。已經入夏了,哪一處宮殿不是悶熱潮濕?放再多的冰盆也不覺得舒服。每到這時候,連九阿兄都會生病呢!我覺得,阿娘倒不如帶著咱們去驪山行宮住些日子。若覺得驪山行宮太遠,還有阿公(唐高祖)曾住過的太安宮呢!”

  “胡鬧。”李治便失笑道,“自阿公去後,太安宮久未修葺,阿娘又哪裡住得?”

  “正因為久未修葺,趁著修繕的時候將草木都換了才合適。”衡山公主接道,“若不是真定姑母別院裡也有花木,我還覺得咱們干脆在真定姑母別院中住下最便利呢!橫豎姑母早上也答應了。”

  李治搖了搖首:“我就知道幼娘你必是忘不了這事。姑母照顧你們這些時日已經累得很了,且教她歇息一陣罷。”

  崔滔忙接道:“大王、貴主言重了。阿娘一向喜歡熱鬧,天天都希望多些人陪她一同消暑解悶。兩位貴主不論何時過來,她定然都只有歡喜的。”

  崔淵也道:“修繕太安宮,或者繼續建大明宮都合適。由大王與貴主們提出來,只為盡孝讓皇後殿下安心養病,想來宰相們也不至於不肯成全。”大明宮是聖人為了孝敬先帝而建,先帝薨之後,便停了工。如今又因孝心而再建,也是一樁佳話。

  “子竟說得是。”李治略作沉吟,卻又苦笑道,“但此話由我、兕子、幼娘來說卻不合宜。須得讓太子阿兄領頭上折子,我們一眾兄弟姊妹再跟著陳情才好。”

  崔淵與崔滔聽了,自是能夠領會他的謹慎之處。王玫也不由得再一次給他的出眾情商加分——若是太子、魏王得知這個主意,肯定是不願意與其他兄弟姊妹分享的。只是,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這兩位心疼兄長的卻很是不忍。晉陽公主便又轉移話題道:“太安宮、大明宮修繕都需不短的時日。阿娘在立政殿中已經住了這麼些年,眼下就換一換地方休養,說不得便能好起來了。”

  王玫也贊同道:“貴主說得是。皇後殿下若是每天推窗都能望見好景致,說不得心情也能開闊許多呢。”長年累月在一處養病,所見所聞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便是再華美恐怕也像個囚籠一般。若是換了環境,心情好了,病情自然也會有所緩解。“至於花木,夏秋冬三季總比春日好些,稍加注意也便是了。”

  這時候,紅泥爐子已經生起來了。衡山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便湧過去試著煎茶。畢竟此前煮茶只是比丘們常做之事,頂多有些世家郎君們效仿一二,小娘子們卻是從未試過的。因此,她們做起來雖是有榜有眼,但到底還欠缺些風韻。

  於是,李治便笑道:“幼娘,你們還須得再學一學,且看我和子竟、子由的罷。”

  說著,他們三人便挽起袖子煎起了茶。

  這三人中,崔淵自不必說,舉手投足風雅無比。王玫本便存了讓他這位名士推廣煎茶、泡茶的心思,他心領神會,自然做得無處不優雅中帶著瀟灑。旁人光是盯著看他的動作,便是一種享受了。每向外人展示一回,便能引得眾人拍手稱贊,恨不能立刻效而仿之——李治便是其一,如今也已經算是學成出師了。崔滔自身條件本便得天獨厚,如今又有心一改紈绔子弟的形像,學得亦是相當用心,舉止也格外有幾分味道。便是李治,雖學得晚了些,但對這種“風雅之道”亦很有天分,瞧起來也十分賞心悅目。

  兩位小公主、崔家諸人看得都贊嘆不已,各取了他們煎的茶喝了。

  王玫便發現,煎茶果然還須技藝。至少,崔淵、崔滔、李治煎出的茶,便不像她自己煎的那般苦澀,飲起來也另有一種風味。且也不是她自誇,崔淵不但煎茶時風度出眾,連煎出的茶也好喝一些。

  “阿爺,我也想學煎茶。”崔簡躍躍欲試道。

  “我也學,我也學。”崔韌亦是不肯落後。

  衡山公主見兩個小家伙都抱著自家阿爺的手臂不放,心裡也有些吃味地拉住了李治:“阿兄教我!我學了,也好日日煎給阿爺、阿娘喝。”

  實在拗不過幾位學生求教的懇切之情,李治、崔滔、崔淵便現場教學起來。一教一學也頗為得趣,連晉陽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也忍不住跟著動起了手。王玫與李十三娘只在旁邊笑吟吟地看。

  忽而,便聽殿外道:“這是什麼味道?仿佛在哪裡聞過?”

  眾人便暫時停了下來,崔家諸人行稽首大禮,李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拜下去。

  聖人自殿外走入,瞧見中間的紅泥爐與旁邊的茶具,恍然大悟:“這不是煮茗粥麼?怎麼聞起來卻不像?”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隨後走進來,答道:“這卻不是茗粥了,而是單只煎茶或泡茶呢。連道醫、佛醫都說,煮茗粥於養生無益,如此作單方飲用,才可調理腸胃、消食清熱。加了紅棗、人參或配上曬干的花飲用,又各有補血益氣驅寒之效。”王玫與青光觀觀主討論出的飲茶之法與養生緊密相連,也獲得了諸位道醫、佛醫的認可。崔家上下都已經改為飲茶,真定長公主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推廣的好機會。

  聖人頓生好奇之色,便道:“你們誰會煎茶?都煎來與我飲一飲。”

  於是,不論是剛學會的或是已經能當先生的,都各自忙碌起來。只有王玫、李十三娘安靜地跽坐在側。真定長公主仔細一瞧,便捂嘴笑道:“還沒學會呢,倒是在阿兄面前顯擺起來了。”她說的是崔簡、崔韌。崔簡倒還算好,崔韌畢竟年紀小,便是粗粗學了一遍,亦是錯漏百出,只能時不時回首去望自家阿爺。崔簡在一旁看不過去,便幫他一起做了。小兄弟兩個你碾茶、我燒沸水,倒是合作無間。

  聖人看著兩個小家伙也歡喜,又見自家兒女之間亦是溫情無比,更是十分滿意:“也不知你們是如何想到這煎茶、泡茶之法的。前些日子你生辰時,往宮裡送來的宴席也很不錯,連觀音婢用著都覺得很好。”

  聖人嗜甜食,尤其遣人自天竺學了制糖之法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但無論什麼總是過猶不及,真定長公主進獻宴席時便格外吩咐王玫想了一想。於是,王玫就教廚下做了些偏純天然的甜食,如棗泥、豆沙、芋泥、薯蕷(山藥)泥等做的蒸餅、烤餅、煎餅之類。只是紅薯、土豆、南瓜等如今都還在美洲待著呢,不然能做的更多,口味也更甜,連糖都不需加了。順道若能將辣椒、玉米、西紅柿等好物都移栽過來,大吃貨國度的繁榮興盛便指日可待了。

  “阿兄、阿嫂若是喜歡,我便將食方都獻上來便是。且說這茗茶,方才道醫也與你診了脈,說你腸胃也不好,又有風疾,正該多飲些茶呢。只是,煎茶味道太重,天天喝泡出的茶飲才好些。”真定長公主應道。其實觀主還說了許多,比如控制葷腥與甜食等,但一時間聖人怕是舍不得這口腹之欲,她便不再多提。私下與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晉王說一說,讓幼子幼女成天看顧著提醒一番,便又是孝心可嘉了。

  聖人撫須微笑,頷首道:“雉奴(李治)、兕子、幼娘正好天天泡茶與我喝。”

  “耶耶嘗嘗。”衡山公主立即送上自己煎的茶。晉陽公主與李治聽了姑母的提醒,煎完茶之後,又泡了幾盞茶。

  聖人喝了,感念於兒女們的孝心,自然是交口稱贊。待他又嘗了嘗崔家諸人的茶,便也粗略能分出高下了,滿面慈祥地道:“子竟為上,子由、雉奴中上,兕子為中,幼娘並小丫頭、小兒郎們還須多練一練手才好。”

  雖是滿堂歡樂,但聖人既然來了,混作一處也不合適。晉陽公主便起身道:“耶耶,兒與幼娘帶著姑母、鄭夫人、表嫂、表妹們四處走一走。正好姑母也有一陣不曾入宮了,還想讓姑母也看一看兒與幼娘的課業呢。”

  “去罷。”聖人便道。

  待一眾娘子們都離開後,他便略微放松了些,靠著憑幾,環視著仍留在殿內的李治、崔滔、崔淵及崔簡、崔韌,挑眉笑道:“子由,聽說你近來都在尋訪藥王?可尋著了什麼行跡?”

  崔滔回道:“已經問著了些人。不過,聽聞藥王隱居太白山中,已經有些年頭不曾下山了。就連師從他的那些弟子也與他一般性情,只推說要侍奉師父,都不願出山入京城。”藥王孫思邈是出家為道之人,好無為清淨,不願入世也情有可原。

  聖人撫了撫長須,嘆道:“當初召見藥王時,他便百般推辭官爵,只願鑽精醫術,還想著書立說。那時我也未曾想過,觀音婢的病勢竟如此沉重。大郎(李承乾)、青雀(李泰)都曾遣人尋過他的蹤跡,卻遍尋不著。”

  “也是孩兒平日游手好閑,有足夠的時間盯著底下的僕從、部曲去做事的緣故。”崔滔搔了搔頭,作出羞窘之狀,“不瞞舅父,孩兒已近而立之年,也不想再糊裡糊塗下去了。原想讓阿娘出面向舅父求個一官半職,卻被阿娘堵了回來。說是若連此事都做不成,她也沒有臉面向舅父說求官之事。”

  聞言,聖人笑了起來:“我的外甥想上進,她這當阿娘的還壓著你不成。子由安心罷,不論此事成與不成,舅父都保管給你尋個好職缺。”說罷,他又看向崔淵,笑道:“嘖,最近子竟倒是名氣頗盛了。崔子竟崔四郎書畫詩賦三絕的名聲,連我都聽說了。雉奴(李治)還與我看了你送給他的書帖與畫,確實大有進益。如何?過了這麼些年,可改了主意,想入朝了不曾?”

  他說話間十分親切,便像尋常人家的長輩一般。崔淵回話的時候,也帶了幾分隨意,語中卻是絲毫不失禮:“如堂兄所言,年紀到了,便也有心為聖人、為天下萬民分憂一二了。只不過,家中兄長都是門蔭出仕,阿爺、叔父見臣略有些微名,便都想讓臣爭一口氣,去試一試考進士科。臣也想與天下名士競逐一場,也好教自己知道分量幾何。”

  李治也接過話,補充道:“每回我去姑母別院中,都見子竟捧著時務策看呢。說是下個月他便要去考縣試了,如今正好在家中日日溫習。”

  聖人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好!好!好!你阿爺、叔父都有心了!你雖為狂士,到底心性在那裡,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錯!不錯!也且教我瞧瞧,崔家能不能出一位狀頭!”

  見他高興,幾人便都微微笑了起來。崔淵更是神色微松:在聖人面前過了明路,且不論吏部考功員外郎範陽郡公與他們家結交緊密,便是換了人主持這貢舉之事,他的狀頭大概也跑不掉了。不過,省試的時務策須得作得更好些方可——畢竟,以他對聖人的了解,一時高興起來,大有可能直接將他的卷子扔給房相、魏相、趙國公(長孫無忌)等重臣看。他可不能讓自家阿爺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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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心同力

  崔家諸人在宮中足足待了一整日,才被依依不舍的衡山公主、晉陽公主放了出來。待真定長公主車駕駛出宮城門時,也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嫉妒恨。消息靈通些的,已經得知崔家獻上了一群道醫、佛醫為皇後診治,只恨自己怎麼不曾想到這主意;消息不靈通的,只見鄭夫人帶著崔蕙娘也入宮了,又發散聯想了一番,氣急交加,暗地裡將真定長公主並崔家諸人狠咒了一通。

  回到別院後,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便吩咐李十三娘、王玫去歇息,明日再過來侍奉不遲。於是,崔淵、王玫帶著崔簡向長輩們告退。一家三口回到自己的院落裡洗去一身疲憊,披著微濕的頭發坐在一起低聲說話。

  “叔母生辰時,未曾得見太子妃與魏王妃。今天一見,覺得兩位都是溫良賢淑之人。”太子妃蘇氏與魏王妃閻氏幾乎日日入宮侍疾,今日也不過是比崔家到得晚了些,便錯過了道醫、佛醫們診治的時候。經晉陽公主、衡山公主說明,她們便立即滿面感激地向真定長公主道謝,不愧是名門之後,應對十分得當。不過,王玫對閻氏更熟悉些,因她的叔叔便是大畫家,時任刑部侍郎的閻立本,她的父親工部尚書閻立德的畫技也同樣聞名。

  崔淵微微一笑:“閻氏之父為工部尚書,叔父為刑部侍郎,仕途看起來比蘇氏更通達,卻無能支撐門庭的子弟。而蘇氏之父為刺史,叔父為十八學士之一,子侄均十分出眾,復起指日可待。不過——”他略作沉吟,搖了搖首:“蘇氏叔父身為南昌長公主駙馬都尉,卻是魏王之人。據說是他建議魏王主持編著《括地志》,功勞不小。”

  雖說宗族上下一心才容易成事,但王玫十分理解蘇家的選擇。已經折了一個女兒給太子,眼見著太子卻像是個扶不起來的。聖人又十分寵愛魏王,何不試著向其示好,至少保留一脈富貴榮華?只是,太子妃蘇氏的立場卻尷尬得很了。

  崔簡昂著小腦袋,忽然道:“聖人與晉王都很親切,太子、魏王……”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不能妄議諸皇子是非,於是抿了抿嘴唇,才道:“見著生不出親近之心來。”今日本來聖人、晉王說得好好的,阿爺、世父也都談笑自若,當太子、魏王過來後,氣氛明顯就有些不對勁了。如他這般敏感的孩童,自是察覺出了這三位皇子之間的奇怪氣氛。

  崔淵失笑,毫不留情地揉亂他的頭發:“諸皇子又何須親近誰來?雖說論來論去都是親戚,畢竟隔了幾層呢。君待臣,以禮法而言,如此便已經足夠了。不過,諸皇子畢竟只是皇子——咱們崔家欲得的,是聖人的信重。”

  崔簡想了想,又道:“如果現在都不能信重臣子,日後當了聖人又怎麼會信重他們呢?”

  王玫心中微微一凜,崔淵卻是怔住了。小家伙確實早慧,然而,就連兩位家長都不曾想過,他竟然敏銳如斯。這還沒過六周歲呢!王玫看了崔淵一眼,見他眯起眼睛已經開始走神了,於是柔聲問道:“阿實怎麼想到這句?”

  崔簡便道:“就像我與傅母一般。如果我現在不能信任傅母,就算長大之後也不可能信任她。”小家伙只是推己及人罷了,又想起王昉曾給自己講過的一些前朝故事,便又道:“君主待臣子好,臣子自然敬重君主;君主待臣子不好,臣子就不會敬重愛戴他了。”

  “‘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所以聖人與諸公相得。”崔淵勾起嘴角,“阿實說得是。無容人之量、親小人而遠賢臣之君,又怎麼值得臣子全心全意侍奉?”時人都遵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禮法,既然太子為嫡長,大多數人便會支持太子登位。覺得太子不堪造就者,便覺得魏王有文采,投了魏王。太子文不成武不就,性情陰鷙不假;魏王驕矜,有奪嫡之心卻不加掩飾,比之太子又聰明幾分?這兩位登位,於崔家、於朝廷、於天下萬民又有何益?崔敦固然是一家之主,但他又何必等著長輩做出決定再行動?如他這般性情的人,若九五之尊並非明君,他也不屑於為其效忠。

  “阿實,這些話不能隨意外傳。之後,你便將它們埋在心底,誰也不說,可否做得到?”王玫橫了他一眼,低聲安撫小家伙。

  崔簡點點頭:“母親放心,我一定誰也不說。”

  待用過夕食之後,崔簡便回了自己的房間練字。王玫將崔淵拉進寢房中,命丹娘、青娘等在外頭守著,低聲道:“阿實還小呢,你怎麼能在他面前說那種話?”小家伙好奇心強,說不得便會翻書看他阿爺所說的那句話出自哪裡了。以他的聰慧,推理一番,沒過兩年大概就懂得其中深意了。

  “他小小年紀,便能想到這些,我這做阿爺的倒是被世俗禮法給捆住了。”崔淵嘆道,“時也勢也,命也運也,九娘以為呢?”他曾覺得九娘想奪嫡之事想得太多了,但如今來看,想得多些也未必不好。想得多,未必要做得多;做得多,又未必都須顯露出來。

  “你先前所說,也很有道理。”王玫認真道,“咱們力量微薄,於奪嫡之事暫時沒什麼影響。如今不偏不倚,也就夠了。不過——與晉王相交,卻是意外之喜了。”她此刻已經毫不掩飾自己比較看好晉王的事實。

  崔淵勾唇淺笑:“原本與晉王相交,便沒存什麼心思。就算如今生了心思,也不妨且順其自然就是。”以聖人對皇後殿下的尊重,也必定不可能舍嫡子而立庶子。除了太子與魏王,也就是晉王了。且不提其他,至少晉王擅忍,且性情較為平和,很懂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至於自家阿爺是否有什麼念頭,他只管看准時勢,多勸一勸就是了。五姓七家之類的世族不比其他根基不穩的高門,無須太過冒險,掙得什麼從龍之功。不過,若有機會與未來聖人君臣相得,當然也應該牢牢把握。累世公卿之族,若無看人的眼光與識相的眼色,也便到了該敗落的時候了。

  王玫便又道:“元十九投了太子,不妨推著崔泌投魏王。待大局定時,便是他們身敗名裂、身死族覆之時。”有時候,復仇也不需自己絞盡腦汁髒了手。推著對方站錯隊,看他們萬劫不復亦是十足大快人心。

  崔淵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下頜,細細端詳她的神色,笑道:“真是心有靈犀。崔泌那一頭,想來也不會有別的選擇了。”他如今在京中廣揚名聲,又有真定長公主作為後盾,不得罪太子、魏王任何一派。崔泌若不想讓崔泳被他徹底碾壓下去,只能另辟蹊徑了。如今魏王日漸勢大,不投魏王提一提自家聲望,又更待何時呢?“只是,在大局定之前,我也不想讓他們過得太舒服。”

  王玫依偎進他懷中,又問:“你上午曾說發現一件趣事,可是與元十九、崔泌有關?”

  崔淵笑得甚是輕快:“這些時日我一直拿他的文卷看,又請鐘十四郎、八郎替我試探了幾回。你猜,我發現什麼了?”

  王玫擰起眉,認真地想了許久,冷不防道:“難不成他這狀頭是舞弊得來的?”說文卷,又說試探,那必定就是元十九名不符實了。只是,少年才子得了狀頭,當年想必也有許多人與他對答,怎麼卻無人發覺真相?

  聽她說到舞弊,崔淵有些詫異,道:“你怎麼猜著了?倒也不算是舞弊,只是有人替他參謀罷了。那人之才,遠遠在他之上,替他籌謀,最終卻落得被他不喜,郁郁而亡的下場。”

  王玫更是驚訝,睜圓了眼睛:“你……莫不是說他的元妻鄭氏?”她對元家之事頗為了解,左猜右猜也只能是那位嫁了表兄卻早逝的表妹了。

  “是。我遣人打聽過了,那位鄭氏女,有謝道韞之才,只是不欲揚名,所以不為眾人所知而已。”崔淵一嘆,“原本若輔助夫主一路青雲,倒也不埋沒其才。元十九卻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容不得內人之才猶在他之上。真是可惜了。”

  王玫也禁不住覺得惋惜。能夠輔助元十九獲得狀頭,這位鄭氏於史書、時務策上肯定造詣非常深,或許確實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但她卻又哪裡能料到,所謂的表兄,竟卑劣如斯——明明得了好處,卻不願承認自己比不上妻子。元十九口口聲聲說婚事不諧,想必他要的是一位對他俯首聽從宛如奴婢的妻子,而非一位才華橫溢遠超過他的妻子。所以,他才又回過頭去糾纏原身,想從原身那裡得到尊崇,借以恢復自己的男性自尊?

  “此事畢竟已經過了許久,鄭氏又早就亡故,尋不出證據來。四郎打算如何做?”

  “那鄭氏被元十九逼死,郁郁而亡,自然有父兄替她討回公道。”崔淵回道,“若無滎陽鄭氏作為元家後盾,將他們家推倒便是頃刻間之事。免得你還擔心他會跟著太子狐假虎威,為難舅兄。”元十九的名聲已經很差了,再差一些,便是他再誠心,太子一派也懶怠理會他,想保住校書郎之職也已毫無可能。至於他叔父,蒲州司馬之職有的是人想做,連帶著參上一本拉下來也不難。

  “只是……”到時候就不能在太子謀逆之事爆發的時候,徹底報復他們了。不過,王玫想了又想,覺得以元十九的能力,即使太子果真謀逆了他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牽連進去也不會罰得太重。且若是太子沒來得及謀逆,只是奪嫡失敗,那便又會生出變數來。想到此,她也覺得還是速戰速決,借鄭氏娘家——元十九親舅家的怒火來徹底摧毀元家比較合適。

  “安心罷,鄭氏亡故,元家、鄭家已經離心了。此時不過是再給他們火上澆些熱油而已。”崔淵道。他早就暗自發誓,必要讓元十九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嘗盡苦楚,方能解恨。如今,也不過是逐一實現罷了。

  奪嫡、元十九、崔泌之事,其實都並非他們生活的重心。將這些事議論清楚了,兩人都是一般心思,便又各自忙碌去了。

  崔淵要做的事,當然並不是准備縣試那麼簡單,而是准備府試、省試,保證府試之解頭、省試之狀頭都納入囊中。這時候,他也沒忘記刺激刺激崔泌。於是,隔三差五便將崔泳請過來,論了幾回時務策,就徹底收服了這位本性純良的少年郎。

  崔泳甚至主動提出辦文會,繼續替他揚名:“書畫詩賦三絕又算什麼?子竟阿兄便是稱書畫詩賦策論四絕,也是當得的。”崔淵聞言淺笑,當然毫不猶豫地謝絕了。崔泳越發欽佩他,便奔回家去向著自家阿兄好生誇贊了一番他的風骨。崔泌本是帶著慣常的微笑傾聽,到得後來,連笑臉都聽得僵住了。

  崔淵也並未閑著,又找人給魏王的幕僚旁敲側擊,替崔泌說了許多好話。魏王正謀奪嫡,求賢若渴,一聽是崔相之孫、素有文名、人品貴重,自然不舍得放過如斯人才。於是,幾番盛情邀請之下,崔泌也便半推半就,成了魏王一派的人。崔泌、崔泳兄弟兩個,在魏王不遺余力的造勢中,陪著魏王於長安城裡又大出了一番風頭。因崔泳連連稱贊崔淵的緣故,連帶著他也接著名氣高漲了一回。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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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2: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崔淵縣試

  如此過了些時日,京中便又傳出了聲名已經搖搖欲墜的元家逼迫媳婦致死的流言。這流言還說得有根有據——那被逼死的鄭氏是有大才之婦人,連元家郎君的狀頭也是托她的福得來的。哪裡知道一腔情意錯許了白眼狼,元家郎君竟是得利之後轉身便嫉恨於她,生生將她逼迫得郁郁而亡。對於這流言,有些人尚且存幾分懷疑,但又有人辯說,那元家郎君得了狀頭之後,除了詩賦以外哪有什麼驚人見解?以前哪有這般不通時務的狀頭?又有元家下僕將他酒醉之後的污糟話傳得到處都是,動輒虐待打死僕婢部曲、某些癖好十分奇怪等劣跡更是舉不勝舉了。再有人為元家說話的,聽了這些之後也都沉默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元家郎君的舅家鄭家,由舅兄兼表兄領著人浩浩蕩蕩地上了門。也不知兩家究竟是如何爭論的,鄭家將早便隱有懷疑的證據搜羅了一番,便徹底與元家撕破了臉皮。他們不但將女兒的嫁妝運了回去,還要為已逝的女兒請義絕,移墳塋歸鄭氏。雖然元家主母亦是鄭家女,卻也不再得娘家宗族支持,權只當成沒有這個女兒。

  鄭家身為太學博士,文名清貴,自然結交了不少故舊友人。便有台院的侍御史將此事具本上奏,說元家兒郎德行有虧,不但應該削了元十九的校書郎之職,更應永不敘用。這便是幾乎絕了元家嫡脈往下兩代入仕途的路了。

  仿佛嫌不夠熱鬧似的,又有外出的監察御史也啟奏了元家叔父作為蒲州司馬的不法事。於是,順帶著也給削了下來。

  如此,元家雖是前朝皇室之後,比長孫氏、豆盧氏聲望更高一層的胡人高門,但名聲已經跌到谷底,以至於臭不可聞了。他們在京中也待不下去了,只能收拾細軟回老家躲避風聲,凄凄慘慘戚戚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此時,宣平坊,真定長公主別院中,崔淵一目十行地將一張薄紙上密密麻麻的字都看完了,而後笑著將它燒成灰燼,又磨墨給自家舅兄去了一封長信。王珂畢竟遠離了京城,消息不甚靈便,他便幾乎每隔幾日就會將京中之事告知於他。這一回,他更須得讓他親眼目睹某人的下場,以慰數年的委屈與忍耐。當然,只是讓舅兄目睹而已,事情還須得是他來做才好。

  見他笑得格外暢快,給他送宵夜的王玫有些疑惑:“元家之事,也不值得你如此高興罷?”

  眼疾手快從舅兄那裡搶下了這件事,怎麼會不值得他高興?崔淵略收了收笑意,嘴角仍是彎了起來:“九娘不高興麼?”

  “惡有惡報,我自然是高興的。”王玫坦然答道,“聽聞他還活著,甚至我還曾有些不甘之意。”滿腹不甘並不為她自己,而是為錯付痴情的前身,為那位郁郁而亡的鄭氏女。“不過,細細一想,如今我已經是崔家婦,過得幸福安樂,又何必讓自己沉浸於仇恨當中。日後有機會,再令他償命也便是了。”

  “九娘放心,他大概也活不得多久了。”崔淵便接道。

  王玫一怔,笑了起來:“你過兩日便須去考縣試了,還掛記著那個小人作甚?可不能因小失大。待縣試過後,再收拾他也不遲。”

  “都已經安排下去了,也礙不著什麼。”崔淵回道,“且縣試本也算不得什麼事。”

  他如此雲淡風輕,王玫也並不將縣試放在心上。比起去年百般牽掛自家兄長縣試之事,如今的心境可謂是天壤之別。“雖是如此,你也該好好休息。用過宵夜之後,便早些歇下罷。”

  崔淵吃了她親手燉的湯水,自是將這些雜事都拋在了腦後,緊接著便攬起自家娘子回寢房溫存去了。

  如此,到得縣試那一日,王玫帶著崔簡、王旼、崔韌,親自送了崔淵去萬年縣廨赴試。一路上歡聲笑語,毫不見緊張。連崔簡仿佛也覺得,貢舉之事簡單得很,自家阿爺一定能得了什麼解頭、狀頭,自己再過十幾年應該也能得一回。

  許是聽聞崔淵崔子竟要在萬年縣考試,縣廨前守候的士子仿佛都比往年少了一兩成。許多人自負才名,心裡都有奪個縣試第一揚一揚名的心思。橫豎只要戶籍在雍州境內,就不拘在哪個縣考試,他們便只管避開鋒銳,先下一城了。至於府試與省試,與一州之英才、天下之英才競爭,誰都不敢像某人那般篤定。

  不少人都認得博陵崔氏二房徽記,見那低調而又奢華的牛車緩緩行來,不由得激動起來。那可是書畫詩賦三絕的崔淵崔子竟,有魏晉名士遺風的崔淵崔子竟!從來不參加什麼文會,但名氣比誰都響的崔淵崔子竟哪!別說是仰慕他已久的普通文士了,便是不少世家高門子弟也難得窺見這位名士的真容。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見到崔子竟,甚至與他同場考試,不論是腦殘粉、死忠粉還是路人粉心裡都興奮難耐。

  於是,眼見著縣廨前的人忽然越來越多,很快就仿佛年節之時那般擁堵起來。人人無不目光炯炯地盯著牛車不放——很顯然,他們都是來圍觀崔子竟的。王玫對這些人的目光自是不陌生,不免看向崔淵:“這些人大概都是衝著你來的,可得小心些。”崔淵提起裝著筆墨硯台的盒子,並不放在心上:“這可是縣試,自有人出來維持場面,安心罷。”

  待崔淵下了牛車,施施然地朝縣廨前走去的時候,王玫發現,眾人竟然情不自禁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此時腦殘粉尚且不如後世那般瘋狂,對偶像畢恭畢敬,絕不會輕易冒犯。他們或者高聲嚷嚷通報自己的名字,或者撲倒在地請求偶像收自己為徒,倒也沒有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

  崔淵就這樣安然自若地來到縣廨前,帶著幾分隨意回道:“某從不收徒,亦不輕易與人結交。諸位若有心相交,不妨將書畫投來與某一觀。”他交友從來不問門第,必須投契方可,最緊要的一條當然是興趣相和。而且,只要將這一條的標准稍稍提高些,便能篩去九成九的人。

  腦殘粉、死忠粉、路人粉們自是忙不迭地答應了。又有人忍不住請教他書畫之事,崔淵剛答了幾句,縣廨的功曹便出來讓書吏們核對他們的名字以及報考文書了。眾人目送崔淵勘驗完文書之後走進縣廨,不少人這才想到自己也是來考貢舉的,趕緊也跟著進去了。

  直到縣廨外那些書吏將物什都收了起來,王玫才收回視線。她低下頭,便瞧見身前三雙烏溜溜的圓眼睛,不由得笑道:“你們都不想家去?”

  三顆小腦袋齊齊地點點頭。

  “待四郎考完,我們還需來接他,也不能走得太遠。正好,此處離東市也近,不如去東市的食肆裡坐一坐,如何?”

  三顆小腦袋再次齊齊地點點頭。

  王玫捏了捏他們的臉頰,這才放他們坐在車簾旁邊看外頭的風景。丹娘、青娘與他們的貼身侍婢都小心翼翼地看顧著他們的安全,不教他們坐得太近,以免摔出牛車外。王玫則靠在隱囊上,開始思索起了茶園之事。

  當車輪再一次均勻滾動起來的時候,王旼忽然道:“去年我阿爺也考了縣試。”他記性很好,又伸出指頭數道:“後來考了府試,再後來考了省試,中了進士。然後就帶著阿兄走了。”說著,他戳了戳崔簡:“明年你也會跟著你阿爺出門去?”

  “……”崔簡歪著腦袋想了想,見王旼、崔韌都眼巴巴地望著他,剛想出口的“是”也不得不改成了“應該不會”。為了說服他們,他又補充道:“阿爺說過,我們一家人不會分開。母親留在長安,我們就一定在長安。”他當然不會說,阿爺離開長安,我和母親就離開長安。而且,自家人都在長安城裡任京官,阿爺或許也不會例外吧。

  王旼和崔韌畢竟年紀小,沒能舉一反三聽出什麼不對勁來,於是都滿意地笑了。

  王旼回過首,又問:“姑姑,阿爺和阿兄什麼時候家來?”

  “若有幾日長假,便能趕回來瞧瞧。冬至、明年元日,都能家來。”王玫回道。

  他折著又肥又短的手指頭,算了半晌,撅起嘴:“還有大半年呢。”

  崔簡便道:“王二郎,你不是答應大郎表兄,每旬給他寫一封信?寫上幾十封信,冬至、元日便到了。”他剛剛學數,算得不太明白,只能大概說個數字。當然,王旼比他更不明白,也聽不出幾十封信到底意味著什麼,又道:“阿實,教我寫信。”

  崔簡想起他上一封信中塗塗抹抹的墨汁,認真地點頭:“這回你可得好好學。”

  到了東市,王玫便尋了個崔淵曾經贊過的食肆,要了雅間。二十幾個部曲護送著她們到得雅間中,崔簡又讓他們臨時去買了些筆墨紙硯,想就地教學。待東西都買齊了,食肆的點心漿水也都端了上來。

  王玫便笑盈盈地看崔簡似模似樣地教王旼、崔韌寫字。王旼倒還好,畢竟已經快要五歲了,能握得住筆了;崔韌才四歲不到,小胖手根本拿不穩筆,只能在紙上塗鴉。崔簡倒也不氣餒,便讓崔韌學畫畫,又讓王旼仔細想想要在信裡說些什麼,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這卻是很有些因材施教的意思了,王玫心中十分欣慰,對自家小家伙的未來也更加期許了。心中暗道,說不定小家伙日後便能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到得下午,王旼好不容易塗出了幾句話來,他與崔簡兩人都松了口氣。崔韌自得其樂,已經“畫”了十幾幅圖,連送誰都打定了主意。王玫便讓人將他們的大作都收起來,又帶著他們回到萬年縣廨前等候。

  卻不想,他們到的時候,崔淵早便已經交了卷子出來了,又被一群腦殘粉、死忠粉、路人粉給圍住了。這回卻是好不容易才脫身回到牛車上,王玫便將從食肆裡帶過來的吃食、漿水都推到他身邊:“且墊一墊。”

  “就阿爺一人出來了?”崔簡好奇地問。

  崔淵挑眉:“試題太簡單。”今日考的是時務策,他一見題目便文思如泉湧,洋洋灑灑地寫了出來。等他收筆的時候,周圍甚至還有不曾下筆者。他也不願浪費時間,便徑直將文卷交給功曹縣尉,當場判卷通過,就出來了。

  待他們回到別院後,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並未多問,只讓崔淵好好休息,以備明日考試。第二日,王玫又帶著小家伙們送他去考試。下午回來後,帶著的便是他以頭名通過縣試的好消息了。

  於是,別院上上下下以及王家無不歡喜。勝業坊崔府那頭得了消息之後,也趕在休沐之日過來舉行了熱鬧而歡快的家宴。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更是送來了賀禮,言語間仿佛就等著崔淵中狀頭,似乎完全忘了這不過是一場縣試而已。

  就在崔家歡欣雀躍的時候,王珂也收到了妹婿送來的信。他仔細地看了一遍,不得不按下額頭上的青筋,將信燒掉,又將自己信重的部曲招來問元家的行蹤。得知他們剛剛進入他所管轄的縣之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元家僕婢中安插了人手或者收買了人心,他也確實做得夠多的了。”否則,為何元家偏偏會路過他所在的縣?

  不錯,聽說自己所在的正是王珂當縣丞之地,日日醉酒頹廢不堪的元十九郎仿佛突然又振作起來。也不知聽了誰的話,他趁著酒意帶上部曲就想衝去縣衙抓住王珂、王昉父子倆發泄憤怒。雖然怎麼查也查不出來,但他根本不相信,自己這一年來遇到的那些事與王家毫無關聯。只是,未等他到得縣城外,又一場驚馬事故發生了。包括他騎的馬在內,十幾匹馬受驚奔逃,將醉得反應有些遲鈍的他甩下馬背,又踩又踏。等元家部曲將馬匹殺掉,控制住局面的時候,元十九的屍首都已經血肉模糊了。

  由此,元家不但失去了嫡長房嫡長子,又收獲了監察御史的風聞奏事,只能拖著棺木回了老家。從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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