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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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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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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4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分歧 (上)

  丫鬟們離的有些遠,曼娘卻還是覺得耳根有些微微發燙,嗔怪地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樣的話。」陳銘遠握緊妻子的手:「正因為是老夫老妻,所以才要說這樣的話。」曼娘抿唇一笑,任由丈夫握住自己的手。

  院門處燈火通明,睞姐兒已經從院子裡蹦出來,歡喜地叫聲爹爹,就對陳銘遠撒嬌:「爹爹去了這麼幾個月,給我帶好東西回來沒有?」曼娘把女兒拉過來:「你還曉得你爹爹幾個月沒回來,只曉得要好東西。」

  睞姐兒拉著娘的衣襟,笑瞇瞇地說:「正因為幾個月都沒見到爹,才知道爹爹惦記著我。」陳銘遠已經笑了:「我閨女說的對,爹是惦記著你們,你弟弟妹妹們呢?」丫鬟把簾子挑起,睞姐兒走到桌前給陳銘遠倒杯茶,指著窗下,謹慎哥倆坐在椅子上靠著窗呼呼大睡。

  睞姐兒把茶遞給爹爹,聲音也變小些:「阿弟們都等不及您,睡著了。妹妹還小,早就困的熬不住,我讓奶娘把她抱下去睡了。」

  陳銘遠接過茶,摸摸兩個兒子,幾個月沒見,怎麼就覺得這幾個孩子都長大好大一截?陳銘遠回頭看眼女兒,少女身形已經初顯,現在和自己打聽女兒婚事的人也越來越多,還真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

  陳銘遠在那沉思,謹慎哥倆聽到說話聲已經揉著眼睛,慎哥兒先看見爹,急忙跳下來:「爹爹,怎麼一直等著您,就等睡著了?」謹哥兒打著哈欠站起身,先恭敬地對陳銘遠行禮問安,才道:「姐姐還說,爹爹一到就喚醒我們,誰知道還是沒喚醒。」

  見他們兩個哈欠連天,陳銘遠笑了:「你姐姐也是心疼你們,我聽說你們課業繁重,有時甚至要做到夜深,今兒難得早睡,也不必等我,橫豎明兒我在家。」慎哥兒又打一個哈欠,緊緊拉住父親的胳膊:「可是爹爹的應酬太多,還沒問過我們功課。」

  兩個兒子這等乖巧,陳銘遠心裡大悅:「這幾日我都不出門應酬,好好陪陪你們。陛下許我過了正月十五再行去衙門。」慎哥兒眼睛一亮:「那爹爹能帶我們出去玩了?」陳銘遠未及回答,睞姐兒就急忙道:「我也去,爹爹你帶他們出去,也不能忘了我。」

  曼娘已經把陳銘遠洗澡的那些東西都準備好,見三個孩子圍著陳銘遠說個不停就上前道:「你們爹爹趕了這麼遠的路,又在御前答對,到現在還沒好好坐下,你們又開始纏著他?你們都下去睡覺去,讓你們爹爹好好洗澡睡覺歇息好了,明兒醒了,我讓丫鬟去叫你們過來。」

  謹哥兒點頭,睞姐兒嗯了一聲:「娘說的對,爹爹該洗澡歇息,明兒一早我給爹爹做早飯。爹爹最愛喝紅糖粳米小棗粥,熬的稠稠的,再搭上南邊來的玫瑰大頭菜,切絲蒸的軟軟的。」不等她數完,曼娘就拍她一下:「記得挺牢,可是呢,這粥只怕也不是你自個熬,還得要廚子熬好了,你端上來就好。」

  被曼娘揭穿,睞姐兒的臉微微一紅,陳銘遠已經道:「有這份心就難得,你們都下去吧,睡的太晚,眼睛就不好看了。」三個孩子齊聲應是,行禮下去。等孩子們都走了,陳銘遠也去屏風後洗澡,曼娘在外幫他收拾東西,陳銘遠不由感慨:「一轉眼,睞姐兒就這麼大了,吳撫台還和我說,他有個幼子,年紀和睞姐兒差不多大,想結個兒女親家。我一想,吳撫台在外做官的,女兒離遠了不好,就說睞姐兒婚事要長輩們做主,我一人說了不算給推了。」

  曼娘給陳銘遠理衣衫的手微微一頓就道:「孩子就是這樣,小時候愁,長大了還愁尋門什麼樣的婚事。旁的不說,阿弟的這事,還在急呢。」陳銘遠聽出妻子話裡的擔憂,頭往屏風外看去:「你也別太擔心,我覺著,小舅是從沒見過吳姑娘這樣的人,才會一往情深。這會兒他在姑母那邊住著,再過些時候就明白了。」

  曼娘走到屏風後拿著大手巾給陳銘遠擦著身子:「但願如此。阿弟啊,就是在家裡被寵的太過了,況且平日又那麼乖,誰知道不闖禍就不闖禍,一遇到事就是大事。」回到家裡聽到熟悉的聲音,享受著妻子的服侍,陳銘遠不由瞇起眼笑了:「孩子嘛,總是會這樣,他雖然是舅舅,比睞姐兒也不過就大了八歲,岳母他們又是有主意的,看著瞧罷。」

  也只能如此,曼娘心裡雖著急,可也曉得再著急的話,到時只怕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還是要慢慢來。

  和徐家的按兵不動有些不一樣,被接進邱府的吳凝雪很快從最初的興奮變的不那麼高興。每走一步都有丫鬟跟隨,即便自己已經覺得,吃飯喝茶時的禮儀學的很好,可每到吃飯時候,還是能看到丫鬟的錯愕,以及兩位嬤嬤的念叨。從喝湯到吃菜再到布菜,每一樣都要重新學,每一次吃飯都是從最開始看著這豐盛菜餚再到吃幾口就被念叨幾句,雖然頓頓飯菜都豐盛,可每頓飯吳凝雪都吃的不開心,還沒餓了一日吃幾個窩窩頭就熱水來的香。

  除了睡覺時候,吳凝雪覺得無時無刻不是在被禁錮,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這個問題一直回蕩在吳凝雪心上,想見見徐明楠,也會被嬤嬤們攔住,男女大防,姑娘不可輕易出內宅一步,同樣男子也不能無故進內院。

  吳凝雪想反駁,可這樣的反駁聽在嬤嬤們耳裡,反而成了沒有規矩的表現。有下人服侍、有好衣衫穿,頓頓能吃山珍海味,可未必就能見得快活。此時吳凝雪感到更深的無力。支撐著她下去的,或許是見到徐明楠,那時就可和他說說心裡的話。

  日子漸漸過去,徐明楠回京也有七八日,這日丫鬟一早就對吳凝雪道:「吳姑娘,太太說,您進來也這麼多日子了,表少爺也回來好些天了,說中午的時候,讓您和表少爺在花園一起吃午飯呢。」

  這是吳凝雪答應來學規矩以來,最歡喜的時候,面上笑容滿溢:「真的?」丫鬟點頭:「太太還說,讓您穿那日新裁的衣衫呢。」

  穿新衣衫,戴好首飾,吳凝雪看著丫鬟們把自己收拾打扮起來,心裡不由十分忐忑,阿楠見了自己,會不會不喜歡?丫鬟們終於放下梳子,端來鏡子給吳凝雪瞧,鏡子中少女珠翠滿頭雙目含情,有一瞬間吳凝雪有些認不出自己,丫鬟們紛紛贊真是個美人。

  梳妝完吳凝雪站起,這才發覺頭有些沉,這些首飾雖然好看,可分量不輕,加在一起足有七八兩重,頭上頂了七八兩重的首飾,再加上裙子很長,吳凝雪覺得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丫鬟忙過來扶住:「姑娘,您先慢慢走,走快了就不穩。」

  吳凝雪穩住身形,覺得連脖子都沒法轉了:「以後每日都要戴這樣重的首飾?」丫鬟抿唇一笑:「姑娘說笑了,您戴這首飾也沒多重,不過兩只簪釵,再加一根步搖,攏共加在一起也不過八兩。要真嚴妝起來,光一頂冠子就有一斤多重,更別提那些旁的。」

  另一丫鬟也道:「這還是不用梳高髻呢,前些年梳高髻時,連首飾帶假髮,加一塊足有七八斤重,我們太太梳過一回就說,不梳了,肩膀疼的慌,還是讓那些年輕愛漂亮的姑娘們梳。」吳凝雪聽的眉頭微微一皺:「必要這樣嗎?」

  丫鬟正在那仔細看著吳凝雪身上哪裡有不妥當,聽吳凝雪這麼一問就笑了:「姑娘真是說笑,這誰穿著什麼都是有定規的,您身上穿的戴的,和我們身上穿的戴的都不一樣,若一樣了,那還叫什麼主人下人?」

  這沉重的首飾,連衣衫都這麼沉重,難道以後都要這麼過嗎?吳凝雪心裡的興奮慢慢消失,曾經羨慕不已的華麗衣衫和貴重首飾,真的穿戴起來,才發現這也是沉重的負擔。

  午飯是擺在花園一個假山亭裡,吳凝雪到的時候,徐明楠已經等在那裡,看見吳凝雪來就起身,眼裡有歡喜笑意:「你這樣打扮很好看,凝雪,聽說你一直在學規矩,真好。」

  吳凝雪看見徐明楠,眼裡也閃出驚喜,等聽到他那句真好時候,吳凝雪的眼不由黯淡:「規矩也太繁瑣了。」徐明楠示意丫鬟給吳凝雪倒茶,聽了這話就笑了:「我們家裡的規矩已經算很不繁瑣,頂多只是出門見客時注意一下。」

  是嗎?吳凝雪見徐明楠十分自如地夾一筷筍絲,嚼幾下就贊道:「這新冬筍很不錯,凝雪你嘗嘗。」話音剛落丫鬟就上前布了一筷到吳凝雪小碟上。吳凝雪看著徐明楠笑容,他似乎天生就和這周圍一切融合在一起。

  徐明楠見吳凝雪沒動筷子,奇怪問道:「你怎麼不吃?」吳凝雪看著周圍恭敬伺候的丫鬟,輕聲道:「可以不讓丫鬟服侍嗎?」徐明楠笑了,示意丫鬟們下去,丫鬟們後退一步,卻還在視線以內。徐明楠無奈地說:「男女大防就是如此,等我們成婚後,就可以不讓她們在旁邊守著。」

  原先提到成婚,吳凝雪都很歡喜,可現在再聽到,吳凝雪卻覺得有些不大舒服,深吸一口氣後終於對徐明楠開口:「可還是要每日穿這樣沉重的衣衫,戴這樣的首飾,連笑都不能大聲,吃飯也要講究一定的規矩,阿楠,就是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徐明楠眉挑起:「這,誰不是這樣過的?凝雪,我知道你會不適應,可總歸要適應的,況且你可以不遵守,那以後我們的孩子呢?難道出外應酬就被人笑話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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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4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分歧 (下)

  吳凝雪沉默不語,徐明楠聲音放柔一些:「凝雪,我曉得你是在市井長大的,習慣了大聲說話,也習慣了快步走路。可你要嫁我,就要做徐家主母,就要穿這樣的衣衫,戴這樣的首飾,說話要柔聲細氣。以後我們的孩子也要這樣從小就學,讀書識字。凝雪,你原先不是說,不曉得穿這些漂亮衣服是什麼樣嗎?」

  徐家主母?吳凝雪的眼垂下,低聲道:「可是你爹娘、你姐姐,他們是不喜歡我的,覺得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徐明楠笑了:「五姨母不是說了,等你學好,她讓你和我娘偶遇,然後說出你的身份,那時我娘一定會喜歡你。我娘雖然身份極高,可也是個極爽利的性子,你這樣的品貌脾性,她一定會喜歡的。只要你……」

  徐明楠看著面前的吳凝雪:「再自然一些,說話時候聲音再放柔一點,面上的笑要更溫和。」說著徐明楠拿起筷子:「你看,吃菜要這樣放,才會顯得不那麼著急。」

  徐明楠自顧自在說,感覺到吳凝雪久久不語,放下筷子看著她,吳凝雪眼角有淚:「阿楠,是不是做不到,你就不要我了?這麼難。」難嗎?徐明楠的眉皺緊:「這些真的不難,都是些最起碼的。凝雪,你不是常說,人到了什麼地步就要走不一樣的路嗎?當初我們被趕出京城,住在那座小破院子的時候,我捨不得你吃苦,你不就是這樣說的?」

  吳凝雪沒料到徐明楠會用自己說過的話來反說服自己,眼裡的淚凝在那,徐明楠聲音依舊溫柔:「爹爹常說,人活這輩子,要吃得了苦,享得了福,才不算白活了這輩子。凝雪,我願陪你吃苦,當然也願你跟我一起享福。」

  語氣輕柔但裡面的含義十分堅定,吳凝雪終於開口,聲音卻十分沙啞:「阿楠,若我做不到,你會不會不要我?」徐明楠沒想到吳凝雪會這樣說,整個人頓時愣住,但很快就道:「不會的,你不會做不到,五姨母還在誇你,說你聰明能幹,還說你學的很快。」

  可這些我都不喜歡,吳凝雪抬頭看著徐明楠,這句話在唇邊卻沒有說出。徐明楠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語氣依舊平和:「你瞧,我可以為你吃苦,那你也該為我學這些才是。凝雪,我們會在一起,過我們的日子。」

  吳凝雪覺得心有些絞疼,這一切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果然回到這裡,徐明楠就不再屬於自己一個人了。想到這她的淚開始撲簌簌往下落,落的止也止不住。這樣的吳凝雪是徐明楠沒見過的,徐明楠一直覺得吳凝雪很像姐姐,溫柔堅強。可是姐姐從來不會這樣落淚,徐明楠的聲音未免有些急:「凝雪,我曉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覺得辛苦是必然的,可等娘點頭答應了我們的婚事,就不一樣了。」

  吳凝雪抬起頭,看著徐明楠的唇在那一張一合,聲音越發傷心:「我們原先,是多麼好。」即便身處破屋,吃的不好,穿的更糟糕,可兩個人在一起是那麼的甜蜜。徐明楠臉上也露出笑容:「我們現在也一樣好,只是這裡畢竟是姨母家,未婚男女不能經常見面,姨母肯讓我和你見面吃個午飯,已經是很開恩了。凝雪,等我們成親後,就不一樣了。」

  見徐明楠全不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說,吳凝雪覺得頭有些疼,站起身說:「我不想吃了,吃飯本該是高高興興的。」見她起身,徐明楠忙拉住她:「我曉得,你是嫌我沒有給你夾菜。來,這是紅燒肉。原來我們住那邊時候,你不是最想吃這個,有一回好容易買了二十個錢的肉,全給我們吃了,你一口都沒吃。我特地讓廚子給你做的。」

  紅燒肉油汪汪的,醬汁濃郁,肥瘦均勻,一看就是廚子下了不少功夫,平常若用這醬汁拌飯,再加上一塊肉,就是無上美食。但吳凝雪此時半分胃口都沒有:「阿楠,你不明白我。」徐明楠用手抓下頭:「我怎麼不明白你,不就是要努力賺錢讓弟弟妹妹們過好日子?這種日子,很容易的。」

  吳凝雪幾乎想不出什麼話來,過了好半日才道:「可我們是要努力賺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徐明楠的眉皺起:「你在想些什麼呢?想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凝雪,我並不是全花我爹娘的,爹爹很早前就說過,等我成親,就把我應得的我娘的嫁妝給我打理。那些雖少,可一年也有五六百兩銀子,就算沒有爹娘的錢,我們也可以過的很好。」

  前提是,吳凝雪能讓新安郡主點頭,而不是像原來一樣,兩人身無長物離開,沒有爹娘點頭就結婚。吳凝雪閉上眼,覺得徐明楠雖離自己這麼近,可他卻分明離得越來越遠。或者該說,這是他們本來就有的距離,這個男子,只要回到他原來所處之處,就離自己很遠很遠。

  徐明楠不明白怎麼這麼幾個月沒見,兩人沒來得及傾訴相思之情,而是為這些事爭執?這些事不是極平常的嗎?姨母、姐姐、嫂子、表姐,甚至包括睞姐兒,哪個不是這樣過的?而吳凝雪臉上分明寫著不願意。

  知道她願意吃苦,曉得她不是那樣貪慕虛榮的人,可明明可以過好日子,只需要改變一些些就可以過上無數人羨慕不已的日子,為什麼她不願意?或者說,她不願意為自己改變?

  徐明楠的眉頭皺的很緊,吳凝雪已經轉身準備離去,徐明楠往前追了幾步,接著就頹然回到桌邊,那碟紅燒肉依舊在那裡,醬汁已經凝結起來,不復撲鼻香味,失去誘惑。

  亭內兩人的對話很快傳到陳珍蘭耳裡,她聽完把年禮單子點完就點頭:「知道了。」來稟報的人退下,身邊的邱大奶奶笑著道:「其實這吳姑娘,我瞧著也有幾分野意,難怪會惹人喜好。」

  陳珍蘭端起茶喝了:「可是成親過日子這種事情,光靠喜歡是不夠的,特別是出去應酬這些,到時遲早會起衝突,與其那時被攪的一家子不安生,倒不如早做打算。說句正經的,其實也是為吳姑娘好。她不適合在這深宅大院過日子,到時遲早都是怨偶。」

  邱大奶奶凝神聽了才笑著說:「果然婆婆疼徐家表叔,若換了個人,哪會想的這麼細緻?」陳珍蘭微微一笑,接著就歎:「說的就跟我不疼他們一樣。你七姨母去的早,又只有這三個孩子,我自然要多想著些,不然以後怎麼去見你七姨母。」

  說話時候,陳珍蘭渀佛看見妹妹,面容美麗笑容溫柔,沒見到妹妹最後一面,是陳珍蘭一輩子的遺憾。那個當年不惜翻臉也不讓他過繼出去的孩子,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陳珍蘭低頭,有滴淚掉落在紙上,接著很快化去再也不見。

  吳凝雪一口氣跑回住處,推開門走進屋子裡,來到鏡前看著自己的臉,面前女子的穿著,和曾想的一模一樣,可此時眼中沒有歡喜,只有惶恐,看了半響,吳凝雪伸手把髮上的首飾一樣樣取掉,去掉一樣,覺得輕鬆一些。

  這樣的日子,其實不適合自己吧?丫鬟已經進來,見吳凝雪站在鏡子面前發愣就忙過去拿起梳子給吳凝雪卸妝:「姑娘,這些事我們動手就是,勞駕不到您。」吳凝雪眼裡的淚又落下:「住這樣屋子、穿這樣好衣衫、戴這樣首飾,在別人眼中看來,是不是特別快活?」

  見她落淚,丫鬟忙讓小丫頭端熱水進來,服侍吳凝雪洗臉,聽到這話不由笑著說:「這是自然,做主人被人服侍,當然好過做下人服侍別人,不說旁的,別人都說姑娘好福氣呢。」好福氣?吳凝雪突然哈哈笑起來,丫鬟正拿著手巾過來給她擦臉,見她這樣笑不由嚇得手巾差點掉地,忙對小丫鬟道:「去告訴嬤嬤,就說吳姑娘不知怎麼,突然……」

  不等她說完吳凝雪才道:「你不用去告訴嬤嬤,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啊?丫鬟的眼猛地睜大,接著吳凝雪拿過手巾,把臉上那些脂粉擦掉才把外面衣衫脫掉,走到床前躺下:「我要睡了,你們別打擾我。」

  見吳凝雪就這樣隨便歪在床上,丫鬟想了想才上前去給她脫鞋:「姑娘,您還是蓋好被子,還有,睡覺時候要只穿中衣。」吳凝雪把被子拉過蓋在頭上,都不看丫鬟一眼。丫鬟沒有法子,只好悄悄退下,然後去告訴嬤嬤們。

  唐嬤嬤聽完點頭:「曉得了,我們會去和太太說。」丫鬟退下,齊嬤嬤才道:「哎,真是有福都不會享,這樣的規矩就叫難,就覺得受不了,這還是做上人的,若是做下人,早被打了幾百板子了。」

  唐嬤嬤品著茶,淡淡一笑:「一個市井裡的毛丫頭,也只有遇到徐家這樣的善人,才肯這樣大費周章,若是遇到旁的人家,別說這丫頭,連她弟弟妹妹,屍骨都早化成泥了。」齊嬤嬤應是:「這會兒還覺得我們虧待了她、嚴苛了她,真是想不通。」

  唐嬤嬤點頭,窗外吳小妹正好經過,聽的清清楚楚,手不由握成拳,想說姐姐已經學的很辛苦了,可又不敢開口,只得悶悶地轉身往外走。

  吳小妹年紀還小,丫鬟們看見了,只遠遠地跟著,等吳小妹走出二門才喊道:「吳小姑娘,還是回去吧,再往外就不能去了。」吳小妹抿唇,看著這道門。邊已經傳來徐明楠的聲音:「小妹你怎麼走出來了?你姐姐呢?」

  吳小妹看著徐明楠,眉頭皺起問道:「徐哥哥,這樣日子是不是就叫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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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4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分離

  吳小妹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徐明楠一時無法回答,只是皺了皺眉,吳小妹已經又道:「都說這是享福,可我覺得,沒有在家裡自在。」原來是小孩子不習慣,徐明楠已經笑了:「你剛來這麼幾個月,不習慣也是自然,等習慣了就好了。」

  吳小妹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看了看徐明楠才低下頭,嘴裡嘀咕道:「我就知道徐哥哥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徐哥哥從小生活在這樣宅院裡,使奴換婢、揮金如土,是不會覺得這樣日子不好。可我們只怕永遠都不習慣。」

  徐明楠這下是真沒回答出來,吳小妹抬頭認真看著徐明楠:「現在吃的住的穿的,樣樣都比家裡好,可連想出去玩都不行。徐哥哥,這種日子,真的好嗎?」徐明楠遲疑一下才對吳小妹道:「等過了正月,我帶你們出去玩,還有燈節時候……」

  吳小妹已經打斷徐明楠的話:「徐哥哥,這不一樣的,我聽嬤嬤們說,出去玩也不能嘻嘻哈哈,和原來不一樣的。」這樣十來歲的孩子,徐明楠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她,只是站在那不說話。

  身後已經響起楚氏的聲音:「小叔怎麼會在這裡?」徐明楠回頭見楚氏扶著丫鬟的手站在那,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來的,突然見到嫂子,徐明楠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上前行禮:「嫂子好。」

  楚氏雖已來了一會兒,但這時裝出一副剛來的模樣笑著看向吳小妹:「這位是哪家的貴親,原先似乎沒見過。」吳小妹是知道徐家那邊對自己姐姐不是很滿意,從中阻撓,而從楚氏的稱呼上,也能知道這是徐家的人,眼裡不由露出幾分驚慌。

  徐明楠的臉騰地紅起來,畢竟這件事,陳珍蘭說好的是等過幾個月吳凝雪的規矩學的差不多了,再讓吳凝雪去見新安郡主,而楚氏現在就跟當面撞上差不多,過了許久才道:「這是,姓吳家的姑娘。」

  吳小妹的腳在那裡,不知該上前給楚氏見禮還是跑回內院,裡面已經走出一群人來,領頭的是邱大奶奶,先看見吳小妹就對身邊丫鬟道:「你們也著實該打,哪能讓客人亂走的,還不快些把吳小姑娘領進去。」丫鬟會意,上前請吳小妹跟自己往裡面去。

  邱大奶奶已經對楚氏笑著道:「來我家還要我接出來,直接往裡面去就是,難道今兒特地來挑我的禮?」楚氏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站了這會兒也覺得腿酸,順勢扶住邱大奶奶的手就道:「要不是提前來了,還沒瞧見小叔呢,小叔你也別嫌我說話直爽。你喜歡,爹娘真依你的心願娶進門來,我們自家人定不好說什麼。可以後呢,難道一輩子不出門應酬?以後有了孩子,還要孩子來教做長輩的禮儀規矩?」

  邱大奶奶已經拉住楚氏的手:「幾年沒見,你越發爽利了,這件事,你一個做嫂子的,多說幾句,只怕還會被人說,倒不如學我,什麼事都不管。」楚氏瞧一眼徐明楠笑著道:「你是有福氣的人,你那個小嬸子,和你處的跟姐妹似的,我這邊小嬸子可還遲遲沒過門。其實呢,若不是看公婆著急,我也樂的什麼話都不說呢。」

  說著楚氏和邱大奶奶說笑著往裡面去,徐明楠的腳就像被釘在地上一樣,兩個嫂嫂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娶一個媳婦回來,可不僅僅是自己喜歡。徐明楠用手抓抓頭髮,旁邊的小廝忍不住開口:「表少爺,您不是約了馮爺在酒樓見面嗎?這會兒再不去就晚了。」

  徐明楠嗯了一聲轉身打算走,猛地想到方才楚氏說的話,開口問小廝:「你覺得吳姑娘怎麼樣?」小廝沒想到徐明楠突然問出這麼一句,笑著道:「表少爺您喜歡,自然就是好的。」這話裡的不盡不實,徐明楠聽的清楚,不由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小廝見徐明楠笑了,也道:「小的沒多少見識,不過呢,這成家過日子,總是要互相遷就,哪能一方特別遷就呢?小的聽丫鬟們私下議論說,」猛地小廝想到不能這樣說話,聽他住了口,徐明楠淡淡道:「怕什麼,有我呢,你說吧。」

  小廝這才嘻嘻一笑:「丫鬟們說,這位吳姑娘,只怕不習慣過這樣宅門裡的日子,常時長吁短歎的。你說,娶媳婦過日子,哪能娶一個這樣的。」說完小廝猛地用手捂住嘴,徐明楠不由輕歎一聲,再沒說話。

  曼娘聽著楚氏說話,把加過炭的手爐往楚氏那邊送去:「你這還懷著孩子呢,還要操這心。」楚氏接過手爐打個哈欠:「我這不是為小叔操心,也是為我自己操心,姐姐你想,這做妯娌差不多是要做一輩子的。娶了個不和氣的小嬸子回來,誰願意沒事和她鬥心眼,爭一斗穀子半升米的?還要為公婆多給了誰點東西,多疼了哪個小孩子鬧一頓脾氣,看她的眉眼過日子?連活都要少活些年。我娘家娘一直說,我是個福氣好的,家裡人口少,公婆也是慈愛的,兩個大姑子都和氣。娶個什麼樣的小嬸子,和我干係可是大了。」

  曼娘靜靜聽她說完才笑著道:「是這個理,就是不曉得多少人明白這個理。」楚氏歪在那笑著說:「這事又過去好幾日了,我聽下人們說,小叔又去找過那個吳姑娘,然後兩人不歡而散,等再加上一把火,他們也就該散了。」

  兩人終究不是一樣的人,一個是從小金尊玉貴,不愁生計,連世間險惡都不曉得多少。另一個是跟著爹娘在市井上討生活,懂得生計艱難,見識卻不出於市井之外。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既要宅門內的奢侈日子,又要外面市井的無拘無束?即便在家裡可以如此。出門應酬,或者男長女大,總要結親,那時一個一身市井習氣的人,又有幾家願意結親?

  曼娘把手裡的衣衫無意識地揉來揉去:「但願經了這麼一回,他曉得再不能由著自己性子做事。」楚氏打個哈欠:「小叔天性純良,又沒經過什麼事,會被吳姑娘吸引很平常。公公已經說了,等這事完了,讓他跟了我們去任所,平日幫我們出出主意,處理一些庶務,等這事冷下來再回京,那時也不過二十二三,說親也不是什麼難事。」

  徐明楠看著吳凝雪扔到地上的首飾,俯身撿起眉已經皺成個疙瘩:「凝雪,我曉得你現在不習慣,所以會這樣。可終究是要習慣的,畢竟我能忍你,爹娘也能忍,但以後生下兒女,說起親來,那時怎麼辦?」

  吳凝雪覺得萬分委屈,這些日子盼著徐明楠來,可每回一見面,說不上幾句徐明楠就老調重彈,讓自己好好學規矩,學好了就去見他娘,然後兩人成婚。學規矩三個字已經變成吳凝雪不能觸摸的逆鱗,此時聽到徐明楠還這樣說,吳凝雪眼裡的淚落下:「阿楠,難道非要學好規矩,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原先……」

  徐明楠打斷她的話:「我們原先是住在外面,那時和現在不一樣。凝雪,還是那句,我可以忍,但你總要出外應酬,到時外面人笑話起來,還有生下兒女,總不能說我們的孩子毫無教養,那時等長大後怎麼說親?」吳凝雪抬頭看著徐明楠,只覺得他英俊的面容此時怎麼那麼陌生?

  徐明楠見自己左說右說吳凝雪卻越發聽不下去,歎氣道:「今兒是初二,兩個表姐都歸寧回家,姨母讓你裝扮好了出去見見,也是為了表姐們對你印象好了,到時好說服我娘,免得……」

  吳凝雪看著徐明楠遞過來的那根步搖,上面的珍珠最大的足有大拇指大小,渾圓潔白,這是上好的南珠,據說一顆就值百金,這麼一支步搖,換自己全家都夠了。吳凝雪沒有去接那支步搖,而是搖頭:「我這樣出去不好嗎?阿楠,我不是名門閨秀出身,我就……」

  讓吳凝雪失望了,徐明楠搖頭:「凝雪,正因為你不是名門閨秀出身,所以場面上要做的比她們更好。」這句話讓吳凝雪徹底失望了,她笑容有幾分淒楚:「阿楠,你後悔了,你後悔我配不上你了,我不管怎麼努力都配不上你,比不上那些你從小就見到的名門閨秀。我和你,不能再成婚了,不然你以後會越發後悔。」

  「我沒有。」徐明楠脫口而出這句,但說完後就再沒有別的話,其實自己是真的後悔了吧?畢竟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是爹娘的兒子、姐姐的弟弟,還是很多很多,所以才這麼急切地想讓吳凝雪得到親人們的認可,到時歡歡喜喜成親,告訴全天下人自己沒有選錯。

  可吳凝雪這些日子的表現,讓徐明楠知道,只怕親人們,永遠不會真正認可她。而陳銘遠那句話也在耳邊響起,你此時越護著她,以後真過了門,只會讓她越發地被遷怒。自己能否真的保護住吳凝雪,而吳凝雪,能不能不依靠自己的保護在這宅門裡活下來,而不是數年之後,變成一個每日抱怨不休的怨婦?

  而這一切,不是不可能的,徐明楠低頭看著那支步搖,把步搖放在桌上,輕聲道:「你想好了的話,就打扮好了跟丫鬟們出去見表姐們吧。若不能……」徐明楠的袖子動了動,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轉身離開屋子。

  吳凝雪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心裡如被誰割了幾下一樣,疼的說不出話來,只發出幾聲困獸似的嗚咽。這個如天神一樣降臨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也如天神一樣,回到他的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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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決定

  過了好一會兒,丫鬟才上前小心翼翼開口:「吳姑娘,太太已經又讓人催了。」吳凝雪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穿的衣衫,做工精緻料子考究,旁邊桌上的步搖在閃閃發光,就等著自己梳妝好出去見徐明楠的那兩個表姐。

  可見了又有什麼意思?吳凝雪歎氣,並沒有像丫鬟想的那樣把首飾戴在發裡,而是脫掉衣衫,丫鬟啊了一聲,吳凝雪已經走到櫃子前拿出幾件舊衣:「這樣的衣衫,其實不該我穿的。」丫鬟面色有些驚慌,急忙示意小丫鬟去稟告陳珍蘭,自己在旁勸阻。

  琦玉琦年姐妹正陪著陳珍蘭說笑,幾個孩子也在旁插話,廳內和樂融融。琦玉拿起一塊杏幹逗著琦年的小兒子,往屋外瞧了眼才道:「娘,怎麼那個吳姑娘還沒來?我倒想瞧瞧,是怎樣的美人,讓表弟這樣念念不忘。」

  陳珍蘭的眼瞇一下,把最小的外孫抱在懷裡:「等來了不就知道了?再說你們以後,總是會經常見面的。」琦年遲疑一下方道:「娘,雖說娶妻娶德,出身什麼並不是特別要緊,可總不能這樣小家子氣,三催四請的,到現在都沒來。以後真成了親,出門應酬起來,別人怎麼說?」

  成親?陳珍蘭把小外孫唇邊的口水擦一下:「這孩子都出牙了,真快。」琦年曉得自己娘在轉移話題,伸手去拉她,陳珍蘭順勢把外孫抱還給自己女兒:「橫豎也是你表弟和她過一輩子,應酬這種事,她應酬不來,不就是被別人在背後說幾句。」

  琦年皺眉,徐明楠正好進來,聽到陳珍蘭這話臉不由熱辣辣的,琦玉已經叫徐明楠:「小表弟來了,記得初見面時,你才這麼小,現在就曉得給自己尋媳婦了。姑娘呢,在哪裡,也要給我們瞧瞧。」

  琦玉越熱情,徐明楠越發覺得臉熱辣辣的,含糊答幾句就說要出去和兩個表姐夫一起喝酒匆匆離去。琦玉覺出不對,望向自己的娘:「娘,小表弟和那個姑娘,是不是?」陳珍蘭搖下手指頭示意女兒別往下問,已經有婆子匆匆進來走到陳珍蘭身邊:「太太,方才吳姑娘身邊的丫鬟遣人來報,說吳姑娘和表少爺又吵架了,然後吳姑娘說她穿不得這樣好衣衫。」

  終於到這一步了,陳珍蘭長出一口氣,對琦玉道:「你們姐妹自己在這玩,我往裡面去去就來。」琦年拉住陳珍蘭的手,撒嬌地道:「娘,我跟你去。」

  陳珍蘭把女兒的手打下來:「你去什麼去,人家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以後還要過日子呢。」琦玉聽到自己娘這話,和妹妹交換一個眼神,陳珍蘭已經匆匆往裡面去了。琦年重新坐下:「姐姐,你說表弟和這姑娘,是不是不能成?」

  琦玉瞧一眼妹妹:「八成是,不然表弟怎會這樣?愛慕美貌女子本是常情,可一過起日子來,那就是兩回事了。這些應酬往來,各樣打點,別說一個半路出家的,就算我們,初時不也費不少功夫?」

  琦年嗯了一聲,還是想瞧瞧,想了想就招來自己丫鬟,讓她去叫個陳珍蘭得用的婆子來好好問問,丫鬟應是而去。琦玉不由白妹妹一眼,琦年毫不在意:「難道姐姐你不好奇?」自然好奇,不過呢,娘說的對,這姑娘以後總是要過自己的日子,哪能做的太過。

  陳珍蘭匆匆到了後邊,丫鬟急忙迎上去:「太太,我們已經勸了半日,可是姑娘就是不肯換裝,只是在那哭。」陳珍蘭側耳細聽,已經聽到屋裡傳出的哭聲,掀起簾子進屋。

  吳凝雪已經著了舊日衣衫,伏在桌上哭泣,聽到陳珍蘭的腳步聲這才抬起頭,對著陳珍蘭緩緩地道:「五姨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只是要辜負五姨母的心了。」陳珍蘭一顆心此時才咕咚落到實處,上前拍著吳凝雪道:「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吳凝雪聽到陳珍蘭這溫柔話語,想到徐明楠方才的冷語,登時又大哭起來,自己為徐明楠如此辛苦,可是他竟半分也看不到,姨母這樣慈愛,可以後再見不到了。

  邱府的事很快就被傳到徐家這邊,新安郡主遣走報信的婆子,長出了一口氣。再旁靜靜等待的林琉玫不由對曼娘道:「真好,總算等到這日了,多虧了姨母,不然以後這幾十年,還不曉得怎樣頭疼呢。」

  曼娘卻沒有林琉玫這麼喜悅,眉頭輕皺:「還不曉得這幾日阿弟會怎樣傷心呢。還有,雖說是跟了大弟去任所,可這幾年在外,會不會自暴自棄?」新安郡主叮囑完了婆子,聽到曼娘這話就笑道:「就知道你細心,放心吧,這孩子我也是從小看到大的,身邊這麼多人呢。再說我也給那姑娘備了一份嫁妝,畢竟她和你阿弟前後糾纏也有這麼些時候,年輕姑娘家的名聲,還是有損了。」

  未婚男女互相傾慕,成全了那是一樁佳話,最終分開的話,那就是兩損,而女子受到的損傷比男子更深一些。曼娘微歎一口氣才道:「母親想的,總是這麼妥當。」新安郡主雙手一拍:「好了,也別說這些了。等明兒還要借一下陳三爺,好生去勸了那孩子,然後讓他回來。免得你爹爹成日嘮叨,我耳朵都快長繭子了。」

  曼娘不由笑了:「您女婿這些日子也閒著,您盡管差遣就是,這陳三爺叫出來,豈不嚇到人?」新安郡主哈哈一笑,也就往後面園子去尋那幾個在那玩耍的孩子。

  林琉玫遇到曼娘,總要問問這幾個孩子的婚事,畢竟林琉玫的長女已經有人家來說了,而睞姐兒,比林琉玫的長女還要大三歲。新安郡主走在前面聽到就笑:「你姐姐姐夫疼你那外甥女,是疼到骨頭裡了,我瞧著,定要尋個十分周全的人家,那查了半分,你姐姐姐夫都不會要。」

  此時已走到孩子們玩耍的花園,睞姐兒正好聽到外祖母的話,不由笑著問:「外祖母說的是什麼十分周全的人家?」睞姐兒穿的是新裁的衣衫,今兒天好,她的笑臉在陽光下越發燦爛,新安郡主抬頭一看不由嘖嘖贊道:「這麼個品貌,真是尋遍京城再尋不到第二個了。你放心,這件事,你外祖母我也會幫你把關。」

  若說方才睞姐兒還只聽到一點點,此時怎不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麼?睞姐兒的臉不由微微一紅,嬌嗔地道:「外祖母又來取笑我,這種事,才不該是我聽的。」新安郡主笑瞇瞇地把睞姐兒摟到懷裡:「姑娘家長大了,遲早要嫁出去,早早聽了,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這夫妻是正經的事,只要不滿腦子才子佳人,後花園私定終身就好。」

  睞姐兒抬頭看著外祖母:「這才子佳人我曉得,可後花園私定終身,是什麼?」林琉玫哈哈大笑:「娘,您瞧,您說錯了吧?姐姐不大愛聽戲,外甥女也隨她,哪曉得那些後花園私定終身的戲呢?」

  新安郡主也不由笑了,睞姐兒左右瞧瞧,唇微微抿起,其實也曾偷偷地去爹爹書房看過那些話本子的,也曾問過爹爹,爹爹也講了些道理,只是千叮嚀萬叮囑,說這是父女倆之間的秘密,可不能說出去,不然的話,爹爹就會被娘罵,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此時看見外祖母和姨母說笑,睞姐兒索性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跟著她們說笑。

  徐明楠和兩個表姐夫喝了一日的酒,已是伶仃大醉。回房到頭就睡,等醒來時已是近午時,打個哈欠準備叫小廝端水進來梳洗時門被從外面推開,徐明楠以為是小廝,正待吩咐他端熱水,再一細瞧竟是吳小弟,忙披衣坐起:「有什麼事嗎?」

  說完這話徐明楠才發現吳小弟眼裡似乎有淚水,急忙掀開被子下床走到吳小弟面前:「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吳小弟抬頭看著徐明楠,把眼裡的淚擦掉才說:「姐姐要帶著我們走了,以後再見不到徐哥哥了,徐哥哥,你是個好人,我會記得你的。」

  要走?徐明楠覺得是不是自己酒還沒醒,怎麼會聽到這麼個消息,眉不由緊緊皺起:「你會不會聽錯了,你們怎麼要走,而且,走去哪裡?」吳小弟搖頭:「沒有聽錯。徐哥哥,我們要回家鄉,哪裡還有我們一個姑母,姑母待我們很好。徐哥哥,以後,我會努力讀書,好好考試,如果考到舉人,再進京的時候會來看你,現在,就先走了。」

  說完吳小弟深深地行了一禮,就往外跑去,徐明楠匆匆把衣衫繫好就往內院去,丫鬟們已經得了陳珍蘭的吩咐並沒攔他。徐明楠走進吳凝雪住的院子,還能聽到吳凝雪說話的聲音,大概是在收拾東西,急忙上前推開門,抬頭的是兩個人,陳珍蘭和吳凝雪。

  吳凝雪已經換下進陳家後穿的好衣衫,髮上只別了一根銀簪,整個人如當日初見時一樣,看見徐明楠進來,吳凝雪對他微微一笑:「阿楠,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你有爹娘兄姐,有大好前程,自不能陪我去吃苦。我從小生長市井,做不了富貴人家的主母,這些日子吃好穿好住好,可卻像在籠子裡一樣渾身不自在。你我,不該在一起的。」

  說完這句,吳凝雪覺得胸口就像被什麼東西在生生地切自己的肉,這個男子,這個面目俊朗的男子,能陪在自己身邊這些日子,已經足夠僥幸,更多的不能再求了。想好的不要哭,可吳凝雪還是忍不住落淚。

  本該留住她的,可為什麼聽到這幾句後,心裡會升起如釋重負之感?徐明楠覺得喉頭一陣哽咽,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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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本原

  這個好字出口,徐明楠眼裡也流下淚,從此就是再不相見,偶然相遇的兩人,到現在,也該各自回到各自該走的路上。徐明楠仔仔細細看向吳凝雪的臉,再沒說話轉身離去。

  吳凝雪看著他的背影,眼前視線早已模糊,感到肩上多了一支手,吳凝雪才勉強笑道:「我沒事,五姨母,我沒事。」在田野覓食的麻雀終究不能像鸚鵡一樣放到籠子裡豢養,陳珍蘭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我給你備了些東西,送你們回鄉的人也安排好了,你姑母也答應給你尋一門妥當的親事。凝雪,耽誤了你這麼久,是我們的不是。」

  這話讓吳凝雪心裡越發酸楚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是我沒福氣,享不了這樣的福。五姨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上。」說著吳凝雪跪下,端莊行禮,雖然不喜歡這些禮儀規矩,但吳凝雪這些日子的規矩並沒有白學,這個禮行的也像模像樣。

  陳珍蘭扶起她,又叮囑了她幾句,也就讓她們繼續收拾東西,明日一早離開京城,這一走,吳凝雪這此生,就再回不了京了。

  徐明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不曉得自己走到哪裡,眼前視線十分模糊,不知道是淚還是別的什麼。從此後就再不相見,再也無需煩惱爹娘家人是否會喜歡,明明知道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結局,可這心裡還是有些難受,頭一次的動心,落到這樣的結局。

  徐明楠用手摸一把臉上的淚,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怎麼也平靜不下來。身邊響起咳嗽聲,接著是陳銘遠的聲音:「嘖嘖,小舅你這是怎麼了,新年大節的,沒新衣裳穿嗎?哭的這樣厲害?」

  徐明楠抬頭,看見面前的陳銘遠滿臉笑嘻嘻,勉強叫了聲姐夫但眼裡的淚還是止不住。陳銘遠伸手搭在他肩上:「你這到底怎麼了,不是說那位姑娘學的不錯,然後再過幾個月你就能心願成真嗎?怎的現在會這樣?」

  提到吳凝雪,徐明楠喉頭更加哽咽,過了好久才道:「她走了,她說,不習慣過這樣宅門裡的日子,而讓我跟她去過窮日子,也是對不住我。姐夫,我該留住她的,可我說了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陳銘遠雖然已經知道事情始末,還是仔細聽了,聽完才道:「你是這深宅大院裡長出來的最名貴的蘭花,而她是田野裡無拘無束的麻雀,你們就算真情投意合,可過起日子來,不是情投意合四個字就能過的好的。縱然開頭不錯,可過日子總是瑣碎的,哪能天天風花雪月,別的不說,就說俞家表哥,當初他和這位表嫂成親,那也是一樁佳話。可好日子,沒有過上幾年,這佳話,就成了一地雞毛。」

  俞泠和綿珠的事,在徐家並不是什麼不可提起的話,況且後來兩夫妻多有齟齬,俞泠常年在外,說的是遊歷賺錢,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更多的是躲避妻子。而綿珠,更是有十來年沒有畫過了,當初這對因畫結緣的夫妻,到現在已成有名的怨偶。

  若在原先,徐明楠自會自信地說,那是俞泠自己看錯了人,可經過了這麼幾個月,徐明楠覺得這話說的不盡不是,情投意合,只能在最開始的時候有用,瑣碎的日常,總會把那些情意不會起作用,甚至會變化。

  如果不明白這些變化,還是以原本的念頭過日子,成怨偶就是再平常不過的。徐明楠長歎一聲,陳銘遠曉得他已經知道自己說的話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吧,我曉得一個地方,喝酒很好,我帶你去。」

  徐明楠呃了一聲:「姐夫不是來姨母家探望姨母的?」陳銘遠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本來目的,只是笑著說:「你是我小舅,你這樣傷心我當然要安慰了,姨母這邊,我改日再來賠罪。」說著陳銘遠就拉著徐明楠往外走,徑自上了馬,往徐家行去。

  看著兩邊熟悉的街景,徐明楠越發覺得不對,急忙喊住陳銘遠:「姐夫,這是,是往家裡行的路。」陳銘遠伸手拉住他的馬韁:「岳父他們回京,已經快一年了,難道你連爹娘都不認了?小舅,岳父他們疼你寵你,你也不能仗了他們疼寵,就由著自己性子做事,不管不顧。」

  此時已經到了徐家大門口,守門的人看見陳銘遠和徐明楠回來,立即上前拉住馬韁,歡喜叫道:「二十一爺回來了,快些去報給老爺郡主。」到了此時,徐明楠已經不能再調轉馬頭離開,聲音喃喃地道:「爹娘他們,還會怪我嗎?」

  陳銘遠揚眉一笑,徐明晉已經走出大門,看見弟弟還坐在馬上,上前把他拉下來:「你啊,到了家門口還不下馬?要生生急壞了爹娘,你才歡喜?」爹娘?徐明楠心中不由升起慚愧,看向大門口,見徐啟和新安郡主已經相攜出來,爹爹鬢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些,這慚愧之意越發深了,滾鞍下馬來到徐啟夫妻面前跪下:「兒子不孝,讓爹娘操心了。」

  徐啟準備扶兒子起來,新安郡主已經一巴掌打在徐明楠肩頭:「你這樣的行徑,讓家人操碎了心,就該活活打死才是。」說著新安郡主聲音已經哽咽,徐明楠從沒見過新安郡主如此傷心,心裡的慚愧越發深起來,跪在地上道:「是兒子不好,累爹娘操心,娘要打,就讓哥哥代打,免得傷了娘的手。」

  新安郡主扯出帕子擦一擦眼裡的淚,才狠狠瞪徐明楠一眼:「就是這張嘴會說,罷了,我也不打了,你哥哥已經選了蘇州通判,過完了年就上任去,你也跟他去任所幾年,好好地熬熬你的少爺脾氣。」

  徐啟已經把小兒子扶起來,笑著對老妻道:「年輕小孩子家,我們又不在家,會犯錯是難免的,都起來吧,擠在這大門口像什麼話。阿楠,你別的罷了,你姐姐那裡可是要好好地去道個歉。你姐姐也是心裡著急才會如此,可你也不想想,若是別人,你姐姐什麼時候這麼著急,不管不顧起來?」

  徐明楠印象中的曼娘,總是從容淡定,語氣溫和,連脾氣都極少發。故此才會在曼娘發怒時候大為驚訝,全歸咎於這是因吳凝雪出身低微,更沒想到姐姐竟然因此生病。此時聽到父親這樣說,不由沉吟起來。

  新安郡主一手拉著徐明楠的袖子,似乎怕他又走掉一樣:「你姐姐心思比你細膩,想的也深,你又說的這麼急,她怕你是中了別人的套,這才要你回頭,可你偏偏什麼都不肯聽,她才激怒攻心。」

  「凝雪她,並不是什麼套……」徐明楠下意識為吳凝雪分辨,新安郡主已經點頭:「後來我們自然曉得,這不是什麼別人下的套,可這過日子,不是什麼情投意合就能完全過的好。再說你姐姐也想讓你吃些苦頭,明白些人間疾苦,這才如此對你,可你,還是不明白她的苦心。」

  新安郡主一口氣說完,已長聲歎息,徐明楠恍惚之中已經曉得,不由看向陳銘遠:「姐夫不是特地去看姨母的吧?」陳銘遠點頭:「是你姐姐一直掛念你,催我去的。小舅,你姐姐也好,岳父岳母也罷,還是五姨母,他們都盼著你過的好。你年輕,行事難免有不妥當之處,也只有做了一家子,才會這樣各處蘀你細想,樣樣都想妥當了。」

  「女人嫁不好,和男人娶妻不著,就是一輩子的事。阿楠,你若沒有娶到一個合適的妻子,以後日子怎麼過?」徐明楠聽了新安郡主這話,只是嗯了一聲。

  楚氏已帶著孩子們在前面等候,瞧見他們走過來就笑著道:「婆婆,酒席已經備好了,小叔他經了這麼一回,想來也該明白,做事總是要思前想後才能行事妥當,而不是光憑了自己歡喜或者出於兄弟義氣就好。」

  徐明楠素來敬重長嫂,聽到這話,雙頰不由通紅,徐啟本就心疼這個幼子,見兒子得了教訓十分歡喜:「酒席既已備好,你們就去喝幾杯。我還是去書房裡,教幾個孫兒寫字就是。」眾人應是,徐啟已帶上陸哥兒離開,陳銘遠和徐明晉陪著徐明楠入席,席上徐明楠只覺得恍如隔世,每個人都難以離開自己出生長大,與之熟悉的一切。

  陳銘遠歸家時已是滿身酒氣,睞姐兒曉得自己的爹是去寬慰小舅舅了,難得的沒有嫌棄爹爹身上的酒味,倒是緋姐兒聞到爹爹身上的酒味,立即調頭不要爹爹抱,繼續要娘抱著。

  陳銘遠看了小女兒這樣不由失聲笑道:「這緋姐兒,和她姐姐竟是一樣的。」曼娘把小女兒抱在懷裡,瞧著陳銘遠:「你別只顧著打趣你兩個女兒,今兒的正經事辦的怎樣了?」陳銘遠接了睞姐兒端過的茶一口喝乾,拍一下胸口:「你也不瞧瞧我是誰,天子重臣,巧舌如簧,自然是幸不辱命。我離開的時候,小舅正在和岳父岳母說話呢,還讓我帶話,說過兩日就來給你賠罪。」

  睞姐兒已經歡喜地道:「這樣就太好了,爹爹,明兒你就帶我去外祖父家,我要去尋小舅舅。」女兒漸漸大了,陳銘遠不能再像原先一樣對待,故意把臉沉下:「到處亂跑,小心嫁不出去。」

  睞姐兒從來不怕爹爹,鼻子皺一下:「你不帶我去,我就和弟弟悄悄地去。」曼娘噗嗤一聲笑了:「瞧你把她寵的,寵出禍來了。」陳銘遠故意雙手一攤:「所以我也只好自己受著。」曼娘不由抿唇一笑,和丈夫對看一眼,心裡滿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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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露餡

  徐明楠這場酒又是大醉,等醒來時候看著滿屋熟悉的擺設,過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又回到家中,住在這間住了十來年的屋子裡。伸手往上,碰到一杯熱茶,坐起身拿過熱茶一飲而盡,那熟悉的味道一入喉,徐明楠覺得精神不少。

  這晨起一杯茶,已經好久沒嘗過了,徐明楠把茶杯放下,掀開被子下床,小廝已經走進來笑嘻嘻地道:「二十一爺,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衣衫也備好了,您洗完澡換了衣衫,午飯是讓廚房送呢還是出去吃?」

  徐明楠走到屏風後解著衣衫,聽到午飯兩個字停了一下:「午飯?就到吃午飯的時候了?」小廝在那整理著床帳,笑嘻嘻地說:「都已快午時了,自然是要吃午飯了。今兒有宮中賞下的鮮魚和羊肉,要不讓廚房拿魚和羊肉做個湯給爺您解酒如何?」

  快午時了,徐明楠拿起手巾擦著身子,吳家一家子,這時也該離開了吧?徐明楠往屏風外望去,什麼都沒看到,匆匆擦了身子換了衣衫就走出去:「我往姨母家去一趟,去道謝。」說完也不理小廝就往外跑,小廝沒有攔他,只是遣人去給新安郡主報信。

  新安郡主聽了後眼皮都沒抬:「讓他去吧,總要送一送,也算好聚好散。」丫鬟應是離去,楚氏笑著道:「小叔今兒看來是沒口福了,進上的鮮魚和羊肉,和這外面的還是有些不一樣。」新安郡主笑了:「他還小,以後能吃到呢,讓他們把那魚清蒸了,那羊肉別燉湯,切的薄薄的在火上烤了,就這樣端上來。」

  丫鬟聞聲去吩咐,楚氏已經拍手:「婆婆想的,總和旁人不一樣,這羊肉切的薄薄的烤了,只見人吃過,就是不曉得味怎樣?」新安郡主笑了:「這新鮮羊肉烤了,比燉湯好。」說著新安郡主就微微一頓:「以後阿楠跟你們在蘇州,可要好生幫我看著他。」

  楚氏應是,又笑吟吟地道:「說不定到時還能給婆婆您帶個江南兒媳婦回來。」但願如此,新安郡主也笑了。

  徐明楠趕到陳家時候,吳凝雪一家早已離開,陳珍蘭看著外甥緩緩地道:「除了首飾衣衫,又備了五百兩銀子,到時他們回了家鄉,又叮囑送他們回去的,有合適的地給他們買上幾十畝,身邊有了銀子傍身,依他們姑母住,也不會被人欺負。」

  徐明楠應是,眼裡的淚終於忍不住流下,陳珍蘭拍拍外甥的肩:「你年紀小,以後行事,必要瞻前顧後。」徐明楠嗯了一聲,但那淚還是繼續在流,等了很久徐明楠才擦掉眼裡的淚:「花了多少銀子,姨母開個帳,我讓人送過來。」

  陳珍蘭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該打,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這些銀子,不是為你花的,而是為你娘花的,我怎捨得我的妹子在泉下閉不上眼?再說吳姑娘過的安安穩穩的,你也不用太牽掛。」

  陳珍蘭說一句,徐明楠點一下頭,又說了一會兒,也就離開。走出陳家大門,牽著馬走在街上,聽著這熟悉的叫賣聲,感覺到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徐明楠的眉頭過了很久終於鬆開,一切都結束了,如一個夢一樣,結束了。

  年一過完,徐明楠跟了兄長往蘇州任上去,新安郡主如願以償,除了最小的孫女跟了徐明晉去外,陸哥兒他們都留在家裡。楚氏身孕已有六個月,這一路都是坐船,也不需要太趕路,還是跟著丈夫上任。

  送走徐明晉一家,陳珍蘭的長子也要往任所去,雖蔭襲入官,他依舊得選知縣,只是這回遠了不少,任所在四川,迎來送往中,日子過的飛快。穿上春裝的時候,徐二十三小姐的出嫁也就到了眼前。

  這是嫁入宗室為郡王正妃,禮儀繁瑣,嫁妝更是比徐家所有的女兒都要高出一截,公中足足拿出兩萬兩外,徐大太太又拿出五千兩的私蓄,再加上各人助的,徐二十三小姐出嫁的嫁妝足有三萬五千兩,是平常徐家小姐出嫁嫁妝的三倍不止。

  不過徐家族內沒人抱怨,畢竟能出一個郡王妃,也是莫大的榮耀,婚期由欽天監擇定在三月十八,從三月開始,徐府就人來人往,紛紛恭賀徐二十三小姐出嫁,來幫忙的親友更是不少。

  不過徐大老爺依舊被拘在家鄉不得出來,徐家現在輩分最高最為位尊的徐二老太爺從家鄉趕來,親自主持侄孫女出嫁的各項禮儀。

  曼娘是徐家其他出嫁女中日子過的最舒心的,也被徐大太太請去交代這夫婦相處之道,至於徐府別的人,更是各司其職,忙個不停。每日曼娘往徐府趕回來也麻煩,臨近出嫁之日,曼娘索性和原來一樣在徐府暫居,免得路上奔波。

  到了三月十五,在京城的徐府出嫁的各位小姐也帶了孩子歸來,曼娘也讓人把睞姐兒姐妹帶了過來,好和眾表姐妹們一起玩耍,認認親戚。

  明日就是大喜之期,嫁妝已經發往齊王府,靖江郡王將在齊王府迎娶自己的王妃,等滿了月後再帶上王妃往封地去。宮中的嬤嬤已經來給新娘上頭絞面,按了習俗,這夜該由新娘母親陪著新娘一起說說話,再說一些為婦之道,好讓新娘去到婆家做人。

  徐大太太雖從小養著二十三小姐,畢竟不是自己親生,此時看著已經打扮好只等明日穿上喜服出嫁的二十三小姐,心中百感交集,竟不曉得說什麼。過了半響才道:「你嫁的是郡王,可你還是要記住,郡王府內,你是主母,千萬別做什麼和姬妾爭寵的事墮了臉面。」接著徐大太太似乎想了想才又道:「夫妻敵體,你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郡王妃,和他是一樣的,休不敢諫勸,若頭一次沒有勸住,往後,就遲了。」

  徐二十三小姐低聲應是,徐太太說完這句,眼也低低垂下,這是自己活了這麼些年,最後悔的一件事。並不是沒有過怨恨的,可是再怨恨又如何,一切都是現在這樣了,要怪,或者只能怪自己嫁人不著,甚至是怪自己拿捏不住丈夫,不但沒有揭出他的醜事,甚至還幫著他隱瞞,以至鑄成大錯。

  此時女兒出嫁,嫁的又是郡王,若是因身份上的事不敢去勸解郡王,這鑄出的錯,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出的錯。

  蠟燭一點點往下滴,徐二十三小姐終於抬頭看著徐大太太,跪下道:「母親,我從沒說過一句話,但今日該說了,謝謝您。」

  徐大太太下意識地想扶她,手伸到一半時聽到這話,忍不住落淚:「傻孩子,我們總有一段母女情分,你說什麼謝字呢?」徐二十三小姐跪在那裡:「母親,我明白的,我自問若我是您,做不到這樣。母親,兒明日就要出嫁,一月後就要遠離,兄長嫂子都孝敬母親,母親晚景可期,從此不必再惦記兒。」

  徐大太太伸手把她扶起來,從此後,該放開藩籬,自由生活,而不是還拘束在以往種種間走不出來。

  郡王婚禮一應都有禮部派官員在旁指點,等郡王妃上了花轎,徐家這邊的事也算完了,雖女兒出嫁少有人家在喜日當天辦酒,徐家還是辦了酒席請了親友,畢竟王府的酒席,不是人人都能收到帖子的。

  看見曼娘出來幫忙待客,有人笑著問:「怎地陳奶奶不去王府赴席?」曼娘還沒回答,就有人笑著說:「陳奶奶是徐家出嫁女,徐家這邊酒席總也要有人出來招呼,難道說人人都去了王府,讓我們這些人都沒人招呼,也只有徐府這樣人家才這樣知禮妥帖,差一點的人家,此時早翹天上去了,哪還會招呼我們?」

  話裡全是奉承,原先問話那個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曼娘淺淺一笑,任由她們去說,又往別的席面上去應酬,也收了一耳朵的贊揚和問候。這麼轉了一圈,雖沒飲酒但連日勞累,還是十分疲憊,走到廳外打算喝杯茶歇一歇。

  剛坐下丫鬟端上茶,曼娘只喝了一口,睞姐兒就從另一邊走出來,見女兒嘴都快撅到天上去,曼娘招呼她:「還在別人家呢,你嘴巴怎麼撅天上去了?誰惹了你。」睞姐兒坐到自己娘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茶一口喝乾就不滿地說:「遇到不喜歡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在那拐彎抹角地問我,什麼三表哥想定個什麼樣的人,還有我們家裡的哥哥們,怎麼還沒定親。我應酬了一會兒,實在太煩了。書上不是說,這些事都是丫鬟出面問的,哪有小姐自己問的?」

  書上?曼娘敏銳地聽到這兩個字,看著女兒:「你這看得什麼書,還有教小姐們怎麼去問這種事?」睞姐兒急忙把嘴巴捂住,怎麼一時說快了,把這話給說出來,不曉得娘會不會去怪爹爹,畢竟話本子上的事,據爹爹說,不該給女孩子看的,免得迷了心竅。可是爹爹又說,女孩子讀書多了的話,看看這些話本子上的俗事,就不會被人隨隨便便說幾句好話就哄走了。

  到底爹爹說的哪句是對的?睞姐兒冥思苦想,不知道該用哪句。曼娘已經看著女兒:「你在你爹爹書房的時候,看了都是些什麼?你爹爹也是,那樣的書,哪能給小孩子看,若迷了心竅,還成不成人?」

  這麼說,娘也看了,不然娘怎麼知道?睞姐兒眼一亮:「娘你也看了?爹爹說,要看幾個這樣的俗事,才不會被人隨便說幾句好話就哄走了。如果小舅舅看過,就不會鬧出這麼一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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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幫忙

  提到徐明楠,曼娘不由微微一滯,徐家兩兄弟早已到了任所,寫回來的信說一切都好,徐明晉還特地說弟弟已經穩重了不少,每日規規矩矩的,並不似在京城時那樣愛出門玩耍。收到這樣的信,一家子既欣慰又有些難受,新安郡主已經盤算著,等過上一兩年,徐明楠的情傷也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時就給徐明楠說門親事,和京城子弟們過一樣的日子。

  曼娘不說話,睞姐兒已經伸手去摸自己娘的臉:「娘,爹爹說的對不對,所以,爹爹給我看這樣的書,也是怕我以後被人騙走。」曼娘回神過來,把女兒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你倒會舉一反三了,你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誰能騙得了你?不過是你爹疼你寵你,給你故意編出來的理由罷了。以後可……」

  睞姐兒已經拉著曼娘的胳膊在撒嬌:「以後不能看了嗎?可是娘,已經看過了怎麼辦?」這孩子,曼娘再板不下臉,把她的臉捏了捏:「學些道理是可以的,可不能迷著什麼見了個清俊男子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甚至要不擇手段嫁他這種事。」

  睞姐兒靠在曼娘肩頭,聲音嬌嬌軟軟:「這是自然,天下還有比小舅舅和爹爹更俊俏的男子嗎?」曼娘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沒有,睞姐兒的眼已經亮起來:「既然沒有,女兒怎會像那些人一樣呢?少年慕色,也要有色可慕。」

  這孩子,怎麼才一個瞬間看不住,就會和人講道理,這道理雖是些歪理,可還是有幾分道理。睞姐兒還想再說,就見廳內又走出一個婦人,睞姐兒忙端正坐好,這婦人已經笑瞇瞇地對曼娘道:「陳奶奶的千金,好一個聰慧靈秀的,今年十幾了?怎麼不在那邊屋裡和那些姑娘們一起玩耍?」

  曼娘認出此人是徐大爺同僚的妻子,姓金,忙起身招呼:「家嫂送妹妹去齊王府了,只有我們幾個人招呼,若招待的不周,還請金奶奶擔待一二。」金奶奶坐下接了丫鬟送上來的茶就笑道:「這樣的大事,也只有貴府才招待的這麼周到,哪會有什麼不周。」

  兩人說幾句家常,睞姐兒也就往少女們待的廳裡走去,金奶奶又贊幾句睞姐兒,才對曼娘笑著道:「今兒是想來求陳奶奶一件事。」曼娘心裡盤算著面上笑道:「家兄和尊夫同衙為官,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就幫,哪用得上求字?」

  金奶奶已經笑了:「知道陳奶奶是個爽利人,事情是這樣的,我家女兒的親事,許久之前就已說好,現在兒女漸漸大了,要正式下定,可婆家門第太高,原本我們想著就請劉郎中的太太做媒人,可對方請了兩位尚書夫人來做媒人,左思右想,除了堂官,還認得的人也只有奶奶您了,就想請奶奶您幫個忙和劉太太一起做媒人。」

  能請得起兩位尚書夫人來做男方媒人,曼娘的眉不由微微一皺:「還沒請問金小姐定在誰家?」金奶奶說起女兒婚事,又露出幾分喜悅:「新任首輔的梁家。」曼娘不由咦了一聲,梁首輔是汪首輔求去後的繼任者,而金奶奶的丈夫,不過一個七品官,祖上也沒出過什麼做官的,這兩家雖稱不上天差地別也是差距不小了,怎會和梁家結親?

  金奶奶見曼娘面露訝異之色,忙解釋了一通,原來梁首輔的父親和金奶奶婆家祖父是同窗,兩家關係極好,酒後就定下婚約,若是男女就給他們成親。誰知世事這樣不巧,梁家金家生的,都是兒子,這樁婚事也就順延下去。此後梁老太爺得以高中一路做官,金老太公卻以秀才終老。

  梁家既然發跡,金老太公也已去世,金家也就沒提這茬。轉眼又是二十年過去,梁夫人近四十的時候生下一個兒子,此時金奶奶也得了個女兒,那時梁老太爺正好告老歸鄉,聽說老友的孫媳生了一個千金,想起當年約定,唏噓之後親自來到金家,把金家女兒定給自己孫兒。那時金奶奶的夫君不過一個舉人,而梁首輔那時已是知府,既然梁家肯認舊約,金家也就應下這門婚。

  曼娘聽完來龍去脈,不由歎道:「說起來這也是兩位老人家的宿願,能沾這樣喜事的光,我自不會推辭。」金奶奶聽了忙起身給曼娘行禮,曼娘扶住她,金奶奶又道:「其實我們也曉得,現在梁家越發發達,我們門第已經有些不般配了,也只有盡力想辦的好一些。」

  以兩位尚書夫人為媒,既可以說是對女方的重視,也有炫耀家世的心在裡面。而從金家這時的反應來瞧,認為後者占的更多一些。不然也不會要在這時急急再增一個媒人。

  曼娘見金奶奶眼裡更加懇切,忙又保證一定會去,金奶奶這才鬆了口氣:「若是陳奶奶這邊有事去不成,那時也只有厚著臉皮去求梁家減掉一位媒人了。」曼娘又安慰金奶奶幾句,說一些既然定親,就是匹配的話。金奶奶也定下日子,要前往陳府給曼娘再下帖子請她正式做媒人。

  商量好了,金奶奶這才重新進廳,曼娘也重新進去應酬,這酒席足足吃了一日才散,收拾的差不多徐大奶奶才從齊王府回來,徐大奶奶面上是喜氣洋洋,對曼娘和來幫忙的人都各自道過乏,曼娘也就帶上孩子們回家。

  進了門秋霜接了曼娘就道陳大太太今兒在齊王府席上喝了兩杯,已經睡下了,陳銘遠也已回來,這會兒正在屋裡。曼娘把孩子們交給秋霜讓她帶著下去,這才進了自己屋子。

  陳銘遠已換了衣衫,坐在窗下看書,曼娘走過去瞧一眼,唐詩選,瞟丈夫一眼:「這會兒不瞧那些閒書了?書房裡放著也就罷了,橫豎那裡也只有自己人進去,可你倒好,還給你閨女看,這算是什麼。」

  陳銘遠把手上的書放下摸一摸下巴上的髭鬚,就曉得女兒是靠不住的,瞧瞧,這會兒就說漏嘴了。抬頭見妻子臉上神色,陳銘遠忙咳嗽一聲走到梳妝台前幫妻子卸妝:「睞姐兒已經不小了,過了十二的生日,能說十三了,有些人家,這個年紀都可以出嫁了。我想著,她從小生長在宅門裡面,沒見過些人間險惡,又被我們寵的太過,這一出嫁,萬一遇到那用心險惡的,表面上笑著,背地裡動什麼歪腦筋的,我們女兒什麼都沒經過,被人帶到坑裡可怎麼得了?別的不說,就說四弟妹,當初那武家的不也一樣用好話哄著,不然她一個大家閨秀出來的,怎麼會曉得那放印子錢的內裡道道。我這叫防患於未然,免得我們女兒嫁出去,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陳銘遠越說到後來,越發覺得自己理直氣壯,曼娘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推下去:「少來這樣巧言令色,真以為我沒有教她嗎?這些年來,各種俗事,書本上的理,我哪樣沒教了?」陳銘遠拖一把椅子過來坐到妻子跟前:「當然曉得你教了,可有些事,要經過了才明白。再說我給她挑的那些話本子,都是寫的好,絕沒有什麼淫穢之語。」

  曼娘狠狠地瞪丈夫一眼:「還在這解釋,你自己做錯沒有?」陳銘遠笑嘻嘻地伸手把妻子抱了抱:「我錯在沒有和你說就給女兒看了,可我真要跟你說,你怎麼會讓她看呢?」曼娘捏住陳銘遠胳膊上的肉狠狠地扭了幾下:「算是知道閨女的歪理從哪來的,全是你教的。」

  陳銘遠眉微微一挑:「我閨女,像我,這不很平常?哎,要是小舅也曉得看幾本話本子,知道不少才子佳人的事,都是虛的,哪有多少修成正果的,他也不會一意孤行。」

  曼娘再次扭了丈夫胳膊上的肉幾下:「睞姐兒也是這樣說的,你們啊,真是父女倆。」陳銘遠就跟不知道疼一樣,繼續把妻子摟在懷裡:「我的閨女,當然隨我。」

  他還得意呢,曼娘在心裡拋個大白眼,想起今日金奶奶說的事,就對丈夫說了:「我也應了,只是在外人瞧來,金家女兒還是高嫁了,就不曉得嫁進去後,是個什麼情形呢。」陳銘遠唔了一聲就說:「難怪今兒酒席上,有人問梁大人他小兒子定親的事梁大人有些含糊,原來是這樣。我想起來了,恍惚記得梅尚書有個女兒,年紀和梁大人小兒子差不多大,還曾探過口氣的,被梁大人以有訂約推了。當時還以為是托詞,今兒才曉得,的確是有訂約的。」

  說著陳銘遠就嗯了一聲:「我們女兒要嫁,千萬要挑好了,女婿的人品才是最要緊的,什麼門第家世,也不是說句大話,到那時已不需要女婿的門第家世來臉上增光了。」

  一說就又說到女兒的婚事上了,京城裡誰不知道睞姐兒是陳銘遠的心頭寶,疼女兒疼的沒法,也再沒人似屈家這樣莽撞上門求親。屈家那個小兒子,聽說屈侍郎還是狠心把他送去書院讀書了,就不知道以後如何。

  過了兩日,金奶奶果真拿了帖子正式來請曼娘去做這邊媒人,曼娘接了帖子應了,和金奶奶說了幾句閒話金奶奶也就告辭。陳二奶奶笑著道:「這孩子們漸漸大了,喜事辦的也越來越多,以後啊,只怕三嬸子這媒人帖子也收的更多。」

  曼娘抿唇一笑:「二嫂子難道也要請我去做媒人?」陳大太太已去瞧過齊長史的千金,覺得她端莊秀氣,這門親就要定下,此時陳二奶奶不由一笑,門外冬雪走進來:「三奶奶,這是家鄉來的信,七老爺要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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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替身

  陳七老爺去年就滿了孝,按說當時就該上京謀起復的事,卻遲遲不上來,說要在家裡料理一下家事,陳大老爺又連寫幾封信去催,總算過了年他才動身。曼娘不由笑道:「七叔在家裡過的逍遙,這回啊總算是肯上京來了。」

  冬雪把信送上:「聽送信的人說,這回是一家子來呢,七太太還托奶奶您把那宅子讓人重新打掃一下,畢竟許多年沒住人了。」這麼說來,是要謀個京職了,曼娘打開信看了,信上和冬雪說的差不多,又把送信的人叫進來問問,算著時日,差不多有二十來日陳七老爺一家也就到京了。

  曼娘也就安排人打掃那邊宅子這些事,安排好了陳二奶奶才笑著道:「三嬸子又要忙了,本來呢,我還想請三嬸子做你侄兒的媒人呢,今兒瞧著是不用了。」曼娘笑著望她一眼:「算你有幾分良心心疼我,等侄媳婦進門,我再給侄媳婦一個大紅封,算謝你。」

  陳二奶奶抿唇一笑,正待笑言幾句,秋霜已經進來:「三奶奶,五奶奶那邊來人說九少爺又發燒了,五奶奶讓去請太醫。」曼娘點頭稱知道了,陳二奶奶已經歎氣:「五嬸子看小九,看的也太仔細了些,這都四歲的孩子了,還三天兩頭地不是發燒就是腹瀉,身邊奶娘丫鬟換了一批又一批,換的人人都怕去小九身邊服侍。」

  曼娘用手撫下額頭:「你倒提醒我了,這回只怕又要換小九身邊的丫鬟了,我得讓她們預備好。」說著曼娘就忍不住歎氣,這家裡十來個孩子裡面,包括趙氏的長子在內,全加一塊也沒有九少爺難伺候,連太醫都已知道,只要陳家去尋,十有八九就是這位九少爺又生病了。

  再歎氣趙氏現在也是懷了八個月身孕的人,曼娘和陳二奶奶相對一歎就往趙氏住的院子去,走到院門口就見院子裡跪了兩個人,一個是奶娘,另一個是九少爺身邊的丫鬟。趙氏的聲音恨恨地從屋子裡傳出:「不過因我身子重了,沒有多問一句,你們就不精心,就抱著孩子去風口上站著,還和二門上的小廝說說笑笑,知道你年紀到了,想配人,可也沒有這樣的。」

  曼娘和陳二奶奶的臉頓時都一沉,雖然丫鬟是趙氏屋裡的,可這二門外的小廝可是曼娘照管的,這話不是實在指著曼娘管束不嚴,讓小廝連個內外都不分了?那丫鬟被責罵,也不敢分辨,只是老實跪在那裡。

  那奶娘可是在心裡嘀咕不休,知道九少爺難伺候,可沒想到這麼難伺候,每日那樣精心照看,可還是動不動就生病,也不曉得那些好的,都吃到什麼地方去了。

  趙氏還在那罵著,曼娘和陳二奶奶站了許久,也沒有一個人出來,曼娘只得開口:「五嬸子在屋裡嗎?」這一聲傳到趙氏耳裡,趙氏登時就停了罵,畢竟那幾句話裡面,也有指曼娘管家時候管束不嚴,把一個個眼裡沒有主人的下人給挑到自己屋裡來的。怎麼也沒想到曼娘就在屋外站著,不由瞪丫鬟一眼。

  丫鬟心裡也在叫屈,是奶奶您吩咐不許出去,也不許為丫鬟奶娘說情,才讓這屋外沒人,但丫鬟還是急忙掀起簾子走出來相迎:「二奶奶、三奶奶快往裡面進,我們奶奶在裡面呢,九少爺又病了,這會兒我們奶奶正讓人拿涼毛巾給他捂著額頭呢。」

  曼娘和陳二奶奶也只做一個不知,走進屋子趙氏扶了旁邊站起來相迎:「二嫂三嫂快請坐,小九又病了,我身子重,就忘了多叮囑一句,結果他們又不盡心,我這才氣急攻心,罵他們幾句。」

  這避重就輕的法子誰都會,曼娘伸手扶趙氏坐下:「五嬸子你身子重,婆婆都免了你行禮,快坐下罷。這些丫鬟們,我瞧著有幾個也很不小了,人大心大也是有的,不如好好瞧瞧,擇個名單出來,把她們配了人,到時再給小九挑好的來使。」

  趙氏接過丫鬟送上的茶親自奉給曼娘和陳二奶奶,歎一聲:「就知道三嫂你疼我,我常說,要換在別的人家,小九這樣三災八難的,別說換身邊服侍的人,就是請太醫,當家奶奶只怕都煩了。」

  說著趙氏眼裡就滾淚下來,陳二奶奶已往床上瞧了瞧九少爺,伸手一摸額頭燙的嚇人,那小嘴唇也是乾的,丫鬟正拿著小勺一勺勺地往他嘴裡送水進去。陳二奶奶不由歎道:「這樣子怪心疼的,若醫不好,不如去買幾個替身。」

  買替身出家,這也是富貴人家常見的事,趙氏眼裡的淚又滾下來:「原本我也想買幾個替身呢,可你們五叔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家孩子也是娘生爹養的,何苦為了自己孩子去糟蹋別人孩子,到底是求福呢還是招禍呢,我拗不過他,也只得沒做。可憐我的小九。」

  說著趙氏眼裡的淚落的越發急,曼娘對買替身擋災這種事,也是兩可之間,沒有陳二奶奶她們信的這麼深,只安慰了幾句,丫鬟就來報太醫來了,曼娘和陳二奶奶也就回避出去。

  雖然陳五爺是這麼說,趙氏還是上了心,等到晚間陳五爺回來,聽說兒子又病了,也就匆匆往裡面去瞧兒子,趙氏又和他說起這事,必要給九少爺買幾個替身送進廟裡去頂災。若陳五爺不肯,那就是不拿他們娘倆的命當命,小九活不下來的話,自己也就不活了。

  說著趙氏就大哭起來,這一哭可和中午時候那哭不一樣。丫鬟們流水報給陳大太太,陳大太太也正好在和曼娘她們說這買替身的事,聽了丫鬟來報陳五爺和趙氏吵起來,歎道:「小九也不曉得是撞了什麼,這家裡人人都好好的,怎麼偏偏他這樣?」

  話雖這樣說,陳大太太和曼娘還是帶人往趙氏的院子裡去。剛走進院子句聽到趙氏的哭聲,還有陳五爺的辯解。一行人也不用通報徑自進屋,趙氏瞧見婆婆來了,顧不得肚子老大就跪到陳大太太面前:「婆婆,您可要給媳婦做主,他要不應我,就是不把小九的命當命。」

  陳大太太嚇的急忙去扶趙氏:「你都八個月了,這跪下怎麼得了,快起來快起來。」趙氏淚漣漣地站起身。陳五爺已經道:「娘,這事不能怪我,我們家怎麼也是讀書人家,子不語怪語亂神,這種事,什麼買替身擋災都是那些貪婪之人騙無知婦孺的,小孩子家,也不能太嬌慣了,我和你媳婦說了好多回,讓她別這樣嬌慣小九,可她就是不聽,說就這麼幾個孩子,又不是養不起。可娘您瞧瞧,這家裡十來個孩子呢,哪個像小九了?特別是三哥家的謹慎哥倆,胡打海摔的,比誰都結實。前兒我見慎侄兒,都能開一石的弓了。」

  陳五爺這樣說,趙氏那淚又落下了:「小九是小九,慎侄兒是慎侄兒,慎侄兒從小就身子骨結實,一頓能吃三碗飯呢,可小九到現在也只能吃些軟和的,多了就積食難受,還能禁得住去練武?你就是沒帶過孩子,不曉得孩子怎麼帶。」

  陳五爺見事情又繞回來,急的額頭都有汗,陳大太太拍拍兒子的手:「你媳婦還懷著身子呢,你說話和緩些,這買替身也用不了多少銀子,就去挑一個八字合適的,送進廟裡吧。」陳五爺見自己的娘也聽媳婦的,急的瞪大眼睛:「娘,這種事……」

  不等說完就見陳大太太閉眼,陳五爺只得偃旗息鼓,坐到兒子旁邊,伸手去摸兒子的額頭,燒已經退下一些,但還是有些燙。趙氏聽到婆婆肯了,急忙叫人進來去辦這件事,陳五爺已經又道:「你要辦這事,不過是因娘心疼小九罷了。那些三姑六婆,可不許進我們家來,要我瞧見了,全給我掀出去。」

  陳家女眷平日雖供佛,可除了辦佛事之外,尼姑道人全都不許進陳家內宅,有些佛事也是往寺廟裡去做,並不在家中。趙氏是曉得陳家這規矩的,急忙應道:「我曉得,這三姑六婆是不好進家裡的,你放心,我出不去這內宅,也不會讓他們進來,定不會惹了你的眼。」

  陳五爺這才作罷,他們夫妻既然好了,陳大太太也就和曼娘走出院子,此時天色已晚,丫鬟在前打著燈籠,走了好長一截路陳大太太才道:「你不出聲,是不是也不願意。」曼娘輕聲應是:「這買替身的,從沒有本正經佛經上寫過,多半也是那些寺廟要斂財才放出這樣風聲,只是五嬸子信的緊,又為九侄兒著急,這才沒說。」

  陳大太太拍拍兒媳的手:「我曉得你是當家人,怕的是三姑六婆進了家門,鬧出什麼事來。你五嬸這點也是有分寸的,不會讓那些人進家門。」說著陳大太太長歎一聲:「但願這買了替身,小九就好起來。」

  曼娘默然無語,買替身這事要真能擋災,怎麼少見這順順溜溜的,只有叮囑好了管家娘子們,若有三姑六婆聽到這事要來的,定不能放她們進門,免得惹出禍來。

  過了幾日,就是梁家到金家下聘的喜日子,曼娘著了吉服去做了一日的媒人,用過晚飯也就拿了金梁兩家的謝禮回家。剛下車就見冬雪等在那裡,不等曼娘相問,冬雪就對曼娘悄聲道:「前兒五奶奶不是給九少爺買了個替身嗎?九少爺的病果然好了些,五奶奶越發信了,又讓管家把九少爺的八字再拿去算算,瞧是什麼沖撞了。結果那人說九少爺的八字原本是頂好的,從小順遂,長大富貴,可是被人咒了,才會這樣病病歪歪的,五奶奶信了,要在這家裡尋那咒九少爺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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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08: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調停

  「胡鬧。」冬雪剛一說完,曼娘就沉下臉說了這麼兩個字。巫蠱詛咒,民間常見而皇家忌諱,做官人家縱有信的,也不過偷偷摸摸私下做事。九阿公這支因外戚發達,自然是緊跟皇家,從不提這種事情。

  冬雪扶了曼娘往裡面去,聲音越發小了:「太太已經去阻止五奶奶了,還讓五奶奶房裡的丫鬟下人們全緊閉了嘴,不許說一個字出去。」虧得自己婆婆在家,曼娘歎口氣衣衫也不換就急急往趙氏那邊去。

  趙氏的院子靜悄悄的,曼娘眼掃過去,見門前簷下守著的,不是陳大太太身邊得用的就是陳二奶奶身邊得用的,曉得陳二奶奶也來了,緊提著的心放下一些,款步走進屋裡。

  陳大太太坐在上方,陳二奶奶侍立在旁,趙氏坐在另一邊,靠在個丫鬟身上,手裡的帕子都快出水了,只敢小聲抽噎不敢大聲哭。曼娘先給陳大太太行完禮,這才上前抱起九少爺瞧瞧,九少爺正睡的香,小臉多了些紅潤。

  曼娘放下九少爺才對趙氏道:「五嬸子,都是做娘的人,曉得你疼小九,可這種事,哪能聽人亂說的?」陳大太太見曼娘來了,這顆心才完全放下,也對趙氏道:「若說我老了,人糊塗了說的話你不信,這會兒你三嫂來了,她說的話歷來都是有理的,你也不信嗎?」

  趙氏抽噎一聲,看著陳大太太道:「媳婦曉得婆婆和三嫂的意思,可若說下人們帶的不好,這家裡十來個孩子呢,獨有小九如此,況且咱們家裡,也不像有些府裡,妾室通房一群群,為了爭寵對孩子們做些什麼。這算來算去,也只有這……」

  趙氏見三個人都朝自己投來不贊成的眼,聲音低下去:「媳婦只求婆婆疼疼小九。」說著就抽噎起來,陳大太太歎一聲,九少爺體弱,趙氏把這個兒子放在心坎上也是可見的,可這個口子往往不能開,不然今日說是有人咒了,明日只怕就要讓那些三姑六婆進家裡走動,好好一個家,哪能讓這些烏煙瘴氣的人進來?

  陳大太太思量定了就道:「你肚子裡還有孩子呢,算著也快九個月了,這些事你別操心了。」趙氏委屈地叫聲婆婆,她身邊那個丫鬟忍不住開口:「太太容稟,今兒這事也怪不得我們奶奶,實在是那個老師婆說,府裡可是有屬虎住在北邊的?九少爺屬羊,這屬虎又住在北邊,正正對了九少爺,才讓九少爺身子不好,若再加上些什麼詛咒,那更是……」

  不等丫鬟說完,陳大太太已抄起桌上的茶杯扔過去:「你們奶奶疼兒子疼的緊糊塗了,你也跟著糊塗了不成?難道非要逼我把你們幾個都全趕走才是。」這丫鬟嚇的立即跪下,趙氏身子晃晃悠悠也要跪下去:「婆婆,媳婦曉得這話不該媳婦說的,可四嫂和媳婦,從媳婦一嫁進來就不對付,她恰是屬虎,院子又在我們院子北邊,若是……」

  陳大太太差點氣死,拍著桌子說:「你,你真是要氣死我。這種串門入戶騙銀子的老師婆,什麼話不會說?我們這樣人家,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哪裡尋不出屬虎又住北邊的?這人多未免口雜,怎麼會找不出幾個有過口舌之爭的?五奶奶,我今兒要為了心疼你,答應去尋什麼咒的人,那明日呢,是不是就要答應你,讓那些老師婆進來?」

  趙氏覺得腹部有些疼痛,可還是跪著不起:「婆婆,我……」剛說了一個我字,門簾就被掀起,陳五爺走進來,瞧見自己媳婦跪在那裡,一把就把她拉起來:「你還要說什麼?當日我就不該應了,讓你買什麼替身,結果鬧成這個樣子。連什麼詛咒的話都說出來,傳出去,你還要我們一家子怎麼在京城活?」

  趙氏見丈夫這樣說自己,淚頓時落下:「我,我也是為了小九好。」陳五爺見妻子大著個肚子,雙眼全是淚,忍住氣道:「我自然曉得你是為了小九好。可我也說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兒女總是有緣分的,若小九實在和我們沒有緣分,也只有隨他去,你哪能聽信外頭人的胡說,要攪的一家子不安生?」

  趙氏覺得肚腹之間越發疼起來,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就道:「我哪裡攪的一家子不安生,不過是想按他們說的,去四嫂院子裡瞧瞧就是。」

  「糊塗。」陳五爺的眉毛都豎起來:「那是嫂子的屋子,你一個做小嬸子的就進去裡面瞧,是想瞧出些什麼來?這家宅不寧就是破家之相,你不會想為了小九一個,就讓我們家破了吧?」

  怎麼會說到破家上了,趙氏的臉色變了變,陳五爺已經把趙氏丟給丫鬟看著,對陳大太太她們道:「這事,我自有主張,娘和二嫂三嫂還是先請回去,那什麼老師婆,我明兒就讓人打上門把她家給拆了。」

  陳大太太還沒答應,趙氏就已經氣道:「你,你不要兒子的命了?果真這做爹的怎有做娘的疼兒子?」陳五爺大驚,看著戰戰兢兢的丫鬟:「你們奶奶,到底做了什麼?」那丫鬟已經掌不住了,嚇得重新跪下:「五奶奶除買了個替身,還去老師婆那裡請了個泥娃娃,讓老師婆供著,說能保佑九少爺平安一世。」

  丫鬟說一句,陳五爺臉上神色就變黑一分,等丫鬟說完,陳五爺抬起手,看著趙氏那高高的肚子又拐個彎打到丫鬟臉上:「糊塗,你們奶奶疼九少爺,你們呢,全是死人嗎?希圖你們奶奶的賞,就沒人來尋我說一句?這樣的糊塗事,也真是,真是,」

  陳五爺說幾個真是之後不曉得怎麼說,手頹然放下,曼娘見趙氏臉色有些發白,上前扶住趙氏坐下才對陳五爺道:「五嬸子總是懷著孩子呢,那什麼泥娃娃,這種邪門的事可不能沾。」趙氏聽到曼娘這句急的嚷出來:「這不成,這是要保佑小九平安的。」

  門外已經傳來咳嗽聲:「這事,你們都別爭了,小九就抱到我身邊養著,我這做曾祖的福氣,難道還蓋不過那些什麼老師婆。」聽到是九阿公的聲音,陳大太太不由變了下臉色,這事怎麼驚動九阿公?但是也不能讓九阿公在外面乾等,他一個做太公公的,是不能進孫媳婦的內室,陳大太太忙帶了眾人出外。

  九阿公站在院子裡,身邊侍立著兩個美貌丫鬟,對兒媳點一點頭:「小九和我一樣排行,他的身子不好我也十分在意,這樣,就抱到我身邊養著,我身邊這麼些人,過不了幾個月,就能好了。」

  這是直接把趙氏的話給全駁回了,趙氏靠在曼娘身上,心裡十分捨不得。陳五爺已經歡喜地道:「祖父疼小九,這是最好不過的了。孫兒這就讓人把孩子抱到祖父那邊。」趙氏雙眼裡的淚這時又忍不住了,叫聲祖父,九阿公已經緩緩地道:「我曉得你是婦人,難免有些婦人之見,這件事,只此一回,下回若再鬧這樣的事,休怪我無情。」

  九阿公在這家裡,自然是一言九鼎,趙氏登時嚇得不敢再說什麼,只得含淚應是。九阿公見無人再有反對意見,這才轉身離開,陳大太太忙帶著人送出去。趙氏靠在曼娘身上,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流,曼娘感到趙氏似乎有些不對勁,算算日子,還有一個半月才生產,抬頭看趙氏一眼,這一眼看的曼娘嚇了一跳,忙低低問她。

  趙氏肚腹已經疼的受不了,她是生過兩個的人,自然曉得只怕是要提前生產,緊緊抓住曼娘手臂說不出話。陳五爺正準備回身吩咐丫鬟把九少爺的東西都收拾了,連奶娘一起送到九阿公那邊去,見妻子這樣,還要再問,曼娘已經道:「五嬸子只怕是提早發動了,你們趕緊去請穩婆,燒熱水,把廂房開了,扶五嬸子進去。」

  陳五爺雖當過兩回爹了,可從沒親眼看見妻子發動過,見妻子此時滿頭滿身都是汗,似乎疼的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不由跟著要進廂房,被曼娘一把推出來:「這是產房,你跟進來做什麼?你們幾個趕緊把這窗子關了,快些快些。」

  陳五爺被推出門,不由摸摸腦袋,陳大太太已經叫住他:「你也不用著忙,畢竟已經生過兩個了,雖然早發動了,可這麼多人呢。」陳五爺應是,陳大太太緩緩地道:「生孩子是從娘身上掉下一塊肉,你媳婦就是因為這,才疼小九疼的緊,你也無需因為這和她有什麼芥蒂。」

  陳五爺應是,穩婆已經被叫了來,來的急了,腳上的鞋都沒穿好,只匆匆和陳大太太行了一禮就往屋子裡面鑽,她既來了,曼娘和陳二奶奶也就從屋裡出來。

  陳大太太吩咐丫鬟給她們端來茶看她們喝了才道:「這會兒你們都累了,回去吧,這裡有我瞧著呢。」曼娘和陳二奶奶應是退出,等出了院子陳二奶奶才道:「虧得今兒祖父來了,不然還要再哭好一陣子。」

  曼娘打個哈欠:「五嬸子平日什麼事都是好的,只要一牽扯到孩子們身上,就沒了主意。」陳二奶奶噗嗤笑了一聲:「這叫關心則亂,你前陣子為你娘家兄弟,不也是氣的病了?」曼娘伸手往陳二奶奶身上掐去:「就你愛笑話我,我得趕緊回去了,今兒也累了一日。」

  陳二奶奶抿唇一笑:「你今兒是去做媒人安生坐在那喝酒,還累什麼?」曼娘搖頭:「應酬累啊,梁家今兒是當家的大奶奶過來下聘的,我瞧著,也是個不好相與的,說話滴水不漏,名雖笑著,那話裡意思卻拐了十來個彎。還不知道金家姑娘嫁過去,對了這麼個妯娌,怎麼相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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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23:0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九章:平安

  陳二奶奶拍拍曼娘的手:「你是瞧見金家的小姑娘比睞姐兒大那麼一點點,就要嫁去人家做媳婦,說不定還婆婆不喜妯娌難處,想到睞姐兒了吧?」曼娘笑了:「果然二嫂是聰明靈透人,睞姐兒她被我寵壞了,吃不得委屈呢。」

  陳二奶奶噗嗤一聲笑出來:「別的不敢說,要賭心眼,睞姐兒的心眼也比別人多上七八個,只是生性不愛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罷了。那種話裡意思拐上十來個彎的,說起來,未免心思太重,倒好應付呢。」

  曼娘笑稱是,兩人走到要分開處,看見前面樹背後有一角黑色裙子在風中搖曳,看那裙子的做工衣料,都不是底下人穿的,這家裡平日穿這樣黑裙的也只有韓氏。曼娘和陳二奶奶不由互看一眼,果然那裙子翻飛,韓氏從樹背後轉出來,身後跟著的丫鬟也是默不作聲的。

  趙氏今兒鬧這樣一場,雖竭力讓人不傳出去,但韓氏在這宅內住著,身邊有人服侍,難保這話已經傳到她耳朵裡。曼娘不由輕歎一聲對韓氏道:「四嬸子今兒出來走走?」

  韓氏這些年越發清減,衣衫竟不似穿在身上而是掛在身上一樣,面上也不施脂粉,唯有一雙眼睛還有神采,聽了曼娘的話只勉強一笑:「是啊,出來走走,誰知我就成了吃人的老虎。」

  曼娘的心撲通通跳起來,往身後的從人看了眼,冬雪已經明白,悄悄往後退打算去追查到底是誰說的。曼娘面上依舊笑著:「外面那些老師婆,為了銀子什麼樣的話不說?那些話不過是胡謅的,誰也不信,四嬸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有什麼人在背後嚼舌根,告訴管事的,打一頓攆出去。」

  打一頓攆出去,韓氏喃喃念了這句,突然笑了:「我是不在意他們嚼什麼舌根的,畢竟這麼些年,嚼我的舌根也夠了,只是方才三嫂說起侄女,我的諶哥兒,今年也十三了,聽說他長成高大俊朗的少年郎了,就不曉得,他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娘。」

  說著韓氏的淚往下落,到此時曼娘還不明白韓氏是想借了眾人對這事有愧疚之心,想去揚州見兒子,畢竟她和兒子們,也有三年沒見了。而陳四爺已經寫信回來,想再謀揚州同知的位子,之後,或許就在揚州長久待著,直到不得不離開揚州。

  夫妻至此,除了一聲歎息再說不出來,曼娘和陳二奶奶看著韓氏眼裡的淚,過了好久曼娘才道:「母子天性,幾個侄兒不會不記得四嬸子的。」韓氏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笑容有些淒楚:「三嫂子還是一樣滴水不漏,賢良淑德。」

  說完韓氏就轉身離開,她的丫鬟從頭到尾都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等韓氏離去,曼娘才長長歎息,陳二奶奶過了許久也道:「四嬸子她,也只有兒子是指望了。」夫妻情意再重,這樣經年離別下來,也會慢慢淡掉。更何況他們夫妻之間,還有那麼大的一個裂痕,可這裂痕別人又是無法彌補的。

  折騰了一日,曼娘回到房裡時只覺得渾身酸痛,這樣嚴妝原本都只半日,偏今兒回府後事情又多,到現在才能卸下妝容,當最後一樣首飾從髮上取掉,曼娘披了髮,只穿了家常舊衣坐在那喝著茶,才長出一口氣:「年紀漸大,這樣嚴妝就受不了了,記得前年進宮朝賀,裝扮比這還重呢,我還足足戴了一日。」

  秋霜把那些首飾收起來,笑著道:「奶奶說笑話呢,前年進宮朝賀時,那冠子是比這頂冠子重,可那幾樣首飾沒這幾樣首飾重。再說中間還被引去側殿歇息,可以除了冠子鬆快一會兒。今兒在金家,中間也該去歇息會兒。」

  富貴人家辦酒席,總是要辦一日,中間也會讓賓客休息一會兒,好讓大家都有精神。曼娘喝著茶搖頭:「梁家那邊來下聘的人一項接一項,問的也多,哪能撈得著歇息。」秋霜咦了一聲才道:「這就奇了,平日不是都該下聘的主動催了媒人去歇息。」

  曼娘只勾唇一笑沒有答話,見冬雪進來,問她查的如何,聽冬雪說是趙氏派出去的人聽了老師婆說的話後回來不免對平日處的好的人學說,這才傳到韓氏耳裡。曼娘不由唇緊緊抿下:「你們五奶奶還在生孩子呢,先把這兩個婆子關起來,等五奶奶生下孩子滿了月再行處罰。」

  冬雪應是出去,秋霜已把東西收拾好,坐在曼娘身邊:「奇怪,這兩個婆子我記得都是五奶奶的陪房,按說她們更該曉得那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怎麼這樣的話還沒去問過上人,就隨便說出口,難道不曉得這是禍根?」

  曼娘伸手點秋霜額頭一下:「你還一口一個禍根?現在九少爺被祖父抱走撫養,等一個月後,你九少爺身子好了,那時你五奶奶瞧了歡喜,又出了月子再和她說這事,免得這會兒去說,她還以為我們處處和她作對,不想九少爺好呢。」

  說完曼娘伸個懶腰起身去睡:「等冬雪回來,告訴她,去和五奶奶院裡下人都說了,這事若是再往外傳一個字,就別怪我狠心。到那時,誰也保不住。」各房的下人雖是歸各房管的,但曼娘是當家的少奶奶,真要處置起來,別人也不能說個不字,更何況今兒這事已經驚動了九阿公,就更是一樁大事,到時別說那些得臉的管家娘子,就算是趙氏也不能為她們求情。

  秋霜應是服侍曼娘歇息,忍不住道:「今兒奶奶不等三爺回來了?」曼娘已經昏昏欲睡:「不等了,今兒陛下要他查一封積年的舊奏摺,只怕要查一夜。你們也不用服侍,只在外屋留個守門的丫鬟就是。」

  說著曼娘翻個身就已沉沉睡去,今兒看來是確實乏了,秋霜放下帳子,照曼娘吩咐的去安排了,也就回家歇息。

  整個宅子除了趙氏所住的院落燈火通明之外,其它地方都很安靜。陳大太太畢竟年紀已老,已經在椅上打起瞌睡,丫鬟給她蓋上薄被,悄聲道:「太太,您先回屋歇著吧,這裡這麼多的人呢。五爺也在。」

  陳大太太睜開眼打個哈欠示意丫鬟給自己端碗薑茶過來才道:「這些孩子們出世,除了不在跟前的,哪個我都在旁邊瞧著,今兒哪能例外,再說婦人家生產,生個一日一夜的也平常,五奶奶這會兒算起來,發動不過三四個時辰,還早。」

  丫鬟見勸她不動,也只有去取了美人拳過來給她捶著。陳大太太喝完一碗薑茶覺得身上舒服許多,閉著眼問:「今兒你三奶奶身邊的小宋娘子,前後又來了兩回是為什麼?」丫鬟的手微微一停才道:「這有什麼,不過是三奶奶牽掛著五奶奶,遣人問問。」

  陳大太太睜眼瞧她:「胡說。」丫鬟遲疑一下才把曼娘遇到韓氏的事說了:「三奶奶是當家的奶奶,自然要追查這話是誰說的,畢竟下人都敢隨便議論起主人來,怎麼了得。」陳大太太歎氣,過了半日才道:「其實我也頭疼,可這事,真是不好處理。」

  陳大太太這左右為難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經年累月。不管夫妻之間如何,韓氏是兩個孩子親生母親這事,怎麼也變不了。丫鬟服侍陳大太太久了,也明白她的心,輕聲道:「二少爺今年也十三了,這個年紀也該說親了。四爺久不回來,沒准也存了給二少爺在江南尋一門親事的心。只是這要說親尋媒,做娘的總歸要出面。」

  這一轉眼,孫兒們都該說親了,陳大太太的唇抿緊一些,原本不讓韓氏去揚州,也怕韓氏把孩子們給帶壞,可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上回兒子寫來的信上也說,孩子們學業雖不算特別好,可也難得。諶哥兒原本就聰明,更是得了書院山長的贊揚。

  兒子的喜悅之情陳大太太是真切能感受到的,此時放兒媳去揚州,也不怕她再對孩子們說什麼。只是這一步,終究難走。

  廂房裡傳出嬰兒的啼哭,打斷陳大太太的思緒,丫鬟已經上前去開門,接著有小丫鬟歡喜的聲音:「太太,五奶奶得了位千金。」穩婆已經抱著個小繈褓進門,對陳大太太道:「給太太和五爺道喜,府上添了位三小姐。」

  陳大太太接過繈褓,見小孫女雖然早產一個來月,可也生的秀氣,笑著去推在榻上睡著的陳五爺:「你也該起來了,你都多了個女兒,還在這睡的呼呼的。」陳五爺朦朧睜眼,揉揉眼睛道:「女兒?娘,我不是只有兩個兒子?」

  這話讓屋內人都笑了,陳大太太把小孫女抱給兒子:「雖說早產了一個來月,可我瞧著這孩子生的比她哥哥們清秀。」原來是自己媳婦生了,陳五爺低頭看向繈褓,小鼻子小眼都皺在一起,哪裡瞧出比她兩個哥哥清秀,娘真是見到孫女就睜眼說瞎話。

  小孩子動了一下,閉著眼就把手指往嘴裡放,津津有味地吸起來,這倒和兒子們剛出世不一樣。陳五爺不由笑了,自己也有女兒了,不用再羨慕三哥的女兒聰明可愛美麗了。穩婆已上前把繈褓抱走:「五爺,三小姐是餓了,先抱去給奶娘餵奶。」陳五爺嗯了一聲才道:「五奶奶如何?」

  母女平安穩婆也能得一個厚厚的紅包,笑著道:「五奶奶喝了定神湯,也在歇息呢。」說著穩婆往外走。

  看著兒子的眼順著穩婆抱走繈褓時一直跟著看,陳大太太不由想起當初韓氏生那兩個孫兒時的情形來,罷了,母子天性在這,就由她去探望孩子們吧,只是若有什麼輕舉妄動,也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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