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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飛白]世家再醮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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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衝突之後

  因宴客而喧鬧不已的公主府門前,如今卻是靜寂得只能聽見北風呼嘯之聲。數百侍衛宮人組成的兩隊儀仗交雜在一處,隱約呈現出對峙之狀,臉色均比這天氣還更多了幾分冷意。太子車輦與魏王車駕幾乎並列停了下來,華美無比的車內卻遲遲無人言語。於是,車駕前後的儀仗鹵簿更是涇渭分明,仿佛依稀有些什麼更深更沉更刺骨的寒意在其中醞釀。

  崔斂、李治、崔淵匆匆走出來時,正好便見著眼前的情形。李治見兩廂車馬都並無異狀,便松了口氣。他已經習慣兩位兄長私下針鋒相對了,此時雖然覺得比平日嚴重一些,卻到底沒出什麼事。崔斂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周圍經過的行人,心中一嘆,上前道:“也是府中迎客的下人太不經事了,竟然出了這般差錯,連路也不會引。太子殿下、大王可安好?”

  太子車輦中傳出李承乾沉沉的聲音:“只是顛簸了些,倒是無事。”後頭又有位女史道:“太子妃與皇孫亦安好,只是受了些許驚嚇。”

  聽得此話,魏王車駕略動了動,便見裹得滾圓的李泰扶持著侍婢下了車,強忍著屈辱行禮道:“阿兄阿嫂和侄兒受驚,都是弟的不是。方才只顧著讓人趕緊些,卻不知阿兄的鹵簿從後頭趕了過來。”說罷,他便斥責身邊的宮人道:“真是白養了你們!!阿兄的車駕來了,都不知主動讓一讓!”

  很顯然,他是在隱晦地表明,此次衝撞並非因他而起,而是太子李承乾欲爭道搶先造成。他一點過錯也沒有,反倒是給長兄賠罪道歉,坐實了恭謹孝悌之名。眼下看著雖是吃了虧,但來赴宴的不是兄弟姊妹便是叔父姑母,自然對他印像更好。

  只是,在心裡盤算開的魏王並不知道,至少有一個人正在鄙視他:虛偽也便罷了,做樣子也須得真情實意一些才能讓人相信。可他偏偏賠了禮,還忍不住刺上一句,這是打量著在場的沒有明白人麼?或者,以為能糊弄住聖人便能糊弄住天下人?不過,這刺一句倒也並不是沒有好處。若是惹得太子火冒三丈,相形之下當然是他更為胸懷大度。太子越發不堪,就意味著他受的委屈也越多。

  果然,只聽得李承乾的聲音中多了幾分陰寒之意:“四弟這些宮人確實白養了,不知尊卑上下,很該好好教訓一番。若是四弟不舍得,孤倒不介意代勞。東宮中的突厥鐵衛,正缺活靶子呢。”

  李泰聽了此話,臉色微微一白,越發難看了。他刺李承乾一句,李承乾便諷他不知尊卑上下——這句話便如同匕首一般,插得他心頭鮮血淋漓。論血緣至親,李承乾是嫡長兄;論地位,李承乾是太子。他可不就是因為生得遲了些,所以才教這個跛了腿的長兄得了太子之位?原本這些都該是他的!!

  李治見狀,立即轉圜道:“既然兩位阿兄都安好,不如按規矩處置那些宮人就是了。畢竟是大年下的,傷了性命也不吉利。太子阿兄下車輦小心著些,四阿兄也別立在寒風裡,省得受了寒。”

  李泰很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雉奴說得有道理。大兄先下車罷,很不必將那些宮人放在心上。回頭弟必會好生教訓他們,讓他們長一長記性。”他這幾句話倒是說得妥帖,李承乾哼了一聲,也沒有再追著不放。

  只是,這位太子殿下乘著步輦從弟弟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居高臨下地冷笑道:“雉奴,你倒是善心,想著替他轉圜。只是,你將他當成可尊可敬的兄長,他卻不將你當成弟弟。恐怕你還不知道罷,他一直打著你手中差使的主意。聽說除夕那天崔家的夾纈工坊被燒了?你可知道是誰教人做下的?嘖,看著雉奴受阿爺誇贊就眼紅,你這兄長果然也當得‘很不錯’。”

  說罷,太子的步輦便進去了。李泰臉色又青又白,與李治並肩走進門。

  行到外院正堂前,見四下沒什麼人,他便對李治道:“你難不成信了這番話?”

  李治聞言,眼圈微微一紅,靜默不語。

  李泰又急道:“他對你從來沒有過幾句好話,你偏信了這些!!你這件差使不讓崔泌兄弟沾手,我還不曾說過話呢!我幫著阿爺做的事也多了,怎麼可能瞧上你那件差使!”轉了轉眼睛,他又道:“不過,大兄既然這麼說了,定然是有什麼風聲傳到他那裡了。說不得有什麼人,借著我的名義給你使絆子。你放心,這件事我必會查出來給你一個交代。”

  李治便道:“四阿兄,我倒是沒什麼。只是這夾纈工坊是崔家的,若是抓了罪魁禍首,很該給姑母面子,交給姑母處置才是。”

  李泰搖首道:“這年節下的,怎好用這等小事惹得姑母心煩?我們無聲無息地替姑母處置了,也免得教她費心費力。到時候,只讓崔子竟再建一個夾纈工坊就是了。”說罷,他斜了崔淵一眼,將他招過來:“我方才聽說你們那摹本之事出了些小事故,許是同我的門人有關。也不知是什麼人,打著我的名義做下這等事體,卻是給我抹黑呢。”

  崔淵微微一笑:“大王說得是。晉王與臣本來也不相信,這事與大王會有什麼干系。只是擔心有人胡亂揣摩大王的意思,反倒壞了大王與晉王的情誼。”

  李泰道:“可不是麼?過些日子我查清楚了,就把罪魁禍首交出來給你們處置。這工坊燒了,於摹本之事可大有妨礙?”

  罪魁禍首?方才還說起崔泌,怎麼舍得處置他?隨便推一個人出來作了罪魁禍首,便以為能攏住他們了罷。崔淵心裡冷笑,面上卻一如往常:“原本正是緊要關頭,眼看著楷書分冊的雕版便要精雕細琢了。此事一出,進度說不得便要落後許多。”

  李治也接道:“本想趕在子竟省試之前,將楷書分冊獻給阿爺,如今恐怕是趕不及了。不過,工匠都是現成的,將他們召集起來也容易。說不得再拖兩三個月,也能做成了。”

  李泰呵呵一笑:“你們倒也不必過於著急。子竟眼看著就要省試了,恐怕也顧不上此事。雉奴若是忙不開,崔泌倒可一用。他雖是我的人,也比不過子竟書畫詩賦策論四絕,但畢竟也是有才學的,主持此事也便宜。”

  李治沒想到李泰仍然打著搶功的心思,拒絕道:“不好讓四阿兄費心。此事是子竟向阿爺提的,本便該由他來主持,有始有終才好。至於我,也只是幫一幫忙罷了。”

  李泰想不到他如此堅持,不禁心中怫然,便又說了幾句話,就進正堂去了。李治與崔淵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此時,太子李承乾已經趺坐在坐席主位上,含著譏笑望著他們。漢王李元昌在旁邊與他談笑,他應了一兩句,目光終於從李泰身上挪開了。

  李泰心中氣悶,當然不願再上前受他諷刺,便去與崔敦、崔斂說話,倒也很是得趣。

  外院發生的種種事,很快便傳到了內院。王玫、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一直在李十三娘院子中,卻也得知了此事。聽得僕婢將前因後果一一說了,王玫心中感嘆道:魏王情商低,太子情商更低。哪怕他們能有兩三分像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這兩位妹妹,也不至於此。果然是聖人太寵他們了,結果寵出了兩個熊孩子。只怕聖人與長孫皇後聽得此事,也會覺得很心塞呢。

  於是,她們三人便又回到真定長公主待客的殿閣中。因步伐輕快,路過院中的亭子時,便聽得裡頭傳來聲音,卻是正在議論方才爭道的事。

  “一前一後又有什麼打緊?竟然爭起道來!還鬧得路人皆知!!”

  “族祖母有所不知,大王的車駕本來就在前頭,也不知什麼時候太子的車駕從後面追了上來。原本以為離得還遠呢,定是沒什麼事,哪裡知道他們會故意衝過來呢?車子撞上的時候,兒嚇了一跳,險些磕著了!”

  “這明顯是在出氣呢!!做長兄的,一點也不知道讓著阿弟!此事便是魏王寧願受委屈不說,我也一定要告訴聖人和皇後殿下!”

  雖然沒能聽著前因後果,也不曾見到亭中的人,但王玫三人自是聽出了裡頭之人的身份。不是同安大長公主與她那族孫女王氏還會是誰?王氏作為魏王孺子,自是為魏王說話,恐怕其中也未必全是真實。但若是傳進聖人、長孫皇後耳裡,這六分真四分假說不得就變成了十分真了。以太子那般陰郁的性子,又哪裡會為自己辯駁?受了委屈豈不是越發狂恣躁動了?

  衡山公主的臉色頓時便落了下來,恨聲道:“什麼人在這裡搬弄是非?!居然敢背後議論太子的不是?!”

  亭中之人略頓了頓,便聽同安大長公主吩咐婢女將擋風的帷帳掀開:“怎麼?我作為長輩,還說不得他們了?便是太子,也是我的侄孫!做錯了事也應當指正!不然,難道等他越做越錯才來懊悔不成?”

  晉陽公主淡淡地頂了回去:“姑祖母是長輩,不僅太子阿兄說得,便是阿爺也說得。只是,另一個又是什麼身份?!區區親王孺子,也敢在背後詆毀太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四阿兄教她說的呢!又或者,祁縣王氏女就是這般的好教養?”

  同安大長公主一時無言以對,王氏卻在裡頭嚶嚶哭起來:“都是兒的不是……”

  王玫悄悄地命人去稟報真定長公主,畢竟同安大長公主輩分太高,若是她不管不顧發起怒來,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恐怕都頂不住。因離得近,沒待再說幾句話,婢女便引著晉王妃杜氏過來了。

  杜氏不過十五六歲,生得嫻雅動人,漫步而來時仿佛仙子一般,微笑間又多了幾分煙火氣息。不論任何人見了她,恐怕都會誇贊她有大家氣度——與太子妃蘇氏、魏王妃閻氏一樣,性情瞧著也十分溫和。

  “聽說四阿兄帶著孺子王氏過來了,怎麼只顧著與姑祖母敘別情,倒是忘了我們那一頭?王氏,你是替四嫂來的,不知四嫂可有囑托你給我們帶什麼話?好些日子不曾見四嫂,我還想問一問她近況如何,回宮之後也好學給阿家聽呢。”

  溫軟的聲音,說的卻是軟硬兼施的一番話。王玫心中不禁佩服不已:半點不提方才發生過什麼事,而是抬出長孫皇後與閻氏來壓王氏,這位晉王妃果然是個厲害人物。不論這王氏是不是同安大長公主的族孫女,她如今都是魏王的孺子,自然須得尊重魏王妃閻氏。至於長孫皇後就更不必說了,若是知道區區一個孺子竟然敢挑撥太子與魏王之間的兄弟之情,便是再賢惠慈和恐怕也會震怒。

  同安大長公主啞口無聲,半晌才道:“阿杜莫怪,這孩子一時受了驚嚇,這才失了禮。”

  王氏也忍著哽咽道:“是妾無禮了。原該替王妃給貴主們見禮的……煩勞晉王妃領著妾去拜見各位貴主與太子妃。”

  她如今是魏王府的人,跟著同安大長公主又像什麼樣呢?真定長公主讓晉王妃過來,確實是再合適不過了。晉陽公主神色微霽,衡山公主卻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目光炯炯地望向杜氏。

  杜氏朝著她們淺淺一笑:“兕子、幼娘隨著表嫂也去了好些時候,如今姑母姊姊們都到了,也須得與她們見一見禮才是。你們不如也隨著我一同來?”

  “好!”衡山公主頭一個答應了,一手攬著晉陽公主,一手攬著王玫,跟在杜氏後頭。至於王氏,拭去了眼淚後,也隨在她們身後。只是,看著前頭杜氏那般風儀出眾,她便難掩心酸嫉妒。晉王妃……這位置本該是她的,都是真定長公主從中作梗,才教杜氏得了去。原本在眾人面前談笑自若的人該是她,嫁給俊美少年晉王的人也該是她,受人喜愛和尊重的還該是她。她真不甘心哪!!

  雖說出了這麼一樁事,但真定長公主的宴飲仍然順順利利地結束了。只是,這樁兄弟爭道的事畢竟有許多人瞧見,不免傳到了聖人和長孫皇後耳中。太子李承乾不認為自己有錯,自然只說儀仗略有些莽撞。魏王李泰卻是將錯誤都攬了過去,口口聲聲說已經懲罰了那些宮人。這在聖人眼中,自然便有了高下之分。於是,聖人不顧長孫皇後的勸諫,一則更嚴厲地要求東宮屬官規勸太子言行,使他懂得孝悌,一則賞了魏王好些東西,撫慰他的委屈。

  這樣的處置自然不能讓兩個熊孩子覺得心服口服。李泰一怒之下,索性繼續開始拉攏人脈,尤其在那群馬上就要省試的舉子們中刷名望和好感度。李承乾得知此事後,越發暴躁不堪——在有心人的挑撥之下,他終於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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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元夜驚

  接連大辦了幾回宴席,又平白生出些事來,崔府、公主府上下都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崔敦、崔斂等人不必說,初七人日過後便須得繼續上朝忙碌。便是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也狠歇了幾天才緩過勁來。轉眼上元又至,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夜市誰願意錯過呢?家中的孩兒們都喜不自勝,齊齊地做起了燈籠,那認真的模樣竟與進學讀書時毫無二致,只等著夜幕降臨了。

  點睛堂裡,崔簡坐在書案邊,盯著自己做的燈籠,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牽。他這些天除了溫習便琢磨著做燈籠了,連爆竹也不能吸引他多少注意力。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竟也越做越像樣子。直到方才,他從一堆燈籠中挑了十六個瞧著最好的,便央著自家阿爺繪畫題字。

  崔淵原本以為小家伙不過是一時興起,想不到他竟如此有毅力,也生出了些許興致。他研漂出的顏料色澤豐富,隨手勾勒幾幅畫也漂亮得緊。原本因今年是癸卯年,畫些圓滾滾的玉兔出來也應景。不過,畫了幾筆之後,他就技癢了,便又添了幼童爆竹、鬥草、提燈籠等有趣的人物像。那小童雖是白描,但神韻赫然便是崔簡的模樣。

  崔簡更是看得目不轉睛,想起自己之前也畫了幾盞玉兔燈籠,也只是長耳朵瞧著像兔子,哪有阿爺畫的這般栩栩如生?或蹦或跳,或動著三瓣嘴進食不說,一雙雙紅眼珠子仿佛有神光一般,機靈極了。更何況還有幾盞燈籠畫的是他自個兒頑耍的模樣——顯然,他不論在做什麼,自家阿爺都看在眼裡呢。想到這些,他心裡更是高興得仿佛喝了蜜一般。

  十六盞燈籠都畫好了之後,小家伙看著這一盞也喜歡,那一盞也喜歡,一時間竟是不舍得送出去了。看他如此為難,崔淵喚他過去將筆墨都撤下,顏料碟洗得干干淨淨。“你若喜歡,都留下就是了。掛在咱們點睛堂裡,招呼兄弟姊妹們來瞧瞧也使得。”

  崔簡有些為難,搖了搖首道:“我早便想好了,要送給兄弟姊妹們一人一盞。怎麼能因自己喜歡,便不履行先前的諾言呢?”崔府這頭六位小郎君,四位小娘子,再加上公主府的崔芝娘、崔韌便是十二盞燈籠。王家那頭王昉、王旼、晗娘、昐娘攏共四盞,他算得很清楚。

  崔淵繼續給他出主意:“你做了那麼多燈籠,便是再挑幾盞,心意也到了。”

  崔簡搖著首,猶豫了片刻,這才挑了一盞他最鐘愛的燈籠,余下的都命人送出去了。彼時崔篤、崔敏、崔慎幾個正熱火朝天地做著呢,見了他送來的燈籠,回頭一看自己做了半個的紅綢燈籠,頓時覺得高下立分。且不說別的,光是四叔父的畫與題字便讓那看著普普通通的紙燈籠、紗燈籠變得又雅致又有趣。不過,年紀最幼小的弟弟都送了燈籠過來,他們哪裡能半途而廢呢?說不得還須得做好了,再還幾盞與他才好呢。

  於是,到得傍晚時,崔簡又收到好幾盞作為回禮的燈籠。兄長們給的都是自己做的,邊邊角角仍有些粗糙;姊妹們給的則都是更加精致漂亮的紗燈,上頭還寫著好些年節下的吉利話兒。崔簡便將這些燈籠掛在點睛堂的角落裡,待入夜時照得一片亮堂。輝煌的燈火映得眾人的心也暖洋洋的。

  入夜之前,崔敦便命人將兒郎們做的燈籠都收集起來,在府門前扎了一座小燈山。夜色漸深,那座小燈山映得崔府門前明亮無比。崔家人圍著看了半晌,這才三三兩兩地或回府或前往東市看燈。因崔蕙娘、崔芝娘、崔芙娘也去看燈,王玫便放棄了步行,改坐了牛車代步。上元夜車如流水馬如龍,到得東市坊門前時,就結結實實地堵住了。崔慎、崔韌等幾個小郎君難掩興奮,不想再等著她們的牛車,便索性央著崔篤、崔敏先進去了。只有崔簡與崔希仍然乖乖地留在牛車旁邊。

  等了好一會,牛車仍然沒有動的跡像,王玫便命丹娘將崔淵、崔簡、崔希都喚進來烤火取暖:“外頭寒氣重,你們光是站著不走動,恐怕也冷得很。”崔淵笑道:“人擠著人,哪裡還有什麼寒意?若是堵得太厲害,你們倒不如下車步行得好。”

  王玫略作思索,便給孩子們都戴上面具:“好容易遇著上元夜,在牛車裡走馬觀花也甚是無趣。只是你們都跟得緊些,千萬別被人群擠散了。雖有部曲僕婢們跟著,但也不能大意。”她又低聲叮囑了三個小娘子幾句,崔蕙娘、崔芝娘輕聲應了,崔芙娘卻是悶悶地不言語。

  一行人便在部曲僕婢的陪護下,走進東市逛了起來。與去年相比,今歲東市的燈樹、燈樓更加高大輝煌,幾乎能將進入東市的每一個人都照耀得一時睜不開眼。待習慣那絢爛的燈光之後,便又能聽見雜技百戲班子的奏樂聲與眾人的喝彩聲。

  因圍觀群眾實在太多,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崔淵與王玫便索性帶著孩子們去了茶肆。茶肆今夜並不開業,掌櫃伙計都放了假,只留了兩人前來看顧著旁邊的燈火,免得一時不慎走了水。他們悄悄登到二樓,從茶室中往外看,正好能瞧見一班百戲正在雜耍。崔簡與崔希看得有趣,崔蕙娘、崔芝娘、崔芙娘也很少能見到這些,表情相較平常不知生動了多少。

  崔淵見王玫顯然對孩子們的反應更感興趣,便悄悄下去給她買了盞會轉動的走馬燈。兩人湊在燈前看裡頭圖案變化,都嘖嘖稱奇。看夠了之後,王玫便低聲嗔道:“很該給孩子們一人買一盞才是。”

  “他們都有阿實親手做的燈籠,又有我的畫與題字,哪裡不比這盞更好?”崔淵笑起來,“安心罷,若是他們喜歡,待會兒再買就是了。”雖說看百戲有趣,但上元夜可不是光為了看百戲而來。踏歌、齊舞,品嘗各種小吃食,每一件事都足夠讓小家伙們掛念著,不容錯過了。

  果然,不多時,孩子們便說要再下去瞧一瞧。於是,眾人又彙入東市的人群之中,順著人流往朱雀大街以及皇城前而去。皇城前的踏歌聲嘹亮無比,引得朱雀大街上的人們也情不自禁地圍著某座燈樹或者燈樓舞動起來。崔簡和崔希雖有幾分蠢蠢欲動,但畢竟身邊還有崔蕙娘、崔芝娘、崔芙娘三位小娘子,他們也只能按捺下來。

  崔淵見狀,不由得笑道:“你們倆恐怕連踏歌也不怎麼會罷?只看著別人跳又如何能學會?倒不如衝進去跟著一起試試。皇城前踏歌者實在太多,你們在這裡悄悄地學一學,待會兒再去那裡頑耍。”而後,他向身後的部曲微微頷首,讓他們前後左右好好護著兩個小郎君。崔希、崔簡便安心地融入了踏歌的人群當中。

  王玫便又問小娘子們想不想去試試。崔蕙娘、崔芝娘眼中雖然閃動著好奇,卻也都拒絕了,崔芙娘則仍舊沉默不言。畢竟是世家的小娘子,跟著陌生人一起踏歌,難免有些抹不開顏面。雖說戴著面具誰也不認識,但世家女子的禮儀規範依然將她們牢牢地困住了。

  王玫心裡一嘆,便繼續看著人群中兩個小家伙跳得越發歡喜。忽然,崔蕙娘似是低低地喊了一聲,隨後便淹沒在鼎沸的人聲當中。她這一聲飽含驚嚇,讓王玫與崔芝娘不由得都看過去。就見崔蕙娘仿佛被誰推了一下,一時竟臉色煞白地摔倒在旁邊的侍婢身上。王玫記得方才崔芙娘立在她身後,此刻眼角一掃,卻不見崔芙娘的身影,不禁急了。

  “蕙娘無事罷?”她忙過去查看,又回首對旁邊的僕婢道,“一眨眼蕙娘就受了傷,芙娘也不見了!你們到底是怎麼看顧的?!”

  一名僕婦立刻回道:“方才二娘說想站得前一些,也好看四郎踏歌,便推擠著大娘子……”

  崔蕙娘卻忍著疼道:“若是兒方才不曾看錯,芙娘將兒推倒之後,便趁亂帶著侍婢走了。”

  崔淵聞言,即刻帶著幾名部曲四下尋找起來。只是,朱雀大街上觀燈的人流如潮,本便擁擠不堪。崔芙娘與侍婢又都生得嬌小,瞬間就淹沒在人群中,怎麼瞧也瞧不見。眾人也根本不知她到底往哪個方向走了,哪裡是那麼輕易便能找到的?崔淵只得讓人兵分三路,一路往皇城而去,一路往城門方向而去,一路往前來拜訪過的趙郡李氏家族而去。好好的小娘子,竟然動了離家出走的心思,若沒有人私下挑撥幫她籌劃,又怎麼可能付諸行動?

  崔希、崔簡發現這邊的動靜,頓時也沒了踏歌的心思。聽得崔芙娘推倒崔蕙娘造成混亂,而後消失無蹤,崔希臉上一片鐵青:“都是我只顧著貪玩,沒有好好地盯著她。蕙娘姊姊傷得可重?不如找一找附近是否有醫館,前去看看?”

  他不過是個未滿十歲的孩童,自是掩飾不住傷心與懊悔,崔蕙娘便道:“我不過是扭了腳,一時覺得疼痛罷了,倒也沒有大礙。四郎很不必放在心上。”王玫看著她青腫的腳腕,心裡暗嘆崔芙娘小小年紀也是心狠。若是旁邊侍婢沒有扶著,周圍如此擁擠,崔蕙娘倒在地上遭人踩踏可怎麼得了?“眼下恐怕也尋不見什麼醫館,不如回府再診治。只是牛車還留在東市,一時間恐怕也不能過來。不如讓力氣大些的僕婦,背著蕙娘回勝業坊去罷。或者,若能遇上親近人家,借一輛車家去也使得。”

  “眼下正是熱鬧的時候,車恐怕也走不動。”崔蕙娘道,“如叔母所言,還是背兒回去罷。”說著,便有僕婦忙走過來將她背在身上,她的侍婢也在旁邊扶著。王玫、崔芝娘定下了僕婦們輪換著背,又讓部曲們開路,這才緩緩朝著勝業坊而去。

  崔希咬著嘴唇跟在她們身側,越想越難過,眼圈都紅了。崔簡牽住他的手,安慰道:“四阿兄莫擔心,蕙娘姊姊不會有事,芙娘姊姊也一定會被阿爺找回來。”只是他難免想到燈市裡暗處潛著的那些拐子、拍花子,心裡也頗有幾分忐忑不安。崔芙娘小小年紀只帶著個十來歲的侍婢在身邊,穿著打扮又華貴,最容易被那些壞人盯上。她雖然犯了錯,但他也不希望她被人綁走淪落到偏僻之地去。

  王玫也有些心疼崔希這般年紀就須得背負這些事,便道:“四郎安心罷。芙娘想來也是一時被人蠱惑,這才做出了這等事。只要事情真相大白,她自然也能醒悟過來。況且,她年小體弱,哪裡能走出多遠?你四叔父追得及時,一定很快就能將她找回來。”

  崔芝娘也道:“興許咱們到家時,叔父與她還回去得更早些呢。”

  崔蕙娘也勉強一笑:“若她能誠心誠意給我道歉,我這做姊姊的自是會原諒她。且此事是她犯下的,與你這兄長也沒有太大的干系,你很不必自責至此。若說到教導之責,我這當長姊的才更是管教不利呢。”

  崔希聽了眾人的安慰,心裡更是難熬,落下了幾滴淚:“若能尋得她回來,我一定押著她去寺觀裡給長姊祈福賠罪。她那般心性若不扭轉過來,我也對不起各位長輩的教導,更對不起阿爺阿娘。”他咬著牙,又接道:“若是讓我知道,是誰誘惑她做出這等事來,定不能善罷甘休!”

  王玫蹙起眉,道:“你小小年紀,別總想著這些事。還有我們這群長輩在呢,必是會為你們討回公道的。”說起來,能獲得防備心甚重的崔芙娘的信任,除了他們的母舅家還會有誰呢?真不知那群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竟然勸一個七歲的小娘子在上元夜離家出走。若是出了事,他們可擔得起責任來?可受得住良心的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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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石破天驚

  且不提王玫這廂一行人趕緊加快腳步家去,便是走得有些疲憊了也只能強撐著打起精神。另一廂崔淵追了不多時,便從街邊擺攤的行商小販處打聽著了崔芙娘的行蹤,一路繼續尋下去。沒多久,卻迎面遇上護送著自家牛車的王方翼。

  能在這人山人海的上元夜偶然相遇,兩位至交好友自然覺得十分高興。只可惜眼下並不是開懷暢言、把臂同游的時候,崔淵上前向牛車中的王母李氏問好,盧十一娘也喚了“姊夫”。王方翼見他身旁那些部曲正四處打聽尋找著什麼,忽然道:“莫非你們家走丟了人不成?”

  崔淵也不瞞他:“三房的侄女,被母舅家蠱惑,方才竟趁我們不備出走了。”

  王方翼略作思索:“可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娘子?穿著杏紅長襖披著緋紅兜帽?身邊還帶著一個十來歲的侍婢?方才我們經過旁邊的通化坊門前時,正好見著她。她人小單薄,又步伐匆匆走得飛快,我便多看了幾眼。”原本他也覺得這小娘子似是與家人走散了,但見她急忙趕路卻又不像驚懼慌張的模樣,便不曾過於注意。

  “仲翔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崔淵立即吩咐部曲疾奔而去,“我而今有事,便不與你多說了。另外,九娘帶著幾個孩子在朱雀大街上,恐怕正想著家去呢。仲翔可否前去照料一二?”

  王方翼毫不猶豫道:“找人也要緊,不如我與你同去。”

  李氏在車裡道:“很該如此,你去罷。我們坐著車,也正好去幫九娘。”

  盧十一娘也道:“姊夫放心,阿家與我必會尋著九娘姊姊,不教她們被人衝撞了。”

  崔淵謝過她們,便與王方翼朝著通化坊趕過去。張大尋著通化坊的武侯,給了些錢財詢問了一番。那武侯果然還記得崔芙娘,道:“那小娘子上了一輛被部曲圍著的世家牛車。原以為她是那家的小娘子呢。”

  “那牛車可有什麼特征?或者家族徽記?”

  “沒什麼徽記。不過某卻見過幾回,應是旁邊興化坊李縣尉家的。”

  興化坊的李縣尉,可不就是三房李氏的堂兄?如今正任長安縣的法曹?崔淵面無表情地想著趙郡李氏在京這一房最近的動靜。雖說如今以隴西李氏為上,皇室也自認隴西李氏出身。但世族們心裡很清楚,聖人祖上應該是趙郡李氏旁支。許是仍留著幾分香火情的緣故,趙郡李氏的仕途也日漸通達。他們雖並非手握要職,但六大房系一群老狐狸皆蟄伏不出,也只等著家中教養出一群好子弟一飛衝天罷了。眼下這種緊要的時候,在京的漢中房斷然不會隨意站隊。說不得,此事可能只是這一旁支獨斷專行所為。既是自作主張,便不需鬧到族長見面的地步,私下交接打壓也夠了,想來他們也不敢隨意說出去。

  雖說上元之夜長安城內外百萬人口都齊聚而來,但最熱鬧的仍然是東西兩市與皇城、朱雀大街。其余裡坊外的街道雖說亦是人頭攢動,但因道路寬闊的緣故,也頗為暢通。趙郡李氏的牛車回興化坊也不過片刻時間,偏偏卻在坊門前被崔家的部曲截了下來。

  “閣下攔住我家的牛車是為何意?”那牛車邊守衛的部曲大聲喝問。

  護衛在崔淵身邊的張大冷冷道:“趙郡李氏誘拐我崔家的小娘子又是何意?”

  “什麼誘拐崔家的小娘子,牛車中坐的是某主家的縣尉娘子。”

  “嘖,可需俺們喚來通化坊的武侯問一問?做這種事原該偷偷摸摸的,坐著刻著家族徽記的牛車出來,也怨不得旁人抓住把柄。”張大又詐了他們一句。

  李家那些部曲一怔,有人忍不住就去查看車轅上是否當真留著徽記。這一看,自是什麼都沒有,卻坐實了他們做賊心虛。於是,兩群人剎那間便怒目而視,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來。幾十個配著橫刀的虯髯大漢眼看就要打起來,嚇得旁邊的行人立即避讓開,不多時便給兩邊人馬留出了足夠寬闊的空地。更有些好事的反倒不走不避,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結結實實。

  崔淵素來不甚在意所謂的名聲,也不在乎是否遭了旁人圍觀。他走近幾步,淡淡道:“某博陵崔氏崔子竟,正在尋找侄女芙娘。通化坊的武侯說,曾見芙娘登上這輛趙郡李氏的牛車。若是芙娘尚在車內,煩勞將她帶下來,某便當作這只是一個誤會。趙郡李氏對我博陵崔氏並無惡意。否則,說不得便要請族長們出面說道說道了。”趙郡李氏漢中房好不容易舍了一個旁支嫡女,才與博陵崔氏二房嫡支結了親家,又哪裡能輕易舍棄這門姻親?若是族長出面,做下這等事的人必定逃不過嚴厲的懲罰。他們怎願意鬧得人盡皆知,恐怕還巴不得能私下和解。

  牛車中靜了靜,隨即傳來低低的言語聲。隱約能聽見崔芙娘的尖叫,似是正在商量拿一個什麼借口來搪塞此事。只是,未等她們商量好,忽然從坊門內躥出來十幾個手持橫刀的黑衣漢子。他們的橫刀上還流著血,闖進人群中便如同進了羊群的狼,四處砍殺。周圍的百姓們何曾見過這等逞凶的場面,立即亂了起來,慘叫哭喊之聲不絕於耳。逃走的、摔倒的、踩踏的,轉眼間,這附近便仿佛成了人間煉獄一般。

  此時,又有人在後頭喊道:“抓刺客!!抓刺客!魏王遇刺了!!”

  這幾聲大喊讓人們越發慌亂不堪,那些黑衣人也更加凶殘了,無論老弱婦孺竟都是衝著要害一刀砍下去。崔淵與王方翼大驚,見那些黑衣人不管他們這群人,似是只想從人群中逃出去,便吩咐道:“分出幾個趕緊疏散百姓!余下的兒郎們!!與我一起上,抓住刺客!!”“別教行人衝擠裹挾住了!!”

  這時候,牛車中也傳來女子的尖叫:“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抓刺客!!膽敢刺殺魏王的反賊!抓住他們便是大功一件!錢財前程絕不會少了你們的!”崔芙娘似是也跟著喊了起來:“大好的機會!還不快去!”

  趙郡李氏的部曲們一怔,許是被主家許下的利祿衝昏了頭腦,竟然不管不顧就這麼舉著刀衝了上去。他們一盤散沙,遇上那些刺客哪裡討得了什麼好處?轉眼間就被殺得七零八落。為首的刺客許是氣惱之極,竟舉起背上的大弓對著牛車便連射起來。

  崔淵抽出地上屍首手中的橫刀,一閃身來到牛車前,將那些射往車廂的箭都擋住了。還有幾枝流箭,卻將拉車的犍牛和車夫射死了。聞見濃重的血腥味,車裡頭的尖叫聲不絕於耳。崔淵只覺得聽得煩躁,舉刀上前攔截那些刺客。王方翼也簡單對張大幾人布置了幾句,便如一柄尖刀般衝向黑衣人。

  此時魏王的侍衛也都衝了過來,那些刺客不敢戀戰,留下幾具屍首且戰且走。崔淵與那為首的刺客戰了幾個回合,反手在那人手上留下一道長口子。那人悶哼一聲,忽然一矮身闖進了混亂的人群裡。魏王侍衛本待再追,但慌亂的民眾四處擠壓踩踏,只恨不得趕緊逃脫此處,又哪裡會給他們讓出道來。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刺客脫掉一身黑衣,便泯然眾人走得遠了。

  崔淵與王方翼立即高聲疏散起了百姓,最終聲嘶力竭,卻險些被人流裹挾而去。他們只能退回坊門邊,待驚恐的人群散去,滿地上只留下百具或被砍殺或踩踏致死的屍首。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無不神情沉重。好好的上元節之夜,居然出了這等慘事,誰都能想像到,聖人會是如何震怒。

  “某千牛備身王仲翔,不知魏王遇刺,傷勢如何?”略微平復心情之後,王方翼上前與魏王那些侍衛寒暄起來。

  聽得他是千牛備身,魏王侍衛們的臉色也好了些,便有校尉道:“所幸某等拼死相護,大王安然無恙避回了魏王府。只是沒想到這些賊子如此猖狂,居然釀成這般慘禍。”魏王府所在的延康坊就在興化坊之西,確實離得再近不過。

  “大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王方翼道,“今夜多有不便,改日再去魏王府上探訪。”

  見他說得客氣,那校尉便略松了松,叉手道:“幸得王郎君與友人出手相助,才能留下幾個刺客的屍首,某定會將此事一一稟報魏王。”

  王方翼但笑而不言,看似感激那校尉十分通人情地賣了個好,實則心中暗嘆今日運氣太差。他們也不過是想把崔家那位出走的小娘子追回來,又哪裡料到會遇上這種事?若是教魏王以為他們有意投效,又遭了太子記恨、晉王不喜,豈不是前途盡毀?

  與此同時,崔淵來到那輛牛車前,掀開車簾將裡頭正在哭喊阿爺阿娘的崔芙娘拎了出來。崔芙娘一見外頭地上躺著那麼多屍首,四處鮮血橫流,更是驚嚇得厥了過去。崔淵便命張大去找輛車來,盡快將這個惹禍的侄女帶回家去。又讓部曲迅速去找些醫者過來,趕緊給仍然躺在地上的傷者們問診施救。

  將差使都布置下去後,崔淵一邊回想著那些刺客的刀法與箭法,一邊揣測著刺客的來路,眉頭擰得更緊了。回首見王方翼苦笑著看過來,他更是面沉似水。兩人暫時與魏王侍衛告別,又留了一兩個部曲在此處,等著長安縣縣衙的差人問話。此事事關重大,定會引起朝野震動。如斯要案,長安縣令也攬不住,想必會交給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三司會審。明日大理寺的司直、評事應該會上門問訊,他們一時間恐怕也不得閑了。

  兩人與刺客打鬥片刻,均已是渾身狼狽,衣袍上也濺滿了血跡,幸得並沒有受傷。悄悄進入人群之中後,仍然歡欣雀躍的人們也幾乎不曾注意到他們一行人的異狀。眼下興化坊附近的事並不曾大肆傳開,皇城前、朱雀大街上、東市附近仍是載歌載舞一片歡騰。他們回想著方才那血流成河的慘狀,再看眼前,更是默然了。

  崔淵本想與王方翼就近去平康坊暗宅中商量對策,但想想此事必須早些告知崔敦、崔斂與真定長公主,他們眼下的行蹤日後可能也會受到盤問,索性便一同回了崔府。老管事崔順見他們都帶著一身血腥回來,只悄悄稟報了崔敦與崔斂,並未驚動內院的女眷們。

  崔淵又吩咐道:“芙娘還昏厥著,想來也需要交給長輩們處置。”

  崔順便讓僕婢抬著檐子,將昏迷的崔芙娘帶了進去。待她從昏迷中慢慢醒來,等著她的也只會是暴風驟雨。

  “到底你們遇上了什麼事?!”崔敦和崔斂將二人喚到書房。他們目前尚未接到消息,只隱約覺得似乎要出大事了,心中頗有幾分沉重與擔憂。

  崔淵答道:“有黑衣刺客行刺魏王,未曾得手,逃跑之中正好遇到我和仲翔去尋芙娘。他們砍殺百姓引發騷亂,我們欲攔截卻只留下幾具屍首,剩下的人都逃了。如今興化坊門前還是血流滿地。”

  王方翼補充道:“那些刺客武藝高強且毫無人性,想來應是死士或者……並非我大唐人士。”若是心存一絲善念之人,絕不會對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痛下殺手。

  崔敦與崔斂自是十分震驚。如今天下承平,聖人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出了這樣一件人為造成的慘禍,若不查清楚、不懲治罪魁禍首,聖人豈能安心?只是,怨恨到會派人刺殺魏王者,除了太子還會有誰?雖說眼下並無證據,但太子與魏王圖窮匕見,也是遲早之事。不過,若沒有實打實的信件往來或是刺客招供,便是人人心裡都很清楚誰是指使者,聖人也定然不會相信。

  “東宮不穩,才釀成如此慘禍。只是,聖人未必會相信。”崔敦道,“你們二人不慎涉入此事,也不能輕舉妄動。雖說你們僅僅是證人,但說不得便會惹來太子的忌恨、魏王的拉攏,為他們互相攻訐所利用。”

  “我們省得。”崔淵道,“省試快要到了,我自會閉門攻讀。”

  王方翼也道:“此事一出,我也說不得會休息幾日,直到事情水落石出為止。”

  便是遍尋不得罪魁禍首,想來太子一派也會丟出一枚棄子讓魏王一派滿意。只是,都已經鬧到這般程度了,這兄弟鬩牆之禍既然已經發生了一次,定然便還會有第二次。這第二回又會是什麼時候?誰會成功?誰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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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生對策

  魏王遇刺的消息,宛如落入平靜湖中的巨石,徹底打破了上元之夜的喜樂祥和,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多時,宮中便傳來聖人的口諭,令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三司會審。雖並非聖人最倚重最信賴的臣子,崔敦、崔斂兄弟二人也仍然立即被傳喚到了宮中,親眼目睹了暴怒的聖人如困獸般衝著魏王府長史杜楚客、司馬韋訪發火。幸而魏王安全無虞,不然杜楚客、韋訪便是再有通天的才能,恐怕也逃不過聖人的遷怒。

  聖人如此震怒,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自然不敢再過什麼上元節,趕忙將屬下都喚回來。一則派仵作從長安縣縣衙將刺客的屍首都取出來,仔細檢驗是否有所發現;二則大理寺那些司直、評事只抽出兩個前往勝業坊崔府詢問崔淵、王方翼,其余人都蹲在興化坊、延康坊,來來回回地找尋證據。平白遭了大禍的長安縣縣令則接過了撫慰百姓的事,忙得幾乎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崔淵、王方翼雖不曾想到大理寺的人來得這麼快,但因心中都過了幾遍,也毫無隱瞞地將整件事說得清楚明白。崔芙娘離家出走雖然抹黑了博陵崔氏之名,但畢竟只是一個小娘子受了母舅家的蠱惑,說起來那隴西李氏旁支反倒錯得更多些,傳出去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妨礙。至於盤旋在他們心中的其他猜測,自然有些可出口有些不可出口,斟酌一二即可。

  “崔郎君、王郎君義勇雙全,果然是世家風範,某等甚為佩服。”一絲不苟地問完之後,那大理寺司直起身行禮,“兩位想必還未來得及洗浴罷,某等實在是有些無禮了,望見諒。或許再隔幾日,便需兩位郎君去大理寺過堂作證。”

  崔淵道:“選擇上元之夜刺殺魏王,這些刺客確實其心可誅。這些人身上多少都帶著傷,想必關閉城門全城搜索,遲早會將他們尋出來。”話雖是如此說,但長安是何等繁華的都市,從百萬人口中尋出刺客又談何容易?城門關閉又能持續幾日?那些湧進城內看燈的京郊百姓又該如何安置?林林總總許多問題,都須得仔細處置方可。

  “當時的場景,但凡有些血性,便不會由得那些賊子逞凶。”王方翼亦答道,臉上卻流露出幾分沉重之色,“只可惜某等武藝不佳,未能及時殺盡刺客,使無辜百姓受了牽累。”

  大理寺司直與評事離開之後,崔淵便留了王方翼過夜。畢竟時候已經不早了,且外頭恐怕也已經臨時宵禁,不許隨意出入。何況王母李氏、盧十一娘都在崔府,一家人既在一處,也不必再勞累憂心。王方翼自是答應下來,崔淵便親自送了他去客居院落。

  待到崔淵終於回到點睛堂時,已經將近黎明時分了。王玫正熬夜等著他,見他大步從夜色中走來,心裡才略松了口氣。但發現他袍袖上都沾著血跡之後,不免又擔憂起來:“早便聽大管事說你已經家來了,在外院與阿翁、叔父議事。究竟出了什麼事?你身上可受了傷?”

  “放心罷,只是打鬥中濺了些血跡而已。”崔淵輕描淡寫道,“魏王遇刺了,我們正巧遇上那群刺客,纏鬥了一番。阿爺叔父已經入宮去了,大理寺的人也來過了,我與仲翔這才得了閑。只怕這兩日不方便出門,也不能陪你和阿實。”

  “我和阿實倒是無妨,什麼時候陪不得。”王玫道,抱著干淨衣衫推著他去了浴房,“已經命人准備了熱水,如今稍涼了些或許正好。”她不放心,仍想親眼見證他是否確實不曾受傷。便只是些許小傷,明知無妨,心裡自然也是疼惜的。

  待崔淵將一身血腥都洗淨了,便擁著她回到寢房中。兩人坐在熏籠前,王玫拿著軟巾幫他將頭發慢慢擦干。熏籠上烘著明日要穿的衣衫,散發出極淡的草木香氣。他們都沒什麼睡意,崔淵反手將愛妻攬進懷裡,輕輕地吻著她的手與臉頰。

  “阿家和叔母決定,待芙娘醒過來,將今夜之事前因後果都問個清楚,便送她去真定與她阿爺阿娘作伴。”王玫低聲道。她仍然記得,當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說完後,崔希雙眸中浮動著的痛楚。然而,這孩子比誰都清楚,以芙娘的心性,確實不適合再待在崔府當中。而他心裡,又須得背負起這一樁事帶來的罪惡感。“阿希這孩子,實在是可惜了。”

  “雖說是血脈至親,但這樣的家人留在他身邊,反而只會毀了他。”崔淵接過話,“他那母舅家已經暗地裡投靠了魏王,斷絕了這門姻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若是真心為這兩個孩子打算,將他們的安危放在心上,便不會誘著崔芙娘離家出走了。“你有所不知,當時李家也有十來個部曲護衛著。若能將這些部曲交給我和仲翔,定能將刺客多留下幾個。震懾住他們,也不至於讓他們接著狂性大發害了那麼多人。但那李家婦人完全不管不顧,以功名利祿為誘餌,命這些部曲去抓刺客,反倒都白白送了性命。”若不是有他在,恐怕牛車裡的人也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刺客想來是太子的人,如此急切想抓住刺客領功者,必定是魏王的人了。”王玫略作思索,“只是不知,他們接走芙娘到底意欲何為?只是給我們崔家添堵?繼續分化我們與三房?再蠱惑阿希?”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血脈至親,阿希若是被仇恨與憤怒衝昏了頭腦,倒真有可能背叛家族,做出什麼事來。”崔淵道。崔游、李氏這兩枚棋子不可用,崔泌就想起了崔希,對他們這一房的內部爭鬥可真是執著得很。

  “難不成,他還想借著阿希栽贓陷害?”王玫微微一驚,“今夜之事,應該只是巧合罷?”怎麼偏偏在那個時候遇到刺客?若是崔淵與王方翼武藝差些,或者帶的部曲不夠勇悍,恐怕便交代在那裡了。就算刺客不動手,踩踏事故或許也會牽累他們。崔泌,果然是好毒的心思。

  “魏王只是受驚,毫發未傷,你說呢?”崔淵勾起嘴角,“這群刺客的身手當真不錯,若是事出突然,暴起發難,魏王府的侍衛絕不是他們的對手。可能魏王早就得到了太子欲下手刺殺他的消息,做好了准備,只是拿不准是什麼時候。不過,怎麼想,上元之夜都是最適合的。”節慶之時,按照常理,魏王府上下多少會放松些許警惕,刺客借著觀燈人群逃遁也最為方便。

  “魏王將計就計,想憑著此事扳倒太子?”王玫一面說一面搖首,“若是真想將太子拉下來,很應該設個苦肉計才是。連皮肉之傷都舍不得經受,便想著利用此事擊潰太子,可真是……”對自己一點也不狠,連梟雄的氣度都差了許多,更別提英雄明君了。

  崔淵禁不住仔細打量著她,笑道:“想不到九娘竟然想到了苦肉計。嘖,恐怕你連魏王的謀士都做得了。”

  王玫推了推他,輕嗔道:“魏王底下的那些謀士又何嘗想不到?可能只是魏王不願意罷了。”另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誰提出這種計謀,都必須擔負起相應的責任。若是魏王當真傷重,恐怕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也就斷送了。了解魏王者,或許不會提,不敢提,也不能提。

  崔淵輕輕地拍著她:“如今我沒有成為刺客的刀下鬼,崔泌恐怕會惦記得吃不下睡不著了。”崔泌未能見著他被刺客所傷,說不得索性會使手段讓他成為刺客的同謀?只是這同謀,卻不是那麼容易能陷害的。而他也可將計就計,先給他造些把柄抓著,待往後再一並捅出來。

  “且讓他惦記著去!你若是活蹦亂跳地將狀頭拿回來,他也只能白白在心裡嘔血罷了。”王玫道。躺在自家郎君的懷中,她忽然覺得有些昏昏欲睡起來。畢竟夜裡走了那麼長一段路,早已經累得很了。

  果然,不多時,她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輕吻著她的崔淵見她睡得熟了,便將她橫抱到床上,又替她蓋上衾被。而後,他眯起雙眸,穿上一身圓領夾袍便走了出去。來到外院之後,他將部曲們都喚到崔敦的外書房,一邊讓他們警戒,一邊給他們分派各種新差使。有去盯著那李縣尉家的,也有悄悄給晉王送信的。

  “魏王之事後,聖人恐怕不會輕易放大王出宮去晉王府住下。”剛剛險些“失去”一個兒子,聖人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嫡幼子搬出宮“遇險”。若不是魏王安然無恙,大概他還可能會將魏王一家也喚進宮中去,重現武德初年一大家子都不顧禮儀擠在宮中的場景。

  不過,待此事徹底平息,再過幾個月,晉王大概也不必搬去晉王府了。“雖說往宮中傳遞消息委實不易,但仲翔和二兄結交的友人都可用。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們倒也不必說什麼緊要的事。只需提一提我的遭遇,說我最近都忙著,摹本之事還須大王看顧便可。”

  張二領命去了,崔淵又給了張大新差使:“魏老五確實早已經領下了盯著崔泌的差使,不過他在明,還須你在暗中再做些事。尋個妥當的人,到時候能將一些東西放入他的書房。實在尋不著,自己干也使得,只是須得找好後路,別折了進去。”他這些部曲都是烽火中歷練出來的,自是比安平房那些人厲害許多。

  張大也去了,書房裡立刻安靜下來。崔淵多點了幾盞燭火,舉筆寫了個鋒銳無匹、森寒無比的“殺”字,接著又在那力透紙背的“殺”字邊,一口氣寫了數十遍“一擊即中”。而後,他端詳了半晌,將這張紙燒得干干淨淨。當煙火氣自炭盆中升起的時候,他的一雙烏眸顯得格外沉郁。

  書房門外忽聽得聲響,他打開門一看,崔澄、崔澹、崔滔與王方翼都在。

  王方翼苦笑:“我一時睡不著,便想在院子裡轉一轉。不想幾位世兄都在外頭等著,我便將事情與他們說了。”昨夜他們回來時,崔澄、崔澹與崔滔都出門會友去了。因事情過於緊急,崔敦與崔斂也沒顧得上將他們喚回來。直到魏王遇刺的事都傳遍了,全城宵禁戒嚴,他們才匆匆家來,逮住了王方翼。

  崔淵將他們都讓了進來:“正好,有些話方才不便與阿爺、叔父說。我們幾個私下議論倒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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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波瀾乍起

  一輪圓月遙遙掛在夜空之中,與長安城內那些壯麗輝煌的燈樓燈樹燈山交相輝映。然而,本該熱鬧歡騰的城池,如今卻百余裡坊皆門禁森嚴,寬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仿佛只是兩三個時辰之內,百萬人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座空城。一隊隊軍士面目肅然地將每個關閉的裡坊都圍了起來,鎧甲刀槍劍戟在月光與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幽幽的寒光。

  勝業坊崔府外院書房中,大管事崔順正低聲稟報左右金吾衛已經開始搜查整座裡坊,請諸府清點僕婢部曲,務必不使刺客混入其中。勝業坊住的皆是達官貴人,若在平時,定是不能教金吾衛折了顏面。只是,如今誰都無法承擔起受魏王遇刺之事牽連的後果,也只能盡力配合行事了。

  “不必勞累阿娘、叔母。”崔澄道,“將娘子喚起來,讓她逐個院落仔細清點。另外,煩勞大管事帶著部曲一同去搜查,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正好,芙娘出走之事,也很該上下內外都仔細理一理了。”他暗示將疑似屬於三房的僕婢或者不可靠的僕婢都清理一遍,崔順自是心領神會,匆匆布置去了。

  崔澹便回到方才諸兄弟討論的話題:“什麼話不便與阿爺、叔父說?難不成那些刺客其實留下了蛛絲馬跡?那大理寺遲早會查到太子身上,說不得東宮便要換人住了。”他一向十分直接。畢竟身在自己家中,又是守衛森嚴的書房,也不必忌諱什麼。

  “好歹留下了幾具屍首,說不得便能從屍首中找出證據來。”崔滔道,“誰知道太子居然如此沉不住氣?沒傷著魏王分毫不說,還留下了這麼多把柄。東宮如今只怕也驚慌得很,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罷。”

  王方翼低聲道:“我在東宮中的友人,或可探得一些消息。”

  “如今東宮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必定防備得緊,恨不得將裡裡外外都篩了又篩,實在不必要讓人去冒險。”崔澄道。

  崔滔也撫掌笑道:“阿兄說得很是。待過一段時日,他們的緊張勁兒剛過,便是打探消息的好時候了。說不得,還能探得一些別的消息。”他說得有些意味深長,在場每一個人都不相信,太子會善罷甘休,就此蟄伏下來。

  崔淵則不斷地回想著攔截刺客時的情形,低聲道:“那些刺客用橫刀並不習慣,應該並非軍中之人。”擁有如此身手的大唐軍士,必定是身經百戰的精兵健卒,也用慣了軍中的陌刀。反而言之,用不慣陌刀之人,自然並非大唐軍士,更可能並不是大唐人——“他們的箭法尤其出眾,所用之箭皆是自制,做得相當精良,卻隱約帶著西域那些部族自制箭鏃的痕跡。且舉手投足之間,多少帶著西北諸族的習氣。我懷疑,是陳國公(侯君集)為太子與突厥人或者薛延陀人牽了線。”他當年游歷西域,見識過不少部族,對他們的行為舉止自是十分了解。

  王方翼略作思索:“趁著那些魏王府侍衛未注意的時候,我也簡單查看過了那幾具屍首。顴骨鼻骨高聳,雙眸顏色淺,骨節粗糙,手指間有常年射箭磨下的繭子。是否突厥人或薛延陀人且不說,但確實不似大唐人士。”南北朝期間,因胡人入華,血統混淆日久,如今又多有胡族在京中居住,單憑面貌,確實很難判斷是否是暗自潛入的突厥人、薛延陀人。

  “京中突厥人不少。”崔澄沉吟道,“陛下也有好些突厥愛臣。太子若是試圖嫁禍他們,恐怕是不智之舉。若是栽贓西突厥與東突厥遺部——誰都能想到,他們又何必刺殺魏王?大破東突厥的可是衛公(李靖)與英公(李勣)。至於薛延陀人,雖說時戰時和,但與大唐也沒有如此之深的仇恨。再者,他們也承受不住聖人之怒,必定不會出這等下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消說突厥人或者薛延陀人心懷叵測,意圖離間天家兄弟父子即可。”崔淵冷冷一笑,“聖人若當真以為是突厥、薛延陀所為,意欲出兵討伐,陳國公(侯君集)說不得便有再起的機會了。太子也能借機大肆收攏將士之心,待大軍回朝之日,說不得便效仿玄武門舊事了罷。一箭三雕,此計倒也巧妙得很。只是,魏王一派未必會讓他如願。”

  “此事的關鍵,是聖人不會輕信太子有殺魏王之心。”王方翼沉聲道,“嫁禍突厥或薛延陀也許會成功,出兵討伐將他們徹底擊潰亦能安定我大唐邊疆,甚至於繼續開疆拓土。只是,絕不能讓陳國公領軍。衛公與英公皆寶刀未老,都可出戰。且他們對突厥、薛延陀更熟悉。”

  “陳國公的聖寵早不比從前。”崔澹道,“高昌之事後,對他不滿的人多得很。只需房相與魏相堅持……”

  提到魏征,幾人互相看了看。魏征纏綿病榻已久,據說病勢越發沉重了。若教他得知此事,這位新任太子太師恐怕會受到致命的打擊。而太子也將徹底成為失去束縛的瘋馬,朝著謀逆之路一去不復返罷。

  “咱們能想到的事,朝中那些老狐狸自然都能想得到。”崔淵又道,“橫豎我們也做不得什麼,旁觀太子與魏王相爭,再給他們煽煽風、點點火便足矣。只是,內中情形須得與晉王分解一二方可。”

  “我入宮當值,尋機會與他簡單說一說便是了。”崔澹道,“有些只是咱們的推測,倒不必都說。只需將你們懷疑刺客並非大唐人士,其中或有內情告知他便可。再有幾日,三司會審結束,就什麼都清楚了。”

  兄弟幾個一直討論到用朝食的時候,仍然還有幾分意猶未盡。待到崔澄、崔澹、崔滔臨出門去官廨時,便見大管事崔順領著一個穿孝服的僕人來送白事帖子。幾人頓時面面相覷——他們剛提到魏征,莫不是……

  果然,那僕人雙目紅腫,哽咽著送上帖子。帖子上頭赫然寫著:鄭國公府魏公。

  崔敦和崔斂仍在宮中,崔澄、崔澹與崔滔也沒有時間,崔淵便打算與王方翼一同前去鄭國公府致哀。他回到點睛堂換身合適的衣衫,王玫早已經起來了,正與崔簡圍在火盆邊頑雙陸。兩人都不怎麼會頑,卻聚精會神很是專注。

  “魏公仙逝了。”崔淵道,“我與仲翔去致哀,你也去麼?”

  王玫怔了怔。這位赫赫有名的千古名臣她還從未見過,如今卻要去參加他的葬禮了?還未等她回應,青娘忽而帶著真定長公主的貼身侍婢掀簾子進來了:“娘子,貴主方才接到皇後殿下的傳召,讓娘子一同進宮與晉陽公主、衡山公主說話呢。”

  既然是長孫皇後之命,當然不能推脫。王玫便道:“待我換身衣衫,便去見叔母。”

  於是,夫婦二人都進寢室換衣衫,丹娘、青娘跟進去幫自家娘子梳妝打扮。

  望著銅鏡裡自己那張有些模糊的臉孔,王玫禁不住蹙起眉:“四郎,皇後殿下此時將叔母召進宮,莫非是對刺客之事有所覺察?”如今正是敏感的時候,真定長公主入宮或許只是陪長孫皇後說說話,紓解壓力。只是,看在太子李承乾或魏王李泰眼中,卻顯然並非如此。

  “身為父母,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兒子會自相殘殺?”崔淵低聲道,“便是隱約發覺,恐怕也只會自我欺騙。安心罷,聖人與皇後殿下越信任叔母,叔母便越是地位獨特。太子、魏王討好她都來不及,更不會在眼下這時候得罪她了。”雖說這其實並非真定長公主所願,但皇子們有一群姑母,若不能得到這兩位的信賴,將來新君又如何會另眼相待呢?

  “這年節中,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王玫輕輕一嘆,“我在西市的那家茶肆,本想著二月趁著你得狀頭的時候開張,如今裡坊皆關閉戒嚴,卻不知趕不趕得及呢。便是趕得及,那時候大約也沒多少人有心思飲茶罷。”

  “卻也未必。”崔淵道,“愈是慌亂,便愈須得飲茶取靜。飲酒作樂不像樣,飲茶會友卻正當時。且訪親送友禮尚往來者,也須得借著省試張榜的好時機。”

  他說得信心十足,王玫不由得淺淺笑起來,心中的擔憂也消去許多。

  因崔沛恐怕接連幾日都無法過來,崔簡原本定在十六日便進學,如今也不得不自行安排了。崔淵索性將他帶去鄭國公府,見一見白事的場面,也考驗他的禮儀規矩。王玫則安心地跟著真定長公主進了宮。

  長孫皇後回宮之後仍住在立政殿,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亦依舊陪著她住在側殿中。兩位小公主聽聞宮婢稟報後,便一前一後將她們引到立政殿前的八角亭裡。長孫皇後正在裡頭賞雪,太子妃蘇氏、晉王妃杜氏都在旁邊侍奉。

  長孫皇後的神情實在太過平靜,完全不像是一位剛得知愛子遇刺的母親。當然,她應該也知道,魏王李泰毫發無傷,委實不需將擔憂流露出來。喚真定長公主坐下,又受了王玫行禮之後,她的嘴角略牽了牽,嘆道:“上元之夜,偏偏如此不安寧。”

  “聽聞青雀遇刺的時候,我簡直驚得反應不過來。”真定長公主道,“幸而他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阿閻如今身子也重呢,可別受了什麼驚嚇才好。”說著,她輕輕拍了拍長孫皇後的手:“阿嫂安心罷,吉人自有天相。連神佛都保佑著青雀呢,往後必定也會平平安安的。”

  王玫聽了,心頭一動。她先前卻不曾想過閻氏,如此說來,太子這一著刺殺確實選的時間再巧妙不過。若當真能刺殺成功,不但李泰身死,閻氏悲痛之下也很可能保不住腹中的孩兒。魏王府只剩下李欣一個庶長子,還會有什麼威脅?只可惜,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長孫皇後頷首:“承你的吉言,他們倒是都無妨。不過,魏相卻未能熬過去。”

  真定長公主回道:“阿兄痛失愛臣,眼下恐怕不好受罷。”

  “可不是麼?”長孫皇後長嘆,“昨夜他暴怒得在我跟前都發了半夜火,聽得魏相的消息後,便像被冰水潑過似的,蔫了下去。聽聞魏相還想寫個折子遞給他,沒有寫完便去了。他對著半張折子看了許久,總算清醒了些。”

  真定長公主沉默片刻,接道:“生死有命,阿兄也很不必過於自傷。”

  “他就是這樣的脾性。”長孫皇後搖了搖首,又望向圍攏在身邊的晚輩們,“我們說這些,想必你們這些小娘子也不喜歡聽。阿蘇回東宮去罷,你理事也忙得很,不必在這裡耗費時間。兕子、幼娘不是一直念著阿王麼?帶她去偏殿坐一坐也好。阿杜也去罷,你們年紀相近,雉奴與子竟也交好,很該多親近親近才是。”

  一眾晚輩便都行禮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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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五章 風雨之前

  在看似情真意切實則意味深長的寒暄中,王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太子妃蘇氏的神色變幻。她幾乎能夠確定,太子妃絕對不知道太子如今正在籌劃著做些什麼。不然,她怎麼可能保持如此淡然溫和的神態?猶記得當初太子魏王爭道的時候,她還難以掩飾受到的驚嚇呢。當然,端詳蘇氏的絕非她一人,陪著蘇氏說話的晉王妃杜氏、晉陽公主都正在暗地裡打量著。至於衡山公主,頗有幾分心不在焉,時不時地蹙起眉,仿佛正在想些別的事。

  蘇氏與她們說了幾句話,便帶著兩個太子良娣走得遠了。兩位小公主、杜氏、王玫來到偏殿中坐下後,宮婢陸續給她們上了熱茶。

  “表嫂。”衡山公主悄悄地挪過來,壓低聲音,“鄭國公去世,是因昨夜四阿兄遇刺?”

  王玫抬起眼:“貴主怎會這麼想?鄭國公纏綿病榻已久,聽聞年前便病重了罷。”

  “幼娘……”晉陽公主有些無奈地接過話,“你到底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前幾日阿爺還帶著太子阿兄、九阿兄去了鄭國公府看望呢。若不是鄭國公病情重了,阿爺也不會這麼急急忙忙地去探他了。”

  衡山公主輕輕哼了一聲:“阿姊還當我什麼都不懂呢。若不是鄭國公病情好轉,阿爺為何會許下你與那魏叔玉的婚事?堂堂嫡出公主下降,難不成還是為了衝喜?”

  晉陽公主一時無言以對。王玫則驚訝極了,想不到晉陽公主如此年幼,聖人便給她定下了親事。此外,魏征怎麼說也是年過花甲之人了,怎麼還會有適齡的兒子與年方十一歲的晉陽公主相配?崔府與鄭國公府來往甚少,她對其家眷並不了解,還須問一問崔淵方可。晉陽公主如此聰慧溫和,又生得美貌,可千萬不能所嫁非人。便是魏征之子又如何?也並不意味著一定是良人。杜荷還是杜如晦之子,房遺愛還是房玄齡之子呢。

  杜氏便道:“幼娘莫擔心。九郎已經奉阿翁之命去吊唁了,也會問一問鄭國公府如今到底是何等情形。想來那魏叔玉是魏公長子,必定是能撐得起家業的。”

  長子?王玫眨了眨眼,難不成是庶長子?將近五十歲才生出嫡子的難度未免也太大了罷。以最寵愛的嫡出女兒下降給魏征的庶長子,聖人果然十分看重這位心腹愛臣。只是如今他去世,說不得完婚便要等到三年之後了。這樣也好,晉陽公主還能多留幾年,不必像兩位姊姊那樣,十二歲便出嫁——這般年紀就出嫁,簡直就是摧殘未成年少女。

  “貴主也是關心則亂。”想到此,她也接道,“這樣罷,我回去問一問四郎。他結識的人多,或許便有與魏叔玉走得近些的。實在不成,也可結交一番,考察他的品性。至於鄭國公過世,恐怕也不過是巧合而已。能以病困之體勉強支撐到如今,已然不易了。”就算魏征當真是被太子的所作所為氣得病情加重,如今誰又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呢?

  衡山公主神色微霽,仍咬著嘴唇道:“你們都當我是孩子,還不許我……”她說到此,又有些落寞起來:“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麼可能走到如此境地。換了我是阿爺阿娘,也不願意相信。”她說話之時,聲音格外低沉,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晉陽公主將侍奉的宮婢都遣了下去,面上浮現出幾分薄怒:“幼娘,難不成你如今還不知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若繼續莽撞下去,我便只能讓阿娘給你禁足,好好教一教你了。免得你連禍從口出的道理都不明白!”

  衡山公主懨懨的,只往王玫身邊又挪了挪,卻並未回話。見她如此沒精神,王玫不免也有些心疼,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裡。杜氏溫聲道:“兕子莫急,幼娘也是心裡替兄長們擔憂而已。說起來,昨夜刺客之事,聽聞還牽連了崔郎君與千牛備身王郎君?兩人都無事罷?九郎接到消息之後,心裡也擔憂得很。”

  “想不到竟然驚動了晉王與王妃,勞兩位掛心了。四郎、仲翔與刺客纏鬥了片刻,都不曾受傷。不過,目睹了慘劇,讓他們心裡很是震動,也一夜未眠。”王玫道,“我又想起先前曾與兩位貴主說起的醫女以及義診施藥之事。且不說日常診治,在這種非同尋常之時,若能隨時尋得醫者,或許便可多救一條性命了。”

  “表嫂所言甚是。不單醫女少之又少,良醫其實也並不多,診費亦不低。不然,便不至於都趁著青光觀義診的時候去尋醫問藥了。”晉陽公主略作思索,“幾年前阿娘與我病重時,阿爺曾想為我們修建生祠、造佛像,但阿娘拒絕了。如今我越來越覺得,與其給寺觀施舍香油錢,倒不如將我的湯沐邑所得都用來養醫女與醫者,多開些義診呢。”

  提起此事,衡山公主也多少有些反應:“我的湯沐邑也都交給阿姊就是了。”

  杜氏聽了,亦十分感興趣:“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事若少了我可不成。”

  王玫不禁微微一笑:“王妃若有此意便再好不過。我還想著貴人越多越好呢,不僅能群策群力,建起義診所、女醫院之後,也不會有什麼人膽敢輕易指手畫腳,甚至出手阻攔。”

  杜氏抿唇笑道:“原來阿王已經很有些想法,不如與我們說一說,那‘義診所’、‘女醫院’究竟都有些什麼章程?此事到底該如何做?我們每一個人又該做些什麼?”

  王玫便請宮婢取來筆墨紙硯,將她的所思所想大概畫出個框架來。這女醫院,便是專門為女子、女童進行義診的醫館;義診所,則是專門為男子與男童進行診治的醫館。兩者對富貴者收取診費,對貧窮人家進行義診,並定期向達官貴族豪商募捐錢財以維持日常營生。當然,還須建立女醫學,專門培育女醫。師傅是現成的,青光觀那些醫術高深的女冠或者庵堂的佛醫皆可擔任。至於學徒,只能暫時先從奴婢中選些資質上佳的,往後可從貧窮農家中領養,或者將那些無人照管的流浪兒都養作醫學徒等。

  念頭很多,需要做的事更多,須得一步一步來。最為關鍵的,便是獲得長孫皇後的支持,以便往後將此事變成大唐貴女們能夠積極投入的大善事。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熱情高漲極了。長孫皇後與真定長公主在殿外聽了片刻,相視一笑。此事不禁有利於自身康健,也造福於平民百姓,功德無量,又何樂而不為呢?聽得晚輩們說起這些充滿希望的事,她們仿佛也可暫時忘記那些逼近的陰影。或許,有了這些歡笑之聲,便是再濃重的陰影,最終也會安然離去罷。

  在離開立政殿前,王玫見到了前來問安的晉王孺子武氏與楊氏。楊氏是一位爽朗的少女,一雙眼眸笑起來時顯得明媚極了,讓人看著便心生歡喜。武氏則與先前所見略有幾分不同。來到宮中之後,她仿佛收斂了許多。昔日那些矛盾衝突極其強烈的品質,如今都蟄伏起來。不見剛烈,只余些許嫵媚;不見肆意張揚,只余冷靜隱忍。只是,她的一顰一笑仍是真切得令人覺得十分特別。

  據王玫所知,這位武二娘很得晉王寵愛,卻也遠不到寵妾滅妻的程度。或許她在晉王面前,與在晉王妃、長孫皇後面前完全不同罷。當看到她安靜地立在杜氏身後時,王玫心中忽而升騰起來一種格外奇妙的感覺。尤其當長孫皇後、杜氏與武二娘一同出現,曾經的歷史潮流帶給她的衝擊,幾乎令她再一次懷疑自己確實是“莊公夢蝶,蝶夢莊公”。

  一代賢後長孫氏,已經不再紅顏薄命。或許除了生了兩個兄弟鬩牆的熊孩子之外,她的人生已經沒有留下任何遺憾。橫空出世的杜氏取代王氏成為皇後,與晉王李治琴瑟相和,又不曾過分打壓武氏,或許不會落得王皇後那般成為人彘骨醉的下場。而女皇陛下究竟還能不能再出現,也許只能交給時間了。或許她只會是寵妃,或許她將取杜氏而代之,或許她母憑子貴還有另外的機緣,誰又知道呢?

  真定長公主的儀仗駛出宮門,路過東宮前的時候,也許是王玫的錯覺,總覺得格外多了幾分緊張之感。她只飛快地瞥了一眼,便放下了窗上的竹簾。真定長公主斜倚在憑幾上,眉間帶著些疲憊。侍婢正在替她揉肩捏頸,她的神情也逐漸放松下來。

  “叔母看著似是有些累了,家去後早些歇息才好。年節裡連著這麼些天都忙著,也很該靜養一段時日了。”王玫道,將溫熱的牛乳端給她。

  真定長公主飲了牛乳:“昨夜之事剛過去,便是想靜養,恐怕這心裡也靜不下來。”她眯起眼,瞥了瞥正襟危坐的侄媳婦:“子竟事後可曾與你說些什麼?瞧你這模樣,也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王玫搖了搖首:“他只說,此事恐怕是一出將計就計。崔泌還借著芙娘施了連環計,一招不成,或許還有些後著。而兒如今覺著,這一回引起的波瀾,可能並沒有想像當中那般洶湧。”魏征這位愛臣之死,將聖人滿腔的怒火衝淡了,轉而陷入了悲傷。他若是不堅持追究罪魁禍首,也許此事並不會引發太子一派與魏王一派的針鋒相對。當然,她並不知道太子一派對刺客之事還有什麼後手,但多半也很難成功。冷靜下來的聖人很少做出錯誤的決定——便是錯了,也還有長孫皇後、房玄齡、長孫無忌在呢。

  而令她好奇的是,魏征臨終前給聖人寫了半個折子,裡頭到底會說些什麼。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人之將死,其勇也難得”,他會道出群臣們都不敢說的某些話?譬如,關於聖人教子的問題?又譬如,關於東宮之位的問題?

  當然,她不敢問真定長公主,真定長公主甚至長孫皇後也未必知道真相。

  真定長公主輕輕閉上眼,沉吟道:“你所言確實有些道理。雖說對魏相未免有些不敬,但他這個時候……也罷,今日來不及了,明天再去吊唁也不遲。”

  回到崔府之後,天色已經晚了。王玫又給鄭夫人問了安,與她說了說宮中的事,這才回到點睛堂。崔淵、崔簡父子倆已經在正房裡等著她了,她換了衣衫,便問:“阿實,今日去了鄭國公府,覺得如何?”

  崔簡按了按胸口,低聲道:“看著魏公家眷痛哭,孩兒也覺得很難受。”他年幼失恃,那時候並不能理解失去阿娘的痛苦。當年紀長到能夠理解之後,又覺得茫然若失,仿佛缺了什麼。因他記憶裡沒有得到阿娘的關愛,所以失去之後才沒有徹心徹骨的痛楚。直到他今天望見魏家那幾個少年郎的神情,才在剎那間有些理解了——失去怙恃意味著什麼。而他既覺得慶幸,又有些恐慌。慶幸於如今怙恃雙得,恐慌於在很久之後或許會失去他們。

  王玫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將他摟進懷裡:“我自宮中得知,聖人將晉陽公主許給了魏叔玉。不知那魏叔玉年紀幾何?品性又如何?他作為長兄,若撐不起偌大的國公府,也配不得晉陽公主這般品貌出眾的人物。”

  “聽聞他一直在國子學中進學,大郎幾個應該對他了解一些,喚了他們來問問便知了。”崔淵道,“只憑今日所見,我倒覺得不錯。不過十七八歲,接人待物有條不紊,悲而不自傷自苦,已經頗為難得了。”

  王玫這才松了口氣:“你可曾聽魏公家人說起,他臨終前寫了折子與聖人?聖人看完之後似乎頗受震動。也不知他到底寫了什麼,對眼下的情勢會有什麼影響。我常聽聞魏相耿介,往往能直諫聖人,太子與魏王的教養之失,如今勢同水火的情勢,他為何卻從來不說?”

  “魏公曾諫過,借著魏王哭訴眾臣對他不敬之事,支持太子之尊位。只是,聖人卻屢屢犯之。魏王恩寵逾制,便將太子的用度提上去。兩相逾制,這才養出了魏王的不臣之心與太子的憤懣。”崔淵回道,“其實,魏公並非不知變通者,往往能借著時機進諫。聖人置若罔聞,他也無可奈何。直至如今,太子與魏王之爭無人不曉,又無人敢明言。也許,這個折子裡,他會提到罷。”頓了頓,他又道:“你很不必擔心,此事多半要栽給突厥人或薛延陀人了。只是不知,太子還能忍多久,魏王又能忍多久。”

  王玫輕輕一嘆,看著崔簡似懂非懂的小臉:“也罷,那些風風雨雨暫時也淋不到咱們。我只管忙著茶園、女醫之事便是了。”

  崔淵握住她的手,桃花眼揚了起來,露出笑意:“很該如此。便是我,也幾乎無從插手。”明處什麼也做不成,只能轉到暗處去做了。或許許多人都期望平靜,但他知道波瀾遲早都要過來,倒不如找准時候引發而出,才能取得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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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省試開考

  因捉拿刺客的緣故,長安城關閉城門與諸裡坊,維持戒嚴長達五日之久。這五日中,除了身份能夠確認的高官世族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隨意出門。即使如此,前往鄭國公府吊唁者依舊絡繹不絕。而徹夜不休將這偌大的城池翻了個底朝天的金吾衛也終於有了收獲,陸續將刺客捉拿歸案。十來名刺客中,有一半因試圖突出重圍而被射殺當場,另一半重傷入獄。由此也可知,他們並不似是心存死志的死士。

  也不知大理寺獄中究竟采用了什麼刑罰招待這些刺客,沒過幾天,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便開始了三司會審。崔淵、王方翼作為證人前去指認刺客,屍首和半死不活的人都是抬出來的。兩位翩翩佳公子臉色絲毫不變,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那些髒污無比的屍首與犯人,將這些人的身形體貌與記憶中一一比對。早就得到他們的證詞的大理寺司直在一旁反復對照。不過,兩位證人的記憶都相當出眾,指認之結果與證詞毫無差異。

  三司會審傳喚的證人非常多,甚至連女眷都悄悄請了過來。耗費了半個月之久,終於浮現出了完整的線索。刺客曾居住的客棧,曾進入的店鋪,曾購置的橫刀,曾租賃的宅子——萬千證據彙集,所得之結果自然看似十分可信——這些刺客乃是東突厥人,因懷恨大唐而潛入長安,得知魏王深受聖人寵愛,又住在宮外,便意圖刺殺。

  魏王一派當然並不滿意這般的結果。便有御史跳將出來,聲稱東突厥諸部或歸降大唐,或流亡西突厥,這些年來並無什麼動靜。這些個東突厥刺客又是從何處而來的?怎麼進的長安城?另外,他們購置橫刀,制作箭簇所用的錢財又是何處得來?可有質庫(當鋪)、商鋪曾與他們交換錢財物品?

  林林總總一堆問題,問得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均無言以對。

  大理寺自是再行查探,轉眼又過去十來天,竟尋出兩個與這些東突厥人裡應外合的武官來。據說這兩個戍衛在邊境的武官是某折衝府的果毅都尉,受了這些東突厥人的金銀珠寶賄賂,給他們安排了過所(路引)。這些個刺客憑著過所,一路就裝扮成了商隊來了長安。他們將貨物出售給西市胡商,得了錢財,便開始伺機而動。

  這一出“故事”終於能編圓了。便是魏王一派再如何不滿,也不能無根無據地繼續鬧騰。魏王李泰倒是帶著閻氏去了幾趟宮中,面容憔悴地與聖人、長孫皇後說話,作足了強顏歡笑之狀。然而,即使是如此暗示了幾番,也未能激發起聖人的拳拳愛子之心。倒是太子一派又蹦跶起來,仿佛義憤填膺般聲稱要為魏王報仇,討伐西突厥——誰知道這幾個東突厥人是不是受西突厥支持,暗地裡派來的呢?

  刺客當然干脆利落地斬首示眾了,兩個有通敵嫌疑的武官也判了斬首,家人流放三千裡。但此事並未就此了結,滿朝文武就著出兵與否這個話題,繼續吵吵嚷嚷。

  作為證人、聰明人兼消息靈通者,崔淵自是將此事的諸多枝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們幾人暗地裡在其中所做的事,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因王玫也時不時地關注此事的進展,他便將這些事當講故事似的,說給了她聽。

  “早便說了,若是魏王受了傷,作出苦肉計還可多些勝算。如今想掙得聖人與皇後殿下的憐惜,身上一絲傷口也沒有,又怎麼可能生出什麼效果來?”另有一句話王玫並沒有說:以為臉色蒼白就能裝作飽受驚嚇實在是太天真了。哪怕是把那面團團似的身體減小一兩圈呢,也更有些說服力罷。

  “若無魏公去世之事在前,趁著聖人怒火未消,他這般拙劣的苦肉計或許能夠成功。”崔淵道,“不過,此時聖人已經意不在此,不願繼續追查下去,他再如何覺得委屈,恐怕也不得不吞下去了。”

  聽聞聖人最近頗為思念那些已經故去的愛臣們,正命閻立本繪開國功臣像,仿照西漢麒麟閣、東漢雲台閣故事,掛到凌煙閣中。說不得,連已經漸失聖眷的陳國公侯君集也會被想起來。嘖,太子一派勢大,於眼下情形十分不利。是時候將那些刺客中的一人被替換了的消息傳出去了。那人的傷口是他刺的,當他瞧不出其中的漏洞麼?那刺客既然能被替換,說不得便是個關鍵人物。或者臉不能教人瞧見,或者私下拿著他們什麼把柄。眼下不論此人被太子或陳國公塞到了何處,都有可能讓已經急躁起來的魏王一派逮住什麼蛛絲馬跡。

  王玫見他正在沉思,便笑道:“明日就是進士科省試了,我和阿實送你去朱雀門罷。”

  因刺客一事的緣故,今歲的省試比往年推遲了將近半個月。眼下已經過了驚蟄,舉子們倒也不必在早春的寒氣中苦熬兩日了。不過,省試不比得府試與縣試,不能離開考場,亦不能輕易提前交卷。換而言之,崔淵若想如以前那般瀟灑,怕是不行了。

  “都已經二月中旬了,也才剛剛轉暖,須得給你多帶些衣物才好。一件狐裘一件鶴氅,夜裡還能當衾被蓋著。另外還需帶些吃食,以及夜裡取暖的小炭爐。”她一邊盤算著,一邊列了個清單,吩咐丹娘、青娘立即去准備好。至於筆墨硯台之類的文具考具等物,卻是早就安排妥當了。去年兄長省試時,她便幫著阿娘阿嫂一同准備了好些物品,如今也已經是駕輕就熟了,照著眼下的氣候略微增減就是了。

  崔淵見她如此認真,禁不住攬住她的腰,垂眼看向她列得越來越長的清單:“我可不是尋常世家公子,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飯也用得。不必帶那麼些物什,一件狐裘,幾個胡餅或肉餅便足矣。”

  “好罷,你說了算。待你回來了,我再與你做些好吃的。”王玫道。與這位貴公子相處太久,她倒一時忘了當初那個虯髯大漢了。或許就算什麼也不帶,他也能泰然自若地在裡頭待兩日一夜,而後安然無恙地出來罷。畢竟,他的經歷可能遠比講述給她聽的那些更加豐富,也更加驚險萬分。

  “你西市的茶肆籌備得如何?”

  “拖了這麼些時候,已經妥當了。我也總算不必擔心產茶太多卻賣不出去了。之前你也忙,忘了告訴你,年前我又向阿娘借了些可靠的人手,讓王四喜帶著去購置了些新茶園。今年的明前新茶,說不得能從年頭喝到年尾呢。那些品相差些的茶餅,我想拿來供應茶樓。到時候,裡頭掛的字畫可不能少。”

  “呵,畫且不說,字寫多少都無妨。”至於畫,他還有些舍不得輕易給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瞧。

  “我認識的人多得很,便是讓他們出手畫幾幅,也必不會墮了你那家茶樓的名頭。”

  “好,那便都交給你了,崔大狀頭。”

  翌日,正是癸卯年進士科開考的日子。崔府眾人都已經習慣崔淵在貢舉中的一往無前了,除了鄭夫人問了幾句之外,其余人竟都興致勃勃地說起了慶祝宴飲該在什麼時候舉辦,邀請些什麼人。眼見著眾人的注意力迅速轉移了,一家三口也並不意外,跟著說了些想法,便坐上牛車去了朱雀門前。

  驚蟄已過,柳芽新綠,桃花盛開,街邊處處都含著春意。崔簡坐在牛車的車轅上,時不時便掀起車簾讓車內的崔淵、王玫瞧一瞧他覺得不錯的景致:“阿爺,省試結束之後,咱們也去京郊踏一踏春?這幾天都悶得很。”連上元節觀燈都沒能有始有終,事後說起來,小兄弟幾個都覺得缺了些什麼,有些悵然若失。

  崔淵也想起曾與李治相約出京狩獵,抬眉嘆道:“若是情勢緩和些,省試張榜之後,不妨出去狩獵罷。先前我曾與晉王有約,只是不知到時候是否能踐約。”張榜的時候,大概在上巳節前後,氣候已經足夠溫暖,倒是正好。然而,出了刺客之事,聖人與長孫皇後大概不會放心晉王離京。不過,就在郊外山林中走一走,或許應該無妨罷。

  提到狩獵,崔簡的眼睛便亮了。他習武已經增加了射獵一項,由崔淵親自啟蒙教導。若是崔淵沒有空閑,六藝皆精的崔沛也可指導一二。他早就想試試自己是否能射中獵物了,聽得這般的好消息自然更是躍躍欲試。

  見父子倆興致都不錯,王玫亦笑了起來:“我也許久不曾騎馬了,正好一起去散一散心。”

  輕輕松松地說著話,一家人便到了朱雀門前。那裡已經聚集了上千名從各州府解送來的舉子。只是他們臉上並沒有往年那種意氣風發之感。上元之夜的刺殺之事以及接踵而來的風雲變幻,不僅影響了達官貴族,也震懾著這些一心向往官場的文士。他們從未如此臨近過仕途中的風暴,即使這場風暴並未推動起洶湧的浪潮,也足夠讓他們或者冷靜下來或者驚惶茫然了。

  崔淵出現的時候,自雍州解送的舉子們便都禁不住望向他。經過府試的風波,他的腦殘粉越來越多。更別提之後印刷出的摹本,幾乎讓來自大唐每個角落的舉子們都知道了崔淵崔子竟這個名字。於是乎,當第一個人激動地喊了起來,無數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有崇拜者,有欣賞者,有好奇者,有復雜者,亦有純粹的嫉妒與不屑者。

  崔淵一如既往地不將這些目光放在心上,拎著裝滿物什的盒子去了朱雀門的側門。幾個書吏已經捧起名冊開始唱名,首先進去的便是雍州解送的舉子,作為解頭的崔淵自然排在最前面。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崔府的牛車便緩緩朝著西市駛去。

  王玫絲毫不擔心,摟著崔簡笑道:“阿實與我一同去瞧瞧新茶肆籌備得如何了。再幫我想想,若要開一座茶樓,東市可有合適的地方?”小家伙點點頭,認真地回憶起來。東市他已經去過多次,腦中很快便浮現出了縱橫交錯的井字形街道。

  卻說崔淵隨著指引的書吏往內走,很快便到了作為考場的尚書省都堂。他雖然從未來過此處,但自家阿爺崔敦作為兵部尚書、大兄崔澄作為戶部郎中,都在這座官衙中處理公務。過去來往的皆是步伐匆忙卻不失儀態的大小官員,如今官署內外卻都站滿了左右衛的兵士,顯得格外森嚴。

  進入考場之前,書吏與兵士照例盤查眾舉子是否有夾帶等行為。崔淵這般的人物,他們多少曾聽聞過。便不曾聽聞,也知道他姓氏前的郡望“博陵”意味著什麼。且不說旁的,兵部尚書的官衙就在這裡頭呢!

  因此,檢查崔淵的書吏與兵士顯得格外有禮,還低聲提醒了他幾句,又說了些吉祥話。

  崔淵淡笑著謝過他們的好意,便舉步進去了。

  盤查通過之後,諸舉子開始自行選擇坐席。許多人早就打聽好了,忙不迭地選了避風之處或者靠牆的位置。崔淵卻選了個門前的位置,吹著仍帶著寒氣的涼風,很是滿意。坐在太暖和的地方,難免會昏昏入睡,他需要些許寒風來提一提神。更何況,這一次考試又不許提前交卷,也不許隨意離開考場。他做完卷子之後,總得找些消磨時間的事不是?透過門縫看一看來往的人,說不得還能從中發現幾個熟面孔呢。

  後續入場的舉子們本以為再也尋不著好位置,一看門前最近的位置已經有人坐了,都松了口氣。崔淵卻不慌不忙地將狐裘披在身上,再坐下來,又將簡單的行李與文房四寶都准備妥當。他衣著華貴,但帶的行李十分簡便,在一眾忙亂收拾的舉子們當中顯得尤為自若。自始至終,他都並未與任何人說話甚至對視,也並未注意到不少人正悄悄地關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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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狀頭出世

    偶像近在眼前,離考試又尚有些時間,到底該不該勇敢地上前說幾句話,大膽地表明自己的心跡呢?最厭惡的人就在旁邊,時間很充裕,到底該不該去責罵幾句,展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呢?

    腦殘粉和腦殘黑們的心中真是愁腸百結。也罷,還有兩天一夜呢,機會多得是,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且這個時候容易引起眾人矚目,說不得於偶像或者於己有些妨礙呢?——不過,大多數人放下盤旋的小心思,卻有人猶豫了許久,仍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子竟阿兄,門邊透風,容易著涼生病。倒不如坐到裡頭來,磨墨也不容易凍住。”崔泳神情略有些復雜地望著面前的人,實在受不過內心的煎熬,這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聞言,崔淵側過首,挑起眉朝他淺淺一笑:“無妨,此處風景好些。”他的身子骨比尋常文人結實許多,自是不會將這區區春日寒風放在眼中。

    崔泳掃了一眼他身邊的簡單物什,又補充道:“子竟阿兄的行李帶得有些少,若需要什麼,盡管找我便是了。我阿兄和阿嫂給我准備了各式各樣的物品,光是吃食就帶了好些……”他忽然想起自家兄長與眼前之人已經形同陌路,聲音不由得越來越小。

    崔淵的神色略溫和了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都是小事,你也很不必放在心上,還是專心些考試罷。”

    崔泳點點頭,到底臉皮薄,沒有在這上千人面前說出一定要將狀頭奪過來之類的話。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後,仍忍不住又看了崔淵好幾眼,直到旁邊國子學的同窗提醒了幾句,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崔淵心中則再一次感嘆,崔泌居然能帶得出一個心性如此純正的弟弟,他所剩無幾的良知或許都用在此處了罷。雖是如此,但他的內心裡卻毫無動搖。崔泌自然須得落得他該有的下場,崔泳遭了牽連也有他平日不察的過錯。而且,受些磨礪,對於這個一向順風順水、受到妥帖保護的少年郎而言,或許也是件好事。安平房未來的希望,暫時也只得他一人了。

    時任吏部考功員外郎的範陽郡公盧承慶帶著一群書吏走了進來。他巡睃著底下正襟危坐的眾舉子,目光在崔淵身上一掠而過,眼中卻多了幾分笑意。待眾人都紛紛起身與他見過禮之後,他便吩咐書吏們發下了第一場讀史的考卷。考卷一共五道題,可選擇《史記》、《漢書》、《後漢書》三種不同的卷子。大多數人自是選擇最擅長的,崔淵則隨意抽了一張,正是《史記》。

    粗略地讀了一遍題,崔淵便磨起墨來。他磨墨時不急不慢,待墨汁磨得光潔圓融濃稠了,幾道題該如何作答便已經了然於胸。於是,一手瀟灑中帶著鋒銳的行楷毫不遲疑地落在答卷之上,沒有絲毫滯礙,一氣呵成。

    他答完之後,時候尚早,許多人仍在冥思苦想著。盧承慶在眾考生之間走動,不多時便來到他身側,將他的卷子拿起來,迅速瀏覽完後,已經難掩贊賞之意。他提著這份卷子便回到堂前長案邊,磨了朱砂洋洋灑灑地點評了一段又一段。

    時近正午,崔淵拿出幾張胡餅啃起來。這芝麻胡餅不必加熱,吃起來酥脆得很,味道也只比熱騰騰的時候稍微差些,他也並不在意。許是受他的影響,旁邊不少舉子都覺得腹中飢餓,忙拿出炭爐來加熱飯菜。待到這些人忙活起來之後,吃飽喝足的崔淵便又百無聊賴地透過門縫看向外頭。

    很快,他便瞧見了三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許是擔心他省試的情況,崔澄頻繁地進出官署顯得很是忙碌,不過每經過一次都會似不經意地往這都堂裡看一眼。而崔滔顯然是閑來無事,不停地繞著尚書省官署轉圈。連崔澹也趁著換班的時候,穿著千牛備身的鎧甲在外頭站了一會。當然,這三人的行為教崔斂得知之後,把他們都拎到官舍裡去教訓了一通。至於崔敦,自然連面都不曾露過。

    崔淵既忍俊不禁,也覺得少了些許樂趣。不過,倒也無妨,正好小憩一會。

    直至天色漸暗,這第一場讀史考試才正式結束。書吏們迅速將卷子收上來,諸舉子臉上則浮現出或得意志滿、或生無可戀的神色,端的是人間百態皆一一顯現。而後,盧承慶帶著書吏、卷子離開,兵士則輪值,考場中的舉子們也活泛許多。

    因崔淵蓋著狐裘一直沉睡著,無論是腦殘粉和腦殘黑都不想如此無禮地去打攪他,只能暗自忍耐。不料直到眾人酒足飯飽、談天說地結束,前前後後都躺倒一片,他也並未醒來。心願無法得償的人們只能忍著心酸自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眾人蓬頭垢面地醒來,便已經到了准備考第二場時務策的時候了。崔淵向兵士要了些清水洗漱一番,自是格外精神煥發。也有些舉子效仿他,更多人卻是來不及了,只能拼命睜開惺忪的睡眼,力圖將睡意徹底驅趕出去。

    時務策的五道題,均是盧承慶擅長之事。一為軍情軍務,二為疆域外患,三為考功之道,四為取士之義,五為民生之策。州府解送的舉子們,多數都是飽讀經書出身,並無游歷的經驗,對這種切中時弊的時務大都只能泛泛而論。而崔淵一則在外游歷多年,見過之事包羅萬像,自是看得更獨到;二則家學淵源深厚,各種奏折時政都可隨意翻看,見解無疑也更深遠。因此,他仍然下筆如有神,筆跡仿佛隨著思維而動,無須修飾改動,早早地便答完了。

    盧承慶也依舊忍著拍案叫好的驚喜,繼續給他的卷子上寫評,最後忍不住圈了個“甲第”。所謂“甲第”,只有那些極為出眾的卷子才可獲得。若是人才輩出的年頭,頂多也不過兩三個;若是人才凋零的年頭,便是狀頭也只是“乙第”而已。一連幾年都不曾出現“甲第”也是常有之事。換而言之,狀頭只是在本年的舉子中拔得頭籌,而“甲第”卻是大唐歷年進士之中的佼佼者。

    此時,崔淵當然並不知他這狀頭已經定了下來。他提著考具,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離開了皇城。停在不遠處的牛車上冒出了崔簡的小腦袋,高興地衝著他笑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躍上馬車,便見裡頭兩張笑意盎然的臉龐。不過兩日不見,卻仿佛分別了許久。於是,他便將這一大一小都攬進了懷中。

    “趕緊家去罷。下午我已經去廚下做了好些吃食,就等著接你回去嘗嘗呢。”

    “阿爺,我已經先替你試過了,都很好吃!”

    “好不容易考完,你可想歇息幾日?晉王方才使人來傳話,讓你不必擔心摹本之事。只管先松快些,再去尋他不遲。且聽聞楷書分冊的雕版已經快要打磨好了,在放榜之前應該能印刷出來。”

    “阿爺多歇幾天,教我練習射箭。我最近都能射二十步靶了,你還未看過呢。”

    王玫與崔簡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雖是不同的事,卻讓聽者覺得溫馨之極。崔淵禁不住勾起嘴角:“都依你們罷。忙了這麼些天,也很該休息幾日了。”方才那一剎那,已經鮮明地留存在了他的記憶中。他的靈感正在湧動,線條、色澤從紛亂迅速地理順成為畫面——正是一幅讓他恨不得能立刻舉筆畫出來的溫馨圖景。

    盧承慶此人素來是雷厲風行的性子,貢舉結束之後,便忙起了判卷之事。無論明經科、進士科或是律科等,他都是一揮筆,就痛痛快快地黜落了好些人,完全沒有興趣驗看其中是否有貴人相托者。遞紙條、送賄賂、寫帖子、敘出身名望,於他而言幾乎沒有任何用處。身為聖人親自拔擢的考功員外郎,又是正二品爵位的範陽郡公,五姓中範陽盧氏最出色房支的族長,他當然擁有這般無畏無懼的底氣。

    至於那些好卷子,他也會及時命人抄錄下來,加上自己的點評,以備感興趣者隨時查看參考。往常這些令考功員外郎無不叫苦不迭、頭疼不已的差使,他卻是做得得心應手,每日走路時都仿佛腳下生風。尚書省六部尚書與左右僕射見了都甚覺好奇,於是便在處理公務之余,調了那些好卷子來看,對答卷與評語都激賞不已。房相又在聖人面前提了,聖人還記得崔淵考省試之事呢,也十分感興趣。此事便讓盧承慶與崔淵不知不覺都出了一回風頭。

    且不提此次貢舉之事在朝堂中引起了眾臣的津津樂道,另一群人也正熱情高漲地在新建成的印刷工坊中忙碌著。名家真跡摹本的楷書分冊已經開始印刷了,因先前行書分冊甫出來便售賣一空,他們便在印了八千冊楷書摹本的同時,加印了五千冊行書摹本。

    售賣摹本的書肆位於東市的角落,是晉王李治向聖人與長孫皇後“募捐”而建成的,只售名家法帖、畫作的摹本,同時高價收購名家真跡。因眾人皆知此書肆來歷不凡,倒也不敢輕易糊弄。更有些苦於送禮無門的,恨不得將家當都掏出來,以討得晉王歡心。於是,迄今為止,晉王的收獲很是不少,連聖人都多了好些收藏。

    此刻,晉王李治、崔淵、崔渲等人正從成堆的經折裝冊子中抽出一二,查看印刷是否有所疏漏。他們從頭仔細驗看到尾,均未出現錯污,於是松了口氣。

    崔淵將裝著幾冊摹本的檀木盒子遞給李治:“煩勞大王獻給聖人。”

    “上回行書分冊獻上去,阿爺便愛不釋手。這一回,他必定只有更喜愛的。”李治笑道。眾人也都跟著笑起來,他們辛辛苦苦這麼久,雖不能說只為了這一刻,但得到聖人的肯定,自是比什麼都重要。

    “諸位這些時日實在是辛苦了。”李治又道,“尤其是子竟,連省試之前也不得空閑讀書,萬幸沒有耽誤你。不然,若教今歲貢舉少了一位甲第狀頭,我還不知如何向阿爺交代呢。”他笑容晏晏,隨口打趣兩句,尤其顯得親近。

    崔渲訝然:“這才過了多少天?數千份卷子便已經評完了?範陽郡公果真是令人佩服!”

    “旁人且不說,子竟的卷子,盧郡公當天就評完了。如今在三省六部都傳遍了,我也跟著阿爺看了一遍。”李治道,“子竟果然身負大才,盧郡公的點評也精妙得很。任是誰看了,都挑不出錯漏來。阿爺還說,今歲若只取子竟一人,恐怕也足夠了。”他這般說著,心裡突然也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既自得於這般人物不投太子門下,亦不投魏王門下,卻只與他意氣相投、矢志效忠。又不免有些擔心,若崔淵當真入了仕途,他一時很難給他什麼助力,他到時候或許會改投門戶。不過,眼下情勢復雜,兩位兄長相爭越發激烈,說不得便有他的機遇呢?

    “大王謬贊了。”崔淵微微一笑,仍然一如往常,“自從去年下場縣試以來,我便從未想過今歲狀頭會旁落。而且,較之省試,我眼下對摹本之事也確實更有興趣。”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完全無愧於狂士的名聲,李治與崔渲不由得都笑了起來。而其他文士或羨慕或佩服,也沒有旁的心思,只上前齊聲慶賀,又道省試張榜之日一定須得宴請眾人一同慶祝。崔淵自是答應了:好酒好肉都必不會少,也教大家都嘗嘗他釀酒炙肉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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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彈冠相慶

  名家真跡摹本楷書分冊的售賣之日,就定在明經科省試張榜的頭一天。

  在書肆一側早早便張貼出來的“廣而告之”榜文下,文人士子們已經排起了長隊。他們或仔細看那“廣而告之”的內容,或熱烈地議論分冊裡頭都會有什麼真跡,或臨時向好友借些錢財打算多買幾冊。

  先前行書分冊發售時,許多人都有些猶豫。蓋因摹本一冊便須得五千錢,作價並不低的緣故。不過,當行書分冊在文人士子當中流傳開之後,這些人便捶胸頓足、懊悔之極——這般風骨肖似的名家真跡摹本,便是拿成百上千金去換也值得。有那喝酒吃肉的錢,倒不如買上一冊,說不得還能供在家中當作傳家寶呢!於是乎,楷書分冊甫傳出售賣的消息,聞風而動者便不知凡幾。

  離書肆不遠處的街頭,正是風雅茶肆。此時二樓的幾間茶室裡已經坐滿了人,其中兩間皆是窗口大開。左邊一間,崔簡、王旼和崔希都趴在窗頭,遠遠看著書肆前烏壓壓的數百人。

  “比上一回人多,好像還有不少人正往這裡趕。”這是替自家阿爺感到驕傲的崔簡。

  “祖父說了,早就備好了五十貫,一口氣買十冊!”這是家有女婿腦殘粉的王旼。

  “我們家恐怕十冊還不夠分。聽阿兄們說,他們湊足了錢買二十冊。不光咱們自家人都人手一冊,還可拿去國子學送友人。”這是期待得已經小臉通紅的崔希。

  正在聽璃娘稟報西市新茶肆籌備情況的王玫聞言微微一笑:“恐怕印了八千冊仍不夠罷。光是咱們自家親戚,便是買了上百冊都覺得不足呢。”據她所知,就連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都早就打算買上幾十冊,說是到時候留給下一輩的小娘子、小郎君們習字用。崔家如此,其他高門世家自然也不會錯過。說不得還須得出限購令,先滿足外地舉子們的購買需求再說,或者臨時再加印。畢竟這些人在長安城待的時間也不會太長,總不能讓他們雙手空空、失望而歸罷。

  “什麼時候,若咱們家的茶也能引起這般轟動便好了。”崔蕙娘不由得道。

  王玫笑道:“已經很不錯了。自從外地的舉子們入京,茶肆的生意便好了不少。蕙娘,你仔細看看這賬上的流水。若是茶樓建起來,文人雅士們也有了聚會的好去處,想必茶肆的生意便會更好。我還想著,是不是再買個三進的宅院,專門用作開文會。”茶樓走的是中低端路線,而私宅面向的是高端市場。前者只提供茶水、抹茶點心及菜肴飯食,後者則提供烹茶、煮茶的場地,友人小酌的美酒佳肴,大文會所需的宴席等——當然,恕不提供家伎之類的服務。

  “我的嫁妝中倒是有座宅子,但畢竟不太合適……我想在曲江池附近幾個裡坊中再購一座新宅。”曲江池附近向來是人流來往的勝地,士子們也很喜歡在附近吟詩作賦、互相唱和。若有個舉行文會的好去處,相信那些出身尚可的文人也不會吝嗇,省得他們只能去寺觀或者自家宅邸,吃食、景致都無法選擇。

  璃娘聽了,心中立即盤算起來,笑意越發濃了:“還是娘子的主意多,此事十分可行。盡管交給奴便是了,過幾日保管尋個好宅子來。只可惜,也不知趕不趕得上郎君得狀頭之後的風光。不然,只消讓郎君去茶樓、私宅與友人聚幾回,名氣就傳出去了。”

  “手腳盡量快些,趕在曲江芙蓉宴前後也是好的。”王玫便道,“今歲省試考得遲,曲江宴須得三月中下旬呢。”若是能有個合適的宅邸,只需將裡頭布局改動一二便可了,其實比茶樓還不費功夫。

  崔蕙娘眨眨眼:“叔母,咱們能不能再建個小娘子們玩樂的宅邸?以前只能去彼此家中做客,時刻都須得顧及著長輩,說話頑耍游戲都很是拘謹。若有個陌生而又可信的去處,大家也都能松快一些。”

  王玫十分贊許,心裡更是驚喜,不禁含笑頷首:“蕙娘的想法很是不錯。璃娘一並再找一找,能遠眺曲江池美景者最佳。不過,這宅邸可不能輕易開張,還須得再仔細想一想都做些什麼營生才能盈余。既然是蕙娘靈機一動,不如便交給你繼續完善如何?往後經營也都歸你管著。”侄女突然開了竅,往後大概便能生活無憂了。既有博陵崔氏培養出的大家風度與政治嗅覺,又精通經濟庶務,足以支撐一個家族。假以時日積累了經驗,作為塚婦亦是綽綽有余。

  “好。”崔蕙娘脆生生地應了,又拉著崔芝娘一同商量起來。

  這廂說得越發高興,另一廂晉王李治、崔淵、崔渲等人遙遙望著書肆前的盛況,也難掩喜悅之情。如此人頭攢動的熱鬧情形,已經可堪比省試發榜的時候了。在這間茶室中的每一個人的名字也傳得越來越廣,儼然已經是書法之道中難得的才子。而隨著這群文士自長安回到故鄉,他們將更廣為人知——甚至這些摹本冊子流傳下去,他們還將青史留名。

  或許最初,他們聚在一起滿懷熱情地耗費精力與時間只是為了興趣,只是為了一睹名家真跡,只是為了磨練自己的書法技藝。但事到如今,他們所學到的、所獲得的,比他們預想中的更多。

  晉王李治亦不例外,因為他也是其中一員。他的書法在這群才子中或許不顯,但也並未被淹沒其中。以他的年紀而言,這已經是十分難得之事了,也付出了艱辛的努力。摹本之事或許並不如魏王李泰主持編寫《括地志》那般引人矚目,但所得的名望卻絲毫不下於他。而且,這種名望的積累並不是一朝一夕澎湃洶湧而來,而是長年累月不斷累積、不斷發酵,也不至於會引起兩位兄長的注意。同時,他也獲得了一群對他忠心耿耿的臣屬。野心逐漸在他心底膨脹,隱忍的性情也正在不斷地打磨著他的智慧。

  “下一冊何時開始?草書、秦篆還是漢隸?”

  “之前還覺著每日都累得幾乎不想再參與了,如今卻迫不及待想早些繼續下去。”

  眾人皆是雙目炯然發亮,時不時開懷大笑。成功讓他們幾乎忘卻了勞累,李治、崔淵和崔渲卻並未忘記。於是,崔淵笑道:“且歇息幾日罷。或者你們盡可繼續,讓我家去休息一段時日便可。”崔渲也道:“我已經有十來天不曾見過兒子了。再不回去瞧瞧他,恐怕都要將我當成外人了。”

  李治便接道:“子竟和伯染說得是,大家回去養足了精神,再議論下一冊的事罷。至於到底做什麼分冊,待我問一問阿爺再說。”

  晉王既然已經決定了,其他人自然無話可說。於是眾人便又讓崔淵煮茶與他們喝,說說笑笑,議論起了明經科與進士科考試。在場諸人除了崔渲這位進士、崔泓這位明經之外,其余人都尚未入仕途。不少人目前對官場並不感興趣,但才華卻毫不遜色,說起今歲的貢舉試題時也是頭頭是道。

  李治只含笑靜聽,暗自給每人的評價都增添幾筆。崔淵正指導崔渲煮茶,袍袖翻飛宛如仙人。然而,此刻在他心中盤旋的,卻並非什麼歲月靜好的念頭,反而因覺得最近的日子太過平靜而頗有些遺憾。也許是科舉之試事關選士,無論是太子一派或是魏王一派都不想在此時掀起浪潮,觸怒聖人。但有些事若不能盡快催發而出,便將錯過最佳的時機,或者醞釀出更危險的陰謀詭計。

  進士科張榜那一日,朱雀門前自是人山人海。數千人翹首以盼,幾乎每一張臉孔上都帶著急切、激動以及患得患失等復雜情緒。而早便得知此次省試結果的崔家上下更是喜氣洋洋,家中內外皆裝飾一新,只等著慶賀的客人們上門了。若不是崔敦、崔斂認為尚未張榜,自家必須低調些,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早就將泥金帖子廣發親友了。雖說這些天不能大張旗鼓地宴飲慶祝讓兩人都有些郁郁不歡,但到了這正日子,便自然而然精神起來。

  點睛堂內,一家三口用完朝食後,便不慌不忙地收拾著打算出門去看榜。這是崔簡的主意,他一直比自家阿爺和母親更為關注此事,也最為積極熱切,根本不願意只等在家中聽僕從傳信。

  小家伙說服父母的理由也十分頭頭是道:“阿爺可是甲第狀頭,這樣的喜信自然該咱們頭一個瞧見、頭一個知曉。而且,我以後也會是甲第狀頭,就當今日提前去看張榜了。阿兄們也早就說好了,今天必須去沾一沾阿爺的文氣。”

  這一段話說得信心十足,多少繼承了他阿爺的狂士之性。王玫心中感嘆不愧是父子,自是答應了。崔淵雖說對此事毫無興趣,但當一大一小皆滿懷期望地看向他的時候,他自然而然便頷首贊同了。

  不過,待他們來到內院院門前時,崔家小郎君們都已經騎著馬等在那裡了。幾個小郎君都挺直背脊,雄赳赳氣昂昂,仿佛即將出征的將士一般氣勢十足。崔簡又想跟著兄長們騎馬,又想隨著父母坐牛車,心中頗有些糾結。

  王玫卻道:“眼下朱雀門前的人很是不少,極有可能驚馬,你們都小心些。”

  崔篤猶豫片刻,便揮手讓阿弟們都下馬,又讓管事准備了一輛牛車。雖說崔家人騎著高頭大馬去看省試發榜確實很風光,但安全顯然更重要。何況,連正經的甲第狀頭都坐著牛車呢,他們又何必刻意作態?

  於是,兩輛十分低調的牛車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崔府,出了勝業坊,越過旁邊的崇仁坊,很快便到了皇城朱雀門前。崔篤帶著幾個弟弟下了牛車,又過來招呼崔簡:“阿實,一起擠到前頭去如何?咱們頭一個瞧見叔父的名字,文氣才沾得最多呢!”

  “好!”崔簡撲閃著亮亮的眼睛。

  崔淵與王玫皆勾起嘴角望著他們,不忍心打擊這群少年郎的熱情。堂堂甲第狀頭就坐在這裡,他們去哪裡沾文氣也遠不如本人身畔罷。更何況,那些他用過的文房四寶、進考場穿過的衣衫,豈不是更加有運道?放在後世,那些可都是妥妥的幸運物了。

  於是,崔家的兒郎們便以崔希領頭、崔篤斷後,行動敏捷地擠進了人群裡。他們年紀小,又有禮有節,不多時便過三關斬六將來到了朱雀門前。正巧,吏部的書吏踏出側門,動作十分迅速地將榜文貼上了。幾個年長些的少年郎立即感覺到身後的群情激動,人們都恨不得湧上前來一睹為快,便護著年紀小的崔希、崔簡,趕緊到榜文左方去看狀頭的名字。

  那龍飛鳳舞的幾個字,讓他們都情不自禁地咧開嘴露出笑容,喜悅之情難以言表。

  “博陵崔淵崔子竟!”

  “甲第狀頭!居然是甲第狀頭!”

  “已經有三年沒出過甲第者了罷!”

  “就是那個許久之前便放話說自己府試必為解頭、省試必為狀頭的崔子竟?!”

  “書畫詩賦策論四絕的崔子竟!!”

  “不錯!不錯!我買了名家真跡摹本,行書分冊裡頭多半都是他臨摹的!那一手字,簡直便是絕了!假以時日,恐怕他的行書真跡比之那些名家也毫不遜色!!”

  “今年不過二十六歲!也年輕著呢!”

  正當文士們紛紛議論起這位新晉的甲第狀頭的時候,另一輛博陵崔氏的牛車前,崔泳神色黯然地垂下首:“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如子竟阿兄,得不到狀頭……我全心全意准備省試,他忙著摹本之事,卻仍然入了甲第……”

  他只顧著失落,並未發現身側的崔泌此刻已經面無表情,雙拳緊緊地攥起來,低低冷笑:“呵,想不到咱們兄弟,一直都只能在他的陰影之下活著。”

  “子竟阿兄才華橫溢,你我確實不如他。”崔泳並未注意到他話中的寒意,接著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泱泱大唐,也不知還有多少風流人物。是我著相了,我可是少年進士呢!”

  崔泌眼中沁著刺骨的寒意,心中默然道:這般風流人物,素來便是英年早逝。早早地送他去投個好胎,才是順應了天命。這樣的人,不過是天空中一瞬而過的流星,而他——才是那個手握權柄、青史留名的宰相。

  崔淵仿佛察覺到這轉瞬即逝的殺意,似笑非笑地遙遙望過去。嘖,崔泌近來許是過得太順利了,竟然在人群之中便不加掩飾地流露出惡意,絲毫不顧往日平易近人的面具。也是時候給他找些不自在了,免得那雙含著毒液的眼睛只盯著他不放,再好的心情也會平白增添幾分不快。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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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17:4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慶賀飲宴

  進士科省試甫張榜,勝業坊崔府便迎來了一群群消息格外靈通的客人。因今天並非休沐之日,家中暫時無人能待客,一家三口也並未在外流連,很快便回了家。崔淵甚至連衣衫也來不及換,就來到外院正堂前,與那些前來慶賀的客人們寒暄。晉王李治也幾乎是即刻就到了,將他從那些虛與委蛇中解救出來。對於崔淵而言,與其和一群陌生人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倒不如與這位大王議論書畫甚至於閑談更自在些。當然,看在有心人眼中,他們之間的交好,在如今詭譎的情勢裡也顯得格外特別。

  內院中,喜上眉梢的鄭夫人、真定長公主正與一群貴婦說話,見新晉的狀頭娘子久久不至,便使侍婢去瞧上一瞧。雖說她們聽著各種不著痕跡的贊美吹捧都覺得心悅之極,但畢竟王玫才是崔淵的妻子,才是往後為崔淵打理內院家務的賢內助。她再也不是只需懂得孝敬長輩、打理庶務便足矣的嫡幼子媳婦,而是未來的誥命夫人,很該多出來交際一番,拓展人脈才是。

  此時此刻,令在場的年輕貴婦們都羨慕嫉妒恨的王玫卻並非正忙裡偷閑,特意避開源源不斷的客人,躲著清靜。她親自將崔淵縣試、府試、省試時用過的考具都收拾出來,一件一件地擺在幾位少年郎面前。崔家兒郎們的視線瞬間便熱烈起來,仿佛見著無價之寶似的。原本每個人都坐得十分端正,風度翩然。但當崔簡露出一付委屈的神色,依依不舍地摸向自家阿爺用過的硯台的時候,幾位阿兄立即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

  王玫不由得挑起眉,覺得自己似乎見證了腦殘粉的誕生。

  作為長兄的崔篤好不容易才收起了垂涎之色,輕咳一聲:“由我來分,一人一件,如何?”

  “聽大兄的。”崔敏顯得很淡定,眼珠子卻盯著省試所用的考具不放,“不是筆、墨就是硯台,大兄覺得哪件該歸我?”

  崔篤一噎,咬牙道:“硯台歸你了,筆是我的。”而後,他看向眼巴巴望著他的崔慎、崔希,略作猶豫:“墨給阿希。阿慎,你自己從叔父府試的考具裡選兩樣。”崔慎有些失落,但想想作為補償能選兩樣也就釋然了。他挑了筆與硯台,高興得眯起了眼睛。

  崔希也將那一盒墨錠抱在懷裡,見崔簡扁著嘴似是心酸得很,便寬慰他道:“習字的時候,咱們一起用。再留幾錠,等咱們貢舉考試的時候用,你覺得如何?”崔簡聽了,低落的心情這才好轉了些,將裝考具的大提盒抱進懷裡:“我只要這個。”他方才一時想岔了,總覺得堂兄們似是將阿爺分走了似的。但轉念想想,只要阿爺在身邊,他用過的筆墨紙硯就都是他的,連法帖、書籍、字畫也都是他的。話說回來,這大提盒看似不起眼,但阿爺三次考試都用它,往後他考貢舉也只用它!

  見眾少年郎都皆大歡喜,王玫笑道:“他日你們縣試、府試、省試告捷,也將這些沾了文氣之物留下來,說不得還能傳給子孫呢。”

  未等小郎君們回答,便聽外頭傳來李十三娘的聲音:“九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們家阿韌連一件都沒得呢!何況還有腹中的孩兒,我還指著他給我掙個甲第狀頭之母的名號家來。方才與阿家也說了,別看她如今只是甲第狀頭的叔母,日後說不得便是新狀頭的祖母了。”她素來喜歡頑笑,這幾句話說得半真半假,清脆的笑聲隨後便響了起來。

  王玫彎起唇角:“放心罷,定是不會少了你們家的。”

  李十三娘的身孕已經將近九個月,腹大如籮,卻是不須扶著侍婢也走得十分輕快。她懷胎前幾個月深為反應劇烈所苦,如今卻是能吃能喝能睡,每天都過得很舒服,只等著腹中孩兒降生了。只見她扶著腰走進來,掃了一眼擺出來的那些物件,便道:“剩下的都歸我家兒郎了。”

  王玫很干脆地讓青娘將剩下的考具都收起來與她。崔篤、崔敏兩人見狀,都有些懊悔沒有厚著臉皮多要一件。不過,再低頭看看懷中的,也已經很是滿足了。外院中客人如潮,他們也很該早些去幫著照應一二,於是便帶上阿弟們一齊告辭了。王玫叮囑了他們幾句,又親自將李十三娘送回院子裡休息,這才緩步朝內堂而去。

  王玫不擅長應酬,但並非不能應酬。她不似小鄭氏、李十三娘那般長袖善舞,能聽弦歌而聞雅意,卻也自有一種獨特的與人相處之道。有禮有節,不卑不亢,誠心誠意,不做多余之事,亦不說多余之話。這般姿態,令那些不了解她的貴婦們生出幾分好感,都贊她穩重。至於少數幾位不冷不熱的年輕婦人,依稀看著有些臉熟,她卻並沒有興趣應付。這般不理不睬的情形落在旁人眼中,也只會在心裡譏諷那幾人實在是不知進退罷了。今日可是來慶賀崔家出了一位甲第狀頭,作為客人平白無故為難主人家,到底是結交還是結仇來了?

  不多時,又有僕從來報,盧十一娘與王十七娘到了。王玫便向鄭夫人、真定長公主以及其他長輩們告了一聲罪,出去相迎了。兩位好友自是眉飛色舞,很是替他們歡喜。她們雖早就聽王方翼、崔泓說起了省試的傳聞,但到底尚未張榜仍有些心懷忐忑。直到遣去朱雀門前的僕從打探出了確切的喜信,兩人才匆匆約上一同過來。

  “如今九娘姊姊可算是出頭了。”王十七娘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位甲第狀頭呢?”

  “過了省試,後頭還有關試。關試若有個頭名‘關頭’,姊夫說不得便是‘連中三頭’了。”盧十一娘道,頓了頓,又問,“接下來不知姊夫和姊姊有什麼打算?總覺得,你們都並不是什麼隨眾之人,不會按部就班地進入仕途。”

  “還能有什麼打算呢?”王十七娘接道,“連七郎阿兄都外放了,姊夫又怎麼可能忍得住?別說姊夫了,便是咱們成年累月地只呆在這長安城裡,恐怕也會覺得膩煩呢。”

  王玫不禁淺淺一笑:“果然讓你們猜中了。”如今連崔敦都以為某人已經完全轉了性子,卻不想他從來都不願被困在這長安城中。因早就在聖人面前過了明路,又只是想尋個地方外放而已,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人為難於他。不過,到底眼下情勢復雜,並不是出京的時候。若是職缺下來之前奪嫡尚未分出勝負,他們便不得不繼續在京中多待些時日了罷。

  崔淵確實正在為自己能夠如期外放而不懈努力著。

  因他得了甲第狀頭的緣故,崔澄、崔滔都得了上方許可,臨時回家宴客慶賀。崔澹也與人換了班,匆匆帶著一群不當值的友人回來拼酒擋酒。連崔斂亦忍不住告了假,免得沒有可靠的長輩在場,招待貴客看著不像。至於崔敦,他倒是很想早些家來,無奈發兵突厥之事還鬧騰著呢,實在抽不出身,只能面無表情地在心中暗咒著那些個胡攪蠻纏的太子一派成員。呵呵,很想讓陳國公出頭帶著你們去戰場上撈個盆滿缽滿?越想去,就越不讓你們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當朝中這群人都老糊塗了不成?

  叔父與兄長都趕了回來,崔淵便只需招待李治以及相熟的文人士子們即可。因彼此都很親近,他便將他們都帶到園子裡,將去歲釀的桂花酒挖出來,而後親自給他們溫酒炙肉。任誰打趣作弄,他都是一派翩翩佳公子模樣,而後不聲不響地將一群興高采烈的人都灌得醉倒在地。

  李治只稍飲了幾盞,便轉而喝起了茶水,見狀笑道:“這桂花酒聞著香濃得很,嘗著也甘甜,想不到後勁卻不小。”崔淵正命僕從將躺倒一地的友人們都扶到旁邊的暖閣中歇息,回道:“大王若是不嫌棄,便帶幾壇回宮。”

  轉眼間,這花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銀霜炭在火盆中燒得發出劈啪的輕響聲,李治放下茶盞,正色問道:“子竟可是有什麼話想說?”不然,便不會將其他人都刻意灌醉,又將僕從遣開,只讓可信的部曲在外頭守著了。

  崔淵略作沉吟:“大王的侍衛近來可曾發現什麼不同尋常之事?”按禮制,晉王身邊的侍衛至少也有數百人。但因他住在大內武德殿,這幾百人卻安置在晉王府,因此並不必時刻戍衛在他身旁。除了貼身守護的幾十名精干侍衛之外,其他人經過王方翼與崔澹的查驗篩選,挑出不少人專門負責打探東宮與魏王府的消息。

  李治微微一怔,想了想:“只聽人提起,四阿兄最近似乎仍在追查刺客。”他頓了頓,又問:“難不成,那些刺客並未全部歸案?或者,其中另有什麼隱情?”

  崔淵垂眸:“不瞞大王,我與安平房崔泌有生死之仇,常年派部曲盯著他。最近發現,他似是游走於太子與魏王之間。”

  李治雙目輕輕一動。崔泌、崔泳兄弟都曾參與摹本之事,他對這兩人都不陌生,也看出崔淵與他們不睦,卻沒想到其中還有隱情。“我一直以為此人是四阿兄門下,原來他竟是兩邊皆討好?怨不得太子阿兄與四阿兄爭來鬥去,彼此都瞞不住什麼消息。”最近就出兵之事,太子一派與魏王一派吵吵嚷嚷,彼此應對卻都驚人地迅速敏捷,互相攻訐也經常正中關鍵,導致雙方呈現出膠著之勢。原來,卻是因其中有根兩面倒的牆頭草的緣故。

  “我的部曲近日發覺,崔泌正在派人追查什麼人的行蹤。而且,時不時地給魏王的人下套,又偶爾給他們一些甜頭。我這才想到,或許仍有刺客竄逃在外。此人對當初派出刺客之人十分重要,一時不敢動手了結,被崔泌發現之後,這才教魏王底下的人鑽了空子。”說到此,崔淵忽然抬起眼,低聲道:“大王,這刺客事關緊要。若是能抓住他,許多事或許都能真相大白。”

  李治思索半晌,雙拳時而攥緊,時而又放松。他畢竟還只是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郎,發覺屬於自己的機會終於出現之後,難免有些失態。良久,他才開口說話,聲音多了幾分暗啞:“子竟,我派些侍衛給你,去抓住那刺客。抓不住也無妨,殺了就是。”說到“殺”字的時候,他烏黑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能挑起我那兩位兄長的爭鬥,讓他們彼此懷疑,再也忍耐不住,便足夠了。”

  崔淵沉聲道:“能得大王信任,我自是萬死不辭。不過,近來我的風頭有些過盛,恐怕並不適合主持此事。大王仔細想想,侍衛當中可有能擔當重任之人,盡管交給此人去辦就是了。”無論是他、崔澹或是王方翼,都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面。他們未來將要成為文武重臣,這等隱私之事自然不該過分摻和。

  “倒也是。你這甲第狀頭這些天哪裡抽得出空閑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自會安排。你若有新消息,盡管讓部曲去保寧坊(晉王府)通報。”

  “明白,定不會誤了好時機。”

  正事說完,兩人便不再提其他,只說起了最近的書畫,又興致勃勃地在春意盎然的園子中轉了一圈,提筆作畫寫字。待到那群喝醉的終於渾渾噩噩地醒來,也過來湊熱鬧,你添一筆我添一筆,你抹東邊我抹西邊,將好好的一幅畫不知塗成了什麼模樣。崔淵索性眼不見為淨,由得他們胡亂鬧騰去了。

  許是覺得眾人終於將崔淵欺負回去很有趣,李治笑得很是開懷,直到入夜之後才離開。崔淵又將朋友們送走,而後緩步回到書房。負責一明一暗盯梢崔泌的魏老五、張大上前行禮,等他的吩咐。

  經過將近兩年時間的跟蹤監視,崔淵手中已經握有了崔泌不少把柄。他忽地笑了笑:“想來,他與房陵長公主依舊如膠似膝罷?此事若教竇駙馬知道了,會如何?若教他的妻妾知道了,又會如何?”若說真定長公主是夫婦和諧的楷模,那房陵長公主便是毫無忠貞之念的榜樣了。且不說她窮奢極欲、私養面首,與有婦之夫私通之事便不知做出了多少件,入幕之賓連數也數不過來。她的駙馬竇奉節是高祖竇皇後之堂侄,出身高貴、性情暴烈。所幸尚不知頭上帽子已經綠了很多回,但若讓他知道了,定不會善罷甘休。

  嘖,說不得再過一段時間,崔泌會比他這甲第狀頭還出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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