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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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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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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1 00:48:46
第1338章:九月

    時至九月上旬,宋郡的戰況逐漸變得激烈起來。

    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慶王黨佔領的「乘氏」、「鉅野」、「昌邑」、「東緡」這幾個縣,宋郡義軍的暴動愈發頻繁。

    相比較之下,佔領了「成武」的雍王黨貴族私軍,以及佔領了「己氏」、「虞縣」、「單父」、「下邑」等地的肅王黨貴族私軍,亦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北亳軍的反擊。

    宋郡的叛軍「北亳軍」,不同於天底下絕大多數的叛亂軍,它並非是一支窩在老巢內的叛軍,它在宋郡有著非常根深蒂固的民眾基礎,仿佛大部分的宋郡人都願意給北亳軍打掩護。

    而北亳軍的戰鬥方式,亦讓魏國貴族私軍吃盡了苦頭。

    比如,若北亳軍決定襲擊金鄉,可能在短短一兩日內,金鄉縣境內就會聚集十幾支乃至幾十支人數不一的義軍,好似群狼戰術般對慶王黨貴族的私軍展開攻勢。可當慶王黨貴族從昌邑調來援兵後,這十幾支乃至幾十支義軍,就頃刻間一哄而散。

    事後,若慶王黨貴族私軍的兵將仍欲追擊,那麼最好的可能,就是像曲梁侯司馬頌那樣,找到一窩北亳軍的據點,若是運氣差點,可能找到的只是一個無辜的村落。

    在「金鄉屠民」事件發生之後,貴族私軍對於這種不知是良民還是北亳軍據點的村落,可謂是退避三舍,誰也不敢再下令緝殺,生怕牽連責任。

    而這就助長了北亳軍的氣焰,同時也使得幾路魏國貴族私軍被打得龜縮在佔領的城池內不敢露頭——其實並不是他們無法戰勝北亳軍,而是他們生怕殺錯人,擔上責任。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畢竟他遠在大樑,根本不清楚宋郡那邊的狀況,總不可能丟下婚事跑到宋郡去對付北亳軍吧?

    話說回來,鑒於宋郡的這種局面,朝廷已經初步擬定了派往宋郡的精銳軍隊,即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

    也不曉得是不是「鎮反」兩字的番號,讓朝廷優先考慮了南梁王趙元佐;還是說,是雍王弘譽在支走慶王弘信後,有意將南梁王趙元佐這位支持慶王弘信的叔伯也支走,進一步削弱慶王黨在大樑的影響力。

    而除了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外,大將軍韶虎亦可能率領一部分魏武軍,進駐宋郡。

    當然,是主要負責平亂的南梁王趙元佐不同,大將軍韶虎的主要任務是確保「梁魯渠」的暢通,換而言之,韶虎麾下的魏武軍,主要負責驅趕宋郡北部、梁魯渠經過的一些宋地縣城,若無意外的話,並非是平亂的主力軍。

    值得一提的是,令南梁王趙元佐與大將軍韶虎準備率軍前往宋郡的軍令,即不是出自「上將軍府」,也並非出自「兵部」,而是直接從垂拱殿下達的。

    這也意味著,雍王弘譽已在逐步削弱「上將軍府」與「兵部」這對老冤家在朝中的職權,原因很簡單,因為上將軍府的政治立場偏向長皇子趙弘禮,而兵部的政治立場偏向慶王弘信。

    臨近九月中旬時,魏國襄邑縣境內,有幾處田地的稻穀被人故意放火焚毀。

    待襄邑縣縣令驚恐地將這件事上報朝廷後,朝廷對此格外關注,當即下令梁郡、潁水郡各縣提高警惕,令當地縣令組織縣兵、鄉勇巡邏,防止有賊人破壞秋收。

    趙弘潤在得知此事後,大搖其頭。

    他也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宋郡的北亳軍潛到襄邑一帶縱火,企圖燒毀魏國今年的收成,盡可能地阻止魏國在秋收之後,有了足夠的軍糧派遣精銳軍隊前往宋郡。

    但話說回來,這個辦法的確是有點蠢。

    原因很簡單,因為北亳軍根本沒辦法派太多的人手過來焚燒田地,各地的縣令又不是傻子,如果得知一大波人蜂蛹湧入梁郡與潁水郡,肯定會上報朝廷。

    可若是派的人過於少,那燒得過來麼?

    更要緊的是,在魏國得到了三川郡與上黨郡後,潁水郡已經不再是魏國最主要的產糧地,在三川郡、尤其是在上黨郡,魏國已開闢了無數的良田,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北亳軍而影響了當年的收成?

    毫不誇張地說,除了那些被焚毀稻穀的地方貴族或平民會因此損失慘重外,這件事對於魏國而言,幾乎是不痛不癢的。

    也可能是因為想到了這一層,除了襄邑縣被人燒毀了一些田中稻穀之外,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多半是北亳軍的渠將們也意識到這個措施的確是有點蠢。

    九月十一日,趙弘潤與弟弟桓王趙弘宣,諸宗衛與介子鴟、溫崎、周昪等人,以及雀兒等一干夜鶯,前往大樑東郊那一片連綿的山丘。

    而在這些山丘中,在其中一座丘陵上,有著趙弘潤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的靈廟。

    在去年的今日,六王叔趙元俼因被牽連到中陽叛亂,黯然服毒自盡,隨後,趙弘潤為這位從小待他如己出的六王叔守孝一年,到今日剛剛滿了期限。

    值得一提的是,當趙弘潤一行人來到六王叔的靈廟時,怡王趙元俼的另外一位義女趙鶯,已領著幾十名夜鶯等候在那裡——由此可見,趙鶯、趙雀姐妹對趙元俼這位養父,的確是有著極深的感情。

    其實,怡王趙元俼這座靈廟,此時已經與衣冠塚無異,因為這位六王叔的骸骨,在去年就已經被收入了王陵,即在這片連綿山丘中最大一座主山底下王陵,魏國歷代君王以及一些貴臣的骸骨,皆葬在此地。

    不過也不曉得是不是為了防止有人盜墓,竊取王陵內的陪葬物什,就連趙弘潤、趙弘宣這些姬趙氏的宗族子弟,也完全不知王陵的入口究竟在哪裡,據說只有宗府才掌握著前往王陵的道路與開啟王陵的辦法。

    在眾人準備祭祀的期間,禹王趙元佲在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等幾位大將軍的陪伴下,登上了這座山丘。

    “五王叔。”

    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連忙朝禹王趙元佲行禮。

    看得出來,禹王趙元佲今日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強顏歡笑般晃了晃手中那一小壺酒,對趙弘潤說道:“弘潤今日來悼念元俼,為何不派人知會一聲五叔呀?”

    趙弘潤報以歉意的笑容。

    其實在今早前來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要不要通知禹王趙元佲一聲,但後來轉念一想,這位五叔素來身體不佳,平日裡多走兩步都咳嗽不斷,更何況是要走這樣的一段山路呢?

    於是,趙弘潤就沒派人通知,卻不想,禹王趙元佲還是在韶虎等人的陪同下趕來了。

    拄著拐杖,禹王趙元佲來到了兄弟趙元俼的靈位前,為後者斟了三杯酒,隨後就拉著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開始講述一些他們兄弟曾經的往事。

    去年,禹王趙元佲預感到國內可能發生變故,趕到大樑時,怡王趙元俼已服毒自盡,兄弟倆終究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這讓禹王趙元佲頗為哀傷,只不過當時魏國正面臨韓、楚、秦、川、南宮五方勢力的圍攻,無暇抒發內心的悲傷罷了。

    “元俼……哎,這輩子為情所傷,看似瀟灑豁達,實則不然。若是當初……哎,罷了,事到如今再提此事也是枉然。”禹王趙元俼感歎地搖著頭。

    對於這位五王叔的感歎,趙弘潤亦深以為然。

    一直以來,趙弘潤都認為六王叔趙元俼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人,但在有些事上,亦難免有些幼稚。

    比如說當年,由於蕭淑嬡的苦苦哀求,趙元俼答應了前者的囑託,將前太子趙元伷父子悄然帶離了大樑,這才導致魏天子趙元偲暴怒之下錯手將蕭淑嬡殺死,從而引發了後來「南燕蕭氏」一門被誅之事。

    再比如趙元俼輕信了蕭鸞,以為後者只是想替蕭淑嬡與南燕蕭氏沉冤昭雪,卻不想,蕭鸞早已不是他當年熟悉的那個蕭鸞,因此最終落得個服毒自盡的黯然下場。

    有時候趙弘潤忍不住會想,倘若當年六王叔趙元俼鼓起勇氣向那位後來的蕭淑嬡表達愛意,後續的發展是否就截然不同呢?

    當然,就像禹王趙元佲所說的,事到如今再想這些,已無濟於事。

    待等臨近黃昏,在結束了對六王叔趙元俼的悼念後,禹王趙元佲意味深長地對趙弘潤說道:“弘潤,據五叔所知,你從小就以你六叔作為榜樣,但事實上,他是因為哀莫大於心死,縱使有許多才華,亦無法靜下心來……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瀟灑豁達。”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莫要學我。……依我對元俼的瞭解,這應該是他在最後,想對你說、但又抹不開面子對你提及的話。”

    說完,他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拄著拐杖離開了。

    看著禹王趙元佲一行人離開的背影,趙弘潤默然不語。

    其實他早已經意識到,什麼「大魏第一紈絝」,那對於六王叔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反而是痛徹心扉的傷,也只有當年啥也不懂的他,才會誤以為六王叔是活得瀟灑豁達。

    趙弘潤不禁感覺有些迷茫,因為他忽然發現,曾經憧憬的物件、追逐的目標,都逐漸變得模糊了。

    而與此同時在大樑,有一夥人同時向長皇子府與襄王府,送遞了一封密信。

    在拆開觀閱之後,長皇子趙弘禮與襄王趙弘璟,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相似的震驚表情,隨即,他倆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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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9章:密信

    在收到那份密信之前,襄王趙弘璟正與宗衛長梁旭以及幕僚劉介一同在書房內商議著對策。

    正所謂世態炎涼,在雍王弘譽成為大勢的當下,大樑朝野曾經與襄王弘璟關係不錯的朝臣與官員們,也逐漸疏遠了這位殿下,但其中仍有些人,感於與這位殿下曾經的交情,暗中為他通風報信。

    因此襄王弘璟才能提前得知,雍王弘譽準備在不久之後將他外封到陽翟為地方王侯。

    這對於有心爭奪大位的襄王弘璟而言,絕對是莫大的噩耗。

    不可否認,他若是被外封到陽翟,的確是可以在陽翟稱王稱霸,只要不鬧出太大的事來,相信雍王弘譽也會因為顧慮到有些原因,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網開一面。

    可問題是,一旦被外封到陽翟,這就等於是斷了他趙弘璟爭奪大位的可能。

    因此,無論如何趙弘璟都想留著大樑。

    但讓他感到憤懣的是,無論是長兄趙弘禮,還是老八趙弘潤,目前在大樑唯二能夠保下他的兄弟,都拒絕與他聯手在這種情況下,趙弘璟實在想不出什麼能夠繼續留在大樑的好辦法。

    據暗中為他通風報信的暗線所言,雍王弘譽準備在他們八弟趙弘潤完婚之後,在明年開春前後,正式封他為陽翟王,提前將他踢出局,因此對於襄王弘璟來說,如何想個辦法阻止雍王弘璟的‘好意’,這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

    因此在這段時間內,襄王弘璟終日與宗衛長梁旭、幕僚劉介三人在書房內苦苦思索,希望能想出一個阻止事態的好辦法。

    但遺憾的是,縱使是睿智如劉介,在如此惡劣的境況下,亦是一籌莫展。

    而今日,就在襄王弘璟因為想不出辦法而心情煩躁之際,忽然有府上的門人呈上了一封沒有著名的密信。

    起初襄王弘璟也沒有在意,拆開密信後瞧了兩眼,這一瞧不要緊,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激動起來。

    因為在這封密信中,詳細記載了雍王弘譽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暗中來回的確切日期與談話的大致內容,甚至於,還有曲梁侯司馬頌向雍王弘譽表達忠誠的‘效忠書’。

    『曲梁侯司馬頌?那不是金鄉屠民之事的……』

    在微微一愣後,襄王弘璟激動地面色都有些泛紅。

    這不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麼?

    他連忙將手中的密信遞給劉介觀瞧,驚喜地說道:“劉介,那曲梁侯司馬頌竟是雍王的暗棋……”

    劉介聞言也是一驚,在接過密信後仔細觀瞧,臉上頓時露出了凝重之色。

    這份密信的真實度,說實話劉介並不完全相信,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既然投遞這封密信的人將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暗中接觸的日期與大致談話都記載地清清楚楚,那麼這件事,十有八九確有其事。

    問題是,究竟是誰將這封密信投遞到他們襄王府?且對方又有什麼目的呢?

    “殿下,不知是何人投遞這封密信?”劉介提醒道。

    聽聞此言,襄王弘璟一拍腦門,驚聲說道:“我幾乎忘卻。”

    說罷,他命人招來方才前來呈遞這封密信的門人,詢問投遞這封密信的人的線索。

    但很可惜,那名門人只是大致記得是一個三十幾歲穿著長衫的文士,卻不知對方究竟是誰。

    這讓襄王弘璟感到很是洩氣,在訓斥了那名門人幾句後,便讓後者退下了。

    在那名門人退下後,襄王弘璟回頭詢問劉介道:“劉介,你說這事……如何處置?”

    只見劉介皺著眉頭端詳著手中的那份密信,沉聲說道:“雍王的人,秘密私會曲梁侯司馬頌,然而,兩者會面的日期與大致的談話,卻清清楚楚記載下來……倘若這封密信屬實,那麼,肯定是雍王與曲梁侯這兩者身邊的人故意洩密,否則,外人不可能得知地如此詳細。”

    “雍王身邊的人?”宗衛長梁旭驚愕地插嘴道:“雍王可是目前的大勢啊,他身邊竟也會有人洩密?……能得知這種隱秘之事的,多半是雍王身邊的心腹吧?既然是心腹,為何要背叛雍王?”

    這話說得襄王弘璟與劉介微微點頭。

    說得也是,既然是雍王身邊的心腹,那日後明擺著就是從龍之臣啊,為何要背叛雍王?這根本就說不通。

    “難道是曲梁侯司馬頌身邊的人?”襄王弘璟皺著眉頭猜測道。

    劉介長吐一口氣,亦不能輕易斷定。

    半響後,襄王弘璟詢問劉介道:“劉介,你說若我祭出此信,能夠扳倒雍王?”

    聽聞此言,劉介仔細思考了半響,點點頭說道:“這封密信,並不能完全確信,但相信也並非空穴來風……若是殿下在朝中祭出這封密信,質問雍王,想來就算是雍王,也難保其身。只是……”

    說著,他舉了舉手中的密信,皺眉說道:“只是這封密信,明擺著就是借刀殺人,欲讓殿下出面扳倒雍王……扳倒雍王?”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在沉默了半響後,忽然說道:“曲梁侯司馬頌,可能並不只是雍王的暗棋,有協力廠商人,在幕後操縱。……倘若果真如此的話,那「金鄉屠民」之事,便是那協力廠商人的「一石二鳥」之計,先借雍王的手,擊倒慶王,在借曲梁侯司馬頌,扳倒雍王……呼,高明!”

    襄王弘璟終究並非愚笨之人,在聽到了劉介的話後,面色頓變,壓低聲音驚聲說道:“劉介,你的意思是,那所謂的協力廠商人,是本王的兄弟搞的鬼?”

    出於某些顧慮,劉介並未正面回答,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臉篤定。

    不過想想也是,先擊垮慶王、再扳倒雍王,最終獲利的,不就是其他諸位皇子麼?

    “誰?會是誰?”

    襄王弘璟面色陰晴不定地在書房內來回走動,口中喃喃自語。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倒抽一口冷氣,驚疑不定地說道:“難道是……老八?”

    他口中的老八,既是肅王趙潤。

    劉介聞言沉思了片刻,隨即搖頭說道:“應該不會是肅王,這種陰謀詭計,不符合肅王的性格。……肅王的脾氣,更為激進。”

    襄王弘璟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那麼一回事按照他八弟趙弘潤的性格,倘若他有意爭奪皇位的話,他會直接了當地站出來告訴諸兄弟:皇位我要了,你們別鬧騰了,老實點給我呆著。

    當初在慶王府的宴席上,那位八弟不也是因為看慶王弘信不爽,直接就將菜盆子呼慶王弘信臉上了麼?

    那般狂妄霸道的八弟趙弘潤,會用這種下三濫的陰謀詭計?

    縱使是襄王弘璟也不信。

    想到這裡,他皺眉嘀咕道:“難道是趙弘禮?”

    話音剛落,還未等劉介有何表示,他便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原因很簡單,因為長皇子趙弘禮身邊的幕僚駱瑸,雖然也是難得的王佐之才,但根本不會用這種旁門左道,這一點趙弘璟早就摸透了。

    『不是老八,也不會是廢太子,究竟是誰呢?……老四?那傢伙滿腦子都是練武、打仗,能想出這種陰謀才怪!莫非是老九身邊的周昪?那個周昪,這也是擅長陰謀……不對不對,老九若有幸爭奪皇位,他怎麼可能尋死覓活也要封到安邑去呢?老六遠在齊國,老七不過是一閑王,這……』

    襄王弘璟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暗自思忖著。

    可他驚異地發現,在他一個一個排除了嫌疑物件後,他忽然發現,他兄弟中竟已沒有值得懷疑的人。

    忽然,襄王弘璟眼中閃過一絲驚悟。

    『難道是……蕭氏餘孽?』

    作為當初「中陽叛亂」的經歷者,襄王趙弘璟也知道他魏國國內潛伏著一支以顛覆他們姬趙氏統治為目的的叛黨。

    而且據他的感覺,這件陰謀的手法,與那蕭氏餘孽的手段頗為相似。

    “殿下莫非是想到了什麼?”見襄王弘璟表情有異,劉介好奇地問道。

    襄王弘璟微微一滯,隨即搖搖頭苦笑說道:“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到究竟是何人……”

    此時,宗衛長梁旭在旁插嘴道:“卑職以為,送這封密信的人究竟有何目的這不重要,重要的在於,此物能否扳倒雍王,讓殿下能留在大樑!……只有留在大樑,殿下才有機會。”

    “是這個道理!”襄王弘璟點點頭,沉聲說道:“雍王已準備對本王下手,本王哪裡還顧得了那麼許多?”

    說罷,他轉頭看向劉介,詢問後者的意見。

    見自家殿下主意已決,劉介思忖了片刻,說道:“殿下不必著急,既然是有協力廠商人企圖借刀殺人,那麼殿下就無需著急出面。縱使殿下用這封密信搬倒了雍王,得利的,也無非是長皇子一方,殿下何必為此承擔風險,且得罪雍王?”

    “你的意思是……”襄王弘璟驚訝地問道。

    只見劉介拱了拱手,正色說道:“殿下不若近幾日多與雍王接觸,讓外人以為殿下打算對雍王示好,如此一來,那「協力廠商」的人,自會將類似這封的密信,再送其他諸位皇子府上,比如長皇子趙弘禮的府上……長皇子趙弘禮急著複出,他未見得不比殿下著急。”

    聽聞此言,襄王弘璟眼睛一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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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0章:密信(二)

    不得不說,劉介不愧是當時的翹楚,才智與心計無不是上乘,但他有件事還是猜錯了。

    他以為他猜測中的「協力廠商勢力」,是見到他襄王府最近局勢堪憂,因此將那封可以理解為是雍王罪證的密信送到了襄王府,但事實上,那所謂的協力廠商勢力,在向他襄王府投遞密信的同時,也將另一封一模一樣的密信,送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的府上。

    因此,當襄王趙弘璟與幕僚劉介在討論那封密信的同時,其實長皇子趙弘禮與幕僚駱瑸,也在討論這封密信。

    甚至於,趙弘禮還派宗衛前往桓王府,請桓王趙弘宣到府一聚,共同商議對策。

    但很遺憾,桓王趙弘宣今日被其兄長肅王趙弘潤叫上,出城前去東郊的山上祭奠怡王趙元俼去了。

    直到黃昏之後,桓王趙弘宣回到王府,得知長皇兄趙弘禮的宗衛曾經造訪過,這才帶著周昪又來到趙弘禮的府上。

    “長皇兄,聽說你派人找我?”

    在趙弘禮一家人正在用飯的時候,趙弘宣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因為後者聽說趙弘禮急著找他,這才連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前來拜訪。

    由於跟趙弘禮的妻妾兒女已經很熟了,趙弘禮索性就邀請趙弘宣一同用飯。

    而周昪,則自去尋找駱瑸吃酒用飯了。

    待用完晚飯後,趙弘禮、趙弘宣、駱瑸、周昪四人齊聚書房,此時,趙弘禮才將今日得到的那封密信拿了出來,交給趙弘宣與周昪過目。

    瞧見這封密信內詳細記載了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接觸的確切日期與大致談話內容,趙弘宣與周昪皆頗為震驚。

    其中,趙弘宣更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長皇兄,這……這封密信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也難怪他這般震驚,要知道,就連他兄長趙弘潤手底下的青鴉,目前為止還未查到什麼有關於曲梁侯司馬頌與雍王的確切情報。

    可沒想到,長皇兄趙弘禮這邊,卻提前查到了情報,難道眼前這位長皇兄手底下,其實還有什麼深藏不露的密探之流?

    可能是從趙弘宣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長皇子趙弘禮搖搖頭說道:“弘宣,你別瞎想了,愚兄身邊哪有什麼擅長打探消息的密探?這封密信,是今日黃昏前有人送遞到我府上的。”

    “誰?”趙弘宣吃驚地問道。

    趙弘禮搖了搖頭,說道:“我已詢問過門房,門人言投遞這封密信的人並未透露身份,留下書信便告辭離去了,不知究竟是何人。”

    說到這裡,他詢問趙弘宣道:“你兄手下的青鴉,查得如何了?”

    趙弘宣一邊觀閱著手中的密信,一邊皺著眉頭說道:“據高括所言,曲梁侯司馬頌也不曉得是否得知青鴉眾盯梢,這些日子以來深居簡出,甚少出門。礙于「曲梁侯」一支乃我大魏的功臣之後,青鴉眾也不好貿然驚擾……不過青鴉眾還是查到了一些。比如曲梁侯這一支,並非如外人猜想的那樣家道中落,手底下有好幾支頗具規模的商隊終年往返於三川、商水、大樑、定陶等地,除此之外,曲梁侯司馬頌在大樑、封丘、酸棗、陳留等縣城都有一些店鋪,除了販賣米糧外,還出售一些私鹽……”

    趙弘禮點了點頭,對曲梁侯司馬頌手底下有私鹽買賣絲毫不感到驚訝。

    雖然朝廷明文禁止私鹽買賣,但國內仍有許多貴族暗中販賣私鹽,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別說私鹽,只要有機會,有些貴族連兵器買賣都敢參與,這種事要是嚴格追查,肯定是一抓一大把。

    只不過,曲梁侯司馬頌的這些家業,未免稍微顯得有些龐大了吧?

    據趙弘禮所知,曲梁侯司馬頌以往十幾年來,那是非常低調的,在投奔慶王弘信之前,也甚少與其他地方王侯接觸,沒想到,居然是一位腰纏萬貫的巨富君侯。

    “曲梁侯司馬頌,很擅長經商麼?”駱瑸困惑地問道。

    要知道,曲梁侯司馬氏這一支,如今只剩下司馬頌與他兩個兒子,在這樣人丁單薄的情況下,都能將家業發展地如此龐大,可偏偏曲梁侯司馬頌以往十幾年前還很少拋頭露面,這怎麼想都感覺有點蹊蹺。

    “並不清楚。”趙弘宣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據青鴉眾打探,曲梁侯司馬頌當初與衛穆大將軍關係不錯,當初南燕軍的士卒退伍後,有不少人稱為了曲梁侯府的府衛,還有一些人則擔任曲梁侯府商隊的護衛……唔,據說大概有千把人。”

    “衛穆大將軍……”

    駱瑸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除了衛穆大將軍外,曲梁侯司馬頌似乎還與一個稱作「宮先生」的宋人合作經營生意,這個宮先生據說在齊國有一大片鹽田。另外,最近司馬頌正在籌集一批錢款……”說到這裡,趙弘宣臉上露出幾分遺憾,搖搖頭說道:“暫時就只有這些情報。”

    聽聞此言,趙弘禮、駱瑸、周昪三人陷入了沉思。

    其實從趙弘宣所說的這些情報中,不難推斷出曲梁侯司馬頌手中有不少非法的買賣勾當,可問題是,他們又不是要追查司馬頌的罪證,而是要追查此人與雍王弘譽的關係。

    但很遺憾,關於這一點,青鴉眾暫時還沒有什麼頭緒。

    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後,趙弘禮、駱瑸、周昪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趙弘宣手中的這封密信。

    正如襄王弘譽的幕僚劉介所說的那樣,在雍王弘譽成為大勢的當今,其實長皇子趙弘禮這邊也很著急,畢竟雍王弘譽的聲勢與日俱增,而糟糕的是,魏天子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此消彼長,若是被雍王弘譽坐穩了儲君位子,到時候就算趙弘禮得到了王皇后的幫襯,也難以撼動雍王的地位。

    說白了,想要複出、想要對付雍王,就要趁早!

    只不過,這封密信的可信度有多少呢?且送來這封密信的人,又有什麼目的呢?

    就在趙弘禮、駱瑸、周昪三人暗自琢磨這件事時,趙弘宣長吐了一口氣說道:“無論送來這封密信的人究竟有何目的,但這封密信,恰恰正是咱們所需要的。”

    言下之意他是想說:管他那麼做做什麼,先用這封密信幹倒雍王再說!

    聽聞此言,駱瑸與周昪對視一眼,均感覺趙弘宣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畢竟這封密信看起來頗為可信,借此擊垮雍王的可能性非常高,雖然他們也擔心這封密信的來歷有點問題,但歸根到底,他們也不捨得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想到這裡,趙弘禮點了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索性我就帶著這封密信再去見一次母后,上回母后認為我無法擊敗雍王,但若是有這份密信,相信母后一定會出面幫襯……”

    聽聞此言,三人紛紛點頭。

    次日,趙弘禮便帶著宗衛長馮述,再次前往皇宮的鳳儀殿,求見他母后王皇后。

    與上次一樣,王皇后還是命人將趙弘禮請到禪室。

    只不過這次,在趙弘禮開口之前,王皇后便幽幽歎了口氣:“弘禮,還是不曾放下麼?為娘上回就對你說過,雍王已是大勢,你想取而代之,殊為不易,哪怕本宮出面幫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愚也。”

    聽到王皇后的勸說,趙弘禮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他與雍王弘譽,因為出生時辰相差無幾的關係,一直就被宮內的人暗暗作為對比,但很可惜的是,作為東宮太子的他趙弘禮,才能平平,反觀雍王弘譽,卻天資卓越。

    甚至於曾經有人戲稱,趙弘禮當初能成為太子儲君,只是占了「長幼有序」的便宜,若他並非嫡長子,太子儲君的位子,怎麼可能輪得到他?

    這類似的話,趙弘禮從小到大不知聽說過多少次,莫過於他的母親,眼前這位王皇后,似乎也不認為他比雍王弘譽更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

    “未見得雍王始終會是大勢。”

    帶著幾分憤懣低聲說了一句,趙弘禮從懷中取出了那封密信,恭敬地遞給母親:“母后,請看。”

    王皇后不解地看了一眼趙弘禮,隨即接過密信仔細觀閱,看著看著,她的眉頭逐漸凝了起來。

    見此,趙弘禮在旁微微有些竊喜地說道:“母后,只要向父皇與朝廷出示此物,孩兒未見得不能贏過雍王。”

    瞥了一眼略有些得意的趙弘禮,王皇后合上了密信,淡淡說道:“愚兒,這封信,乃是有人想借刀殺人……你尚且不知?”

    “那又怎樣?”趙弘禮聞言搬出了趙弘宣的那一套說辭,說道:“在孩兒面前的阻礙,無非是老二與老五,今老五已被老二涉及逐到宋郡,只要老二一倒,孩兒仍可再次入主東宮。”說到這裡,他平復了一下心神,正色說道:“以往孩兒自視甚高,肚量不能容人,但經過上次挫折後,孩兒已痛改前非。……母后,請幫孩兒一把。”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隨即歎息道:“你先回府,容本宮……考慮考慮。”

    “多謝母后。”

    趙弘禮聞言大喜,萬分欣喜地離開了。

    然而待等趙弘禮離開之後,王皇后卻忍不住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愚兒,你連這是蕭逆一石二鳥之計都看不出來,本宮如何放心將你父的社稷交到你手中?”

    在平靜了一下心情後,王皇后喚道:“馮盧。”

    話音剛落,就見大太監馮盧已走入了禪室:“娘娘?”

    “派人去殺了曲梁侯,將司馬頌抓來,這個人,多半乃蕭氏餘孽,本宮有話要問他。……切記,做得隱秘些。”

    馮盧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娘娘放心,老奴亦知曉蕭逆一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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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1章:曲梁侯府之變

   九月十三日,梁郡封丘縣。

    距那日與那位宮先生發生爭執,至今已過了數日,曲梁侯司馬頌已吩咐手底下的人從各縣籌集了一筆錢款。

    看著那許許多多的民夫將一箱箱的銅錢搬到庫房內,曲梁侯司馬頌幽幽歎了口氣。

    在一年餘前,當他的夫人周氏以死相逼時,司馬頌生怕前者錯手傷到她自己,不得已透露了真相:他,並非是真正的司馬頌。

    事實上真正的司馬頌,確切地說應該是曲梁司馬氏這一支,早在相近二十年前,就已經被蕭鸞派人中途截殺,此後,蕭鸞來了一招「移花接木」,用一個容貌酷似司馬頌的冒牌貨,代替了真正的那位司馬頌,從此接手了曲梁侯府的名望與財富。

    今日的曲梁侯司馬頌,在近二十年前,只不過是「初代南燕軍」的一名叫做「衛山」的小卒而已。

    當然,這裡所說的「初代南燕軍」,指的是「南燕侯蕭博遠」統領的「南燕軍」,並非是後來大將軍衛穆重新組建的「二代南燕軍」。

    包括衛山在內,初代的南燕軍,基本上都是由「南燕」當地的鄉勇組成。

    南燕,最早是梁國的將軍「蕭虎」駐守的地方,在百餘年前,當魏國攻滅梁國之後,南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拒不投降魏國,甚至欲聯合當時的衛國,為梁國的君王報仇雪恨。

    當時的魏王很欣賞蕭虎的骨氣與英勇善戰,力罷國內「出兵掃平南燕」的提議,採取懷柔策略,希望將蕭虎拉攏到魏國。

    據說,當時的魏王每日派出一名使者去遊說蕭虎,哪怕那蕭虎次次將使者驅趕出門,都沒有改變主意。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也不曉得蕭虎是被魏王的誠意打動,亦或是實在覺得太煩了,總之,蕭虎終於答應肯與魏王相見。

    兩人商談的具體過程不得而知,反正從那以後,南燕蕭氏與魏國的關係逐漸改善,也不聯合衛國與魏國打仗,好比成為了游離在魏國之外的南燕一帶的軍閥。

    待等趙弘潤的曾祖父趙侈成為魏王之後,南燕與魏國的關係愈加親近。

    當時,魏王趙侈與蕭氏的長子蕭彥關係很好,在二人的撮合下,南燕蕭氏終於正式歸順了魏國,成為了魏國的國臣。

    隨後,蕭彥便成為了魏王趙侈麾下的愛將,肩負鎮守魏國北疆的重任。

    一直到後一任魏王趙慷因為好大喜功氣死那時已年邁的南燕侯蕭彥,南燕與朝廷的關係才再次變得緊張起來,因此才有了姬趙氏王族與南燕蕭氏聯姻這件事,且因為這件事釀出了一連串的風波。

    所以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南燕是游離在魏國朝廷統治之外的‘魏土’,蕭氏在南燕人心中的地位,就好比是姬趙氏于魏國。

    因為朝廷管不到南燕軍,因此,初代南燕軍,從士官到將領,皆是由南燕當地,或是蕭氏族人、或是與蕭氏存在聯姻關係的貴族子弟出任,對於蕭氏的忠誠無可褒貶。

    這也正是當年魏王趙偲在殺掉南燕侯蕭博遠前後,叫衛穆與司馬安二人率軍屠戳了南燕,剷除了初代南燕軍的原因——因為這是一支效忠南燕蕭氏的軍隊。

    而衛山,正是這樣一支軍隊中的士卒。

    在經歷過家族被魏國朝廷軍隊屠戳的慘劇後,衛山曾一度投身蕭家公子蕭鸞麾下,滿腔都是對魏國的報復。

    但是,與其他那些哪怕過了十幾年都無法忘卻仇恨的蕭氏黨羽不同,衛山在取代司馬頌生活了十幾年,享受了十幾年的寧靜生活後,他心中那份對魏王趙偲的憎恨逐漸變得淡薄了。

    當然了,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周氏,那個曾經讓他驚歎「天底下竟有這等美好女子」的女人,在這十幾年來,與他恩恩愛愛,且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家人幸福美滿地生活著,在這種情況下,曾經起誓會協助蕭鸞顛覆魏國的衛山,難免也逐漸變了心——漸漸地,衛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曲梁侯司馬頌。

    若非一兩年前,蕭氏餘黨找上了曲梁侯司馬頌,後者其實早已淡忘了曾經那個衛山的身份。

    縱使是假冒的又如何?他如今儼然就是曲梁侯司馬頌,他怎麼可能冒著妻兒被牽連的威脅,協助蕭鸞顛覆魏國?

    但遺憾的是,縱使他想擺脫蕭氏黨羽的控制,但蕭氏黨羽卻不肯放過他。

    記得在初次被那位宮先生找上門之後,司馬頌很苦惱。

    如今生活美滿的他,根本不想與蕭氏餘黨牽扯上什麼關係,畢竟蕭鸞,那可是目前魏國最大的通緝要犯,朝廷已明文發佈文書,但凡是牽扯到蕭鸞的人,皆按照叛國重罪論處。

    叛國之罪啊,那可是株連六族的大罪,雖然說衛山曾經已是孑然一身,可在這十幾年來,他已有了愛妻周氏,且有了兩個兒子,如何願意與蕭鸞牽扯上什麼關係?

    因此,司馬頌曾經也想過,索性向朝廷舉報。

    可問題就在於,他並非是真正的司馬頌,倘若朝廷追問他與蕭鸞接觸的經過,他該如何解釋呢?倘若他承認了真正的身份,那周氏怎麼辦?兩個兒子又怎麼辦?

    考慮到這些原因,衛山、或者說曲梁侯司馬頌,決定與蕭氏虛與委蛇,以保護他如今所擁有的家庭。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愛妻周氏,竟然對宮先生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且派了一名侍女偷聽他們的談話。

    雖然那名侍女固然在當晚就被宮先生身邊的人殺掉了,但糟糕的是,宮先生要求曲梁侯司馬頌設法殺掉周氏,以保住「曲梁侯司馬頌」這個暗棋的秘密不為外人所知。

    殺掉周氏?曲梁侯司馬頌如何捨得殺死這位與他恩愛十幾年的妻子?

    或許真正的司馬頌曾對周氏不屑一顧,但小貴族旁支出身的衛山,在看到周氏的第一眼,就為她所深深著迷,甚至因為她,衛山願意放棄曾經的身份,成為真正的曲梁侯司馬頌。

    怎麼可能殺她?

    然而,拖了一年餘,那一日,宮先生終於對他下達了最後通牒:殺死周氏!

    雖然當時司馬頌反過來威脅拉那位宮先生,讓那位宮先生知難而退,但司馬頌也明白,他已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些年來,蕭氏黨羽的種種手段、種種行為,他不是不知道。

    更要緊的是,在蕭氏黨羽中,誰都知道蕭鸞公子最憎恨背叛者。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頌難免有些惶恐不安。

    他對自己的身價性命倒不是很在乎,作為一個曾經在南燕被衛穆、司馬安‘漏殺’的初代南燕軍士卒,他能多活近二十年,且在這近二十年來享盡榮華,這輩子已然夠本了。他只是擔心愛妻周氏與他們夫妻倆的兩個兒子。

    按照蕭氏黨羽的一貫手段,尤其是對付背叛者,那絕對是滿門屠盡,別說周氏與她兩個兒子,縱使是府上的家僕、侍女,恐怕也會遭到屠殺。

    『待這批錢款交割之後,蕭鸞公子那邊,說不定就會對我下手了……』

    看著面前那些裝滿了銅錢的大箱子,司馬頌面色陰晴不定地想道。

    不知不覺,天色臨近黃昏。

    曲梁侯司馬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招呼著他府上的衛長:“高若。”

    衛長高若,乃是從大將軍衛穆麾下「南燕軍」退伍的老卒,曾經在軍中擔任過「曲侯(五百人將)」的職務,因為退伍後找不到賴以糊口的差事,因此被曲梁侯司馬頌重金雇來。

    畢竟那時候「肅王趙潤」還在繈褓之中,魏國的國力還未像如今這樣強大,軍隊士卒的待遇也普遍不高,似「曲侯高若」這般悍勇的魏兵在退伍後找不到賴以糊口的差事,這在魏國並不罕見。

    雖然在相處了十幾年後,高若已臨近六旬,府上的護衛之事,其實已逐漸交給幾個兒子打理,但不能否認,高若仍然是曲梁侯司馬頌最信任的心腹。

    “老爺。”高若聞言來到了曲梁侯司馬頌身前。

    指了指那些仍在搬運木箱的民夫,曲梁侯司馬頌吩咐道:“你在這裡看著,回頭清點一下箱子的數量,我去看看夫人的狀況。”

    高若會意地點點頭,臉上露出幾許擔憂之色。

    因為那位夫人周氏,這兩天似乎又犯病了,鬧得非常厲害。

    叮囑罷高若之後,曲梁侯司馬頌便走向府內深處,在來到主屋前,就聽到周氏在屋內哭哭啼啼,且時而叫喊一些諸如「司馬頌,你不是我夫」等在外人看來胡言亂語的瘋話。

    “侯爺。”

    守在主屋外的府衛中,有一人朝著曲梁侯司馬頌抱了抱拳。

    此人叫做高林,乃是高若的長子,同樣也是曲梁侯司馬頌所信任的心腹。

    點點頭與高林打了聲招呼,曲梁侯司馬頌推門走入他夫人周氏的臥房。

    可能叫喊地累了,周氏此時正坐在屋內的桌旁,在看到自己丈夫推門走進來時,也沒什麼好臉色。

    不過對此司馬頌也不見怪,徑直走到周氏面前,半蹲在她面前,縱使周氏不情願,他還是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柔情地說道:“夫人,再過兩日,你帶著博兒、傑兒,住到大樑去可好?我前幾日在大樑購置了一處宅子。”

    周氏本來不準備搭理丈夫,但在聽到這話後,卻露出了濃濃的驚訝之色。

    要知道近一年半以來,眼前這位丈夫誣陷她得了失心瘋,將她軟禁在府上,不允許她出門,甚至連她父親來打探她都被拒絕。

    為此,翁婿二人鬧得非常僵。

    可今日這是怎麼了,丈夫似乎要解除對她的軟禁?

    周氏是聰慧的女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懷疑那位宮先生,因此在聽到丈夫的話後,她本能地就感到一陣心驚。

    “為何?”周氏驚疑地問道:“朝廷明文規定,國內王侯不得召不可擅自入大樑,你竟在大樑購置了一處宅邸?”

    不得不說,朝廷的確有這樣的規定,不過有時候這條律令簡直形同空設。

    “那有那麼多為何?”司馬頌笑著說道:“博兒年紀也大了,我準備想辦法讓他到大樑的「禮塾」念書,學成之後,有機會入翰林署……雖然博兒是長子,但我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在朝廷出任個一官半職。但他終究年輕,所以,我想讓你去照顧他。”

    只可惜,周氏根本不信司馬頌的解釋,在幾番欲言又止後,長長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夫君,哪怕日後被人唾駡不檢點也罷,這十幾年下來,妾身心中認得誰才是我的夫……你是不是他,對妾身來說,並不重要。”

    聽聞此言,司馬頌不禁動容。

    雖然他隱隱也猜到周氏對他的感情,但有些話由周氏親口說出,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是發生什麼事了,對麼?”反握住司馬頌的手,周氏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宮先生?那個宮先生究竟是何人?為何你當時聽說他前來拜見面色大變?為何你倆要到密室談話?為何要對蓮兒殺人滅口?”

    聽了周氏這一連串的話,司馬頌沉默不語。

    見此,周氏氣道:“司馬頌,妾身與你同床共枕十餘年,還為你誕下博兒與傑兒,難道還不得你信任麼?”

    司馬頌聞言苦笑不已。

    他當然信任周氏,但有些事透露給周氏,這反而是在害她。

    就在這時,司馬頌忽然聽到城內傳來陣陣喧雜聲,雖然隔得很遠,但仍能感覺到人聲嘈雜。

    “高林,派人去打探一下,城內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這般嘈雜。”

    司馬頌推開房門,對高林吩咐道。

    大概過了一炷香工夫,就在司馬頌繼續一如既往的哄著周氏時,就聽高林在屋外稟道:“侯爺,打探到了,似乎是城內的縣庫起火了,不知怎麼火勢擴散,波及到了周邊的民居,目前縣卒正與縣內民眾一同在救火,故而嘈雜。”

    “城內失火?”

    司馬頌心中一個激靈。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與此同時,在曲梁侯府外,有一名長相陰柔的中年男子,提著一隻紅紙糊成的燈籠,從對面一條小巷裡走了出來,在夜幕已降臨的當下,抬頭看著正對面的曲梁侯府。

    片刻之後,有一名縣卒打扮的兵勇走到這名中年男子身邊,抱拳低聲說道:“戚公……”

    剛說兩個字,就見那名中年男子轉頭瞥了他一眼,驚地他連忙改口:“戚大人,卑職已封鎖了這條街道,且勒令街道的縣人不得出門。”

    聽聞此言,這位陰柔男子抬起手,似女兒家那般卷了卷鬢髮,用略尖的嗓音淡淡說道:“動手吧。……生擒司馬頌,餘者,盡誅之。”

    “遵令!”那名縣卒抱拳應道。

    話音剛落,就見小巷中湧出不計其數的縣卒,只見這些縣卒面色沉毅,紛紛從腰間拔出三指闊的利劍,劍刃寒光凜冽,絕非粗製濫造。

    只見這些人粗暴地撞開了曲梁侯府的府門,手持利劍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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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2章:曲梁侯府之變(二)

   當那群縣卒殺入曲梁侯府時,候府的府衛長高若帶著幾個人正在清點庫房內那些大木箱的數量。

    數著數著,高若忽然聽到府內傳來一陣陣騷亂。

    起初他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暗罵了一句「不懂規矩」,可是待等幾名身上帶傷的府內家僕連滾帶爬地跑到他面前時,他就感覺不對勁了,驚愕問道:“你們這……怎麼回事?”

    只見那幾名家僕驚恐地說道:“高大伯,不好了,府裡闖入了一夥強人,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殺,有好些人都被殺死了……”

    “什麼?!”

    年近六旬的高若眉頭凝起,臉上浮現濃濃的難以置信之色。

    哪裡來的膽大包天之徒,居然敢闖到他們曲梁侯府行兇?!

    當即,他也顧不得清點那些大木箱的數量,叫上在旁的次子「高奔」,領著十幾名府衛火急火燎地趕向府邸的中庭。

    待等一行人來到那裡後,果然瞧見有一夥手持利劍的凶徒,不分男女,屠殺著府裡的人。

    “父親,這些人……”

    瞧見那些正在行兇的凶徒,高奔面色大變。

    因為,借助那附近的石燈的光亮,他分明看到,那些正在行兇,正在屠殺他們曲梁侯府內僕役的凶徒,居然一個個身穿著縣卒的服飾。

    而此時,高若的面色亦深沉地仿佛能滴下墨汁來,出身軍旅的他,自然比兒子看出了更多的東西。

    就比如說,那些在他視線範圍內的凶徒,一個個緊閉著嘴、神色沉著,怎麼看都不像是縣兵那些老油子,更絕非所謂的賊寇這幫人,是軍卒!

    就在高若震驚之際,有七八名縣兵發現了他們,立刻湧了上來。

    在跟對方拼殺的時候,高若發現這幾人用劍嫺熟、配合默契,這愈發讓他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鐺!”

    年近六旬的高若不愧是曾經南燕軍的曲侯,哪怕如今已老邁,但揮動手中利劍,仍然逼退了與他廝殺的一名縣兵。

    趁著這會工夫,他厲聲喝道:“爾等根本不是縣卒!……爾等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襲擊我曲梁侯府?!”

    然而,對面的那些縣兵一言不發,被逼退後立即再次揮劍上前,絲毫不給高若喘氣的工夫。

    “鐺鐺鐺!”

    連拼三劍,高若不愧是當做曲侯的悍卒,賣了一個破綻,一劍刺向對方的腰部。

    沒想到,只聽“叮”地一聲,他手中的利劍,居然被彈開了。

    『什麼?!』

    高若面色頓變,連退了幾步,眯著眼睛仔細看向與他對敵的那名縣兵的腰間。

    他這才發現,對方那被他劃破的縣兵服下,好似穿著一身甲胄。

    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已出現缺口的利劍,高若的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

    利劍、堅甲、嫺熟的身手、以及沉重的應敵態度,這群凶徒他娘的是精兵啊!

    想到這裡,高若急聲叫道:“奔兒,小心應戰,為父去稟告侯爺!”

    “明白!”高奔翁聲應道,反手一劍劈向一名縣兵的手臂,只聽叮地一聲,他手中長劍好似斬到了什麼堅固的物什。

    在吩咐完兒子後,高若轉身朝著內院飛奔,不多時便來到了北屋。

    守在北屋外的大兒子高林,見父親這般狼狽,驚疑道:“父親,府裡發生了何事?”

    高若也不解釋,推門就闖進了屋,見曲梁侯司馬頌神色不定地站在屋內,急聲說道:“侯爺,府內殺入了一群凶徒,武器甲胄皆是精良,質問他們也無人回話……”說著,他便將方才親眼所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曲梁侯司馬頌。

    在聽完高若的講述後,曲梁侯司馬頌的第一反應就是蕭氏黨羽派人來殺他了。

    可轉念一想,他又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

    要知道,他這次為蕭鸞籌集的錢款,數額可是不小,按理來說,就算蕭鸞猜到他已有了異心,在收到這批錢款前,也應該是不會派人來殺他的。

    既然並非蕭鸞,那是何人?

    曲梁侯司馬頌完全猜不到頭緒,一回頭,見愛妻周氏嚇得花容失色,遂一邊將其摟著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一邊詢問高若道:“這夥賊人有多少人?”

    “不知有多少。”高若搖了搖頭,隨即,他緊聲說道:“侯爺,這夥人來勢洶洶,見人就殺,絕非善類,請你與夫人速速從後門脫身。”

    曲梁侯司馬頌點點頭,當即就叫高若、高林帶來司馬博、司馬傑二子,在一群府衛的保護下,急匆匆來到了府邸的後門。

    沒想到,剛剛走出後門,就聽到幾聲慘叫。

    司馬頌與高若定睛一看,駭然看到身前有幾名府衛身中數支弩箭。

    抬頭再一瞧,十幾丈外儼然站著三十幾名縣兵,其中有十幾人手中持有軍弩。

    『居然連軍弩都有?』

    曲梁侯司馬頌心中一驚,下意識將愛妻周氏護在身後,沉聲說道:“我乃曲梁侯司馬頌,爾等是何人,為何襲擊本侯的府邸?”

    話音剛落,就見那些縣兵中,走出一名好似領頭人的隊率,面無表情地說道:“司馬頌大人,請跟我等走一趟,有一位大人要見你。”

    聽聞此言,曲梁侯司馬頌心中咯噔一下。

    他已經猜到,對方絕對不是蕭鸞的人,因為倘若對方是蕭氏黨羽的人,根本不會與他廢話,早就一通亂射過來了。

    他猜測,對方口中的大人,絕對是大樑某位元身居高位的權貴。

    『……究竟是誰?』

    司馬頌的額頭不由地滲出了一層汗水。

    暗自咽了咽唾沫,司馬頌沉聲說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請你們停止殺人!”

    那名隊率稍微思忖了一下,吩咐一名手下:“去,告訴他們已抓到司馬頌,停止殺人。”

    說罷,待等幾名縣兵從後門走入府內後,他又對曲梁侯司馬頌說道:“曲梁侯,請吧。”

    曲梁侯司馬頌回頭看了一眼周氏與高若,前者搖搖頭懇求司馬頌莫要離開,而高若亦小聲勸說道:“侯爺,這些人絕非善類,不可孤身赴險,老夫拼死也會保護侯爺、夫人與兩位公子。”

    曲梁侯司馬頌搖了搖頭,因為他感覺,想要抓他的那人,多半權勢極大,絕非是他能夠招架。

    與其惹對方不快,倒不如順從。

    當然,他也防著一手。

    “那位大人只是要見我吧?那麼,可否讓我的護衛帶著我的家人先行離去?”司馬頌試探道。

    那名隊率朝著街道左右瞧了兩眼,考慮到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否則會引起他人懷疑,他索性直截了當地下令道:“上!留下司馬頌!”

    聽聞此言,他麾下的縣兵,紛紛抽出了利劍,一言不發地殺了過來。

    見此,曲梁侯司馬頌面色大變:對方居然要殺盡他曲梁侯府滿門?!

    “保護侯爺夫人與公子!”

    高若大叫一聲,叫兒子高林帶著府衛上前迎敵,而他則帶著幾名府衛,保護著司馬頌、周氏與兩位公子,且戰且退,想生生殺出一條活路。

    可是想要在這三十幾名精兵假扮的縣兵手中逃脫,這談何容易?

    僅僅只是片刻工夫,二十幾名府衛就只剩下了寥寥四五人。

    就在危機關頭,忽然有人喝道:“住手!”

    眾人聞言一愣,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那名發號施令的隊率,不知何時被一名尋常百姓打扮的男子給挾持了。

    “你是何人?”那名隊率心中震驚,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被人靠近。

    然而,那人也不理睬他,只是朝著曲梁侯司馬頌問道:“曲梁侯司馬頌……對麼?”

    “是,正是本侯。”

    曲梁侯司馬頌一邊將周氏護在身後,一邊連連點頭。

    因為他隱隱已猜到這個人的身份即是這段日子裡監視著他的,肅王趙潤麾下的青鴉!

    不錯,這名中途介入的百姓打扮的男子,正是青鴉眾的頭目之一,鴉五。

    “跟我的人走!”

    隨著鴉五的一句話,四周頓時出現了十幾個身影,有的站在小巷口,有的站在民居的房頂。

    見此,那名隊率臉上露出幾許驚怒之色,壓低聲音說道:“莫要惹禍上身!”

    『我怕你?』

    鴉五輕蔑地一笑,沉聲下令道:“將司馬頌一行人帶走!”

    由於那名隊率被挾持,其餘的縣兵不敢輕舉妄動。

    而就在這時,只聽一陣弩弦響動,一名青鴉眾啪嗒一聲從民居的屋頂摔了下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唔?”鴉五見此一驚,轉頭張望,就看到一群縣兵從兩旁圍了上來。

    隨即,一個提著一隻紅燈籠的陰柔男子,出現在諸人面前。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名陰柔男子來到那名斃命的青鴉眾身旁,蹲下身,舉起了屍體的右臂,皺眉看著右臂上的袖箭,隨即,又從屍體腰後的皮鞘內,抽出一把三棱的軍刺,靠近燈籠仔細瞅了瞅。

    『麻煩了,是肅王的青鴉……』

    陰柔男子深深皺起了眉頭。

    而此時,鴉五亦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名陰柔男子,心下暗自嘀咕:內侍監?!

    這可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了。

    要知道在大樑,青鴉眾與內侍監的關係還是蠻不錯的。

    再次站起身來,陰柔男子看了一眼那些青鴉眾,沉聲說道:“某有要令在身,緝拿重犯,可否請諸位……給個方便?”說著,他指了指腳邊的屍體,壓低聲音說道:“日後,某會親自上門謝罪。”

    聽聞此言,鴉五冷冷說道:“很不湊巧,閣下口中的要犯,亦是我方的……目標。你給個方便如何?”

    因為背靠肅王趙潤,鴉五根本不虛內侍監。

    陰柔男子的雙眉深深皺了起來,忽然,他面色一寒,狠聲說道:“都給某殺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縣兵一擁而上,殺向鴉五等青鴉眾。

    見此,縱使是鴉五也是一愣。

    『這他娘的閹人……真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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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6
匿名  發表於 2022-6-1 00:46:34
第1343章:曲梁侯府之變(三)

   “他娘的,幹!”

    隨著鴉五一聲咆喝,在場的十幾名青鴉眾當即展開了反擊。

    倘若說那名陰柔男子此番帶來的精兵堪稱是裝備精良、身手出眾,那麼青鴉眾無論在武器裝備,還是在單兵作戰能力上,都要超過前者。

    “鐺!”

    只見一名青鴉眾用手中的三棱軍刺擋住了一名縣兵的揮劍猛劈後,在近距離下用手指撥動袖箭的機關,頓時間,一支漆黑無光的利矢嗖地一聲從衣袖下射出。

    那名縣兵措不及防,被當場命中右目,忍不住倒在地上痛嚎起來。

    而與此同時,那名青鴉眾一身返身欺近另外一名縣兵的周身,瞬間反握軍刺,反手將軍刺刺入了那名縣兵的肋下。

    期間,有聽到哢的一聲悶響,那名縣兵身上的甲胄竟被那名青鴉眾輕易刺穿。

    只見那名縣兵渾身抖了下來,繃緊的身體便逐漸鬆弛下來,緩緩倒在那名青鴉眾身上。

    瞬間,一死一傷,而對方僅僅只是一名尋常的青鴉眾。

    “!!”

    瞧見這這一幕,那些原本面無表情的縣兵,臉上頓時露出了驚駭之色。

    其中有些不明就裡的人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些尋常百姓打扮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何非但有著如此精湛的殺人技藝,甚至擁有能洞穿他們身上甲胄的銳利兵器。

    要知道他們的兵器,那可是來自「宮造局」啊!

    而此時在曲梁侯司馬頌的身邊,府衛長高若亦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鴉五那區區十幾人與幾十名精銳假扮的縣兵打地有聲有色。

    他看了一眼鴉五等人手中那細長的軍刺,在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已出現了好幾處缺口的利劍,心中著實感覺不可思議:要知道那些‘縣兵’身上的甲胄,那可是堅固地連他手中的利劍都刺不穿,可那群‘百姓’倒好,卻是一下一個,仿佛那些縣兵身上堅固的甲胄就跟紙糊的似的。

    “侯爺,這些又是何人?”

    高若小聲地詢問曲梁侯司馬頌,他感覺,鴉五這幫人雖然人數比那名陰柔男子少,但這些人展現出來的實力,還有武器裝備,甚至還要後者之上——落入這群人手中,會不會結果更加不好?

    可能是猜到了高若的顧慮,曲梁侯司馬頌壓低聲音回答道:“在未得到這些人應允之前,本侯不方面透露,但是,當下他們是我等唯一的生機。”

    就在這時,幾名青鴉眾迅速殺到了這邊,和曲梁侯司馬頌的護衛匯合,用袖箭射殺、逼退了十幾名縣兵的進攻,其中有一人回頭對曲梁侯司馬頌說道:“此地不可久留,跟我們走!”

    “小侯明白。”

    曲梁侯司馬頌連忙點頭應允,讓高若、高林父子保護他兩個兒子,而他自己則死死將愛妻周氏摟在懷中,在那些青鴉眾的指引下,一群人且戰且退,朝著街道遠處逃離。

    縣兵們想要追趕上去,卻苦於鴉五等青鴉眾死死糾纏,好幾次皆被逼退。

    “鐺!鐺鐺!”

    那名縣兵的隊率,與鴉五幾次交手,皆被逼退。

    方才在那名陰柔男子下令之後,這位隊率便趁鴉五失神的剎那,擺脫了後者的控制,但也因此,脖子處被劃了一道口子,險些被割斷喉管。

    這讓這名隊率氣急敗壞,一邊報復般地揮舞利劍斬向鴉五,一邊怒聲罵道:“不知死活的傢伙,你知道你等在做什麼麼?!你知道我等究竟是何身份麼?!”

    聽聞此言,鴉五一邊與他交手一邊冷笑道:“你等是何身份?嘿!讓我猜猜,禁衛?還是郎衛?……你小子的口氣很囂張啊,難不成是「武郎尉」?反正那邊那個提燈籠的閹人,老子大概可以猜到身份。”

    『什麼?』

    那名隊率聞言一驚,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又驚又怒地低聲斥道:“既然猜到我方的身份,還敢肆意干涉,就不怕得罪不該得罪的人麼?”

    鴉五聞言冷笑道:“少他娘的給老子說教!……乖乖給老子退後,惹得老子不快,就算你是那裡的武郎尉,老子也照殺不誤!……你信不信,老子宰了你,照樣可以在大樑大搖大擺地行走?”

    “你……”那名隊率聞言又驚又怒。

    不過從鴉五透露的訊息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對方的來頭也很大,根本不懼他們。

    看著對方手中的軍刺,以及那據說在魏國內只有一小撥人才擁有的機關袖箭,那名隊率心中已隱隱猜到了幾分:肅王趙潤的青鴉。

    “青鴉?”

    他小聲試探道。

    鴉五聞言冷哼一聲,顯然是默認了。

    見此,那名隊率心中一涼,在看了一眼正在幾名青鴉眾保護下迅速逃離的曲梁侯司馬頌後,他壓低聲音說道:“兄弟,這次你們犯下大過了,我是巡檢司的武尉「楊離」。”

    『巡檢司?』

    鴉五愣了愣,因為據他所知,巡檢司只是「大樑府」轄下的一個「負責大樑民政」小司署而已,整個府衙上下也沒多少人。

    那自稱楊離的隊率似乎是看出了鴉五的迷惑,壓低聲音說道:“是內城裡的那個。”

    他口中的內城,即是暗示宮內。

    聽聞此言,鴉五頓時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嘀咕一聲:果然是禁衛!

    事實上,禁衛軍並非只是駐守宮門的看門兵,其中也有幾支許可權比較特殊的禁衛,比如曾經在魏天子出行時負責保護隨行的「虎賁禁衛」,再比如當下鴉五等人遇到的「巡檢禁衛」——所謂的「巡檢禁衛」,說白了就是宮內勢力的黑手套,專門負責處理一些刑部、大樑府等刑事衙門不好處理的事。

    不過在「拱衛司」的禦衛出現之後,這些特殊的禁衛軍,許可權亦被大幅度削弱,甚至被拱衛司取而代之,不復當年的風光。

    在想通這一層後,鴉五更不在意了,因為據他所知,在拱衛司出現之後,巡檢禁衛就不再受到魏王趙元偲的器重——倘若這次碰到的是拱衛司的禦衛,那他心中還有些犯怵,但如今只是禁衛而已,怕什麼?

    青鴉眾效忠的是肅王趙潤,既然這位元殿下命他們監視曲梁侯司馬頌,那麼青鴉眾就決不能讓任何人殺死後者。

    想到這裡,鴉五壓低聲音說道:“司馬頌,是我家公子指名的。”

    聽聞此言,巡檢禁衛的統領楊離頓時露出了苦笑。

    那名提著紅燈籠的陰柔男子,其背後的指使者,他惹不起,可眼前這個鴉五,此人背後的某位殿下,他同樣也惹不起。

    那可是一位敢在魏王趙偲面前拍桌子的殿下。

    就像鴉五方才所說的,就算前者殺了他楊離,照樣可以在大樑自由行走——殺了,等於白殺。

    想到這裡,楊離咬了咬牙,故意用肩膀迎向鴉五手中的軍刺。

    見此,鴉五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順著對方的心思,用軍刺在楊離肩膀上來了一下狠的。

    果然,楊離在受創後,露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連忙抽身後退,催促麾下的禁衛上前捉拿鴉五。

    而趁著這個時機,鴉五迅速下令其餘青鴉眾後撤。

    這場交手,前後只有半盞茶的工夫,無論是禁衛還是青鴉眾,互有傷亡,相比之下,禁衛方的損失更大,死了十幾個人,其餘或多或少都有傷勢,而青鴉眾這邊,則總共死了六個人。

    看著地上的眾多屍體,那名陰柔男子,或者說是內侍監的太監「戚貴」,陰柔的面孔上,一雙銳利的眼睛充滿了陰鷙。

    “戚大人。”

    楊離捂著肩膀上的傷口,滿臉慚色地退到了戚貴身邊,低著頭說道:“卑職無能,叫這群賊人逃脫了……”

    聽聞此言,戚貴面無表情地看著楊離,冷冷說道:“楊統領,你是當真不敵那個……唔,那個賊人麼?還是說,是有意放過?”

    楊離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卑職豈敢那樣做?只是這些賊人身手不凡,且手中兵器亦是鋒利無比……著實不好對付。”

    戚貴冷冷地看著楊離,絲毫不相信後者的說辭。

    袖箭與軍刺,前者是防不勝防的暗器,後者是無堅不摧的銳器,兩者在魏國都屬於是管制武器,只有一小撥人才擁有,比如說肅王趙潤麾下的「雙鴉」。

    既然他戚貴可以通過這兩件罕見的武器判斷出鴉五一群人的身份,眼前的楊離,難道就猜不出來?

    因為猜到對方的身份,不想得罪對方背後的那位,因而故意負傷後退……其心可誅!

    “楊大人。”戚貴眯著眼睛警告道:“某家之前就告訴過你,究竟是哪位命我等前來……若壞了那一位的大事,某家吃罪不起,楊大人你也一樣……”

    楊離心中一凜,不敢回話。

    見此,戚貴長長吐了口氣,手指卷著鬢髮,淡淡說道:“朝三暮四,此乃取死之道,既然我等受到那位的囑託,就要盡心盡職。……現下,某家命你帶人追上去,那一干賊人殺死,奪回司馬頌,你……可聽明白了?”

    “……是。”楊離滿心苦澀。

    此時,從曲梁侯府的後門,又走出一位濃眉大眼的縣兵,正是之前在曲梁侯府前與戚貴說過話的那人,只見他驚愕地看了一眼亂糟糟的街道,不敢細問什麼,徑直來到戚貴跟前,抱拳說道:“戚大人,府內上下已誅殺殆盡,不曾留下半個活口。”

    “很好。”戚貴點了點頭,吩咐道:“放把火,將這座府邸燒了。”

    “遵命。”

    片刻後,太監戚貴看著燃燒熊熊大火的曲梁侯府,心下暗自盤算。

    『這樣……姑且也能算已‘殺’死了曲梁侯吧?那麼接下來,就只剩下一件事,從那些青鴉手中,奪回司馬頌……』

    縱使是肅王麾下的青鴉又如何?膽敢破壞皇后娘娘的命令,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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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4章:牽一髮而動全身

   次日天濛濛亮,在封丘縣的縣城門處,有一輛馬車慢悠悠從城內駛向城門。

    在馬車內,曲梁侯司馬頌滿臉憂愁,看著愛妻周氏驚慌失措地摟著兩個兒子,且時不時用一種讓他感到心疼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在無聲地指責著:看你做的好事,禍及家門。

    那道目光,讓曲梁侯司馬頌不敢對視——其實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沒有等來蕭氏黨羽,卻等到了另外一撥人對他曲梁侯府狠下殺手。

    “侯爺,前邊就是城門了。”

    在馬車內,年近六旬的高若眼眶微紅,用沙啞的聲音低聲提醒道。

    曲梁侯司馬頌看向這位與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老友,心中亦頗不是滋味,因為在昨晚的逃生中,高若的小兒子高奔至今毫無音訊,十有八九已死在那些假扮縣兵的軍卒手中。

    “交給那些人。”

    曲梁侯司馬頌搖了搖頭示意道,他口中的那些人,即是鴉五等肅王趙潤麾下的青鴉眾——事到如今,那位肅王殿下可能是他們這一行人唯一的生機。

    相比之下,曲梁侯司馬頌更加在意高若的傷勢,在昨晚逃離侯府的期間,高若被那些縣兵的軍弩射中,雖然之後青鴉眾替其拔出了箭矢,敷上了傷藥,但司馬頌仍然頗為在意這位老僕的傷勢——畢竟高若已年近六旬,已不再是曾經南燕軍中的那個悍勇的「高曲侯(五百人將)」了。

    就在這時,車簾被撩起,鴉五坐在車夫的位置上,對車廂內的幾人說道:“待會城門口說不定有那幫傢伙,你等休要出聲,若有必要,我們直接殺出去。”

    “小侯明白。”曲梁侯司馬頌點了點頭,隨即挪到周氏身邊,摟著愛妻與兩個兒子。

    而此時,馬車已慢悠悠地駛到了城門,鴉五坐在馬車夫的位置上,打量著城門口的守衛,待看到城門口有幾個‘不合群’的縣兵正來回走動時,心下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相比較巡檢禁衛,青鴉眾缺少官面上的身份,就像拱衛司的禦衛那樣,在執行任務時,可以任意冒用禁衛、郎衛、兵衛甚至是駐軍的身份,這一點是青鴉眾萬萬不及的。

    舉著馬鞭做了幾個手勢,那些混在出城百姓隊伍中的青鴉眾,便陸續圍在了馬車前後,準備協助這輛馬車離城。

    終於,即將輪到鴉五等人接受盤查,眼瞅著幾個他一眼就能看穿對方是禁衛身份的縣兵向馬車走來,鴉五率先動手,直接抬手,用袖箭射出了幾支箭矢,隨即驟然催動馬匹,企圖直接闖出去。

    “是他們!”一名縣兵大呼一聲,厲聲喊道:“這些人即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攔下他們!”

    城門口那些真正的縣兵,一臉驚愕,正要圍上來,卻被從出城百姓隊伍中跳出來的青鴉眾殺退。

    “殺人了。”

    附近的百姓頓時驚慌失措,四下逃離,趁著這個機會,鴉五果斷催動馬匹,強行闖出了縣城。

    片刻之後,有十幾個人騎著坐騎趕了上來,正是鴉五手底下的青鴉眾。

    見此,鴉五總算是松了口氣,叫一名兄弟代替他駕駛馬車,而他自己則鑽入了馬車內。

    在高若、高林父子與周氏母子那不信任的目光的下,鴉五在曲梁侯司馬頌面前盤腿而坐,面色陰晴不定地說道:“曲梁侯,為了你,我損失了將近十個弟兄,你能否告訴我,你為何會招惹上內侍監與禁衛軍呢?”

    “禁衛軍?”

    高若、高林父子驚呼一聲,周氏亦是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

    別看事實上禁衛軍的地位遠不如內侍監,甚至於最近幾年被拱衛司的禦衛搶走了不少許可權,但在一般人眼中,禁衛軍的地位還是非常高的。

    不過,曲梁侯司馬頌更加在意鴉五口中那個內侍監:“那……果真是內侍監的人麼?”

    鴉五上下打量著司馬頌,淡淡說道:“雖然那個閹人居然下令對我等動手,讓我很是意外,不過應該不會錯……曲梁侯,你得解釋一下。”

    聽聞此言,高林忍不住問道:“那你們又是何人?挾持侯爺又有什麼目的?”

    曲梁侯司馬頌抬手攔下了高林,目視著鴉五,沉聲說道:“待小侯見到你家公子,小侯會原原本本將其中內情告訴你家公子。……抱歉,其中內情事關緊要,不可洩露。”

    在昨晚逃亡的過程中,曲梁侯司馬頌已做出了決定:眼下,除了蕭氏黨羽想要殺他,就連大樑那邊,也有一位權勢滔天的人想要殺他,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只有那位肅王趙潤,才有能力保住他的妻兒。

    因為據他所知,肅王趙潤,那可是最希望親手手刃蕭鸞的人,只要他以「和盤托出蕭氏餘黨秘密」作為交易,這位元肅王殿下保准願意庇護他一行人。

    “看來你已經猜到我們是誰了。”鴉五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幾時知道的?”

    曲梁侯司馬頌也不隱瞞,如實說道:“一到封丘縣,就得知了。”

    聽聞此言,鴉五愣了愣,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司馬頌,皺眉問道:“這麼說,你一直都知道我方在監視著你?”

    “是。”司馬頌點了點頭。

    見司馬頌點頭確認,鴉五深深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忖究竟是環節走漏了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另一名青鴉眾撩起了車簾,低聲說道:“五哥,「黃池」那邊傳來消息,咱們有些兄弟在黃池因為與人起了爭執,被抓到縣牢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今早。”

    “他娘的,動作挺快的啊……”鴉五皺了皺眉頭,寬慰道:“沒事,黃池那些兄弟,並不清楚內情,相信那個閹狗也不敢殺他們,應該只是將他們關起來,免得他們與咱們匯合。相比之下,黃池縣去不得了……”

    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唇,冷笑說道:“前後圍堵是麼?嘿,去「小黃」。”

    小黃縣,那裡有冶造總署的幾個試驗田,為了保護這些試驗田,那裡專門有一撥黑鴉眾駐守著。

    一日後,在大樑皇宮的鳳儀殿,大太監馮盧收到了一封來自封丘的密信,在仔細觀閱之後,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想到其中的利害關係,縱使是大太監馮盧也不敢擅做主張,連忙向王皇后稟報。

    此時,王皇后剛剛用完午膳,正準備去寢居小睡片刻,瞧見大太監馮盧走進來,頻頻用眼神暗示,遂揮揮手遣退了殿內其他的太監與宮女。

    待等這些不相干的人退下之後,大太監馮盧這才來到王皇后面前,低聲說道:“皇后娘娘,戚貴已派人送來消息。”

    “唔。”王皇后端著茶盞隨口應了一聲,等著下文。

    只見大太監馮盧故作歎息地說道:“娘娘,一日之前,蕭氏餘孽襲擊了曲梁侯府,可憐曲梁侯一門四口以及府上百余僕從,皆被蕭氏所害,可恨的是,蕭逆最後還放了一把火,將曲梁侯府燒成了平地。”

    王皇后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人呢?”

    聽聞此言,大太監馮盧臉上露出了幾許難看之色,小心翼翼地說道:“被……被劫走了。”

    “……”王皇后聞言面色繃緊,一雙鳳目掃向馮盧,平日裡感覺無害的她,此時隱隱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壓力,讓大太監馮盧壓力倍增。

    “誰?”她冷冰冰地質問道。

    大太監馮盧不敢耽擱,連忙回道:“是青鴉。……肅王的青鴉。”

    “肅王?趙潤?”

    聽聞此言,王皇后臉上的寒色一滯,微皺著眉頭說道:“怎麼會碰到趙潤的人?”

    一聽說劫走司馬頌的人乃是肅王趙潤的青鴉,她的臉色稍稍改善,因為她也知道,肅王趙潤與蕭氏餘孽的首領蕭鸞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在這一點上,雙方是利害一致的。

    大太監馮盧苦笑道:“可能肅王也在懷疑司馬頌,故而派青鴉前去監視……”說到這裡,他偷偷看了一眼王皇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您看這事……是否要跟肅王知會一聲?”

    王皇后狐疑地看了一眼馮盧,問道:“戚貴與青鴉,發生衝突了?”

    “呃……”馮盧訕訕說道:“彼此互有傷亡。”

    聽聞此言,王皇后不禁皺緊了眉頭。

    倘若換做別人還則罷了,肅王趙潤那可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雖然此前並無交集,但王皇后也清楚那位肅王殿下的劣跡與功績——兩者皆是無人能及。

    比如打砸幽芷宮,比如其父皇面前拍桌子,比如在慶王府用菜盤子呼慶王弘信的臉,比如敢一腳將上將軍府府正踹下河渠,這位殿下的種種劣跡,與他率軍南征北戰、建立赫赫功勳一樣讓人為之驚歎。

    什麼樣的主人,什麼樣的僕從,肅王趙潤這般狂妄霸道,他手底下的青鴉,膽敢與內侍監、禁衛軍搶人,這倒也不出奇。

    “通知戚貴,到此為止,本宮會與肅王交涉的。”王皇后在思忖了片刻後說道。

    聽聞此言,馮盧面色更加淒苦,低聲說道:“娘娘,戚貴正派人追擊那股青鴉……”說到這裡,他替戚貴求情道:“娘娘,戚貴是對娘娘忠心耿耿,故而……”

    王皇后抬手打斷了馮盧的話,沉聲說道:“叫戚貴回來。……另外,本宮不好貿然召見肅王,正好他婚期在即,你置備一份厚禮送去,他為答謝,自會登門拜訪本宮。”

    “是。”馮盧點頭應道。

    當日傍晚,還未等馮盧帶著賀喜的厚禮來到肅王府,「曲梁侯司馬頌一家四口與百余僕從被害」的消息,已由封丘縣令上報朝廷,並在大樑迅速傳開。

    聽到這個消息,桓王趙弘宣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雍王好生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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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5章:牽一髮而動全身(二)

   懷著無比憤怒的心情,桓王趙弘宣立即帶著幕僚周昪來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的府上。

    當趙弘宣來到長皇子府上時,長皇子趙弘禮正與幕僚駱瑸在書房內商議著什麼,聊著聊著,就看到趙弘宣風風火火地來到了書房,一臉急怒地說道:“長皇兄,你可知曉,曲梁侯司馬頌死了!”

    “……”趙弘禮沉著臉徐徐點了點頭。

    「曲梁侯府皆被屠盡」一事,早已傳遍大樑,在大樑引起了巨大爭議,趙弘禮與駱瑸怎麼可能不知情?

    事實上在方才,趙弘禮就在與駱瑸商量這件事。

    畢竟曲梁侯司馬頌,這個人對於趙弘禮複出一事尤為關鍵,沒有這個人,趙弘禮想要扳倒雍王弘譽,難如登天。

    “真是豈有此理!”在書房內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後,趙弘宣憤然說道:“那該死的雍王,竟這般陰毒,居然殺人滅口……”

    聽聞此言,駱瑸與周昪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些困惑,顯然是持不同意見。

    “桓王殿下息怒。”駱瑸朝著桓王趙弘宣拱了拱手,隨即皺眉說道:“在下方才也正與殿下說起此事……依在下看來,這件事有點蹊蹺。”在頓了頓後,他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在下懷疑,此事恐怕並非雍王的人所為……”

    “不是他還會有誰?”桓王趙弘宣怒聲說道:“想必是消息走漏,雍王情急之下,殺人滅口……”

    駱瑸知道桓王趙弘宣對雍王弘譽的印象很差,遂耐著心思說道:“桓王殿下,你說的「雍王情急之下」,指的是什麼呢?我等尚未對朝廷出示那份密信,長皇子殿下也尚未正式複出,雍王何以要著急?”

    “呃……”趙弘宣聞言一愣,猜測道:“保不定消息走漏,使得雍王得知我等攥著他的把柄,故而先殺人滅口呢?”

    駱瑸聞言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桓王殿下,首先,咱們收到的那份密信,來歷不明、真假也不明,談不上是所謂「雍王的把柄」;其次,就算那封密信屬實,雍王與曲梁侯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認……既然有迴旋餘地,雍王為何要殺曲梁侯司馬頌?這不是不打自招麼?”

    “不錯。”周昪亦在旁點頭附和道:“在下曾在雍王弘譽身邊呆過一陣子,雍王,絕非這般沉不住氣的人。”說罷,他看了一眼桓王趙弘宣,對這位自家殿下說出了這一路上一直想說、但桓王趙弘宣卻完全聽不進的話:“不能否認,雍王弘譽與其張啟功敢這樣做,但並沒有必要。”

    桓王趙弘宣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皺眉問道:“我們剛剛收到那份密信,正尋思著從曲梁侯司馬頌著手,對付雍王,結果最近兩日,那曲梁侯司馬頌就死於非命了……兩位不覺得這件事有點太巧合了麼?”

    對於這個疑問,駱瑸與周昪短時間內也想不出頭緒來。

    正如桓王趙弘宣所言,這件事難道果真是巧合?當然不可能!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但就像他倆方才所說的,駱瑸與周昪都不認為這件事會是雍王弘譽派人做的,因為事情尚有迴旋餘地,貿然就殺掉曲梁侯司馬頌,還屠盡了曲梁侯府滿門,這種蠢事,實在不像是雍王弘譽與張啟功會做出來的。

    但是究竟其中真相如何,他們也猜不出來。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萬萬也不會想到,整件事在繼蕭氏餘孽這個「協力廠商勢力」介入,給他們送來了雍王弘譽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接觸的證據,企圖借此扳倒雍王弘譽外,又有王皇后這股「第四方勢力」強勢介入,果斷地下令‘殺掉’曲梁侯司馬頌。

    然而就在王皇后的人馬執行命令時,又有「肅王趙潤麾下青鴉」這股「第五方勢力」插手干涉,強行劫走了司馬頌——這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縱使是駱瑸與周昪再機智聰慧,也萬萬想不到這件事的演變竟會如此曲折。

    “幾年前,雍王曾挑唆北一軍營變,又暗中命心腹謊冒賊軍攻打軍營……他當初能做得出來這種事,難道今日就殺不得一個曲梁侯司馬頌?”

    “此一時彼一時也。”周昪出言糾正道:“殿下,當初長皇子殿下勢大,雍王退無可退,只得背水一戰;可今時今日,雍王手握監國大權,儼然儲君身份,距離大位僅一步之遙,他怎麼可能還會兵行險著?除非能策反曲梁侯司馬頌,讓他親口承認「金鄉屠民」之事乃是雍王在背後教唆,否則,縱使是那封密信在,長皇子殿下想要扳倒雍王,也殊為不易。”

    駱瑸在旁連連點頭,就連趙弘禮,亦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只可惜,周昪的言辭雖然確鑿、誠懇,但仍無法徹底打消桓王趙弘宣對雍王弘譽的懷疑。

    在沉默了片刻後,趙弘宣站起身來,說道:“周昪,你留在這裡,與駱瑸好好商議一下,我到我哥那邊走一趟,向高括問個究竟。”

    “這倒是個好主意。”周昪點點頭說道。

    看著桓王趙弘宣一臉餘怒未消地離開書房,趙弘禮、駱瑸、周昪三人在對視一眼後,皆隱隱有些氣餒。

    因為原本他們正打算以曲梁侯司馬頌作為突破口,就算不能扳倒雍王,也至少能壓一壓雍王的氣焰,沒想到,關鍵人物曲梁侯司馬頌居然被殺了。

    此人一死,那封密信還有什麼價值?——死無對證的東西,一向是不能被作為證據的。

    “這件事……著實有些蹊蹺啊。”

    在對視了一眼後,駱瑸皺著眉頭對周昪說道。

    此前駱瑸與周昪已通過種種形跡,推斷出「曲梁侯司馬頌乃雍王暗棋」的可能性,再加上那封密信,這件事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

    因此,曲梁侯司馬頌在這個時候被人不明不白地殺害,獲利最大的自然是雍王弘譽。

    可若按常理推斷,偏偏雍王弘譽最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下令殺害曲梁侯司馬頌——這種強烈的違和感,讓駱瑸與周昪感覺整件事撲朔迷離。

    一時間,駱瑸與周昪也是一籌莫展。

    而與此同時,桓王趙弘宣正坐在馬車上,氣悶悶地前往他兄長肅王趙弘潤的肅王府。

    此時的肅王府,在趙弘潤滿了守孝之期後,正在緊鑼密鼓為婚娶之事做最後的準備,比如張貼喜字、鋪設筵席、準備回禮禮物等等,府內上下,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畢竟趙弘潤的婚期已正式確定下來,就在九月十八日這一天。——也就是三日後。

    在來到肅王府府門前時,趙弘宣便看到一輛輛裝載滿蔬菜、瓜果、魚肉的馬車,正停在府門前,由民夫一筐筐地往府內的庖廚運。

    在旁,宗衛呂牧與穆青二人正指揮著那些民夫,不過待瞧見趙弘宣的馬車緩緩而來時,他倆當即迎了上去:“宣殿下。”

    趙弘宣下了馬車後,與呂牧、穆青二人打了聲招呼。

    他並不是一個善於隱藏情緒的人,因此,呂牧與穆青二人明顯可以看出這位殿下心情不佳。

    不過還未等他們開口詢問,便聽趙弘宣率先問道:“呂大哥,有看到高括大哥麼?”

    “高括?”呂牧愣了愣,隨即點頭說道:“高括剛剛外出歸府,正在府內書房向殿下稟告一些事。……宣殿下找他有事?”

    趙弘宣也沒有細作解釋,擠出幾分笑容說道:“那我自己進去就好了,你們忙。”

    說著,他便邁步走入了府邸。

    困惑地忘了一眼趙弘宣,呂牧轉頭看向穆青,似乎是想問問穆青是否知曉些情況,只可惜穆青也一無所知,聳了聳肩。

    而與此同時,在肅王府的書房內,宗衛高括的確正在向肅王趙弘潤稟告一些要緊事。

    這個要緊之事,不單單是指「曲梁侯司馬頌一門被殺」這件事,還有「派往封丘的青鴉眾突然失去了音訊」這件事。

    原來,在聽說「曲梁侯府遭到賊人襲擊」、「曲梁侯司馬頌一門上下皆被屠殺」的消息後,肅王趙弘潤亦是大感震驚,要知道,曲梁侯司馬頌那可是他派人重點監視的物件啊,怎麼毫無聲息地就被人給殺了?——派往封丘的那些青鴉眾究竟在搞什麼鬼?!

    明明曲梁侯司馬頌被害的消息都從封丘傳到大樑了,可那些派往封丘的青鴉眾,卻未提前稟報此事,這是嚴重的瀆職!

    於是,高括懊惱地找到了青鴉眾在大樑的據點,這才得知,派往封丘的青鴉眾「鴉五」一行人,已有兩日失去了音訊,這讓高括感到又驚又怒,連忙回來稟報自家殿下。

    鴉五一行人失去音訊,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這幫人集體叛逃了,要麼就是這幫人被人殺害、或者被人關起來了。

    而在這兩種可能性中,「叛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暫且不提青鴉眾的訓練中那洗腦式的思想灌輸,讓每一名青鴉眾都對肅王趙弘潤忠心耿耿,單單就青鴉眾的豐厚待遇,就基本上杜絕了叛逃的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派往封丘的鴉五一行人突然音訊全無,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他們遭到了襲擊!

    問題是,即便遭到了襲擊,總不可能連個消息都傳不出來吧?

    還是說鴉五等人被對方一個照面全殺光了?——這幾乎不可能。

    就在趙弘潤皺著眉頭思索這件事時,他看到弟弟趙弘宣沉著臉來到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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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6章:牽一髮而動全身(三)

   “小宣?”

    揮揮手示意宗衛高括退下,趙弘潤起身將弟弟趙弘宣迎入了書房的內室。

    待瞧見弟弟那深沉的面孔時,趙弘潤心中便已對這位弟弟的來意多少猜到了幾分。

    果不其然,在兄弟倆坐定之後,桓王趙弘宣憤懣地說道:“哥,曲梁侯司馬頌死了,你可知曉?”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宣又問道:“哥,我記得你曾派青鴉監視曲梁侯司馬頌吧,青鴉那邊對此有什麼消息麼?”

    聽弟弟問到這件事,趙弘潤心中不禁也有些鬱悶,已經派往封丘監視曲梁侯府的鴉五等一行人,在兩日前就斷了音訊,別說趙弘潤根本不知道曲梁侯府究竟是被誰襲擊,就連鴉五等人是死是活都不知情,只能等待大樑的青鴉眾派人前往打探偵查。

    而就在這時,就聽趙弘宣忍不住搶先問道:“哥,你說會不會是雍王派人下的手?”

    趙弘潤聞言不由地看了一眼趙弘宣,暗暗心道:弟弟對雍王還真是厭惡至深,什麼屎盆子都往前者身上扣。

    不過他還是好言勸解道:“小宣,雍王與曲梁侯司馬頌無冤無仇,他殺曲梁侯做什麼?”

    “當然是因為曲梁侯司馬頌乃是雍王安插在慶王身邊的暗棋!”趙弘宣毫不思索地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暗暗稱奇。

    要知道,他起初還是看到南梁王趙元佐將曲梁侯司馬頌拉到一旁秘密談話,質問後者是否是雍王的人,這才對曲梁侯司馬頌的政治立場產生了懷疑,可眼前這個弟弟,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難道是駱瑸或者周昪也瞧出來了?』

    趙弘潤暗暗思忖道。

    見趙弘潤不說話,趙弘宣誤以為兄長不信,壓低聲音透露道:“哥,你別不信,曲梁侯司馬頌,果真就是雍王安插在慶王身邊的暗棋!……前兩日,長皇兄府上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中詳細記載了雍王的人私下會見曲梁侯司馬頌的具體日期與大致談話內容,這些雍王的人中,還有雍王的幕僚張啟功。”

    “……”趙弘潤聞言一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弟弟,隨即皺眉問道:“密信?什麼密信?在哪?讓我看看。”

    趙弘宣臉上露出幾許尷尬之色,解釋道:“前兩日長皇兄入宮尋求王皇后出面相助時帶走了,王皇后據說會考慮考慮,那封密信也留在了鳳儀殿……”說罷,他怕趙弘潤不相信,信誓旦旦地說道:“哥,這是真事,長皇兄、駱瑸、周昪他們幾人都能作證。”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

    雖然眼前這位弟弟已逐漸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見,不再像年幼時那樣黏著他,但從小到大,這個弟弟從未撒謊騙他,既然弟弟這麼說,那麼這件事肯定是真實的。

    問題是那封密信的來歷。

    究竟是什麼人向長皇子府投遞了那封密信呢?

    趙弘潤微閉雙目,在心中逐一排除嫌疑對象。

    但正如襄王趙弘璟當日思索這件事時一樣,排除到最後,趙弘潤居然找不出眾兄弟當中,誰有能力做出這件事。——甚至於,居然是他自己的嫌疑最大。

    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因為這件事,主要針對的是慶王與雍王,這就說明,這是一場針對皇位的陰謀。

    換而言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肯定是有某種明確的政治目的的——否則對方設計扳倒慶王與雍王做什麼?

    『難道是慶王的苦肉計?』

    趙弘潤表情有些古怪,他也覺得這個猜測著實有些勉強。

    不能否認,慶王弘信的確也有可能借這件事來一招苦肉計,先黯然退場博取同情,隨後在倒打一耙扳倒雍王弘譽,一舉奪下皇位。

    可問題是這樣不是多餘麼?——因為這招的風險太大,搞不好就會將所有的優勢全部葬送,趙弘潤實在不認為慶王弘信會是這種大魄力的人,敢用這種方式來賭。

    見趙弘潤久久不說話,趙弘宣有些著急地追問道:“哥,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雍王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

    被打斷了思緒,趙弘潤搖了搖頭,說道:“絕無可能!”

    見兄長說得這般斬釘截鐵,趙弘宣心中有些不快,不服氣般問道:“為何絕無可能?”

    只見趙弘潤看了一眼趙弘宣,正色說道:“小宣,你說你們收到了一封密信,我信。但僅僅只憑這封密信,想要扳倒雍王,這遠遠不夠。……那封密信來歷不明,你們根本說不清究竟是哪裡所得,雍王完全可以反誣是你們偽造。不要不服氣,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私下會見時,有人證麼?單憑這樣一封無法證明來歷的密信,怎麼可能對雍王造成什麼實際影響?既然無法造成實際影響,雍王為何要殺曲梁侯司馬頌?這不是不打自招麼?”

    趙弘宣被說得啞口無言,半響後這才諾諾說道:“可……可那封密信記載詳細,未必就不是真的啊……”

    “你還是沒有明白。”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解釋道:“就算那封密信內記載的東西全部屬實,但這封密信來歷不明,是不足以作為把柄的。……哪怕真有此事,難道就憑這封密信,就能唬地雍王與曲梁侯自亂陣腳?”頓了頓,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即便曲梁侯司馬頌果真是雍王的暗棋,但殺死此人的人,也絕不會是雍王。”

    趙弘宣不服氣地說道:“難道就沒可能是雍王來了一招虛虛實實麼?明知殺害曲梁侯司馬頌後他嫌疑最大,但卻偏偏這樣做了,混淆眾人視聽。”

    趙弘潤聞言樂了,搖頭說道:“你這個想法是不錯,但關鍵在於,你們根本未曾將雍王逼到絕路,他怎麼可能會兵行險招?……萬一朝廷的人個個都像你這樣,那他豈不是自食惡果,白白葬送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趙弘宣啞口無言,幾番欲言又止,但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根本找不出反駁的話。

    就在這時,宗衛穆青從書房外走入進來,抱拳說道:“殿下。”

    說罷,他走到趙弘潤身邊,附耳對後者說道:“殿下,王皇后派大太監馮盧送來了賀喜之禮。”

    『唔?』

    趙弘潤微微一愣,心下有些意外。

    因為他的婚期在三日後,按照常理,王皇后就算要送禮也應該是在三日後他成婚的當日。

    當然,常理歸常理,這事也沒有什麼絕對,說不定那位王皇后就樂意在婚期前送上賀禮呢。

    想了想,他對趙弘宣說道:“小宣,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這邊還有點事。”

    “……”趙弘宣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他對兄長趙弘潤方才斬釘截鐵斷定此事與雍王無關的說法,仍有些不能接受。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弟弟趙弘宣就是這麼一個耿直的人——只要是他看得入眼的人,那就會相信對方是好人;反之,若是有人做了什麼事讓他產生了厭惡,那麼,那個人這輩子都很難扭轉他對他的看法。

    往好聽了說,這叫嫉惡如仇,往難聽了說,這就叫愣頭青。

    『還是欠缺磨礪啊……』

    搖搖頭,趙弘潤邁步離開了書房。

    看著弟弟,他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他。

    以前的他也是這種性格,當初看曾經還是東宮太子的趙弘禮不爽,無論後者做什麼他都不領情,再比如在對待國內那些貴族的問題上,他一開始也是這樣。

    只不過這些年下來,他陸陸續續碰到了許多事,也見到了許多事,也逐漸學會了包容。

    說白了,他長大了,而他的弟弟,還未長大。

    暗自歎了口氣,趙弘潤在宗衛穆青的指引下,來到了府邸的前院。

    遠遠地,他便瞧見宗衛呂牧正與一名頭髮花白的白麵老太監說話,並口稱對方「馮公公」。

    想來,此人就是王皇后身邊的大太監,馮盧。

    可能是瞧見了趙弘潤朝著這邊走來,大太監馮盧趕忙迎上前,拱手作揖:“肅王殿下。”

    “馮公公。”趙弘潤微笑著拱手還了禮。

    他與馮盧並不是很熟悉,或者乾脆說以往很少打過交道,但儘管如此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馮盧,正是皇宮內唯二的兩名大太監——另外一人則是他父皇身邊的童憲。

    童憲、馮盧,這兩位宮內唯二的大太監,好比就是皇宮的家令,執掌著內侍監這個龐然大物。

    “肅王殿下多禮了。”

    馮盧遜謝了趙弘潤的還禮,隨即從袖口內取出一份禮單,恭敬地遞給趙弘潤,口中笑著說道:“得知肅王殿下即將成婚,皇后娘娘特地命老奴送上賀禮。……這是禮單,請肅王殿下過目。”

    “皇后娘娘實在是太客氣了。”

    趙弘潤笑吟吟地接過,在看罷禮單後,亦不由地雙眉一挑。

    『不愧是王皇后,出手果然闊氣!……收了如此豐厚的厚禮,看來今明兩日我得去一趟鳳儀殿,當面……唔?』

    想到這裡,趙弘潤忽然微微一愣。

    他忽然想起方才弟弟趙弘宣所言,那封記載了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暗下接觸的密信,曾被長皇子趙弘禮帶到鳳儀殿,給那位王皇后過目。

    在此之後,曲梁侯司馬頌就死了,死於一夥敢在封丘縣製造屠殺的兇手手中。

    而今日,王皇后不知為何又故意在他婚期前就送上賀禮。

    『……不會吧?』

    看著面前的馮盧,趙弘潤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表情,馮盧疑惑問道:“肅王殿下,這份禮單有什麼不對麼?”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皺著眉頭,忽然他試探道:“馮公公,這兩日,本王遺失了幾隻鳥兒,不知馮公公可曾見到?”

    “……”

    聽到趙弘潤的暗示,縱使馮盧竭力掩飾,但仍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而見到他這幅表情,趙弘潤心中震驚地無以復加。

    『殺曲梁侯司馬頌滿門的人,竟然是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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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7章:回禮

    待趙弘潤回到書房時,弟弟趙弘宣已經離開了。

    感覺口乾舌燥的他,吩咐雀兒給他倒了一杯涼茶。

    接過涼茶後,趙弘潤咕嘟咕嘟將一杯茶盡數飲下,看得雀兒不禁有些擔心,替自己男人撫著後背。

    而在旁,宗衛長衛驕亦驚訝地發現,他家殿下似乎有些緊張。

    事實上,趙弘潤何止是緊張,簡直就是頭皮發麻——他萬萬也沒有想到,曲梁侯司馬頌滿門被屠,居然與王皇后有關。

    倒不是畏懼王皇后的權勢,畢竟以趙弘潤今時今日的地位而言,縱使是王皇后想要動他,也得掂量掂量。

    他之所以感覺頭皮發麻,那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王皇后是一位溫柔端莊、不問政事的女人,以往在皇宮裡,面對陳淑嬡、施貴妃等後妃的張牙舞爪,始終無動於衷,讓人誤以為這是一位委曲求全的女人。

    沒想到這位王皇后,不動則已,動則屠盡曲梁侯司馬頌滿門,這等殺伐果斷,縱使是讓趙弘潤都感覺頭皮發麻。

    其實話說回來,早在中陽皇狩期間,六王叔趙元俼在講述當年種種辛秘時,便提到過王皇后——在這位六王叔口中,王皇后與禹王趙元佲,正是當年趙弘潤他老爹奪取大位的兩位最大功臣。

    但那時趙弘潤並不是很在意,或者說,他並沒有確切體會,因為這近二十年來,那位王皇后‘偽裝’地實在是太好了,完全就是一副無害的模樣。

    這可是這樣一位無害的王皇后,動輒下令屠盡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這簡直就是刷新了趙弘潤的認知。

    想來想去,趙弘潤決定立刻帶上回禮拜訪王皇后——在趙弘潤與王皇后這個層次,似戚貴、鴉五等手下人發生衝突都是次要的,關鍵在於趙弘潤與王皇后是否能達成共識。

    倘若趙弘潤與王皇后達成了共識,那麼,戚貴與鴉五等人的衝突,自然能夠到順利解決;反之,那可能就會發生「內侍監」與「雙鴉」的戰爭——如果王皇后無法給他一個明確的交代,就算是對上內侍監,趙弘潤也要給手底下的青鴉出頭。

    這是作為主公(家主)的責任。

    一炷香工夫後,宗衛們便已準備好了帶給王皇后的回禮。

    見此,趙弘潤也不耽擱,帶著雀兒、衛驕、高括、穆青幾人,乘坐馬車前往皇宮。

    而與此同時,大太監馮盧,已提前回到了皇宮的鳳儀殿,王皇后回報此事。

    “皇后娘娘,老奴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將諸般賀禮送到了肅王府。”

    此時,王皇后罕見地沒有在禪室研修道經,似乎是特地在寢居內等著馮盧的消息,她在聞言後平靜地問道:“可曾見到趙潤本人?”

    “見到了。”馮盧點點頭,隨即,他臉上露出幾許欲言又止之色。

    見此,王皇后微微顰眉,問道:“怎麼了?”

    只見馮盧停頓了片刻,臉上露出幾許感慨之色,輕笑說道:“老奴只是在感慨,那肅王……果真是天資卓越、聰穎過人,一眼就看穿了老奴的去意,反過來試探老奴,說他近兩日遺失了幾隻愛鳥,問老奴可曾見到。”

    “哦?”王皇后雙眉一挑,鳳目中閃過幾許興致,問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馮盧低了低頭,告罪道:“老奴並未回覆,只是來不及掩飾吃驚。……當時老奴真沒想到,肅王竟那般機敏,虧老奴當時還想著如何暗示一下。”

    的確,馮盧當時心中還想著,如何暗示一下肅王趙潤,以便讓那位肅王殿下儘快回訪鳳儀殿,沒想到,他這邊還未想出合適的話,卻冷不丁聽到了肅王趙潤隱晦的質問。

    當然,至於那下意識睜大眼睛的「失態」,那只是馮盧故意順水推舟、流露出來的,以便讓肅王趙潤瞭解一下情況,否則,馮盧這位皇宮內與童憲平起平坐、一同執掌內侍監相近二十年的大太監,怎麼可能如此不堪?

    “唔,這樣也好。”王皇后在微微思忖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有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馮盧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馮盧點點頭,在揮揮手遣退了那名小太監後,躬身對王皇后說道:“娘娘,肅王已入宮了,正在前來鳳儀殿的途中。”

    “很好,馮盧,你去迎一下,本宮換身衣衫。”

    “是。”

    隨即,王皇后便喚入幾名宮女,伺候她換了一身衣服,而馮盧,則當即來到了鳳儀殿的殿口,翹首相盼。

    而此時,趙弘潤正領著雀兒、衛驕、高括、穆青幾人,前來鳳儀殿的途中。

    除趙弘潤與雀兒外,衛驕、高括、穆青三人手中皆捧著回禮的禮盒。

    可即便如此,沿途看到趙弘潤一行人前往鳳儀殿的太監、宮女與禁衛們,仍一個個露出了吃驚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王皇后與肅王趙潤,這兩者在宮內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甚至於,因為「王瑔」與「長皇子趙弘禮」曾經那些事,兩者還是有些恩恩怨怨的,實在很難想像那位肅王殿下回拜訪鳳儀殿。

    好在大太監馮盧之前帶著厚禮拜訪肅王府的時候,也是大張旗鼓,因此,趙弘潤打著回禮的旗號拜訪鳳儀殿,倒也不至於引起太多的驚疑。

    在來到了鳳儀殿后,趙弘潤一行人遠遠地就瞧見了大太監馮盧,而後者,亦連忙迎了上來,臉上還故意流露出幾分驚訝,仿佛在納悶這位肅王殿下為何突然造訪鳳儀殿。

    瞥了一眼大殿四周那些流露出驚奇目光的太監、宮女、禁衛等人,趙弘潤不動聲色地對馮盧說道:“方才收到皇后的賀禮,賀禮之重,讓本王心中惶恐,故而特地前來,當面向皇后道謝。”

    “哦。”馮盧露出幾許恍然大悟之色,笑著說道:“肅王殿下實在是太拘禮了。……這會兒皇后娘娘可能在安歇,請讓老奴為殿下通報一聲。”

    “有勞。”趙弘潤點點頭說道。

    其實這會兒,王皇后就在鳳儀殿內等著接見趙弘潤,但為了掩人耳目,馮盧與趙弘潤必須演這場戲,畢竟大殿內外那麼多的太監、宮女、禁衛、郎衛,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其他人的眼線?

    沒過多久,馮盧派去通報的小太監便噔噔噔地跑回來了,用略顯尖銳的嗓音說道:“皇后娘娘請肅王殿下入內。”

    見此,馮盧給趙弘潤等人使了一個眼色,隨即笑著說道:“肅王殿下,請。”

    趙弘潤點點頭,帶著雀兒與宗衛們邁步走入了鳳儀殿。

    在來到鳳儀殿內的禪室,馮盧轉過身來,示意道:“肅王殿下,皇后娘娘喜歡清靜,還請幾位宗衛大人留步在此。”

    趙弘潤聞言,給衛驕等人使了一個眼色:留在這裡,防止有人竊聽。

    衛驕、呂牧、穆青頓時會意,其中,穆青更是誇張地說道:“馮公公,我從未來過鳳儀殿,能夠讓我四下參觀參觀?”

    馮盧當然明白穆青的意思,笑著說道:“這當然不打緊,穆宗衛請自便。”

    說罷,他吩咐隨行的太監接過了衛驕、呂牧、穆青三人手中的賀盒,借機將那幾名小太監打發走了。

    隨即,他推開禪室的門,邀請趙弘潤入內,待看到雀兒緊緊跟著後者入內時,他微微一愣,不過倒也沒有阻止。——很顯然,他也清楚趙雀的身份。

    邁步走入禪室,趙弘潤四下打量了幾眼,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

    因為這間禪室,讓他不禁聯想到了宗府的「靜慮室」,都那麼讓人感到壓抑,唯一的區別在於,這間禪室的光線稍微還算明亮些。

    “娘娘,肅王殿下到了。”

    在跟著走入禪室後,馮盧關上了門戶,朝著早已坐在屋內的王皇后說道。

    而在馮盧說完話後,趙弘潤亦轉頭望向那位端坐在禪室內的女人,拱手抱拳,拜道:“弘潤,拜見皇后。”

    “肅王殿下多禮了,請。”王皇后淡笑著回應道,隨即示意趙弘潤在她對面不遠處的蒲團上就坐。

    不過趙弘潤並未立即就坐,而是有意無意地敲了敲牆壁。

    見此,馮盧心中會意,走過來小聲說道:“殿下放心,這間禪室乃工部精心設計,四面的牆壁有隔音之效,縱使屋外有人竊聽,也聽不清屋內的響動。”

    『謔,隔音牆……可以的。』

    趙弘潤表情怪異地瞅了一眼馮盧與王皇后,點點頭,帶著雀兒來到王皇后面前,正襟危坐於那只蒲團上,近距離觀察著眼前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

    不得不說,看著王皇后那張仿佛只有二十八九歲的面容,趙弘潤實在不能想像,這個女人已經有了一個年過三十的兒子,還有一個一十四歲的孫子。

    而在趙弘潤無禮地打量著王皇后的同時,王皇后亦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趙弘潤。

    如今的肅王,曾經的「八殿下」,對於趙弘潤,王皇后可謂是知曉不少,畢竟趙弘潤曾經在皇宮內時實在是太鬧騰了,哪怕是最初在不受魏天子重視時,那也是宮中的‘一霸’——那時不知有多少怠慢凝香宮與沈淑妃的太監、宮女、禁衛,被當初的八殿下教訓過。

    而在此之後,隨著這位八殿下逐漸受到魏天子的重視,此子在宮內更是肆無忌憚,將皇宮攪地烏煙瘴氣。

    可就是這個曾經讓多少人頭疼不已的宮內‘小惡霸’,如今卻成為了魏國頂樑柱石,名揚天下,縱使是王皇后,都忍不住得感慨一聲:這可真是天意莫測。

    “本宮……早就想見一見你了。”

    目視著趙弘潤,王皇后平靜地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便會意過來。

    要知道,王皇后的親弟弟王瑔,可以說是間接死在趙弘潤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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