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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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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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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章:大誡

  過了兩日,初娘子上門來道謝,謝陳二奶奶給初小姐送去的藥。陳二奶奶照常接待了她,能看出初娘子的憔悴,看來這兩日,初少爺在約束初娘子和初小姐,如果這個外甥一直這麼聰明,陳二奶奶不介意偶爾幫忙,畢竟自己的親戚有出息,於陳二奶奶來說,也是好事。

  初娘子看著坐在那裡的妹妹,從容自然,不由在心裡歎氣,這種場景,已經不是易地而處,而是妹妹明顯往上升了好大一步。兒子的話還在耳邊,曉得娘您有不甘,可是有些事,不是不甘就能填平的。四姨母過的好,您和她親熱些,她能助我們,總比她過的不好,不能助我們要好。

  可是這步要怎麼跨過去?初娘子努力讓臉上露出笑容對陳二奶奶道:「還有件事呢,你外甥的婚事定下了,國子監李司業的女兒,這邊男家要出兩個媒人,一個定是三嫂子,另一個我就想請四妹妹你去,就不曉得四妹妹可有空?」

  初娘子臉上那僵硬笑容讓陳二奶奶心裡有些微微不忍,又聽到這句就笑了:「這樣的好事,自然要去。人來。」丫鬟就走到陳二奶奶身邊,陳二奶奶笑著道:「去把我那四隻一套的金鐲取來。」丫鬟正待要去,陳二奶奶又叫住她:「再去取五十兩銀子來。」

  丫鬟應是而去,初娘子忙道:「四妹妹,太豐厚了,這不能收。」丫鬟已把金鐲和銀子拿來,陳二奶奶笑著把那鐲子遞給初娘子:「這是我剛過門時候,婆婆打給我的,說這樣一串戴上,少年人瞧著最好看。可惜我沒有閨女,這放著也就放著。大外甥要娶妻,就給外甥媳婦戴著玩唄。」

  這四隻鐲子加在一起也沒二兩重,鐲身細細的,一串四個戴在手上,行動之間能聽到撞擊聲,果然是適合少年人帶的。初娘子贊了贊,陳二奶奶又把銀子送上:「這五十兩就當是賀禮,等外甥媳婦進了門,姐姐你也該享媳婦福了。」

  初娘子聽著妹妹的話,真是連冒酸水都不能,不一樣了,自己兒子說,現在的陳二奶奶已經不一樣了。搞好關係才是最要緊的,初娘子還在那百感交集,丫鬟已經進來道:「大小姐來了。」

  接著睞姐兒笑瞇瞇地進來,先給初娘子行禮才對陳二奶奶笑道:「莊上送來了西瓜,我娘聽說初姨母在這裡,讓我給送過來。」陳二奶奶拉著睞姐兒坐在自己身邊,摸著她的髮:「你今兒倒乖,也不淘氣了。」

  睞姐兒一雙眼如天上星子一樣亮:「二伯母,我什麼時候淘氣了?」陳二奶奶點一下睞姐兒額頭:「前兒你表姐出閣,你和你初家表姐去逛花園,要不是你淘氣,你初表姐怎麼會扭到腳?」

  睞姐兒哦了一聲就道:「是了,我怎麼忘了這事,顯見得二伯母是為初表姐討公道來了,我以後再不拉初表姐逛園子了。」說著睞姐兒還起身對著初娘子端正行禮。初娘子口中又酸又苦,兒子說的對,是自己女兒太癡心妄想,把這京城當成那鄉下地方,以為憑著一張甜如蜜的嘴和那些小算計,就能在這京城無往而不勝。自己離開京城,太久了,已經忘記不少事了。

  睞姐兒已經端過一盤西瓜,用銀叉叉了遞到初娘子手上,接著又叉一塊給陳二奶奶。初娘子把西瓜放在嘴裡,覺得嘴裡的酸苦沒有消失,自己女兒,從此再沒有資格成為陳家千金的閨中密友的,而她曾有過這個機會,做陳家千金的閨中密友,所得到的好處並不少。

  初娘子輕輕一歎,又說幾句家常也就告辭,陳二奶奶送走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微微歎息。睞姐兒突然開口:「二伯母,為什麼你們總愛歎氣。」陳二奶奶低頭看著侄女:「人長大了,就和原來不一樣了。」睞姐兒笑了:「可是有些事是不會變的,覺得變了,只不過是想要的太多,可就算是至高無上的陛下,也有要不到的東西,更何況我們呢。」

  陳二奶奶笑出聲:「小丫頭,你是在叫你二伯母我要知足嗎?」睞姐兒的手微微一攤:「二伯母如果不曉得知足,這些年也就不會這樣了。」這聰明靈透的孩子,陳二奶奶牽起她的手往回走:「你啊,這麼聰明,還不曉得誰有這個福氣娶了你。」

  睞姐兒啊了一聲:「方才二伯母還說我淘氣呢,這會兒又誇我了,這變的,實在太快。」陳二奶奶再次失笑,聲音變的更加溫柔,兩人一問一答,影子被拉的很長。

  過了幾日,陳二奶奶就去做了媒人,此後初娘子這邊和陳二奶奶的聯繫,就跟普通姐妹一樣,只是初小姐再也得不到邀請前往陳府,更不能見到睞姐兒。

  轉眼進了七月,天氣越熱這冰盆子用的也就越多,靖江郡王夫婦已在五月底到達封地,料理清楚後就給京城來信,信上說郡王妃已經有喜,郡王夫婦正在等待著頭生子的到來。這個消息並沒讓王側妃高興而是越發憤怒,因為淮安伯生病了,而且因長久的沉溺酒色,病的還很重,太醫都已建議淮安伯府預備後事。

  這日曼娘往齊王府去,剛走進二門和秦婉柔說了兩句就見王側妃帶了人往外走,曼娘往旁讓一讓,口稱側妃。王側妃卻跟沒見到她一樣,徑自出去。

  王側妃之前雖對曼娘不滿,卻也沒有這樣七情上面,畢竟曼娘是老太妃最疼寵的侄孫媳婦,在老太妃心中,曼娘的地位也只低於秦婉柔這個嫡孫媳婦了。秦婉柔拉一把曼娘:「別理她,讓她蹦躂兩天吧。」

  見曼娘還有些不明白,秦婉柔加一句:「她這是往淮安伯府去探那位王夫人呢,前些日子對公公哭訴,說這個侄女不過二十剛出頭,又沒有兒子傍身,以後日子該怎麼過。公公被她哭的沒法,不耐煩地說難道還要這位王夫人再嫁?這樣讓淮安伯府如何自處?況且年少守寡的人也盡多,老太妃守寡時候也不過二十五歲。」

  曼娘不由輕聲歎息,從紅顏守到白髮,雖然榮華富貴已到了極點,可這樣一生,竟不知道和那平凡夫妻相守一生比起來誰更美滿些。秦婉柔握一下曼娘的手:「你也比在心裡歎息,說起來,這還不是那位王夫人自找的?若不是她想勾上四弟,陷王府於不義之地,也不會讓老太妃暴怒。」

  說著秦婉柔附耳對曼娘道:「原本老太妃給她瞧的,是寧遠侯的幼子。年紀相當不說,生的也不差。更難得的是沒有紈褲之氣,一心要考個功名。現在老太妃還在那說,虧的當日沒有說定,這樣脾性嫁過去,到時還真是沒臉去見寧遠侯夫人。」

  王府側妃的侄女能嫁給侯府幼子,也算得高攀,這樣一樁婚事,不得不說老太妃考慮的周到。難怪老太妃當日那樣暴怒,甚至飛快地答應淮安伯府的婚事。要知道老太妃總說,這天下,再沒有紅顏伴白髮這樣讓人傷心的事了。

  雖然榮華一生,可老太妃心裡,不是沒有怨的。曼娘收斂思緒才道:「今兒本來是來送莊上送來的新鮮瓜果的,可是你偏勾起我這些話來。」秦婉柔啐她一口:「我們平常不都這樣嗎?這兩年陛下不喜歡往行宮避暑,以至大家冒著酷暑在京城。我還想著,過兩日不如約了你去莊上小住幾日。我那個陪嫁莊子雖然小,可也比京城涼快。這會兒你倒送新鮮瓜果來了,還算你想著我。」

  曼娘笑了:「你我哪個走得開,再說你侄女漸漸也大了,我還想著瞧緊了她。免得真有那癡心妄想的,雖說打發他們不是什麼難事,可這蒼蠅似的,還真讓人覺得煩悶。」兩人已經走到老太妃院門前,秦婉柔笑嘻嘻地拉了曼娘進去:「這有什麼好煩的,你去請示老太妃,不就能給侄女尋門好親事。」

  老太妃的笑聲已經響起:「這說的,就跟我成日不琢磨別的,就在琢磨做媒似的。」秦婉柔和曼娘進屋上前給老太妃行禮問安。雖然已經八十有三,滿頭銀發沒一根白的,老太妃卻面色紅潤,笑著讓曼娘起來:「你家那個千金,就算我看中了也不成,新安那邊也要點頭。新安啊,只會比我更挑剔。」

  秦婉柔笑起來:「所以我才說呢,睞侄女啊,真是人人都想要的一朵鮮花,可要摘下這鮮花來,才叫翻山越嶺麻煩不已。」老太妃年紀大比年輕人耐的熱,這樣熱的天還靠著引枕,笑著說自己孫媳婦:「陳家的閨女,哪個不是千寵萬疼長大的,要娶這麼一朵鮮花回去,自然要翻山越嶺。」

  曼娘故意搖頭:「虧的睞姐兒不在這,不然又要得意洋洋地說,娘您瞧,連姑老祖和表嬸子都贊我是鮮花。我瞧,她啊,就算是鮮花,也不是什麼牡丹花,而是那籬笆上的牽牛花。」秦婉柔又笑了,兩人陪著老太妃說笑一會兒,老太妃覺得有些困乏,兩人也就行禮告退。

  等出了門就有婆子上前對秦婉柔道:「世子夫人,淮安伯府那邊來了信,說請世子夫人過去把側妃請回來呢。」這是給王側妃留臉面,真要請齊王妃去淮安伯府,王側妃之後就再出不來了。秦婉柔眉微微一皺:「淮安伯該沒咽氣吧?」

  曼娘不由輕咳一聲,那婆子倒毫不在意:「太醫說,也就這兩天的事了。淮安伯府的人還說,還請把側妃先請回來,不然等淮安伯的大事出了,到時不好辦。」秦婉柔搖頭:「我就去走一趟。你們好好送陳表奶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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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12:39 |只看該作者
【卷四‧為母日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請回

  下人們應是,自去安排。曼娘和秦婉柔往外走,秦婉柔這才對曼娘道:「煞好笑,難道人家丈夫還沒咽氣,她就要把人接回到王府嗎?這樣的事做出來,齊王府的臉面還要不要?」曼娘輕輕地拍一拍秦婉柔的手:「正因為是王府,所以她才有恃無恐。」

  宗室諸王,只要不謀反,做些出格的事天子大都睜眼閉眼,畢竟一個王府若人人都精明強幹,對朝政瞭若指掌,天子反而會忌諱。這大概也是齊王對王側妃有些縱容的緣故,不過這縱容也是有限的。

  秦婉柔怎不明白這個道理,無奈一笑。這個時候,還要秦婉柔去把王側妃請回來,至於之後的事,那就是齊王和王妃需要操心的,而不是秦婉柔這個兒媳。

  下人已經來報秦婉柔的車備好,兩人一起走到二門,各自上車離去。曼娘回陳家路上是要經過淮安伯府的,等車經過淮安伯府時曼娘掀起車簾往外瞧了一眼,見秦婉柔的車一停下,就有早等候在那的管家娘子急忙迎上,見管家娘子瞧見秦婉柔後那滿臉的如釋重負,曼娘把車簾子放下,淮安伯府對那位王側妃,是沒有辦法,可秦婉柔就不一樣。

  秦婉柔進了淮安伯府,被請進王氏住的上房,淮安伯本來該在上房的,但王氏哪願意服侍,是在外院著幾個姬妾輪流侍疾,王氏不過一日去瞧瞧罷了。離的老遠就能聽到哭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淮安伯這會兒已經咽氣了。

  秦婉柔搖一搖頭,走進屋子,王側妃坐在上面懷裡抱著王氏正和王氏哭的不耐煩,淮安伯世子夫人陪在那裡已是一臉不耐,淮安伯去世之後,王氏雖能被稱太夫人,平常的禮數奉養該不會錯,不過也就如此,哪比得上原先淮安伯在時的風光。再說王氏對淮安伯也沒多少情意,巴不得淮安伯早點死了,她好另嫁。

  可這樣的門第,再嫁哪是句輕易的,況且王氏一下想的是嫁給自己表哥,郡王側妃也是朝廷誥命,和旁人家普通妾室不一樣。可王側妃再疼王氏,也曉得這件事是自己做不了主,只想著能壓的淮安伯府讓王氏回家守節,等再過個兩三年,送回家鄉去尋一門親事。

  淮安伯世子雖不喜歡這個繼母,可淮安伯府還要臉面,哪能父親一咽氣就讓繼母回娘家守節?背一個不孝趕逐繼母的名聲在上面?自然不肯答應,可又顧忌王側妃,今兒王側妃上門來舊事重提,淮安伯世子沒有法子,讓自己媳婦陪著,急急讓人去請齊王府的人來,這時候,得罪齊王府也只有認了,總比日後被全京城人笑話自己家不孝來的強。

  秦婉柔掃一眼室內就閒閒地道:「側妃好興致,這幾日老太妃身子有些不爽快,一家子上下大小都在為老太妃忙個不停,側妃倒好,說是來淮安伯府探病,卻在這哭個不休,不曉得的還以為是誰不好了,側妃在咒呢。」

  秦婉柔的聲音剛落到王側妃的耳裡,王側妃不由抖了一下,秦婉柔笑的依然恬靜,對淮安伯世子夫人道:「我們家側妃也是心急,才會這樣,我這來把側妃請回去,以後貴府的事,就不用再麻煩我們側妃出面。」

  淮安伯世子夫人當然明白秦婉柔的意思,高聲應是,王氏已經絕望地道:「姑母,姑母,您不能不管我。」秦婉柔不想和王氏囉嗦,叫進兩個婆子把王側妃扶起就走,還不忘對淮安伯世子夫人道:「令堂想是傷心太過,還望你多多安慰。」

  淮安伯世子夫人拉住想往外奔的王氏胳膊,高聲對秦婉柔道:「世子夫人慢走,我們家裡事忙,等忙過再說。」王氏哭的更厲害了,淮安伯世子夫人瞧著她,附耳對她道:「婆婆,您還是好好歇著吧,媳婦會照顧您的。一定會好好照顧。」

  王氏啊了一聲,身子軟軟地倒下去,沒有了姑母的幫忙,這個兒媳會怎樣對待自己,王氏都能想到。淮安伯世子夫人掠一下鬢邊,叫丫鬟來把王氏扶到床上,自己去瞧淮安伯的病情。

  曼娘回到陳家冬雪就迎上前:「韓家大舅爺已經到了,五爺在那和他說話呢,五爺還吩咐廚房裡備桌好飯給韓家舅爺洗塵。」曼娘嗯了一聲往裡走,冬雪又道:「熊家那邊的表爺和表奶奶也跟韓家大舅爺一起來了,這會兒表奶奶正在太太面前問安呢。」

  熊家?曼娘要仔細想一想才能想起那是陳閣老的親妹妹嫁的人家。這位七姑婆沒有入宮後嫁了個舉人,丈夫後來雖沒中進士,夫妻倆也是恩愛白頭,這位七姑婆生的大表叔後來考中入仕,七姑婆也得了誥封。十年前七姑婆夫婦前後腳不到一個月雙雙去世,那時陳銘遠兩口還在龍巖,聽說那位表叔丁憂後也沒起復,在家含飴弄孫。

  那位表伯生了三個兒子,兩年前那位大表兄來京赴考時也曾住在陳家,可惜沒有中,就選了官而去,這回來的該是他的弟弟,記得也是個舉人,想來是為明年會試做準備。

  曼娘想清楚了才道:「熊家表爺和表奶奶該住在這邊才是,可讓他們安排住處了?」冬雪忍不住笑了:「想是今兒太陽大,奶奶被太陽曬糊塗了,上回熊表爺住這,那是七老爺不在家,現在七老爺在家了,自然住他那邊,哪有住我們這邊的理?表奶奶還是七太太陪著過來的。」

  曼娘哎呀一聲,是自己糊塗了,此時已來至陳大太太的上房,能聽到屋裡傳出的笑聲。丫鬟們通報並打起簾子,趙氏迎出來,曼娘已經瞧見一個二十七八的少婦也想起身迎接,被陳大太太按住:「你是客,哪有起來的理。」

  曼娘知道這就是那位熊表奶奶,含笑上前和她見禮。這位熊三奶奶笑容滿面地還了禮:「我們成親那年也往這京城來的,只是那時沒見到表兄表嫂,遺憾得不得了。這一轉眼就是十年了。」

  七太太在旁接話:「對,那年你們來了,我還帶了你們去這周圍逛了,這麼些年,也就那年逛京城逛的最多。」熊三奶奶笑的越發開懷:「當時回去時候,我們太婆婆還說,說下回她也進京瞧瞧人去,誰知還等不到動身太婆婆就……」

  說著熊三奶奶用帕子點一點眼角的淚,陳大太太也在旁唏噓幾句,又問問熊三爺的功課,熊三奶奶這才收了淚道:「這回進京,我公公可說了,不中進士可不許回去,才嚇得您表侄帶了我們全家上來。」

  陳七太太抿唇一笑:「當年表兄是個古板性子,這會兒怎麼也會說笑話了?」熊三奶奶笑著道:「公公在鄉含飴弄孫這麼些年,性子越發和緩了。說起來,大伯家的侄兒,去年中了秀才,今年也要下場考舉人,三爺就是怕侄兒中了舉人,自己臉上不好看,這才急急進京。」

  陳大太太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三表侄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娶了你也是這樣,你們這樣才叫天生一對。早點進京,多見見座師房師也是好的。你三表哥和你七表叔只怕都要忙於公務,到時就讓你五表弟拿了他們倆的名帖帶三表侄去拜見。」

  熊三爺提前進京,為的也是能多拜見拜見這些人,聽了熊三奶奶忙起身道謝,七太太按住她:「都是親戚,再說不過就是讓五侄兒多跑幾趟,謝我們,還不如去謝五奶奶,又要勞動她夫君了。」

  趙氏忙道:「七嬸又取笑人家,他橫豎一日在這家裡就閒著,出去跑跑也好,免得一日在家悶得慌。」熊三奶奶作勢又要給趙氏道謝,趙氏忙攔住她,生下三小姐後,趙氏也算心願得償,再加上九少爺在九阿公那裡住了這麼小半年,不但身量高了,身上肉多了,連聲音都洪亮了,九阿公還親自給九少爺開蒙。

  趙氏自覺這家裡十來個孩子裡面,自己兒子的待遇是獨一份的,心裡歡喜,這精氣神也不一樣,眉間眼梢都帶了喜意,和原來九少爺身體不好時那橫眉豎目的樣子全不一樣。

  眾人說笑一會兒,熊三奶奶對陳大太太道:「齊王府上,算來也是表伯父,很該去給老太妃問安的,只是這十年沒去了,還不知道這齊王府和別人府上有什麼不同呢。」陳七太太和陳大太太對看一眼,熊三奶奶十年前進京時也是拜見過老太妃的,怎麼這回就特別謹慎?不過再一細想,熊三奶奶嫁入熊家十年,自然會知道當年老太妃是頂替熊老太太入宮這段往事,怕見了老太妃不好應對也是有的,這樣一想陳大太太拍拍曼娘的手對熊三奶奶道:「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去,我讓你表嫂帶你去,她和齊王府上的世子夫人極好。今兒才給老太妃送去了瓜果。」

  曼娘也是曉得熊三奶奶為什麼對齊王府特別謹慎的,也就笑著應下,定下後日前往齊王府拜見老太妃,不一時晚飯送上,眾人用過晚飯,又坐一會兒,熊三奶奶也就隨了陳七太太回去歇息。

  曼娘和妯娌們送走熊三奶奶,又回轉陳大太太房裡說了幾句,正準備走時見陳大太太示意,也就找個藉口留下。陳大太太問了兩句曼娘今兒去齊王府的事,才對曼娘道:「方才你三表弟妹在那透出點意思,你熊家大表哥那個長子,今年都十七了還沒定親,熊家的意思,是想和我們這邊再結一門親。本是老親,再結一門親把這親續下去也是平常。只是從年紀上來,也只有睞姐兒年紀合適,剩下的都是別房裡的。」別房的姑娘,離的就遠了,熊家未必會願意要,而陳大太太沒有回絕而是把這個消息告訴曼娘,證明陳大太太對這個提議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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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1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二章:發難

  熊家畢竟是老親,而熊大少爺,聽熊三奶奶說的,也是人品端方,學業出眾的,十六歲考上秀才不算特別出奇,但熊家讓他立即下場應鄉試,只怕也是知道他才學不錯,鄉試有七八分把握。不然這樣年輕小秀才,多有再磨磨,等下一刻期望連捷的更多。

  熊家在家鄉,也是有名望的人家,熊大少爺也是不少人眼中的乘龍快婿,熊家都以學業未成不能議親來回了。這邊又對陳家隱約提出,這誠意是足足的。曼娘想了想才道:「婆婆這樣說,也是有些意思的,不過說的再好,孩子我們也沒見過,熊家若真有意,今年若中了舉人,定會進京的,那時再細細瞧了,若有緣就定下,若沒緣,也就罷了。」

  陳大太太點頭,接著就歎一聲:「其實你不曉得,我在這多提心吊膽,我們睞姐兒,太好了,難免會遇到小人作祟,這早定下來,我這心也才能早安定。」初小姐想做的事,陳大太太自然也是曉得的,事後也狠狠地說了曼娘一頓,說她膽子太大,若有什麼閃失可怎麼得了?

  曼娘曉得陳大太太這是心疼睞姐兒,笑著安慰道:「婆婆的心我這做媳婦的明白,可是婚姻這種事,最要緊的是緣分,睞姐兒年歲漸漸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見。有些事,她遲早會遇到的。」

  這話說的婉轉,陳大太太不太贊成可也要點頭,畢竟那種手心裡捧著長大的,出閣之後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日子過的苦不堪言的也曾聽過。曼娘見陳大太太面上這微不贊成的神色,不由伸手扶住她的膝頭搖了搖:「婆婆,我是睞姐兒親娘,我只願她一生順遂,可在家中還好,出閣後誰說的清楚?」

  道理都懂,可要讓陳大太太完全接受,那又是另一回事,陳大太太歎了聲才道:「罷了,我也不過說說,以後,我多疼她些就好了。」婆媳倆商量完,未免要說起淮安伯府這事,聽到淮安伯府請秦婉柔把王側妃帶回去,陳大太太不由抿一抿唇:「王側妃這回做的太過了,只怕落不到什麼好去。」

  曼娘心裡也這樣想,而王側妃落不到好,王氏最大的依仗也就消失,靖江郡王遠在湖北,對這位表妹也頂多就是來信問候罷了。等淮安伯一歸天,王氏以後的日子就可想而知,衣食無缺如活死人一樣地活著。

  外面人總認為,衣食不周才是最難以容忍的事,可從來不知道,有時衣食無缺但要折磨你的心的法子太多了,克扣衣食這樣明顯會落下話柄的事,京城各府邸從沒一家主母會做。

  熊三奶奶和曼娘前往齊王府拜見老太妃的路上,熊三奶奶除了問老太妃的喜惡之外,就是贊睞姐兒這個小人精,曼娘也順著話恭維幾句熊三奶奶的孩子。兩人話還沒說完,齊王府就到了,秦婉柔迎出來,熊三奶奶急忙行禮,秦婉柔忙挽起她:「表弟妹快別這麼客氣,上回姨婆過世,公公說本該去奔喪的,可礙於法度,只讓府裡長史去了,還和世子說,心裡甚感不安。」

  留京諸王,如非必要不得出京,為一個姨母去世而出京奔喪,想也只是齊王的托詞。熊三奶奶面上卻露出極懇切的神色謝過秦婉柔,這才一起往老太妃的院子去。

  到的老太妃的院子,也是按照禮節被傳喚進去,熊三奶奶給老太妃行禮,又被賜座問話。曼娘出入齊王府已經很熟,少有這樣正式的時候,今日為了陪熊三奶奶,還穿了全套大衣服。殿內雖擺了幾個冰盆子,鼻尖也不由出了汗。

  秦婉柔見老太妃在問熊三奶奶熊老太太過世前的事,起身笑著道:「還忘了呢,昨兒我姐姐送來封信,信上還問候曼娘,老太妃就請恕孫媳無狀,帶曼娘下去看信去。」老太妃正和熊三奶奶說的淚汪汪的,聽到這話就對秦婉柔點頭:「你下去吧,哎,這麼多年,姐姐當年待我的好我可一直記得,我入宮後也不過見過她一回,還曾約過等她再來,再好好帶著在京中逛逛,誰曉得就沒了。」

  這後面的話是對熊三奶奶說的,秦婉柔拉著曼娘的手出來,等走到秦婉柔的屋子才對曼娘道:「快脫了外面的衣衫,你都來我家這麼多年了,這大衣服就沒見你穿過幾次。」曼娘解了外面大襖,又接過侍女遞上的一杯冰過的綠豆湯一飲而盡才覺得舒服許多,歪在秦婉柔平日歇著的竹榻上懶懶地道:「今兒不是陪這個表弟妹來嘛?總要正式些。」

  秦婉柔坐到一個瓷墩上對曼娘小聲地道:「服侍老太妃的侍女昨兒就悄悄和說說,知道熊家人來京要拜見的時候,老太妃歎了半日的氣,這兩日的晚飯都沒好生吃。今兒一大早就吩咐人尋衣服首飾出來。」曼娘又想到那日曾想過的,榮華富貴孤寂一生和與人偕老平淡一生究竟哪樣更好些?不過曼娘隨即又搖頭,熊老太太這一生也是榮華富貴的,只是沒有老太妃這麼耀眼富貴。

  想到此曼娘不由輕輕一歎:「老太妃心中,只怕也是有些不平。」秦婉柔點頭就又道:「但老太妃不會後悔,畢竟她當初入宮,為的就是九阿公。」如果不入宮,就是等年齡到時被配人,或者放出去嫁人,九阿公的兒女都不得科舉,還要待數代之後。

  而見到當日自己替代進宮的人的後人,難免會有漣漪,但這漣漪,很快就會平息了。秦婉柔微一搖頭:「罷了,不說這個了,王側妃那日從淮安伯府回來,就被父王教訓了一通,又把她禁足在院內,不許她出來。至於那位伯夫人,聽說她這幾日哀傷過度,已經躺床上了。」

  以淮安伯世子夫人對王氏的恨,沒動手腳弄死王氏已經是在忍了。曼娘覺得額頭稍微有些疼,用手按按頭道:「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我也不想聽,有時聽了,倒慶幸我們幾家都沒這樣烏七八糟的事。」

  秦婉柔手一拍:「所以我和我兒子說了,這姬妾過多,並不是福。先不說這姬妾多了對身子保養不好,就說這姬妾多了,難免會爭寵吃醋,你當她們都是沖著你來的?錯了,她們不過是沖著你給她們帶來的好處來的,並不是因為喜歡你。這個世上,結髮夫妻總歸是比外面那些女人要好些的。」

  曼娘笑出聲:「侄兒才十二歲,你就和他講這些?」秦婉柔的眼一瞪:「我女婿都要十二了,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可和你說,要是他敢在婚前就搞什麼通房,還有什麼心上人,我定饒不了他。」

  曼娘笑的軟到榻上:「這是自然,有你這樣的岳母,我哪敢讓我兒子在婚前就有什麼心上人?」秦婉柔啐曼娘一口,侍女已經走進來報:「夫人,方才淮安伯府來人報喪,說淮安伯一個時辰前沒了。王妃請您前去淮安伯府弔唁。」

  秦婉柔點頭,吩咐侍女尋素服出來,曼娘起身道:「只怕我婆婆也要我去淮安伯府弔唁,我先去回老太妃一聲,先行回府。」說著曼娘就打發侍女去了,侍女回來說老太妃還在和熊三奶奶說話,聽到淮安伯去世曼娘要先回家預備弔唁的事,老太妃自然首肯。

  曼娘匆匆趕回家中,果然這邊也收到信,這麼熱天,陳大太太正準備打發人去請曼娘回來,好去淮安伯府弔唁。曼娘換了素服,帶人往淮安伯府去。

  車到淮安伯府,門口已經停滿來弔唁的車,知道是曼娘來弔唁,淮安伯世子夫人忙派軟轎先來接曼娘。轎子進了門,淮安伯世子夫人已經迎出來,她披麻戴孝,滿臉淚痕,可還是能瞧見眉間一點很淡的喜意。淮安伯一過世,整座伯府就全是淮安伯世子的了。

  曼娘對她致以問候,又去靈前磕頭上香,剛起身就聽到帳幔後傳來些許帶有怒氣的質問:「大嫂子,這葬禮雖說是長子主持,可總有繼母在堂,怎麼也該請婆婆出來主持,不然這外面人瞧著也不像。」

  那帳幔後本是淮安伯府內的女眷,這樣問話,分明就是趁有人在時發難。曼娘不由豎起耳朵,靈堂內別的人也都屏起呼吸,淮安伯世子夫人的聲音已經響起:「二嬸子說的本是常情,可婆婆傷心過度,這幾日病在床上,我們做兒媳的,不能床前侍疾,總也要曉得體諒老人家。」

  這做主母的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眾人不由交換一個眼神,可這位二太太並不打算放過:「大嫂子果然會推脫,方才我還碰見服侍婆婆的丫鬟,說婆婆並沒生病,不過是大嫂您的吩咐,才讓她稱病的。大嫂子,公公還沒咽氣,你就想把他的未亡人軟禁起來,大嫂子這孝道學的可真好。」

  曼娘眉心微微一跳,想起京城各府間私下流傳的,說淮安伯雖姬妾眾多,卻只有三個兒子,都是一母所出,但淮安伯和原配夫人在時,都極喜歡二兒子,對長子平平,只是朝廷法度在那,才不得不請立長子為世子。但原來那位夫人過世之前,把所有的嫁妝私房全給了二兒子,說的是他已丟了爵位,哪能在錢財上委屈他?

  這位二老爺拿了錢財,手中大方,漸有取代長兄成為世子之意,只是世子夫婦處事還算謹慎,二老爺夫婦才沒找到空子。不然世子夫人也不會對王氏如此恭敬小心,就怕被抓到把柄,丟了世子位。

  二太太選在這時發難,直接栽一個不孝的罪名,沖著的,自然是淮安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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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明白

  孝道有虧,這個世子位能否保住都是問題,甚至於會讓淮安伯府的爵位被奪。但對二老爺來說,手裡錢財不少,離開淮安伯府也能過的很好,看不得兄長如此得意也是有的。曼娘和幾個熟識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看出眼裡的歎息,畢竟淮安伯今早剛咽氣,而他的兒子們就在靈前爭執起來,實在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不過依淮安伯平日表現,不顧兒女反對續娶一個年輕媳婦,只怕他也不會在意。淮安伯府內的管家們已經來請各位離開靈堂,前往廳上奉茶,可眾人都是口裡答應,那腳卻不動一步。淮安伯世子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二嬸子錯了,正是因為心存孝道,才請婆婆在院裡歇息,畢竟都知道婆婆和公公伉儷情深,公公病重,婆婆日夜祈禱,恨不得以身相代,甚至於前日暈倒在地。二嬸子你也親眼所見的。公公過世,婆婆要強撐著出來主持更是人之常情,所以才讓丫鬟說沒有生病。可我們做媳婦的,總要體諒婆婆的心,哪能讓她病中再出來?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個罪名,我是不敢擔的。」

  這話說的恰如其分,果然是做了淮安伯府十來年主母的人,帳幔中二太太的臉已經漲紅,沒想到自己指責世子夫人不孝,竟反過來被世子夫人說自己才是真正不孝的人。世子夫人此時心中只鬆了那麼一點點,畢竟外面可是來弔唁的眾人,聲音放的悲傷一些:「若二嬸子執意要婆婆強撐著出來主持,我也只有從命,只是那時若婆婆耐不得傷悲和辛苦,出什麼事,我也不敢保證。」

  說著世子夫人就吩咐管家娘子:「請婆婆出來。」說話時候世子夫人已經對管家娘子使個眼色,管家娘子會意,應是就要去。二太太暗叫一聲不好,畢竟請王氏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為難世子夫人,到時王氏一哭訴世子夫婦對她不孝,當著這麼多人面,定會上達天聽,世子夫婦的位置會被丟掉,而自己丈夫上位的可能性極大。

  但現在世子夫人這做派,分明是胸有成竹,算好了王氏出來就會當眾暈厥,陷自己於不義。見管家娘子腳步要邁出靈堂,二太太急忙叫道:「不必了,大嫂說的對,畢竟婆婆這些日子也悲傷辛勞過度。」世子夫人心中暗喜面上卻還故意問道:「方才二嬸子你可是說了,不讓婆婆出來支持,才是我們不孝。」

  二太太心中越發惱怒,但還要勉強答道:「是我一時想的不周,只想著盡公婆的夫妻之情,卻沒想到我們做兒媳的也該盡孝道。」世子夫人勾唇一笑,走出帳幔請眾人移步廳上喝茶。曼娘跟隨眾人往廳上去,身邊一個相熟的人已歎道:「淮安伯府早已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現在又兄弟不和,以後這京城可來往的人家,又要少一家了。」

  曼娘還沒應是,前面就有人轉頭笑道:「似陳奶奶府上這樣和睦的,卻是十分難得。」曼娘忙謙遜幾句,眾人已到廳上,淮安伯府的下人們端上茶來,曼娘見淮安伯府的下人們都還進退有度,在心裡歎一聲,兄弟不和到在靈前直接爭執,外面虛樣子再好看又有什麼用?

  淮安伯靈前這一幕很快傳的全京城都知道,眾人也只私下議論一番,宮裡已頒下淮安伯的哀榮,謚為敏,著世子於葬禮後繼任淮安伯位。並賜祭禮一桌,葬銀五百兩。兩宮太后和皇后也頒下旨安慰王氏,這不過是慣例,也沒那麼稀奇。

  與之相比,齊王府的王側妃被以老太妃身體不適,主動要去白雲庵為老太妃祈福的消息基本沒激起什麼浪花。畢竟京城各家府邸,因各種原因離家去庵堂祈福的人太多了。甚至有人私下還說老太妃年紀大了,心慈手軟了,不然依王側妃的上躥下跳,賞她一杯毒藥然後說成暴斃也沒人敢多說半個字。難道兩宮太后還會因王府一個小小側妃的死,責怪老太妃不成?

  忙碌著過了七月,就是八月中秋,今年韓氏不在,陳七老爺一家卻進京了,還有熊三爺一家,九阿公的意思,兩家和在一起過節,熱鬧好過。九阿公是這家裡輩分最高的,他的話眾人當然聽從。

  中秋那日,酒席就擺在花園桂花樹下,因有熊三爺一家,中間用屏風隔開,月色如水照在園內,眾人在一起說笑。趙氏懷裡抱著三小姐,三小姐已經快半歲了,正是最可愛的時候,誰抱都笑,熊三奶奶喜的無可無不可的,連連說自己偏偏沒有年紀相近的兒子,不然定要早早定下,不給旁人。

  九少爺在九阿公身邊這幾個月來,身量長的飛快,身子骨越發結實,更是愛說愛笑,此時正在和幾個哥哥們在那玩耍。趙氏最擔心的就是兒女們的事,兩子一女都好,她就覺得再無所求。聽了熊三奶奶這話就笑著說:「我的女兒還小,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樣子,以後要是教養不好,那時你們才會後悔。三嫂家的睞姐兒,也不曉得這朵鮮花插到誰家。」

  月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美,一束月光又照在睞姐兒臉上,越發顯得睞姐兒明眸皓齒,澗容出色。熊三奶奶此行,是受了自己婆婆的指示,想和陳家再結門親。熊家長房長孫,與之相配的自然是睞姐兒。上京之前,熊三奶奶也是信心滿滿,依熊大少爺的才學相貌,再加上熊陳兩家之間的交情,這門親事是結定了。

  可等見了睞姐兒,相處下來,熊三奶奶才覺得,只怕自己這想法有些太過簡單,寫信回家鄉說了情形,熊太太的意思,若熊大少爺能中舉,上京會試時候,讓陳家人親眼瞧瞧,只怕陳家就會應下。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聰慧伶俐,自己那個侄兒,其實還是有些配不上。熊三奶奶在心裡默默說著不敢在信裡告訴自己婆婆的話。看向睞姐兒的眼越發溫和,對趙氏道:「我也在想呢,睞侄女這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

  睞姐兒餵緋姐兒吃了半塊月餅,緋姐兒就跳下姐姐膝頭去找哥哥們玩去,正好聽到熊三奶奶這感慨,不由笑嘻嘻地道:「三表嬸這話,做侄女的要駁一下,要知道紅顏轉眼就成枯骨,世上哪有永恆不變的事情。這姻緣,隨緣就好。」

  熊三奶奶聽的一愣,接著就對曼娘笑道:「侄女這機鋒打的好,小小年紀就曉得紅顏易逝的道理,比許多大人還強呢。」曼娘摟著已經賴過來的睞姐兒的肩,笑著說:「你別誇她,這一誇她尾巴就翹天上去了。不過是我母親這些年學佛,她跟在旁邊抄了抄經書,就在這成日這些不離口,其實哪是什麼佛理,大多炫耀罷了。」

  睞姐兒嘻嘻一笑,全然不在乎。秋霜滿面笑容走過來:「三奶奶,小舅爺來了。」小舅爺?睞姐兒已經跳起:「小舅舅來了啊,我要出去接他。」說著就往外跑,曼娘聽得弟弟回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見睞姐兒跑出去才勉強對熊三奶奶道:「你瞧,這孩子,哪裡能禁得起半點誇。」

  嘴裡說著,曼娘已經起身要去見自己弟弟,開頭腳步還輕快,但漸漸腳步就凝重起來,不知道弟弟是怎麼來的,是被爹爹逼著來送節禮呢,還是自己想過來?畢竟徐明楠離開前,姐弟雖見過面,卻已沒有昔日時的無話不談。

  越靠近,曼娘就覺得腳步越凝重,肩上已經多了一支手,陳銘遠伸手扶住妻子:「別擔心,小舅在外這麼些日子,定是有長進的,不然不會被放回京城。」雖然贊同陳銘遠的話,曼娘的腳步卻越發凝重。

  陳銘遠突然一笑:「我都要吃小舅的醋了,你待我都沒這麼百轉千回,左思右想。」曼娘抬頭瞧丈夫一眼,月光下,陳銘遠的眼亮如星子。曼娘不由輕聲道:「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不過分那麼一些些給我弟弟,你就吃起醋來,好意思嗎?」

  陳銘遠的手離開曼娘的肩,順勢握住她的手:「所以,我明白你在想什麼,誰沒有過年少輕狂?小舅他既然單身前來,定是明白的。」曼娘微微睜大眼:「你怎麼曉得他單身前來?」陳銘遠的下巴往前一點:「你難道沒聽到笑聲,不是單身來,還是帶人來?」

  果然前面是睞姐兒和徐明楠的笑聲,睞姐兒已經在那嚷:「小舅舅,你黑了些。」曼娘握住丈夫的手,似乎要從他的手心感到力量,如平常一樣走到徐明楠面前,徐明楠已經抬頭看著自己姐姐,露齒一笑:「姐姐,我回來了。」

  這一句讓曼娘的心有些酸澀,扭頭把眼裡的淚水給憋回去才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嗯,回來了。吃過飯沒有?」簡單的對話卻讓曼娘姐妹如回到從前,睞姐兒還在奇怪為什麼娘和小舅舅會說這樣的話,陳銘遠已把女兒拉到一邊,在唇間豎起一根手指讓她別說話。

  睞姐兒會意,見謹慎哥倆也跑過來,身後還跟著緋姐兒這個小尾巴,急忙上前示意謹慎哥倆別上前纏舅舅,把緋姐兒抱在懷裡捂住她的嘴。緋姐兒不明白姐姐為什麼這樣,不滿地張口咬睞姐兒的手心,睞姐兒伸手輕輕地打了妹妹小屁股兩下,睞姐兒的口水都蹭的睞姐兒整個掌心都是,睞姐兒都沒鬆手。緋姐兒覺得這可好玩了,又繼續用口水在給睞姐兒洗手。

  兩姐妹在那玩的不亦樂乎,徐明楠終於開口說話:「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以後,我會想的周到,再不會魯莽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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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久別重逢

  曼娘一時不知道該和弟弟說什麼,聽到這話才嘀咕一聲:「還說長大了,這會兒又是孩子性子。」徐明楠不由摸下頭:「姐姐,我都二十一了,不是孩子了。」曼娘嗔怪地道:「都曉得自己這麼大了,也該安安分分的。不是說在蘇州多待些日子,怎麼才去了半年多就回來了?」

  陳銘遠見他們姐弟像平常一樣說話,這才走上前笑道:「都別站著了,今兒過節,走,小舅,我們去喝兩杯去。」

  說到喝酒,曼娘聞到徐明楠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由眉頭皺起:「你在家裡也喝酒來著?」徐明楠嗯了聲:「今兒過節,我和爹娘在一起喝呢,喝了兩杯,想起姐姐,就過來了小戶嫡女之高門錦繡。」月光之下,徐明楠的眼很亮,弟弟他,終究是會長大的。曼娘微微一笑就道:「還說不魯莽行事了,這會兒怎麼又跑來,丟下兩個老人在那裡?縱有什麼話,明兒過來說也是一樣的。」

  曼娘說一句,徐明楠嗯一聲,睞姐兒已經把捂住緋姐兒嘴的手放下,牽著妹妹走過來,聽到曼娘這話就點頭:「嗯,小舅舅果然是小舅舅。」徐明楠的臉一紅,對睞姐兒道:「才多長時間沒見面,就取笑我了。」

  陳銘遠打著圓場:「既如此,小舅就進去裡面見見幾位老人,就回去吧。」曼娘介面道:「你姐夫這樣的,才是正經的想的周到。」徐明楠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咧嘴一笑:「爹爹也說了,要我和姐夫多學學呢。」

  得了岳父的贊揚,陳銘遠不覺挺起背,曼娘瞧見不由瞥他一眼,伸手拍他背一下,陳銘遠又是一笑也就帶著徐明楠往裡面去給陳家長輩各自見禮。

  陳家長輩們問過幾句家常,徐明楠也就告辭回家。送走徐明楠,花園裡的賞月酒席也散了,曼娘瞧著下人們收拾一番,也就回房,進得屋來見陳銘遠坐在窗前,曼娘走到他身邊坐下:「怎麼還不睡。」

  說著曼娘就打個哈欠,陳銘遠握住妻子的手:「似乎已很久沒和你一起瞧過月亮了。」曼娘有些困倦靠在丈夫肩上:「嗯,回京後太忙了,原本婉柔還要約我去她陪嫁莊子上住著消暑的,可我和她哪個都走不開。」看著妻子面上的疲憊,陳銘遠的聲音很低:「辛苦你了。」

  曼娘懶懶地打個哈欠,手描摹著陳銘遠衣服上繡著的花紋:「你不也一樣辛苦,天子重臣,看著風光,後面不也同樣辛苦。」陳銘遠唔了一聲,兩人再沒說話,只是看著月亮,過了好一會兒曼娘才道:「聽說劉侍郎這回治水治的好,已經正式返回朝廷了。他的家眷也在進京途中。」

  劉侍郎原來住的宅子已經被賣,現在是臨時賃的一間宅子,陳銘遠覺得妻子今天的話很怪,低頭看著她。曼娘已經自顧自地道:「聽說劉侍郎的兒女婚事都耽誤了,那位劉姑娘今年也不小了,她和阿弟,還是見過的。」

  陳銘遠明白妻子的用意不由笑了:「你想做個媒?只是劉姑娘,當年和馮家五爺,也算兩情相悅,小舅和馮五爺一向交好。」曼娘歎一聲,算起來這兩人年紀相近,都受過情傷,劉吟梅還要穩重許多,配徐明楠是再好不過,可問題就在於,馮毅和徐明楠一向交好,這是越過不去的一個坎。

  見妻子皺眉,陳銘遠不由輕輕碰一下她的臉:「睞姐兒不是常說,姻緣是天定的,小舅和劉姑娘,若真有緣分,你也不用操心,若真沒有,也就各自走開。」曼娘嗯了一聲,陳銘遠攏一下曼娘的肩:「夜了,睡吧,有些事,也不用太操心。」

  中秋過後三日,劉大爺帶了妹妹進京,劉侍郎被流放後,劉大爺想續娶也續娶不到,劉吟梅更不用說,婚事更是離的老遠。此時劉侍郎官復原職,劉大爺剛帶著妹妹安頓下來,等著父親回京,就有不少媒婆上門,為劉大爺做媒。

  汪家已經離開京城,當年的那些事都成舊事,媒婆們拿來的帖子,雖有燒熱灶之嫌,但也有幾家閨女是真的不錯,不過是因各種原因耽擱了。劉大爺經過這些年的沉浮,已不再是當年泡蜜罐長大的毛頭小夥,娶媳婦就一句話,劉吟梅因劉侍郎的事耽誤了婚事,若沒好的寧願不嫁了,娶進來的媳婦可不能嫌棄自己的妹妹,逼自己妹妹出嫁。

  這樣一來,媒婆們就不好再為劉吟梅說親。畢竟劉吟梅這個年輕,除了做填房就尋不到什麼好親事,可這沒前房兒女前程又好的男子,有比劉吟梅還年輕的人也會盯上,這才是正經的上不上下不下。

  誰也不敢擔保姑娘沒嫁進之前滿口答應,嫁過來後在一起過日子就看小姑不順眼,想隨意把她許配出去。

  曼娘帶了禮物來探劉吟梅時就正好遇到兩個媒婆嘀嘀咕咕地走出去,嘀咕的不外就是劉大爺怎麼會來這麼一句,這樣的話說出來,劉家還怎麼娶媳婦?曼娘對秋霜使個眼色,讓她尋個人問究竟,這才進了劉家。

  劉吟梅已在二門處迎接,數年沒見,劉吟梅眉間原先的淺淺憂鬱已經散去,笑著行禮:「本該我先去拜訪三奶奶的,反要三奶奶先來,倒是我的不是。」曼娘笑著挽起她:「你們初來,難免要歸置東西,又不是別人,還講什麼誰先去拜訪。」

  說笑間兩人進到廳內,劉吟梅親自送上茶,曼娘把帶來的東西送上:「不過是些家常用的,想著你們數年不在京,這些東西難免不湊手,就帶來了,你瞧瞧,可有合用的?」劉吟梅也沒和曼娘客氣,喚來丫鬟收進去就道:「受了奶奶那麼多的恩惠,還不曉得怎樣報答奶奶。以後但凡奶奶有什麼吩咐,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曼娘忙道:「這話我可不敢受,傳出去,還不曉得別人說我怎樣輕狂呢。」,和劉吟梅說著話就往她身上瞧去,見她身著家常的玫紅色外衫,底下白綾細折裙子,鬢邊只戴了一支小巧珠釵,比起當年顯得從容淡然,不再是初見時那恍惚無所依的少女。

  其實真要配給徐明楠,還真不錯,只是礙於徐明楠和馮毅是好友,以後內眷往來起來別人看在眼裡總有些不便,曼娘不由歎氣,劉吟梅聽到曼娘的歎氣就道:「三奶奶想是為我現在還沒出嫁歎氣呢,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委委屈屈嫁了,倒不如不嫁的好。這幾年在家裡,也不是沒人來說,可說的都是些什麼人?三奶奶昔日說的,人這輩子還這麼長呢,難道為了旁人說話好聽些就匆忙把自己胡亂嫁了?這樣爹爹知道,也只會覺得是他連累了我,到時傷心難過。」

  曼娘不由贊道:「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年那麼嬌滴滴的一個人兒,今兒說出這番話來。」劉吟梅又是淡淡一笑:「經一事長一智,若我還沒有長進,那才叫糊塗。」說著話,丫鬟進來道:「大爺來了,說要親自拜謝。」曼娘推辭了,劉吟梅也沒強要劉大爺進來,丫鬟出去後又進來:「大爺說了,還請陳奶奶在這一飯,千萬別推辭,還說凡此種種,不足以報奶奶大恩。「

  劉大爺再三相邀,曼娘也想多和劉吟梅說說話,抽空問問她的心境,也就應了。兩人敘些別後的話,曼娘裝作無意提起徐明楠:「別的也就罷了,就阿弟的婚事,真是絆的頭都疼了。」說著話,曼娘細細觀察劉吟梅的神情。

  劉吟梅咦了一聲:「我還以為一別多年,徐公子已經成親生子才是。」曼娘故意歎了一聲,把徐明楠這周折說出,然後又道:「家父家母都覺得,這姑娘若真是實心實意的,成全他們也未嘗不可,誰知竟是如此一個結果,家父家母甚感傷心,阿弟曉得兩人不配後,也出外遊歷了些日子,中秋節前剛回來。」

  說著曼娘就搖頭:「不說這個了,一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我們還是說說這京中這些年又添了些什麼樣的人家,有些人家又有什麼變動。」這些都是劉吟梅急於知道的,又道:「陳奶奶總是那麼細心,說起來,還沒恭喜過徐二十三小姐出閣,做靖江王妃呢。」

  兩人一來一往,說的十分熱鬧,用過晚飯,曼娘也就告辭回家,劉吟梅把她送到二門處,瞧著曼娘上車才離去。

  曼娘坐上車閉目細思,要真和劉家結親,這找誰說媒還是個難事,畢竟劉吟梅既沒母親也沒大嫂,只有做父親的能做主。秋霜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對曼娘說了劉大爺說的話,然後道:「媒婆們說,這樣的話,雖能明白劉大爺的心,可也拿著難辦,畢竟這原先說好,嫁過去後就變了的情形不少。」曼娘睜開眼:「這麼些年他們兄妹算是相依為命,又吃了那麼些苦頭,劉大爺怕自己妻子難為妹妹也是有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馬長長地嘶了一聲,接著車猛地停下,曼娘差點滾出車廂,虧的秋霜抱住曼娘又拉住旁邊的簾子,才算穩住身形。驚魂方定,秋霜掀起簾子問車夫:「這是怎麼了,差點把奶奶給摔了,到時你們可怎麼說。」

  聽到秋霜的聲音,車夫知道曼娘沒有事,這顆心方才落下,對秋霜道:「小褚嫂子,這位爺的坐騎突然沖過來,避讓不及險些撞上。」秋霜見曼娘睜開眼示意沒事這才放心,讓丫鬟仔細看著曼娘自己下車對馬上的騎者道:「這位爺,京城通衢之地人來車往,您就算有什麼急事也請仔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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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一瞥

  那馬上騎者一身酒味,看見馬車不似普通人家的才打個酒嗝:「大不了我賠了這條命,橫豎我也不想活了。」曼娘聽著聲音有些耳熟,掀起簾子瞧了瞧,見竟是馮毅,喚過秋霜小聲說了幾句,秋霜面上現出詫異之色,但很快就上前對馮毅道:「馮五爺,您還請把馬頭撥開,我們奶奶還趕著回府。」

  這個稱呼讓馮毅渾渾噩噩的腦子有些清醒,再看向那馬車,好像也有些眼熟,忙問秋霜:「府上是?」秋霜輕咳一聲:「我們奶奶算起來還是您長輩,馮五爺,這酒後縱馬還說這樣的話本就不是什麼好事,還請讓開些。」馮毅娶的是鎮國公孫女,從鎮國公這邊論起,馮毅還要稱曼娘一聲表姨母。

  這時涼風襲來,馮毅那糊裡糊塗的腦袋也被吹的清醒一些,見秋霜分明不願說她主人是誰,也就撥開馬頭讓開,並對秋霜道:「是我魯莽了,等酒醒了,還該到府上認罪才是。」說著馮毅哦了一聲:「原來府上是陳府,想來是陳三奶奶去探望劉家小姐而回,的確是我魯莽了。」

  說完馮毅下馬對著車廂深深一揖讓在一邊,秋霜這才跳上車,這條路,是通往劉家的必經之路,在這遇到馮毅,又是醉醺醺的。曼娘不由輕輕一歎,情之一字,真是難以言說。曼娘悄悄掀起簾子,還能看到馮毅站在街頭,那眼望向劉家所在方向。

  秋霜已經道:「奶奶,劉家能重新起來,馮家這會兒只怕還在後悔。」馮毅和妻子的情分也不過平常,雖然馮五奶奶已經生下一兒一女,還是為馮毅納了一個妾,夫妻之間相處,就跟這京城府邸內最常見的夫妻一樣。

  曼娘收起思緒對秋霜道:「這種事,我們外人還是別議論了,怎麼說鎮國公府,也是這京城一等一的人家。」秋霜點頭,接著就歎息:「劉姑娘這麼好的人,也不知道什麼人能配上?」說著秋霜掀起車簾往後瞧了眼,夜色漸濃,已看不見馮毅了,這個世上,哪有什麼事都順心如意的?

  劉侍郎在八月底回到京城,當年的新朋舊友都紛紛前來探望,馮家在幾日後也來探望,並要把馮毅待字閨中的幼妹嫁給劉大爺,重新續兩家的親事。劉侍郎在想了數日之後,點頭應了,消息傳出時,秦婉柔正過來曼娘這邊躲懶,聽了這話不由瞪大眼:「劉侍郎還真是能屈能伸。」

  娶馮家女有幾個好處顯而易見,在外人瞧來,都是馮家對不起劉家,那以後馮氏進了劉家,就要低了一頭。若劉吟梅真沒有出閣在家裡養一輩子,這個嫂嫂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劉吟梅沒出閣是因馮家當年退親之故。

  曼娘拿起一塊西瓜塞進秦婉柔嘴裡:「你又不是不曉得這裡面的彎彎道,還在這說什麼?劉侍郎答應這婚事,可是有好幾樣好處。在馮家也不盡全是壞處,馮老爺的女兒不少,破著個不受重視的女兒嫁過去,能在面上修補好和劉家的關係,何樂而不為?」

  秦婉柔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才道:「我曉得,所以為馮家女兒一歎。曼娘,你給睞姐兒她們尋親事,可不能這樣。」曼娘拍秦婉柔一下:「我自然不會如此,就算我肯,你表哥也不肯,那可是他正經的心尖尖,別人比不上。」

  秦婉柔笑了,扒著曼娘的肩:「你和表哥也老夫老妻了,我怎麼聽著這話你還在吃醋似的,嘖嘖,這情意,真是羨慕死人。」曼娘捏她手指頭一下:「少來,說的就跟你和表弟情分不好一樣。」

  秦婉柔又笑了,冬雪已經進來:「熊表奶奶來了。」秦婉柔忙直起身端莊坐好,熊三奶奶已經走進來,手裡還捧了個盒子:「前幾日我家那邊送些東西來,我還想著,尋了裡面的尖兒給老太妃送去呢,可巧表嫂就來了,想著請表嫂帶去,還便宜呢。」

  秦婉柔忙接過謝了熊三奶奶,熊三奶奶進京這些日子,跟了陳七太太和曼娘,也去過幾家府邸,比起剛進京是大不相同,說起話來也是滴水不漏,笑著說:「謝什麼謝,老太妃面前,旁人想孝敬還孝敬不上呢。」

  曼娘請她坐下,三人說些家常話,熊三奶奶斜倚在那笑著說:「前幾日你們表弟還在那說,鄉試已經放榜,還不曉得大侄兒中沒中,若中了,自己這個做叔叔的就要多用功讀書,免得明年會試,侄兒中了,叔叔沒中,那才沒臉回去見人呢。剛說呢,就接到信,說大侄兒中了,你們表弟這叫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日日關在屋裡讀書不肯出門呢。」

  熊三奶奶說的自然,秦婉柔卻聽出別的味兒來,對曼娘使個眼神,曼娘只當沒瞧見秦婉柔的眼神,只在那和熊三奶奶說笑,那腳卻悄悄地踩了秦婉柔一下。秦婉柔會意,笑著對熊三奶奶道:「英雄出於少年,這侄兒比叔叔中的早的也盡有。我記得上一科吧,有人中了,眾人去道賀他卻滿臉不高興,問過才曉得,他兒子再上一科就已中了,還入了翰林,做老子的還做了兒子的晚輩,難免有些不喜。」

  熊三奶奶也笑了:「表嫂說的是董家吧?董家科第發的極盛,除了這對父子進士,上一科還有兩個堂弟也一起中了寵夫成性,王爺是妻奴。還有上一位董進士的兩個弟弟也要趕這回會試,要都中了,兩代六進士,這就是獨一份了。」

  見熊三奶奶順勢不提熊大少爺的話,秦婉柔也又和她們說些這京裡的軼事,不一會兒熊三奶奶也就辭了回去。秦婉柔這才把腳抬起用手摸一下:「踩的這樣疼,不就使了個眼色?我可和你說,人家只怕就沖著你心尖尖來的。」

  曼娘點頭:「我曉得,熊家剛來的時候,就恍惚透露過,想讓他家大少爺和陳家再結一門親了。雖沒明說,可這年齡合適的,除了睞姐兒還有誰?」秦婉柔歎一聲:「熊家雖是老親,可他們家和徐家不一樣,在這京中沒有宅子,說走就走。」

  曼娘長歎一聲:「要說這熊家大少爺,想來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人,不到十八就中了舉人,若明年再能連捷中個進士,少年進士更加難得。可我總不希望女兒離自己太遠。」秦婉柔怎不明白曼娘的心,只是伸手拍拍曼娘的手以示安慰。

  熊家大少爺中了,到了十月間也上京赴考,自然還是住在陳七老爺家裡。安置下來後又跟著熊三爺過來給陳大太太問安,少年英才,又相貌堂堂,對答也十分如流。陳大太太不由贊了又贊,還對熊三奶奶道:「我常說,我們家這幾個孩子也算好的,誰知這天外有天,見了這孩子,才知道我們家這幾個孩子,給他提鞋都不配。」

  熊三奶奶忙謙遜幾句,陳大太太又命人取兩盒松煙墨和十支湖筆還有八個必定如意的金錁子過來做表禮。熊大少爺謝了收了,見他落落大方,陳大太太越發喜歡。熊三奶奶見狀不由在那微一點頭,這個侄兒就算是在京城也不算拿不出手,看來只要能中,開口說親事就十有八九成了。

  陳大太太又讓人去書房叫孩子們過來見過表哥,熊大少爺忙起身道:「聽三叔說,府上的先生學問很好,孫兒還該去拜見先生,請教學問,再見見表弟們才是正理。」陳大太太越發歡喜:「這孩子果真好,只是那些裡面不止你表弟,還有你一個表叔呢。到時你表叔拿不出表禮來,你告訴我,我去羞他去。」

  熊大少爺應是,陳大太太已命一個婆子前來帶熊大少爺出去,剛走出屋子,就聽到丫鬟在說:「還請表少爺往這邊來下,我們大小姐過來了。」大小姐?熊大少爺臨來之前,熊太太對他說過,說有意為他求娶陳府大小姐,聽說這位大小姐生的很美,又有才學,人更是聰慧無比。

  此時聽到大小姐過來,熊大少爺往旁邊廂房進去,以做回避,但那腳步還是遲了一下,想看看這位陳大小姐長的到底如何?要知道這三分美貌吹到七分甚至十分的事太多了。熊大少爺進屋時候正好睞姐兒帶著人進來。

  今日睞姐兒穿的不過是家常舊衣,蜜合色的外襖,水藍色裙子,發只用一根玉簪綰了,旁邊別了一朵杏色絹花。一雙眼如天上星一樣,唇邊含有笑意。雖只驚鴻一瞥,熊大少爺的心卻似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果真很美,而且這種美和熊大少爺曾見過的那樣美貌不一樣,看見她的笑就如冬日裡的暖陽一樣。

  睞姐兒,熊大少爺垂下眼,悄悄念了這個名字,笑的這樣溫暖的女子,該叫暖姐兒才是。丫鬟見睞姐兒進去了才對熊大少爺道:「表少爺,我們大小姐已經進去了。」熊大少爺努力讓心情平復,這才走出屋子,卻又忍不住往上房望去,能聽到裡面傳出笑聲,不知道這銀鈴似的笑聲,是不是這位大小姐的?

  丫鬟見熊大少爺腳步慢下來,忙道:「表少爺請往這邊走。」熊大少爺的臉微微一紅,自己怎麼就會忘了要走路呢?忙跟著丫鬟走出院子,可還是忍不住又忘了一眼,這樣的女子,難怪會受盡寵愛。

  睞姐兒這時正在給陳大太太講笑話,見熊三奶奶在打量自己,不由咦了一聲就往自己身上瞧了瞧:「表嬸子今兒是怎麼了,是不是笑話我這一身?可我方才在廚房給祖母做點心呢,做好了就送來,哪來得及換新衣衫。」

  陳大太太把孫女摟到懷中開懷大笑:「你這是變著法地誇你自個孝順。」熊三奶奶也笑了:「我是覺著,這蓬頭亂髮不損國色要似你這樣才成,旁人啊,都是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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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相逢

  睞姐兒用手捂住臉,哎呀叫了一聲:「表嬸還說不取笑人家,這會兒就又取笑了。」熊三奶奶笑的開懷:「我這是正經話,哪裡叫取笑了?」陳大太太摟住孫女對熊三奶奶道:「你也不是外人,也別誇她。這孩子,遇外人時候還好,一在這家裡,就跟個猴兒似的沒正形。」

  熊三奶奶那誇人的話是一句接一句:「這才好,都規規矩矩不說話,那變成什麼,廟裡的泥塑?一家子在一起說說笑笑才是最好。」說著熊三奶奶又歎氣:「我那兩個閨女還好,偏那兩個小子,從小跟他們祖父跟前開蒙,公公是個嚴肅性子,這兩孩子也跟公公一樣,也是不輕易說話。哪像表伯父家的這幾個孫兒,在外嚴肅不愛說話,回到這家裡又是另一種情形,我還和我那兩小子說呢,讓他們和表哥們多學著些。」

  但凡做老人的,就沒有不喜歡自己孫兒被誇的,陳大太太臉上已經笑成一朵菊花,但嘴裡還在謙遜,說到熱鬧處,熊三奶奶話裡也誇誇自己那位大侄兒,說熊家這輩也是十來個兄弟,就數這位極和氣又聰慧,頂要緊的是,從小被人誇著長大的,也一點不傲氣。下麵的弟兄們都當他是個尖兒,都和他學呢。

  睞姐兒只是在旁聽著,甚少說話,熊三奶奶見狀,也覺得自己說的露骨了些,畢竟日子還長,忙又笑著收科。不一時陳二奶奶跟曼娘進來,眾人說些家常,陳二奶奶道:「後兒是我姐姐家那外甥結親的喜日子,我姐姐本說要我提早一日過去幫忙,我想了想,那邊堂嫂和我素來也好,想問問婆婆的意思。」

  初家的事,都瞞著陳大太太,陳大太太也只以為陳二奶奶和初娘子,不過是因嫡庶之間才生分,也就笑著道:「說起來是你娘家人,去幫忙也是你的好意。我這裡還有個山石子盆景,你拿上就是我的賀禮,給他們小夫妻擺新房上也好。」

  陳二奶奶謝過陳大太太,丫鬟已經取出那盆景,陳二奶奶收了,熊三奶奶已經笑著說:「這日子真是過的快,我們來京的時候,大姨奶奶還在說和那邊定親,這會兒就已新媳婦要進門。要是後日撞門有了喜信,明年這時候就抱了孫子。」

  陳大太太對熊三奶奶笑了:「可不是,我還記得我過門那年,去見七姑母呢,就跟昨日一樣,可等睜開眼瞧瞧,面前已經是兒子孫子滿眼,等振哥兒娶了媳婦,我就該做曾祖母,這日子,哪能不快?」

  眾人笑了,只有睞姐兒抿著唇笑,陳大太太奇怪地看孫女一眼:「你笑什麼?」睞姐兒細聲細氣地說:「我在想,祖母做了曾祖母,那我不就做姑姑了?這麼小的姑姑,還真不習慣。」

  曼娘瞟女兒一眼:「少在這討你祖母的好,你徐家的大表嫂,已經生了孩子,你早做了表姑姑,這算近的,要在這族內,比說做姑姑,姑婆都有得做。」

  睞姐兒伸手摟住娘的脖子:「娘,我好容易討一下祖母的好,您就別說出來唄。」曼娘撐不住也笑了,眾人說幾句家常,曼娘也就帶了睞姐兒去瞧今兒的晚飯。等走出院子睞姐兒才問曼娘:「娘,方才說起初家的人,我突然想起一事,若當日初家耍無賴怎麼辦?」

  曼娘瞧著女兒:「這時才想起問這個?」睞姐兒捏著衣角,睜大眼看著曼娘:「人家只是忘了。」曼娘淺淺一笑:「初家雖則聲勢不如我們,卻也是有家有業的,況且二十一歲的舉人,前程正是大好。初少爺讓她妹妹和你多接觸,為的最多的卻是經由你去結識那些達官貴人的女兒,好在異日為他鋪路。」

  睞姐兒已經點頭:「至於那什麼才子佳人,在初少爺看來,不過是有最好沒有也沒多少稀奇的事。」曼娘點頭:「說的是,他現在娶的姑娘,也不是沒有助力的。睞姐兒,那日我讓你去,不過也是因為初少爺的前程更要緊,所以不會耍無賴。」

  睞姐兒若有所思,曼娘故意取笑女兒:「怎麼,你不是一向說你最聰明瞭,這個道理還要我教?」睞姐兒靠到自己娘肩頭:「人家是娘生的,再聰明也聰明不過娘去。娘您說是不是?」曼娘失聲大笑:「年紀越大,越這樣鬼靈精似的。女兒你要記住,遇到那種無賴,就必要打死。無賴是無家無業沒有牽掛的,和初家情形不同。」

  睞姐兒點頭點的很猛,曼娘瞧著女兒,這樣聰明又肯聽進話的孩子,真是想想都喜歡。

  初少爺的婚禮因了幾邊幫忙,辦的也很熱鬧,陳二奶奶也見到久違的初小姐,初小姐應答還是和原來一樣伶俐,不過偶爾會有一些些失神,陳二奶奶曉得她的心病所在,不過也不願和她多說,只把這件事應付了也就完了。

  天氣漸冷,陳家歷來有在冬日施棉衣的善舉。今年曼娘就帶了睞姐兒去,要讓她親自瞧瞧這善事要怎麼做才好。劉吟梅早和曼娘說好,要跟曼娘去,該因她親手抄錄了一千份心經,要施捨了為自己亡母祈福。

  這種事曼娘當然贊成,這日一大早三人就往慈恩寺行去,到的那裡,早有人在陳家施棉衣的地方排好。秋霜已經掀起車簾對曼娘道:「奶奶,今兒旁邊還搭了粥棚,也不曉得是誰的。」曼娘淡淡地道:「今年年成不大好,婆婆已經吩咐免了田莊的租子,那日還說今年也要施粥,只等這邊施了棉衣就做這事。沒想到有人搶先了。」

  陳家馬車停下,慈恩寺的知客僧人已迎出來,曼娘等人下車時那知客僧人就上前行禮:「阿彌陀佛,奶奶還請往這邊來。」陳家是慈恩寺的大施主,卻從不仗勢欺人,曼娘還禮後帶著睞姐兒和劉吟梅往裡去。

  睞姐兒已經往那邊粥棚瞧見,見那粥已熱氣騰騰出鍋,施粥的人正在分發,不由好奇問道:「大師,這是誰家這麼早就來施粥?」知客僧又是阿彌陀佛一聲才道:「當不起大小姐這聲大師,今日是馮家來施粥,說今年是馮太太六十大壽,為她祈福,特別要施十日粥飯。原本馮大奶奶還說,從私房裡拿出銀子,趕做一百套棉衣施捨。貧僧說陳家年年都在敝寺施棉衣,這好事倒不如拿到別的寺廟作去。」

  京城裡姓馮的人家不少,但今年六十的馮太太只有一個,曼娘已經感到劉吟梅緊抓住自己的胳膊,伸手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才笑著問:「不知今日馮家來的,是哪位奶奶?」知客僧正欲回答,突然想起劉吟梅和馮家的恩怨,笑一笑道:「是馮大奶奶來了,劉小姐今日還要施捨經書,這年月,這麼年輕就親自抄錄經書為亡母祈福的,已經少見了。」

  劉吟梅怎能瞧不出知客僧的遲疑,眼簾垂下,很多事,的確該忘了,而不是記在心上。知客僧已把她們請進禪房,送上茶水點心也就跟陳家的管家去安排施棉衣的事。劉吟梅喝了杯茶才道:「這慈恩寺,母親在世時候也曾帶我來過數次,只是時光易逝,許多事情已是物在人非。」

  睞姐兒已經歎氣,用手托著小下巴:「劉姨,我記得曾祖母曾經說過,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孩子們都活的好好的。我想,您母親,也是一樣的。」劉吟梅悄悄擦去眼角的淚,對曼娘道:「姐姐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曼娘也為女兒驕傲,但還是故意道:「她不過是一張嘴最能哄人,這些道理,知道了不會往心裡去。」劉吟梅也淺淺一笑,丫鬟已經進來:「馮家大奶奶和五奶奶聽說奶奶來了,特地遣人來問候。」

  曼娘讓人進來,來的是個十七八很俏麗的丫鬟,見來人不是自己認得的,劉吟梅心裡鬆了口氣。這丫鬟伶牙俐齒,有問有答,對曼娘笑道:「我們五奶奶說,本是晚輩,合當親自過來拜見的,可和大奶奶那邊走不開。還請恕罪。」

  曼娘笑著回了,賞了那丫鬟,也讓個人跟了去致謝。回頭見劉吟梅面色如常,並無悵然之感,拍拍她的手道:「知客僧方才說,這施捨的經書頂好在佛前供奉過再行施捨,還托你帶了睞姐兒去呢。」

  劉吟梅帶了睞姐兒起身,睞姐兒早坐不住了,出了禪房就對劉吟梅道:「劉姨,這慈恩寺有個小山坡,上面種了梅花,我們去瞧瞧那梅花開了沒?」慈恩寺的梅花遠近聞名,常有人借禮佛之名前來賞梅的,當年就是在梅林,和馮毅見面。劉吟梅收起思緒瞧一眼睞姐兒:「怎麼性子這麼急,才十一月,梅花最早要臘月才開,這會兒去,你是去看光枝?」

  睞姐兒哎呀一聲:「難得出來一趟。我們就在這寺裡逛逛,這麼多人跟著呢。」劉吟梅捏捏睞姐兒小鼻子,去了大雄寶殿也就往梅林去,這些景色都很熟悉,看的越多,劉吟梅的心緒越平靜,大哥已和馮家小女定親,等這個嫂子過門,會遇到很多以前的熟人,暗自神傷只會讓人笑話。

  睞姐兒不耐煩慢慢的走,不時去那路邊摘那不知名的野花,還大驚小怪地說怎麼這個時候還有野花開放。要不是這麼多人跟著,劉吟梅懷疑睞姐兒一定會去爬樹抓小鳥。這孩子,真是活潑的讓人半點不覺得煩。

  梅林已近在眼前,劉吟梅讓丫鬟往裡面瞧瞧是否有外人。丫鬟應是進去,劉吟梅站在梅林外面看向遠方,身後已經傳來腳步聲,接著是一個陌生女子聲音:「夫君,這邊有人呢,我們還是往另一邊去。」

  劉吟梅側過身子,那眼微微一掃,卻看見身後數步,站著的是馮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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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放

  乍然相逢,馮毅是又驚又喜,劉家兄妹回京也有三四個月,馮毅想了許多辦法,都不得見劉吟梅一面,上回去說小妹婚事,劉家那幾個僅存的下人,更是如防賊一樣防著他。曉得陳家冬日都在慈恩寺施棉衣,馮毅更是攛掇自己的娘把施粥地點定在慈恩寺,為的就是劉吟梅和曼娘交好,說不定劉吟梅會跟了曼娘前來,到時得見一面。

  誰知劉吟梅來雖來了,卻沒有出面,馮毅只覺千種相思都落到空處,妻子建議前去梅林瞧瞧時,馮毅也不過勉強跟隨,畢竟誰也不願意往昔日的傷心地去。可此時夢裡佳人就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還是那熟悉的眉眼,還是那從沒忘卻的笑容。

  馮毅邁出一步,想對劉吟梅傾訴思念之情,可很快就想起身邊還有妻子,那腳步生生停住。看見丈夫見到這個女子時的神色,馮五奶奶怎猜不出這人是誰,嘴裡不由有些酸苦,嫁給他四年,自問從無一點對不起他,可他的心還是不在自己身上。

  馮五奶奶唯一聊以慰藉的,就是劉吟梅不會委身做小,更不會和丈夫有更深的牽扯,可即便如此,做為一個女人,馮五奶奶還是受不了。特別是丈夫那個魂夢牽繞的女子就在自己面前,唇邊有淺淺笑容,相貌不是那樣頂美,可卻比自己從容。

  睞姐兒的眼從他們三人身上轉了轉就笑著說:「表姐你也來了。這是劉家姨姨。」此時的馮五奶奶才看到睞姐兒,面上忙帶上笑:「表妹還是這麼愛玩,要表姨知道,又該說你貪玩了。」睞姐兒吐一下舌,笑瞇瞇地說:「表姐千萬別給我娘說去,不然下回她不帶我出來了。」說著睞姐兒突然啊了一聲:「不對,我叫劉家姨姨是姨,可是劉姨的哥哥,定的卻是表姐的小姑子,這樣論起來的話,那我豈不成了自己的長輩。哎呀,真是煩惱。」

  劉吟梅已經笑著道:「京城各家,彼此聯姻甚多,有時就會如此。難得遇見,馮五奶奶還請和我們一起逛逛這梅林。」

  劉吟梅開口相邀,正中馮五奶奶下懷,她笑著應了才對馮毅道:「夫君,劉小姐既和表妹邀我一起逛梅林,就煩勞你在外面等我們吧。」夫君,馮毅的眼生生從劉吟梅臉上移開,這個女子,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之後再見,不過是自己妹妹的小姑。當年,自己本可以拒絕爹娘退婚,爹娘如果不答應的話,甚至可以悄悄跟了劉吟梅去,那時,就不會失去她了。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她卻用最完美的禮儀告訴自己,不過是個姻親罷了。

  馮毅點頭,對妻子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艱難無比,接著就轉身離開,走過好一段路才回頭看去,方才劉吟梅站立的地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像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幻覺一樣。馮毅又想去大醉一場,但父親的嚴詞又在耳邊,你已不是一個人,是有家有業的,該為自己的孩子考慮。馮毅閉目,淚從眼裡崩落,如同他們的過往一樣消失。

  日子還早,這梅花別說開花,連個苞都沒打,只有睞姐兒帶著丫鬟在梅林中鑽來鑽去,尋找那早打的花苞。馮五奶奶和劉吟梅並肩而行,除了劉吟梅偶爾叮囑睞姐兒一聲,沒有別的話。過了許久馮五奶奶終於忍不住了:「你不問我嗎?」

  劉吟梅回頭瞧她,眼裡一片平靜:「沒什麼可問的,斷了就是斷了,忘了就是忘了。」只是如此嗎?馮五奶奶的聲音很低:「可他忘不了你,你知道嗎?他在我們窗前也種了株梅花,日日照看,比照看我們的孩子還精心。」

  是嗎?劉吟梅的眼眨了眨就道:「男子愛花也是常見的。」馮五奶奶終於忍不住:「可我不願意,劉小姐,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成親?」劉吟梅的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家父前些年都在流放,尋不到好的,家父未免會傷心我是因他被連累,既如此,倒不如不嫁。」

  馮五奶奶眼中分明寫著不信:「你不會是在等他?」劉吟梅失笑了:「馮五奶奶,天下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別說我等一個虛無縹緲的你過世後我嫁進馮家的希望,就算今兒他和我說,回去就休了你,娶我過門,我也不會嫁的。他已負心,我又何必強求?」

  馮五奶奶想說不信,可從劉吟梅的眼中瞧出,劉吟梅說的是真的,馮五奶奶突然嗚咽一聲,對丈夫最後的指望也消失了。劉吟梅能感到她的傷心,見睞姐兒離的有些遠了才道:「馮五奶奶,人這一輩子,總是要活的開心些,你有兒有女,出身又好,何必想著我和他昔日的事?我和他,是永遠都不可能了。」

  活得開心些,自己的娘也是這樣說的,可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子,即便自己待他,已經無微不至,他卻依舊視若無睹。馮五奶奶用手蒙住臉:「當初我爹娘其實不願意答應馮家求親的,可我喜歡他,求著我娘應了。那時我娘就和我說,這天下夫妻,男子或者女子心中沒有對方的都不少,可是只有嫁娶了他們的人才曉得內中滋味至尊股神。你若心裡沒有他,嫁了也就嫁了,畢竟不過是雙方互利的事。可你心裡有他,嫁過去就曉得這種滋味不好。那時我以為我娘說的不對,畢竟我出身相貌都不比你差,嫁過去後好好待他,他遲早會發現我的好。可是四年了,不管我怎樣待他,他都是這樣。」

  劉吟梅靜靜地聽她說,若是早兩年,聽到馮五奶奶的話,劉吟梅心中或許會漫起得意,畢竟那個讓馮毅不能忘的人是自己。可是現在劉吟梅心中卻什麼都沒有,原來忘了一個人是不管他怎樣都不會在意的。

  看著劉吟梅那平靜的神色,馮五奶奶慘然一笑:「其實你住柳樹胡同的事我是知道的,那時我想,裝作不知道,等事成了再把你接進來,他對我有愧疚,定會多看我幾眼。可是,沒有等到事成你就被陳家接走了。」

  劉吟梅大驚,自然更明白事成兩字是什麼意思,昔日曼娘的話猶在耳邊,劉吟梅看著馮五奶奶:「你為了他,竟不惜置我的名節不顧?」馮五奶奶看著劉吟梅:「我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的,別說是你的名節,就算是別的都可以。可是,可是,」

  馮五奶奶連說兩個可是都沒說完,劉吟梅搖頭:「太可怕了。」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毀滅,太可怕了。搖了搖頭劉吟梅又道:「你嫁進馮家,真好。」馮五奶奶還在想為什麼,劉吟梅已經叫馮家的丫鬟:「你過來服侍五奶奶,我還有事,和陳小姐先走。」

  說著劉吟梅就叫睞姐兒過來,睞姐兒跑過來,劉吟梅對馮家的人點點頭就帶上睞姐兒回去。睞姐兒回頭,見馮五奶奶滿臉失魂落魄,似乎人都沒了半個,不由歎了一聲。劉吟梅已收拾好了心緒,捏捏睞姐兒鼻子:「歎什麼氣?」

  睞姐兒的眼眨一下:「一定是表姐對你說了什麼很可怕的事,你才會這樣。劉姨,我娘說,感情這件事情,一旦真的喜歡上,就會讓自己變的不像自己。嗯,我娘還說,她很幸運,和我爹之間彼此心中都有彼此。所以她希望我也能這樣幸運。」

  哪個當娘的會這樣講,劉吟梅先把自己的事放在一邊:「徐姐姐真這樣講?」睞姐兒努力點頭:「我爹爹也說,那些話本子上的也一樣,歸其原因,就是為了情,所以,不能輕易動心。」劉吟梅這會兒是真的笑了:「你爹娘真好。」

  睞姐兒自然大力點頭,兩人已經進到禪房裡,曼娘正在和秋霜說著什麼,見睞姐兒進來就瞅她一眼:「我不看著你,你就亂跑,還往梅林去了。」睞姐兒啊了一聲:「娘您怎麼知道?」秋霜已經笑了:「大小姐這才叫明知故問。」

  睞姐兒又和曼娘撒幾句嬌,劉吟梅也笑了,曼娘已經知道劉吟梅在梅林那遇到馮毅夫妻的事,見劉吟梅神色如常,那件事似乎並沒發生一樣,不由淺淺一笑,知道劉吟梅是真的放下了昔日的事。

  只是劉吟梅如此,還不曉得自己弟弟那邊是怎麼想的,曼娘用手按下頭,做姐姐的還真操心。禪房外已經響起徐明楠的聲音:「我見自己姐姐,還要通報嗎?」睞姐兒雙眼閃光,就要奔出去喊小舅舅,看見自己娘的神色就急忙把腿收回來。

  徐明楠已經走進禪房,正要喊姐姐就見劉吟梅站在那裡,急忙把腳往回收,訕訕地道:「我不曉得還有外人。」曼娘故意道:「現在你曉得了,為什麼別人要攔你。」徐明楠整個人已經退出禪房,身子半掩在那:「我曉得了,姐姐,你怎麼罰我吧。」

  劉吟梅開口道:「徐二十一爺也是見過的,偶爾沖撞一下,也沒多少關係。」曼娘順著笑道:「這回就瞧在劉姑娘份上,不罰你了。」徐明楠呵呵一笑也沒進來,門外已經響起一個丫鬟的聲音:「徐二十一爺,我們家五爺聽的您來了,請您過去呢。」

  徐明楠應了,又對屋裡道:「姐姐,既有人尋我,我就先去了,改日再任由姐姐罰。」說完徐明楠遲疑一下才道:「劉姑娘,以前的事,我也有所耳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劉吟梅的眼微微垂下就道:「徐二十一的好心,我心領了,請去吧。」

  外面再無聲響,曼娘伸手握住劉吟梅的手:「我弟弟他為人有些魯莽,說話直,有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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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劉吟梅低眉一笑,這麼些年沉寂的生活,讓她眉間添了幾許沉靜,再不復當年無憂的少女,也不是初見時惹人憐愛的無依孤女,而讓人覺得,她就算再遇大變故,也會不驚慌失措,從容面對。這樣的女子,才堪為一家之主母,可是她現在,只怕已是心如死灰。

  曼娘的眼從劉吟梅眼上移開,再轉回來時見劉吟梅望向外面,神情之從容,竟有看破一切之感。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恐慌,曼娘猛地伸手握住劉吟梅的手,聲音都帶上一些驚慌:「妹妹。」

  隨著聲音劉吟梅回頭,神色詫異:「姐姐,你怎麼了?」曼娘用手按住胸,把心中那種恐慌慢慢壓下去才搖頭:「沒有什麼,我只是無來由地心慌。」劉吟梅不疑有他:「姐姐是不是惦記著亡母,又在寺廟之中,想為她做些好事才會這樣心慌?」

  曼娘擺一擺手同時點頭,接著對一邊無聊的睞姐兒說:「帶你來為的是讓你曉得,這施棉衣是怎麼做的,你倒好,從頭到尾只惦記著玩。」睞姐兒吐一下舌,來到曼娘身邊拉住她的手:「娘,難得出來一趟,對了,敏表姐說……」

  曼娘不等她說完就拍拍她的臉:「又說什麼了,這慈恩寺我可來過好多回了。哪裡沒去過?」睞姐兒的腮幫子鼓起來,又沒說話,劉吟梅牽住睞姐兒的另一隻手,對曼娘溫言道:「侄女還小呢,愛玩也是常事。」

  知客僧已走進來,打個問訊方對劉吟梅道:「劉姑娘抄寫的經書,已經供在佛前,等三日後再行施捨,似姑娘這般年紀輕輕就精通佛理的,委實不多。」劉吟梅和知客僧說了幾句,曼娘這才明白方才的那種心慌從何而來,竟是怕劉吟梅看破紅塵,就此出家。雖說佛門是清靜之地,可十丈紅塵也有許多讓人留戀之物,這麼年輕的少女若遁入空門,真讓人有難以言說的情緒。

  寺裡送上齋飯,曼娘三人用完齋,秋霜已經來報施捨棉衣的事做完,曼娘也就帶了她們離去。出門之時恰遇到馮五奶奶帶了人從另一邊轉出,道路狹小,兩群人竟似當面撞上一樣。按說馮五奶奶是晚輩,該領著人避到一邊讓曼娘她們先行,可馮五奶奶瞧著劉吟梅,眼中竟似有千言萬語,可又說不出來,更忘了示意身後人讓開。

  劉吟梅還是那樣平靜,睞姐兒卻搶先一步站在劉吟梅面前對馮五奶奶開口:「表姐是曉得我們要走了,特地來送我們的。」馮五奶奶心中五味雜陳,竟連這麼一句極普通的話都答不出來,還是她身邊一個丫鬟笑著道:「我們奶奶有些不舒服,大奶奶就讓她先回去。」

  曼娘輕輕地敲女兒肩膀一下才道:「我們人多,你們先行。」馮五奶奶這才醒悟過來,收回看向劉吟梅的眼,示意下人們避讓到一邊,對曼娘道:「表姨是長輩,自然表姨先請。」曼娘也不客氣,對馮五奶奶微微點頭就帶了她們離開。

  馮五奶奶看著劉吟梅的身影,手不自覺握緊,丫鬟明白她的心病,扶住她的胳膊悄聲道:「奶奶若真覺得不好,十小姐素來與您交好,不如……」馮五奶奶的手在空中微微抽動幾下才輕聲道:「胡說八道什麼,小姑嫁到劉家,公公當然是希望小姑嫁過去和睦妯娌,友愛眾人,而不是惹是生非。」

  丫鬟輕聲應是,馮五奶奶帶著人繼續往前走,丫鬟說的話卻一直盤旋在她心裡,若能,那該多好。可惜馮五奶奶自己曉得,不能這樣做,不然被公公知道,他當時能退了劉家的婚事該和自己家求親,想來也不介意逼丈夫休妻。

  無聲的歎息逸出馮五奶奶的口,飄散在風中,人生在世,果然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回去路上,曼娘一直瞧著劉吟梅,劉吟梅不由奇怪問道:「姐姐,你今兒是怎麼了?」曼娘看著在那津津有味看向窗外的睞姐兒,這才湊到劉吟梅耳邊道:「我們相處也久了,方才在寺中,我突然覺得,你似有出家之意。」

  劉吟梅眼簾低垂,並沒說話,睞姐兒的眼已經轉過來,看向她們兩個。過了一會兒劉吟梅才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姐姐,我有這個念頭,並不是為了馮家的事。嫂嫂就要進門,雖說爹爹已為我思慮周到,可日子久了很多事都會變。再者我也不願哥哥嫂嫂為我的事而不和睦,這些年在家鄉時,我無事也常去旁邊尼庵和人談談,這個念頭已經久了,等大哥娶了媳婦,劉家有了主母,家裡有人照顧,我也該聽從我的心。」

  睞姐兒已經伸手抱住劉吟梅的肩:「劉姨,不要這樣。」劉吟梅把睞姐兒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好孩子,你的意思姨明白,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姨姨還想告訴你,有些事有些人,離開了就離開了,他若和你沒有緣分,你怎樣傷心哭泣怎樣心存僥倖,認為他會回頭,都沒用的。你現在還小,或者不懂,等再過些年,明白了。」

  睞姐兒的心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從沒有過的情緒出現,她的淚不知不覺流出:「我懂,姨姨,我真的懂。」劉吟梅摸摸她的臉:「好孩子,姨姨只願你這一生都順遂,但若真遇到什麼事,也要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拳術者。而不是似姨姨一樣,雖被人拉回,那差點走錯的一步,卻成了怎麼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

  這話睞姐兒是真的不懂了,曼娘卻知道劉吟梅所指何事,不由在心底輕輕一歎才道:「浪子回頭還金不換,更何況你遇到的,不過是極常見的事。」劉吟梅點頭:「我知道,可有些事,別人能原諒,我自己不能原諒。」

  睞姐兒的大眼轉了轉才哎呀一聲:「劉姨你說錯了,如果沒有當初的事,你怎會遇到我娘?這就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人生在世,都當如此,而不是耿耿於懷於這錯了那不對,而要往前瞧,瞧見好的。」

  劉吟梅的頭不由微微一側,睞姐兒已經掰著小指頭道:「花開是喜,可花落也不是憂愁,沒有花落護根,哪有花開之日?若只瞧見花開喜悅而只為花落憂愁的話,那就是不明白世間事的奇妙,就跟……」

  正侃侃而談的睞姐兒皺眉看向自己的娘:「就跟什麼來著?」曼娘點女兒腦門一下:「還當你真講的出大道理來,原來不過也是只曉得一半。花開花落,推及開來,則如宇宙萬物,同樣死而復生生而復死,故此才有否極泰來一說。人生也是如此,於最低時不忘記本心,不放棄希望,哪能因低落時的初心動搖對自己格外傷心失望?這樣的話,未免就自苛太過。」

  睞姐兒在旁點頭,劉吟梅淺淺一笑:「姐姐和睞姐兒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此時馬車已經到了,秋霜來掀起簾子請眾人下車,曼娘反握住劉吟梅的手:「你這會兒也別急著和我說,回去好好想想,先來我這喝杯茶,我再讓車送你回去。」

  劉吟梅欣然從命,在曼娘屋裡待了會兒也就告辭回家。睞姐兒出去送她,冬雪已經道:「熊家表奶奶今兒來了,還有那位大表少爺,這些日子,也常往書房跑,說是和先生請教學問,可去了又愛和謹哥兒他們說話,我總覺得,這事有些不一樣呢。」

  冬雪說的婉轉,曼娘沉吟一下才附在冬雪耳邊把熊家有意結親的事說了,然後才道:「這件事婆婆那邊雖沒應下,可熊家瞧著也是勢在必得。本是老親,孩子又好,有這樣念頭也正常,可最要緊的是睞姐兒喜歡。不然怎樣的人我也不會把女兒嫁去。」

  冬雪咦了一聲:「難怪呢,我這可得交代下面人去,門戶千萬得看緊了,那些小恩小惠小賞賜千萬別接,千萬別搞出什麼後院相會的事來。」說著冬雪就要出去,曼娘叫住她:「你也別這麼慌張,這件事,現在只有你曉得,睞姐兒也是個有分寸的,我就是頭疼她的婚事,真是許什麼樣的人家,我都覺得不夠好。」

  冬雪了然點頭,已經能聽到睞姐兒的笑聲,兩人也就收口,睞姐兒笑著進來,手裡還拎著一個食盒點心:「回來路上碰見三表嬸了,她說這是她自己做的點心,本來打算親自給娘您送過來,正好遇到我,就抓了個差。」

  說著睞姐兒就把食盒放在那,小嘴可沒停過:「我謝過三嬸了,還說等會兒就去拿一盒子藕粉桂花糖糕送過去,三表嬸家的表妹可喜歡吃這個了。」

  熊家的誠意不是看不見,可結親這事,要緊的是女兒喜歡,曼娘看著女兒,不由又沉入思緒。睞姐兒在那嘰裡咕嚕地說著,得不到娘的回應,咦了一聲:「娘,您今兒怎麼了?」曼娘回神過來:「沒什麼,我瞧這裡有桂花糕呢,你拿去給你妹妹,她平常愛吃。」

  裡屋的簾子掀起,緋姐兒搖搖擺擺地走出來,往曼娘身上撲,半路上就被睞姐兒接住,緋姐兒推開姐姐的手往曼娘那邊撲過去,口裡還有殘存的澀意:「娘,我醒了兩回都沒瞧見你。」曼娘捏捏女兒的小胖臉:「冬天白日短,你還睡個不夠。」

  緋姐兒正要說話,瞧見旁邊的姐姐就往曼娘懷裡偎緊一些:「娘和姐姐不在,好無聊,只有睡覺。」這話說的人心都化了,睞姐兒把妹妹接過,拿著桂花糕餵她:「算你有良心,來,給你吃點心。」

  女兒越大,憂愁越長,竟不知道這憂愁,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曼娘低下頭,不讓女兒們瞧見眼裡的憂愁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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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晚間陳銘遠回來,見曼娘坐在窗下,似乎在想什麼,這種情形已經很久沒看到了。陳銘遠自己在那換衣衫,聲音還特別大,可妻子依舊不回頭,這太奇怪了。陳銘遠皺一下眉,繫著帶子上前道:「你這怎麼了,怎麼我回來這半天都沒看到?」

  曼娘這才抬頭看丈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陳銘遠坐到妻子身邊:「我回來半天了,都自己換好衣衫了,你都不知道武帝。今天是不是去寺廟裡發什麼事了?我瞧你怎麼魂不守舍的樣子?」曼娘搖頭,把這些日子以來,熊家的話說出,又把自己憂愁說出:「睞姐兒要結親,我和她說過,是要先盡著她喜歡。可事到臨頭我才曉得,我竟不知道這事怎麼開口。」說著曼娘瞧向丈夫:「就是你把她寵壞了,我倒不好意思問。」

  陳銘遠用手摸著下巴:「要不,我去問問。」曼娘白丈夫一眼:「去,哪有做爹的問這樣事的?」陳銘遠拍下妻子的肩:「這不就是了,你們是親母女,哪有不能問的?」見曼娘不說話,陳銘遠又笑著道:「我曉得你是謹慎,為的是怕去問了,萬一事不成,女兒尷尬。這你放心,我家女兒不是外面那些扭扭捏捏說一句話就不好意思的姑娘。我家女兒……」

  陳銘遠還要繼續往下說,曼娘已經笑了:「得,你家女兒就是千般萬般好的,我明白,這事再緩緩吧,熊家表侄參加會試要真中了,說不定又看上旁家的姑娘。」陳銘遠的眉挑起:「京城還有比我家女兒更好的姑娘嗎?」

  曼娘這回是真笑出聲:「這話也虧得你是在家裡說,要是在外面說,還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笑。誰家不是自己的女兒最好,別人家的女兒就算再好都要退了一箭之地?」陳銘遠點頭:「對啊,我家女兒自然最好,誰人會笑話?」

  笑聲傳出屋外,睞姐兒動一動自己已經站的有些酸的腳,往後退了好幾步,再退就該退出院子了。丫鬟忙扶了她一把,小心地說「小姐,爺和奶奶也是疼您。」睞姐兒瞟她一眼:「我知道。」丫鬟已經笑著說:「其實熊家表少爺很好,人長的俊不說,為人還特別和氣,三少爺還說,先生說表少爺的學問也好。」

  睞姐兒的眉已經皺起,丫鬟忙閉口不說,睞姐兒看著緊閉的窗戶,沒想到會聽到這件事,熊家表哥不是不好,而是自己總覺得欠了點什麼,好像是那樣書本子上的人走下來,不那麼有煙火氣,不過爹娘總歸是會來問自己的,這會兒也不必自己說出來。想到此睞姐兒就對丫鬟道:「今日聽到的事不許說出來,若說出來,我……」

  丫鬟已經道:「小姐,這話我明白,趙嬸子說了,服侍主人,最要緊的是嘴穩人聰明。」睞姐兒的眉輕輕一挑,示意丫鬟跟自己離開。

  她們來去都很輕巧,屋裡的人並沒聽到,話題已經轉到徐明楠婚事身上,陳銘遠吹一吹杯中的茶:「今兒遇到岳父,他還說在發愁小舅的婚事,也曾問過他幾家的女兒,小舅都不肯答應。」要在別家,父母看中了,也就遣媒人去說和,哪有先問兒女的道理,但徐啟夫婦疼徐明楠,娶媳婦過日子說來說去是他的事,在這事上他不喜歡,那就是娶個天仙回來,日子也過的不好,為此並沒逼他。

  不過做爹娘的心依舊是焦急的,聽丈夫這麼說曼娘不由微皺眉:「我和母親說過,說我覺著劉家妹妹不錯,母親也說劉家妹妹確實不錯,況且他們兩個都曾受過情傷。讓我再細問問,她那邊也隱約問問小弟。可我今兒覺著,劉家妹妹有些想出家。」

  出家?陳銘遠沉吟一下突然笑出來:「我們兩個果真老了,談這些都談了很久,還記得……」曼娘看一眼丈夫:「還記得什麼?那些風花雪月嗎?再過些年,你就該鬍子飄飄,還是一把白鬍子飄飄,和我看孫子了。」

  陳銘遠用手摸一下鬍子,著實想像不出來自己一把白鬍子的情形,看著妻子依舊溫柔的笑眼,陳銘遠握住她的手:「到那時,你也是滿頭白髮,我和你一起看孫子。」似乎曾遙不可及的白頭偕老,現在變的觸手可及,時光在不經意中已把兩人的面容改變,曼娘看向丈夫,昔日的翩翩少年郎,已是今日沉穩的中年男子。

  那熟悉的眉眼雖然依舊,但已添上歲月的痕跡,曼娘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上丈夫的臉,陳銘遠握住她的手,兩人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兩人又覺得,這樣相對就是最好,再也沒有別的話要說。

  睞姐兒回房之後,雖還和平常一樣讓人服侍洗臉梳頭,可不是碰破了茶杯就是把簪子掉地上,屋裡的丫鬟都很奇怪,只有那個跟著睞姐兒去的丫鬟明白內情,但不敢說出來,更不敢相問,讓同伴們照常服侍。

  等睞姐兒躺好,丫鬟們也就預備退下,才聽到睞姐兒在床上嘀咕了一聲:「為什麼要嫁人?有些人還未必這麼好。」

  丫鬟們面面相覷,不曉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已經笑著說:「珍兒姐姐和柳條姐姐不都已經出嫁了嗎?我那日瞧見她們,都過的不錯。」珍兒和柳條都已十八,今年七月的時候曼娘把她們放出去,珍兒嫁在府內,柳條外嫁給一個小掌櫃,兩邊日子都過的不錯。

  睞姐兒本就是自言自語,並沒想讓她們回答的心,擺手示意她們下去,丫鬟們都退下。睞姐兒看著依次被滅的燈,知道爹娘疼自己,可是嫁人這種事,好像還離自己很遠,怎麼就突然猝不及防來到眼前?睞姐兒歎了一聲,為什麼要嫁人?爹娘的日子過的很好,有商有量的。但睞姐兒曉得天下夫妻並不都似爹娘一般,多的是怨偶,甚至有夫妻反目成仇的,剩下的大多平淡,有些面上客客氣氣的,私下卻不說一句話。

  敏表姐的爹娘不就如此,那位表伯父常年都在兩個妾房裡,很少踏足上房,夫妻不像是夫妻,更像是很熟悉的陌生人,那兩個妾也從沒生養,後來才曉得她們剛到表伯父身邊的時候,也曾懷過身子,但都養不住,有一個是在花園裡踩了青苔摔的,另一個是下人沒有把地上的水擦掉,結了薄冰,那姨娘沒瞧見,一腳踩上,起來孩子就掉了。

  後來她們就再沒有過孩子了,這些都是敏表姐悄悄和自己講的,說做男子的難免花心,只要生下嫡出子女,那任由男子去納妾也不怕,只要這些妾生不出孩子就成。橫豎那些下人的命都在自己手上捏著,難道丈夫會因為你讓妾不生孩子就把你已有子女的正室休了不成?

  那時的睞姐兒只覺得開了眼界,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後來才慢慢曉得,很多府邸都是如此,表面一團和氣,內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有,這讓妾生不出孩子的法子也多,橫豎妾不過是花錢買來的玩意罷了,折騰壞了身子,再換一個就是。

  睞姐兒用被子蒙住頭,長歎了一聲,被子被掀開,曼娘聲音響起的時候手也摸到她額上:「沒發燒啊。怎麼會突然問這些。」睞姐兒坐起身,屋裡沒點燈,但睞姐兒知道此時娘臉上定是濃濃的關切。

  睞姐兒不由偎依到娘懷裡:「娘,養女兒養到這麼大,為什麼要嫁到別人家去,然後還要遇到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曼娘的眉微微一皺,只怕今兒和陳銘遠的話她聽到了,拍拍女兒的臉輕聲說:「今兒傍晚時候,我和你爹的話你都聽到了?」

  睞姐兒微微一僵,接著就點頭。曼娘把女兒的臉抬起來:「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爹娘總會給你挑一個你十分滿意的,而不是為了旁的什麼,給你隨便挑一個。」睞姐兒在娘懷裡點頭,曼娘把女兒摟在懷裡,如同她還是個小孩子時候一樣:「娘曉得,很多人家不過是表面和和睦睦,客客氣氣的,但內裡有不少事情。那些家風不好的、立身不正的,」

  接著曼娘低下頭:「最要緊的是,你要喜歡,否則我都不會把你嫁出去。」睞姐兒嗯了一聲,接著直起身:「娘,敏表姐和我說,生了嫡出子女,丈夫要納妾,就不能讓妾生孩子了,可是男子納妾,不都是為的廣生兒女嗎?」

  曼娘輕歎一聲:「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那不過是男子的托詞罷了。這個世間,又有幾個女子願意心無芥蒂地撫養異出子女?女兒還好,不過是長大了費一份嫁妝,可兒子呢?那要管的就多,庶出子,不管是爭氣還是不爭氣,嫡母都難辦。」

  原來如此,睞姐兒哦了一聲,曼娘低頭看女兒,隱約能看到女兒小臉上還寫著淡淡困惑:「你祖母,對你二伯父已很不錯,可是你不知道,這是你二伯母費了無數心血才得來的。」睞姐兒遲疑一下才問:「我聽說,大伯父就是因為二伯父的親娘,才沒了的,二伯父的親娘,也是因為這個才沒的。娘,是不是真的。」

  曼娘把女兒放好在枕頭上,自己也躺在她身邊:「所以你祖母為這事,很苦。睞姐兒,女戒讓女子不要嫉妒,可嫉妒這種事,哪是日日言語說明,就能讓嫉妒從心消失,再說人相處都是彼此的,正妻可以不嫉妒,她占盡名分,下人都聽她的。但妾室呢?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是心甘情願屈身為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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