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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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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飛白]世家再醮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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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徹底交托

  元十九之事傳到長安時,李氏、王奇、崔氏均呼大快人心。王奇還趁著休沐的時候大醉了一場,老淚縱橫,念叨著為父不振,以至於兒女生活不易,受小人牽連。李氏在旁邊照顧他,亦是心酸不已。卻不料轉天他酒醒之後,便興致勃勃地一邊拎著王旼王二郎,一邊提著美酒去見女婿了。

  自從過了縣試,崔淵再一次揚名,給他投書帖和畫的腦殘粉、死忠粉也越來越多。崔沛作為崔簡、崔會的先生,這些時日的固定教學內容便是“鑒賞書畫”。他們篩了頭一遍,就已經去掉八九成。剩下的由崔淵來選,一邊看一邊評論,以他的眼光自然絕大多數都取不中。接連十幾日下來,也只有寥寥數人得他一聲贊,剩下的評語便是既毒辣又老道了。他的評論,崔簡、崔會聽得懵懵懂懂,崔沛則受益匪淺,暗暗記在心中不提。

  這天,心情異常不錯的崔淵剛將新投來的書畫評得一文不值,又親自修帖子定下日子請那些他覺得不錯的士子赴宴飲。思及晉王素來好此道,自然也不能落下他,便也請自家二兄崔澹入宮傳話相邀。當然,這種時候必須不能忘記崔泌、崔泳兩兄弟,便又遣人送了帖子與他們。至於崔泌會不會因在場之人都是他的擁躉而大受刺激,崔泳又會不會無意間繼續給自家兄長添堵,就與他無關了。

  聽到岳父上門的消息,他立即起身親自去迎。

  待領著老岳父在別院裡轉了轉,回到書房,王奇便道出了來意:“子竟,七郎帶著大郎赴任,二郎眼見著也將滿五周歲,不能再教他成日在內院中頑耍了。”他昨日雖醉酒,但心裡卻無比清醒。眼見著他這做父親、祖父的是不中用了,但他還有兒孫呢。貢舉確實是一條相對公平通達的進身之階,王珂已經攀上去了,家中處境為之一變,孫兒們卻也不能太差。好不容易崔氏生了三個孫子,須得個個都有出息,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才能徹底立起來。

  “岳父的意思是?”崔淵待老岳父比自家阿爺還更恭謹幾分,狂放之氣也收得妥妥當當。

  王奇老臉一紅,將王旼拎到他跟前:“聽聞阿實正在進學,想讓二郎也跟著學一學,束脩自是不會少。”他是崔淵的腦殘粉,一向十分坦白:“族內倒也並非尋不出蒙師,只是我更信得過你的眼光。”他早便聽說崔沛是崔淵找來的,也絲毫不懷疑他年少才學不夠。如今崔沛因博陵崔氏大房壽宴之故也小有名氣,他自是不願錯過這樣一位好先生。

  崔淵微微一笑:“十二郎正在隔壁教阿實、小五郎讀書,不妨讓他見一見二郎再說。”岳父親自托付,他當然願意立即答應下來。只是,師生的緣分卻是極為難得,何況王旼又是外姓之子。若崔沛不喜,他也不能勉強。若崔沛大喜,自然是皆大歡喜之事。

  王奇也能理解,崔沛是崔淵的族弟,又是有才學的少年郎,自然不能視同尋常蒙師。

  於是,兩人便攜著王旼去了隔壁。推門便見崔會正在背《詩》,崔簡則靜靜地在窗下臨摹自家阿爺的書帖。崔沛一心二用,一面指正崔會背錯之處,一面翻著崔淵這回縣試所作的那篇時務策。

  王旼眼睛一亮,本想出聲喚崔簡,又想起自家兄長的叮囑,便強忍住了。他和崔簡隨著王昉也讀過一陣書,知道書房是不可大聲喧嘩的地方。又見崔沛與崔會正一問一答,心中便知道祖父帶他過來的用意了。能與崔簡一道讀書進學,他自是再願意不過,便將背挺得筆直,力圖給未來先生留下好印像。

  待崔沛給崔會布置了新的課業,崔淵便將他引見給王奇,又告知王奇之來意。崔沛低頭見王旼雙目靈動有神,小小年紀禮數絲毫不錯,便笑道:“王小郎在家中可開蒙了?識得多少字?”

  王旼答道:“能背《千字文》,認得裡頭的一些字。阿實還教我寫大字,天天在家練習。”

  崔沛也並不當場考察他,微微頷首,道:“教兩個也是教,三個也是教,便讓他過來罷。”

  當下,王奇便讓王旼行了簡單的拜師禮,又說改日再正式在家中設宴行禮。崔沛應下了,送走崔淵、王奇之後,轉身便見崔簡牽著王旼的手來到他的書案邊,一板一眼教他臨摹書帖。他不禁啞然失笑——到底誰是先生來著?

  而王奇解決了心中之事,大為松快,便與女婿又痛飲了一回。王玫聞訊過來見他時,他已經半醉了。見著女兒之後,又忍不住揪著她的袖子哭了起來。幸而他還有理智,以為女婿什麼都不知道,便只重復著說“阿爺護不住你,是阿爺無能”之類的話。王玫又感動又酸澀,陪著他哭了一場,就讓崔淵送他家去了。

  待崔淵送完老岳父回來,王玫已經回了他們住的院子裡,正跽坐在書案前揮墨勾勒著圖案。元十九之事,她比自家阿爺阿娘大概還知道得早些,一哂之後,去了一趟青光觀,為前身與鄭氏娘子做了道場。惡人得了應有的下場,再不須她時牽時掛、憂心不安,心境便徹底寧靜了下來。往後,除去崔家、王家之事還須掛念之外,她就只需全心全意地思考自己的事業了。

  崔淵悄悄來到她身後,俯首看著她勾勒出的線條,不由得有些驚詫:“這是……輿圖?”輿圖這般緊要之物,正是屬於兵部下的職方曹管轄。崔敦這位兵部尚書,當然藏有最新、最細致的大唐疆域輿圖。崔淵不但見過自家所藏的輿圖,還以自己的豐富見聞及精准記憶校正了部分輿圖。因此,他一眼便能看出她所繪的山川河流。

  他並未糾結愛妻為何能繪出輿圖,而是以充滿贊嘆的目光,看她將那些名山大川的位置都描了出來——王玫並不知道此時大唐的疆域,也不能順手就將後世的雄雞圖和各省都繪出來,只能畫出山川的方位以確定自己要找的地方。

  “九娘遍讀雜記,竟能就文字而繪出山川方位?”崔淵也提起筆,蘸滿墨,替她補充完整。他發現,這隨手所繪的輿圖雖然簡潔,但並無任何錯漏之處。且個別山川位置,仿佛也更准確了一些。

  “若說是老君托夢所得,四郎信不信?”王玫似笑非笑問道,“不然,天下分十道,每一道又領數州,我若見過輿圖又怎會不知?”道、州、府、縣,是大唐的行政區域劃分。因須學習官制的緣故,她也將這些常識記得清清楚楚。

  “只要是你說的,我便信。”崔淵毫不猶豫地回道。

  王玫抬眼,望著他毫無瑕疵的側臉,輕輕地擱下筆,垂目思索起來。自後世穿越而來的身份,是她最大的秘密。剛過來的時候,她寧可裝作對外界一無所知、毫無反應,暗地裡搜尋信息,學習雅言切韻,也不願作失憶之態,急切行事,免得出了紕漏,反遭丹娘、青娘等懷疑身份。待到言語有所積累之後,她才借著兄長前來的契機,順水推舟地“活”過來,繼而慢慢移了心性,變成原本的自己。

  她繼承了前身的身份、禍患,也獲得了前身擁有的家庭與親情。她濡慕王奇、李氏如同親生父母,敬愛王珂、崔氏如同嫡親兄嫂,愛護侄兒侄女,內心的秘密反倒不能與他們透露半分。那些超出身份所知的見識,也不能在他們面前顯露出來。

  而崔淵卻正相反。他不因她是王玫而娶她,只認她這個人——或者說,這個靈魂。而且,他們已經許諾相互坦誠,很多事情她亦無意在他面前隱瞞——以他的智慧,她也很難隱瞞得住。若是此刻她用這個謊言掩飾過去了,往後呢?繼續用托夢這種一聽便知虛假的謊言繼續欺騙下去?就算是有再多的苦衷,夫妻之間的信任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欺瞞。

  想了好半晌,她才收回注意力。再低頭看時,崔淵已經將他所知的大唐疆域都勾畫得清清楚楚,十道底下的州、府也寫得明明白白。縣委實太多,他雖將名字都記住了,卻也很難一一標明它們的位置。

  這是王玫首次得見大唐貞觀時期的地圖——這是一塊比她想像中更加廣闊的疆域。因破東突厥的緣故,北部設下定襄都督府與雲中都督府,並逐年繼續向北推進,與薛延陀時戰時和,實際控制了後世蒙古國南部地區。西北部滅高昌,設安西都護府,實際控制著後世新疆天山南北附近地區,且正在與西突厥拉鋸當中。西部便是強盛的吐蕃,占據後世西藏、青海及四川、雲南部分地區;西南則有六詔等族群,據雲南大部分地區;東北有契丹、室韋及高句麗等,據後世東北三省與內蒙東部地區。

  說實話,大唐實際控制版圖比那只雄雞要小些,讓王玫頗有幾分不習慣。她細細地看著各道、州、府,在自己中意的地方畫下幾個圈,而後道:“這輿圖,確實並非老君托夢所得。而是我自己夢見的。”

  崔淵伸出食指輕輕點著她畫下的圈,神色認真地聽著她的話。

  “去歲之初,我一時愚蠢撞入圈套,被張五郎送到洛陽郊外尼寺中軟禁。後又因憂思過度小產,傷了身子,於是想不開投繯自盡了。雖被靈和法師救了回來,但那時卻昏迷了一陣,迷迷糊糊間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去了千余年之後,經歷了另一次人生。以至於回來時,不知是莊公夢蝶,亦或是蝶夢莊公了。”

  王玫覺得,只能用彼此能夠理解的話來闡述穿越之事,才能將這件事合情合理地說明白。不過,其實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迷糊——她到底是王玫王九娘,還是後世來的一抹孤魂?是她的記憶真實,還是眼下的生活更真實?

  歷史並不是她記憶中的歷史,那她還是記憶中的她麼?

  莊公夢蝶,蝶夢莊公,何其虛無飄渺,又何其寓意深刻。

  “這輿圖,便是那一次人生中記得的。這大唐盛世,千年之後也有信史記載。聖人、皇後殿下、太子、魏王、晉王……無不青史留名。”王玫接著道。崔淵緩緩抬起首,輕輕將她攬進懷裡:“蝶夢莊公又如何?莊公夢蝶又如何?你只需記得,你是令我心動之人,而今成了我的妻,便足夠了。”

  王玫抬手反抱住他,垂首埋進他懷中,悶悶道:“我所知的史書中,有朝堂上諸公,卻沒有你。”以他書畫雙絕之名,竟然未能留名青史,確實也有些奇怪。

  “誰又能管得千百年之後的史書中寫了些什麼?”崔淵禁不住笑了起來,“我正活生生地立在你面前呢。我倒不在意後世留名,不過,阿爺或許會有些難過罷。當然,生前便不比得房相、杜相,死後又如何能趕得上?”

  “……生死之事,怎好渾說?”若教崔敦知道,恐怕又恨不得在演武場上狠揍一頓這個口無遮攔的幼子了。

  “事實如此。”崔淵卻回道。

  於是,王玫又道:“……其他事,與我所知也略有偏差。”

  “便是略有偏差,想必也不會差得太多。晉王登位了罷?”崔淵了然。從她一貫的態度中,便知道她並不看好太子與魏王。既然選擇了不顯山不露水的晉王,那麼想必便是應了漁翁得利罷。

  “詳細之事,我慢慢說給你聽便是。”

  “也好。我對千百年後之事,也有興趣得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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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親親之情

  繚繞著松煙墨香的書房內,一對佳偶正依偎在書案邊,喁喁低語著。一個正看似淡然地述說著千百年歷史的更替,雙眸中卻湧動著復雜之色;一個仿佛很隨意地聽著,並未因這些驚世駭俗之語而動容,手卻始終不曾停歇地寫著什麼。

  王玫瞥見細白麻紙上寫下的重要人物名字、朝代更迭,不禁問道:“四郎,為何你如此輕易便信了我?連我自己都無法斷定那夢中的一生是真是假,所知道的這些事件是否可信。”她當然很清楚他的性情與常人不同,所思所行通常出乎人意料之外。而令她心動的,也正是他不拘泥於禮法規矩的個性,直率隨性而又熱烈執著的情感。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心中沒有疑慮。

  “既有莊公夢蝶,有黃粱一夢,自然便有夢中千年。”崔淵挑起眉,“為何不信?且你前後的性情轉變,也只有這般解釋,才能說得更通一些。”他彎唇笑起來:“初見之時,我絲毫不見你眉眼中有被棄之婦的怨怒與憎恨,反倒像是由內而外重新洗練過一般,對萬事萬物充滿了好奇與善意。也只有夢中千年的經歷,才能將那些憤懣之情都洗去,如同重活一世。”經歷生死之後,能看得開的人如鳳毛麟角。更多的人會陷入怨恨之中無可自拔。因果相報無可厚非,但復仇卻不應成為唯一的信念。譬如他,逗弄仇人不過是興致罷了,更重要的仍然是自己的生活。

  王玫微怔,想不到他早便已經看得極為通透了。

  “旁人如何想我不管,我心悅你,自然並非悅你之容貌,而是悅你之性情,悅你之舉止。心悅君,自然便信任自己的眼光,更信任你的品性。何況,世間萬事萬物,千奇百怪,未曾見過未曾聽過,並不意味著不存在。”崔淵又道,“我少時讀老莊,讀山海經,讀佛經,還曾想捕一頭異獸養著。即使這些年遍尋不見,我也並不認為它們純粹只是虛幻與臆造之物。”

  王玫心中豁然開朗,最後一絲不安也全然消散了。她怎麼忘了,某人是藝術家,最是狂放不羈,又最是浪漫。旁人認為荒誕不經之事,他不以為然。只要符合他的邏輯、他的想法,只要是他認定的人,他便交付出所有信任與感情。
  她何其有幸,遇上了他。

  又或者,漫天神佛將她送到此處,便是為了讓他們有緣相遇?

  於是,她淺淺笑起來,完全放松地側首靠在他肩膀上:“漫天神佛讓我生死往來一遭,或許就為了今日罷。”得如此情深意重的郎君,如此寬容可敬的長輩,如此體貼可愛的晚輩,如此溫暖可親的家庭。甚至,還能尋得她想做的事情。

  “以你所知,皇後殿下撐不到如今這個時候,太子謀逆被廢,魏王不堪大任軟禁於封地。晉王被封為太子,登基之後,卻與庶母私通,流放誅殺趙國公(長孫無忌)等諸輔政大臣,立其為後。他為奪權扶持武氏,後來卻彈壓不住,薨逝之後,武氏便掌握廢立之事,最終登基為帝?”崔淵已經聽了個大概,雖對百年、千年的更替很有興趣,但於他們更緊要的卻是往後數十年之事。

  王玫頷首:“泱泱五千年,也只出了這一位女帝,其謀略手段自不必說。不過,朝野動蕩不安,以至於無領兵之將,守土不利,亦是她之過錯。且自玄武門起,百年皇嗣傳承都不順利,宮闈內外流血不止,致使大唐由盛而衰。”作為女子要守住自己的權勢,付出良多,同時也令他人犧牲良多。不過,歸根究底,還是自太宗起,承嗣便不安穩,開了先例的緣故。當然,於太宗是瑕不掩瑜,以最小的代價獲取了最大的勝利;於其他人卻是血流成河,朝不保夕了。

  崔淵略作思索,道:“我卻不曾聽過,宮中有受寵之嬪妃姓武。”

  “她並不得聖人歡心。”王玫道,“且似乎是功臣之後。”若是寵妃,恐怕也沒有機會能與時為太子的李治暗中私通罷。

  “功臣之後?應國公武士彟?我且查一查此女。”崔淵頓了頓,又道,“你似乎很欣賞她——不過,也確實是位與眾不同的女子。”應國公武氏一門乃寒素出身,向來不為世族所喜。武士彟去世之後,因二子皆紈绔平庸之輩,門庭早已寥落。尋常人家也不會刻意關注他們家的小娘子。

  “四郎若是查清楚她的身份,又想如何做?”王玫忍不住問,“她既然如此重要,便是不能隨意處置之人。不然,恐怕變數太多,我們更無從防備。且,她這樣一位奇女子,委實太過難得。”那可是女皇陛下!

  “一切都尚未發生。”崔淵安慰道,“若讓晉王不娶王氏女,不納蕭氏女,不遇武氏女,後宮或可平息許多。至少不會如你所知那般腥風血雨。且若能解去晉王心中郁憤,便能避免他奪臣下之權的手段過於激烈——皇後殿下還在呢,他如今性情之平和也並非假裝。”

  王玫松了口氣,頷首道:“皇後殿下身子好轉,若能勸解一二,聖人也不至於被太子謀逆、魏王軟禁之事傷得太狠。”或許,為了保全三嫡子,長孫皇後說不得會更理智一些呢?

  “變數依然存在,且看罷。”崔淵接道,“靜觀其變,再盡力而為便是。”而後,他便將那些記錄下來的紙盡數燒成灰燼,只留下最初那張大唐疆域輿圖。“天下若能早定,納諸胡而教化之,或許盛世之澤能夠持續得更長久些。”

  “夷人入華則華之,華人入夷則夷之。”王玫想起一句話,便又道,“元氏、長孫氏、豆盧氏皆胡人高門,如今也已經與漢人無異。”至於皇室的胡人血統,便不必再提了。留在北朝的世家,混入胡人血統的比比皆是。

  “只是,北朝之亂,太過血腥辛酸了。”崔淵道。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丹娘悄悄送來了兩杯茶。王玫啜了一口,抬首望向窗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外頭天色已經漸漸晚了。院子裡傳來崔簡與王旼的笑聲與腳步聲。兩人你追我逐,愈奔愈近。

  “丹娘,青娘,將東廂房給二郎收拾出來。他已經隨著十二郎讀書了,往後不休沐時便住下罷。家去後,便讓他與阿實同住。”這院落裡沒有崔淵的書房,西廂房是崔簡的臥室兼小書房,東廂房之前空著,正好安置王旼。不過,回到崔府點睛堂後,兩個小家伙就不得不同居了。想必,他們也不會反感同居生活罷。

  “是。”丹娘、青娘剛退出去,崔簡與王旼便進來了,規規矩矩地向他們行禮拜見。

  兩人剛騎完馬回來,出了一身汗,眼睛亮晶晶的。王玫把他們叫起來,伸手便將他們攬進了懷裡,嗔道:“怎麼也不擦一擦汗?待汗收了些,便去洗浴。待會兒我們一同去叔母、阿家那頭用夕食。”因在別院裡,各房也不再分開取食,而是晨昏定省時都聚在一處,也更熱鬧些。至於午食,便隨各自便利了。

  “嗯。”崔簡點點頭,又問,“王二郎以後都住別院?”他方才聽見丹娘、青娘商量收拾東廂房,將床榻都鋪陳開,還須得去王家取些王旼慣用的衣物配飾、喜歡的物什等,不教他住得不習慣。

  “不錯。免得他早晚都須來回跑。”王玫道,“如今離得近,二郎若想家了,想阿娘、祖母祖父、姊姊弟弟了,亦可隨時家去。只是,往後咱們回了勝業坊,卻不這麼便利了。須得逐漸適應才好。”小小年紀便成了寄宿生,她也滿心不忍。不過,小家伙也將滿五周歲,啟蒙已經不算早了。

  王旼仍沉浸在和小伙伴一起讀書的喜悅中,尚未體會到離家的思念之情,聽說在這裡住下之後也沒有任何不安之色。

  崔簡轉而又看向書案上的輿圖,好奇地掃過他認識的那些字,立即指向長安:“咱們住在這裡。”而後,他又興致勃勃地找到了潼關:“遇到母親的時候,在這裡。”他甚至用手指畫出了當初走過的線路,引得王旼驚嘆不已。

  兩個小家伙交頭接耳,樂此不彼地說著外出時遇到的各種小事件。有些事,甚至連崔淵都並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可能正在發呆或者出神。王玫聽得他說他們曾經去過洛陽,記憶裡仿佛閃現出某個畫面,而後又掠過去了。

  “沒想到和阿爺走了那麼久,去了那麼多地方,才這麼一小塊……”崔簡比著長安和洛陽之間的距離,手指又劃向最北端、最南端、最東端與最西端,“真大,能去的地方還有這麼多。阿爺都去過?”

  崔淵頷首:“花了十來年,總算都走了走。”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的時光,仿佛依稀還在眼前。那時候的他,或許從未想過,終有一日他會願意為某個人停留一段時間罷。然後,在合適的時候,再帶著她一起走。

  “這是什麼?”王旼注意到先前王玫畫的幾個圈,忍不住問。

  “往後要開的茶園。”王玫答道。眼下飲茶之風未盛,她也不想做得太過出格。所以,問了大興善寺的比丘們產茶之地在何處之後,她便請真定長公主遣管事去了山南道襄州、歸州(湖北)一帶去購置茶園。不過,她心裡對後世那些產過名茶之地也相當在意,想早早派幾個信得過的僕從去考察一番。如劍南道益州(四川)、淮南道廬州(安徽)、江南道蘇州、杭州(江浙)、岳州(湖南)、江州(江西)與建州(福建)等地。

  當然,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畢竟如今手頭上沒有懂茶的僕從,再置茶園也無人能管理。另外,雖說巴蜀、江南都是富庶之地,但畢竟在如今的世家看來仍是些偏遠蠻荒之所。尤其建州靠近嶺南道,已經相當於流放發配之處了,到時候交通不便也需要考慮。不過,所謂偏遠蠻荒也有好處,至少買賣山地作為茶園應該不會遇到太大的阻礙,地價也會便宜許多。

  “母親,這些地方除了產茶,還產什麼?”崔簡又問。

  “有什麼吃食?”王旼緊跟著問道。

  王玫側首想了想,她總不能拿後世的特產與他們說罷,於是只能望向崔淵:“這……我從未去過,也並不知道。不如讓去過的人說一說罷。”

  崔淵似笑非笑,接道:“吃食我倒是不曾在意,不過這些地方的風景卻著實不錯。”說著,他便一處接著一處介紹起來。崔簡與王旼如同聽故事一般如痴如醉,兩雙烏溜溜的眼睛都亮得驚人。多少年後,當他們結伴行走世間時,也用自己的所見所聞驗證了這些記憶中精妙瀟灑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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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茶園經營

    又過得幾天,便到了崔淵宴請之日。他從未辦過什麼宴飲文會,也只想多邀幾人論一論書畫而已——合則聚,不合則散,全憑心念,自由自在。小鄭氏、李十三娘本欲替他安排一番,他卻既不願置成笙歌樂舞的酒宴,也不想做成附庸風雅的詩賦會。王玫得知後,便讓僕從在湖畔八角亭裡設了十幾席,又將他們想賞評的書畫全都掛在柳樹底下,准備好上等的筆墨紙硯。至於酒水、茶水、鮮果、點心之類,隨取隨用。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是頭一遭聽聞崔淵宴請友人,便禁不住好奇,立在高處遠遠眺望。依稀可見八角亭邊諸人或坐或立,或賞書評畫,或提筆便寫,或煮酒斟酒,或煎茶飲茶,倒也有幾分各得其樂的意思。

    “瞧他們都自在得很,真真合了四郎的性情。”真定長公主道。

    “我也一直以為,所謂文會便是爭著搶著寫些詩賦,個個都恨不得立即成名。想不到也有這般平和的時候。”鄭夫人接道,“隨性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九郎(李治)也很有興致,沒有多少人圍著他,他亦可隨意而動,做些想做之事。”真定長公主隨口又吩咐道,“雖然旁邊沒有人服侍,卻也不可怠慢了。”

    “阿家放心罷,九娘挑了好些機靈人呢。”李十三娘笑道,輕輕地推了推王玫。王玫便含笑解釋道:“他們也不需做什麼事,只要隨時將缺少的物事補上便是了。”這些風雅之士的聚會,便如同書畫沙龍一般隨性。煮酒、煎茶、磨墨、賞評書畫亦都是雅事,僕婢在一旁侍奉,反倒容易壞了他們的興致。

    “逢迎應酬到底無趣。咱們也很該只請些同道中人,隔三差五地樂一樂才好。”真定長公主又道,“若是尋不到合適的客人,自家設宴也便是了。你們也都去想些新鮮主意,別天天只陪我們兩個老嫗悶著。”

    李十三娘聽了,立即摟住她的臂膀,嗔道:“怕是阿家與世母嫌棄我們沒趣,不懂得彩衣娛親罷!”

    小鄭氏接道:“須得趕緊將兒郎們都喚回來,好好地給阿家、叔母舞一場。光是起舞仍不夠,琵琶也得彈起來,羯鼓敲起來,吹吹打打才熱鬧呢。”

    清平郡主湊趣道:“可惜兒什麼都不會,不然眼下就能娛一娛親了。”

    王玫也道:“咱們妯娌幾個怕是哄不得阿家、叔母歡喜了。正該將孩兒們都叫過來才是。只要見著他們,哪裡還有不歡喜的?”將近午時,崔簡、崔會、王旼也該放學了。崔蕙娘、崔芝娘雖然也各有課業,偶爾松快松快卻亦是無妨。

    鄭夫人將崔英娘摟進懷中,繃不住笑道:“且看阿實、五郎和王小二郎跳舞罷。他們可得從小好好練習,可不能像兄長們那般笨拙,壞了咱們崔家的名聲。”

    “阿嫂說得是。”真定長公主也來了興致,“不知十二郎跳得如何?師生幾個一起跳,也算是邊教邊學了。”

    “十二郎恐怕正滿心想著四郎的文會呢。”王玫道,“不如改日再讓他跳?今日咱們只管看孩兒們的。”

    眾人便商量起來。這個說讓崔蕙娘、崔芝娘奏樂,崔簡、崔會、王旼跳舞;那個說讓小郎君們、小娘子們輪流跳才好;另一個說輪流跳還不如一起跳呢。只要想到那時兩相對比的畫面,幾位長輩便都忍俊不禁。

    這時候,有僕婢前來稟報,說是遣去山南道襄州、歸州(湖北)一帶購置茶園的那位管事趕回來了。真定長公主望向王玫,道:“茶園之事,不是已經盡數交給九娘了?往後只讓他跟著九娘做事便是了。若九娘缺人,盡管命他調用。府裡頭從來都不缺少能做事的奴婢。”

    鄭夫人微微頷首:“畢竟誰都不曾經營過茶園,還須得九娘費心了。不過,也很不必思慮太多,只是幾座茶園而已。便是單供我們自家茶飲,也已經足夠了。”

    “能得叔母與阿家全心全意支持,兒怎敢不盡心盡力?阿家這般說,便是不信兒的本事了。”王玫頑笑道,引得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暢懷笑了起來。她便又正色道:“兒也明白,只需盡力而為,便問心無愧。兒且去問問那管事,再回來侍奉阿家、叔母。”說罷,她便暫時告退,又命人將那管事帶到李十三娘日常理事之處說話。

    在等待的時日裡,她但凡有空便會細細想著茶飲之事。如今也已經想得愈發清楚了,光是需要做的事情,便足足列了好幾張細白麻紙。飲茶之風若想由小道漸漸做成大道,一樁樁事都必不可少。不過,即使已經渾身上下都蓄滿了力量,只待躍躍欲試,茶園卻是一切的根本。若無合適的茶園,後續之事都只能淪為空想。

    真定長公主給的管事,自然是十分精干可靠的。其人年紀約四十來歲,看似憨直,實則精明。他早便見過王玫數次,也得了公主府大管事的囑托,舉止十分恭謹,甫一入內便行禮拜見:“衛八見過王娘子。”

    “不必多禮,起來罷。”王玫難掩笑意,“原以為還需過些時日才能接到好消息,卻不曾想衛管事行事如此利落。”衛八對茶有幾分了解,才領了這個差使。不過,襄州、歸州畢竟離長安不算近,來回將近兩個月便將茶園之事辦利索了,也確實很不容易。

    “不敢,只是盡力而已。”衛八回道。

    “襄州、歸州附近,可有開辟茶園之風?衛管事買的茶園,是舊茶園,還是山林?攏共買了多少?”王玫不緊不慢地問道。

    “襄州茶園不多,歸州更多些。”衛八答道,“但那些茶園都不大,沒什麼出息,主人也不甚在意。某在這些茶園中走了一遭,發現好些個都荒廢了,便將那些茶園買了下來,又購置了附近好幾個山頭,將茶園連成了一片。”

    王玫十分滿意。這才剛開始,她並不想分散人力物力。如今連成了一片,內部分一分,暫且都交給衛八,也好管束經營。待以後各家都調教出懂茶的小管事,再分管各家茶園事務也不遲。“那些茶園為什麼荒廢了?可是茶苗與別家不同?”

    “茶苗倒是並無不同,不過是家事而已。荒廢的那幾個茶園都是一戶商人所有。因長輩信佛,便開辟茶園給寺廟布施茶餅。最近長輩去了,晚輩不願再往茶園中貼補錢財,便索性放置不管了。茶園畢竟都是山地,也不能改種糧食,他們巴不得我都買下,也好換些錢財。”

    王玫心中暗道:沒有人願意買茶,自然便沒有人願意種茶,有需求才有供給。如今長安城中尚未形成飲茶之風,推廣茶亦是十分緊迫之事。不過,倒也不必太著急,雖然一年四季都可采茶,但畢竟連自家都尚未能供應得上呢。“茶園中可留了懂種茶、采茶、制茶之人?”

    種茶、采茶、制茶都應在茶園中完成,若無精通此道的茶農,她想研究的炒茶之法也不可能變成現實。大興善寺的比丘們曾言,茶餅都是蒸制而成,與她所知的炒制完全不同。蒸制或許適合煎茶,炒制適合泡茶,兩種制茶法她都不願意放棄。畢竟,從制藥而言,炮制藥材的方法不同,藥性便全然不同。蒸制與炒制得來的茶的藥性有何差異,還須觀主一一嘗試過才能確定。

    “都連著茶園一起留了下來,他們都是佃農,失了田地。”衛八道,“如今正讓他們在山頭上種滿茶樹。某過去的時候很巧,曾親眼見過他們制茶。果然如同王娘子所言,他們都用蒸制法。先蒸軟,後烘干,再揉制、曬干,而後壓成茶餅狀。”

    王玫微微點頭:“今夏采茶之後,可令他們試試炒茶。炒茶用鐵鍋,且不必壓制成茶餅,散裝在盒子中便是了。不拘做得好與不好,到時候快馬送到京中來,讓我嘗一嘗味道。”她對炒茶工藝知之甚少,也不懂要制出絕品名茶需要注意什麼。但她相信,只要願意不斷嘗試,經驗豐富的茶農們一定能創出驚喜。“不論是蒸制或是炒制,只要他們做出好茶,便可得重賞。”

    衛八自是滿口答應了,頓了頓,又道:“王娘子,這茶園畢竟是幾家產業,單給某管著,是否合適?且如今只分了幾個山頭而已,籬笆圍牆都不曾砌起來。”

    “都是自家人的產業,砌什麼圍牆籬笆?也方便你帶著人來回查看。”王玫淺淺一笑,“先將這幾個山頭圍起來,免得旁人誤闖了。幾家的產業都交給你管著,只因信得過你。不過,自然不能一直如此,免不得要讓你多帶些‘徒弟’,將他們調教一番。待他們都能獨當一面,再徹底分割各家茶園事務不遲。”

    衛八仔細一想,確實也只能如此了,便又道:“茶園一年四季都可產茶,所出之茶供應公主府、崔府、王府綽綽有余。不知王娘子還有何打算?”

    “不急。若有上等好茶,還須進獻宮中呢。”王玫回道,“頭兩年,光是送禮待客便足夠了。待過些日子,世族高門都飲茶了,便在東西兩市開茶鋪售茶葉、茶餅,開茶樓傳煎茶、泡茶之法。”有宮中聖人、晉王、晉陽公主、衡山公主示範,又有崔府、公主府待客,崔淵在文人士子當中推廣——她相信,飲茶之風定會迅速興起。不論是為了風雅,或是為了養生,茶在哪一個平行世界中都是中華的傳統文化。

    “王娘子心有成算,某聽命便是。”衛八徹底服氣了,又獻上他帶回來的新茶,“這是茶園產的新茶餅,攏共有上千之數。某帶回了一百余枚,剩下的稍後再運回長安。”

    王玫接過來,打開木盒細細一看,新茶餅比舊茶餅顏色更鮮嫩些,香氣也更濃郁幾分。想來除了普洱茶那種後發酵的茶葉,不論是哪種茶葉,都不宜保存太久。不過,說起來,普洱茶也很有意思,若能制出來,大概藥性又有不同。紅茶、綠茶、黃茶、黑茶、烏龍茶、白茶,不同的茶有不同的效用。單方飲用便已經能滿足不同的養生需求了,何況再用復方?到了那時候,不論她與觀主如何苦思冥想,肯定也比不得天下人飲茶時的新嘗試與新發現。

    “給大興善寺、青光觀各送十枚。待剩下的茶餅送來,再給兩處寺觀分別送五十枚。往後每季得了新茶,都比照六十枚送過去。”

    “是。”

    “茶園諸事,便有賴衛管事照應了。”王玫又道,吩咐丹娘給衛八賞錢。衛八此行的作為已經超過了她的要求,她也不會吝嗇,直接賞給了他一萬錢。得了賞錢,衛八眼中雖有喜意,神色卻並無太大的變化,行禮退下了。

    王玫又分了幾枚新茶餅,命人給崔淵送去:“讓四郎試試新茶的滋味。”家中煎茶、泡茶技藝最高的便是他了,也只有他能試得出茶葉的好壞。且正好他在待客,讓這些客人都嘗一嘗也好。而後,她又裝了二十枚茶餅,給真定長公主、鄭夫人送過去嘗嘗鮮。其余茶餅便由各房分了,也暫時不必入庫。

    買得好茶園,種得好茶苗,采得好生茶,制得好茶葉,泡得好茶湯。不必著急,她還有很多時間,一件一件事做下來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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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選妃傳言

    時至六月小暑,日光熾烈如火,長安城內諸多高門世族紛紛驅車去往京郊別院中避暑。太子遞上折子,稱大內炎熱潮濕,不利於重病的長孫皇後調養,請重修宮室或為皇後移宮避暑。魏王、晉王、長樂公主、城陽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等紛紛上表附議。宮中聖人為兒女們的孝心所動,封閻立本為將作大匠,下旨重修太安宮與大明宮。幾位丞相諫言同時修造兩大宮室耗費過多,不如先修繕太安宮,再徐徐營造大明宮。更有御史稱靡費甚巨,勸諫聖人勿修宮室。

    由真定長公主領頭,帶著丹陽長公主等諸姊妹上表支持侄兒侄女們的孝順之舉。她們聲稱若是少府監、將作監出不起修宮室的錢財,她們這些長公主便一人進獻十萬貫,支持重修完太安宮。總不能眼睜睜瞧著阿兄阿嫂還住在舊宮室裡,她們卻在別院裡住著享福。因長公主們的上書,太子、魏王、晉王等皆聲淚俱下,爭著搶著說要省下自己的用度,為阿娘修宮室。

    聖人又哪裡舍得兒女與姊妹們受罪,又擔心長孫皇後的病情,便態度強硬地要求立刻營建宮室。丞相們見狀,無視了幾位上躥下跳的御史,敦促閻立本率將作監盡快修繕太安宮與大明宮。他們退了一步,此事便已經成為定局。皇室中這般孝悌友愛之舉,也令人廣為稱道。

    高興之下,聖人便以舉行家宴的名義,將姊妹兒女們都招進禁苑中游樂。

    禁苑的某個角落裡,竹海隨清風而動,發出簌簌起伏的葉濤聲,顯得格外寧靜平和。真定長公主攜著李十三娘與王玫,在竹海間的小徑上漫步而行。遠處依稀傳來樂舞之聲,只是到了這竹海中,一切喧囂仿佛都沉澱了下來。

    竹海深處,一座樸素而厚重的宮室悄然而立。宮室外還建有數間精舍,隱約有木魚之聲。王玫側耳細聽,分辨出了念誦的佛經與道經,便彎了彎唇角。看來,在不需診治的時候,佛醫、道醫們也都潛心修行,並不牽涉其他事。這種看似冷淡的舉止,正是心懷慈悲的出家人在宮中應有的態度。想必當初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定是細細考察了許久。否則,若有人生出了爭權奪利之欲,便極有可能牽連舉薦者,反倒使公主府與崔家受累。

    正殿門前,身著道袍的青光觀觀主緩步走出,淡然道:“殿下病情雖有好轉,卻仍不宜耗費精神接見外客。貴主一人進去探望便足矣。”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也迎了上來,笑道:“原來是真定姑母。阿娘剛醒過來呢,也盼著姑母過來陪她說一說話。”“姑母盡管進去,由我們招待兩位表嫂便是。”

    真定長公主自是含笑答應了,上前挽住觀主:“道長與我說一說阿嫂調養之事罷。兕子、幼娘,你們只管去前頭游樂。小小年紀,正該好好松快松快,別辜負了阿兄的一片好意。”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不知觀主的真實身份,只覺得真定長公主待她十分親熱,並未多想,便齊聲應了。

    李十三娘與王玫便又隨著兩位小公主出了竹海,一路上談笑風生,親近非常。不多時,她們便來到設下宴飲的湖畔。這座禁苑位於長安城東,湖水與曲江池連通,水面上開滿了潔白的芙蕖。湖邊矗立著一座高樓,坐在上頭便能遠眺曲江池大片水域。旁邊又有杏園、梨園、櫻桃園、芙蓉園等名勝。每逢春秋,這裡便是最佳的觀景之處。如今雖是夏日,景致卻也十分不錯。舉目望去,不是碧波萬頃,便是綠樹成蔭。

    此時,高樓上歌舞升平、鼓樂不絕,熱鬧之極。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各牽著李十三娘與王玫,踏入樓內。只見樓下大殿當中,聖人正帶著魏王、晉王、吳王、齊王等跳起了舞,引得宗室子弟與駙馬都尉們連連喝彩。

    王玫眨了眨眼,見聖人正拍肩揚臂地與憨態可掬的魏王對舞,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家的胖兒子跳起舞來有多不適宜,本能地移開了視線——她該感嘆李唐皇室果然有載歌載舞的基因,出了唐明皇也並不意外麼?說實話,下場跳舞的幾位,論舞姿優美還數吳王。晉王雖然體弱,動作並不激烈,卻也表現得可圈可點。至於視野角落裡的太子,趺坐在食案邊,滿臉笑意,眼睛裡卻透著徹骨的寒氣。他腿腳不好,這樣的活動自然不可能參加,也不可能獲得旁人的贊賞。

    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並未急著上樓去,立在樓梯邊看了好半晌,才意猶未盡地去了二樓內眷們聚集之處。

    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眼尖,忙將她們四人都喚到身邊,又命宮婢趕緊端上冰鎮的涼羹:“頂著這麼大的日頭走過來,真是胡鬧。不想乘步輿,好歹也坐個檐子。”“兕子體弱,怕是不舒服罷。不如叫幾位太醫過來待命?”

    “讓姑母們擔心了,我如今已經強健許多,走一走也不妨事。”晉陽公主回道。

    衡山公主喝了幾口涼羹,也接道:“姑母有所不知,為阿娘調養的道醫囑咐阿姊、九阿兄天天多走一走呢。有時候,我們還扶著阿娘在寢殿中轉一轉。能活動之後,阿娘的胃口也好多了。”

    “阿彌陀佛,阿嫂果然深得佛祖保佑。”衡陽長公主念了一句佛號,“你們幾個都如此孝順,也都是有大福氣的孩子。”

    丹陽長公主又拉著王玫與李十三娘問:“方才一錯眼,真定姊姊便不見了,原來是帶著你們去探望阿嫂了。怎麼她卻不曾與你們一起回來?”

    “阿家想陪舅母多說說話呢。如今舅母住得遠些,又正在養病,探望也不如以前那般便利了。”李十三娘答道。

    丹陽長公主眉頭微蹙,遠遠望了對面一眼,壓低聲音:“難不成,真定姊姊與姑母還未和解麼?方才姑母來的時候,竟是理也不理她。這般不給真定姊姊顏面,換了是我,心裡也難受,不想在這裡多待呢。”

    李十三娘與王玫對視一眼,卻是不好回答了。同安大長公主畢竟是長輩,又是貴主,她們這些做晚輩的,便是心裡再不平,也應為尊者諱,隱瞞下其中的曲折。自從真定長公主獻上了道醫佛醫,又聯系眾姊妹上表支持重修宮室後,便徹底成了同安大長公主的眼中釘。先前幾次還保留著面上情,只是諷刺敲打一番,如今卻連面上情也不願意留了。

    衡陽長公主想了想,輕聲道:“九郎選妃之事,莫非……”

    李十三娘與王玫趕緊搖首。一個說:“咱們家哪有那樣的心思?輩分確實對不上呢!”一個又說:“蕙娘是嫡長孫女,阿翁阿家還想多留她幾年,都從來沒想過她的婚事。”晉王妃這麼悲催的職位,誰知道將來的職業生涯中會不會遇到戰鬥力爆表的女皇陛下呢?若不是擔心重蹈覆轍,王玫真想丟下一句:誰願意當誰當去!別以為哪家小娘子都恨嫁!崔家縱使想保得富貴榮華,也盡可敦促兒郎們上進,哪有送出閨女進火坑的道理?五姓七家之中,目前也沒有嫡支嫡女嫁進皇家的先例。尚主已經讓崔家頗受爭議了,崔敦、崔斂絕不可能同意家裡再出一位親王妃。

    衡山公主心直口快,將涼羹放在一旁,惱道:“真不知姑祖母是怎麼想的。她那族孫女也就是生得好看些,慣會自作聰明,哪裡配得上九阿兄。隔三差五便帶著入宮探望阿娘,打量誰不知道她存著什麼心思呢!”

    “幼娘,慎言。”晉陽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撫,“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咱們自然分辨得很清楚。真定姑母一片好心,姑祖母卻曲解她至此,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替真定姑母委屈呢。而且,九阿兄的婚事,不是誰插手就能定得下來的。”

    “對,阿娘還在呢!自有阿娘替九阿兄選個好王妃。”衡山公主嗔道。

    丹陽長公主挑起眉:“就在方才,姑母獨自去下頭尋了阿兄,說了好一會兒,再上來之後便滿面紅光了。你們瞧,眼下姊姊妹妹們都圍在她身邊,正打聽有沒有什麼喜事呢。”

    意圖很明顯,一定是去推薦王氏小娘子做晉王妃了。王玫不著痕跡地望向對面,發覺那祁縣王氏小娘子正垂著首,作羞澀狀為同安大長公主斟茶,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安。改變歷史的第一步,就是不能讓王氏成為晉王妃,可千萬不能成真!

    衡山公主也瞥見了,怒道:“知道阿兄如今頗好煎茶、泡茶,便也學起茶道來了。為了引起阿兄注意,可真是什麼法子都能使。也不知道她煎出來的茶湯能不能喝!”說罷,她轉了轉眼珠,起身便去尋長樂公主、城陽公主說話了。

    晉陽公主沒能攔住她,有些無奈,便對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道:“幼娘年紀小,出言無狀,還請兩位姑母原諒。”

    “她心裡不高興,我們也都知道——姑母未免也太過急切了些。”衡陽長公主一嘆。

    丹陽長公主也道:“就為了這件事,便與真定姊姊翻臉,可見她勢在必得之意。一心只為祁縣王氏籌謀,卻連自家骨肉親情也不放在心上了。說實話,我卻是見不得她這般如意的。她能舉薦王氏,我便不能舉薦別的小娘子麼?”

    衡陽長公主一怔,苦笑道:“真定姊姊受委屈,也確實需要咱們姊妹一起維護她。只是,我身邊沒有出身合適的小娘子,你身邊亦是如此罷。”衡陽長公主的駙馬都尉是突厥王子阿史那杜爾,只生了一子阿史那道真,也不可能引見突厥降部的女兒為晉王妃。丹陽長公主的駙馬都尉是武將薛萬徹,成婚才不過幾年,尚未得子嗣。且丹陽長公主嫌棄薛萬徹來往之人皆粗鄙,裡頭肯定也沒有合適的小娘子。

    丹陽長公主眼波婉轉,笑道:“咱們沒有,其他姊妹便沒有麼?館陶嫁的清河崔氏,臨海嫁的河東裴氏,長廣姊姊嫁的前朝宗室弘農楊氏,哪個找不出家世好、才貌又好的小娘子來?”

    聞言,衡陽長公主有些意動。別說她們這些姊妹們了,便是已經出嫁的侄女們恐怕心裡也有自己的盤算呢。晉王選妃是大事,總不可能同安長公主一人舉薦,便就此定下來罷。

    這時候,長樂公主與城陽公主、衡山公主忽然走了過來。身為嫡長姊,長樂公主說起弟弟的婚事,自然比城陽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更有發言權。她跽坐下來,低聲道:“兩位姑母所言甚是。其實,我們都只願九郎能得合他心意的王妃,而不是任人擺布,成了旁人的進身之階。姑祖母帶著王氏多次入宮,九郎也見過她們好幾回,並不喜她。只怕阿爺經不起姑祖母的美言,又沒有旁的好人選,便索性定下了這樁親事。姑母們身邊若有才貌雙全的小娘子,不若都舉薦給阿爺、阿娘,也好教他們好好挑一挑。”

    “你作為阿姊,也得給九郎仔細掌一掌眼。阿嫂如今病著,正好給她挑個可心的兒媳,教她歡喜歡喜,說不得便好得快些呢。”丹陽長公主笑道,“阿兄事姑母至孝,卻也沒有胡亂將兒子許出去的道理。”

    城陽公主便道:“不如也問問九阿兄,他想要什麼樣的王妃。若能像四阿兄(李泰)與阿嫂那般琴瑟相合才好,可別像太子阿兄……”

    晉陽公主立即拉住她,搖了搖首。姊妹幾個遙遙看向太子妃蘇氏,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幾分同情之態。

    王玫與李十三娘則同時暗暗地松了口氣。公主們都舉薦才貌俱佳的小娘子們,擾亂了這池春水,同安大長公主想必便不會只盯著崔家作為假想敵了。同時,崔蕙娘中選的可能性也小了許多。說實話,皇室婚姻並不會看輩分,錯輩的事情時有發生。崔蕙娘這般品貌的小娘子,自然是萬裡挑一的。但他們不願意讓她成為晉王妃,如此這般混亂的狀態,卻是正合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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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歷史轉向

    看上去一片花團錦簇、和樂融融的皇室家宴,就在各種暗流湧動當中結束了。當公主們互相告別的時候,作為旁觀者的王玫都能瞧得出來好些人眼角眉梢間的盤算之意。或許有幾位確實存著為真定長公主出頭的心思,也有幾位是真心實意為了晉王著想,但更多人卻只會考慮一位晉王妃對於自己的意義。畢竟,雖然貴為長公主、公主,這得寵的與不得寵的可是天壤之別。不能維持一輩子富貴榮華的公主,史書中也比比皆是。若能有一位嫡出親王的王妃時不時地替自己向聖人、皇後多說幾句好話,便是再飛揚跋扈又如何,到底同是皇家血脈,就是受懲罰也頂多只是訓斥幾句或降低食邑實封戶數而已。

    滿面喜色的同安大長公主渾然不覺侄女、侄孫女們的小心思,仍對真定長公主作橫眉冷對之狀,自顧自地帶著那祁縣王氏小娘子上了厭翟車。

    真定長公主也毫不在意,攜著李十三娘、王玫入了厭翟車內,問道:“丹陽怎麼笑得那般得意,可是方才出了什麼主意?我怎麼瞧著,姊妹們、侄女們的神色都似乎有些不對。”

    李十三娘回道:“阿家有所不知,同安大長公主方才已經向聖人舉薦了王氏小娘子為晉王妃。她不給阿家留情面,貴主看不過去,便私下提議,教公主們多舉薦些才貌俱佳的小娘子,也好讓聖人、皇後殿下好好挑一位合適的晉王妃。”

    真定長公主怔了怔,微微一笑:“這主意確實極妙。見著那姹紫嫣紅,聖人與皇後殿下才不會總惦記著咱們家的蕙娘。”

    王玫聽出她的言下之意,驚訝道:“叔母,皇後殿下想讓蕙娘做晉王妃?”雖說她真的很想贊一聲長孫皇後的眼光好,但晉王妃實在是高危職業,崔家嬌養的嫡長孫女可不能受那般磨搓。

    “阿嫂也只是隱晦地提了提。我便用蕙娘年紀小、性情不定,給擋回去了。九郎性子柔和,需要一位能好好照料他的小娘子。且年紀稍大些,也能讓阿兄、阿嫂早些抱孫子。旁的不說,京中十五六歲的適齡小娘子還少麼?”真定長公主道。她知道,長孫皇後暗示讓晉王娶了崔蕙娘,也有些投桃報李之意。但她舉薦道醫佛醫,又出頭支持建造宮室,並不是為了這樣一樁婚事。能得兄嫂、侄兒侄女們的信賴,才是最為關鍵的。因此,萬萬不能讓崔家因婚姻關系而涉入奪嫡之事中,不然也總有些挾恩圖報之嫌。雖然她瞧不起同安大長公主如今的作為,但若能如她那般地位崇高、超脫於外,便是再好不過了。

    “叔母一片慈心,也是為晉王著想。”王玫道。李治確實更偏愛御姐,給他聘一位聰明睿智又知進退的王妃,多少平衡一些女皇陛下的戰鬥力,就比什麼都強。不過,說起來,她也該問問崔淵,關於女皇陛下的事到底打聽得如何了。應國公武家既然已經沒落,又並非門禁森嚴的世家,她的去向應該不難打聽才是。

    “阿家不必憂思。既然已經婉拒,舅母想來也不會勉強。”李十三娘便安慰道。

    真定長公主微微頷首,吩咐旁邊的侍婢道:“派人去崔府、公主府將兄長、駙馬和侄兒、侄孫們都請到別院。就說我欲設家宴,與他們同樂。再讓人安排好院落,方便他們歇息一晚。”

    李十三娘與王玫互相看了看,心裡知道今夜家宴定不可能如往日那般和樂從容,便各自沉默下來。有些事,確實應該全家討論清楚,達成一致的意見之後,才好行事。崔蕙娘的婚事,也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

    待回到別院時,已經將近黃昏時分了。李十三娘、王玫侍奉真定長公主回到寢殿,便又各自回了院子裡更衣歇息。因天氣熱,出了一身汗的緣故,王玫趕緊包起頭發迅速地洗浴完,而後才換了件輕薄的碧色齊胸襦裙與絞纈半臂。

    青娘給她梳了螺髻,她在妝匣中隨意挑了個釵朵插入鬢發中,便欲起身。忽然,身後伸出一只手,揀出一根碧玉蓮步搖,給她簪上了。而後,又替她插戴上一朵清香襲人的微開粉荷。

    “赴一場宴飲,便讓你累成了這樣。下回還是別跟著叔母進宮了,時時都須低頭,又不得不與人虛與委蛇,遇到為難之事也只能忍了,可別生生悶出病來。”

    “叔母好意提攜我,又有堂嫂相幫,也沒有你想得那麼難熬。”王玫微微一笑,攬鏡照了照,“四郎不如替我再畫一畫眉?”她一向不喜施粉黛,但待會兒還有家宴,畫眉也顯得更精神些。

    崔淵取了眉黛,仔細替她勾畫起來,又笑問:“那你也與我說說,今日這場宴會,可有什麼讓你欣喜之事?”他方才正好出去迎了崔敦、崔斂、崔澄、崔澹與幾個侄兒進來,自然知道必是發生了什麼事,才促使真定長公主將家中的郎君們都叫了過來。

    王玫仔細想了想,倒也讓她想了起來:“茶飲之風比我預想中更為盛行,應該算得上是好事罷。好幾位小娘子都學會了煎茶、泡茶,公主們也都試了試,還請聖人過來點評呢。”想不到,晉王選妃之事對她的茶飲事業也有推動之功。為了博得聖人、晉王歡心,恐怕接下來高門世家中好些小娘子都想學煎茶、泡茶呢。說不得,茶飲之風很快便要吹遍整座長安城了。

    “你眼中除了茶飲,便沒有旁的了?”崔淵似笑非笑,牽著她往外走。

    “觀主深得皇後殿下信賴,也算是好事罷。晉陽公主、衡山公主為觀主說了好些話,青光觀的香油錢想必再也不用發愁了,施舍藥材、義診之事也可惠及更多百姓。只是,青光觀是博陵崔氏家觀之事,遲早都會讓有心人查出來,應該沒關系罷。”

    “咱們從未想過讓姑祖母替崔氏一門求什麼。就算有人查出來,也有益無害。”有時候,從善意的隱瞞當中,反而更能得見人品的高潔。

    “說得是。叔母做下的這一樁樁事,都沒什麼太多的私心。便是想尋出什麼差錯來詆毀她,怕是也難以得逞。只是,畢竟接二連三的,風頭有些太盛了。得了聖人、皇後殿下信賴固然是好事,我卻擔心……”因走出了院落,王玫並沒有詳細說下去。

    崔淵理解她的意思,便道:“從前是什麼態度,往後就是什麼態度。越是深得信賴,地位便越穩固。不摻和那些事,也無人膽敢遷怒我們。”太子、魏王確實又生了拉攏的心思,卻也不敢做得像先前那般明晃晃了。只各自差遣了杜荷、崔泌、崔泳來探路,他主持的文會回回必到,也教他得以從頭到尾欣賞崔泌的“好”臉色。不過,奇怪的是,他們倆仍然沒有將晉王放在心上。好似都覺得這位阿弟軟弱可欺,不可能生出任何威脅。只要將對方除去,他們便能順利登上大位。兩人都如此執拗,認准了對方便不撒手,真不愧是嫡親的兄弟。

    “武氏之事,可有什麼消息?”王玫便又問。

    “應國公膝下二子三女。二子為元妻相裡氏所出,三女為繼妻楊氏所出。武家大娘嫁了鮮卑賀蘭氏,育有一子;武家二娘前些年嫁回了母族弘農楊氏旁支,未得三載,便夫死歸宗;武家三娘新嫁了郭氏。”崔淵回道,“他們家並未送小娘子入宮,所以我耗費了些時間,又查了幾位娘子的性情。武大娘柔順,武三娘守矩,唯有武二娘性情剛烈且頗有決斷,大概便是那位武氏了。”

    這消息令王玫完全呆住了,腳步停了停,才道:“她不曾入宮?”是了,長孫皇後還活著,便沒有發生李世民聞武氏美麗召她入宮廷這一出。那麼,她與李治之間也不存在私通庶母的醜聞了。李治就算偶遇她,對她一見鐘情,納她入宮,也不過是納入一位寡婦而已,總比他爹納了李元吉之妃好聽些。如此,即使扶她為皇後,想必也不會招來眾臣的激烈反對。歷史再度發生了變化——也許李治的後宮不會像她所知的那樣腥風血雨?

    當然,最好的結果,便是她再嫁得遠遠的,從不曾遇見李治。或許,即使不成為女皇陛下,她依然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像她那般的人,定是不會被人欺辱的,只會憑著自己的才智活得越來越自在。

    崔淵見她若有所思,略作沉吟之後,才又將另一個消息和盤托出:“晉王前幾天去京郊游獵,正好遇見騎馬閑游的武二娘。一見之下,他便動了心,應該已經回宮與皇後殿下提了起來。”

    王玫又呆了呆: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快,男女之間的緣分,便是蝴蝶效應也斬不斷麼?“怪不得皇後殿下今日與叔母說起了晉王妃之事。”想來是想讓晉王娶了正妃,再納入良家出身的孺子,也正好收一收心罷。若教聖人得知此事,以他疼愛兒女之心,想必將一個歸宗寡婦賜給兒子也毫無壓力。

    “他們既然已經遇上,彼此知道身份,干涉此事便頗為不易。”崔淵又道,“若要行事,須得從她兩位兄長處入手,讓他們出面將武二娘嫁出去才好。不過,即便她嫁出去,晉王也不可能輕易放棄——往後說不得又會出一樁事故。”奪臣妻論起來比父子聚麀要好聽些,但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王玫一嘆:“初嫁從父母之命,再嫁由己。以她的性子,也不會輕易應了旁的婚事。”她蹙眉想了想,便道:“不如且看著罷。只是不知,這晉王妃到底花落誰家。若是不能好生權衡,恐怕——”

    崔淵又道:“武氏尚有大半年才出夫家孝期。即使晉王想納她為孺子,也得等上一等。而大婚之事,恐怕這些天便該有結果了。須知晉王早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只是聖人、皇後殿下憐惜他體弱,便想讓他多將養些年頭而已。如今身體已經漸漸大好,此事便不會再拖了。”

    “唉,也罷。只是不能讓那蘭陵蕭氏女也成了晉王孺子。”王玫又道。蕭淑妃性情跋扈,得寵便輕狂得很,亦不是省油的燈。若是她與女皇陛下掐起來,恐怕也逃不過骨醉的命運。話說回來,李治的審美還真是奇特得很,在後宮之事上比他家阿爺更加任性——寵一個人便能寵上天去,完全不顧此人的性情如何——李三郎(李隆基)則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幸好諸位公主都會舉薦小娘子,想來也不至於選上蕭氏。”蕭氏當初為太子良娣,論出身恐怕比王皇後還低一些,大概不過是旁支女而已。如今這麼多小娘子,讓帝後挑花了眼,便不會再注意到她了罷。

    崔淵眉頭動了動,實事求是地道:“親王攏共也就兩位孺子,有諸位公主舉薦,聖人、皇後殿下恐怕也會查得更仔細些。以蕭氏的性情,也不容易出頭。”搶完晉王妃之位,再搶兩個孺子之位,都想著為自己謀得好處,公主們的眼光恐怕挑剔得緊,沒有毛病也能挑出毛病來,何況性情確實有問題呢。

    王玫便道:“橫豎叔母已經幫蕙娘推掉了,咱們便看著就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她憂心未來晉王妃不是女皇陛下的對手,未免也擔心得太過了。命運凄慘者多得是,她只能盡力而為相幫而已。

    “你想見一見那位武氏女麼?”崔淵又問。

    王玫思索了一番,烏黑的雙眸中生出兩簇小火苗來,斬釘截鐵道:“想!”那可是女皇陛下,必須圍觀。不然,等她入了晉王府,而後成了太子內眷,恐怕一時半會也難以見著了。畢竟,無論什麼宴會,都沒有帶著妾室出席的道理。

    崔淵笑了,便道:“改日去應國公府附近的酒肆、食肆坐一坐,便能見著她了。不戴帷帽日日騎馬出行的小娘子,長安城裡也並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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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崔淵、王玫來到舉行家宴的殿閣時,崔敦、崔斂與鄭夫人已經就坐了。真定長公主則稍稍遲了片刻,才坐著檐子來了。崔澄、小鄭氏、崔澹、清平郡主、崔滔、李十三娘皆紛紛到齊,孩子們也各自在父母身後坐下了。

    因是炎炎夏日,便是傍晚也熱浪湧動,蒸騰得人不過片刻便又出了一身熱汗。殿閣四角安置了四座放在玉盤中的冰山,十余位侍女拿著團扇徐徐扇著風,清涼宜人。王玫將崔簡和王旼摟過來,給他們擦了汗,又吩咐他們不可貪涼離冰山太近。兩個小家伙乖乖答應了,在她身邊坐著便不願意再挪動。

    見一直頗有些頑皮的王旼有些拘謹,王玫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低聲問:“二郎可有向長輩們問安?”小家伙們沒有回院子,比他們到得早些。她當然很清楚他年紀雖小,性情有些跳脫,禮節卻一向很周到,問詢幾句也只是為了緩解他的緊張而已。

    王旼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後又記起來真定長公主到得晚,他還來不及問安,便又起身去行禮。作為他的小伙伴,崔簡當然不會讓他獨自過去,很有義氣地牽著他的手,來到主位邊,向真定長公主問好。

    真定長公主誇贊了兩人幾句,鄭夫人雙目微微一動,望著愛孫將小伙伴照料得如此妥當,禁不住輕輕喟嘆起來:“總是不能兩全。”先前聽聞王玫子嗣艱難時,她還覺得這樣的繼母才會一心一意對阿實好。但如今,眼見著一家三口如此和樂,阿實也時不時地在她們面前叨念著想要個妹妹,她便又恨不得媳婦能夠盡快傳出好消息。

    真定長公主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搖首道:“都是緣分。九娘調養身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許是遲些年頭才有兒女緣呢。姑母向來疼愛他們,說不得便有什麼好法子。姑母的醫術,咱們還信不過麼?”且不說崔英娘如今身子漸好,就連皇後殿下的病情也好轉許多。因此,她早便毫不遲疑地將府上養著的兩個醫女都送去了青光觀修習醫術,覺得那裡比太醫署底下的醫學可靠多了。

    鄭夫人便頷首道:“我倒也不算太急,只是見不得阿實失望。”

    “阿嫂膝下子孫環繞,我不知有多羨慕。子由和十三娘只得了芝娘、阿韌兩個,我總盼著他們再給我多添幾個孫兒才好。”真定長公主道,“幸而子由如今也算是浪子回頭,有了些出息,不會在外頭胡天胡地了。說不得十三娘什麼時候便能傳出喜信,我也能放心些。”

    提到孫兒孫女們,鄭夫人露出了笑容,接道:“貴主盡管安心就是,或許孩兒已經來了呢?”

    家宴的食單是王玫在回來的路上定下的,僕婢們依次將美味佳肴端了上來。除了常見的蒸煮烤煎炸之外,還有新開發出來的炒菜。不過,因夏日不宜吃得太油膩的緣故,炒的素菜居多,葷菜少了些,味道當然比之蒸煮濃香許多。用胡椒、花椒、醬汁提味,也讓郎君們都覺得絲毫不寡淡,十分中意。

    雖說舉行這場家宴的初衷並不純粹是為了團圓,但真定長公主也不欲氣氛太過安靜沉悶,便吩咐叫了家伎來奏樂。小輩們又自動自發地上去獻舞,連崔簡、崔會、崔韌、王旼也起身加入。見年幼的他們流露出憨態可掬之狀,長輩們臉上都浮現出了笑意。

    王玫望著小家伙們有些隨性的舞蹈,怎麼看都覺得跳得很不錯,不由得低聲道:“今日得見聖人與魏王父子共舞,諸王也跟著同舞,我卻覺得還是孩兒們跳得更好看些。”崔淵聽了,挑眉便下了場,帶著崔簡舞了一番,又獨自跳了胡旋舞與胡騰舞,方回到席上:“我與阿實對舞,豈不是更值得觀賞?”

    “……”王玫無言以對,拿了一塊抹茶餅塞進他嘴裡。

    “取悅九娘可真不容易。跳得渾身是汗,也只得了一塊抹茶餅而已。”崔淵又嘆道。王玫便又將她食案上的荷葉冷陶分了一小碟給他,嗔道:“夏日不宜食油膩,你便用些冷陶解解膩罷。”

    崔淵笑著吃了,又給她和兩個小家伙都盛了乳鴿湯。這湯水早便撇去了浮油,喝起來鮮美清淡,味道十分不錯。雖然用的不是一張食案,舉止間也略有些不合禮儀,但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分享吃食,卻讓人看了便禁不住與他們一同微笑起來。

    晚宴過後,崔敦便命十一歲的三郎崔慎帶著比他年紀小的弟妹們去外頭頑耍散步。崔慎見兄長大郎崔篤、二郎崔敏都留了下來,滿臉艷羨之色,一步三回頭的去了。崔芝娘牽著崔英娘,崔簡左手牽崔韌、右手牽王旼,崔會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三阿兄崔慎身後,一群僕婢也紛紛隨了上去。

    崔敦又讓侍婢們將門窗都打開,收起帷帳,而後命她們退了下去。轉瞬間,封閉起來的涼爽殿閣便成了沒有牆壁的樓台。炎熱的晚風湧了進來,因冰山搬到了中央的緣故,倒也不覺得十分不舒適。

    直到確定周圍都已經空曠無人,又有十分信重的部曲在不遠處把守,崔敦才慎重地道:“貴主今日去禁苑赴宴,可是遇上了什麼事?”崔斂也不由得望了望真定長公主,低聲道:“難不成姑母又尋你的不是?”他所說的姑母,自然便是同安大長公主了。

    真定長公主頷首,無奈一笑:“直到今天,我才覺得姑母視我為敵也並非全然因她心眼小的緣故。恐怕連阿兄阿嫂也以為我想著九郎的婚事呢。我做了這麼多,他們想親上做親回報一二也無可厚非。不過,我已經替蕙娘回絕了。”

    除了面露驚愕之色的大郎崔篤、二郎崔敏與崔蕙娘之外,在場的長輩們均很是淡定,仿佛都早已想到過這種可能。崔篤忍不住又看了自家妹妹好幾眼,崔蕙娘則很快恢復了平靜,垂下首露出一段潔白細膩的頸項。

    鄭夫人輕輕握住真定長公主的手,笑道:“幸而皇後殿下召見貴主問詢,不然若是直接將我叫過去,又哪裡敢推掉這門親?”

    王玫也暗道驚險。長孫皇後暗示真定長公主,便是一家人親上做親,也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直接讓鄭夫人帶著崔蕙娘進宮,那這樁婚事便是板上釘釘,無從反對了。推掉宗室、重臣結親的五姓七家比比皆是,但敢推掉聖人、皇後所出嫡子的婚事,那便是妥妥的自己作死找虐的節奏了。以聖人對嫡出幼子的愛,不將崔家狠削一通必定不會罷休。

    鄭夫人望向長子長媳,瞥見旁邊粉面微紅的崔蕙娘時,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原本總覺得蕙娘年紀尚小,還未及笄呢,也不到論及婚事的時候。卻不曾想,幾位公主出降時都不過十二三歲——在旁人看來,咱們家的嫡長孫女已經長成了。”

    真定長公主想起了自己的孫女崔芝娘,也無奈嘆道:“咱們家攏共也就這麼幾個小娘子,定是要多留些日子才行。別說及笄了,我還想讓芝娘留到十七八歲再出嫁呢。姑母也說,年紀太小不宜成婚。”因三個孩子在的緣故,她說得有些含糊。鄭夫人聽了卻是一凜,也想了起來,跟著點頭:“先定下婚事,過幾年再出嫁也不遲。”不過,剛以年紀小婉拒了長孫皇後,若急匆匆地定婚事,恐怕會讓人多想。

    小鄭氏便出言道:“大郎、二郎尚未成婚,也沒有妹妹訂婚的道理。”時人講究長幼有序,大郎崔篤的婚事定在了今年年末,二郎崔敏還沒有著落呢。崔蕙娘明年及笄,再慢慢相看也不遲。

    鄭夫人便問崔敦、崔斂:“阿郎與二郎覺得如何?”

    雖說婚姻是內宅之事,但相看孫女婿、女婿卻是郎君們的事了。畢竟,世家婚姻不同尋常,往往夾雜著各種利益交換。新郎的人品才學仍在其次。且,若要考校新郎,還須交給父兄方可。

    崔敦想了想,掃了子侄輩們一眼,沉聲道:“咱們博陵崔氏,多與其余四姓聯姻,卻也不能拘泥於四姓。裴氏、韋氏、杜氏、楊氏、蕭氏皆可為婚姻。”這幾家也是鐘鳴鼎食、家學淵源的大世家,且出仕子弟眾多,高官重臣頻出,皆有蒸蒸日上之相。

    大郎崔篤將娶鄭氏女,延續世婚姻親關系;二郎崔敏若無意外,大概會娶宗室女;三郎崔慎婚姻不定;庶出之嫡子四郎崔希應娶母族趙郡李氏女;五郎崔會是庶子,婚姻暫且保留;六郎崔簡最好娶盧氏女,延續範陽盧氏姻親關系——不過,以崔淵的性子,絕不會輕易讓他隨意定下阿實的婚事。至於崔韌,大約也是娶母族隴西李氏女了。小郎君們的婚事就能繼續聯結五姓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小娘子們便大可繼續發展其他的姻親。

    王玫聽了此話,忍不住看了崔淵一眼,又望向對面坐著的崔蕙娘。小娘子羞得連白嫩的頸子上都泛起了粉色,瞧著格外令人疼惜。這般優秀的孩子,怎麼能淪為利益交換的工具呢?不過,換個角度想想,與其嫁給寒族,倒不如嫁世家子。門當戶對一說,確實有幾分道理。至少不會像她的前身一樣,遇到各種奇葩事,彼此完全無法溝通。且鄭夫人、真定長公主、小鄭氏都疼愛崔蕙娘,想必會仔細為她擇一位合適的夫婿。

    崔淵感覺到她的目光,握住她的手,也保持著沉默。他能夠挑戰父母的權威,輾轉娶到九娘,也因九娘是王家女。若是寒門女,想必便不會這般容易了。且侄女的婚事,他作為叔父也沒有置喙的余地。但是,阿實的婚事,他必不會讓自家阿爺隨意擺布。

    “兒女們的婚事,全憑阿爺阿娘、叔父叔母做主。”崔澄表明了他的態度。

    崔澹略作思索,也暢快地道:“二郎與英娘的婚事,也請長輩們費心了。”

    崔滔則毫不在意地道:“我和十三娘哪裡懂得看什麼人,長輩們看著辦就是了。”

    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作為媳婦,也都紛紛微笑頷首贊同。

    接下來該輪到崔淵、王玫表態了。崔淵卻連眉也不曾動上一動:“阿實的婚事由得他去。他若看中了哪家小娘子,到時候我便只管去請官媒給他提親。過得好與不好,皆由他自己。橫豎人是他自己選的,是苦還是甜,都得他自己咽下去。”

    “……”王玫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鄭夫人、真定長公主也一時無言。說他這做阿爺的太任性?仔細想想他什麼時候不曾任性過?雖然答應了入仕途、考貢舉,瞧著規矩了許多,但骨子裡仍然是當初那個不羈狂放的少年。

    崔敦呵呵冷笑:“戶婚律可別忘了。”雖說戶婚律裡沒有士庶不婚之說,但若是良賤成婚,杖責、徒刑都少不了。

    崔淵挑了挑眉:“過些年便讓他牢牢記住就是了。”若是明知故犯,那便不是他的兒子了。且,不論阿實看上什麼樣的女子,想在一處總有辦法。貿貿然留下犯律法的把柄,反倒是不智之舉。

    崔斂立即打圓場:“阿實這才多大?離他成婚且有十幾年呢!眼下便說他的婚姻之事不免也太早了些。便是四郎不想約束他,難道咱們還信不過那孩子的眼光?”說罷,他清了清喉嚨,又道:“孩兒們的婚姻之事便算是議定了。你們幾個也別甩手不管,若見著合適的小郎君便記下來,仔細考察一番。”

    “是。”崔澄、崔澹、崔滔、崔淵皆齊聲答應。

    崔敦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便繃著臉道:“你們都隨我們去外院書房說話,大郎也過來。”而後,他便帶著兒孫們離開了。留下一臉羨慕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的二郎崔敏,陪著女眷們說了幾句話後,也忙不迭地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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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圍觀武氏

  夜色漸深,王玫帶著崔簡、王旼回了院子裡。兩個小家伙沐浴完之後,手牽著手說要一起睡,絲毫不嫌熱。王玫便吩咐盧傅母給他們寢房角落裡放一座小冰山,又叮囑守夜的婢女仔細注意著,不可讓他們受涼,這才安心回到正房中。

  雖然傍晚已經沐浴過一回了,但如今又出了一身汗,粘膩不堪,王玫便又洗浴了一番。回到寢房後,她也不讓青娘、丹娘守著幫她打扇,命她們自行去休息。她自己取了一柄輕羅小團扇,緩緩地扇著風。

  房間角落裡安置著冰山,散發出絲絲寒意,她倚在窗邊,遙望著一輪彎月。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生了幾分興致,便將幾柄小團扇都取了出來,提筆欲畫扇面。只是,輕羅委實不宜作畫,墨汁沾上去便飛快地染開,一滴墨也能暈成一團。她想畫一叢青竹,卻染成了一團烏黑,竹葉與竹干全然分辨不清。

  “這是……”崔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書案邊,俯身一看,不由得笑了起來,“九娘,輕羅扇可不宜作畫。不過,你究竟想畫什麼?”

  “只是覺得扇面太素了,想添幾筆而已。”王玫回道,“說起來,若能做折紙扇,說不得便可讓你幫我畫幾個扇面了。”隨身帶著崔淵崔子竟繪的扇面,恐怕不論是識貨或者不識貨者,都會艷羨得很罷。

  “折紙扇?”崔淵垂目,便見她在細白麻紙上描出了紙扇的模樣,覺得也不難做成,“改日讓工匠做些扇子與你,到時候再給你畫扇面。”而後,他輕輕吹熄了書案邊的燈火,牽著她回到寢房裡。

  “阿翁將你們喚過去,說了些什麼?”王玫又問。她本以為方才那般慎重,定要討論“站隊”之類的事,卻不料僅僅說了些兒女婚姻之事而已。因有女眷在,所以才不說這些?她並不認為,崔家的家風會如此固執古板。外事內事本便是一體,郎君們的人脈拓展,娘子們的交際來往,都應符合一家人共同的目標才是。

  “無非也就是奪嫡事罷了。”崔淵毫不在意地回道,“阿爺說我腦後生了反骨,可別胡亂參與此事。他早便打定主意,只遵從聖人與皇後殿下的旨意。他也已經知道,太子、魏王都想通過拉攏子由與我,獲得叔母的支持。說如今不偏不倚便已經足夠,但凡事須做得巧妙些,以免惹得太子、魏王心生不滿,反倒容易生出意外。”

  反骨?王玫認真地在他腦後揉了揉,纖纖十指插入他的發髻中摩挲著,忽地笑了起來:“我怎地摸不出來?那反骨生在何處?”

  “我若當真生了反骨,便不會這般安分了。”崔淵拔下她頭上簪發的釵朵與步搖,眼見著那一頭烏鴉鴉的黑發披散下來,聲音也不由得低沉了許多,“可惜,你我所知的諸般事都不能告知他們,也不好借家中之力。”屬於他的部曲眼下只有數十人,便是能差遣王珂留下的心腹部曲,總共也不過一百余人而已,人手仍然有些不太夠用。但是,如果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也不好向父兄要人。

  “無妨,盡力而為便是了。”王玫踮起腳尖,仰首輕輕觸了觸他的唇,而後雙手攬住他的腰,“我們已經提前知道了那麼多事,便像是做了預知之夢似的。且不說別的,至少能保證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罷。”雖然歷史已經發生了變化,但是這些微小的變數並沒有造成質變。不過,她仍然相信,量變的積累一定會引發質變,將歷史推向不同的路途。

  “明日,便帶你去應國公府外瞧一瞧罷。”崔淵甩袖,撲滅了旁邊的燈火,橫抱起佳人。淺淡的月光自窗外灑入,芙蓉帳微微顫動,或急或緩,如湖面上被風拂起的漣漪一般,久久不曾停息。

  翌日一早,陪伴長輩用完朝食之後,王玫便換上了丈夫衣。當她與崔淵一前一後走出正房的時候,正在院子中央互相追逐頑耍的崔簡、王旼立即圍了過來。兩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們,目光裡充滿了希冀。

  “阿爺、母親可是要騎馬出門?”崔簡問道。

  “去打獵?”王旼補充一句。

  兩人熱切地看著他們,就只差說出那句“帶上我們”了。王玫忍俊不禁,勾起了嘴角。崔淵則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們的幻想:“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去外院書房讀書了。今天可不是休沐之日,別光想著找借口頑耍。”

  崔簡、王旼乖乖地應了聲是,便跟在他們身後出了內院。臨辭別時,王玫道:“專心讀書,我會帶些吃食回來。誰課業做得好,便獎勵誰吃。過幾日就是休沐,到時候便帶你們四處走一走。”兩個小家伙立即目光一亮,低落的情緒也瞬間好轉起來。

  接著,崔淵、王玫二人便騎上馬,帶了十幾名部曲,直奔長安城西延康坊的應國公府。

  延康坊位於西市東南,處處都十分熱鬧。因西市附近胡商聚集的緣故,異域風情也很是濃厚。崔淵帶著王玫進了一家胡姬酒肆,裡頭垂著幔帳,來來往往既有胡人也有漢人。大堂四周擺著食案,供客人們飲酒,中央則有不知來自何處的舞娘正在抖動著身體熱舞。胡姬們大都身材豐腴,豐乳細腰肥臀。這般扭腰擺胯挺胸的舞蹈,尤其能突出她們曼妙的身姿,讓人幾乎移不開眼去。

  崔淵淡定地拉著王玫登上二樓時,她仍頗有些不舍地回首看那些胡姬的舞蹈。按歷史來說,這應該是波斯舞娘罷。瞧起來有些像印度舞,卻又更加奔放一些。與以柔美如水為主的漢家舞蹈相比,熱烈得仿佛騰起的火焰。不過,這樣的胡舞也更符合唐人的性子。所以胡旋舞、胡騰舞、拓枝舞等才這般流行。

  “今日是來看武氏的,不是來看胡姬的。”崔淵似笑非笑地將她推到窗邊坐下,吩咐店家上三勒漿、烏梅漿與葡萄酒,再來幾個熱騰騰的古樓子與櫻桃畢羅。王玫望向窗外,卻仍注意著一樓的胡樂聲:“我幾乎不曾見過胡人舞姬,覺得她們跳舞確實挺有意思。”

  “若你想看,便喚別院裡的家伎舞給你瞧便是。家伎中也有幾個胡姬。”

  “是麼?平日不見她們出來獻舞,我以為家伎們就只會奏樂呢。也罷,回去再看就是。”

  “對面便是應國公府了。”崔淵又道。

  “那……就是應國公府?”

  王玫定了定神,注意力終於盡數回籠。國公是從一品爵,位同嗣王、郡王,只比正一品的親王低一級而已。大唐的國公很是不少,眼下林林總總加起來就有數十位。既有一等一的功臣,也有稍次一等的。雖說應國公並非那等文治武功出眾的,但畢竟是因功封的國公,按理說也算是風光一時了。只是,眼前的應國公府第,卻並沒有她想像中那般氣派。

  確實是一座三路七進的大宅子不錯,但卻似乎並未好好保護修繕。遠遠看過去,烏頭門、大門仍然威嚴無比,裡頭的院子卻很有些蕭瑟荒涼的意味。尤其是西路的幾處院落,屋頂上青青一片,長滿了草,更似是無人居住打理一般。

  “武士彟去之後,由長子繼承了應國公之位,職官位卑,卻很做了些不法事。前一陣遭彈劾降成了開國郡公,家業日漸衰敗。且二子均苛待繼母楊氏與妹妹,彼此關系十分不諧。”

  “西路那幾處院子,便是楊氏與武二娘所居之地?”

  “不錯。因武二娘夫死歸宗,其兄嫂頗為不忿。據僕婢所言,他們日日謾罵不休。武二娘氣怒之下曾立志,日後富貴必報復之。不過,楊氏已經忍耐慣了,倒是常勸武二娘收斂些性情。”

  王玫暗暗回想著她所知的歷史:似乎女皇陛下發跡之後,只提拔了自家侄兒,兄長什麼的從未聽聞過。或許,她確實已經報復回去了罷。這般極品的兄嫂,不論換了誰都無法忍受。偏偏她又是夫死歸宗女,只要母親與兄嫂不允,連女戶都立不成。

  “武大娘、武三娘呢?可曾想過將母親、姊妹接過去?”住在應國公府受兄嫂折磨,搬出去大概能好些?便是客居姊妹家,恐怕也比這般不得不忍氣吞聲更舒適罷。

  崔淵挑了挑眉,並未接話。

  王玫細細一想,恍然大悟:“武大娘柔順、武三娘守矩,怕惹得婆家不喜……”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嘆息。遇上李治,想必已經是武二娘眼下最好的機遇,她必定不會放棄。否則,待夫家孝期一過,說不得她那極品兄嫂會將她聘給什麼奇怪的人家呢。親王孺子,亦是有品階的誥命,已經算是不錯了。便是妾又如何?皇室之妾,恐怕比尋常人之妻風光多了。

  想到此,她又看向應國公府的側門。便見一位穿丈夫衣的娘子手執馬鞭,挎著弓箭,牽著一匹駑馬出來了。她大約雙十年華,生得異常明艷照人,目如星辰,鼻若懸膽,唇似烈焰。一雙黛眉配上微微上挑的鳳眼,帶著幾分冷峻,目光流轉間又平生出些許嫵媚之意。

  平心而論,她並非王玫所見過的皮相最精致的極品美人。但是,卻是她所見過的最動人心魄的美人。她身上帶著一種矛盾感:嫵媚與剛烈、冷靜與肆意、隱忍與張揚、柔情與淡漠。不錯,她確實是與眾不同的。即使她不知此女便是武二娘,也必定會為她而驚嘆,為她所吸引。

  雖然只是牽著一匹駑馬,穿得也十分尋常,但王玫毫不懷疑,李治確實一眼便相中了她。眼見著武二娘利落地翻身上馬,催馬而去。她忍不住探出半個身子,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撥馬轉彎,徹底瞧不見了為止。

  然而,當她剛想縮回去時,眼角余光瞅見隔壁食肆中的某個人影,神色禁不住變了變。

  崔淵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十分淡定:“自從得知她是應國公府的娘子,晉王時不時就會在此處坐上半天。”

  “……”如此說來,為了天天得見佳人,尚是一位守禮少年的李治也蠻拼的。

  “你覺得武氏如何?”崔淵又問道。

  王玫喝了一口三勒漿,想了想,低聲道:“武二娘絕非尋常之人。這樣的女子,想得到榮華富貴與至高無上的權利,便會拼盡全力,任誰都不能阻礙她。只是,此武二娘畢竟非彼武二娘。”同樣是武氏,曾侍奉太宗又進入感業寺的武氏,與夫死歸宗的武氏,必然在性情上有所不同。背負著亂倫之名,又遭蕭淑妃欺辱、王皇後打壓的武氏,必然與相對安然的武氏有所不同。若說女皇陛下狠毒的一面,來源於她曾受過的困苦與威脅。去除了困苦與威脅的經歷後,她的脾性必然會有微妙的差異。

  “性烈有決斷,而非流於狹隘狠毒,便不是壞事。”崔淵接道,“你想與她結交麼?”

  王玫搖了搖首:“沒有與晉王孺子結交的道理。”以崔淵與晉王李治如今的關系,她若要與晉王府來往,也只能與晉王妃保持良好關系。孺子畢竟只是妾,也不可能出面交際。不過,若是成為太子良娣或是宮妃,便是另一回事了。“且,我面對她的時候,仍有些發怵。”便是此世確實與她所知的歷史有差別,她也絲毫不想涉入後宮之事中。交好或得罪女皇陛下,都不可行,倒不如離得遠遠的。

  “也罷,明年……大約事情也定下了。我謀外任,帶著你和阿實離開長安便是。”崔淵道,“這大半年,便盡力而為罷。”且不說改換晉王的內宅,讓晉王對他始終保持好感,不著痕跡地影響他的決定,對他而言也並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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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密友親事

  女皇陛下的出現如同驚鴻一瞥,片刻間便失去了芳蹤。或心滿意足或眷戀不已的圍觀者們便是繼續盯著應國公府看,也看不出一朵花來。於是只得各自散去,或追尋佳人,或游玩賞樂。

  崔淵與王玫坐在胡姬酒肆裡,品嘗了他們家的葡萄酒、古樓子與碳烤羊肉,滋味確實頗為不錯。直到部曲來報,原本坐在隔壁食肆裡的晉王已經帶著侍衛去了禁苑,他們才結賬下樓,出了延康坊,徑直往西市去了。

  因娘家所在的宣平坊與婆家所在的勝業坊都臨近東市的緣故,王玫對東市的商行店鋪食肆酒肆都已經十分熟悉了。至於西市,她只隨著李氏、崔氏來過一回。當時坐著牛車,也不曾細細看道路兩邊的店鋪,便直奔首飾行、金銀鋪、玉器行去了。以至於如今入了西市,她仍是好奇得很,見到新奇之物便忍不住入內看一看。

  如此閑逛了一下午,收獲也頗為豐富。不但給家中嗷嗷待哺的兩個小家伙帶了好些糕點堅果蜜餞之類的吃食,還將不少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西域特產、波斯特產——如掛毯、地衣、水晶器物、黃銅器物等都統統打包帶了回去。王玫的喜好與尋常貴婦實在差得太遠,崔淵又悄悄地買了幾斛上等的玉石、寶石、珍珠,打算時不時給她或者家中女眷們一些驚喜。

  二人滿載而歸,家人們各得了禮物,也都皆大歡喜。隔兩日便又到了休沐的時候,王玫自是遵守承諾,與崔淵一同帶著崔簡、王旼回了一趟王家。因小三郎剛過了百日,需要仔細照料的緣故,李氏、崔氏已經很有些日子不曾出門了。王玫便勸著她們時常出去散一散心,又讓晗娘、昐娘多去別院探望崔芝娘。

  “閨中密友到底難得,可別因羞澀的緣故與芝娘生疏了。”她攬著侄女們細細叮囑,“雖說如今別院中皆是長輩,但你們也並非不曾拜見過貴主與阿家。蕙娘、芝娘如今忙於課業,也很該偶爾歇息歇息,只管給她們去帖子便是了。去別院或者邀她們來家裡都使得。”她也曾想過,是否要帶著侄女們出門飲宴,多參與些交際活動。但鄭夫人、真定長公主出席的飲宴可謂是整個大唐最為頂尖的交際圈,來往女眷的地位與王家實在差得太遠。過猶不及,對年紀尚小的侄女們而言,反倒沒有什麼益處。

  晗娘、昐娘均點了點頭。晗娘回道:“我們一直與芝娘姊姊通信呢。也是見她提到課業繁忙,才不好去打擾她。而且,芝娘姊姊列了好些書,讓我們仔細看一看。我們如今也和二郎一樣,天天讀書習字。”

  李氏笑道:“我一直覺得她們年紀尚小,只教她們記一記譜系、練一練琴棋書畫女紅便罷,也不須拘著她們讀書。哪能料到,她們竟對史書如此感興趣,天天都纏著你阿爺問。有些問題,連你阿爺也答不上來,她們便寫信去問七郎。幾乎隔日便寫一封,七郎也回了厚厚一疊。”

  崔氏也掩唇淺笑:“七郎說,他讓大郎去答妹妹們的問題,也很有些進益。不過,七郎到底事務繁忙,阿家便想著給她們請一位女先生,能教書,也能教禮儀,只是暫時在族內尋不著好人選。”

  王玫想了想,便答道:“好先生確實難得,寧缺毋濫。不過,晗娘、昐娘也很不必舍近求遠。不妨每天給我帶信便是。我若不能回答,還有子竟呢。”她也喜讀史書,因是後世之人,對某些事見解很是奇特。與崔淵討論起來,看法卻驚人地一致,也頗為相得。

  李氏頷首道:“也是。若說禮儀與琴棋書畫,我與十五娘便能教她們。尋先生不是件易事,慢慢來便是了。”

  王玫又問:“阿娘,前些日子聽十七娘提起,大房的族世母快要入京了。晉陽離京城也不算太遠,怎麼走了將近三個月?”三月中旬給晉陽去的信,如今都六月中旬了,還未到長安。別說崔八郎崔泓心急如焚了,便是王十七娘心裡也擔憂不已,生怕自家阿娘路上出了什麼事。

  李氏禁不住笑了起來,打趣道:“怕是八郎和十七娘都等急了罷。我也給晉陽去了信問詢,聽說阿崔想了幾日,便將給十七娘准備的嫁妝都帶上了。光是整理清點嫁妝便很費了些時日,又押送著二三十車一同上路,可不是慢騰騰的麼?”

  王玫對那位族世母不甚了解,嘆道:“原來十七娘的性子卻是像足了族世母,頗為決斷。”

  “十七娘的嫡親姊姊三娘的婚事是你們族世父定的,婚後卻十分不諧。好好的小娘子,悶得滿腹郁氣,沒幾年就病逝了。趙郡李氏還想再續姻親,但十七娘與三娘年紀差得太多,便另娶了大房旁支嫡女。你族世母信不過族世父的眼光,這才將十七娘交給了娘家兄嫂照看。”李氏道,“這一回咱們家說了崔八郎,雖是旁支子弟,卻樣樣都比那趙郡李氏子強多了。不論成與不成,你族世母都想讓十七娘嫁在長安,索性便帶上了她的嫁妝。她還在信中說,待十七娘出嫁後,她才回晉陽。”

  王玫想到鴻臚寺卿崔家的亂像,便忍不住又問:“族世母打算在崔家住下?”

  李氏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畢竟是嫡親的娘家兄嫂。咱們雖然同是太原王氏嫡脈,但早就分房了,血緣也離得很遠。尤其咱們這一房,幾乎整支都入京了,晉陽老家只留了幾戶人而已,往來也並不密切。”

  王玫蹙起眉,嘆道:“從舅家出嫁畢竟不太合適。兒覺得,阿娘還是勸一勸族世母,讓她帶著十七娘住到咱們家來,從咱們家出嫁比較好。王家女,自該出王家門。”而且,王十七娘早就盼著能搬出舅父家了。再讓她忍到出嫁之時,怕是連婚禮都會蒙上一層陰影。

  崔氏也接道:“阿家,九娘說得是。鴻臚寺卿家畢竟是清河崔氏,嫁的又是博陵崔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這兩家聯姻呢。同姓不婚,傳出去也不像樣。”

  聞言,李氏再也繃不住了,指著崔氏與王玫,嗔道:“什麼同姓不婚,你們姑嫂兩個倒是齊齊地幫我攬事呢!”她想了想,又嘆道:“十七娘是個好孩子,好端端的婚事也很該順心些。畢竟這是一輩子的大事,萬一她舅家又生了什麼念頭,便耽誤她了。”

  王玫想起晉王選妃一事來,忙不迭接道:“可不是麼。鴻臚寺卿家養了一群親戚家的小娘子,說得好聽些是為自家姻親分憂解難,說得不好聽便是拿別人家的小娘子去為自家謀求利益。先前聽十七娘說,他們還覺得元十九很不錯呢!”若是晉王選妃之事傳出來,恐怕那崔家又會動心思了。以他們家的風格,便是為了面子著想不舉薦自家的小娘子,也會將這些表姑娘都推上去。十七娘是個才貌雙全的,婚事又未完全說定,很有可能臨來還被他們利用一番。在他們眼裡,能成為晉王妃可是天大的尊榮,比與博陵崔氏旁支聯姻有價值得多。

  “這是什麼眼光?”李氏皺起眉,沉吟半晌,又望向愛女,“玫娘,你這般著急,難不成近來發生了什麼事?”

  “晉王要選妃了。”王玫低聲答道,“皇後殿下原本看中了蕙娘,貴主卻婉言拒絕了。同安大長公主也舉薦了族孫女,諸位長公主、公主皆是蠢蠢欲動。恐怕京中這些未婚的貴女們遲早都會得到消息,走各種各樣的門路薦上去。”

  “祁縣王氏?”李氏搖了搖首,“真沒見過五姓七家嫡女上趕著嫁皇室與宗室的。畢竟是大長公主,或許覺得嫁入皇室才是最好的歸宿罷。”在她看來,五姓之間聯姻或者與其他世族聯姻,才是一榮俱榮。皇室與宗室更容易出浪蕩子弟,富貴榮華也如無根浮萍一般。畢竟,雖說聖人提防世族,但更防備的卻是那些時不時便起異心的宗室。君不見,玄武門之事後,息隱王(李建成)、海陵刺王(李元吉)身死,連帶著幼子也盡數遭誅殺。這兩位還是聖人嫡親的兄弟呢。晉王雖是嫡子,但以當今太子的脾性,是否親弟弟都討不得半點好處。

  “如此說來,與眼下的祁縣王氏斷了往來倒是件好事。”崔氏道。她也曾聽王珂提起,同安大長公主當初給他們的下馬威:“說起來,九娘可曾想過,將盧家小娘子說給王家郎君?畢竟他是祁縣王氏的宗子,雖不得祖母喜歡,但很得聖人看重,性情又合適。”

  “想是想過,但一直沒尋著好機會讓他們見一見面。”王玫回道,“十一娘也將滿十六歲了,耽誤不得。不如過幾日便在咱們家招待她和十七娘,再將八郎、十二郎、王方翼、鐘十四郎都請過來?”她遲遲下不定決心讓盧十一娘與王方翼見面,便是擔心如今身負武職的王方翼並非盧十一娘喜歡的類型。雖說喜歡英武郎君的王十七娘看上了貢舉出仕的崔泓,但並不意味著喜歡儒雅郎君的盧十一娘會相中日後走武將路途的王方翼。另外,同安大長公主那一頭也是難事。畢竟是嫡親的祖母,身份又高貴,若是不喜這樁婚事,定會阻撓頗多。

  “太過刻意了些,反倒是不美。”李氏道,“聽說子竟辦了好些場文會。不如借著文會,讓她們隔著林子或樓閣遠遠看一看。且,此事萬萬不能瞞著親家。盧家畢竟是阿實的母族,你與十一娘關系再融洽,也須得注意不讓旁人生出別的想法。”

  王玫仔細想想,便道:“阿娘說得是。先前兒一直想岔了,只覺得此事須得悄悄地做。但十一娘與十七娘到底不同,倒不如問問阿家、貴主的主意。她們見多識廣,想必也有更好的法子。”比如說,將王方翼叫過來見長輩,讓盧十一娘躲在屏風後好好看看。或者,在王方翼進來或出去的時候,安排一次偶遇什麼的。如此光明正大,不管誰都挑不出錯處來。另外,請真定長公主為王方翼做主,對抗同安大長公主,想必也是一箭雙雕之事。她可是知道,這位叔母心裡一直悶著一口氣,想狠狠出一出呢。這可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一擊即中。

  在王家待足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時分王奇歸來了,一同用了夕食,崔淵、王玫才帶著崔簡回了別院。王旼則留在家裡歇息一晚,次日再去別院進學。到得別院,一家三口先去了真定長公主寢殿中問安。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正捧著一堆精致的帖子細細挑選,小鄭氏、李十三娘與清平郡主都陪在她們身邊說話。聽得他們回來了,真定長公主便將那些帖子都放到一旁,抱怨道:“這大熱的天,怎麼帖子反倒是一日比一日多了起來?”

  鄭夫人眉頭微蹙,特意選出了十幾張帖子:“恐怕貴主替蕙娘婉拒了皇後殿下這件事已經傳了出去。”消息不可能是從崔家泄露出去的,那便是皇後身邊的人——或是長樂公主、城陽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的意思了。

  真定長公主見那些帖子都是姊妹或侄女們遞來的,不禁露出煩悶之色:“她們都知道我素來不喜出門,隨便尋個名目便想讓我在這大熱天裡去看她們挑的什麼小娘子,替她們在阿兄阿嫂跟前說話——哪有那樣的好事?”

  “阿家、叔母。”這時候,王玫、崔淵與崔簡入得殿內,給她們行禮問安。

  鄭夫人便問了幾句李氏如何,聽王玫說起侄女們新近喜好讀書,笑道:“想不到芝娘也像阿實那般,開始當起了小先生。只是,光給妹妹們列些書目,不給她們答疑解惑,可不是好先生所為。”

  真定長公主神色微霽,也含笑道:“阿嫂說得很是。所謂教學相長,你若是答不出來,再去請教蕙娘或是先生也不遲。”

  崔芝娘微微紅了臉:“確實是兒想得不夠周到,沒有去信問一問妹妹們可有什麼不懂之處。”

  崔蕙娘彎了彎唇角,提議道:“不如將王家妹妹們接來別院住幾日?咱們也好多與她們親近親近。聽說昐娘妹妹年歲與英娘相近,也正好能與英娘一起頑耍。英娘如今沒有玩伴,也寂寞得很。”

  清平郡主聽了,自是贊同:“還是蕙娘想得周到。英娘如今也確實需要玩伴,只是她身子剛好了些,也不適合帶她出門。若能邀來王家的小娘子們,便是再好不過了。”

  小鄭氏也道:“咱們家攏共只有三個小娘子,平日裡怎麼疼都疼不夠。再來幾個貼心的,光是聽著那歡聲笑語便令人高興呢。”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都笑了起來,滿口答應:“只要親家舍得,多住上些時日才更好呢。”

  王玫便答道:“那兒便給娘家去信,問一問阿娘和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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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影響王

  一家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好些話,王玫與崔淵對視一眼,便想說說盧十一娘的事。盧十一娘的年紀委實不小了,最遲在今年內就必須定下來。崔淵已經舉辦了好幾場文會,看來看去,那些年輕士子不是已經成婚,便是略顯輕浮了些,或者門第實在太低。綜合種種考慮,他還是覺得王方翼最好。如今李氏、崔氏也都覺得王方翼這個人選很不錯,王玫便打算盡力試一試。

  不過,崔淵當初答應給盧十一娘做主,畢竟不合禮儀,她便隱去這段不提,只道:“好教阿家、叔母知道,兒今日聽阿娘、阿嫂提到祁縣王氏的王郎君,聽說他尚未定親,便想著做一回媒,給他說一樁好親事呢。”

  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早便聽聞她給崔泓、王十七娘成功做了一回媒,不禁有些好奇,問道:“這回你卻是想給誰做媒?”

  “盧十一娘。”王玫笑道,“兒與她性情投合,她又是阿實嫡親的姨母。所以,總想著為她在長安城裡尋個如意郎君,日後也方便往來。”

  聞言,鄭夫人、真定長公主均微微一怔,望向作出神狀的崔淵,又看了看蹲在角落裡和崔韌分享玩具的崔簡。好半晌,鄭夫人才道:“我對這王家郎君不甚了解……”真定長公主卻笑道:“阿嫂有所不知,若不是差了輩分,我還想讓那孩子成為咱們家的孫女婿呢。”她興致勃勃地拈起一張帖子晃了晃:“好孩子,仲翔(王方翼)確實很不錯。此事若能成,盧家十一娘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可不是麼。”王玫便接道,“她千裡迢迢來到長安,寄人籬下,過得很是小心翼翼。那堂兄又是個靠不住的,沒取中進士便只顧著怨天尤人,也不理會她過得好是不好。若是不幫一幫她,兒心裡都替她難受呢。”

  鄭夫人便嘆道:“好些日子不曾邀她過來走一走,我竟是不知她已經如此艱難了。”因先前有將盧十一娘嫁給崔淵續姻親的想法,她擔心王玫多想,便暫時息了與盧家勤快走動的心思。卻不曾想,自家新婦竟然毫無芥蒂地與盧十一娘結交,還誠心誠意地為她籌謀。這般心胸寬廣的女子,教他們家得了,讓她不得不感嘆自家兒子的眼光確實出眾。想到此,她便更是中意這幼子新婦了。

  王玫又道:“先前兒還有些擔心同安大長公主那頭恐怕不會樂意咱們做媒——不過,細細一想,叔母也是王家郎君的長輩,又曾贊過他,哪裡願意見他一直沒有內眷幫襯呢?同安大長公主不喜孫子便罷了,卻也不能攔著其他長輩替他著想不是?”

  真定長公主雙目一亮,暢快地笑了起來:“九娘說得很是!那孩子真是樣樣都好,也不知我那姑母到底是怎麼想的,竟處處與嫡親的孫子為難。他也十八九歲了,該說個知冷知熱的媳婦了。祖母不慈愛,還不許我這當表姨母的給他做主不成?不論姑母願不願意,他的婚事,我都說定了。”

  見她眉飛色舞,心情徹底好了起來,李十三娘向王玫使了個眼色,笑道:“容兒說句有些不孝的話。阿家這才是心胸寬廣不計較呢!分明這是那位姑祖母該發愁的事,阿家卻替她想到了前頭,為她分憂。便是她惱怒起來,也是她不占理。聖人、皇後殿下也一定會站在阿家這一邊。”

  真定長公主瞥了她一眼,嗔道:“你這張嘴,真是什麼都教你說盡了。”而後,她頓了頓,又滿不在乎地道:“都是自家人,也不怕教你們知道。姑母這幾個月很是給了我些氣受,我不但不能教她如願以償,還要讓她知道,我可不是什麼軟柿子,能隨意令她拿捏。九娘說的這樁親事,確實來得再巧不過。便是此事不成,我也必定要為仲翔尋個合意的新婦。”

  雖說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都甚是喜歡盧十一娘、王方翼,也願意為他們的親事做媒。但此事畢竟急不得,還須得挑個合適的日子,且向雙方都透露一二,得了確切的消息方可行動。免得結不成親,反倒讓兩邊都尷尬得緊。

  於是,待王玫、崔淵分別從盧十一娘、王方翼處得到兩人均有意相看的准信後,真定長公主和鄭夫人便定下了一個吉日。男賓依舊讓崔淵以文會的名義召集,雖說王方翼是武官,但因他是崔淵的好友,出現在文會上倒也不突兀。女賓便讓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王玫各邀了些閨中好友,權當作消夏小宴。

  因心情大好的緣故,真定長公主再一次收到姊妹、侄女們的帖子,便看著順眼了許多。她特意挑出丹陽長公主的帖子,對鄭夫人道:“還是丹陽選的日子好些,其他人便罷了。若做得一樁好媒,也是積福積德的好事。胡亂做媒的,我才懶得摻和。”

  鄭夫人應道:“正因如此,貴主才很該去過一過眼。”

  真定長公主聽了,不免嘆道:“也是。連仲翔我都不忍心見他日子過得難熬了,九郎是嫡親的侄兒,我這做姑母的又怎麼能不心疼?九郎那般孝順平和的性子,不給他挑個好媳婦,我也安不下心來。”

  小鄭氏與李十三娘湊趣道:“可不是麼?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能不顧晉王的喜好與脾性。不然,結不成佳偶,反倒讓這樁婚事不和諧,聖人與皇後殿下心裡也難受呢。”

  王玫便作思索狀,道:“四郎與晉王交好,不如讓他去問上一問?這樣一樁好事,可須得皆大歡喜才好呢。”這皆大歡喜,不但需要晉王府內宅平和,也需要新任晉王妃行事妥帖。若有可能,更需要這位王妃能夠自然而然隨著晉王親近崔家才好。問上一問什麼的,可是夾帶些私貨的大好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想了想,便答應了。兩人特意將崔淵叫了過來,吩咐他趕緊辦妥此事。得了這樁好差事的崔淵自是義不容辭,與愛妻在衾被裡商討了一番,定下了好些個能說的話題,這才發帖子邀晉王李治品茶論書畫。

  他刻意挑了第二日下午,錯開李治每日雷打不動去圍觀武二娘的時間。因此,李治很快便回了帖子,帶著新近得的好書帖上門了。兩人坐在別院的書房裡,先評論了一番書帖,又各自寫字互評,這才說起了旁的事。

  崔淵雖然很清楚眼前這位恐怕便是未來的帝王,但到底真心覺得兩人喜好相投,便也從不拘著性子。眼見著其他事都說了,他便有些隨意地道:“不瞞大王,叔母近日還給了我一件要緊的差使,須得讓大王相幫。”

  “什麼差使?”李治問道,“若有我能幫忙的,便盡管說就是。其實,姑母很不必使你來說,將我叫過去便是了。”

  崔淵回道:“她讓我問一問你,你到底心悅什麼樣的小娘子。若知道你的喜好,她也好替你掌一掌眼,讓你娶一位能夠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晉王妃。”

  李治一怔,臉慢慢地紅了起來。他雖然已知人事,但畢竟體弱,心思也暫時不在這上頭,提到王妃時便仍然有些羞澀。“這……阿爺、阿娘若是看中了誰,便必定不會差……”

  “大王此話差矣。”崔淵飲了一口茶,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我不妨與大王說說心裡話罷。先前我阿爺、阿娘替我取中了範陽盧氏女——她確實是位好女子,生得貌美,脾性也好,又孝順。但,到底不是我所好。她跟著我,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至今我心中對她都滿懷愧疚。只是,斯人已逝,便是想補償,也已經太遲了。”

  “如今我娶的太原王氏女,是我自己相中的女子,性情喜好都與我相得。不僅什麼話都能與她說,連書畫之道也能與她討論。從她的言語之中,我也獲益良多。且只要想到她在內宅中,我便後顧無憂,只管去做自己願做之事。這茶飲之道、文會的安排布置,也都是她想出來的。”

  李治知道他與王玫感情非常深厚,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常在他面前贊揚這位新婦,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略作思索,頷首誠懇地接道:“子竟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崔淵便又道:“大王好書道,怎麼也得娶一位喜好相似的王妃。且,叔母又說,娶妻當娶賢。若是大王與王妃,能像聖人與皇後殿下那般,她便能安心了。”聖人與長孫皇後,那便是明君賢後的典範。雖說未必是他所認為的夫婦相和的楷模,但對於身為他們所出嫡幼子的晉王而言,才有足夠的說服力。

  果然,李治神色微動,垂目嘆道:“姑母說得很是。若能得一位像阿娘那般賢惠而又通書道的王妃,我便別無所求了。”他說罷,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人,雙眸黯了黯,很快便又恢復了原狀。

  賢妻愛妾,果真是大多數男子所追求的理想。崔淵自然很清楚,他必定想到了武二娘的寡婦身份。不過,就算武氏並非寡婦,以武家如今的境況以及武士彟當初的商人身份,她也不可能成為晉王妃。

  於是,崔淵又不著痕跡地宣揚了一番妻賢夫禍少、夫婦相得日子美好、內宅平順萬事皆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之類的道理。這才領著李治去見真定長公主,讓他自己說說想要一位什麼樣的王妃。生來便是嫡出皇子,金尊玉貴地長大,怎麼可能養成一個軟弱可欺的性子?若說他是韜光養晦,避開兩位過於咄咄逼人的兄長,他還更相信些。不過,悶得久了,便容易過度反彈,倒不如勸他多替自己做一做主得好。尤其日後當了太子,不僅需要仁善,還更須有主見,才能讓聖人、皇後及群臣放心。

  當李治親口說出他想娶一位什麼樣的王妃,真定長公主也流露出了滿意之色,贊道:“咱們是嫡親的姑侄,九郎在我面前還拘謹什麼呢?雖說此話不好對阿兄、阿嫂說,但姑母必會讓你如願。連娶妻都不能娶個中意的,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

  因嫡親姑母平陽長公主早已經過世,如今諸位長公主當中,李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早便將真定長公主視為最親近的姑母,便道:“有姑母替我著想,我便不會再覺得忐忑了。阿娘先前也同我說過,正在替我擇妃。但我總有些擔心,王妃會與我合不來。”

  “你只管放心。”真定長公主道,“不單我會幫你相看,丹陽、衡陽也都能幫著出主意。麗質(長樂公主)是你的嫡長姐,早便替你擔心呢。有我們這些人把關,能薦到阿兄、阿嫂跟前的小娘子,必定是樣樣都如你意的。”

  得了這番保證,李治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了。

  真定長公主立即給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長樂公主寫了信,讓她們心裡也更多了幾分底氣。且不說旁的,那祁縣王氏小娘子哪裡通什麼書道,便是同安大長公主誇贊她,也只說孝順賢惠而已。單論這一條,她便妥妥的不能成為晉王妃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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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21:4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形形色色

  轉眼便到了丹陽長公主設宴的日子。時值盛夏,氣候炎熱不堪。除了清晨深夜還稍有些涼意之外,其余時候,掛在碧空中的金烏都曬得視野之內皆是白花花、明晃晃一片。整座長安城仿佛都變成了一個大蒸籠,上百萬人如同蒸餅,每天都被熱氣熏得汗流浹背。

  真定長公主素來苦夏,只能趁著早晨涼爽的時候,盡快登車出發。崔家女眷簇擁在內院門前相送,她環視眾人,笑道:“你們且各自忙去罷。不過是去丹陽那裡走一遭,晚上便家來了。”鄭夫人也笑得十分慈愛,囑咐崔蕙娘道:“王家晗娘、昐娘剛來,怕是有些不習慣。你這當阿姊的,可得好好照顧她們。”崔蕙娘的目光從李十三娘牽著的崔芝娘身上移了回來,微笑著滿口答應了。

  小鄭氏、清平郡主、王玫都注意到了她略有些黯然的神色,妯娌三個互相瞧了瞧。臨出發了,王玫自是沒有時間與她們再多說些什麼。目送兩位長輩登上厭翟車後,她便向她們告別,又殷殷囑咐了晗娘、昐娘幾句,這才牽著崔簡、崔韌上了後頭的翠蓋朱輪車。

  李十三娘也頗為不適應這等熱浪逼人的天氣,有些懨懨地坐在冰盆邊,飲了一口祛暑清熱的涼茶:“方才怎麼了?瞧著蕙娘似乎有些提不起勁頭呢。”王玫接過丹娘遞來的干淨軟巾,替崔簡、崔韌擦去了額頭上的汗,讓他們喝了些涼茶補充水分,這才回道:“畢竟年紀還小。這些時日天天將她拘在家中,想是有些悶了。”

  李十三娘不由得笑了:“也是。阿家與我一向懶怠動彈,全然忘了小娘子們卻是不懼這般大熱的天。”

  坐在她身側的崔芝娘聞言,有些擔憂地往外瞧了一眼:“阿姊恐怕是有些想念她交好的姊姊們了。阿娘,從母,為何這回不帶著阿姊同去?聽說,去的都是阿姊那般年紀的姊姊。我去了,反倒沒什麼意思罷。”

  李十三娘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帶著你出門,你卻嫌棄起來了?”

  王玫將她手中的涼茶換成溫水,又推著她離冰盆遠些:“芝娘不小了,與她說明白便是了。蕙娘也懂事,待過了這段日子,晉王選妃之事徹底定下來了,便可出門散散心了。”近來,長安城中因晉王妃人選一事人心浮動。許多有意的人家紛紛帶著小娘子四處串門,試圖請公主們舉薦。崔家對此事無意,自然便只能選擇閉門不出了。丹陽長公主這次宴飲,想必便邀了不少家世不錯的人家相看。為了避嫌,就不能帶上崔蕙娘這般年紀合適的小娘子了。

  崔芝娘已經快滿十歲了,聽得“晉王選妃”四字,頓時便明白了。而後,她微微紅著臉,挪到了馬車角落裡,陪著崔簡、崔韌頑耍。

  李十三娘斜倚著隱囊,嘆道:“天氣這般難熬,偏偏這些人心裡,竟比那日頭還更火熱幾分。此事早些定下才好呢。免得人人都覺得自家有機會,削尖了腦袋四處鑽營。聽說,為了得貴主們的舉薦,好些人家還送出了多份重禮。”

  “若是叔母願意,恐怕光是收禮便要收得手軟了。”王玫禁不住笑了起來,“有真心實意為晉王著想的,自然也有借著這一回斂財的。同是貴主,也有百樣人呢。”只是,蹦跶得最歡快的,收禮收得最凶的,恐怕聖人、皇後殿下、重臣們心裡也都很清楚罷。人情往來是一回事,鑽營賄賂又是另一回事了。有時候,只需一個機會,便能分辨出人心與人性。且,打著晉王婚事的幌子,也不看拿出賄賂的都是些什麼人家,便來者不拒地收下來,可不是活生生打晉王的臉麼?

  李十三娘以袖掩唇,打了個呵欠,又懶懶地吩咐貼身侍婢從角落裡尋出個食盒,吃了塊水晶龍鳳糕。

  王玫見狀,便道:“阿嫂,過些日子,你便讓太醫診一診脈罷。”

  李十三娘怔了怔,神色微微一動:“你說得很是。我這些日子確實略有些反常。”

  “我原想著,既然待在別院中也熱得很,不如侍奉阿家和叔母去京郊別莊中避暑。只是,不知咱們家有沒有山居別院。這時節,若住在山上,應該涼快許多。不過,你若有了好消息,怕是不能隨便動了。”王玫又道。

  李十三娘撫著腹部,嗔道:“若真有了好消息,才該去避暑呢!不然,我熱壞了不要緊,熱壞了肚子中這個卻該如何是好?且我也不是什麼體弱之人,不過坐一坐車,乘著檐子上山而已,能有什麼危險?”

  “那便說定了。”王玫壓低聲音,“其實,別說芝娘、蕙娘了,便是我,在別院中待了這麼幾個月,也想換一換地方了。”人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她尚是位平民百姓的時候,一年四季住在一百來平的房子中便十分滿足了。如今成了世家女子,在一處豪宅中住久了,竟也覺得沒有新鮮感了。難不成,往後須得過著春夏秋冬隨著季節遷居的日子,她才會覺得愉快?又不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何至於此呢?又或者,最近茶園經營、推廣茶都太順利了,所以生活稍有些單調,才想換一換新環境?若是如此,不如再下功夫研讀《神農本草經》,想一想復方茶,讓自己的生活更充實一些?

  丹陽長公主的公主府離得並不遠,就在春明門旁的道政坊中,西面便毗鄰東市。道政坊對面是隆慶坊,隆慶坊之西便是勝業坊。若是此次飲宴持續得太久,來不及回宣平坊別院,干脆回到勝業坊崔府、公主府也便宜。

  當冰盆裡的冰塊都融盡的時候,真定長公主的鹵簿便徐徐進入了丹陽長公主的公主府。李十三娘、王玫先下車,奉著真定長公主、鄭夫人乘上了步輿之後,兩人才帶著孩子們坐上檐子。抬步輿與檐子的粗使婢女個個膀大腰圓、健步如飛,王玫總覺得她們似乎格外有精氣神,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後,她想到丹陽長公主的駙馬都尉是名將薛萬徹,便覺得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到得舉行飲宴的水榭邊,丹陽長公主迎了出來。她親熱地把著真定長公主的手臂,推辭不受鄭夫人的禮,又喚著李十三娘和王玫跟著過來。水榭內眾人從她的態度中便知她與真定長公主的情分確實不同。

  在侍婢的指引下,十來位貴婦款款起身,各自領著一兩位小娘子給真定長公主見禮。鄭夫人也認識她們,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讓王玫、李十三娘、崔芝娘也與她們行禮。而後,丹陽長公主不再理會剩下的人,徑直將真定長公主一行人帶到了二樓。

  一邊上樓,她一邊壓低聲音抱怨道:“真定姊姊有所不知,我分明就發了十幾個帖子,卻不曾想竟來了這麼些人。有些人我連見都不曾見過,就成群結隊地來了,也不好趕將出去。”

  真定長公主拍拍她的手:“我還道分明時候還早得很,這裡頭怎麼烏泱泱的一群人呢。來便來了,又不妨礙咱們姊妹幾個親近,不過是多看幾個小娘子而已。”

  “還是姊姊疼我。我還擔心姊姊誤會我借你之名斂財呢。”丹陽長公主捂嘴笑道,“如今便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也知道真定姊姊在阿兄、阿嫂面前說得上話。只是,這些日子姊姊閉門不出,她們都尋不著機會討好姊姊。這回大概是聽說姊姊會來,所以便上趕著湊過來了。”

  真定長公主漫不經心地往下瞟了一眼:“什麼斂財不斂財。這樣的詞偏你也能說得出口。咱們難不成還缺那幾個錢?吃相那般難看,阿兄若是知道了,怕是氣得胸口都疼了罷——活像是他苛待了咱們這些姊妹似的。”

  丹陽長公主也露出了輕蔑之色:“可不是麼?聽人說起來的時候,我都替她們臉紅!”

  二樓中空空蕩蕩,只有衡陽長公主帶著婢女正倚在欄杆邊眺望湖中美景。她就住在隆慶坊,離得很近,因而到得也早。聽見聲音之後,她便起身迎過來:“都是一樣的姊妹,日子也有不同的活法。咱們又何必為她們費什麼心思?只需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三位公主便親熱地挨在一起說起了小話,鄭夫人在旁邊時不時不緩不急地插兩句,很快便加入了她們的談話。王玫對這位阿家又佩服又敬重,總覺得她將自己的身份拿捏得特別妥當。畢竟,公主的阿嫂可不易做。便是尋常的妯娌,要處成無話不談的密友也十分難得。

  “來了這麼些人,一時間哪裡看得過來?”李十三娘湊在她耳邊,“你方才注意到了麼?只寒暄了那麼一會兒,一個兩個都恨不得立即找借口過來問安呢。”

  剛走入水榭時,那齊刷刷看過來的幾十道視線,便是再遲鈍也無法忽略。因人實在太多,王玫方才也不過是粗略地掃了一眼。除了特意見過禮的那些貴婦之外,還有些貴婦人看著也有些眼熟,當然也有少數眼生得很的。至於那些個未婚的小娘子,大約都在及笄的年紀,倒是從不曾見過。“阿嫂,方才婢女特意引過來見禮的,便是那些真正邀過來的客人罷?那些不速之客,倒比正經來的客人還多呢。”丹陽長公主若不給她們一個下馬威,恐怕她們還以為公主府如此好進罷。

  李十三娘忽然笑了起來:“你猜我想起了什麼?當初給子竟說親的時候也是這樣……”

  王玫面不改色心不跳,瞥了她一眼:“當初也不知是誰,教她們氣悶得難受了好幾天。如今想起來,居然能引出笑容了,可當真不容易。”

  “她們上趕著失了分寸,便是她們的過錯。我只管看著便是了,哪裡至於為她們生氣呢。”李十三娘回道,“眼下亦是如此。上趕著過來的,不是心太大了自命不凡,便是教富貴榮華迷了眼睛。這等人,想必阿家和貴主們也看不上。”

  王玫心中暗嘆:可不是麼?這婚姻之事可不是舉士出仕,若有才華通實務,毛遂自薦反倒容易讓人另眼相看。門第太低,家世不顯,便是有才有貌,又如何能擔得起晉王妃的重任?同是嫡子,晉王妃總不能比魏王妃閻氏差得太多罷?何況,那可是未來的皇後,更須得小心謹慎才行。

  過了不久,長樂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到了。王玫、李十三娘起身拜見,兩位小公主立即將她們扶了起來。她們也有幾天不曾見面了,便敘了敘這幾日的近況,又提到長孫皇後的身體也越發好了。

  “阿嫂只管好好養病。這一回,我們必定會給九郎挑個好媳婦。”真定長公主道,“不過,下頭人太多,都教我們看也看不過來。”說著,她掃了李十三娘、王玫一眼:“十三娘、九娘,待會兒趁著小娘子們玩樂時,替我們好好瞧一瞧。”

  “真定姊姊說得是。”丹陽長公主道,“長廣姊姊、臨海、館陶都還沒到呢!光是家世不錯的小娘子,便至少有二十來個。旁的那些人且不管,這二十來個裡,你們倆也篩一篩才好。”

  衡陽長公主、長樂公主皆頷首稱是,晉陽公主不好說什麼,衡山公主卻忍不住撲進真定長公主懷裡,撒嬌道:“真定姑母,我也想看看!讓我跟著表嫂們去看看罷!”

  這般漂亮可愛的小侄女扭股糖似的撒嬌賣痴,真定長公主實在受不住,連聲道:“去罷去罷。你和晉陽都換身衣衫,別教她們認出來了。唉,就當作新認識了玩伴也好。與她們頑在一處,也更容易瞧出她們的本性呢。”

  她給出了這樣光明正大的借口,長樂公主也只得准許了,又托李十三娘與王玫照顧兩位小公主。兩人自是忙不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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