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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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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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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13:59
第三百一十九章:提點

   當日,無心再呆在冶造局的趙弘潤,帶著宗衛們徑直來到了六王叔趙元俼的怡王府。

    這還是趙弘潤第一次造訪這位王叔的府邸。

    趙元俼的怡王府,在他離開大樑前往隴西時,曾一度處於空置,府上除了十幾名留下看守、打掃王府的老人外,並無人居住,可隨著趙元俼返回大樑,重新搬回了這座王府,這座府邸再一次變得熱鬧起來。

    也難怪,畢竟這位俼王爺交友甚廣,賓客遍佈天下,上到各國的卿臣,下到三教九流,皆有相識,是一位足看憑藉面子吃一輩子的王爺。

    要做到這一點,可不簡單。

    比如趙弘潤,儘管他眼下名滿大樑,可朝中官員就有幾個會主動邀請他到府上赴宴?這或許與他身為皇子有些關係,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趙弘潤在朝中的名聲並不怎麼好的關係。

    或者說,並不怎麼友善。

    比如那些吏部官員,儘管他們路上碰到趙弘潤時,會恭恭敬敬喊一聲“肅王殿下”,可私底下,天曉得這幫人會如何埋汰。

    這也難怪,畢竟誰叫趙弘潤被魏天子利用,將曾經在六部中高高在上的吏部給打落了下來呢?

    可趙弘潤這位六王叔趙元俼,他在大樑內的人脈,那可真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據趙弘潤所知,他六王叔在搬回怡王府後,前來拜訪的人便絡繹不絕,並且,酒水宴席不斷,仿佛那些人爭搶著排隊請這位六王叔吃飯,簡直不可思議。

    甚至於,趙弘潤的幾名兄長,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亦紛紛登門拜訪,就連東宮太子弘禮,亦曾領著幕僚駱瑸前來拜訪。

    畢竟趙元俼這位六王叔的支持,對於他們這些皇子爭奪大魏君王之位,可是一個不小的助力。

    不過遺憾的是,當趙弘潤來到怡王府時,六王叔趙元俼並不在府內,據守門的家僕透露,趙元俼似乎帶著其宗衛們到城外山林狩獵去了。

    “六叔可說過他何時回來?”

    趙弘潤問那名家僕道。

    “王爺不曾明示,不過按照以往的習慣,大概黃昏時分才會返回……或者,就夜宿在城外。”家僕不確定地說道。

    “殿下?”宗衛高括猶豫地望向自家殿下,他看得出來,自家殿下此刻的心情惡劣地很。

    想到這裡,高括轉身對那名家僕道:“可否讓我家殿下在王府內等候一陣子?”

    儘管那名家僕並不清楚趙弘潤與他家王爺趙元俼的關係,但光是肅王的頭銜,就足以讓他咽下拒絕的話。

    “多謝。”

    道了一聲謝後,趙弘潤在那名家僕的指引下,來到了北屋的正殿,自有府上的下人奉上了茶水。

    不得不說趙弘潤運氣不錯,趙元俼今日並未選擇夜宿在荒野,他在黃昏前,便帶著一干宗衛們騎乘著馬匹返回了怡王府。

    看得出來,趙元俼一行人出城狩獵的戰果頗為輝煌,非但獵獲了幾隻野兔與山雞,還有一隻獐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其中一名宗衛的坐騎上,還馱著一頭已被箭矢射死的成年麋鹿。

    “將這些搬至廚屋,叫那些庖廚們可莫要糟蹋了本王狩獵的戰果。”趙元俼仿佛盡興而歸,笑著地吩咐著前來迎接的家僕。

    可就在他翻身下馬的時候,一名家僕走上前來,恭敬稟告道:“王爺,肅王求見,此刻正在北屋正殿恭候。”

    “肅王?弘潤?”趙元俼臉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顯得有些驚疑。

    畢竟據他所知,趙弘潤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於冶造局的事,因此他才沒有叫上那個素來疼愛的侄子一同去城外狩獵。

    那小子這個時候來找我……發生什麼事了麼?

    趙元俼皺了皺眉,將手中的韁繩遞給他的宗衛長,吩咐道:“王琫,準備酒菜。”

    其宗衛長王琫點點頭。

    “再配些乾果。”

    “是!”

    吩咐完畢,趙元俼徑直朝王府內的北屋正殿而去。

    在穿過了府內的林園與走廊後,趙元俼果然在北屋正殿的前殿瞧見了正端坐在席中的趙弘潤。

    “弘潤,怎麼想到來六叔的王府啊?”

    趙元俼走了上前,笑著問道。

    趙弘潤仿佛正在沉思著什麼,聽聞此言,這才從思緒中醒來,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六王叔。”

    趙元俼揮了揮手,示意趙弘潤不必如此拘禮,旋即,他吩咐身後的宗衛們在前殿中央擺了一張大的案幾,他與趙弘潤對面而坐。

    “弘潤來的頗巧,六叔今日出城狩獵,可謂是戰果豐盛吶……待會叫你嘗嘗六叔狩獵所得的野味。”

    “好。”趙弘潤勉強地笑了一聲。

    “……”趙元俼瞧了一眼侄兒,自然看得出這位侄兒有什麼心事,不過他並沒有問,畢竟此時府上的家僕正奉上碗筷與酒水,人多嘴雜。

    待等那些家僕退下之後,趙元俼揮揮手使宗衛們也退下,這才心平氣和地問道:“看你悶悶不樂,莫不是又與你父皇爭吵起來了?”

    “不曾。”趙弘潤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自打從六王叔口中聽說了何謂君王的任性後,弘潤也覺得,我曾經對父皇或許真的過於放肆了……”

    的確,自從趙元俼提醒了趙弘潤何謂君王的任性後,趙弘潤便對他父皇魏天子心生了幾分畏懼,畢竟他曾親眼瞧見過印象中和藹、開明的父皇,在他面前露出陰鷙而滿是殺機的一面。

    或許那才是大魏君王趙元偲真正的一面,但不可否認,那樣的父皇,讓趙弘潤多少有些陌生。

    一個會對兒子的紅顏知己心生殺意的父親,這如何能讓兒子釋懷?

    誠然,魏天子的顧慮是正確的,因為蘇姑娘那件事,趙弘潤難免與他產生了幾分隔閡。

    這一點,從趙弘潤如今不再前去垂拱殿就可以充分證明。

    “……”趙元俼注視著趙弘潤,皺眉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今日,父皇下令叫我冶造局,將量產兵器的新工藝教會兵鑄局……”趙弘潤面無表情地向眼前這位六王叔講述起前因後果。

    因為是在這位六王叔前,趙弘潤在話中難免參雜著諸多的抱怨。

    想想也是,要知道那個新工藝可是他們冶造局的寶貴財富,是比真金白銀價值更好的東西,魏天子一句話就讓冶造局將這個寶貴的新工藝拱手相讓於兵鑄局,真當趙弘潤心中沒有火氣麼?

    只不過他對其父皇已心生了畏懼,也已產生了隔閡,沒有膽子像以往懵懂無知時那樣到垂拱殿興師問罪罷了。

    “六叔,你說父皇這麼做,是不是很過分?”趙弘潤氣憤地問道。

    “呵呵呵。”趙元俼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旋即抬頭望著趙弘潤道:“弘潤啊,你太心急了。”

    “什麼?”趙弘潤不覺有些納悶。

    只見趙元俼提起酒壺來,替侄子斟滿了一杯,同時口中笑著說道:“實話告訴六叔,你是不是打算取代,或吞併兵鑄局?”

    誒?

    趙弘潤頗感意外地望著趙元俼,半響後皺眉問道:“很明顯麼?”

    “昭然若揭啊。”趙元俼笑了笑,端起酒杯來敬了趙弘潤一杯,笑著說道:“儘管六叔前一陣子忙於應酬,但也聽說,你鼓搗出一個什麼軍造署,當時六叔就猜到,你有意從兵鑄局碗裡搶肉。……事實上,恐怕不止六叔猜到,朝中應該也有不少官員猜到了此事。”

    “弘潤不覺得此舉有什麼不妥。”因為是在信任的六王叔面前,趙弘潤少有地袒露了心聲:“兵鑄局善於鑄造兵器不假,但他們對我大魏軍隊裝備的改良與提升,幾乎沒有什麼貢獻。……若是我能得到兵鑄局的資源,我能為我大魏做得更多。”

    這一點趙弘潤倒是沒有信口開河,畢竟隨著冶造局所鋪的攤子越來越大,到處都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地方,比如此次與兵鑄局拼造劍的數量,冶造局東拼西湊才召集了四百來組鐵匠。

    雖然借助新工藝,冶造局仍然最終勝過了兵鑄局,可話說回來,若是兵鑄局的那兩千多名經驗豐富的鐵匠歸冶造局所有,冶造局量產鐵劍的數量會出現何等的變化?

    五倍!

    那是月產四萬把鐵劍的恐怖數字!

    這正是趙弘潤自負的地方,他覺得,他要比王甫、李縉這些局丞,更適合作為一名引領者,用他所知道的知識,去引領國內經驗豐富的工匠們朝著正確地方向發展技術。

    “你太心急了。”

    趙元俼搖了搖頭,忽然岔開話題說道:“六叔記得,曾經教過你釣魚的。……若魚線繃得太緊,會如何?”

    “會因為魚的掙扎而崩斷。”趙弘潤說道。

    “就是這個理。”趙元俼給趙弘潤斟滿了一杯酒,淡淡說道:“你先設立了軍造署,隨後又挑釁兵鑄局,你將兵部逼地太緊了……他們就像你魚鉤上的魚兒,為了活命奮力掙扎。而這個時候,你需要緩一緩釣線……”

    “緩一緩釣線?”趙弘潤皺了皺眉,隱約好似想到了什麼。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趙元俼笑著說道:“不錯!你父皇可不是在拆你的台,他只是做出了最佳的判斷罷了……甚至於,他這是在幫你。”

    怎麼可能?!

    趙弘潤驚疑不定地望著趙元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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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提點(二)

   趙元俼沒有虧待趙弘潤這個素來疼愛的侄子,沒過多久,兩人對坐的案幾上便擺滿了豐盛的野味。

    醬燒兔肉、燉獐子肉、烤鹿腿,還有滿滿一盆熏野豬肉,再配上一些乾果、梅幹作為佐菜,擺了滿滿一桌。

    “來,嘗嘗六叔今日的收穫。”

    趙元俼直接用刀在鹿腿上割下一大塊肉,遞給趙弘潤。

    不得不說,噴香的烤鹿肉讓趙弘潤食欲大增,這可是難得的野味,記得自從搬到了肅王府後,趙弘潤再想吃這些野味,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畢竟禦膳房可不負責已出閣的皇子的飯菜。

    除非趙弘潤專門派人到城外狩獵野味,或者到城中的市集購買,否則,就肉食而言,通常也就只是雞、鴨、魚以及豬肉罷了。

    私下一條烤肉放在嘴裡咀嚼著,趙弘潤腦海中仍舊仔細捉摸著趙元俼方才那句話。

    良久,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六王叔會說,父皇這是在幫我?”

    趙元俼用刀子將鹿肉割了下來,旋即用抹布擦了擦手,微笑著說道:“不可否認你的心是好的,是為了我大魏的強盛。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般純粹……但凡是人,皆有私心。”

    “六叔是指……兵部?”

    “呵。”趙元俼笑了笑,淡淡說道:“你做事的方式,未免太過於急躁了,這容易樹立一些本沒有必要的敵人。……拿兵鑄局這件事來說,你原本大可晾他們一陣,十三萬套軍備,單單一個兵鑄局,根本無力在年末完成鑄造,你大可待價而沽,等兵鑄局的人自己主動上門來請求援助,到那時,你再設立那什麼軍造署,也不至於引起兵鑄局乃至兵部的敵意。”

    “……”

    “可你太著急了,恨不得一口氣將兵鑄局吞掉。……你想想,你逼地這麼緊,兵部的人自然而然會心生敵意,這也就樹立了沒有必要的敵人。”

    “……”趙弘潤啞口無言。

    可能是由於自幼受到的教育關係,使得趙弘潤做事時難免欠缺一些“親和感”。

    這份“親和感”,並非說他不夠禮賢下士什麼的,而是指他做事難免沾染了上位者的壞習慣,說白就是,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必須去做,否則我就會教訓你。

    事實上不單單趙弘潤,比如魏天子,比如東宮太子弘禮,哪怕是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璟等人,大多都存在著這種習慣。

    這種習慣,或者說為人處世,稱之為霸道!

    亦或是稱之為,上位者的倨傲!

    趙元俼微笑說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你貴為肅王,舉國上下罕有敢與你為敵者,但這並非是馭下之道。”

    “六叔的意思是,要行王道?”趙弘潤滿臉納悶。

    “王道?”趙元俼聞言搖了搖頭,失笑般說道:“那不過是聖人空想。……自古以來歷代王朝,哪個不是行霸道成就宏圖霸業?……頂多披一件王道教化的外皮罷了。”

    ……

    見這位六王叔如此直言不諱,趙弘潤眨了眨眼睛:“那六叔的意思是?”

    趙元俼收起了臉上的譏諷笑容,正色說道:“于君子,以仁義束縛之,其餘天下碌碌,皆可以利相誘。……兵部亦然,只要你稍稍耍一耍手段。”

    “……”趙弘潤皺眉思忖著。

    望著趙弘潤沉思的模樣,趙元俼又笑著說道:“據你方才所言,你因為賭氣逐退了兵鑄局局丞李縉,並坦言你冶造局不會再介入此事,這沒有什麼。……事實上在六叔看來,這並不是壞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十三萬套軍備,沒有你冶造局的協助,兵鑄局根本無力在年末前完工,不出意外的話,哪怕你今日坦言退出了此事,但過不了幾日,兵鑄局、甚至是兵部,還會反過來邀請你冶造局加入,協助他們……”

    “……”趙弘潤將信將疑地看著趙元俼。

    “不相信麼?”趙元俼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不如六叔與你打個賭怎樣?”

    趙弘潤沒有說話。

    見此,趙元俼明白這個侄兒心中必定有些懷疑,遂解釋道:“你要知道,兵鑄局是兵部轄下的緊要司署,就跟親兒子一樣,你要一口氣吞併兵鑄局,你覺得兵部會袖手旁觀麼?事實上,你設立了軍造署,擺明要與兵鑄局搶肉吃,這已經足以引起兵部的警覺與敵意。……可眼下情況不同了,你父皇公然擺明瞭態度,相信這足以讓兵部的人安心下來。……既然有天子支持,沒有了被冶造局吞併的危險,那麼,與冶造局合作,哪怕軍造署的存在仍讓他們感到不快,又算得上什麼?”

    說到這裡,趙元俼頓了頓,笑著反問道:“是誰幫你扭轉了整個形勢呢?”

    ……

    趙弘潤聞言一愣,待仔細思忖了一番後,才感覺這位六王叔所言不虛。

    而想通了此事後,他不由地對他父皇稍稍有些愧疚:他原以為是他父皇不支持他,沒想到,他父皇叫冶造局將新工藝教給兵鑄局,其實卻是在幫他。

    想想也是,就算兵鑄局得到了冶造局量產鐵劍的新工藝,在規定日期內打造了十三萬柄鐵劍,那又如何?要知道,一柄鐵劍,僅僅只是一套武器裝備中的一件而已,除此之外還有好些裝備,比如鎧甲。

    沒有冶造局,難道兵鑄局能照葫蘆畫瓢弄出量產鐵甲的模具來?要知道,這其中所涉及到的技術難題,就連冶造局都還未徹底攻克,兵鑄局怎麼可能鼓搗地出來?

    他們甚至連火磚爐的奧秘都不清楚。

    待等那幫人借助冶造局的工藝,輕輕鬆松量產了十三萬柄鐵劍,卻又得老老實實,用舊工藝打造那十三萬套鎧甲時,那些兵鑄局的人難免就會想到冶造局。

    他們會想,若是冶造局能再改良出量產鐵甲的新工藝,豈不是更加省力?

    這就跟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對於粗茶淡飯很難下嚥一個道理,在體會過新工藝所帶來的便利後,兵鑄局的人會有那種偷懶的想法,這並不奇怪。

    只不過,冶造局已退出了此事,你猜兵鑄局會怎麼辦?

    這才是……深謀遠慮啊。

    在經過仔細的思忖後,趙弘潤對其父皇的考量,是徹底地心服口服了。

    不過轉念一想,趙弘潤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父皇連我對此事的反應都考慮在內……

    不至於吧?

    趙弘潤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過再仔細一想,他還真不敢保證,畢竟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的確是賊狡猾的……唔,睿智。

    搖了搖頭,趙弘潤將那胡思亂想拋之腦後。

    “看來你已經想通了。”

    注意到趙弘潤逐漸改善的面色,趙元俼微微一笑,說道:“不用著急,事實上眼下最著急的,應該是兵部才對。……來,喝酒吃肉。”

    趙弘潤點了點頭,與趙元俼對飲了一杯,感激說道:“多謝六叔替我解惑,否則,我還真是……”

    “謝六叔做什麼?你得感謝你父皇……”說罷,趙元俼摸了摸下巴,感慨地說道:“多年未見,你那位父皇,還是那般善於權數啊……”

    “六叔也很了不得哦。”趙弘潤取過酒壺替趙元俼斟了一杯,認真地說道:“六叔一眼便看穿了我父皇的真正用意,也是厲害!……果然,六叔是深藏不露!”

    “……”趙元俼微微一愣,曬笑道:“不過是你身在局中,而六叔置身于事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說罷,他岔開了話題:“這幾日,記得晾著兵鑄局以及兵部,可莫要白白糟蹋了你父皇為你營造的優勢。”

    “弘潤明白。”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哦,對了。”忽然間好似想起了什麼,趙元俼饒有興致地問道:“據六叔所知,明日你那位三伯就要到大樑了,六叔打算出城去迎接,你可有這個興趣?”

    “這麼快?”趙弘潤驚訝道。

    畢竟垂拱殿下旨將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趙元佐召回大樑,距今不過一個月出頭,算上宣聖旨的天使(天子禦使)前往南梁所需的時日,趙元佐回大樑的速度,的確是迅速非常。

    話說……

    趙弘潤轉頭望向趙元俼,納悶問道:“六叔你是怎麼知道的?弘潤可未曾聽到任何風聲啊。”

    “啊?”趙元俼愣了愣,旋即曬笑道:“你六叔我當然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咯。……你不會以為,你六叔我混得連你都不如吧?”

    “我哪是這個意思。”趙弘潤訕訕說道。

    “怎麼樣,有興趣麼?”

    “唔……”趙弘潤想了想。

    不得不說,他對那位曾幫助上代東宮太子爭奪皇位,與他父皇為敵,最終被他父皇流放至南梁的三伯有些好奇。

    畢竟據眼前這位六叔透露,趙弘潤那位三伯,那可是連他父皇魏天子都心存忌憚,並且是既忌憚又不捨得殺害的人。

    “六叔,三伯真的很厲害麼?”

    趙弘潤一邊在腦海中幻想著南梁王趙元佐的模樣,一邊詢問道。

    聽聞此言,趙元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一閃而逝。

    “啊,那是一個若成為敵人,便會讓你終日感覺鋒芒在背、如坐針氈的人……相當棘手的人啊。”

    見這位六王叔對南梁王趙元佐如此推崇,趙弘潤對那位素未謀面的三伯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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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14:35
第三百二十一章:南梁王趙元佐

   南梁王趙元佐,這位曾經參與到上一代皇位爭奪戰爭的三伯,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抱持著諸般的猜測與想像,趙弘潤再一次地失眠了。

    好在這回情況並不嚴重,大約四更天的時候,他便已昏昏入睡,一直睡到他六王叔趙元俼親自登門來叫他。

    二人在王府內簡單用了些飯菜,旋即便動身前往城外。

    此番趙弘潤並沒有帶太多人,僅僅帶了沈彧、褚亨、穆青三人而已,而趙元俼,則只帶了他的宗衛長王琫與另外一名宗衛,總共七人而已。

    “六叔,此番三伯回歸大樑,難道朝廷沒有出迎的意思麼?”

    在乘著馬匹慢悠悠地前往城外十裡亭的時候,趙弘潤忍不住詢問道,因為此時朝中,尚未傳開南梁王回歸大樑的消息,這意味著有人刻意封鎖了消息,同時也表明,朝廷沒有大張旗鼓派人出城迎接的意思。

    趙元俼聞言微微笑道:“那是你三伯,是曾經被定為叛逆的人啊。……朝中有不少官員,曾親身經歷十七年前那場爭奪皇位的戰爭,比如何相敘、賀枚、李鬻,在你父皇還未表明態度前,他們是絕不敢露面的。”

    趙弘潤歪了歪腦袋,好笑地說道:“父皇都已主動將三伯召回大樑了,這還不算是表明態度麼?”

    趙元俼扭頭看了一眼趙弘潤,調侃道:“你父皇還看似站在兵鑄局那邊咧,可實際上呢?”

    “……”聽趙元俼提到此事,趙弘潤微微有些臉紅,辯解道:“我那是只是怒火攻心,不曾細細琢磨,若是細細琢磨的話,也不至於看不清……”

    “哈哈哈。”

    趙元俼不置與否地笑了,搖搖頭說道:“且不提此事。來,弘潤,六叔考驗考驗你的騎術。”

    說罷。他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駿馬仿佛利箭離弓,暫態竄了出去。

    趙弘潤愣了愣,頓時反應過來。手中馬鞭一抽胯下戰馬的屁股,亦緊隨了上去。

    但遺憾的是,任憑趙弘潤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縮短他與趙元俼的距離,反而間距越拉越大。

    大概過了一盞茶工夫。趙元俼主動放緩了速度,策馬佇立在原地,望著身後方追趕而來的趙弘潤,搖搖頭笑著調侃道:“曾統帥八萬大軍的肅王,不想騎術竟這等不堪,虧六叔還有意讓讓你。”

    趙弘潤聞言面色微紅。

    事實上,他哪裡懂得什麼騎術,所謂的騎術,指的是人在奔跑的戰馬馬背上活動自如,比如浚水軍驍騎營的騎兵。

    似趙弘潤這種所謂的騎術。頂多只能算是借助馬力代步罷了。

    這種事,其實趙弘潤自己也心知肚明。

    不過,也就是在這位六王叔面前,趙弘潤罕見地會耍無賴。

    “不算!我適才還未準備好呢!”

    “那要不要再試試?你來發號施令?”趙元俼眨眨眼調侃道。

    趙弘潤不由有些氣短,畢竟在他面前的,那可是玩了半輩子犬馬的六王叔,騎術精湛恐怕不下於那些訓練有素的浚水軍騎兵,說實話趙弘潤真沒有什麼把握。

    “唔……若要比,咱得換馬!”趙弘潤眼珠子一轉,盯上了趙元俼胯下那匹駿馬。

    “嘿。倒是滑頭!”趙元俼輕笑一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不得不說,趙元俼的馬果然要比趙弘潤那匹馬來得優秀,奔跑起來的感覺完全不同。但儘管如此,趙弘潤還是輸了,而且,輸地比之前一次還慘。

    “服氣了?”

    “哼!”

    兩人換回了坐騎。

    不過儘管輸了,趙弘潤對趙元俼那匹馬卻是十分好奇。

    要知道,趙弘潤所乘的馬匹。那是從兵部轄下的駕部得來的,稱得上是魏國內最優等的駿馬,主要是供給于駐軍六營的騎兵隊的。

    可沒想到,這種軍馬在腳力與爆發力上,卻遠遜色于趙元俼那匹馬,這讓趙弘潤有些納悶。

    “六叔,你這匹……並非是產自河北的馬吧?”

    趙元俼微微一笑,調侃道:“弘潤對於相馬也有涉及?”

    “只是感覺……感覺六叔這匹馬的腳力要比我這匹馬優秀。”

    聽聞此言,趙元俼也不隱瞞,如實說道:“此乃草原馬,由烏氏牧養的馬匹。”

    烏氏?西戎的一支?

    趙弘潤面露驚訝之色。

    見他這幅表情,趙元俼似乎誤會了,笑著說道:“事實上,六叔還有一些羌馬,弘潤若是有興趣的話,六叔可以送你幾匹烏氏馬以及羌馬的幼種。”

    “幼馬?”趙弘潤不解地望著望著趙元俼,古怪說道:“六叔幹嘛不直接與我成年的馬呢?”

    “那有什麼意思?”趙元俼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旋即向這個侄子灌注道:“所謂賭馬,就是要自己飼養培育,這才有樂趣,拿別人的馬,這有什麼意思?”

    趙弘潤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醒悟,原來他六叔贈送他幼年的馬匹,是為了將他拉到賭馬的圈子裡。

    賭馬,這可以說是大魏貴族間最常見、也是最奢侈的賭賽了,其中花費,遠比所爆料出來的某某姬趙一族子弟為女任一擲千金要高地多,那可不是一般的貴族玩得起的。

    “我可沒有那麼多錢。”趙弘潤悶悶地說道,要知道他現在還欠著戶部與工部一屁股債呢。

    “哈哈,無妨。”趙元俼似乎是看穿了趙弘潤酸溜溜的心思,笑著說道:“賽馬並不一定要賭,總之,嘗試看看罷。……人活一世,要懂得及時享樂,才不枉這一生啊。”

    不愧是大紈絝的發言……

    儘管忍不住吐糟了一番,但不可否認趙弘潤對這位六王叔的發言極為熱誠。

    他這位六王叔,仿佛一輩子都在玩,似這般灑脫而自由自在的紈絝生活,曾經讓趙弘潤憧憬嚮往不已。

    當然了,哪怕是如今,也依舊羨慕憧憬。

    只可惜,趙弘潤隱隱已經感覺到,他可能做不到像這位六王叔這樣灑脫。因為他在接受了這位六王叔關於那些幼馬的饋贈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並非是如何將其培育地出色,讓六王叔大吃一驚,而是在想。若將魏馬與烏氏馬、羌馬配種雜交,能否繁衍出更出色、更優秀的駿馬。

    由此可見,趙弘潤這輩子恐怕做不到像他六王叔趙元俼那樣灑脫自在,性格決定命運。

    有的人,命中註定無法只為自己而活。比如為魏國殫精竭慮的魏天子,再比如趙弘潤……

    這也正是趙弘潤口口聲聲不滿魏天子將冶造局塞給他,卻仍然全心全意奉獻力量的原因。

    大樑南郊十裡亭,很快就到了。

    迎送不過十裡地,這是魏人的習俗,大概就是,儘管不舍、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的意思。

    讓宗衛們將馬匹拴在十裡亭外的拴馬樁上,趙弘潤與趙元俼邁步走入十裡亭。

    對於這座亭子,趙弘潤並不陌生。

    他曾在這裡與玉瓏公主等待何昕賢的到來,也曾在這裡送別他六哥趙弘昭與其新婚妻室嫆姬夫婦倆。哦,還曾在這裡與羋姜、羋芮姐妹送走楚暘城君熊拓。

    但說到在這裡接什麼人,那可還真是頭一遭。

    “六叔,三伯什麼時候到?”趙弘潤望了一眼天色,問道。

    只可惜,這事趙元俼還不清楚,他一邊吩咐其宗衛長王琫從馬匹的背囊中取出一些肉乾、果乾,還有幾壺酒水,一邊對趙弘潤說道:“放心,這條是官道。安心等些時候,你那三伯會來的。”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兩人對坐下來,邊飲酒邊閒聊著。

    期間,趙元俼向趙弘潤講述了一些他在隴西一帶時的所見所聞。包括他與烏氏一族的交易,以及與一小隊羌人所發生的衝突,聽得趙弘潤津津有味,絲毫未曾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佇立在趙元俼身後的宗衛長王琫眼神一凜,低聲說道:“王爺。來了!”

    趙元俼講述自己經歷的聲音戛然而止,扭頭望向來路。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亦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那條官道,只見那條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駛來一輛馬車。

    那會是三伯?

    趙弘潤的眼中露出幾許難以置信之色,畢竟那輛馬車實在是太破舊了,車廂外的木板表皮東一塊西一塊地脫落,通體灰不溜秋的,很難想像竟會是堂堂一位王爺的坐乘。

    而在那輛馬車的四周,有四名騎著馬匹的護衛如果說那四名穿著跟尋常百姓似的男子也能算是護衛的話。

    但是,趙弘潤並不敢小看那四名平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包括駕馭著馬車的那名中年馬夫。

    因為在這五個人身上,趙弘潤嗅到了與沈彧,與王琫,與百里跋、司馬安等人相似的氣息。

    宗衛出身!

    似那種舉止氣勢仿佛將軍般的護衛,就唯有宗衛!

    “……”

    馬車緩緩地降下了速度,而那四名騎士中,有一人緩緩策馬來到了亭子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亭子裡的眾人。

    此時,趙元俼身後的宗衛長王琫,以及另外一名宗衛,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家王爺身前,與那名騎士對視著。

    沈彧、褚亨、穆青三名年輕的宗衛,忽然感覺亭子內外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這幾個傢伙……

    他們驚駭地望著那四名騎士,右手已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間的武器。

    而就在這時,那輛馬車停了下來。

    一名身穿著素白布衣的中年人,緩緩走下了馬車,用一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掃向亭子內的眾人。

    那便是南梁王趙元佐?!

    可能是因為激動,趙弘潤感覺體內的血液都為止凝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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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南梁王趙元佐(二)

    那位,便是我三伯?南梁王趙元佐?好……好……好普通……

    仔細觀察了那位身穿素白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一番,趙弘潤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可思議之色。

    由於趙元俼曾向趙弘潤透露過,說他的三伯趙元佐那是善於領兵、用兵的奇才,因此,趙弘潤本能地將他三伯朝儒將那類型猜測。

    因此在他看來,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趙元佐應該是一位器宇軒昂的儒雅將領,可眼前那位白衣的中年人,儒雅之氣倒是有,可偏偏就是少了一份霸氣,很難想像是曾經參與過上代皇位爭奪之戰,哪怕是魏天子都對其極為忌憚的人。

    就像是……書生與農夫的混合,絲毫看不出來哪裡值得魏天子忌憚,這讓趙弘潤微微有些失望。

    不會是弄錯人了吧?

    趙弘潤有些吃不准地猜測著。

    而就在這時,他六王叔趙元俼已拱手朝對方鞠了一禮,微笑著說道:“三王兄,別來無恙。”

    趙弘潤聞言一愣,因為趙元俼的話已經證明,那位身穿粗布衣的中年人,便是南梁王趙元佐。

    左瞧瞧衣冠鮮豔的六王叔趙元俼,再右瞧瞧一身粗布衣的三伯趙元佐,趙弘潤感覺自己的認識有些要被顛覆的意思。

    “是元俼啊。”南梁王趙元佐面容明朗地笑道:“你專程在此,是來迎接我的麼?”

    “正是。”趙元俼同樣微笑道。

    “等了多久?”趙元佐問道。

    “不久,大約兩個時辰左右。”

    “是麼。”趙元佐注視著趙元俼半響,微笑道:“你耐心可真好啊……還真是被你等到為兄了。”

    “……”趙元俼微微皺了皺眉,拍拍趙弘潤肩膀,說道:“弘潤,還不向你三伯見禮。”

    “啊?”趙弘潤愣了愣,待回神過來連忙向趙元佐深鞠一躬,口中恭敬喚道:“侄兒弘潤,見過三伯。”

    “……”趙元佐瞧瞧趙元俼。又瞧瞧趙弘潤,詫異說道:“此子……”

    仿佛是猜到了趙元佐的心思,趙元俼拍拍趙弘潤的肩膀,笑著代為介紹道:“此乃皇八子弘潤。年僅十五便已貴為肅王,堂兄可莫小瞧這小子喲,他可是曾率領兩萬五千浚水軍,非但擊退了十六萬進犯我大魏的楚軍,還反攻到了楚國境內。打下楚國十八座城池……”

    “喔?”趙元佐眼中閃過幾絲驚訝,恍然說道:“在南梁時,我也曾聽說我姬姓趙氏宗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俊傑,原來……”說罷,他上下打量了趙弘潤幾眼,微笑問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麼?”

    “您是三伯。”趙弘潤恭敬地回答道。

    “……”趙元佐眼中閃過幾絲驚異,旋即點點頭微笑道:“好一個恭謹守禮的年輕人。”

    聽到這位王爺的贊許,穆青在後面暗暗偷笑:咱家殿下?恭敬守禮?嘿!

    而此時,趙元俼一指亭子內石桌上的酒菜,微笑說道:“王兄一路車馬勞頓。甚是辛苦,王弟已在此備下薄酒,王兄可賞臉?”

    “王弟相邀,兄豈可拒之?不過……稍等。”

    說罷,趙元佐在趙弘潤與趙元俼的目光中,朝著車廂內低聲說了幾句,旋即,他伸出手,扶著一位農婦般打扮的婦人走下了馬車,後邊。還跟著一個四五歲的女童。

    那不會就是……南梁王妃與南梁郡主吧?

    趙弘潤面色古怪地打量著那名婦人與那名跟個鄉下丫頭似的女童,實在很難將她們的打扮與其尊貴的身份聯繫在一起。

    “這娘倆隨我顛簸了一路,為兄想讓她們下車透透氣……不介意吧?”趙元佐對趙元俼說道。

    趙元俼愣了愣,旋即連忙表明態度:“元俼見過嫂嫂。”

    那名婦人羞澀地回了一禮。隨後被她丈夫趙元佐扶著,來到了亭子內的石桌旁坐下。

    倒是她身邊那個小丫頭不怎麼怕生,左瞧瞧趙元俼、右瞧瞧趙弘潤,眨著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模樣。

    因為亭子內並不寬敞,三撥宗衛們皆識趣地站在亭子外,此刻亭子內。只有南梁王趙元佐一家三口,以及趙元俼、趙弘潤叔侄二人。

    不得不說,亭子內的氣氛有些彆扭,尤其當趙弘潤比照趙元佐、趙元俼兄弟二人,一個粗布衣衫,貧而且窮;一個衣冠鮮豔,盡顯奢華。

    這讓趙弘潤不由地有些感慨:明明是兄弟,可命運卻截然相反。

    “爹,我能吃這個麼?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

    那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望著石桌上一盤梅幹,怯生生地問道。

    聽聞此言,亭子內三個男人皆感覺有些心酸。

    甚至於,趙弘潤隱隱能感覺到那位三伯暗自歎了口氣。

    堂堂王爺,曾經的皇三子,竟淪落到這種地步!

    望著這一幕,就連趙弘潤都感覺有些愧疚:畢竟正是他的父皇,將三伯一家三口人流放在魏國荒涼的地方足足十七年。

    “吃吧,這些本來就是用來招待你們的。”

    趙弘潤將那幾碟子果乾全部擺到了那個小丫頭面前。

    不過,這個小丫頭仍舊沒有伸手,只是用抱著期待的目光望著她爹。

    “吃吧。”趙元佐點了點頭,旋即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

    得到她爹的允許,小丫頭頓時眉開眼笑,伸手抓起碟子裡的梅幹往嘴裡塞。

    結果,卻遭到了那位婦人的輕斥:“盈兒,怎得如此沒規矩?為娘平日裡怎麼教你的?”

    聽聞此言,那名小丫頭連忙站好,一改方才狼吞虎嚥似的吃相,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

    趙弘潤驚訝地望了一眼那婦人,他隱隱已經猜到,這位婦人恐怕絕非是尋常農婦那麼簡單,十有八九亦是世家名門的女兒。

    不過更讓他驚訝的,卻是趙元佐主動給那名婦人倒了一杯水,且溫柔地示意她潤潤嗓子。

    “多謝夫君。”那婦人亦溫柔地謝道。

    這就是相濡以沫吧?

    趙弘潤不禁為之感動。

    堂堂王爺、曾經的皇三子。與一位婚配的世族女子,在遭到魏天子流放後,在艱苦的生活環境下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相敬如賓,整整十七年。

    這簡直……簡直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那種強制性婚姻而產生的感情,竟然也能如此牢固?

    趙弘潤感覺自己的認識再一次被顛覆了。

    亭子內逐漸安靜下來,趙弘潤與趙元俼默默地看著趙元佐,看著他細心地照看著母女倆進食。這份溫馨的感覺,讓趙弘潤感動嚮往之餘,亦讓他感覺有些奇怪。

    似眼前這位儼然好丈夫、好父親般的溫柔男人,真的會是曾經協助上輩東宮太子,與如今的大魏君主爭奪皇位的人?

    這明顯畫風不對啊!

    滿心不解的趙弘潤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位三伯,試圖找尋出,這位三伯值得讓他父皇忌憚,值得讓他六王叔趙元俼推崇的地方。

    但遺憾的是,趙弘潤一無所獲,仿佛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趙弘潤那審視般的目光,南梁王趙元佐抬起頭來,饒有興致地與趙弘潤對視了一番,亦打量起這位侄子來。

    “你在看什麼?”趙元佐平靜地問道。

    那一瞬間,趙弘潤本能地感覺到一股寒意,尤其是當他的目光與這位元三伯視線相觸的瞬間,一股莫名的寒流沿著脊柱逆流而上,讓他渾身寒毛豎立,手臂處更是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那種感覺,趙弘潤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只能本能地察覺到。眼前這位看似溫文爾雅的三伯,不似尋常魏人一般男尊女卑,尤其善待妻女的三伯,恐怕絕非是他用眼睛去評價的那麼簡單。

    尤其是。當趙元佐越是微笑,越是表達善意的時候,趙弘潤心中那股鳴警般的直覺越發地強烈。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魏天子露出陰鷙一面時的感覺,只不過那是他爹,因此趙弘潤並不是怎麼畏懼而已。

    但是眼前這位……

    趙弘潤咽了咽唾沫。感覺額頭有些發汗。

    此子……

    趙元佐注意到了趙弘潤額頭的冷汗,不由得愣了愣,事實上他並沒有對這個侄子表露敵意,可不知怎麼,這個侄子卻滿頭大汗。

    趙元佐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就是人趨吉避凶的本能,只不過有的人薄弱,有的人強烈些罷了。

    而一般擁有這種天賦的人,往往能洞察先機,提前察覺到危險。

    此子……是一塊璞玉啊!可惜是老四的兒子……

    在心中惋惜了一番,趙元佐便將目光投向了趙元俼。

    此時,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似在冷笑,似在嘲諷,也似在自嘲。

    而趙元俼的面色則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良久,趙元佐一臉曬然地搖了搖頭,端起眼前的酒杯,敬了趙元俼一杯。

    沒有祝酒詞,也沒有任何言語,趙元佐只是與趙元俼對飲了一杯。

    而在飲完了那一杯後,南梁王趙元佐一家三口便告辭了,乘上馬車,在那五名宗衛的護衛下,朝著大樑的方向而去。

    望著那輛破舊馬車遠遠駛向遠方,趙弘潤感覺不可思議。

    “六叔,你來迎接三伯,不是為了與他喝這一杯酒吧?”

    “說的什麼話?”趙元俼笑著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多年未見,喝酒只是其次,好好聊一聊,敘一敘曾經的兄弟情義,這才是重中之重。”

    聽聞此言,趙弘潤滿臉不可思議地說道:“可你們沒聊幾句啊。”

    “不,已經聊過了。”

    趙元俼微笑著說道,旋即,他翻身跨上了來時的駿馬,調侃道:“弘潤,這回去的路上,還要比麼?”

    “不了!等我練好了騎術再比,到時候輸的可就是六叔你了!”

    “哈哈,那六叔拭目以待。……走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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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兄與弟

    回到大樑後,趙弘潤便與六王叔趙元俼分開了,畢竟這位六王叔的應酬忙碌地很,今晚就有一位巨富的世族嫡子邀請這位怡王爺赴宴。

    百雞宴,或者說百姬宴,仔細想想,趙弘潤覺得更應該會是後者。

    “真是奢靡啊……”

    趙弘潤頗有些酸溜溜地嘲諷道。

    趙元俼聞言哈哈一笑,開玩笑道:“要不然弘潤與六叔一道去?……能攀上堂堂肅王,相信那家主人必定會欣然而喜。”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頗有誘惑力的邀請,不過趙弘潤在仔細想了想後,還是婉言回絕了。

    畢竟與他六王叔趙元俼有所交集的那個貴族圈子,正是他趙弘潤日後打算狠狠削弱的,若他今日與趙元俼一同前往,不出意外那家主人必定會盛情招待,如此一來,趙弘潤日後或許會不忍下手。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為了日後削弱那些人時不至於讓自己心生些負罪感,趙弘潤儘量不與那些接觸。

    事實上,在趙弘潤出閣辟府前後,大樑城內不是沒有前來祝賀的世族,只不過,趙弘潤不想與這些人有所接觸,因此將禮物全都退還了而已。

    久而久之,肅王不好相與也就成為了京師內貴族圈裡的普遍認識,逐漸地,也就沒有人來自找沒趣的。

    而與趙弘潤的生活態度不同,其六王叔趙元俼對這類事往往是來者不拒,因此,別看這位王叔在朝中幾乎沒有什麼權利,但他的人脈可了不得,無論是至交摯友、還是狐朋狗友,堪稱遍佈全國也毫不為過。

    告別了六王叔趙元俼後。趙弘潤習慣性地就想到冶造局坐坐,不過轉念仔細一想,他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畢竟他眼下,可得演好氣憤填膺的肅王這一形象。否則,兵鑄局乃至兵部的人又豈會上鉤呢?

    你兵鑄局以及兵部不是不希望我冶造局介入鑄造軍器這一行麼,那我冶造局索性就此退出,你們自個玩去!反正今年年底你們沒能鑄造完那十三萬套武器裝備,受訓挨懲的也是你們。

    什麼?你們兵部與兵鑄局邀請我冶造局一同鑄造那批武器裝備?

    抱歉。一旦退出,咱冶造局就不會再介入了。

    什麼?道歉?

    道歉有用那還要警……唔,總之,你們的道歉,咱冶造局不接受,送客!

    總而言之,趙弘潤已打定了注意,定要兵部那幫孫子求爺爺告奶奶大張旗鼓地將他們冶造局請回去。

    畢竟正如六王叔趙元俼所言,單單一個兵鑄局,是根本無法在時限內打造完十三萬套武器裝備的。此事趙弘潤勝券在握,根本用不著著急。

    別看他冶造局之前主動退出,但是,只要兵鑄局認清了他們眼下的處境,就會厚著臉皮來尋求冶造局的幫助,甚至於有可能不惜給予豐厚的補償。

    這就叫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在這件事上,不得不說魏天子的處事方式要比他趙弘潤高明地多。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魏天子的教育方式,與趙弘潤的六王叔趙元俼大相徑庭。

    比如,趙元俼會細細給趙弘潤分析利弊。讓趙弘潤心服口服,而魏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他主動替趙弘潤佈置好了一切,但是他不會親口告訴趙弘潤。會讓趙弘潤自己去領悟。

    真是的……解釋幾句會死啊?

    趙弘潤在心中嘀咕道。

    不過對此,趙弘潤心中隱隱也有所明悟:似乎從他擊敗了暘城君熊拓的十六萬大軍,堂堂正正地贏了與魏天子那個男人與男人間的約定後,他父皇魏天子對他的要求就比以往要高得多了。

    比如祀天儀式那一回。

    這很有可能是魏天子逐漸將他兒子趙弘潤視為成人看待,而不像以往那樣僅僅視為一名頑童,因此。對趙弘潤的對待方式、期待,都與以往相比發生了明顯的改變。

    這也正是趙弘潤覺得如今再拉下臉皮與魏天子胡攪蠻纏過於“掉價”的原因。

    這種形式的改變,有利有弊,好處在於,趙弘潤如今說提出的建議,魏天子會更加重視,並且更加信任這個兒子;而壞處在於,若是趙弘潤無法跟上魏天子的節奏,就會再次發生像這回一樣“不知好歹”的事:明明魏天子是在暗中幫助,可趙弘潤卻因為僅僅只著眼於表面現象,而心生誤會。

    今日,要不就到凝香宮去坐坐吧……

    趙弘潤心中躍出一個念頭,畢竟他父皇也會時不時地到凝香宮用飯,或許會碰上也說不定。

    於是乎,趙弘潤改變了行程,不回肅王府,徑直往皇宮而去。

    臨行前,他派宗衛穆青去冶造局,知會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之後幾日對於兵鑄局的一概懇請,全部拒絕!並且,也不需給那幫傢伙好臉色看。

    王甫是個聰明人,他應該能準確把握到趙弘潤的意思,這一點,趙弘潤還是比較放心的。

    總之,不狠宰兵鑄局乃至兵部一把,真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為他趙弘潤解惑的六王叔趙元俼,也對不起暗中幫了他一把的魏天子。

    在帶著沈彧、高括等宗衛們來到皇宮南宮門的時候,趙弘潤驚訝地發現,方才在十裡亭見過的那輛三伯南梁王趙元佐的破舊馬車,此刻正停在皇宮宮門外頭。

    這個發現,讓趙弘潤心中微微一動。

    事實上,他三伯趙元佐曾經在大樑是有王府的,只不過據說那座王府已被取締。

    但即便如此,這位三伯一家三口在大樑也有可落腳居住的地方。

    當然,並不是在城內的驛館,而是在宗府。

    然而,三伯趙元佐的那輛馬車此刻出現在皇宮宮門外,這就意味著,趙弘潤他父皇召見了這位曾經的三王兄。這讓趙弘潤心底的八卦之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畢竟,那可是三伯啊,是曾經與他父皇在爭奪皇位時發生了內戰級衝突的三伯啊。

    時隔十七年,不知道父皇再次見到曾經與他爭奪皇位的三伯。二人究竟會是怎樣的心情。

    放緩了坐騎的速度,趙弘潤緩緩在宮門外停了下來。

    很可惜,即便是他,如今也沒有資格直接騎馬進入皇宮。

    “肅王殿下!”

    守衛在皇宮南面宮門的,仍是禁衛軍統領靳炬。他與趙弘潤彼此都是熟面孔,因此,待等趙弘潤策馬來到皇宮門外時,這位禁衛軍統領便主動迎了上來。

    “靳統領。”

    趙弘潤翻身下馬,與靳炬行了行禮。

    旋即,他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他三伯趙元佐那輛破舊的馬車,笑著問道:“靳統領,方才,有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進了皇宮吧?”

    “……”靳炬愣了愣,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道:“肅王殿下說得什麼。末將不明白。……末將一直在此地值守,未曾見到什麼肅王殿下所指的大人物呀?”

    這傢伙……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若不是他對那輛破舊的馬車有著極深刻的印象,恐怕還真會被靳炬給騙了。

    “本王指的是那輛馬車的主人。”他瞥了一眼裝傻充愣的靳炬,沒好氣說道:“不瞞靳統領,方才本王與本王的六王叔,就在城外的十裡亭迎接那一位……”

    靳炬臉上泛起幾分不自然的怪異神色,但似乎仍不打算放棄,一臉無辜地說道:“末將真的不知道肅王殿下您指的是何人。”

    趙弘潤感覺自己真的要翻白眼了,搖搖頭無奈地將話給挑明瞭:“南梁王!”

    “……”

    聽聞此言。靳炬頓時露出了尷尬至極的表情,訕訕地望著趙弘潤,良久才小聲致歉道:“肅王殿下莫怪,實在是此事干係甚大。末將……”說到這裡,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的可信度,壓低聲音透露道:“殿下可知,方才是何人在此地迎接那一位?”

    見靳炬的神色詭異非常,趙弘潤好奇地問道:“難道是東宮?”

    “乃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大人!”

    “那是誰?”趙弘潤愣了愣,詫異問道。

    “……”靳炬瞪大眼睛瞅著趙弘潤。旋即才小聲向這位肅王殿下解釋。

    原來,三衛軍總統領,指的是兵衛、禁衛、郎衛這三支大樑京師衛戎的總大將,是禁衛軍統領靳炬、郎衛軍統領周驥等人的頂頭上司,李鉦。

    據靳炬隱晦地透露,李鉦與百里跋、徐殷、司馬安等人一同曾為魏天子皇子時期的宗衛,而且,此人乃是宗衛長,就跟趙弘潤身邊的沈彧地位相當。

    毫不誇張地說,李鉦替魏天子操控著大樑附近的軍方力量,是一位並非駐軍六營大將軍,但手中權力卻比那些位大將軍還要大的大人物。

    皇宮內竟然還留有一位父皇在皇子時期的宗衛?

    趙弘潤心中不禁有些吃驚,不過仔細想想,這並不奇怪,畢竟似三衛軍總統領這種緊要的職位,自然要留給最信任的宗衛。

    若是有朝一日趙弘潤得勢了,他也會將最緊要的職位交給其最信任的宗衛長沈彧,反過來說,這也是眾宗衛們的奔頭。

    這正是宗府制的立身根本,順理成章的事。

    不過,三衛軍總統領李鉦親自在皇宮宮門迎接南梁王趙元佐,這意味著什麼呢?

    趙弘潤感覺心中的八卦之火越燃越旺。

    要不要去偷看一下呢?

    趙弘潤舔了舔嘴唇,頗有微蠢蠢欲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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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兄與弟(二)

   事實上,南梁王趙元佐返回大樑的消息,自打他那輛破舊的馬車駛向皇宮時,就已經被有心人發覺了。

    似這種大事,根本藏掖不住。

    畢竟那可是南梁王趙元佐,被流放在外整整十七年首次返回大樑的王爺,相信這則消息只要再過一兩日,就會迅速演變成風暴,瞬間取代前一陣子冶造局與兵鑄局的賭局、取代汾陘塞大將軍徐殷被懷疑謀害楚國使節熊汾一案,成為了大樑城內目前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奇事。

    而消息更靈通的朝中官員,事實上此刻已得知了消息,對此議論紛紛。

    也難怪,畢竟趙元佐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助紂為虐、協助當時皇長子趙元伷,與如今的魏國君主趙元偲為敵的人,是一位曾舉兵謀反的皇子(王爺)。

    “靖王……陛下竟然將靖王召回了大樑。”

    在兵部尚書李鬻的府上,其長子,兵鑄局局丞李縉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他口中的靖王,便是皇子時期時趙元佐的王號。

    “噤聲!”

    一聽到靖王兩字,李鬻下意識地呵斥了兒子,畢竟,靖王二字那可是犯禁的詞,是一個被封藏了整整十七年的王號。

    儘管魏天子如今將趙元佐這位曾經的兄弟召回了大樑,但誰能保證魏天子心中當真已淡忘了當天的事?

    但凡這種時候,說錯話那可是相當要命的。

    “是南梁王。”李鬻沉聲更正道。

    李縉不傻,一聽這話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點頭附和:“對對,南梁王……”

    李鬻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疑惑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縉面色有些尷尬。

    見此,李鬻也就不去追問了,畢竟這個當下,他兒子會露出這種尷尬的神色,想來應該是與冶造局的事有關。

    而在這件事上。李鬻親自前往垂拱殿向魏天子求情,請後者介入兵鑄局與冶造局的賭約,也談不上是什麼光彩的事。

    不過半響後,李縉主動含糊地道出了緣由:“孩兒從皇宮出來時,碰巧瞧見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在宮門附近將那一位接入宮中……”

    不得不說,那一幕,真是叫李縉大驚失色,連忙來到父親的府上探尋消息。

    畢竟他父親那可是兵部尚書,論消息獲取。自然要比他這個兵鑄局局丞來得靈通。

    而讓李縉意外的是,他父親似乎對於曾經的靖王趙元佐返回大樑並不驚訝,仿佛早已知情一般。

    見此,李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父親,莫不是您早已得到此事?”

    別以為他們的父子,李鬻就會將所知的一切告訴兒子。唯有經歷過太多事物的人才會懂得,有時候知道地太多,那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會兒,李鬻在打量著李縉幾眼後,倒是捋著鬍鬚說道:“既然南梁王已至大樑。為父告訴你也無妨。……不錯,為父早在一個月前,便已得知南梁王將返回大樑。”說到這裡,他喃喃說道:“不想竟連李鉦大統領也出面了……方才在宮門外。可謂是暗潮湧現吧?”

    李縉沒有問您既然早已得知卻為何不告訴我這種傻話,很顯然,似這等大事,魏天子事先必定會封鎖消息,若是他父親李鬻罔顧魏天子的禁止,私下將這則消息透露給他這個兒子。一旦這個消息不慎走漏,那李家可就要倒大黴了。

    這可亦是欺君之罪!

    望了一眼父親,李縉點點頭說道:“據孩兒所見,南梁王身邊那五名宗衛,與李鉦大統領那簡直猶如……猶如仇人見面。不過,被南梁王喝止了。”

    “唔。”李鬻點了點頭。

    “父親,南梁王被流放十七年,陛下突然召見,不知所謂何事?”

    “……”李鬻想了想,覺得事到如今也沒必要瞞著他這個在兵鑄局擔任局丞要職的兒子了,聞言正色說道:“你還記得,一個月前怡王從隴西返回大樑麼?”

    他口中的怡王,指的便是趙弘潤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

    “嗯。”李縉不解地點點頭,心中很是納悶,他不明白,南梁王趙元佐被魏天子召回大樑,這與怡王趙元俼一個月前返回大樑有何聯繫。

    也難怪,畢竟隴西勢危的消息,唯有少數人知情,除了趙弘潤因為他與其六王叔趙元俼的關係,後者並未隱瞞他以外,魏天子只將這則消息透露給了宗府宗正趙元儼、六部尚書、以及以藺玉陽為首的三位中書大臣。

    不客氣地說,李縉雖然也身居朝中要職,但離第一時間被魏天子告知這種關鍵消息,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

    “怡王返回大樑時,曾向陛下稟告一則干係甚大的消息。……你應該知道,我大魏皇室的根基在隴西。”

    “嗯,隴西姬姓魏氏……”李縉點點頭。

    大魏姬姓趙氏一族,源于隴西姬姓魏氏一族,這是所有魏國百姓眾所周知的事情。

    “難道隴西發生了什麼變故麼?”李縉驚疑地問道。

    李鬻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怡王帶回了消息,言隴西與西戎爆發了戰爭,這場仗據說已打了近十年,而據怡王所言,隴西的境況每況愈下,若無支援,恐怕過不了多久,姬姓魏氏一族將不復存在……即便有幾人倖存,怕是也會淪為西戎的奴隸。”

    李縉聞言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李家那可是發跡於三川之地的氏族,據說祖上還曾是姬趙一族的家臣,雖然地位不高,但不可否認。與那些雖自稱是魏人、但其實卻是鄭國後人與梁國後人的國人相比,李家那才是真正的魏人之一。

    正因為如此,李縉對於西戎竟然敢攻打他們大魏的母氏國隴西而感到極度的震驚與憤怒。

    李鬻注意到了兒子瞪著眼睛的模樣,擺擺手示意他稍作冷靜,同時口中說道:“陛下斷然不會坐視姬姓一族被西戎攻破。成為西戎的俘虜甚至是奴隸,終歸姬趙氏源于姬魏氏,若姬魏氏當真落到這等結局,姬趙氏一支亦面上無光,因此,陛下在儼王爺的建議下,將靖……唔,將南梁王趙元佐召回了大樑。”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透露道:“事實上。垂拱殿下令我兵部,叫你兵鑄局多鑄五萬套裝備鎧甲,正是為了南梁王的新軍所提前預備的。”

    “原來如此……”

    李縉聞言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何軍器訂單一下子從八萬套激增到十三萬套,險些將他兵鑄局給逼瘋了。

    事實上因為這件事,李縉曾不止一次地旁敲側應,企圖兵部的官員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只可惜,那些官員只知道這道命令是由垂拱殿發下來的,至於究竟因為什麼原因。卻無一人知情。

    直到如今他父親李鬻才揭開謎團,那五萬套裝備,原來是為西征做準備。

    “不過父親,靖……不。南梁王此人……”

    李縉的臉上露出了幾許憂慮之色。

    儘管已過了十七年,但李縉仍然牢記著那一日。

    那時,才剛剛弱冠之齡的他,站在大樑城門上,瞠目結舌地看著一支打著順水旗號的軍隊,與另外另外一支打著禹水旗號的軍隊。這兩支精銳之師在城內、城外殺地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當時大樑城方圓五十裡內,皆成戰場。

    也是在那一日,大樑失去了兩支精銳的駐京之師,順水軍與禹水軍。

    同時,也失去了兩位皇室的奇才:皇三子靖王趙元佐戰敗,儘管後來魏天子登基後大赦天下,也赦免了趙元佐的罪,改封南梁王並且將其流放在外;而協助魏天子奪得皇位的皇五子禹王趙元佲,則於戰場上被弓弩射中胸口、重傷昏死,即便僥倖診治,亦落下了終生的病根,不得不退離廟堂安心療養。

    若非那日之戰殤,我大魏……哎!

    回想到此事,李縉搖頭歎了口氣:那一仗,大魏真是損失了大多。

    的確,那一場內亂,魏國的確是損失巨大,首先順水軍與禹水軍這兩支當時的精銳衛戎軍幾乎拼殺到同歸於盡的程度,無數猛將悍卒戰死。

    甚至於,就連當時魏天子、禹王趙元佲、靖王趙元佐,這些皇子身邊那些宗衛們,亦有數人戰死其中。

    比如趙弘潤的三伯南梁王趙元佐,當趙弘潤與其六王叔趙元俼在大樑城外十裡亭迎接後者時,後者身邊,就只剩下了五名宗衛。

    那可幾乎是與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碭山營大將軍司馬安一個時期的宗衛,彼此皆出自宗府,實力與能耐決不可能相差多少。

    只能說,魏國並不是沒有擅長打仗的將軍,只不過,有大多勇猛的將領,已戰死在十七年那場內亂中。

    好在事後魏天子迅速將百里跋、徐殷、司馬安等人提拔為常駐軍的大將軍,重新振作因為那一仗而精銳殆盡的軍方,否則,還真是一塌糊塗。

    “時隔十七年,當年的兄弟二人再次相見,也不知是福是禍……”

    李鬻捋著鬍鬚喃喃說道。

    聽聞此言,李縉心中亦生出幾分好奇心。

    事實上他對此事亦是滿腹好奇心,只可惜,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去偷看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見面時的情景。

    在他看來,這種事也就只能靠猜了,應該沒有什麼人能有這個膽子。

    然而,他猜錯了,此時此刻,膽大包天的趙弘潤,就躲在御花園的一棵樹後,貓著腰偷看著他父皇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的見面,竊聽著他倆的談話。

    唔,真可謂是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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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兄與弟(三)

   時隔十七年,曾經相互為敵的兄弟如今又再次見面,那究竟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正是這股八卦之焰,促使著趙弘潤貓著腰躲在御花園的一棵樹後面,睜大眼睛望著不遠處對坐在石桌兩側的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

    來晚了一步啊……

    趙弘潤心中暗暗遺憾道。

    畢竟呈現在他眼前的一幕,他父皇以及他三伯早已對坐在石桌旁,這意味著他父皇已開過口,邀請過趙元佐與他對坐。

    趙弘潤很遺憾沒有早來片刻,因為早來片刻,他就能從他父皇第一句話的口吻,大致判斷出後者此刻的心情。

    不過待注意到魏天子與趙元佐之間的氣氛依舊冷地讓人不由地寒毛直立,趙弘潤暗暗安慰著自己:罷了,總算不至於太晚。

    而在他身後,宗衛沈彧與高括二人面面相覷,滿臉的驚懼驚駭之色。

    想想也是,偷看、偷聽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的私下見面?這可是就算有幾條命也不夠用的啊。

    沈彧,你是宗衛長,你去勸勸殿下吧。

    高括用眼神示意著沈彧。

    注意到高括的眼神示意,沈彧心中恨地不得了:這幫兔崽子,只有在這種時候來記得我才是宗衛長!

    但是沒辦法,正如高括所言,他沈彧乃是宗衛長,責無旁貸。

    於是,他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來到趙弘潤身邊,低聲勸道:“殿下,咱還是走吧。”

    “走什麼?正熱鬧呢?”

    趙弘潤揮揮手企圖趕走沈彧,忽然他眼睛一亮,原來,在相互沉默了好一會後,那兩位總算是開始交談了。

    “真想不到,我趙元佐還有活著回到大樑的一日。”

    聽南梁王趙元佐的口吻,他似乎是在自嘲。

    而聽聞趙元佐的自嘲,魏天子平靜地打量著這位曾經的三王兄。心平氣和地陳述著一個事實:“是二王兄替你求的情。”

    他口中的二王兄,指的便是如今在宗府擔任宗正之職的儼王爺,趙元儼。

    “二王兄麼?”

    趙元佐眼中浮現起幾分追憶之色,微笑著說道:“像是二王兄會做的事……記得小時候。他就一口一個我姬趙氏要團結一致,呵呵呵……”

    見趙元佐提起幼年時的往事,魏天子臉上的冷漠亦稍稍褪去了幾分,點頭說道:“是啊。……因此二王兄才會被族老們看中,培養為我姬姓趙氏一族的宗正。”

    不可否認。姬趙氏一族的宗府宗正,那可是地位頗為尊貴的存在,他好比是姬姓趙氏一族的掌舵手,在處理宗族內部的事件上,話語權甚至比魏天子還要管用,相當於代理族長,地位超然。

    “宗正啊……”趙元佐喃喃自語了一句,搖搖頭曬笑道:“也唯有二王兄能夠肩擔此任了。”

    “呵。”魏天子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漸入佳境嘛……這聊的。

    趙弘潤遠遠偷看著,雖然有些失望二人時隔十七年再度見面時的平淡。但心中卻是放下了一塊懸在心頭的巨石。

    而就在這時,南梁王趙元佐已緩緩收起了眼中的追憶之色,望著魏天子語氣複雜地問道:“如今該如何稱呼你呢?……陛下?”

    遠遠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一震,兩眼死死盯著遠處那兩人。

    因為他知道,正戲即將上演!

    果不其然,待聽到這句話,魏天子臉上那淡淡的笑容亦逐漸收了起來,目視著趙元佐平淡地說道:“你仍不曾對朕心服,是麼?”

    “……”趙元佐深深望了一眼魏天子。喃喃說道:“無論心服與否……陛下如今貴為我大魏的國主,而我,陛下之階下囚也。世人皆道莫以成敗論英雄,然……”

    說到這裡。他在魏天子,以及在旁邊偷看的趙弘潤父子倆為之動容的注視下,站起身來,屈膝跪倒在石桌旁,低垂著頭,恭聲拜道:“罪臣。懇乞陛下寬恕。”

    怎麼會……

    遠遠在旁偷瞧的趙弘潤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畢竟南梁王趙元佐這位三伯給他的印象,那絕不像是會對人屈膝的,這點,從魏天子對此的反應都能看出來。

    這不,就連魏天子也愣住了,幾番抬手欲扶、幾番欲言又止,竟微微有些手足無措。

    毫不誇張地說,趙弘潤從來也未見他父皇似這般手足無措過。

    不過這難得的景象稍縱即逝,沒過片刻,魏天子便已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親自將趙元佐扶了起來,旋即安撫道:“事實上,朕早在十七年前便已赦免了你……”

    趙元佐沒有問什麼既然已赦免我,為何又將流放至大魏的邊境這種話,畢竟他也懂得成王敗寇這個道理:他輸了,而魏天子贏了,因此,無論魏天子對他做什麼都不為過。

    雖然宗府幾乎會設法保全任何一名姬趙氏的子孫,但這其中並不包括叛國謀反,而他趙元佐的罪名,恰恰正是這項。

    因此,魏天子當初沒有將其處死,而是將其以外封為王的名義流放在外,已算是法外開恩了。

    沉默了片刻,趙元佐玩笑道:“我還以為我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故陛下將我流放。”

    “……”魏天子聞言望著趙元佐,他沒有理睬後者的玩笑,正色說道:“朕早已赦免你,但你當時未能釋懷。……朕,只能赦免你一次。”

    “……”趙元佐聞言一愣,驚訝地抬起頭來。

    他當然聽得懂魏天子的言外深意,事實上,就連在旁偷看的趙弘潤也聽得懂。

    原來父皇是怕三伯再次謀反,這才將其流放在外啊……

    趙弘潤恍然大悟。

    魏天子的袒露心聲,讓趙元佐沉默了半響,隨後,這才喃喃說道:“的確,叛國謀反之人,赦免其一次已屬天恩浩大,若一而再再而三。恐國民不服……”

    而就在趙元佐自以為明白了魏天子的用意時,魏天子卻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不!並非因為國民心服與否,只是朕……”只見魏天子盯著趙元佐的眼睛,沉聲說道:“是朕沒有把握在元佲無法説明朕的情況下。將若是再次舉兵謀反的三王兄赦免。……若三王兄真欲再次叛亂,朕唯有忍痛殺之!”

    ……

    趙元佐聞言面色動容,很是意外地望著魏天子。

    而在旁偷看的趙弘潤,臉上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因為他感覺他父皇這句話實在有些煽情。

    “原來竟是這個理由。”

    趙元佐也不知是否被說服了。表情很是怪異,半響歎息問道:“元佲……近況如何?”

    他口中的元佲,便是魏天子曾經的鼎力支持者,曾經的皇五子、禹王趙元佲,是真正擊敗了趙元佐的奇才。

    提到趙元佲,魏天子真可謂是真情流露,只見他搖了搖頭,歎息道:“據朕所知,元佲身體狀況尚可,但……他曾經所重視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他無法再騎馬、也無法再持槍掄棒,稍稍勞累些,便會咳血不止……他曾屢次自嘲,說他已是一介廢人。”

    暴躁的元佲……

    趙元佐這回可真是動容了,他簡直無法接受,當初身先士卒、策馬衝殺在第一線,人稱暴躁的禹王的趙元佲,竟然已無法再騎馬,也無法再持槍。

    那一支弩箭,毀了大魏近代最英勇擅戰的將帥。

    “……”

    趙元佐默默歎了口氣。旋即低聲問道:“陛下召我回大樑,元佲知道麼?”

    魏天子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一個月前,待二王兄說服了朕之後。朕已派人將此事告知元佲。……無論什麼事,朕都不會瞞他。”

    “陛下與禹王的感情,可真是……”趙元佐微微一歎,旋即又問道:“那……元佲對此有何態度?”

    魏天子聞言舉杯喝了一口茶,隨後沉聲說道:“他希望朕與三王兄能放棄成見,攜手為我大魏。另外。也叮囑朕,若三王兄有何不軌,不可再赦、殺之無咎!”

    這樣好麼?說得這麼直白?

    趙弘潤在旁聽得直皺眉。

    不過,南梁王趙元佐倒是反而更能接受這句話,點點頭說道:“倒是元佲會說的話。”

    說罷,他抬頭望向魏天子,正色說道:“希望陛下轉告元佲,漫長的十七年,早已讓我消磨了那份恨意,如今,我只想給妻兒一份榮華,不想她們再因為我而為生活所迫……”

    魏天子頗感意外地瞅著趙元佐,驚訝說道:“三王兄的性子,果真是變了不少啊。”

    趙元佐聞言自嘲一笑,淡淡說道:“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方圓百里幾無人煙,哪怕是再固執的人,心中的堅持亦會被消磨殆盡。”

    魏天子當然知道南梁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並不意外,反而稍稍有些尷尬,他岔開話題道:“朕聽說三王兄有個女兒?”

    “唔。”趙元佐點了點頭,說道:“喚作盈兒,快六歲了。”

    “是在南梁時誕下的麼?”

    “是啊。”趙元佐苦笑著說道:“我與內人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不幸地有了身孕。”

    哈?不幸?

    在旁偷看的趙弘潤聞言一愣,實在想不到這位三伯竟然會說出這種幽默的話來。

    這不,就連魏天子也被逗樂了,笑著說道:“不幸有了身孕?應該是不幸未曾誕下一子,繼承三王兄衣缽吧?”

    然而,聽聞此言,趙元佐卻淡淡地笑了笑,平靜說道:“不,事實上,盈兒還有一位胞兄……”

    “咦?”魏天子愣了愣,不解問道:“不幸夭折了麼?”

    “啊。”趙元佐點點頭,平靜地說道:“在出生之日,被我投入湖中溺死了。”

    魏天子聞言一愣,還未有所表示,就聽不遠處的園林中,傳來一聲驚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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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兄與弟(四)

    那一聲驚呼,正是趙弘潤不慎失聲驚呼所致。

    因為怎麼也沒想到,他三伯趙元佐竟然會把剛出生的親生兒子溺死在湖裡。

    記得片刻之前,趙弘潤還暗暗好笑三伯竟然會說什麼儘管我已十分小心、但內人還是不幸懷有身孕這種話,自以為那是一句幽默,可如今在聽到三伯將其親生兒子在出生當日便溺死在湖中後,他就笑不出來了。

    正所謂虎毒不食子,趙弘潤實在難以想像,他三伯趙元佐究竟心狠到什麼程度,還會將剛出生的親生兒子溺死在湖裡。

    然而話說回來,他這麼做的原因,趙弘潤稍稍也能猜到幾分。

    不過,這件事已容不得趙弘潤再做細想,因為他那下意識的一聲驚呼,已暴露了他的位置,以至於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皆聞聲將頭轉了過來。

    風緊扯呼!

    趙弘潤趕緊撤退。

    然而,慌慌張張逃離“作案現場”的趙弘潤與宗衛沈彧、高括三人,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當他們逃走之後,在他們背後的一棵樹後,有一名身披甲胄的中年人正瞅著他們的背影,無語地搖了搖頭。

    這位面色剛毅的中年人,正是魏天子在皇子時期的宗衛長,如今的三衛軍總統領,李鉦。

    而與此同時在林子外頭,魏天子與南梁王仍然面有疑色望著那幾個在園林中倉皇逃離的人影。

    對此,南梁王趙元佐很是驚疑,他完全想像不出,究竟什麼人有這樣的膽量,竟然敢偷看、偷聽他與當今大魏天子見面。

    相比較而言,魏天子的臉上則流露出幾許無可奈何,顯然,他已經猜到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究竟是何人:縱觀偌大的大魏,除了他兒子趙弘潤外,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而此時。李鉦從園林中出來出來,朝著魏天子抱了抱拳,毫不隱瞞地稟道:“陛下,是肅王殿下與沈彧、高括兩名宗衛。”

    那個混小子……

    魏天子倍感頭疼地揉了揉眉骨。疑惑問道:“你看真切了?”

    李鉦微笑說道:“末將在肅王殿下三人身後站了有好一會了,只是他們未曾發覺而已。”

    魏天子一聽氣樂了,沒好氣地說道:“為何方才不稟於朕?”

    只見李鉦望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拱手說道:“據末將所知,肅王與俼王爺曾出城迎接南梁王。想來肅王殿下早就從俼王爺口中得知了,因此末將就沒有干預。”

    ……

    魏天子一臉倦怠地搖了搖頭。

    想來,曾經他兒子趙弘潤就足夠他頭痛了,如今,再加上魏天子那個玩世不恭的弟弟趙元俼,後者是純粹的貪圖享樂的大紈絝,前者是以後者為榜樣、年幼時就立下目標準備當一名紈絝王爺的混小子,這二人碰到一起,會有什麼好事?

    平心而論,魏天子真不想他兒子趙弘潤與趙元俼呆在一起。免得學壞,但遺憾的是,趙弘潤與趙元俼的感情,甚至要比跟他這個當爹的感情更加深厚,並不是說魏天子禁止趙弘潤去接觸趙元俼,這小子就會乖乖聽從的。

    “算了算了。”魏天子擺了擺手,隨口說道:“下次若再發生這樣的事,給朕狠狠踹那個混帳小子的屁股……越來越放肆了!”

    “是!”李鉦微笑著點了點頭,可心底根本未當真,畢竟他聽得出來。魏天子就是隨口抱怨一句而已。

    而從旁,南梁趙元佐靜靜聽著,心中不由有些意外與驚訝。

    曾經陰沉的四王弟,竟如此慣縱著其子?

    肅王……

    趙元佐腦海中不由地浮現起不久之前在大樑城外十裡亭所見過的那個侄子。肅王趙弘潤。

    不誇張地說,撇除此子乃是眼前這位的兒子外,趙元佐對趙弘潤的印象頗好。

    畢竟趙元佐曾隱晦地詢問過趙弘潤,你知道我是何人麼?

    他的本意,是詢問趙弘潤究竟知不知道他趙元佐是他父皇曾經爭奪皇位的對手,是本當遭人唾棄的罪臣。

    但是趙弘潤卻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您是三伯。

    言外之意,趙弘潤是在隱晦地回答他:我知道你與我父皇的恩怨,但您仍然是我的三伯。

    正因為如此,趙元佐才會誇讚趙弘潤好一個恭謹守禮的年輕人,讓清楚趙弘潤秉性的趙元俼、沈彧、穆青、高括等人心中一陣偷笑。

    不過似眼下看來,那個恭謹守禮的年輕人,似乎並不像趙元佐所猜測的那樣恭謹守禮。

    “……”趙元佐的表情有些古怪。

    可不得不說,被趙弘潤這麼一打岔,方才那種沉重的氣氛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這使得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將話題轉移到了隴西那件事上。

    “隴西的情況……並不樂觀。因此,朕希望三王兄在年底前訓練出一支五萬人的新軍,趕赴隴西……”

    “臣兄遵命。”南梁王趙元佐平靜地抱了抱拳,旋即,他皺眉說道:“不過,五萬人的軍隊,不見得陰戎肯放行啊。”

    “這件事朕已有主張。……朕已派人去聯絡三川之地的陰戎,以秋狩的名義邀請陰戎的族長,共議于成皋。若是能談成,那固然是好,若是談不成……”魏天子沒有再說下去。

    “唔。”趙元佐點了點頭,並沒有詢問過多,畢竟他的任務只是訓練出一支軍隊支援隴西,至於如何與陰戎交涉,相信魏天子自有打算。

    待魏天子陳述完隴西的近況,南梁王趙元佐便告辭了,畢竟眼下已是六月,距離年底僅剩下六個月,並且這六月還得包括篩選新軍的成員,仔細算下來,並沒有多少訓練士卒的時間,因此,必須抓緊一切時間。

    而待南梁王趙元佐離開之後,魏天子臉上的笑容便緩緩收了起來。

    他問曾經的宗衛長李鉦道:“李鉦,你怎麼看?”

    “末將……說不好。”目視著南梁王趙元佐離開的方向。李鉦皺著眉頭,一臉猶豫地說道:“靖王,真是變了許多。或許真如他所說,他會為了其妻女委曲求全……末將希望如此。可如若不然……那陛下就是在養虎為患。”

    看得出來,李鉦有些患得患失,可事實上,並不止他猶豫不決,魏天子亦有些籌措。

    十七年的光陰。足以讓一個人變得陌生。

    而在魏天子看來,十七年後的南梁王趙元佐,與十七年前的靖王趙元佐,簡直就好比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讓他根本找不到半點熟悉的地方。

    究竟是正如趙元佐所言,他在大魏最艱苦的邊疆荒原居住了十七年,心中的堅持早已消磨殆盡,以至於如今只是單純為了想給妻女一份榮華富貴,而向曾經的對手委曲求全?

    還是說,十七年的艱辛。非但未曾耗盡這位三王兄的意志,反而將其鍛煉了一番,讓其蛻變為遠超當年靖王趙元佐的可怕之人。

    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讓魏天子尤其籌措不安。

    畢竟正如李鉦所言,這件事一個不好那就是養虎為患。

    倘若趙元佐已大徹大悟,單純為了給妻女優越的生活條件而委曲求全,這自然是極好的;可若是這位三王兄只是將那份恨意深埋了心底,企圖韜晦養光、東山再起,那麼,魏天子讓其組建一支五萬人的軍隊去西征。支援隴西的姬姓魏氏一族,就很有可能讓這位三王兄再訓練出一支順水軍出來。

    而今時不同往日,再沒有禹王趙元佲所率領的禹水軍,能夠阻止南梁王趙元佐與他的軍隊了。

    可能是看出了魏天子心中的顧慮。李鉦猶豫說道:“陛下,容末將說句不該說的。事實上陛下本沒有必要召回靖王,西征隴西,何不借此良機鍛煉肅王殿下呢?”

    魏天子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弘潤謀略有餘,但做事並不夠圓滑。……隴西的姬魏氏。他們對我姬趙氏是何態度,朕稍稍想想就能猜到。……若派弘潤前往,萬一對方說幾句不中聽,朕這個兒子保准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來。弘潤威逼屈塍等人投降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說明肅王乃是王者呀。”李鉦壓低聲音恭維道。

    魏天子愣了愣,旋即失笑道:“王者?他差遠了!”說罷,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除此以外,還有弘潤必須坐鎮大樑的緣由。……冶造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朕不希望打回原形。再者,南方的鄢陵軍與商水軍,除朕外只服從弘潤的調遣,這是兵部所不容的。若朕派弘潤前往隴西,兵部勢必會對鄢陵軍與商水軍下手,這必然將引發動亂……”

    說到這裡,魏天子微微一笑,說到:“兵部對弘潤,可是非常忌憚的。有弘潤在,朕要輕鬆許多。”

    拿肅王殿下當擋箭牌麼?

    李鉦暗自好笑,低聲說道:“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陛下捨不得肅王殿下吧?”

    聽聞此言,魏天子臉上露出幾許寂寞,自嘲笑道:“以往朕最喜愛的兩個兒子,一個已遠在齊國,另外一個,朕還是想將其留在身邊啊……”

    李鉦聞言心中了然,在想了想之後低聲說道:“那就不如……另外派一位皇子殿下擔任監軍。”

    魏天子聞言摸了摸下巴,猜測道:“弘譽與弘璟,恐怕不會情願在這個時候離開大樑,弘疆又在山陽縣……你是指弘信?”

    “正是!”李鉦點點頭,正色說道:“慶王弘信殿下!……弘信殿下在兵部當職,陛下讓弘信殿下擔任監軍,隨同靖王一同前往隴西,這並不突兀。並且,末將相信弘信殿下對此必定是欣然嚮往。”

    “唔……”魏天子一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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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南梁王的新軍

    在大樑的東南郊,有一條稱之為禹水的河道,在其彎曲匯入蔡河的盡頭,仍保留有一座已被空置的軍營,這便是大樑曾經鼎鼎有名的『禹水營』,乃上代皇五子『禹王』趙元佲麾下『禹水軍』的駐紮軍營。

    邁步走入這座禹水營,不可否認南梁王趙元佐的心情有些複雜。

    畢竟原先這座軍營的主人,可是挫敗了他曾經麾下的順水軍。

    “……”

    站在軍營的轅門下,趙元佐伸手撫摸著已有些年頭的木柱,喃喃說道:“想不到竟然會是這座軍營,有些諷刺呢。……這是你兵部對本王的嘲諷麼?”

    在南梁王趙元佐身後,兵部左侍郎徐貫低了低頭,不亢不卑地說道:“佐王爺誤會了,如今大樑京郊,完整的軍營,就唯有浚水營與禹水營……浚水營乃浚水軍的駐紮地,唯有禹水營空置著。”

    『被廢棄了麼?我當年的順水軍營……哼!想想也是。』

    南梁王趙元佐自嘲地笑了笑,邁步走入了軍營。

    『不知元佲會作何感想啊……』

    趙元佐微微歎了口氣,腦海中不由又想到了曾經那位與他互有千秋的五王弟趙元佲。

    『當年弓馬嫺熟的禹王,如今已淪落為了動不動就要咳血的廢人麼?元佲……他的日子恐怕也不比我南梁時那麼好過啊。』

    趙元佐微微轉過頭,用眼角的餘光撇了一眼身後的一個侄子,那是他四王弟、如今大魏天子的另外一個兒子,皇五子『慶王』弘信。

    『同樣是皇五子,可這小子比起當初的元佲,可真是差得遠了……』

    趙元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慶王弘信。

    說實話,趙元佐並不意外魏天子會派一名信任的人擔任監軍,監視他趙元佐,畢竟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

    但讓趙元佐沒有想到的是。魏天子派來的監軍。竟然是與他當初的宿敵趙元佲一樣被人稱之為五殿下的慶王弘信,這讓趙元佐的心情有些複雜。

    尤其是當發現兵部的人稱呼趙弘信為五殿下時,他心中的複雜心情愈加強烈。

    『在想什麼呢?元偲?此“五殿下”,非彼“五殿下”啊。單純用這個稱呼對我施加壓力,你還真是……』

    趙元佐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

    『啊啊。這小子一臉亢奮啊,初出茅廬麼?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了。別說比不上元佲,連那個被尊為肅王的小子也不如啊……叫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子擔任監軍。我還真是被小看了啊!』

    “三伯?”

    可能是注意到眼前這位南梁王時不時地轉頭望向自己,慶王趙弘信疑惑地問道。

    趙元佐端詳了趙弘信幾眼。淡淡笑了笑,旋即邁步走向營內深入。

    走著走著,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是一行人已來到了軍營內的校場。

    只見此刻營中校場,整齊地站立著一排排的士卒。遠遠望去猶如人海一般。

    『已徵集完新兵了麼?』

    趙元佐轉頭望了一眼兵部左侍郎徐貫:“這些人是?”

    見此,徐貫走上前幾步,低聲說道:“回南梁王話。這些新兵皆是從國內地方各縣抽調而來的縣衛戎軍。我兵部抽取了五十座縣城,每個縣徵集一百名縣衛戎軍,共計五萬人。”

    『縣衛戎軍……縣兵啊?』

    趙元佐失望地砸了咂嘴。

    縣兵,就是負責地方縣城上治安、緝盜、剿賊的衛戎軍,雖然比起剛入伍的新兵,紀律性要好得多,但遺憾的是,這群人對戰場毫無經驗,畢竟戰場上的軍團作戰,與地方上小規模的剿賊,那可是全然不同的。

    因此,可以的話,趙元佐其實更想要那些上過戰場的老卒,因為這能減少他許多工作。

    想了想,趙元佐回頭對徐貫言道:“徐侍郎,本王聽說我大魏剛與楚國發生過戰爭……其中有幾支戰績不錯的軍隊。”

    “南梁王指的莫非浚水軍麼?”徐貫聞言皺眉說道。

    他心說,您不會是想直接徵募浚水軍吧?那可是我大樑的護衛京師的衛戎軍。

    “並非浚水軍。”

    趙元佐搖了搖頭。

    要知道據他所知,浚水軍那是取代當初順水軍與禹水軍的京師衛戎軍,是由當年禹水軍的倖存士卒為骨幹再行組建的軍隊,是大魏國內目前最精銳的六支軍隊之一,號稱『駐軍六營』,趙元佐並不覺得魏天子會將如此精銳的軍隊交給他。

    更何況,似那種驕兵悍將,即便是交到了他趙元佐的手中,他也難以對其發號施令。

    “並非浚水軍……”徐貫欲言又止地望著趙元佐。

    “是召陵軍、鄢陵軍與商水軍……”趙元佐如實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在趙元佐看來,這三支可都是經歷過戰爭的軍隊,哪怕後兩者是楚國的降軍,訓練度不高,但其優勢在於軍中士卒體會過戰場的緊張氛圍,比起眼前這些連戰場都還未踏足過的地方衛戎軍,那是要優秀地太多。

    而聽聞趙元佐的這個要求,兵部左侍郎徐貫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怎麼了?”趙元佐不解問道:“本王只要求那三支軍隊每支抽調一千人,擔任新人的軍官骨幹,這個要求,不為過吧?”

    徐貫猶豫了再三,終於道出了實情:“王爺不知,召陵軍、鄢陵軍、商水軍,乃是肅王殿下新設的軍隊,我兵部……想要在這三支軍隊抽調士卒,這恐怕……”

    『肅王?是那個小子?』

    趙元佐想了想,頓時浮現出當他與魏天子在御花園裡談話時,那個膽大包天竊聽他倆的談話的皇八子。

    『那個小子應該不難相處呀……』

    趙元佐有些意外,畢竟,因為前幾日在十裡亭時的一幕,他對趙弘潤還是頗有好感的,唯一有些抵觸的,就只是因為此子是為天子的兒子,與他身後另外一個魏天子的兒子一樣。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元佐流露於眼中的不解,徐貫一臉尷尬,含糊其詞。

    見此,趙元佐轉頭詢問慶王弘通道:“慶王殿下可知大概?”

    “恐怕是因為冶造局的事吧。”

    可能是因為剛到兵部不久的關係,也有可能是兵部的人對慶王弘信這位皇五子並不買帳,因此,慶王弘信並沒有袒護兵部,一副幸災樂禍地說道:“據小王所知,兵部素來就與八王弟弘潤有衝突,前幾日,又因為冶造局與兵鑄局的賭約一事……”

    他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南梁王趙元佐,只聽得趙元佐皺眉不已。

    『……愚蠢!』

    趙元佐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貫,不再理睬滿臉尷尬的徐貫,徑直走向校場的前方。

    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能從召陵軍,哪怕是商水軍、鄢陵軍中徵募一批有戰場經驗的老卒,提拔為新軍的什長、伯長,這將大大減輕他訓練新軍的難度,縮短訓練所需的時日,只可惜由於兵部與那位肅王結怨,使得他這個希望成為了空談。

    『算了,就這麼訓練吧。』

    趙元佐微微歎了口氣,畢竟他與趙弘潤並不熟,關係還未好到能拉下臉皮向那位侄子尋求幫助的地步。

    走著走著,趙元佐又想到一事,皺眉問道:“徐侍郎,陛下命本王年底之前必須出征,前往隴西,不知本王這支新軍的武器裝備,貴部的兵鑄局鑄造地如何了?”

    “這個……”

    徐貫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也難怪,畢竟南梁王趙元佐正問到了他們兵部的痛處。

    鐵劍倒是好說,前一陣子因為有冶造局的協助,並且隨後又因為魏天子的袒護而得到了冶造局量產鐵劍的新工藝,別說五萬把鐵劍,就算是十三萬把鐵劍,兵部也有萬分的信心能按時完工。

    問題就在於除鐵劍外的其餘武器裝備,比如槍、戈等長兵器,還有盾牌、甲胄、以及藏在靴子裡的匕首。

    駐軍六營的精銳軍隊,一套裝備可包含著許多東西,哪裡是他們單單兵鑄局在年底能打造出來的?

    若是有冶造局的幫助,這還好說,可如今,冶造局的人已明確放出風聲:你們兵部這群孫子,輸了還他娘的耍賴……你們自己去玩吧,孫子!老子不奉陪了!

    若在以往,要是被冶造局的人如此侮辱,恐怕兵鑄局的人早打上門去了,但是這一回,自知理虧的兵鑄局只能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趙元佐瞥了一眼徐貫,也懶得去理睬兵部與冶造局的齷蹉,淡淡說道:“無論如何,年底前請務必將本王這支新軍的武器裝備湊齊,否則,若陛下怪罪下來,本王不會為你兵部的失職承擔過錯。”

    “是,王爺……”

    徐貫又擦了擦冷汗,心中暗想:為今之計,恐怕就只有暫時延後駐軍六營的更替裝備,先湊齊新軍的這五萬套裝備……

    但這終歸不是萬全之策,要知道駐軍六營的那些大將軍們,個頂個的不好說話,似睢陽軍的南宮倒是無妨,可浚水軍、汾陘塞、成皋關、南燕,那些大將軍們,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啊,天曉得他們在得知兵部將本應該給他們的武器裝備給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新軍,會不會派人或者親自殺到大樑來,將他們兵部的本署大院給挑翻了。

    想來想去,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向冶造局尋求幫助,唯有這幫人的新工藝,才能幫助兵部渡過這一劫。

    『可是……』

    兵部左侍郎徐貫暗暗歎了口氣。

    與冶造局化解干戈,這談何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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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16:39
第三百二十八章:兵部尚書的失策

    待等兵部左侍郎徐貫回到兵部本署後,便將南梁王趙元佐的要求告知了兵部尚書李鬻。

    一提到那十三萬套武器裝備,兵部尚書李鬻這個倔老頭便不由地沉默了。

    畢竟這件事因他而起,要不是他親自到垂拱殿,請動魏天子出面干涉,兵部與冶造局的關係,不至於到如今這種狀況。

    可問題在於,當時李鬻不去不行,畢竟在他看來,當時若是對研發出新工藝的冶造局視而不見的話,冶造局勢必將逐漸佔據本屬於兵鑄局的資源,最終取代兵鑄局。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當時李鬻並沒有奢求冶造局的新工藝,他只是希望兵鑄局能維持如今的局面罷了,但令他意外的是,魏天子非但袒護了兵鑄局,甚至於,強行命令冶造局將新工藝教給兵鑄局。

    這個舉動,讓兵部內許多官員大大松了口氣,畢竟魏天子的這個舉動,意味著這位陛下還是看重兵鑄局的。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冶造局的反應竟然那麼大,那位肅王殿下二話不說便退出了軍工鑄造。

    這讓李鬻不由地心生了別的想法。

    他隱隱已有些懷疑:魏天子,當真是在幫兵部麼?

    這個猜測,李鬻誰也不敢透露,畢竟似這種事一旦洩露出去,勢必會被朝野所唾棄:陛下已袒護你兵部到這種地步,你李鬻還想怎樣?

    相信一般人必定會有這種想法。

    可在李鬻看來,魏天子“幫助”兵部的“動作”,未免有點大了,很明顯是觸及到了那位肅王殿下的逆鱗。

    自己局內辛辛苦苦研發出來的新工藝,平白無故必須交給別的司署,那位肅王殿下以及冶造局的人因此大怒,這合乎情理。畢竟這種事就算是落到他們兵部身上,恐怕反應也是如此。

    可問題就在於,魏天子真的是為了幫助兵部而不惜惹怒那位肅王殿下,還是說……其中另有隱情?

    『若是另有隱情……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回想起當時在垂拱殿內。魏天子笑呵呵地安撫著自己。李鬻暗自歎了口氣。

    他接觸這位老謀深算的天子十幾年了,大致對這位陛下的心性已有所瞭解,因此,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位陛下為了袒護他兵部,竟會做到這種地步。

    『要不要試探一下?』

    李鬻若有所思地捋著鬍鬚。

    是的。有一個辦法可以試探試探魏天子的真正意圖。

    沉思了一番後,李鬻再次親自前往垂拱殿。

    當李鬻來到皇宮內的垂拱殿時,魏天子一如既往地正與三位中書大臣在殿內審批章折。

    “陛下。兵部尚書李(鬻)大人求見。”

    一名小太監向魏天子稟告道。

    『……』

    魏天子微微一愣,旋即臉上露出幾許淡淡的笑容:“宣他入殿。”

    “是。”

    沒過多久。李鬻便邁步走入了殿內,叩地拜道:“臣李鬻,叩見陛下。”

    魏天子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一臉古怪地笑問道:“李愛卿,莫不是弘潤那劣子又給朕添什麼亂了?”

    “啊?”李鬻聞言稍稍有些尷尬。連忙道出了實情:“臣此番並非為肅王殿下而來,而是為南梁王的新軍……”

    “新軍啊。”魏天子沉吟了一番,問道:“有什麼問題麼?”

    “回稟陛下。我兵部的左侍郎徐貫大人,半日前已將南梁王領到城外的禹水軍營……”李鬻詳詳細細地將兵部的安排告訴了魏天子,聽得魏天子連連點頭。

    “這不是安排到很好麼?”

    “話雖如此。”李鬻頓了頓,猶豫說道:“不過南梁王要求我兵部儘快交割那五萬新軍的武器裝備……”

    魏天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個要求合理,朕不會不允。”

    『並非陛下您允許與否的問題啊……』

    李鬻心中苦笑一聲,頗有些尷尬地說道:“陛下,臣亦知南梁王的要求合理,只不過,如今距離年底僅六個月,想要在這六個月內,交割給南梁王五萬套武器裝備,則必須兵鑄局日夜趕工……可如此一來,駐軍六營的更替裝備,恐怕就要延後了……”

    說到這裡,他拱了拱手,硬著頭皮懇請道:“臣以為,兵鑄局勢必難在年底之前完工十三萬套裝備,因此,斗膽懇請陛下放款限期……”

    『這老小子……是在試探朕麼?』

    魏天子端詳了一番李鬻的神色,在微微一思忖後,不動聲色地說道:“唔……半年內鑄造出十三套武器裝備,這的確有些強人所難。……這樣吧,南梁王的新軍裝備不可延誤,至於駐軍六營,李愛卿不妨派人向幾位大將軍知會一聲,延誤至明年,也無不可嘛。”

    『陛下這是答應了?』

    李鬻聞言倍感意外,畢竟魏天子鬆口,就意味著魏天子的確是站在他們兵部這邊的。

    只不過,待李鬻仔細一想,卻又感覺不對勁。

    由兵部派人與駐軍六營的大將軍交涉?若真如此,那幾位大將軍還不得派人將他們兵部的本署大院給挑翻了?

    這根本就沒有什麼改變嘛!

    暗自咬了咬牙,李鬻只得硬著頭皮又說道:“陛下寬宏,不過臣覺得,此舉恐怕也不妥當。”

    “唔?這不是李愛卿的懇請麼?怎麼李愛卿自己又覺得不妥當了?”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望著李鬻,笑說道:“李愛卿,你到底想怎樣啊?”

    『你到底想怎樣啊』,聽聞這一句話,儘管魏天子的語氣很平淡,但聽在李鬻耳中,宛如驚雷一般,讓他下意識地跪倒在地。

    咬咬牙,他懇請道:“臣……臣懇請陛下,使冶造局出面相幫。”

    『這老小子……』

    魏天子暗暗冷哼一聲,臉上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皺眉說道:“這個,恐怕不好辦啊。……前幾日。朕叫弘潤的冶造局將新工藝交給你兵部。並狠狠訓斥了他一番……這劣子的性子啊,向來如此,自己的東西不當好,總是惦記著別人的……可話說回來。朕前幾日應李愛卿所請,命冶造局退出此事。然而今日李愛卿又來懇請朕,希望冶造局出面相幫……李愛卿,你是在戲弄朕麼?”

    “臣……臣萬萬不敢!”李鬻磕頭在地。連忙說道:“只是當時臣考慮不周。”說罷,他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是臣當時糊塗了,誤以為肅王殿下欲搶我兵鑄局的權,因此……臣有罪!”

    『……』

    魏天子淡淡地看著李鬻。半響後語氣平靜地說道:“這件事起因在弘潤,因此朕不怪你。……不過。弘潤的性格與朕相似,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朝令夕改。……你明白麼?”

    “臣明白……”李鬻心情很是複雜。

    畢竟魏天子的話暗示著。他既然制止了冶造局去搶奪兵鑄局的權,就不會再下令冶造局再次插手此事,朝令夕改,這是任何一位君王的忌諱。

    這是否意味著,魏天子是站在兵部這邊的?

    李鬻說不好,魏天子的態度,讓他捉摸不透。

    但不可否認,魏天子已把話說到這份上,他李鬻也就沒有臉面再有所懇求了。

    至於此行試探魏天子真實心意的目的,也失敗了。

    魏天子的態度,讓李鬻捉摸不透。

    “還有什麼事麼,李愛卿?”

    李鬻搖了搖頭,旋即這才醒悟過來,躬身說道:“臣已無事啟奏,臣告退。”

    “唔。”

    魏天子點了點頭,注視著李鬻離開垂拱殿。

    『嘿!這老小子倒是狡猾了……試探朕?』

    魏天子嘴邊若有若無地掛起幾分笑意,淡淡問道:“童憲,弘潤那劣子最近在做什麼?”

    大太監童憲乃是魏天子的心腹,知曉許多旁人不知的隱情,這不,他聞言表情詭異地低聲說道:“聽說肅王殿下最近因為陛下介入了他冶造局與兵鑄局的賭局,大發脾氣,因此最近都不怎麼去冶造局,除了去拜訪俼王爺,就是在肅王府,或是去一方水榭……另外,冶造局的人對兵鑄局以及兵部亦是滿腔怨憤,這不,冶造局的司署門外還掛上了一塊木牌子,上書『兵部與狗不得入內』。”

    『兵部與狗不得入內?哈!』

    魏天子樂不可支地搖了搖頭,旋即若有深意地問道:“群情激憤?”

    “是。”童憲低了低頭,低聲說道:“聽說前日兵鑄局局丞李縉求見肅王殿下,非但未曾如願見到,還被冶造局的局丞王甫給趕了出來……”

    『那劣子,猜到了麼?還是說,是老六……』

    魏天子微微皺了皺眉,可能是他覺得,自己親身領悟的道理與別人講述的道理,這其中大有差別吧。

    且不說垂拱殿,且說李鬻渾渾噩噩回到兵部本署,見到了等候已久的左侍郎徐貫。

    “陛下怎麼說?”徐貫著急地問道。

    李鬻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陛下說,他袒護了我兵部一次,不會再袒護第二次。”說著,他便將在垂拱殿內與魏天子的對話告訴了徐貫。

    徐貫聞言後沉思著說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兵部自行解決與肅王殿下的矛盾?”

    “怕是如此了。”李鬻點了點頭,心情沉重地說道:“看來唯有老夫明日親自去一趟冶造局了。”

    聽聞此言,徐貫面色古怪地說道:“與肅王殿下交涉?恐怕結果不盡人意啊。”

    “……”

    李鬻默然不語。

    他與肅王趙弘潤已打過多次交道,豈會不知這個道理?

    可問題就在於,目前兵部的窘迫局面,唯有冶造局才有本事化解。

    當然了,前提是,兵部得償付足夠的代價。

    足以使那位肅王忘卻心中怨憤的巨大代價。

    “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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