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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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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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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27:19
第三百五十九章:功課

   “說是協助……事實上是擔心司馬安會濫殺無辜的三川之民吧?”

    望了一眼趙弘潤,魏天子似笑非笑地調侃道:“比如,青羊部落……據朕所知,聽你六叔說,青羊部落有個叫做烏娜的小姑娘,在你帳篷呆了兩宿啊……”

    『真多嘴啊,六叔!』

    趙弘潤心中暗罵多嘴的六王叔趙元俼,不過臉上卻未有表現出來,正色說道:“兒臣是著眼于大局為重。……事實上,兒臣並不認為司馬安大將軍會是出征陰戎的最佳人選,不過目前只有碭山軍可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即便如此,兒臣覺得還是有必要派個人在司馬安大將軍身邊,以免這位大將軍做出『不好的決定』。”

    魏天子自然聽得懂兒子口中那『不好的決定』指的是什麼,畢竟司馬安是跟隨了他十幾二十年的宗衛,他又豈會不瞭解這名宗衛的性格。

    正因為清楚瞭解,魏天子才要提醒眼前這個兒子。

    “弘潤,你覺得,你能夠駕禦司馬安麼?”

    『駕禦?』

    趙弘潤很驚訝于其父皇竟然用了『駕禦』這個詞。

    畢竟以司馬安的身份,用『駕禦』這個詞並不合適,哪怕是對於趙弘潤這位肅王而言。

    似乎是看出了趙弘潤心中的疑惑,魏天子輕笑著說道:“『能駕馭司馬安的唯有父皇』,你是想這麼說吧?但這,並非是朕似這般問你的真正目的。”

    頓了頓,魏天子沉聲說道:“你應該已經知曉了,百里跋、徐殷、司馬安、李鉦,以及成皋關的大將軍朱亥,皆乃朕為皇子時的宗衛……”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當初十名宗衛,就只剩下這五位了。唔,不過話說回來,三伯身邊的宗衛也只剩下了五位……』

    趙弘潤暗暗嘀咕道。

    儘管並不清楚十七年前發生在大樑的那場內亂的具體過程,但從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身邊的宗衛們幾近戰死一半,便能想到到當年那場動亂究竟是何等的慘烈。

    見趙弘潤沒有說話,魏天子可能是會錯了意,自顧自說道:“司馬安那傢伙,可不似百里跋那樣和善好說話,若是你與他意見相左,甚至是激怒了他,哪怕你頭上頂著『肅王』的王銜,哪怕你是朕的兒子,他也會讓你明白,他才是一軍的主帥。”

    『啊啊,是個剛愎自負的人啊……』

    趙弘潤在腦海中回想起三個月前慶功宴上所見到的司馬安。

    倘若說當時三位將軍中,百里跋給趙弘潤的印象是和善,徐殷給趙弘潤的印象是爽直,那麼司馬安,就是一個陰沉寡言、大將軍氣場極其強烈的那麼一個人。

    以至於當時司馬安因為趙弘潤將那筆戰後利益分了他碭山軍一筆,而舉杯向趙弘潤敬了一杯酒時,趙弘潤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錯覺。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司馬安的氣場實在太過於強大,以至於趙弘潤明明貴為皇八子、貴為肅王,亦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地位排在這位大將軍之後。

    這既是所謂的威迫力,讓人本能地不敢冒犯。

    想駕禦這樣一位剛愎、驕傲、自負的大將軍,談何容易?

    想了想,趙弘潤搖頭說道:“兒臣並無駕禦司馬安大將軍的意思,兒臣只是希望當司馬安大將軍做出錯誤的決定時,能說服他改變心意……”

    聽聞此言,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望著趙弘潤,忽然笑著說道:“看在你前幾日救駕有功的份上,朕就如你所願,命你為此番出征羯族人的『主帥』。”

    『什麼?』

    趙弘潤聞言大吃一驚,要知道他想求的是『監軍』,而非是『主帥』啊。

    想想也是,若是他擔任主帥,那司馬安大將軍擺在什麼位置?副將?

    天啊,這可是會出亂子的!

    想當初,就連和善的百里跋大將軍都因為『軍隊話語權』而與趙弘潤發生了一些摩擦,好在最終百里跋主動退讓,這才沒有導致魏軍指揮層的分裂,而司馬安,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主動退讓的主,倘若魏天子當真將自己兒子任命為主帥,相信司馬安心中必定會極度不滿。

    到時候,司馬安會聽從趙弘潤的調遣才怪。

    『父皇究竟在想什麼?』

    趙弘潤皺眉望著其父皇,張嘴剛要說話,卻見其父皇抬手阻止了他的開口。

    “朕主意已決,你為『主帥』,司馬安擔任你的『副將』。”

    “……”趙弘潤一聽眉頭深深皺起。

    只見他狐疑地地望著他父皇,古怪說道:“父皇,你不會是因為兒臣只送上兩隻兔子作為禮物,因此故意給兒臣使絆子吧?”

    『……』

    眼瞅著兒子那懷疑的眼神,魏天子只感覺心中泛起陣陣莫名的悲哀,冷哼兩聲擠兌道:“哼哼,臭小子,還敢提這樁事。……明明與你六叔狩得了一頭熊,卻將其贈予青羊部落那個叫做烏娜的小姑娘,竟然只是給朕兩隻兔子,還說什麼『父皇那邊隨便給兩隻兔子就得了』……”

    『可惡!一定是六叔將我的話當成笑話給父皇說了。』

    趙弘潤一臉怏怏之色。

    不過就在這時,魏天子收起了作為父親卻被兒子薄待的憤慨,突然間用嚴肅而誠懇的口吻說道:“雖然朕對你這個不孝的兒子的確有氣,但朕不會因此而故意為難你。……弘潤,去駕禦司馬安,就當是朕給你佈置的功課。”

    『功課?我幹嘛要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功課?』

    趙弘潤一臉反感地望著魏天子。

    雖然他也知道他父皇這是在磨練他,但說實話,他很反感這種強制的教育方式。

    可能是猜到了趙弘潤心中反感的情緒,魏天子冷笑兩聲,淡淡說道:“不願意麼?那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大樑吧!……不過這樣一來,就不能保證司馬安那傢伙會對三川之民做什麼了,你也知道,那傢伙是相當排斥外族人的……若是不幸的話,那個對你有情愫的小姑娘烏娜,亦有可能死在碭山軍的手中呢,那可真遺憾……”

    魏天子擺出一副惋惜感慨的模樣。

    『……可惡!』

    趙弘潤氣地怒火中燒。

    很顯然,他又一次被他父皇抓到了把柄。

    但氣憤歸氣憤,有一點趙弘潤心中清楚,那就是他父皇不像是在開玩笑。

    所謂的『君無戲言』,難道指的僅僅只是『為君者不會(不可)口出妄言』?

    不,這句話的本質是,『為君者,有時只需要一個誘因,就會改變主意,將戲言變成真實。』

    打個比方說,眼下魏天子那句『乖乖留在大樑』或許還只是一句玩笑,但只要趙弘潤親口拒絕其父皇所強加的功課,那麼,這句戲言恐怕立馬會變成金口玉言。

    到時候,後悔的可就是趙弘潤了。

    『嘁!殘酷無情的統治者、暴君……』

    趙弘潤在心中暗罵了幾句,卻不得不乖乖就範,冷冷說道:“好,主帥就主帥。”

    “很好!”魏天子滿意地笑了笑,絲毫看不出是一位剛剛威脅過自己親生兒子的君王:“對了,這次,朕便不給你上次那樣的金令了,否則起不到考驗你的效果。”

    『嘖!』

    趙弘潤不爽地撇了撇嘴。

    “還有一件事。……待你等出征的時候,朕會派一位禦史擔任『監軍』,此人並不參與你與司馬安的決策,只會在旁觀察並記錄你與司馬安二人的一言一行,作為朕評價你這次功課的依據。並且,戰報亦會由此人來擬寫。……對了,別妄想籠絡或賄賂禦史,否則評價降低,可別怪朕沒提醒你。”

    『也就是說,作弊行不通?』

    被自己父皇堵死了最後退路的趙弘潤,只感覺一陣胸悶。

    想了想,他悶悶不樂地問道:“那……有什麼好處麼?”

    “好處?”魏天子愣了愣,似乎還未考慮好這一點。

    “好處就是……”只見他思忖了半響,最終卻沒說出什麼話來,仿佛是還未考慮過這件事。

    『君王的任性……』

    趙弘潤心中冷哼一聲,他哪裡還會看不出來,這所謂的『功課』,顯然是這位父皇臨時起意才提出來的,可偏偏他還無法拒絕。

    這正應了他六王叔趙元俼的那句話,『唯有君王才有其任性的資格,其餘人只得迎合。』

    可能是注意到了兒子鄙夷的目光,魏天子亦稍稍有些尷尬,忽然,他心中微動,輕笑著說道:“將商水縣作為好處,如何?”

    “商水?”

    “啊,只要你完成朕交付於你的功課,並且使朕滿意,朕便將商水縣賜予你作為封邑,這可是近幾十年來已不曾出現過的殊譽啊。”

    『嘁!我要封邑幹嘛?……等會!商水?』

    趙弘潤不可思議地望向魏天子。

    而此時,魏天子笑呵呵地說道:“有些事,藏著掖著,不如名正言順啊……”

    『……』

    趙弘潤心中閃過幾絲驚詫,他隱隱感覺,他之後幾年的發展規劃,似乎是被這位父皇給預測到了。

    的確,在趙弘潤心中的藍圖中,商水是一座戰略意義非常重大的城池,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目前城中的人口比重,都極符合作為趙弘潤隱藏在心底的某個宏偉目標的試劍石,儘管這個宏偉目標目前就連趙弘潤自己都還未感受到。

    只是直覺告訴趙弘潤:商水很重要。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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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戰爭!戰爭!

   當日,垂拱殿再次追下詔令。

    其一,調鄢陵軍前往碭山,接手原碭山軍的駐防地。

    其二,召商水軍兩萬,趕赴大樑,與碭山軍一同前往出征三川之地。『注:商水軍總共三萬人。』

    其三,委任肅王弘潤為出征三川之地的主帥,同時,正式任命大將軍司馬安為副將。

    當這三道詔令下達後,朝野頓時為之轟動。

    在大樑民間,城內的百姓自然是極為擁護,畢竟『肅王弘潤』曾被朝廷大力宣傳為『拯救魏國的英雄』、『王室當代皇子中的奇才』,是故,在大樑城內,趙弘潤的名氣如日中天,幾乎絕大多數百姓都對這位年輕的皇八子抱持著支持,甚至於,還有人暗自感慨與惋惜:這位如此傑出的皇八子,為何就不願繼承皇位呢。

    再加上朝廷為了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徐徐放出刻意醜化羯族人的輿論,將其塑造成凶蠻狂妄、無故挑釁魏國的丑角,引導大樑魏人對羯族人的負面評價,使得大樑城內的百姓紛紛希望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能『狠狠教訓那幫陰戎』、『叫那幫陰戎他們知曉我大魏的厲害』,『看他們還敢不敢挑釁我大魏』。

    但是在朝廷內部,眾朝中官員對於『肅王為帥』這道詔令就不能理解了,畢竟前幾日傳出的風聲,垂拱殿的那位應該是傾向于任命司馬安大將軍為主帥的,怎麼過了兩日,主帥人選就變成了肅王呢?

    不過不理解歸不理解,倒是沒有哪位朝臣提出反對意見,畢竟趙弘潤上一仗打地的確漂亮,以弱勝強、自身損失微不足道這暫且不說,還從楚國收刮來不計其數的財富,甚至還拐帶回來五萬投降的楚軍與近乎四十萬的楚民,大大提高了魏國的人口基數。

    倘若換做其他哪位皇子,恐怕早有朝臣上書反對此事了。

    ——雍王府——

    “奇怪,弘潤怎麼又攬下了這種差事?”

    在聽說此事後,雍王弘譽有些不能理解。

    畢竟據他所瞭解的趙弘潤的性格,趙弘潤並不是什麼事都會大包大攬的。

    更何況,趙弘潤上回出征楚國,在凱旋返回大樑後沒少向雍王弘譽抱怨軍營生活的艱苦,說什麼『軍營內飲水緊張,半個月都難得洗一次澡』,再比如『軍隊裡的飯菜簡直要逼死人,從始至終都是醃肉野菜湯』,因此,雍王弘譽十分納悶這位八王弟竟然又攬下了出征的苦差事。

    “難道是因為大將軍司馬安?”

    雍王弘譽若有所思地猜測著,在幾番深思之後,他逐漸猜到了這件事背後的隱情。

    也難怪,畢竟前一陣子與三川之民合狩時,趙弘潤借宿在青羊部落宿營地內的事,當時同行的人不是不知道,再者,司馬安大將軍眼裡容不下外族人的『惡習』,在朝中也不是什麼秘密。

    因此,雍王弘譽在沉思了一番後,便猜到了原因。

    “看來父皇是在培養弘潤啊,不出意外的話,日後弘潤將會鎮守邊疆,成為手握重兵的一方鎮守吧……”

    雍王弘譽了然地喃喃自語。

    畢竟目前魏國能獨當一面的,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位而已,堪稱捉襟見肘,而以趙弘潤在上一次戰爭中所展現的才華,稍加琢磨,日後鎮守一方綽綽有餘。

    『只不過……待等弘潤長大成人,不知哪位會被取代……唔,多半是睢陽的南宮吧。』

    不得不承認,雍王弘譽也是一位深有遠見的逸才。

    ——禹水營——

    “由肅王擔任『先行軍』的主帥?司馬安為副將?”

    在軍營內,當正在操練新軍士卒的南梁王趙元佐從侄子皇五子『慶王』弘信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亦露出了幾分驚訝。

    他口中的『先行軍』,指代的便是此次出征三川之地的羯族部落的軍隊,畢竟這支軍隊出征三川的主要目的,正是為了給趙元佐眼下正在訓練的這支『西征軍』開道,協助後者突破三川之民的阻礙。

    說白了,『先行軍』的任務就是用拳頭將三川之地的羯族人打趴下,免得後者去干擾『西征軍』支援隴西的姬魏氏。

    “千真萬確,三伯。”見趙元佐眼中露出懷疑之色,慶王弘信連忙補充道:“那是垂拱殿發出的詔令,不可能有錯的。”

    『這就奇怪了……雖說肅王乃王室難得的逸才,但論用兵,司馬安那可是……』

    回想起自己曾經有一位親如兄弟般的宗衛就是死在那司馬安的槍下,趙元佐便感覺心口隱隱作痛。

    『是想借機磨練皇八子麼?不過,用司馬安作為磨刀石,四王弟對他第八個兒子,還真是寄託著厚望啊……罷了,這與我又有何干?』

    微微搖了搖頭,南梁王趙元佐迅速將這件事拋之腦後,繼續全神貫注地操練麾下的新軍。

    畢竟,『先行軍』的戰場,與他以及他麾下的『西征軍』,沒有絲毫關係。

    ……

    幾日之後,『肅王為帥』的消息在大樑逐漸匿跡,取而代之的,則是高漲的戰前氣氛。

    非但整個大樑的官員、民眾都在私底下討論即將打響的『三川戰役』,而似兵部、工部、冶造局、兵鑄局、虞造署這些部府與司署,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戰爭物資。

    比如兵鑄局。

    如今在兵鑄局司署內迎門的空地上,堆滿了不計其數的武器與鎧甲,如同山丘一般。

    而從旁,隸屬於兵鑄局的文吏們正滿頭大汗地清點著這些裝備。

    “喂喂喂,這裡堆放碭山軍新裝的場地……什麼?成皋軍的新裝?那種事我不知道。”

    “四千九百九十一,四千九百九十二……放下放下,你們做什麼?該死的,本署(兵部)有令,先籌備碭山軍的新裝。……該死的!我方才數到哪了?”

    在人聲鼎沸的空曠場地,一筐筐清點數量的裝備,以『一套』為單位,被搬上拖運的馬車,運到兵部的庫房,等待碭山軍抵達大樑後,與其交割。

    而兵鑄局局丞李縉,亦在不遠處忙得滿頭是汗。

    “還差多少?”他沖著清點數量的文吏喊道。

    只見幾名負責統籌兵器數量的文吏翻了翻手中的帳本,滿頭大汗地說道:“劍一萬兩千五百柄,足額。長槍五千杆,足額。……還差甲胄六千套、盾牌五千副、弓五百副、弩三百副……”

    “該死的。”李縉聞言滿臉焦慮之色,回顧左右問道:“話說,冶造局熔鑄盾牌的鐵模呢?還未運到?”

    身旁,他外甥鄭錦擦了擦額頭的汗,搖了搖頭說道:“還未運到。”

    李縉一聽就著急了:“那幫傢伙……不是跟他們說了這裡十萬火急麼?阿錦,你去催催。”

    鄭錦聞言苦笑著說道:“舅舅,我昨日就催過了,冶造局那幫傢伙,最近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肅王叫他們打造了大量的連弩……”

    “連弩?”李縉聞言愕然,不解地問道:“碭山軍的軍備中有連弩?”

    “不是。……據說是備給商水軍的,除了連弩,似乎還有連弩車、重弩、投石車……畢竟是兩萬商水軍啊,兵數比碭山軍還要多呢……”

    聽聞此言,李縉啞然了。

    冶造局優先給商水軍打造戰爭兵器,這無可厚非,誰不知道商水軍雖然是降軍出身,但早已搖身一變成為了肅王的嫡系軍隊。

    “那幫楚國降軍,忠誠未經考驗,肅王便分配這等利器,實在是……”

    李縉心中不快地嘀咕道。

    就在這時,司署門外傳來了一陣喊聲。

    “運到了,冶造局的模具運到了。”

    “終於來了。”李縉聞言心神一振,也顧不得在腹緋趙弘潤對商水軍的優待,當即指揮附近的官員與工匠們將那些鐵模搬進司署內的工坊,隨後,立即火急火燎地投入使用。

    而另外一邊,冶造局同樣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不計其數的雜役們,將大筐大筐盛滿了『三棱箭鏃』的竹筐,從司署外的馬車上搬運下來,隨後在冶造局內的工坊進行第二道程式的加工,即在那些三棱箭鏃固定於早已削好的箭杆上,隨後再粘上箭羽。

    畢竟這些三棱箭鏃,都是在城外隸屬於冶造局的地爐內批量熔鑄的,要進行第二道程式的加工,使其變成完整的箭矢,就只有搬運到冶造局司署內的工坊,再次進行加工。

    而附近不遠處,有兩撥工匠正因為場地的關係吵嘴。

    原來,其中一撥工匠正在調試投石車,在確定不存在製造方面的問題後,再次將其拆解,拆成幾個部分,搬上馬車運往城外的倉庫,等待商水軍抵達大樑後與其交割。

    但因為這些工匠們佔據了很大一片場地的關係,使得另外一撥負責將零散打造的零件組合成連弩車的工匠受到了影響,於是兩撥人因為場地的原因便吵起來了。

    “肅王殿下有令,投石車優先!”

    “放屁!肅王殿下曾說過,打羯族人就全靠連弩與連弩車了……怎麼想也是咱們優先吧?”

    “你們明明已經占了那麼大一塊地……”

    “有你們占的多?”

    就在兩撥工匠爭吵之際,一名胳肢夾著帳本的文吏走了過來,沒好氣地說道:“都別吵了,有吵架的力氣,搬器械去!……今日的製造量不達到預計,你們誰也別想回家歇息!肅王殿下給你們三倍的補貼,就是讓你們在這吵架偷懶麼?”

    “嘁!”

    “嘁!”

    兩撥工匠們撇了撇嘴,紛紛做鳥獸散,顧自忙碌去了。

    於是乎,大樑城內的百姓驚訝地發現,城內來來往往負責托運戰爭兵器的馬車連綿不絕、朝夕不止。

    兵鑄局與冶造局,這兩個目前魏國最龐大的軍工製造司署,為了即將迎來的『三川戰役』,日夜趕工,皆拼盡了十二分力。

    截止七月十四日,一萬兩千五百名碭山軍終於抵達了大樑。

    而兩日後,兩萬商水軍亦趕赴至大樑城外西郊。

    同日,垂拱殿再次發出詔令:命碭山軍與商水軍原地歇整三日,於七月十七日晌午誓師,揮軍討伐三川之地。

    這即『魏戎三川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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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27:54
第三百六十一章:成見

   七月十七日晌午,作為『先行軍』的碭山軍與商水軍在大樑城外南郊集合。

    在朝廷高築的『將台』上,魏天子親自為『先行軍』誓師,恭祝凱旋,並正式任命肅王弘潤為『征討三川羯族先鋒即行軍』的『主帥』,同時亦委任大將軍司馬安為『副將』。

    隨後,『先行軍』大軍開拔,商水軍在前,碭山軍在後,兩支協軍攜帶著大量物資、兵器、輜重,緩緩朝著成皋關而去。

    『簡直是噩夢啊……』

    在腦海中回想著不久之前在『將台』上的那一幕,駕馭著戰馬走在隊伍前方的趙弘潤,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按照常理,擔任副將的將軍,都會在誓師之後主動與主帥會晤,說通俗點就是表示一下態度,加深一下兩者的關係。

    然而,趙弘潤從大軍開拔之後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都沒有等到大將軍司馬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虧趙弘潤之前還抱著『或許事情沒有預想的那麼糟糕』這種僥倖心理,但事實證明,他太天真了。

    『開局不利啊。』

    趙弘潤無奈地歎了口氣。

    突然,但聽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側傳來,由遠及近,趙弘潤下意識轉過頭定睛一瞧,這才發現那是一名傳令騎。

    而且從甲胄的樣式來看,是碭山軍的傳令騎。

    『會是司馬安大將軍派來的人麼?』

    趙弘潤暗自嘀咕著,同時手勒了勒韁繩。

    而此時,那名傳令騎已策馬轉到了趙弘潤身前方,抱拳說道:“肅王殿下,大將軍命小人前來傳話,請肅王麾下的商水軍加快趕路。按照眼下的行程,兩日內到不了成皋關。”

    『……是嫌商水軍行程太慢了麼?』

    趙弘潤望了一眼自己麾下的軍隊。

    說實話,他也想加快行程,可問題是,此番為了攻打羯族人,他鼓搗出好些戰爭兵器。

    不可否認,這些戰爭兵器至少是目前世上領先水準,唯一的弊端就是沉重,比如像拆分成數個部件的投石車、重弩、連弩車等等,都是需要馬車來馱運的。

    然而,馬匹在魏國亦屬於戰略級資源,哪怕是劣等的駑馬,趙弘潤也湊不出足夠拉車的數量,因此,無奈之下只好讓一部分商水軍士卒拉車。

    似這般行程,能快麼?

    “麻煩你回去跟大將軍說一句,商水軍馱運著此戰需用到的新式兵器,因此才拖累了行程,望大將軍多多體諒。”趙弘潤和顏悅色地說道。

    那名傳令騎漠然地點了點頭,抱拳一鞠,旋即撥馬離開了。

    而此時,趙弘潤身邊有一位身穿著皂青便服的文官,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以及一支筆。

    只見此人用嘴裡的唾液潤了潤筆尖,提筆在冊子上寫上『貌恭而心不服』幾字。

    趙弘潤眼角餘光瞥見了這名文士的舉動,張望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冊子上的那幾個字,心中忍不住苦笑起來。

    “眼睛夠尖的啊,邱大人。”

    不錯,這位穿著皂青便服的文士,便是趙弘潤他老爹特地派來監察他兒子“功課”的人,亦是這支『先行軍』的監軍,禦史監的禦史,邱毓。

    邱毓,乃大樑城內的邱姓名門世家出身,屬書香門第,因此,年僅二十六歲的他便已是禦史監的禦史,成為『言官』中的一員,可謂是前途似錦,可以視為是魏國年輕輩的中流砥柱一類。

    邱毓微微笑了笑,他當然聽得出來趙弘潤方才那句話中帶著幾分挖苦的口吻,聞言笑著說道:“肅王恕罪啊,陛下令下官詳細記錄肅王您與大將軍的……事,不分巨細,這要是搞砸了,下官步入禦史監的夙願可就要泡湯了。”

    趙弘潤一聽有些奇怪,不解問道:“邱大人不已經是禦史了麼?”

    邱毓搖了搖頭,解釋道:“雖說一隻腳已邁入禦史監,但目前下官還只是『補官』。因此,……不敢疏忽啊。”

    “喔。”趙弘潤了然地點了點頭。

    這裡所說的『補官』,並非是『補授官職』的意思,而指的『候補的官員』,說白了就是還未轉正的臨時工。

    要知道,作為魏天子去年才新設的『禦史監』,這個部府所具的權柄卻大得有些嚇人,上到朝廷六部、下到地方縣城,只要禦史監想伸手調查,沒有人可以阻攔。

    更要命的是,『禦史監』直接對魏天子負責,這就徹底杜絕了有人用權勢去威脅他們,以至於如今,朝中已有人逐漸將『禦史監』擺在另外一個『天子眼線』,即『內侍監』同等的高度。

    而事實不止如此。

    事實上,禦史監的權利比內侍監還要大,畢竟內侍監只不過是監控著皇宮以及大樑罷了,但禦史監,從理論上說,除了後宮之外,整個魏國暢行無阻,是典型的『能將雞毛當令箭使』的司署。

    正因為權柄超然,因此,禦史監在提拔禦史人選時格外嚴格,除了才學與品德外,還要考慮其家門情況,三代以內,只要有犯禁違法的親戚,就會被剔除出去。

    總而言之,能當上禦史的,無一不是那種家世清白、根正苗紅的魏人。

    話說回來,正是因為審查篩選太過於嚴格,使得禦史監目前明顯人手不足,目前主要工作就是在朝中噴人,不,是彈劾一些官員的不端作風。

    不過大多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暫時還無力深入調查什麼國內的隱弊。

    當然了,日後可就不好說了。

    閑著無事,趙弘潤向邱毓詢問起禦史監目前的工作進展,借此打發時間。

    沒想到他們正聊著,方才那名傳令騎又折返回來了。

    “啟稟肅王,大將軍命小人前來傳話,若是商水軍不能加快行程的話,不如就在此分別,由大將軍率領碭山軍先行一步趕往三川,肅王在後方徐徐向前即可。”

    “……”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

    雖然不清楚究竟是因為商水軍的行程的確太過於緩慢,還是司馬安因為帥位旁落而心中不滿,但是後者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希望分兵,不願意跟著趙弘潤慢悠悠地趕路。

    『怎麼可能讓你率軍先行一步?否則我去三川做什麼?』

    趙弘潤皺眉思忖了片刻,頷首說道:“本王知曉了,會叫商水軍加緊趕路的。……麻煩你回去轉告大將軍:之後幾日,商水軍將協同碭山軍一同對羯族人開戰,本王以為兩軍需要磨合,而一同行軍,亦不失為是磨合,相互瞭解的途徑,希望大將軍以大局為重。”

    “是。”

    那名傳令騎撥轉馬頭離開了。

    望著此人離去的背影,趙弘潤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軍出發這才多久?副將就要求分軍……明明是三萬餘兵力或要面對十幾二十萬三川之民的困難級戰役,沒想到還未開打,己方軍中便鬧出不合,這簡直就是噩夢級的開局啊!』

    趙弘潤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忽然,他心中一驚,轉頭望向身旁的禦史邱毓。

    果不其然,邱毓已再次掏出紙筆,將方才這一幕亦記了下來,並加以評注。

    “邱大人,不至於吧?”趙弘潤苦笑著說道。

    邱毓小心翼翼地將紙筆放回懷中,笑呵呵地說道:“肩負王命,肅王莫怪。”

    “……”

    而另外一邊,那名傳令騎也已來到了身處於大隊伍後方的大將軍司馬安身側,將趙弘潤的話一五一十地陳述了一遍。

    而聽聞此言,大將軍司馬安依舊面沉似水、寡言少語,一雙虎目注視著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在他身旁,有一位身披白袍,三十年齡左右的將領,聞言哈哈大笑,捂著額頭故作悲傷地調侃著自家大將軍道:“哎呀,不得了,被對方用大義凜然的話給堵回來了,哈哈哈哈……”

    【碭山軍,副帥級、先鋒『戰克營』大將:白方鳴】

    “……”司馬安瞥了一眼白方鳴,漠然不語。

    倒是司馬安另外一邊,一位年紀與白方鳴相仿,神色卻似司馬安那般陰沉寡言的將軍,聞言淡淡說道:“竟然無視我方的挑釁,看來那肅王的心性,不似傳聞的那般暴躁啊……這下不好辦了。”

    【碭山軍,副帥級、先鋒『攻拔營』大將:聞續】

    “有什麼不好辦的?”

    白方鳴抓了抓頭髮,一嘴漫不經心口吻地說道:“不就是一個帥位嘛,咱們大將軍根本不稀罕。”

    “你懂什麼?”聞續皺了皺眉,不悅說道:“帥位事小,關鍵在於『指揮』,難道我碭山軍還要給商水軍那幫楚國降軍打下手不成?”

    聽到『楚國降軍』四個字,始終面無表情的司馬安眼中閃過陣陣厲色。

    『竟然重用一幫降軍……簡直荒唐!』

    原來,這位大將軍一直在盯著前方的商水軍,盯著這支原楚國降軍。

    平心而論,司馬安對於誰當『主帥』、誰當『副將』並沒有什麼不滿,畢竟從關係上說,憑著他曾經乃是魏天子身邊宗衛出身的身份,趙弘潤還得喊他一聲外叔。

    更何況,他司馬安打仗向來我行我素,只要他麾下有如臂使指般的碭山軍,誰當主帥根本無所謂,哪怕是一頭豬去當主帥,他依然有自信能打贏這場仗。

    說白了,他根本就沒有將商水軍當成必須的戰力,從一開始就只想著用碭山軍去橫掃三川之民。

    但他無法接受,趙弘潤竟然將一支楚國的降軍當成嫡系,還給後者配發了冶造局出產的新式兵器。

    這簡直……

    『愚蠢!』

    司馬安心中暗自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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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成見(二)

   因為被商水軍的行程所拖累,『先行軍』當日一個下午,僅僅就只趕了二十幾裡路,連中牟縣的範圍都沒有走出。

    照這種行軍速度,兩日內能抵達成皋關就有鬼了。

    別說兩日,五日能到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正因為如此,當晚全軍宿營的時候,碭山軍看待商水軍的目光明顯已有些輕蔑與不爽。

    想想也是,半天工夫二十幾裡路,一日行程不到五十裡,若是放在一般軍隊中,這已算是不錯的成績了,可是對『駐軍六營』而言,這簡直就是恥辱!

    可能是碭山軍士卒們毫不掩飾的冷淡目光,商水軍的士卒們隱隱也有所察覺了。

    “呼,呼。”

    隨著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有三名商水軍的年輕士卒,滿臉疲倦地將一輛馱著沉重戰爭兵器的馬車拉入了駐地內。

    這三名商水軍的年輕士卒,年紀看起來都不大,充其量也就是十六七歲而已,他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所在的位置,周圍到處都是碭山軍的士卒,而他們商水軍的士卒,則在遠處另外一塊位置歇息。

    “真辛苦啊,拉著這麼沉重的車子還要趕二十幾裡路……”

    在這三名商水軍士卒中,一名短髮的少年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旋即回顧兩名同伴:“阿惠、阿武,你們還好吧?”

    兩名同伴儘管累得氣喘吁吁,仍回以微笑,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這三人,分別叫做李惠、樂豹、央武,除了央武是在『魏楚戰爭』期間被徵召入伍的之外,其餘李惠、樂豹二人,皆是商水軍在進駐商水縣後,再次擴建募兵時入伍的新兵。

    “話說,這車上裝的是什麼啊?死沉死沉啊……”

    見兩位同伴無恙,樂豹放下心來,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拉了一路的這輛四輪拉車。

    他很好奇這輛拉車上究竟裝著什麼東西,為何如此的沉重。

    但遺憾的是,拉車上所裝載的“東西”外部,罩著一層青布,以至於看不見這其中究竟是何物。

    『偷偷看一眼不打緊吧?』

    樂豹瞧瞧撩起青布的一角,帳內張望著。

    此時,他的同伴央武注意到了他的舉動,不解問道:“阿豹,你幹嘛呢?”

    只見樂豹一面張望著青布內的東西,一面說道:“我就是瞧瞧這車上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何如此沉重。”

    央武聞言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喂,這是犯禁的事啊。……伯長吩咐過,沒有上頭的命令,是不許揭開的。”

    “我又沒揭開,我就是看看罷了。”

    “不要了吧……”看上去有些弱氣的李惠在旁勸道。

    正說著,忽聽樂豹驚呼一聲,竟一臉震驚地後退兩步,跌坐在地,而他的手中,仍捏著那層青布的一角。

    由於樂豹的關係,拉車上那個“東西”被揭了一小半,露出了其猙獰的一面。

    原來,他們拉車上所裝載的,竟然一架連弩。

    好傢伙,只見這架連弩,底盤的基座有足足一丈方圓,通體用鐵打造,弩弦足足有手指般粗細,不難猜測,這是一個相當“帶勁”的玩意。

    而樂豹之所以會被嚇一跳,那是因為這座連弩的箭槽中,擺著三根比手指還要粗的弩矢,儘管未曾攪緊上弦,但這恐怖的戰爭兵器,也足以嚇住他這種初入伍的新兵。

    也難怪樂豹會露出畏懼的神色,畢竟似這種玩意射中人體,那可不只是『中箭』那麼簡單。

    然而,樂豹的驚呼,引起了附近碭山軍士卒的注意。

    碭山軍的士卒紛紛轉過來,神色不善地瞅著樂豹這個大呼小叫的傢伙,而待等他們注意到拉車上的『利器』後,眼中亦露出了驚色。

    而隨便,這份震驚便被不爽所取代。

    『這幫傢伙……』

    『明明就只是一群降兵而已……』

    『還是一幫廢物般的降兵……』

    『可憑什麼……』

    『……憑什麼會有那種東西啊!』

    附近的碭山軍士卒們,紛紛停止了手中的活,面色詭異地瞅著那座連弩。

    不遠處,前來巡視的碭山軍大將聞續,待瞧見那座連弩時,眼中瞳孔亦不由地一縮。

    『喂喂,這算哪門子的連弩啊,這根本就是……』

    聞續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印入眼簾的那個『怪物』,說那是重弩吧,那玩意上邊的三道箭槽,分明告訴眾人,它是連弩;可若是說那是連弩吧,那種粗細的箭矢與弩弦,聞續別說瞧見,聽都沒聽說過。

    『難道這就是冶造局的配發給商水軍的“新裝”?』

    聞續皺著眉不說話。

    眼前這座連弩,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威脅。

    不得不說,聞續的直覺相當准,畢竟這座連弩,就是冶造局以『破盾』為主要宗旨所研發的新式弩車。

    所謂的『破盾』,指的就是它能夠一箭射暴如今魏國的主流盾牌,穿透力極其強勁。

    雖然冶造局並沒有透露,但事實上,這種弩車在研發過程中,就是以目前魏國最堅固的盾牌作為假想敵的。

    而這其中,也包括碭山軍士卒所慣用的盾牌。

    這正是聞續本能地感覺到威脅的原因,畢竟碭山軍的作戰方式,就是依靠堅固的盾牌擋下敵軍的攻擊,再趁對方攻擊間隙時展開攻擊。

    但若是面對這種弩車,碭山軍就再沒有後出手的機會,他們會在第一輪攻勢下就被射死,連帶著手中的盾牌也射暴。

    『竟然……竟然配發給這幫降軍如此駭人的兵器,那位肅王殿下究竟在想什麼?!』

    聞續眼中露出了如同司馬安那般的陰鷙之色。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向商水軍士卒歇息的方向,只見在那裡,到處都是相似的四輪拉車。

    而此時,商水軍這邊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惠、樂豹、央武三人引發的亂子,見此,有幾名老卒起身走了過來,其中一人狠狠一拍仍癱坐在地的樂豹的腦袋。

    “喂,你幹嘛?”

    平白無故被挨了一下,樂豹跳起來不滿地叫道。

    然而,那名老卒卻在望了一眼附近的碭山軍士卒後,指了指身後方他們商水軍的歇息地,冷冷說道:“小子,將車子拉到那邊去。”

    “為何?”

    樂豹一臉不解。

    倒是央武聽懂了那名老卒的話,低聲說道:“別說了,咱們將車子拉到那邊去,這裡……不是咱們呆的地方。”

    那名老卒聞言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央武,低聲說道:“既然明白了,就趕緊將車子拉走。”

    央武點點頭,當即招呼李惠、樂豹二人,準備將車子拉走。

    而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冷哼。

    “哼!……還有這玩意?”

    李惠、樂豹、央武三人以及幾名老卒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這才發現車子旁不知何時站著一名足足有一丈高的壯漢。

    從對方身上的甲胄判斷,對方顯然是一名將領。

    『好……好高大……』

    樂豹駭然地望著眼前那名高大而魁梧的將領,雖然說魏人普遍高大,可這名將領卻比一般魏卒要高出一個腦袋,那絕對是足以令人窒息的高大。

    『龐猛?』

    在遠處觀瞧的大將聞續皺了皺眉。

    龐猛,乃是『戰克營』大將白方鳴麾下的軍侯,稱得上碭山軍第一力士,但這傢伙也是出了名的沒腦子,是個十足的莽夫,雖然作戰英勇,但聞續仍然不希望這種傢伙在自己麾下。

    『這匹夫一露面,准要引發亂子……等會。』

    聞續起初面色深皺,抬腳便向那邊走去,可沒走兩步,他卻聽下了腳步,一臉若有所思。

    而此時,那『戰克營』的軍侯龐猛轉頭望了一眼拉車上的連弩,指著那幾名商水軍的老兵說道:“喂,你們去伐些林木,待會我們軍中做飯要用。”

    聽聞此言,那幾名商水軍的老兵皺了皺眉,而新入伍的小卒樂豹更是不滿地說道:“憑什麼我們要給你們去砍柴?你們自己去啊。”

    龐猛聞言臉上露出幾許不快,抬起右手,用手指在樂豹腦門一彈,其勁道竟讓後者一個踉蹌。

    “憑什麼?就憑你們拖累了我碭山軍的行程!……不過是一幫敗軍降軍而已,口氣還真是大啊!”

    那幾名商水軍的老兵聞言臉上也泛起陣陣怒色,而其中那名方才打樂豹腦袋的老卒,更是冷冷說道:“不錯,我等商水軍的確是降軍出身,但如今,卻是肅王殿下麾下的軍隊。”說罷,他轉頭示意李惠、樂豹、央武三人道:“走。”

    李惠、樂豹、央武三人聞言正要將車子拉走,卻沒想到,龐猛一隻手抓住了車子的尾部,硬生生將三人的拉力給抵消了。

    “你這傢伙到底要幹嘛啊!”樂豹氣憤地質問道。

    “你這傢伙?”龐猛面帶薄怒地質問道:“小崽子,你可知,你在跟何人說話麼?”

    樂豹一聽不解地回答道:“你不是碭山軍的麼?難道不是?”

    “好小子!”龐猛聞言心中大怒,舉起拳頭砸向樂豹的胸口。

    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旁伸出來,抓住了龐猛碩大的拳頭。

    “到此為止吧。……看在伍某的面子上。”一名身穿將軍甲胄的年輕將領不知何時來到了這邊。

    『我五成的力道……這傢伙輕易就擋下來了?』

    龐猛收回拳頭,驚疑地望了一眼那名將軍,旋即,見獵心喜地他大笑著說道:“誰他娘曉得你這傢伙究竟是誰啊!”

    說著,他朝著來人揮出拳頭。

    可讓龐猛吃驚的是,對方右手一托他的手肘,在避開了他拳頭的同時,一轉身埋入他周身,以手代刀在他肋下戳了一下。

    “……”肋下的觸覺,讓龐猛下意識地停止了動作。

    因為這倒是換做匕首或者短劍之類的兵器的話,他就已經被對方給幹掉了。

    “我們商水軍會負責貴軍的柴火的,因此……就到此為止吧,這位將軍。”商水軍的年輕將領微笑著說道。

    “……”龐猛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了一眼對方,旋即重哼一聲離開了。

    而遠處,碭山軍的大將聞續瞧見這一幕,搖搖頭,眼中閃過幾分嘲弄之色。

    『真是丟人啊,龐猛那匹夫,簡簡單單就被對方給幹掉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傢伙實力還真不錯啊,商水軍的掌兵大將……伍忌!』

    而與此同時,成功化解了爭執的伍忌,轉身對李惠、樂豹、央武微笑著說道:“走吧,去我們商水軍的地方。”

    樂豹一臉憧憬地望著伍忌,連連點頭,旋即,他小聲對夥伴央武問道:“他是誰啊?是咱們商水軍的人麼?”

    “你這傢伙……”央武不可思議地瞧著樂豹,壓低聲音說道:“你訓練時究竟在幹什麼啊?那是咱們商水軍的伍忌大將啊!”

    “訓練時那麼多人,我哪曉得……”樂豹不滿地嘀咕道。

    “虧伍忌將軍還訓練了咱們那麼久……”央武無語地搖了搖頭。

    望了一眼有些吵鬧的李惠、樂豹、央武三人,伍忌微微搖了搖頭。

    旋即,他轉過頭去,環視了一眼周遭那些碭山軍的士卒。

    『這些人,跟浚水軍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啊,還以為能像與浚水軍時那樣融洽地相處呢……』

    伍忌微微歎了口氣。

    從這些碭山軍士卒冷淡的目光,伍忌本能地感覺到,這是一支與浚水軍完全不同的軍隊。

    碭山軍的士卒,冷漠,而且明顯排斥著他們。

    甚至於,帶著若有若無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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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夜

   『果然啊……』

    『果然如此,對吧?』

    『話說……她什麼時候泡的茶啊?』

    當晚宿營的時候,沈彧、呂牧等十名宗衛一邊替趙弘潤佈置行軍帳篷,一邊時不時地瞥向那位自家殿下身旁“第十一名護衛”,羋姜。

    只見在眾宗衛們怪異的目光注視下,似宗衛們一般戎裝打扮的羋薑正跪坐在帳內一角,慢悠悠地品著茶,真不曉得她是何時去泡的茶水。

    “有事?”似乎是注意到了眾宗衛的怪異眼神,羋薑面無表情地問道。

    “呃,不。”

    宗衛長沈彧心神一振,旋即抱拳對趙弘潤說道:“那麼,殿下請好好歇息。……卑職等人與肅王衛會在帥帳四周佈防,若有什麼事,殿下儘管吩咐。”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由衷說道:“辛苦你們了。”

    “殿下言重了。”沈彧欠了欠身子,旋即,他轉頭望向在帳內角落靜靜喝茶的羋薑,低聲說道:“那就拜託了。”

    羋薑微微一頷首。

    見此,眾宗衛們遂一臉怪異表情地離開帥帳。

    而這時,趙弘潤這才轉過身來,盯著羋薑一臉沒好氣地說道:“好了,拜你所賜,這幫傢伙全誤會了。”

    “你覺得很困擾麼?”羋薑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問道。

    趙弘潤聞言展顏笑道:“當然不,叫一名年紀相仿的女人扮作護衛一天十二個時辰無間隔地呆在身邊,哪怕夜裡住宿也呆在一個帳篷裡休息什麼的……廢話!本王當然會覺得困擾了!”

    說到最後,他已近乎要抓狂了。

    “……”羋薑淡淡望了一眼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說什麼睡在一個帳篷裡,事實上,只不過是你歇息,而我守著你罷了。”說到這裡,她靜如止水般眼眸中仿佛微微閃過幾絲波紋,低不可聞地嘀咕道:“感覺困擾的,也應該是我才對……”

    “什麼?”趙弘潤沒有聽清羋薑最後一句。

    “沒什麼。”羋薑喝著茶面無表情地回道。

    “不對,你剛才絕對是說了什麼……你方才說什麼?”

    “……”羋薑淡淡地瞥了眼趙弘潤,忽然張口說道:“矮個子。”

    眼瞅著羋薑那一雙仿佛透露著『這樣你滿意了?』的眼睛,趙弘潤簡直要氣炸了,畢竟他最恨別人提及他的個頭。

    也難怪,誰叫身邊的人個頭都比他高呢。

    『忍,忍……若是我因此動怒,那就真讓她給得逞了……』

    深吸了幾口氣,趙弘潤總算是將心情平復了下來,他瞧了一眼靜靜在角落喝茶的羋薑,帶著幾分怨憤的口吻問道:“話說你假扮護衛跟過來做什麼?”說著,他瞥了一眼羋薑膝前擺在地上的茶器,一臉匪夷所思地嘀咕道:“還帶著這種東西。”

    羋薑緩緩喝了杯中的茶水,拎起茶壺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口中淡然說道:“是玉瓏拜託我好好保護你。……至於茶器,只是個人喜好,你不必在意。”

    『真是悠閒的“護衛”啊……』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隨後正色說道:“事實上,本王不需要你的保護。”

    “哼!”羋薑輕哼一聲,淡淡嘲諷道:“真是自信的口氣呢,作為一個前些日子險些就被那些馬賊一刀殺掉的弱者……”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來給我添堵的!』

    趙弘潤咬牙切齒地瞪視著羋薑,只可惜,後者完全不以為然。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一名肅王衛的請示聲。

    “殿下,商水軍的伍忌將軍求見。”

    『伍忌?』

    趙弘潤愣了愣,旋即開口道:“請他進來。”

    “是!”

    沒過多久,商水軍的將軍伍忌便從帳外走了進來,叩地抱拳,恭敬拜道:“末將伍忌,拜見肅王殿下。”

    “免禮。”趙弘潤抬手請伍忌起身,笑著問道:“伍忌,這麼晚了,見本王有什麼要事麼?”

    伍忌聞言撓撓頭,說道:“是這樣的,殿下,前幾日剛到大樑的時候,末將其實就想入城拜見肅王殿下,不過可惜上邊(兵部)令我等在城外集合整頓,不得擅離職守,因此沒能入城拜見殿下,向肅王殿下轉達感激之情。”

    “感激?”趙弘潤愣了愣。

    “是啊。”伍忌重重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娘對末將言道,殿下如此厚待我等,必須當面向殿下感謝,才合情理。”

    趙弘潤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伍忌的意思,點點頭笑著說道:“好,你的感激,本王就收下了。……家裡人還好麼?”

    提到此事,伍忌臉上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感激地說道:“家裡分到了好些田地,雖然嫂嫂操持家業,無暇耕種,不過,末將請了幾個佃農,代為料理田地,如今家計已不需末將操心,魏國……不,我大魏的田稅對於我等而言,簡直就是恩賜。”

    說罷,他臉色一正,恭恭敬敬地向趙弘潤拱手抱拳行了一記大禮,口中恭敬說道:“末將為商水、鄢陵、長平四十余萬人,感謝肅王殿下給予我等的厚待。”說罷,他單膝叩地,又行了一記軍禮,沉聲說道:“伍忌雖愚鈍,但願為肅王殿下所驅,萬死不辭!”

    『愚鈍……麼?』

    眼瞅著眼前這位還未弱冠卻已是商水軍大將的伍忌,趙弘潤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其實說實話,他當初將那時候只是一介千人將的伍忌破格提拔為三千人將,只是因為當時商水軍,不,應該說是當時的原平暘軍將領死了一大批,僅僅只投降了一小部分而已。

    可沒想到的是,這個伍忌雖然年紀輕輕,但從目前看來,似乎已隱隱有些將軍的氣度,這讓趙弘潤頗感覺有些意外。

    『要不然栽培此人看看?』

    趙弘潤暗自想道。

    平心而論,趙弘潤麾下,目前其實有兩位可以獨當一面的將領,那便是鄢陵軍的屈塍與晏墨。

    畢竟屈塍曾是平輿君熊琥的左右手,而晏墨更是受暘城君熊拓器重並提拔上來的將領,個人能力自然是不必多說。

    問題在於,他們當初投降趙弘潤的時候起點過高,而趙弘潤自忖能給他們的並不多,因此,他對屈塍與晏墨二人並不是完全信任。

    但伍忌不同,他當初只不過是區區千人將,從未受到過熊拓以及熊琥二人的恩澤,因此,趙弘潤對他的信任反而要更多。

    當然了,穀粱崴與巫馬焦二將亦是如此。

    正因為如此,趙弘潤在鄢陵軍與商水軍之間,才會隱隱偏向將領層力量薄弱的商水軍,而不是選擇軍中皆是原楚軍三千人將與兩千人將的鄢陵軍。

    『不如借著此戰,對這伍忌好好磨練一番,有朝一日他若是能獨當一面的話,我也好放心地將商水縣交給他……』

    趙弘潤暗自打定了主意。

    “殿下?”見趙弘潤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伍忌不覺感覺有些疑惑,不解地詢問道。

    “啊?”趙弘潤聞言回過神來,笑了笑,鄭重地說道:“伍忌,本王在你們商水軍身上下了重注,此番可莫要叫本王丟臉啊。”

    伍忌聞言面色一正,抱拳沉聲說道:“肅王殿下放心,若我商水軍有辱殿下顏面,末將提頭來見!”

    “那倒不必。”趙弘潤笑著揮了揮手,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碭山軍,你也見過了吧?有何感想?”

    聽聞此言,伍忌原本就嚴肅的臉上,又浮現出幾分凝重之色,在皺眉思忖了一下後,抱拳說道:“殿下,事實上,末將此次除了向殿下表達感激之意外,正是想向殿下稟告此事……”

    說著,他便將方才在營地內所發生的事告訴了趙弘潤,只聽得趙弘潤頻頻皺眉。

    “挑釁?”

    “倒也不算挑釁,應該是成見吧。”伍忌苦笑了一聲,說道:“多砍伐些燒篝火用的木柴,這不算什麼。末將只是覺得,碭山軍的士卒看待我商水軍的眼神,遠不如浚水軍那樣和善,一次兩次倒是無妨,若這種事發生地多了,恐影響到我商水軍對碭山軍士卒的看法,不利於兩軍攜手征討三川。”

    “……”

    趙弘潤聞言默然不語。

    他當然明白伍忌所說的話是正確的,似這種軍中的不正之風,一旦發現苗頭就應該及時制止,儘早將其杜絕,否則,商水軍極有可能會因為碭山軍的欺負而心生怨恨,畢竟商水軍本來就在意自己是楚人的身份,一旦遭到碭山軍那些魏人的不公平對待,這種矛盾激化可遠比一般的兩支軍隊的矛盾後果更加嚴重。

    可問題是,對方那是極度排斥外族人的大將軍司馬安手底下的軍隊啊,若是他趙弘潤擺明立場站在商水軍這邊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引起司馬安的不滿,畢竟這位大將軍,是典型的對人不對事的將軍,在楚人與魏人兩者之間,哪怕是後者有錯,也斷然會站在後者這邊。

    『果然是噩夢級的戰役……』

    暗自歎了口氣,趙弘潤在帳內踱了幾步,忽然咬咬牙說道:“伍忌,本王委你便宜行事,若再發生類似的事,你以商水軍大將的身份出面阻止。……只要不是你商水軍主動挑釁,凡事有本王為你做主。”

    聽聞此言,伍忌渾身一震。

    “末將遵命!”

    可望著精神抖擻的伍忌,趙弘潤卻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聲。

    他已有所預感,他與大將軍司馬安之間的關係,極有可能會因為兩軍的矛盾而再次分化。

    這就意味著,他離他父皇交給他的功課,『駕禦司馬安』一事,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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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夜(二)

    在聊了片刻後,伍忌便起身告辭了。

    臨走時,他很納悶地瞧了一眼從始至終坐在帳篷一角喝茶的羋薑。

    儘管羋薑的臉龐屬於是很英氣的那種,較為中性化,但再怎麼中性化,也不會讓伍忌錯把膚色皓白的羋姜當成男人,羋姜當成男人,畢竟魏國的男人大多都是偏黃的膚色,哪怕是趙弘潤這種很少曬太陽的傢伙,膚色也不可能達到像羋薑那種程度。

    『看上去像是曾經故國(楚國)的女人……為何軍中會有女人?而且還是穿著護衛的甲胄呆在肅王殿下的行軍帥帳內?莫非……』

    可能是想到了什麼,伍忌不敢再盯著羋薑瞧,訕訕對後者一笑,低著腦袋匆匆離開了。

    顯然,繼宗衛沈彧等人之後,伍忌亦誤會了趙弘潤與羋薑的關係。

    “……”羋薑淡淡地看著伍忌逃走似地離開了帥帳,待從腳步聲判斷此人已走出很遠後,這才低聲詢問道:“此人……是楚人?”

    “沒錯。”趙弘潤並沒有隱瞞的意思:“此人原本是平輿君熊琥麾下的千人將,不過眼下卻是商水軍的將領,雖然年紀輕輕,但讓我隱隱有種『此人能肩負重任』的感覺,稍加磨練後,或許可以獨當一面吧……”

    然而,羋姜對於趙弘潤後半段話絲毫沒有興趣,打斷他了話,喃喃說道:“你殺了那麼多楚人,沒想到他還對你報以感激……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麼?”趙弘潤聞言嘲諷道:“事實上這並不奇怪,你們楚國的那些貴族,我指的是絕大多數,他們自以為他們只是傾軋著民眾的財富,可事實上,他們卻是在撬動楚國的根基。……我可以斷言,日後,將會有更多的楚民從那些貪婪的貴族封邑逃到我大魏來。……若民心皆向我大魏,你楚國也就離亡國不遠了!”

    說到這裡,本想刺激刺激羋姜的趙弘潤奇怪地發現,羋薑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靜,絲毫不受那『亡國』之詞的影響。

    見此,他不解問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楚國會亡國?”

    “……”羋姜聞言瞥了一眼趙弘潤,淡淡說道:“在亡父被楚東的貴族逼死之日,在我心中,楚國就早已形似亡國了。”說罷,她頓了頓,一副哀莫大於心死口吻地補充道:“振興楚國,那是亡父的夙願,或許也是熊拓公子的心願,但並非是我的。若你想用這種話激怒我,那你要失望了,因為我對楚國是否會亡國一事,絲毫不感興趣。”

    『還真是……』

    趙弘潤撓撓頭,這才想起羋薑曾經就說過類似的話。

    就在他不知該如何將話題給兜回來時,忽聽羋薑低聲問道:“你……據說庇護了四十余萬楚民,還給了他們三座城池安頓,是真的麼?”

    “你不是知道麼?”趙弘潤疑惑地反問道。

    “肯定一下而已。”丟出一句解釋,羋薑抬起頭來,好奇地問道:“作為一名魏人,為何你會這般善待那些楚人?”說著,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倘若不方便的話,你可以不說。”

    趙弘潤本來是不想回答,但他隱隱感覺羋薑後半句話的語氣近乎懇求,心中一軟,遂開口說道:“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其實在我眼裡,魏人也好,楚人也好,無非就是稱呼不同,文化不同而已,也沒多大區別,不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兩眼睛,不是麼?”

    “……”羋薑意外地望著趙弘潤,旋即微微抿嘴笑了一下,平靜地說道:“怪不得你會善待那些楚人……”

    『她……她笑了?她竟然笑了?!她怎麼能笑了?』

    儘管只是稍縱即逝的一抹淡淡的微笑,但卻把清楚捕捉到這一幕的趙弘潤嚇地不輕。

    可能在他心中,羋薑的常態就是面無表情的那類女人吧。

    “糾正一下。”豎起一根手指,趙弘潤正色說道:“那四十萬民眾,如今已歸順我大魏,已不再是楚,而是商水人、鄢陵人、長平人,或者說,魏人。”

    在說這話時,趙弘潤仔細盯著羋薑的臉龐,希望後者能再笑一次,讓他能夠證實方才的那一幕並非是幻覺。

    可惜的是,他的這個願望終究沒能達成。

    『可惜了這張臉,明明笑起來還挺好看的……不錯,這才是羋薑吧?』

    趙弘潤的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可能是從趙弘潤的目光中察覺到了什麼,羋薑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渝地說道:“總感覺你的眼神有濃濃的惡意。”

    “錯覺,是錯覺。”

    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似的,趙弘潤連忙轉身,脫掉靴子準備鑽到被窩裡睡覺。

    似這種行軍帳篷,自然不可能會有床榻這種東西,頂多就是在地上鋪上一層乾草,再鋪上一條毯子充當的睡鋪而已。

    但不知怎麼,當初在攻伐楚國時明明已經習慣的這種睡鋪,今日趙弘潤卻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怎麼也睡不著。

    『是睡鋪的關係麼?還是說……』

    心中嘀咕著,趙弘潤轉身過來,目光正好撞見仍跪坐在帳篷內一角的羋薑。

    只見羋薑仍然捧著茶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時不時地才舉起茶杯喝一口茶。

    『原來是這傢伙啊!』

    趙弘潤心中大叫一聲,終於找到了渾身不自在的原因。

    “喂,你在幹嘛?”趙弘潤表情古怪地問道。

    “值夜。”羋薑一臉『這不是明擺著麼?』的表情。

    “有必要做到這份上麼?”

    “我答應了玉瓏,就不容有失。”羋姜淡然說道。

    “可是你這樣盯著我,我睡不著啊。”

    “那是你的事。”羋姜依舊淡然。

    『這傢伙……』

    趙弘潤滿心倦怠地揉了揉眉骨,不悅說道:“玉瓏不是讓你過來給我添亂的吧?”說著,他小聲說道:“我有個辦法。”

    “……”羋薑猶豫了一下,輕聲應道:“我聽著。”

    “要不然你這樣,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羋薑扭過頭去望了一眼身後那狹小的帳篷角落,再望向趙弘潤時,目光中已帶上了幾分殺氣。

    忽然,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舉起右手做手刀狀,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有更便捷的主意。”

    “別,不必了。”趙弘潤趕緊轉過身去。

    可是,渾身感覺不自在的他,依舊還是無法進入睡眠。

    與其說是在意羋薑,倒不是說是他有些在意默默坐在帳篷角落守著他的羋薑。

    『都入秋了,夜裡還是挺涼的吧?』

    趙弘潤偷偷回頭瞧了一眼羋薑,借助帳篷外那若隱若現的篝火光亮,他吃驚地發現,羋薑不知何時已收起了那套茶器,將其擺放在一旁,並且按照趙弘潤方才所說的,背對著他靜靜地坐著。

    『……』

    望著這一幕,趙弘潤不禁隱隱有些揪心。

    此時在帳篷外,夜風早已刮起,刮得帳篷噗噗作響。

    聽著帳篷外那不時的呼呼夜風聲,趙弘潤望著那個背對著他的人影,輕聲問道:“喂,冷麼?”

    “不冷。”羋薑微微轉了轉頭,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語氣說道。

    “真的?”

    “真的。”

    “真的不冷?外面可是颳風了,而且刮得還挺大……”

    “……”羋薑皺了皺眉,扭過頭來頗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聽聞此言,趙弘潤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就是睡不著……話說,反正睡鋪挺寬敞的,毯子也大,要不你也過來,咱們還能聊聊什麼的……”

    “……”羋薑皺了皺眉。

    忽然,她站起身來,朝著趙弘潤走了過來。

    趙弘潤還以為她接受了這個提議呢,挪了挪身子,卻見羋薑抬起右手,一記手刀砍在他的脖子根。

    乾淨俐落的一下,趙弘潤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昏迷了過去。

    “哼!囉嗦。”

    冷哼一聲,羋薑正要起身返回原來的地方,卻不想眼角餘光撇見了趙弘潤給她騰出來的地方。

    “……”

    一夜無話。

    待等次日天濛濛亮,率領肅王衛在主帥行軍帳篷外值守了半宿,還未睡足幾個時辰的宗衛長沈彧,被接替他後半宿防務的宗衛們給喚醒了。

    他打著哈欠撩起帳幕走入了趙弘潤歇息的帥帳。

    忽然,他愣住了,使勁地揉了揉雙眼。

    原來,在帳篷內的睡鋪上,趙弘潤與羋薑正背對背躺在那裡,裹著同一條毯子。

    『果不其然……不過,為什麼是背對著背?』

    沈彧第一時間在心中浮現的疑問竟然是這個。

    “殿下?殿下?”

    沈彧小聲地喚著趙弘潤,結果沒喚醒自家殿下,羋姜倒是醒了。

    “……”因為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沈彧呆楞在那,顯得有些尷尬。

    不過羋薑倒是很淡定,淡淡說道:“是軍隊要啟程了麼?”

    “呃……是。”

    “你去準備吧,我會叫醒他的。”

    “……是。”

    沈彧識趣地退下了。

    見此,羋薑望了一眼仍躺在睡鋪上呼呼大睡的趙弘潤,伸出手輕輕捏著了他的鼻子。

    “唔唔……唔?”

    在睡夢中只感覺呼吸不暢的趙弘潤登時就醒了,待發現叫醒他的竟然是羋姜後,素來有起床氣的他,愣是沒敢發。

    “起來吧,軍隊要出發了。”羋姜平靜地說道。

    “喔……”

    趙弘潤應了一聲,旋即困惑地摸了摸下巴。

    『奇怪,昨晚什麼時候睡著的?』

    苦想了好一陣,趙弘潤還是沒有絲毫印象。

    七月十八日,肅王弘潤所率的『先行軍』,繼續向成皋關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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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成皋關下

   當日,先行軍大概了走了近五十裡的路程,從中牟縣境內來到了中陽縣,離目的地成皋關仍有三個縣的距離。

    當晚宿營的時候,由於有了前一日發生的事,商水軍的士卒們已有了這方面的經驗,再沒有什麼人誤入碭山軍的宿營地,而碭山軍,也不理睬商水軍。

    以至於這兩支明明是被稱之為『先行軍』的友軍,無論是白天趕路還是夜裡宿營,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雖說暫時到沒有引發出什麼騷亂,但似這種不友善的彼此態度,已讓巡視過全營的趙弘潤暗暗提高警惕。

    最終,先行軍花了整整四日工夫,才抵達成皋關附近。

    記得第四日在成皋關東面一個叫做『密』的小縣縣郊宿營的時候,趙弘潤曾碰到遇到了大將軍司馬安,當時這位將軍的面色,陰沉地實在嚇人,唬地趙弘潤都沒敢上去與對方打招呼。

    仔細算起來,真正抵達成皋關下的時候,其實已經是第五日的上午了。

    “殿下,您看前方。”

    當時大軍正在趕路,趙弘潤身旁的宗衛沈彧提醒他抬頭望向前方。

    趙弘潤抬頭一看,這才注意到前方遠處塵土飛揚,似乎有一支兵馬正朝此地而來。

    顯然,這是成皋關的守關軍前來迎接了。

    片刻工夫後,一支人數約為五百人左右的騎兵,在前方緩緩停了下來,而一名看似將軍打扮的男人,則單騎座跨著戰馬來到了趙弘潤身前,抱拳行禮。

    “成皋軍主帥、朱亥大將軍麾下,封夙,拜見肅王殿下。”

    對於這位名叫封夙的將軍,其實趙弘潤已不是初次見面,因為前一陣子率軍護送他們從與三川之民的宿營地返回成皋關的,便是這位封夙將軍。

    “封將軍別來無恙啊。”趙弘潤笑著打招呼道。

    封夙恭謹地還禮,旋即,此將望了一眼大隊伍的後方,半開玩笑地調侃道:“肅王殿下這一路,想必是辛苦了。”

    趙弘潤當然聽得懂封夙的言外深意,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實話,雖然行軍趕路他有馬匹代步,但因為時刻關注著商水軍與碭山軍的關係,時刻提防著兩軍有發生衝突的可能,因此,趙弘潤這一路真可謂是勞心勞神,哪怕是當初率領原平暘軍與浚水軍急行軍趕到楚國,都不曾如此勞累。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臉上的苦笑,封夙淡淡一笑,不過因為事關碭山軍,因此他也不好說得太多,於是岔開話題說道:“大將軍已在關上備下薄酒,既是為殿下接風,亦是恭祝殿下早日凱旋,望殿下賞臉。”

    趙弘潤聞言面色一正,連忙說道:“朱大將軍的盛情,本王愧領。……勞煩封將軍特意來迎,本王心中亦過意不去。”

    封夙聞言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殿下誤會了,末將倒不是特地來迎接肅王殿下的,只是恰逢其會。”

    趙弘潤一聽有些奇怪,疑惑問道:“那封將軍這是……”

    “是桓虎。”封夙聞言面色嚴肅了許多,低聲說道:“據消息所稱,那罪大惡極的賊寇之首桓虎,如今仍藏匿在這片邙山,雖然我軍多番派出軍隊圍剿,但……”

    “沒能剿滅?”趙弘潤意外地問道。

    封夙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事實上,非但沒能剿滅,反而被那廝襲擊了數個縣城,甚至於,前幾日末將一位同僚在運糧的途中,亦被這廝偷襲,一番苦戰,幸好糧草得以保全。”

    『那桓虎……』

    趙弘潤聽得心驚膽顫,心說這桓虎也太膽大妄為了吧?面對著成皋軍的圍剿非但沒有躲入邙山避風頭,竟然還敢主動出擊,甚至於公然襲擊成皋軍的運糧隊伍,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此事當真?……不過本王有些納悶,桓虎手底下僅百餘騎,何以能騷擾成皋軍的糧道?”

    “事實上末將亦不能理解。”封夙苦笑連連,他也不能理解,這天底下哪有率領不到兩百馬賊就敢襲擊一支兩千餘人的運糧隊伍的傻瓜,可偏偏這傻瓜還成功騷擾了糧草,殺了不少士卒後這才揚長而去。

    這擺明瞭不是為襲糧草,而是為報復前來的。

    “這夥馬賊究竟從何處來到河南(黃河以南),有頭緒了麼?”

    封夙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這夥馬賊是從河東郡的西面而來,據說是襲擊了河北的一處渡口,搶了不少船隻。”

    “可本王並未聽說朝廷渡口被襲、船隻被搶啊。”

    “殿下誤會了,桓虎搶的,是河東一個世族的商船。……據消息稱,桓虎將那戶世家滿門給屠盡了,使賊眾屯紮在其莊院內。”

    “賊眾?”趙弘潤一聽就感覺情況不大對,愕然問道:“桓虎在河東還有手下人?”

    “還有約六七百之眾,可能更多,而且皆是騎卒。……因此,大將軍懷疑這夥人可能是韓國一支叛亂的騎兵隊出身,否則,不可能如此兇悍。”

    『叛亂的韓國正規軍騎兵?』

    趙弘潤聞言震驚之餘,亦為之釋然,他心說,怪不得桓虎與他麾下的馬賊能夠壓制住虎賁禁衛,原來是正規軍出身,這就怪不得了。

    “若是能招攬到我大魏就好了……”他喃喃嘀咕道。

    而聽到趙弘潤的嘀咕,封夙苦笑著說道:“這招恐怕是行不通。”

    趙弘潤聞言一愣,旋即會意過來。

    也對,桓虎那可是率領馬賊襲擊了他們魏國君王的賊寇,屬於是罪大惡極的罪犯,並且,趙弘潤他父皇也早就下達了『死活不論』的通緝令,似這種凶徒,豈可召入麾下?

    『真是可惜……』

    趙弘潤暗暗道了一聲可惜。

    閒聊淡扯著,大軍緩緩來到成皋關下。

    正如封夙所說的,成皋軍的大將軍朱亥竟當真親自在關下迎接,這讓趙弘潤頗有些受寵若驚。

    見此,趙弘潤下令全軍在成皋軍士卒的指引下緩緩入關,而自己則帶著羋姜、沈彧等人,在將軍封夙的帶領下,來到了成皋軍大將軍朱亥這邊。

    遠遠望見自家大將軍,封夙便對趙弘潤說道:“肅王,那位便是我成皋軍的大將軍朱亥。”說罷,他翻身下馬,牽著戰馬步行過去,作為對自家大將軍的尊重。

    而見此,趙弘潤亦在封夙驚訝以及歡喜的目光下翻身下馬,與身後一干人徐徐走向那位成皋軍的大將軍。

    說實話,趙弘潤貴為皇子、又有肅王的王銜,哪怕騎著馬過去,也不會有人說他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朱亥可是趙弘潤他父皇曾經身邊的宗衛,論交情,哪怕趙弘潤叫一聲『外叔』也不為過,因此,如今朱亥親自在關下迎接,若趙弘潤還擺著一副肅王的架勢,別人怎麼說暫且不論,趙弘潤自己這關就過不去。

    而此時,朱亥亦瞧見了趙弘潤這一行人,咧著嘴大笑著走了過來。

    見此,趙弘潤將韁繩遞給身邊的沈彧,率先上前,搶先一步行禮,笑著說道:“承蒙朱大將軍親自在關下迎接,弘潤實在過意不去。”

    “肅王殿下言重了。”成皋軍的大將軍朱亥仔細端詳著這位“外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其實仔細說來,前一陣子魏天子從三川返回成皋關時,下關迎接的朱亥亦遠遠地瞧見過趙弘潤一面,只不過當時魏天子因為與三川之民談判遇挫,兼之又被大盜賊桓虎率領馬賊夜襲了營地,心中氣憤,沒有在成皋關停留,以至於趙弘潤與朱亥對彼此都未曾有機會深入瞭解罷了。

    而如今見到趙弘潤這位肅王謙遜守禮,對自己頗為尊重,朱亥對後者頓時印象奇佳。

    “想當初朱某初見殿下時,殿下尚在繈褓之中,真是一晃許多年啊。……如今殿下已貴為肅王,為我大魏立下了赫赫功勳,攻楚一役,實在漂亮!”

    朱亥一臉感慨地說道,隨即重重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作為對後輩的鼓勵與贊許。

    縱觀魏國諸多將領,恐怕也只有李鉦、百里跋、司馬安、徐殷、朱亥這寥寥五位外姓將軍,有這個資格。

    “大將軍過獎了,弘潤微薄功勳,豈比得上大將軍鎮守成皋十餘年,扼守我大魏西面邊疆?”

    “哈哈。”朱亥亦是個直爽的漢子,聞言心中大喜,與趙弘潤的關係立馬就攀升到了叔侄相稱的地步。

    不過因為雙方地位的關係,朱亥實在不好厚著臉皮稱呼趙弘潤為“賢侄”,仍以殿下來稱呼,倒是趙弘潤喚他“朱叔”,他滿臉笑容地接受了。

    “朱某已在關上備下薄酒,殿下可要賞臉啊。”

    “朱叔美意,弘潤斷不敢辭。”

    二人正說著,朱亥注意到了趙弘潤身後的沈彧等人,頓時臉上露出幾分親近之色。

    畢竟他當年也是從宗衛府出來的宗衛,運氣好才被派到當時仍只是皇四子的魏天子身邊,逐步成為如今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將軍。

    的確,對於一名宗衛而言,運氣十分重要。

    比如說,南梁王趙元佐身邊的宗衛們,同樣是宗衛出來的,可朱亥當了十幾年的成皋關大將軍,可南梁王趙元佐身邊的宗衛們呢?

    卻在大樑內亂之後一度被投入死牢,隨後跟著其主南梁王趙元佐顛沛流離,遠赴南梁那個不毛之地,一呆就是整整十七年,純粹就是蹉跎歲月。

    明明都是同一個宗府出來的宗衛,然而命運卻是截然相反。

    正因為清楚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儘管似沈彧這位趙弘潤身邊的宗衛們此刻籍籍無名,但朱亥絕不會小看他們。

    因為這些宗衛所效忠的主君,乃是眼前這位年紀輕輕便展露驚人才能的肅王殿下。

    甚至於朱亥隱隱有種錯覺。

    那即是,這些肅王殿下身邊的宗衛們,或許他們日後的成就與地位,還要在他朱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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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成皋關下(二)

    “這幾位,想必是殿下身邊的宗衛們吧?”

    目視了沈彧等人幾眼,朱亥問道。

    趙弘潤聞弦聲而知其雅意,連忙指著宗衛沈彧代為介紹道:“此人叫做沈彧,乃小王身邊的宗衛長。”

    聽聞此言,沈彧連忙出列,抱拳恭敬拜道:“沈彧見過大將軍。”

    然而,朱亥卻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你我乃同出於宗府的宗衛,喚一聲前輩即可。”

    不得不說,宗衛制的存在,非但讓皇子與宗衛結下了親如兄弟般的情誼,並且,一般情況下,作為前輩的宗衛們都會照顧自己的後輩,比如百里跋,曾經就將沈彧等人投到他浚水軍中,讓沈彧等人在戰場上得到了難得的戰場經驗與領兵經驗。

    似這種提攜,那是莫大的殊榮,要不是百里跋看在彼此皆是宗衛出身的份上,哪怕是世家之子,都難以讓百里跋對其這般照顧。

    “宗衛長啊……”朱亥上下打量著沈彧,心中難免也想到了當年他們的宗衛長李鉦,也聯想到了當初時候的他們。

    “好,好。”作為宗衛的前輩,朱亥和善地打著招呼。

    “這是呂牧……”

    “嗯,看上去挺穩重可靠的,哈哈……”

    “這是衛驕……”

    陸陸續續地,趙弘潤將身後十名宗衛全向大將軍朱亥介紹了一番,而後者,皆點頭善意地報以微笑。

    之後,趙弘潤向朱亥介紹了禦史補官邱毓與商水軍的掌軍大將伍忌。

    “這位是父皇派至軍中的監軍大人,禦史邱毓邱大人。”

    “喔?”朱亥聞言露出幾許驚訝,頗感意外地說道:“朱某聽說了,禦史監是陛下去年新設的司署吧,聽說職權超然啊,沒想到邱大人年紀輕輕就已經在禦史監當差……”

    “大將軍過獎了,在下仍只是補官而已。”邱毓謙遜地謝道。

    “這位是小王所掌的商水軍掌兵將軍,伍忌。”

    “掌兵將軍?這倒是個別致的官職……”朱亥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著伍忌,似乎有些不明白『掌兵將軍』的含義。

    見此,伍忌恭敬地解釋道:“朱大將軍,我商水軍始終視肅王殿下為我軍主帥,因此不設主帥銜。”

    朱亥聞言這才心中釋然:所謂的『掌軍將軍』,說白了就是不具主帥尊號、卻行主帥事務的將軍,除了稱號外,與一軍主帥沒有什麼區別。

    “足下還未及弱冠吧?竟已是一軍之長……”朱亥瞪大眼睛瞧著伍忌。

    一聽這話,伍忌頗有些面紅耳赤,連忙解釋道:“大將軍誤會了,『一軍之長』再怎麼也輪不到末將,還有穀粱(崴)、巫馬(焦)兩位將軍呢。只不過兩位將軍眼下一人守著商水,一人暫代鄢陵軍守著鄢陵,因此,末將這不成器的才有榮幸帶兵前來。”

    『這小子也過於謙遜了吧?』

    朱亥頗感意外地打量著伍忌,他可不會將後者的話當真,畢竟這個叫做伍忌的年輕將軍,讓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潛力。

    正在眾人其樂融融地交談時,大將軍司馬安帶著白方鳴、聞續兩名大將,騎著戰馬悠悠地從後方上了前來。

    只見那司馬安策馬來到朱亥身邊,也不下馬,就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朱亥,而朱亥也不搭理司馬安,仍與趙弘潤等人笑談,並拉著趙弘潤的手,熱情地準備將其迎到關上。

    至於司馬安,似乎朱亥完全沒有請他入關喝酒的意思。

    這情形,怎麼瞧都感覺詭異。

    『朱亥大將軍不認得司馬安大將軍麼?』

    趙弘潤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朱亥與司馬安當初皆是魏天子身邊的宗衛,怎麼可能不認識?

    可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仿佛彼此都將對方當成空氣,視若無睹。

    眼瞅著朱亥似乎要將司馬安晾在此地,領著自己一行人入關喝酒,趙弘潤心中不由地苦笑起來。

    本來就已經得罪了司馬安,若是再將這位大將軍晾下,兩者的關係豈不是更加惡化?

    想到這裡,趙弘潤也顧不得朱亥與司馬安其實早就認得對方,主動打破此刻的凝固氣氛。

    畢竟總不能真將司馬安這位大將軍給晾在這邊不管吧?

    想到這裡,趙弘潤故作不知地介紹道:“朱叔,這位是司馬安大將軍……”

    按他想來,方才朱亥擺明瞭就是故意裝作沒看到司馬安,可他趙弘潤如今刻意提起,這位朱叔總不能再裝作沒看到了吧?

    正如他所料,朱亥其實早就看到了司馬安,只是故意裝作沒看到罷了,但如今趙弘潤刻意提及,他就不好不給這位肅王殿下面子了。

    只見他瞥了一眼司馬安,方才臉上的笑容早已被冷淡所取代,淡淡說道:“喲,這不是人屠司馬安嘛。……這般熱衷於殺宰,改行當屠戶不好麼?”

    『……』

    趙弘潤駭然地望了一眼朱亥。

    他當然聽得懂,這是朱亥在諷刺司馬安殺人不眨眼,屠宰無數,可當著司馬安的面這般冷嘲熱諷,這真的好麼?

    趙弘潤偷偷望了一眼司馬安,卻發現這位大將軍依舊是面無表情,似乎並沒有動怒的意思。

    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就在趙弘潤以為司馬安胸襟豁達、不理會這句嘲諷之際,卻見司馬安淡淡說道:“改行宰彘豚麼?本將軍倒不反感。”

    所謂的『彘豚』,指的就是豬,不出意外的話,司馬安是在暗諷朱亥是一隻豬,畢竟『朱』與『豬』諧音嘛。

    “你說什麼?”朱亥聞言一雙虎目頓時凝了起來,冷冷笑道:“在我成皋關下,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司馬屠子!”

    『司馬屠子?這算什麼?』

    趙弘潤強忍著笑。

    他不敢笑,畢竟司馬安的面色已近乎發青了。

    只見司馬安面色愈加陰沉,冷冷說道:“老匹夫,你活得不耐煩了?”

    “哈?你說什麼呢,司馬宰戶?”朱亥故意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見此,司馬安虎目一眯,右手緩緩伸向腰間的佩劍。

    而與此同時,朱亥亦向旁邊伸出手,示意部下將武器遞給他。

    『喂喂喂,這兩位大將軍這是要當眾互撕啊!』

    趙弘潤一聽心中大驚,他真沒想到,朱亥與司馬安之間竟然有著如此矛盾。

    而從旁,似沈彧、似伍忌、似邱毓那些人,早已經看傻眼了。

    見此,趙弘潤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兩位大將軍,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入關後再細聊吧?”說罷,他懇求似地望了一眼朱亥。

    見趙弘潤開口,朱亥這才作罷,將手中的兵器又丟還給他的部下,再瞥了一眼司馬安後,一臉怏怏地嘀咕道:“精心準備的酒菜,用來招待一個屠子,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司馬安聞言冷哼一聲:“留著你那些豬食吧!”

    眼瞅著兩人似乎又有要打起來的跡象,趙弘潤哭笑不得之餘,只得再次站出來打圓場。

    不過在此期間,趙弘潤意外地發現,無論是司馬安麾下的聞續、白方鳴等將軍,還是朱亥麾下的將軍封夙,似乎都對自家大將軍與另外這位大將軍之間的敵意習以為常,全然沒有過來幫腔的意思,甚至於,根本就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讓趙弘潤有些納悶。

    『難道說朱亥與司馬安兩位大將軍互有怨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

    趙弘潤頗感奇怪,畢竟他並未聽說過這類事。

    當晚在成皋關上用飯,不得不說,朱亥果然是準備了頗多佳餚用來款待趙弘潤。

    可彆扭的是,一同在屋內用飯的司馬安,他面前的案幾上就只有擺著一碟醃肉與一碟鹽菜與一碗米飯,寒酸地不得了。

    後來趙弘潤才知道,那兩碟子菜,皆是碭山軍的士卒給他們家大將軍準備的,自尊心極強的司馬安,怎麼也不情願接受朱亥給予的“嗟來之食”,寧可粗茶淡飯。

    而朱亥呢,也絲毫沒有勸說的意思,反而在用飯時一個勁地勸趙弘潤多吃些肉、多喝些酒,並且不時地誇讚他們成皋關的野味是多麼的鮮美,酒水是多麼的香醇,擺明瞭就是故意去氣司馬安的。

    拜這兩位大將軍所賜,趙弘潤這頓飯吃得冷汗淋漓,胃痛不已。

    用過飯後,趙弘潤悄悄喚來將軍封夙,小聲地詢問他這件事。

    直到封夙低聲向他解釋了一通,趙弘潤這才瞭解,為何朱亥與司馬安明明都是曾經魏天子身邊的宗衛出身,卻相互瞧不順眼的原因。

    倒不是二人有什麼仇恨,而是二人的某個觀點存在著嚴重的分析,即『應對外族的態度』這件事。

    像朱亥,他是提倡『討撫並舉』的,比如針對於三川之民,這位大將軍提倡『討伐對大魏心懷敵意的外族人,並招攬安撫對大魏較為親近的另外一部分外族人』,正因為如此,朱亥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皆屠之』這種觀點的司馬安怎麼也合不來。

    『怪不得父皇將司馬安安置在大魏腹地的碭山,而令徐殷、朱亥兩位大將軍分別鎮守汾陘塞與成皋關……要是換一換,那真是要出亂子了。』

    趙弘潤心中感慨著。

    一想到明後幾日,他『先行軍』就要踏足三川之地,到時候,迎面皆是屬於外族人的三川之民,趙弘潤真不敢想像,到時候司馬安與碭山軍將會如何對待那些三川之民。

    當晚,朱亥命人將他所搜集的有關於三川之民的情報與這片土地的地圖,交到了趙弘潤手中。

    至於這位大將軍是否有將同樣的情報命人交給司馬安,這種問題顯而易見。

    不過話說回來,這份地圖可謂是詳細,清楚注明了羱、羯、羝三族人的大概活動範圍,包括那個羯角部落。

    不難猜測,鎮守成皋關的朱亥其實沒少派人打探三川之民的情況。

    “堵不如疏……不如就拿羯角部落開刀?”

    望著地圖上那個代表著羯角部落的標記,趙弘潤暗暗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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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29:40
第367章:祭出屠刀!消失的碭山軍!

  次日天明,即七月二十二日,討伐三川的先行軍總算是真正踏足到了三川之地。

    而當趙弘潤仍在考慮是否要邀請大將軍司馬安過來,共同商議討伐羯角部落的對策時,五日以來並無異動的碭山軍,終於展露出其桀驁不馴的一面。

    “殿下!碭山軍脫離本軍!”

    一名急匆匆趕到隊伍前頭前來的商水軍士卒,氣喘吁吁地向趙弘潤稟告了這個令後者大吃一驚的消息。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當時,趙弘潤第一時間的反應竟然是這個,因為他還真沒想到,司馬安竟然會在不經他允許的情況下擅自脫離。

    “什麼時候的事?”

    趙弘潤一臉驚怒地問道。

    那名商水軍士卒有些畏懼地低了低頭,低聲說道:“不知何時脫離的。……就是走在最後的士卒,走著走著,發現身後沒有了碭山軍的蹤跡,因此……因此急忙上報……”

    『竟、竟然……』

    趙弘潤張了張嘴,氣地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兩支軍隊一前一後趕著路,突然後面的碭山軍消失了,在前邊行軍的商水軍士卒竟然毫無察覺?!

    這豈不意味著,若碭山軍要偷襲商水軍的話,亦能輕易得逞?

    雖說碭山軍乃魏國『駐軍六營』之一,是名副其實的精銳軍隊,不是商水軍這種新編不久的軍隊可比,可兩者的差距也不至於大到這種程度吧?

    “被騙了……”

    仰起頭望了一眼天空中的豔陽,趙弘潤心中冰冰涼。

    記得他昨夜還在慶倖,傳聞中向來我行我素的大將軍司馬安,這回似乎並沒有擅自行動的意思,就算反感商水軍行動緩慢,也只是命人過來傳話而已,這讓當時的趙弘潤倍感僥倖。

    然而沒想到的是,待大軍穿過成皋關後,碭山軍的態度立馬轉變,毫不顧忌趙弘潤這位大軍主帥,竟自作主張選擇了脫離大軍。

    直到此時此刻,趙弘潤這才驚覺,司馬安前幾日之所以安分守己,只不過他要率軍穿過成皋關而已。

    若他在前幾日的趕路中便丟下趙弘潤的大軍,獨自率領碭山軍企圖穿越成皋關,那麼,成皋關那位與他相互瞧不順眼的大將軍朱亥,明顯是不會搭理他的。

    因此,他老老實實地跟在商水軍後。

    而如今,先行軍已穿越成皋關,這對於司馬安與碭山軍而言,就是魚歸大海、鳥入山林的局面了,自然而然,無論是司馬安還是他麾下的碭山軍,都不需要再借趙弘潤的蔭頭。

    『雖說早有預感,可沒想到他竟然真敢……』

    伴隨著一陣肝痛般的痛處,趙弘潤只感覺自己仿佛從心底冒出了火氣。

    司馬安的肆意妄為之舉,讓他又是驚怒又是焦急。

    驚怒的是,司馬安身為『副將』卻擅做主張,絲毫不給他這個『主帥』面子;焦急的是,若是被司馬安以及碭山軍走脫,那局面可就要鬧大了,從一場『殺雞儆猴般的戰爭』突然上升到了『種族殲滅戰役』。

    『計畫完全被打亂了……』

    趙弘潤倍感頭疼地揉了揉眉骨。

    要知道,昨晚上他已針對朱亥大將軍給予他的三川地圖,大致考慮好了進兵的戰略,然而碭山軍突然脫離本隊,一下子就讓他的戰略全盤泡湯。

    什麼?派遣命令司馬安率軍歸隊?

    笑話!

    要是司馬安真肯服從趙弘潤的指令,他就絕不可能擅自帶著碭山軍脫離大軍。

    『突然就變成被動了……』

    恨恨地咬了咬牙,趙弘潤沉聲喝道:“傳伍忌來見本王!”

    “是!”

    宗衛穆青聞言,立即拍馬傳令去了。

    不多時,商水軍的掌兵大將伍忌便一臉疑惑地來到了趙弘潤面前。

    “肅王殿下,不知殿下召喚末將有何吩咐?”

    “是這樣的……”趙弘潤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將大將軍司馬安我行我素的行為跟伍忌說了一遍,只聽得後者一臉呆懵。

    半響,伍忌這才反應過來,愕然問道:“司馬安大將軍這是要擅自分兵?”

    “啊!……依本王看來,恐怕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等著穿過成皋關後,就將本王以及商水軍丟下,獨自討伐三川之民……”說到這裡,趙弘潤正色說道:“伍忌,事到如今,本王唯有親自去見那司馬安了。”

    “殿下知道司馬安大將軍往哪裡去麼?”伍忌好奇地問道。

    趙弘潤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的確,由於商水軍的士卒是在碭山軍完全從後方消失之後這才察覺不對,急忙上報,這就使得趙弘潤根本不知那位大將軍究竟去了何方。

    忽然,趙弘潤雙目一睜,從懷中取出昨日大將軍朱亥交給他的『三川地圖』,招呼伍忌上前,指著地圖對他說道:“依本王看來,司馬安十有**是往羯角部落的駐地去了,這份地圖本王留給你,你率領商水軍,到這裡去。”他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位置。

    “由末將領兵?”伍忌一聽倍感驚愕。

    “嗯!”趙弘潤點點頭,正色說道:“本王現在委任你執掌商水軍,為委權于你,行軍途中一概事務,皆由你來裁斷。”

    聽聞此言,伍忌臉上更是吃驚。

    畢竟,任命一名起初僅僅只是一介千人將的楚國降將,執掌兩萬原楚人組成的軍隊,攜帶著魏國冶造局所研製的最新式兵器,獨自行軍在三川之地,這是何等的信任與器重!

    “莫要讓本王失望,伍忌!”

    趙弘潤重重拍了拍伍忌的肩膀。

    伍忌原本心中有些打鼓,可眼瞅著趙弘潤嚴肅的表情,他仿佛是想起了前幾日晚上表忠心時所說過的話,頓時心神一振,正色應道:“末將領命!”

    吩咐完了,趙弘潤當即帶著羋薑,帶著沈彧等十名宗衛,以及百名肅王衛,當機立斷撇下了商水軍,百餘騎人皆朝著南面而去。

    期間,宗衛沈彧不解問道:“殿下為何斷定碭山軍是往南而去?”

    趙弘潤聞言皺眉說道:“成皋關往西,有一座當年我大魏遺落的古城,『鞏』,那裡如今是一部分羱族人與羝族人的居住地,也是本王戰略中行軍路線的第一站。……這件事在今日大軍出發之前,已派人向司馬安轉達過,因此,若是司馬安想丟下本王與商水軍的話,就不可能再走這條路。……既然往北是河水(黃河),換而言之,碭山軍就唯有朝南去,朝『睺』地而去。”

    沈彧聞言恍然大悟,剛要開口稱讚自家殿下兩句,卻意外地發現自家殿下面色陰沉。

    “殿下?您怎麼了?”從旁,宗衛呂牧亦注意到了自家殿下的表情,不解地問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只是一邊策馬飛奔,一邊遙遙眺望著遠方那片名為『睺』的土地。

    百餘騎人,整整策馬賓士了大半個時辰左右。

    忽然,趙弘潤在前方的那片草地上,發現了一群正被放牧的羊。

    『牧羊人……沒有?』

    勒住馬韁,減緩了戰馬的速度,趙弘潤四下眺望,卻發現那群正在啃食著青草的羊群,竟然沒有牧羊人。

    要知道,據趙弘潤對三川之民的瞭解,這些遊牧民族將羊群視為部落的財富,是絕不可能出現『無人放牧』的情況的。

    突然間,身旁的沈彧好似發現了什麼,指著遠處凝聲說道:“殿下!”

    順著沈彧所指的方向望去,趙弘潤這才發現,遠處有幾隻羊,正在舔著一具屍體,一具身上插滿箭矢、身上皮襖已被鮮血染紅的屍體。

    『……』

    懷著複雜的心情,趙弘潤策馬緩緩來到那具屍體旁,翻身下馬,檢查屍體。

    他這才發現,對方僅僅只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而已,然而這名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明明本來可以擁有燦爛的人生,此刻卻倒在血泊中,渾身插滿了箭矢,一副死不瞑目之色。

    “殿下,這裡也有一具屍體……”

    “殿下,這裡還有……”

    宗衛高括與呂牧二人,分別又找到了兩具屍體,皆是年紀不及弱冠的少年。

    “……”趙弘潤默不作聲,伸手合上身前那名死不瞑目的少年的眼睛,旋即站起身來,無視從旁宗衛衛驕遞過來的手絹,直接用沾著鮮血的手抓住了韁繩,翻身上馬。

    “繼續趕路!”

    “……”眾人面面相覷,當即跟著自家殿下繼續策馬往南。

    大概又趕了一刻辰的路,眾人隱約瞧見前方浮現出一個部落宿營地的輪廓。

    可當在他們再往前的時候,空氣中所彌漫的一股血腥味,卻讓他們面色微變。

    尤其是趙弘潤,此刻他的面色,陰沉地酷似其父。

    大概半柱香工夫,趙弘潤一行人緩緩靠近了這支部落的營地。

    此刻空氣中所彌漫的血腥味已變得尤其刺鼻,然而這完全沒有當趙弘潤一行人看到營地內遍地的屍體來的讓人震撼。

    “……”

    望著營地內那遍地的屍骸,趙弘潤下意識地攥緊了馬韁。

    平心而論,想當初趙弘潤率領浚水軍在鄢陵一帶伏擊平輿君熊琥的軍隊時,曾一仗殺了近三萬的楚國士卒,當時那戰骸遍地、赤地十裡的場面,才叫令人震驚。而似眼前這個宿營地內的屍骸,顯然沒有當年鄢陵戰場上那樣駭然。

    然而,真正讓趙弘潤感到震撼的,卻是屍骸中那些老人與幼童的屍骸。

    “殿下,這裡是……”宗衛沈彧皺眉詢問道。

    “睺氏部落……”望了一眼那遍地屍骸一直延續到營地內深處的前方,趙弘潤緩緩閉上了眼睛。

    “……已於不久之前被抹消了存在的羝族人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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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三川戰顫!皆非族類盡屠之!

   成皋關西南有一片如今被稱之為『睺』的土地,而在此之前,那本是一片無名的土地。

    直到羝族部落中有一支『睺氏』部落在此居住下來,這片土地才有了自己的稱呼。

    而『睺氏部落』,也是羝族部落中較為親近魏國的三川之民。

    儘管在前一陣子的合狩中,『睺氏部落』並未派代表參加會談,也並未表示出支持魏國借道的態度,但那只是因為睺氏部落不過是一支族人僅千余人的小部落,得罪不起實力強大的羯族人而已。

    至少在成皋關大將軍朱亥所給予的地圖上,睺氏部落是被標注是『親善』的記號的。

    然而這樣一支明明對魏國抱持著親善態度的部落,今日卻被一支軍隊給抹消了存在,被屠滅全部落!

    “殿下……”

    宗衛呂牧在遠處招了招手。

    趙弘潤走上前去,望著呂牧所指的地方那片混亂的馬蹄血印。

    要知道,中原國家的軍用戰馬,因為需要戰馬長時間地奔跑,因此,為防止馬蹄磨損,是故馬蹄是釘有馬蹄鐵的,也就是俗稱的釘馬掌。

    然而,三川之民所騎乘的馬匹,是沒有所謂的馬蹄鐵的。

    因此,通過地上那些馬蹄鐵狀的血印,趙弘潤一眼就能看穿襲擊了這睺氏部落的兇手,那是一支正規軍的騎兵隊。

    而在此時此地,最近的騎兵隊,那無疑是碭山軍的騎兵,幾乎沒有其他可能。

    更何況,營地內所有的屍體都被事後補刀——為了避免死屍中混雜著仍有氣息的活口,有些軍隊的士卒會在結束廝殺後再次用兵刃在死屍心口位置戳上一刀,確保沒有活口——在魏國所有軍隊中,就屬碭山軍的『無俘虜、無活口』殺戮方式最是知名。

    『……』

    趙弘潤望瞭望四周的慘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睜開眼睛,問道:“有活口麼?”

    四周正在檢查遍地屍體的肅王衛面面相覷,或許他們此刻心說,面對一支會在戰後補刀的軍隊,還企圖找到倖存者?

    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在營地的深處,他們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順著那若有若無的哭聲,趙弘潤一行人走向營地深處,他們這才發現,在營地深處,有一片空曠的遍佈著屍骸的地方,有大約兩百余名女人尚且存活著。

    她們有的一臉死灰地癱坐在地,有的摟著可能是親人的男性屍骸無聲地啜泣。

    “喂……”

    一名肅王衛朝著她們喊了一聲,可迎來的卻是那兩百余名女人憎恨到絕望、到麻木的複雜目光。

    繞是那名肅王衛亦是浚水軍的老卒出身,是曾經見識過屍山血海的老卒,亦被那些女人們那無法言喻的視線被唬住了,愣是將想要問的話又咽回了腹中。

    “殿下。”

    此時,在眾肅王衛中擔任衛長的老卒岑倡,悄然走到了趙弘潤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殿下,這個營地的西側還有個出入口,據倒在那裡的屍骸判斷,這個部落的人當時恐怕是準備逃走……”

    “也就是說,往西去了麼,碭山軍?”趙弘潤面無表情地問道。

    岑倡張了張嘴,似乎對趙弘潤在目前這個局面下直截了當叫出『碭山軍』的軍號有些驚異,不過那份驚異稍縱即逝,他點了點頭,肯定道:“應該是往西去了。”

    “唔……走吧。”

    默默地點了點頭,趙弘潤瞥了一眼那些用憎恨、絕望、麻木等種種複雜眼神看著他們這一行人的女人們,移開了視線。

    他很清楚,眼下他們一行人對這些女人示好、安撫他們的舉動,不過是偽善而已,碭山軍造下的殺孽,已不是他能夠挽回的了。

    與其假惺惺地留在這裡企圖安撫她們,倒不如乾脆地離開,以『屠殺者一方』的身份,儘早灰溜溜地離開這個屬於她們的部落營地。

    可就在趙弘潤轉身的時候,岑倡卻低聲提醒道:“殿下,這些女人……卑職以為,不留為好。”

    “……”趙弘潤停下腳步,冷冷地看了一眼岑倡,那冰冷的目光,愣是讓岑倡不敢與其對視,低了下頭。

    “走。”

    “……是。”

    其實說實話,趙弘潤心中都清楚。

    他知道以肅殺聞名的碭山軍為何要留著這些女人,除了『這些女人已不具威脅』的原因外,更主要的無非就是立威而已,說白了,司馬安就是要讓三川的陰戎明白,『這就是與魏國為敵的下場!』

    而肅王衛衛長岑倡所提出的,趙弘潤也明白他的用意。

    無非就是岑倡覺得司馬安大將軍的這個手段過於血腥,恐損及魏國的名聲,因此,覺得稍微“料理”一下,替碭山軍善善後為好。

    畢竟,屠殺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似這種醜聞,除了非常時刻的立威外,還是能避免就避免為好,這事關整個魏國在其餘國家心中、在世上萬民心中的形象。

    但是趙弘潤卻不想這麼做。

    因為他覺得,若是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要為了所謂國家的光鮮形象,企圖遮掩什麼醜惡的事,那麼,他就會失去一些作為人的“東西”。

    再次跨上戰馬,趙弘潤默默地離開。

    對外戰爭,本就是醜惡的事,趙弘潤不能去責怪司馬安,畢竟後者對魏國忠心耿耿,對魏天子忠心耿耿。

    但從心底,他十分反感司馬安這種奉行『非我族類盡屠之』做法的將軍。

    細分起來,浚水軍的百里跋也好、汾陘軍的徐殷也好、成皋軍朱亥也好,這三位大將軍,皆可稱之為是護國利劍,唯獨司馬安,卻是一柄屠刀。

    難以駕馭的屠刀。

    可能以往不以為然,但在親眼見到睺氏部落的慘劇後,趙弘潤這才切身體會到,似司馬安這種兇惡的利劍,若是沒有一柄能夠約束他的劍鞘,他的存在,並不會給魏國帶來怎樣的便利。

    『劍是好劍,惜是雙刃……』

    一抖韁繩,趙弘潤目不旁觀沿途的遍地屍骸,駕馭著戰馬繼續朝西而去。

    他迫切想要追上碭山軍、阻止司馬安繼續不分敵友地在三川之地展開類似的屠殺,因為這無論是人道角度還是整個魏國的利益考慮,都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在沿途追趕碭山軍行蹤的過程中,趙弘潤一行人還是又發現了第二座遭到碭山軍屠殺的陰戎部落。

    這支部落,可能是最近才遷移到這一帶的,畢竟在趙弘潤的記憶中,朱亥大將軍在那張三川地圖上,並沒有備註這支部落的情報。

    不過意外的是,從部落營地內的『羊角』圖騰模樣判斷,這似乎是一支羯族人的部落。

    平心而論,因為羯角部落以及其族長比塔圖的關係,趙弘潤對羯族人的印象極差,但這並不表示他能夠接受碭山軍在這支羯族人部落內的屠殺。

    與睺氏部落所發生的情況相似,碭山軍屠盡了這支羯族人部落中的男性,在留下了些毫無威脅可言的女性後,揚長而去。

    除了對碭山軍肆無忌憚的屠殺感到驚怒外,趙弘潤亦吃驚于這支軍隊不可思議的行軍速度。

    要知道,雖然說商水軍的士卒有可能是在碭山軍悄悄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這才反應過來,但這間距最多也不會超過半日工夫,按理來說,趙弘潤這一行人憑藉著馬匹的速度,應該是能追上的。

    可是,至今為止,趙弘潤一行人還未追到碭山軍的尾巴,只是兩度目睹了碭山軍屠殺三川部落的現場而已。

    這種行軍速度,簡直不可思議!

    怪不得碭山軍無法忍受商水軍慢悠悠的行程。

    當日,趙弘潤最終也沒能追上碭山軍。

    “殿下,天色不早了,咱們找個地方宿營吧。”

    見天色已昏暗,宗衛長沈彧提出了宿營的建議,畢竟黑燈瞎火地在這片土地上瞎晃,非但找尋到碭山軍蹤跡的可能性很小,反而有可能碰到不友好的三川之民。

    到時候,趙弘潤身邊百餘人,可不一定能夠倖存下來。

    “唔,找個地方宿營吧。”

    考慮到這一點,趙弘潤點點頭同意了。

    於是,一行人四下尋找適合宿營的地點,畢竟在空曠的曠野宿營,夜裡篝火的亮光足以傳出十裡地,這簡直就是自曝行蹤,極其不智。

    大概找了小半個時辰左右,趙弘潤一行人來到了一處低凹的斷峽,這裡可能是古河水衝擊形成的,之後河水改道,遂形成的這處峽谷,這在三川之地這片土地上並不罕見,是天然形成的適合宿營的絕佳地點。

    一行人在斷峽裡吃了些乾糧,歇息了一宿。

    待等次日天明,趙弘潤一行人繼續出發,往西追趕碭山軍。

    當日截止晌午時分,他們遇到了好幾撥放牧羊群的牧羊人。

    這意味著,這附近絕對有哪個陰戎部落存在,畢竟牧羊人不可能將羊群趕到遠離部落營地的地方去放牧。

    可讓趙弘潤感到詫異的是,他們今日卻沒有發現又有那個陰戎部落慘遭碭山軍的屠殺。

    難道是碭山軍突然轉性了?

    這當然不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追錯了方向。

    此時此刻,說不準碭山軍仍在屠殺著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只不過趙弘潤他們沒有經過而已。

    『該死!』

    趙弘潤最不希望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

    不過與此同時,整個三川之地的陰戎部落,早已傳遍了有關於魏**隊瘋狂屠殺三川之民的消息。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鬥志昂然的三川之民,比如羯族人,正在迅速召集本族的勇士,組成軍隊迎擊這支敵軍。

    而那些比較弱小的三川部落,則在碭山軍的赫赫殺名下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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