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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te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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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步步驚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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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1: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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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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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回頭看,卻發現他是用右手拽著我,左手扶著毯子,雖不妥,但也不至於如他所說。不禁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幫他捏好毯子,讓他靠好。他拖著我坐在他身側。兩人都靜了下來。
  他笑著看了會我,道:“象是在做夢!我一直在想……”我忙打斷他的話,沒話找話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見過十四阿哥?你不擔心他嗎?”他笑看著我微微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道:“你看到我受傷,并沒有驚異,顯然早已知道,那只能是十四弟告訴你的。至於說到擔心!這裡可不全是太子的人,他的人能搜,我的人就不能從中作梗?一直沒有人來報信,那就說明一切安好。再說了,你既然見過十四弟,卻面無憂色,可見他肯定已經藏好了。”
  他說的這些我有的已經想到,有的卻沒想到。我又問:“怎麼會被太子爺發現呢?”他這次倒是皺著眉頭想了會,慢慢說道:“我出去時很小心,應該沒有人留意到。也許只是恰巧被人看到了。畢竟我和十四弟的身影不熟悉的只怕不多。更有可能是太子爺這幾日提防著我和京中互通消息早派了人手在四周巡視。”我不禁問道:“京裡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干嗎要提防?”八阿哥笑看著我,耐心地說:“皇阿瑪不准我和京中聯系,太子爺做這個准備一則是為了抓我痛腳,到時辦我一個抗旨不遵的罪,二則皇阿瑪近期打算做一次大的官員調動,據十四弟所言,大都是不利於我們的,他自然不想我現在有所對應,等我九月回京後,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琢磨了會說:“皇上如果已經拿定主意,你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他看著我笑道:“這些說起來就話長了!總而言之,即使貴為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就能隨心所欲!你若真想知道,我倒是願意細細講給你聽。”
  我努了努嘴,沒有說話。他笑問:“十四弟藏哪裡了?”我想著笑起來,“你猜猜!”他微微笑著說:“你既然讓我猜,肯定是一個我不太輕易能想到的人。”他思索了會,問:“是敏敏格格嗎?”
  我不禁有些洩氣,蔫蔫地答道:“是呀!”他有些驚異地說:“還真是她?你怎麼說動的她?這可不是件小事!”原來他還是不能肯定的,我這才又有些開心,側著腦袋得意洋洋地說:“不告訴你!”
  他不說話,只是溫柔地笑看著我。我看了看他的胳膊,有些後怕地說:“太子爺怎麼膽子那麼大,竟然拿箭射你們?”他嘴角含著絲笑說:“用箭射賊,天經地義,借此機會能除掉我們豈不更好?”我心裡一個寒戰。突然想起最後的結局,剛才談笑時的安然心情再無,心中充滿悲傷,表情開始變得疏離。
  他覺察出我的變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進懷裡,我要起身,他緊緊摟緊我,頭壓在我腦袋上低低說:“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樣子。總讓我感覺你離我很遠。你心裡裝著什麼呢?害怕嗎?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他正摟著我低語,李福一下子跑進來,猛地看見我們,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頭。八阿哥放開我,神色如常地問:“什麼事情?”我尷尬地低頭坐著,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過來通報,太子爺在蒙古營帳,裡裡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結果,這會子正打算搜這邊的營帳。”八阿哥微微笑著歎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驚動皇阿瑪。不過來得正好,幫我做個見證。”
  我卻是一驚,看著他的胳膊想到這個可不好隱瞞,即使今夜能瞞過,明天、後天也瞞不過,上了馬背,一用力傷口出血怎麼可能瞞得過呢?要找什麼借口才能不騎馬,不打獵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熱茶!要滾燙的!”李福應了聲,快速而去。我仍然暗自琢磨著,八阿哥坐直了身子,道:“幫我拿下衣服。”我應了聲,起身拿了衣服遞給他,他站起自己要穿。我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一面臉燙著,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靜靜的站著任由我幫他套衣服,系扣子,翻領子,最後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一切妥當並無破綻。才向他點點頭,示意沒有問題了。
  他目視著我,伸出手,輕輕地撫了一下我的臉,剛想說話,李福在屏風外說:“爺!茶泡好了!”他收回了手,朝我低聲說:“先回去吧!”說完不等我回話,一面吩咐:“讓寶柱進來!”一面去了外間,我也隨著跟了過去。想走,可又有點擔心待會太子來他怎麼應對。一時頗為躊躇。
  他在桌前坐好,隨手拿了本書,瞟了眼我,看我立著不動,他也沒吭聲,端起茶試了下溫度,吩咐道:“不夠燙!我說的是滾燙。”李福臉色一緊,忙端起杯子出去。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地看著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著望著寶柱說:“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聽好了!”寶柱忙跪在地上,他道:“過會子太子爺進來時,你要不小心把茶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燙傷我。至於說怎麼做得自自然然,天衣無縫,你自個琢磨琢磨吧!”寶柱愣在當地。八阿哥肅聲問:“聽明白了嗎?”寶柱忙點頭,應道:“奴才明白!”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卻心中一驚,一整杯滾燙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睛瞅著他,他此時并不看我一眼,神態怡然地看著書。我咬了咬嘴唇,轉身出了帳篷。
  剛掀開簾子,恰好碰到太子領了四個人迎面而來,四周雖有人在搜查,卻很是安靜。我心想,看來他只是心中懷疑,并不能確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不敢在未有真憑實據之前把事情鬧大。既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四處搜查,只能來試探八阿哥了。我忙蹲身請安。
  他眉頭微微蹙著,笑說:“姑娘竟在這裡!不過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晉,倒是的確比別人要親近一些!”我笑回道:“未入宮前,曾經在八爺府裡住過大半年,知道八爺那裡化淤傷的膏藥不錯,特地來要些膏藥。”一面想著,你既然如此說,我也沒有必要撇清,反正關系早擺在那裡了,索性大大方方攤給你看。一面伸手給他看。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傷痕,眉頭一展,忙關切地詢問原因,我簡單說道:“下午騎馬的時候勒的!”他說:“我那邊也有些不錯的淤傷藥,回頭派人給姑娘送過去。”太子爺的恩典豈容人拒絕?我忙俯下身子謝恩。他又問:“姑娘來了多久了?”我笑回道:“因為陪八爺閒聊了幾句,也有好一會功夫了!”
  他聽後沉吟著還想說話,八阿哥已經迎了出來,一面請安,一面笑說:“不知二哥要來,臣弟接駕遲了!”太子爺笑著讓他起來。一面不經意地仔細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說:“我也是一時興起,到你這裡逛逛,不用那麼多禮。”
  八阿哥側身,恭請太子爺進了帳篷,他隨後跟進去時,眼光從我臉上一掃,微微停了一下,腳步未緩,神色不變,笑容依舊進了帳篷。
  我走了兩步,看到寶柱端著兩盅茶匆匆進了帳篷,不禁腳步慢了下來。不大會,聽得‘當啷’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僕人驚惶地叫‘八爺’的聲音,寶柱‘奴才該死’的聲音,太子爺呵斥奴才的聲音,吩咐叫太醫的聲音。我心中緊緊地抽痛著,忙快步走了幾步,隱到帳篷後,看見有人匆匆出了帳篷去叫太醫,寶柱被人拖了出來,垂頭跪在帳外。看來無論如何是免不了幾十板子了。正想著,李福已經指揮著兩個人把寶柱堵住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來。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涔了出來,殷紅一片。
  我緊閉雙眼,深吸了兩口氣,轉頭快步跑回自己帳篷。他們的游戲,我不想再參予了,我不要見到那麼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經很不快樂了,不要鮮血讓它變得更淒慘!
                      
  怎麼這麼黑?天上一顆星星也無,四周只有風刮過的聲音,無邊的壓力緊裹著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見前方一點隱隱的燈光,來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燈光跑去。一路踉踉蹌蹌,卻也顧不上,只想趕緊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溫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八阿哥打著一盞燈籠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長袍,隨風獵獵而舞。他見是我,停了腳步,朝我溫柔一笑。看到他溫潤如玉的臉和謙謙笑容,我的恐懼、驚惶、茫然一下子消散。心中一安,喜悅地叫道:“八爺!”正要走過去,忽地一只箭疾飛而來,打在燈籠上,在燭光滅去的瞬間,八阿哥臉上的笑容竟帶著幾分淒厲絕望,無限哀淒地目注著我,緩緩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覺撕心裂肺之痛,大叫一聲“不要!”,猛地坐起,睡在屏風外面的玉檀忙沖了進來:“姐姐!做噩夢了嗎?”我心不停地顫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玉檀摟著我柔聲叫道:“姐姐!姐姐!”那個笑容!那種目光!我猛地的抱著她,我好冷!玉檀什麼也沒有再問,只是安靜地回抱著我。
  過了好一會,我才慢慢緩過來,對玉檀說:“沒事了!你去睡吧!”玉檀柔聲問:“要不我陪姐姐一塊睡吧?”我向她搖了搖頭,躺了下來。她替我蓋好被子,靜靜退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大睜著雙眼,再不敢閉上眼睛。淒厲絕望的笑容,無限哀淒的目光,拼命地想驅散這副畫面,卻越發清晰,我在被中縮成一團。思緒翻騰,在姐姐屋中初次相見時,他談笑款款;秋葉飄舞中他逼我答應時的冷酷聲音;漫天白雪中一身墨色斗篷,陪我慢行時沉默的他;捂著我的手時,讓我答應他帶著鐲子,盛滿哀傷希冀的眸子;桂花樹下溫暖如春陽的笑容;散發著百合清香的簽紙……
  十四雖沒有細說八阿哥在暗裡為我所做的事情,可我並非傻子,初進宮中時,教導我的老嬤嬤對我的寬容,掌事的太監和宮女對我不露痕跡的照顧,我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只怕還有很多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降落在四阿哥府中;因為早知道結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疏離,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不可能在明知道結局的情況下還義無返顧地湊上去。可四年的時間,點點滴滴,就如同腕上的鐲子,早就如影隨形,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使為自己鑄造了銅牆鐵壁,也禁不起天長日久、水滴石穿。
  一夜無眠,聽到外面玉檀的響動知道她起來了。我心中已拿定注意,掀被而起。玉檀看見我,臉色震驚地說:“姐姐!怎麼看上去一夜之間竟瘦了好多!”我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大概是沒有睡好,臉色有些憔悴,令人生成一種錯覺罷了!”
  細細描好黛眉,塗勻胭脂,戴好耳墜,臉色是胭脂都無法掩蓋的份外蒼白,眼睛卻是格外的亮,黑瀅瀅的瞳孔中象是兩團小小的火焰在其中燃燒。對著鏡中的臉孔嫵媚一笑,喃喃說:“能不能改變歷史,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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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1: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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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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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去當值時,八阿哥看見我,神色一怔,我掃了一眼他裹著的右胳膊,專心給康熙奉上茶。康熙正在聽太子爺講述八阿哥如何被燙傷的。聽後,只是囑咐讓八阿哥好好養著。八阿哥磕完頭後,自回了營帳休息。
  正在給太子爺上茶,康熙淡淡問:“昨兒晚上馬賊抓住了嗎?丟了什麼?”我面對太子爺,看到他幾案下的手微微一顫,恭聲回道:“沒有!因為發現的及時,東西倒是沒有丟。”康熙喝了口茶說:“蒙古人不太高興,說是有身穿蒙古袍子的賊,可翻遍了整個營地卻什麼也沒發現。”太子爺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忙站起來說:“兒臣一時魯莽,未考慮周全,請皇阿瑪責罰!”康熙瞅了他一眼,溫和地說道:“以後要三思而後行!”太子忙點頭應是。
  康熙用完膳後,太子爺和眾位大臣陪著去騎馬行獵。目送康熙他們一行人漸行漸遠,人漸漸散去。我又默立了半晌,直到看不見康熙他們的身影。才轉身舉步而行。
  快到八阿哥帳前,腳步不覺緩了下來。雖已拿定注意,可事到臨頭,心裡還是掙扎不甘。但想著他這四年來點點滴滴的照顧付出,還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帳前。
  掀簾而入時,李福正在服侍他用膳,兩只手都不便利,只能由李福代勞。他看我進來,停了下來,靜靜看著我。李福低頭立在他身後。我和他默默對視了半晌,我朝他微微一笑,上前幾步,對著李福吩咐道:“公公先下去吧!”
  李福飛快地瞟了眼八阿哥,躬著身子快速退了出去。我拖了凳子坐在八阿哥身側,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著小碟,夾了菜送到他嘴邊。
  他并未張口,只是默默凝視著我,眼睛裡隱隱含著一絲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聲問:“你不喜歡我服侍你嗎?”他瞅著我,說:“如果這是第一次,我會高興都來不及;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我寧願永遠留著將來用。”
  我溫柔地目注著他,嘴邊含著笑,把菜夾起,又送到他嘴邊。他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那裡面現在除了溫柔還是溫柔,他一下子笑起來,張嘴吃了菜。吃了兩口,突然叫道:“李福!”李福匆匆而進,他笑說:“拿壺酒來!”李福躊躇著說:“爺身上有傷,喝酒只怕不妥。”一面說著,一面只是瞅我。
  八阿哥笑斥道:“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李福一聽,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不大會功夫,托著著一壺酒和兩個酒盅進來。
  我站起接過托盤,說:“只喝一盅!”李福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躬著身子靜靜退了出去。
  我倒好酒,送到他嘴邊,他笑看著我,往日黑沉的眼睛變得很是明快,點點笑意飛濺出來,映得臉色更是晶瑩如玉。這麼毫不掩飾的快樂!我心中一動,那幾絲不甘也被融化少許。還是值得的,至少他現在是這麼快樂,不是嗎?
  他一直凝視著我,我剛進來時的淡定鎮靜通通消散不見,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轉過視線,含笑嗔道:“喝是不喝?”他忙就著我的手,慢慢飲了一杯。我自己也飲了一杯。
  服侍他用完膳、漱完口,淨完手。李福把杯盤都撤了下去。我擺好墊子,讓他靠好,問:“要我給你找本書看嗎?”他笑道:“什麼都不要看!要你陪我坐著!”我笑看著他說:“今日我當值,還得回去預備茶點呢!要不萬歲爺回來喝什麼?再說,我還想去看看十四阿哥。”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睛瞅著我,我看拗不過他,再說現在也不想逆他的意。坐到他身側,說:“就一會。”他笑笑地看著我,輕輕歎了口氣,說:“讓你這樣心甘情願地坐在我身邊,我已經想了好久了!”我臉微燙,側低著頭,沒有說話,心裡泛起幾絲甜,女人都禁不起甜言蜜語的。
  他往我身邊湊了湊,我趕忙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他低笑了兩聲,沒有再動,只覺得他視線一直凝在我臉上,我心裡甜蜜中夾雜不安。靜默中壓力越來越大,猛地站起來,說:“真要走了!”他笑說:“再不讓你走,你下次不敢再來了!去吧!”我笑了笑,正要走,他又說:“你先不要去看十四弟。”我停了腳步,看著他。他道:“他在敏敏格格那裡,很安全,等過兩日,太子爺不那麼留心了再說吧!”我問:“如果你們事情已經商量妥當,不如早點讓他走,才是萬全之策。”他回道:“事情倒說得差不多了,不過現在太子爺肯定想著,既然營帳都搜了,沒有人,那麼如果真是十四弟,他肯定要設法回京的,定在外圍派了人手搜查,緩幾日等太子疑心盡去,再走更妥當!”
  我點點頭。心想,以後還是少操這個心了,比起思慮周全,他們從小到大琢磨的就是這些,就是十個我也趕不上他們一個。一面想著,一面出了帳篷。他在身後柔聲說:“晚上我等著你!”
  走在六月的藍天下,我半仰頭直盯著天上的雲朵,從今後不可能再‘心若浮雲,自在來去’了,心中半帶著苦澀,對自己說:好好愛他吧!盡力愛他吧!讓他全心全意愛上自己!
  下午和芸香交待清楚晚上當值注意的事情後,先回自己帳篷洗漱收拾。我泡在滴了玫瑰露的浴桶中,繚繚香氣中閉著眼睛想,這應該算是我到古代後的第一次約會吧?直到覺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無的香氣,才緩緩起身。
  除了日常梳的發式,我其它的發式都梳的不是很好,不過費了半天功夫,一個嬌俏的發式還是挽好了。看看倒是值得費這許多時間的。
  用青鹽和自制的簡單牙刷漱了口,又特地含了一口兌了水的玫瑰露,過了半晌,才吐出。想著不能做到‘吐氣如蘭’,‘吐氣如玫瑰’應該也說得過去。
  一切收拾停當,攬鏡自照,花容月貌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剛出門,一個圓圓臉的蒙古姑娘跑來說道:“我家格格請姑娘過去!”我想了想,對她說道:“煩勞姑娘轉告格格,今日不得空,不能去了。請她多擔待。過兩天一定去給格格請安。”她疑惑地看了看我,轉頭匆匆跑了。
  進了八阿哥的帳篷,心中還在想著,不知十四過得如何?他應該能明白八阿哥的意思。至於如何應對敏敏格格,他若連這都弄不妥當,還和太子斗什麼呀?八阿哥正側靠著擺弄棋子。看我進來,毫不掩飾地盯著我上下打量了幾眼,眼裡滿是笑意,示意我坐到他對面。問:“我可是你的‘悅己者’?”我沒有搭理他,問:“胳膊不便利,怎麼還在擺弄這些?”
  他一面笑說:“動動手指而已,又不使力,不礙事!再說燙傷也不嚴重。”一面吩咐李福撤了棋盤,傳膳。我問:“寶柱還好吧!”他笑說:“幾板子他還受的住的!”我心中一歎,靜默著,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用完膳。我給他念了會子書,跳躍的燭光下,他臉色平靜,並無平日常常掛在嘴角的笑,但眼睛裡卻滿是歡欣喜悅,偶爾抬眼看他,總是對上他笑若春水的眼睛,心一跳,又匆匆低頭繼續念書。起身告退時,他倒沒有再留我。只是拉住我的手,雙手合握在手心,靜靜握了好一會。然後放我離去。
  這幾日,一切平靜,看太子的神情含著幾絲沮喪,看來是死心了。和敏敏格格也見過幾面,不知十四如何對她說的,反正她并未特別和我說話,只是看我眼神總是含著幾分打趣。我當然也是請安後就退下,和她保持距離。
  今天下午,特意等到敏敏一個人時,我笑著上前請安,敏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兩個女人如果分享了愛情的秘密,總是格外容易親近。敏敏對我份外親切,兩人隨意走著,她笑問:“想他了吧?”我嘴邊含著笑,沒有吭聲。她過來攬著我胳膊說:“我看他不錯呢!”我笑著斜睨了她一眼,道:“格格今年才多大?不過十四五吧?說得好象多有經驗的樣子?”她輕輕推了我一下,撅著嘴說:“我誇你心上人,你居然來打趣我!”
  我笑問:“我晚上去看你可好?”她搖著腦袋,道:“我若說不好呢?”我笑說:“你若想留著他,那就把他讓給你好了!”她臉一紅,說:“真是牙尖嘴利,說不過你。你晚上過來吧。”
                
  再見十四,仍然是滿臉的假絡腮胡子,真不知道他這幾日是如何洗臉的。
  敏敏笑看看我,又看看十四,最後得意洋洋地說:“你們慢慢說吧!我先出去了。”說完還向我眨了眨眼睛,轉身出了帳篷。
  十四看著我默了好一會子,道:“這次多謝你了!”我一笑說道:“我們認識多久了?四年多的交情,這些年來你對我也頗多照顧,還要說謝,太生分了吧?再說了,沒有我,你們的人也不會讓你有事情的,我只是趕巧了而已。”
  他低頭笑了起來,忽又斂了笑意問:“聽說八哥胳膊燙傷了?”我斂了笑意,輕歎了口氣說:“他待會要見你,你自個去問他吧!”他怔了一下,問:“在哪裡見?”我說道:“他一會過來,就在蒙古人營地見。”
  十四聽後笑歎道:“好法子,蒙古人本來就對太子爺不快,這次太子爺又把蒙古人的營地翻了個遍,卻根本沒有他所說的賊,蒙古人正惱著呢!他現在對蒙古人應該敬而遠之了。”
            
  敏敏奇怪地問我:“他出去干嗎了?”我回道:“因為他這幾日就要回京了,所以去和要好的朋友告個別。多謝他們平日對我的照顧。”我這個謊言實在禁不起推敲。可敏敏畢竟才十四五歲,她阿瑪又一向嬌寵她,涉世未深,她也未多想,湊到我身邊坐下,問:“你得空也教我唱戲吧?”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何來此話題,納悶地看著她。
  敏敏笑嘻嘻地說:“他都告訴我了,他就是因為聽了你為他特意唱的曲子,才對你動了心思的。”我無奈地笑著,這個十四不知道還編造了些什麼鬼話來哄小姑娘。只得順著她說:“好啊!”
  她微微猶豫了下,問:“十三阿哥喜歡聽戲嗎?”我笑說:“喜歡的,十三阿哥雅擅音律,特別精通彈琴和吹笛,在京城公子哥中很是有名的。”敏敏聽完,默默無語,凝視著前方,癡癡想了半晌,幽幽說:“真想聽聽他彈琴吹笛,肯定很動聽!”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問:“你聽過嗎?告訴我,當時是怎麼回事?他什麼表情?奏的什麼曲子?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他為誰奏的?”我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幾次想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巴,直到她問完後,才一臉抱歉地說:“我也沒有聽過呢!”
  她一下子滿臉的失望,我趕忙說:“如果明年塞外之行,你和十三阿哥都在,我一定讓他奏給你聽!”她一下子滿臉喜色,可忽而又臉帶納悶地問:“你和十三阿哥很要好嗎?”我忙笑說:“我十三歲的時候,兩人就一塊玩了。的確挺要好的。”心中想著,幸虧現在有十四這個擋箭牌,否則只怕敏敏要想歪了。敏敏聽完,滿臉毫不掩飾地羨慕之色,我心裡長長歎了口氣,極其溫柔地對她說:“我一定會讓你聽到十三阿哥特意為你奏的曲子的。”
  敏敏感激地朝我一笑,復又黯然低下頭。喃喃自語道:“他的福晉肯定能經常聽到他奏曲子。”我不知如何回應,連完全接受一夫多妻的古代人都不能免去嫉妒難受。八阿哥他可懂我心?為這份感情受苦地不僅僅是他,我的抗拒,我的無奈,我的委屈,我的掙扎,他可能明白?轉而又想到八福晉,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身份尊貴,可也留不住丈夫的心,我因為她在難受,她若知道我,又何嘗不會心痛呢?畢竟用現代人的眼光看,我才是那個理曲者,是破壞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即使八阿哥能一切如我所願,可這個十字架也注定背負終身了!
  兩人都心緒滿懷,各自神傷。十四掀簾而入,敏敏忙站起,一面說:“我出去了。”一面匆匆而出。
  十四笑著走上前,給我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我唬了一跳,忙側身讓開,“你這是做什麼?”他笑道:“好嫂子!從今後該我給你請安了。”我臉騰地一下變得火燙。想罵他,可又找不著詞。只能尷尬地站著。
  十四看我如此,倒是再沒打趣我,只是目視著我。過了半晌,感歎道:“八哥終於得償多年所願!”我嗔道:“我走了!不聽你胡言亂語!”
  十四倒是沒有攔我,可我自己走了幾步,忽停住回身問:“你什麼時候回?”十四回道:“明晚上就走!”我點點頭說:“你可別再編那些沒譜的事情哄敏敏格格了!到時候我可沒有辦法圓謊。她現在都要跟我學唱戲了!”十四笑說:“那你就把當年唱給十哥的戲教給她唄!”我搖搖頭,歎道:“將來還不知道如何向敏敏格格解釋呢?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諒我?”
  說完,轉身出了帳篷,心裡幾絲茫然,當時的我們哪有這麼多煩惱呢?如今的日子卻是時時小心,步步謹慎。謊言、欺騙和鮮血的日子。我曾經以為因為知道歷史,所以我可以趨吉避凶,可我最終還是一步步無可奈何地被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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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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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就被敏敏打發人叫了來,說什麼晚上就要走,再見要三個月後呢!讓我們再抓緊時間多聚聚,我看著敏敏,面上淺淺笑著,心裡卻很是苦澀,她是如此純真善良,將來一日當她知道我利用了她時,從此後,她是否不會再那麼相信別人了?
  星垂平野闊,風吹草輕舞。敏敏護著我和十四從營帳出來,三人各自牽了匹馬做樣子,一路都是默默地。三人正在慢行,身後腳步聲匆匆,我心中一動,回身看,果然是八阿哥,停了腳步等著他。敏敏卻是一驚,一個閃身,已經擋在了十四身前。
  我忙對敏敏說:“格格,沒事的,八阿哥知道我們的事情!”敏敏這才表情一緩,側著腦袋看著十四說:“你面子可真夠大的,走時居然有八阿哥和我送行!”十四笑嘻嘻地說:“不敢!不敢!”
  八阿哥順手接過我手中的馬韁繩,走在我身側,十四反倒是走在前面,我忙趕了幾步,和十四並肩而行。把敏敏和八阿哥落在後面。
  敏敏看我和十四兩人誰都不說話,以為兩人是傷別離。緊走了幾步,拉著我胳膊,眼睛卻瞅著十四說:“你若真有心,回去好生想法子向皇上把若曦討了去。看著若曦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都心疼呢!”
  我趕忙想岔開話題,十四也趕著說:“不再耽擱功夫了,我走了!”說完望著立在我們身後的八阿哥。八阿哥含笑點點頭。他又看著敏敏,笑說道:“這次的恩情先記在心裡了,容後再報!”敏敏一撇嘴,說:“我是看若曦的面子,你若真想報恩,以後好生待若曦就行了!”
  十四尷尬一笑,再不敢多說,朝我點點頭,翻身上馬,策馬疾馳而去。我目注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著,送走他,一塊石頭也算落地了!下面就該仔細想想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了。
  敏敏看我一直目注著十四消失的地方,輕輕搖了下我的胳膊柔聲說:“我們回去吧!”我收回目光,側頭看著她,心中內疚,忍不住問道:“格格!若有一日,你發現我做錯了事情,你會原諒我嗎?還會象現在這樣對我嗎?”敏敏一呆,不知我何出此言,滿臉的疑惑。但看我一直目注著她,她認真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看你做錯什麼事情了。你會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呢?”
  我忙搖搖頭,強笑道:“只是問問而已!誰叫格格身份尊貴,只不准哪日無意中就得罪了格格。所以先討個平安符。”敏敏撅著嘴說:“虧我還把你當個知心人呢?這種話都說的出?”說完,放開我的胳膊就往回走。
  我忙拉住她的手,一面走著,一面說道:“就是我也把你當知心人,才會害怕呀!”她腳步慢了下來,反手握著我的手,側頭說道:“我們草原兒女認准了的朋友,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側頭看著她點點頭。兩人都是一笑。可她的笑坦然大方,而我的卻含著幾絲不安。
  八阿哥一直默默跟著我們,到了營地,敏敏和我們分開,自回了自己營帳。目送她離去,我也想回去,八阿哥柔聲說:“去我營帳裡坐坐!”我想了下,微微一頷首。他率先而去,我隨後跟著。
  進了帳篷,他吩咐李福守在門口。兩人靜靜相對站著,他伸手攬我入懷,我依偎在他懷裡,頭枕在他肩上,鼻端有他身上的藥香。我猶豫了半晌,緩緩伸出雙手環上他的腰,他身子一緊,更是緊緊抱著我。
  兩人默默相擁了半晌,他在耳邊輕聲說:“等九月回了京,我就求皇阿瑪賜婚。”我靠在他肩頭,沒有回話,只是環著他腰的手緊了緊。
  又過了一會,他放開我,牽著我的手坐到榻上,我問:“胳膊好一些了嗎?”他點點頭,微笑著說:“燙傷本就沒有多嚴重,不過是太醫看著皇子受傷都份外緊張,而有所誇大!箭傷有九弟購來的藥也恢復得很快。再養上半個多月,騎馬就應該沒有大礙了,在回京前一定教會你騎馬。”
  我微微一笑,問:“要我讀書給你聽嗎?”他搖了搖頭,道:“未入宮前,一本宋詞還認不全。可現在連《本草綱目》都讀過,真沒有幾個女子象你這麼愛讀書的。”我一面想著那還不全是為了討好康熙,一面笑回道:“在宮裡閒著也是閒著,就胡亂看書了。”他笑著瞅了瞅我,說:“我聽十四弟提起過,你曾為十弟唱過戲。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面子,聽你一曲呢?”
  我回道:“那是現炒現賣的,今日可不應景!”低頭笑著,想了想,站起,走到桌邊隨手拿起瓶中插著的杜鵑花,湊在鼻端一聞,看著八阿哥側頭一笑,開口唱道: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兒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開,雪也白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自小學跳舞時,母親就一再強調不管是唱歌還是跳舞都是先感動自己,才有望感動別人。心神沉浸在少女在滿園花草中乍見茉莉花的驚喜中。我不看他,自顧腳步輕轉,表情時喜,時憂,表現對花的喜歡,卻想摘而不能摘的躊躇悵惘。一曲唱畢,我側頭斜睨了八阿哥一眼,他神情微怔地看著我。我眼眸一轉,輕笑著揚手把手中的杜鵑花,拋到八阿哥身上,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我再不看他,徑自出了帳篷。
            
  七月的草原美得驚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風過處,一浪接一浪。朵朵盛開著的小花,點綴在青碧底色上,靜時如華美織錦,動時如山水齊舞。
  夕陽余輝下,兩人經常手挽著手,徜徉在藍天綠草間,有時候半日也無一句話,只是靜靜走著,累了時,隨意坐下休息,並肩看夕陽西下,夜色轉黑,月兔東升;有時候,我會唧唧呱呱地向他細說我的喜好厭惡,會細細碎碎地向他抱怨過大的太陽,頭發好干,他在一旁笑聽著。我會指著太陽問他‘真的有誇父追過太陽嗎?’,然後非要他說個清楚有是沒有,他說有,我就說沒有,他說沒有,我又說有,拉著他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把我當年參加辯論比賽的那點本事全拿了出來;又或者看著月亮,央求他背所有關於月亮的詩詞來聽,他一首首在我耳邊輕輕吟誦,有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會溫柔地抱我上馬,我窩在他懷裡,慢慢策馬而回;看到星星時,兩人找牛郎織女星,他說自己找到的是,我卻覺得我找到的是,總要等我撅著嘴不理他時,他才大笑著,攬著我說‘你的才對!’,再想板著臉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敏敏纏著我教她唱戲,我無奈何,只好教了她一出以前宿捨姐妹在班級聯歡時的嬉戲之戲。可真到教會她時,心中又突生想法,遂和她認真排練了好幾次。一日晚上,笑對敏敏說:“今兒晚上,我請了個人來看我們唱戲!”敏敏好奇地問:“誰呀?”我抿嘴而笑,沒有回話,只是自顧換了衣衫。頭發梳攏,打了長編子。身穿月白長袍,腰系黃金帶,頭戴小帽。
  敏敏看後笑道:“你穿男裝,倒是別有一股俊俏韻致!”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說:“你穿這江南女兒的裙衫,也是別樣的嫵媚動人!”
  兩人正互相打趣,敏敏的貼身丫頭進來說:“八貝勒爺來了!”敏敏笑道:“你請的看戲人就是他嗎?”我點點頭,敏敏吩咐丫頭‘請八貝勒爺進來坐!’。
  我和敏敏藏在屏風後,看八阿哥進來落座後,顯然對主人還不露面微感詫異,不過眼光掃過屏風後,大概猜到我們躲在屏風後,笑了笑,神情怡然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搡了搡敏敏,低聲說:“你先出去!”她不動,低聲道:“我有些緊張!”我笑問:“怕什麼?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都唱歌跳舞來著?”她嘴裡嘀咕著:“可這是人家第一次唱戲!”說著,整了整衣裳,拿起籃子挽在胳膊上,出了屏風。
  我透過縫隙看著八阿哥的神情,他見到敏敏的打扮,表情微微一愣,隨即眼光投向屏風,微微一笑,轉回目光看著敏敏。我躲在屏風後,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看到他一笑,還是心中一跳。
  敏敏挽著籃子,做出一副采桑葉的樣子,我輕搖折扇,緩步而上,一面唱道:“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我和敏敏一問一答地唱著,她演獨守空房二十多年的羅敷女,我演回家探妻的秋胡。路遇妻子,卻為了試探她的貞潔,而裝做陌生人調戲她。
  我拿折扇挑起敏敏的下顎,嘴角似笑非笑,眼睛斜斜,挑逗地看著敏敏,一副輕薄公子哥的樣子,唱道:“……撇下了大嫂守空房,你好比皓月空明亮,又好比黃金土內埋藏,你好比鮮花無人賞,卑人好比采花郎。桑園之內無人往,學一個神女配襄王。”唱完,還順手在她臉上輕摸一把。
  敏敏臉一紅,打開我的折扇。含羞唱道:“客官說話不思量,奴家有言聽端詳……”我平時和她唱時,從未如此認真賣力地調戲她,大概從未有人膽敢這樣對她,這個小姑娘被另一個女子調戲也臉紅了!現在哪裡象是因被調戲而生氣呵斥對方的婦人呀?倒好象嬌羞無限、欲拒還迎!
  兩人唱完,我神色如常,敏敏卻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鼓掌笑著的八阿哥匆匆出了帳篷。八阿哥笑看著我歎道:“若被蘇完瓜而佳王爺知道你教人家女兒唱這些曲子,你可怎麼辦?”我側頭笑看著他,道:“怎麼辦?這好象該是你考慮的問題,而不是我吧?”他微微搖著頭笑睨著我說:“我以後看來麻煩多了!不過……”他走近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說:“望娘子心疼一下為夫,莫要招惹太多麻煩!為夫還想多些時間陪娘子呢!”說完也輕撫了一把我的臉。我臉皮雖厚,可也有些禁不住,臉變得滾燙。他仔細端詳著我的神態,低笑著退了回去。
  敏敏再出來時,已經換好衣服,看我臉紅紅地站著,不禁低頭一笑,問:“你去換衣服嗎?”我還未出聲,八阿哥就笑說:“別換了,這樣穿有股別樣的……”他瞟了敏敏一眼,還是說道“風流韻味”。我嗔了他一眼。敏敏卻沒什麼異常反應,看著我笑說:“我也這麼想呢!”
  我這麼打扮本就是為了八阿哥,現在看目的已經到達,朝他抿嘴一笑,折扇‘啪’地一聲打開,一甩長辮,輕搖紙扇出了帳篷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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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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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白天剛當完值,人還未到帳篷,就嗅見隱隱約約的香氣,心中納悶,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嗎?
  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觸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帳篷內充斥著它溫馨悠逸的氣息。片片綠葉晶瑩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溫潤潔白。我當即怔在那裡。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這許多花。絲絲喜悅流淌在心中,這樣的手段對我而言雖然老套,但被討好的人卻總是會被感動。忍不住把臉埋在花間,長歎了口氣!
  正在發呆,“姐姐!”我一慌,忙轉過了身子,看著身後的玉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滿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著說:“這是剛才張公公派人送來的,說姑娘囑咐他去采辦時帶些新鮮茉莉花回來,姐姐有什麼用處嗎?”我忙順著說:“用處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鬢邊,不是比干花強很多?”
  用茉莉花泡了個澡,挽好發髻,拿了香囊,往裡面塞了幾朵花,掛在腰間。一路快步而行,到約定地點時,看見他已經坐在山坡上等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啞聲問:“我是誰?”他手搭在我手上,笑問:“草原仙子?”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他大笑著,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壓在了草地上。頭埋在我脖子上嗅著,喃喃說道:“原來是茉莉花仙!”他抬頭溫柔地凝視著我,我倆臉挨得那麼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我的心開始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他緩緩俯下頭,溫暖柔軟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腦裡忽然閃過四阿哥冰冷的唇撫過我唇的畫面,心中一抽,頭一偏,躲過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為我是因害羞而躲開,輕笑著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然後輕輕淺淺地一路順著印在了我雙唇上。我閉上雙眼,溫從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溫柔,憐惜,愛戀都通過唇齒間的纏綿傳遞給了我。我剛開始的緊張失措慢慢消散,只覺如同身置雲端,暈暈糊糊,身心俱軟。
  他摟我在懷裡,輕聲說:“若曦,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頭抵著他的肩膀脫口而出:“會比初見姐姐更開心嗎?”問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瘋了!居然在和姐姐拈酸吃醋!
  他靜默了一小會,扶端我的身子,凝視著我雙眼說:“那是不一樣的!初見若蘭,我的確驚喜無限,皇阿瑪賜婚後,我覺得自己很快樂。可當我挑開若蘭的蓋頭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只想著擁有那清亮的笑聲,卻不知道……”他停了會子,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說:“若曦,我已經犯了一個錯,怎麼可能一錯再錯呢?你和若蘭是長的有五六分相象,我初見你時的確為此心中一驚。可自從你大鬧了十弟的生辰宴時,我就明白你和若蘭是不同的。漫天落葉中你質問我們‘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決定’,你的冷厲表情,我直到現在仍然清晰無比。婚宴上,十三弟帶了你走,讓你全身凍僵著回來,可你半絲怨怪也無。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面用指頭輕輕描摹著我的眉毛,一面說:“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讓你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嫁給我。我不想若蘭的事情再重復。可你的心卻總是那麼難測,我感覺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為何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讓你願意?”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這樣看我!你為何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四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時,就這種充滿悲傷哀憫的目光。你在傷心什麼?”
  我搖頭再搖頭,伸手抱住他,兩人緊緊相擁。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著他的好,想著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著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著我沒動,我慢慢松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著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著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笑聲是從未有過的清亮,帶著歡愉在草原上遙遙蕩開。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夾雜著陽光和草香的風中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游,天下無處不可去,再無任何束縛。八阿哥卻并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面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的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可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她在唱她的歡快欣悅。因為我也是多麼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象現在這麼多,這麼亮!只有在這片天地間,只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馬而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裡雖知道謊言總有破的一天,可現在卻不想面對。八阿哥嘴邊帶著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卻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得意時,他贊賞地看著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笑著不以為然地向我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著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著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緩步迎面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著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准了的,八阿哥不過看著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麼岔子,都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太子爺笑盯著我,沒有吭聲。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著。過了一會,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營帳。
                  
  用過飯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我說:“起先我碰到太子爺了!”他放了茶盅,仔細聽著。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著茶盅,說:“他對你我有些疑心。”他聽後,笑說:“我當什麼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沒打算瞞他。反正馬上就要回京,回去後也就該辦我們的事情了。他不過是忌諱你如今在皇阿瑪跟前而已,畢竟有時候你若肯說一句話,可省去我們不少心思去揣測皇阿瑪的意思。”
  我凝視著手中的茶盅,微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來。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著墨,他靜靜地寫字,因為康熙一直嫌他字跡柔媚有余,剛健不足,常說他應該好好練練字。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他寫完一張,卻沒有再繼續,只是沉思地盯著紙面,好半晌都一動不動,我不禁好奇地探頭過去看:
  殷泰           四川陝西總督,
  噶禮           江南江西總督,
  江琦           甘肅提督,
  師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龍           鎮綏將軍。
  年羹堯           四川巡撫。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我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彼此的關系,可看到年羹堯卻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堯”,八阿哥側頭看了一眼正盯著紙面出神的我,伸手用力一攬,摟著我坐在他腿上,頭搭在我肩上靜默了好一會,低聲問:“你為何對老四的事情一直那麼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一面嘴裡回道:“大概是因為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對四阿哥的事情上了點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沒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說話,我忙岔開話題,問:“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員調派嗎?”他道:“正是,不過年羹堯的調令還沒頒!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我問:“現在這番調動對你有利還是無利?”他輕笑了兩聲,說:“不好不壞吧!幸虧十四弟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我忍了一會,可還是沒有忍住,覺得我心中又沒有愧疚,趕忙要躲躲藏藏呢?於是問:“年羹堯的任命對你是好是壞?”
  他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摟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笑道:“你若不問,我今兒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笑道:“不過一個包衣奴才而已,現在談好壞還太看得起他了!不過是讓老四得些甜頭,一則順了皇阿瑪的意思,二則我們也好相處。畢竟這次他在京中也幫了我們不少。”我微蹙著眉頭,盯著年羹堯的名字沒有說話,心裡想著,四阿哥幫你們?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麼呢?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這些事情,怎麼會知道年羹堯呢?”我心歎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的這位大將軍呢?可是現在倒的確沒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微賤,官階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現在還排不上號呢!只得繼續借用十三了。笑回道:“聽十三阿哥提起過他幾次,誇他‘為人聰敏,豁達,嫻辭令,善墨翰,辦事能力亦極強’。”八阿哥微微笑著點點頭歎道:“以他的出身,不到10年即升為四川巡撫,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確給老四爭了臉面。”說完又笑道:“你阿瑪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邊,真是可惜!若不然只要有你幾分聰慧心思,再肯用點心,皇阿瑪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這裡羨慕老四了。”
  我一聽,心中幾絲不快,他這是把我比作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一直想暫且遺忘,遺忘他身邊其他的女人,可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又想起。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依偎進他懷裡,埋頭在他胸前,腦子裡卻不能抑止地在想,他別的女人也會這樣坐在他懷裡嗎?心中各種念頭不絕,嘴裡卻柔聲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著,一面伸手與他五指交錯,緊握在一起,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靜了好一會,重重長歎了口氣,低頭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定不負相思意!”
  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那時是‘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簡簡單單,相對嬉戲,待品味到苦澀時,已經是曲終人散。可現在我的甜蜜中總是夾雜著絲絲苦澀,歡笑過後還有悵惘,以及無限的憂慮。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份外快,轉眼已是九月底,敏敏前幾日已經隨她阿瑪返還了蒙古。而我們兩日後就要回京。想著紫禁城的高高紅牆,我就越發對這片蒼茫天地留戀。多想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也感覺到我的無限依依之情,特意帶著我騎馬在我們所有留下過足跡的地方兜了大大一圈。從太陽還有余輝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滿天。九月的草原,深夜已經很是清冷,他拿披風把我緊緊裹著,摟在懷中。我說想再下馬走走。
  他勒住韁繩,抱我下馬。兩人手挽手並肩走著。我心裡沉吟了半天,卻總是難以開口。可是今天卻必須說的,這三個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今天,豈能不開口?刻意、經心地密密編織了一張情網,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我是多麼害怕最後的答案不能如願!幾番躊躇,仍然未能開口。
  八阿哥停了腳步,低頭溫柔地看著我問:“若曦,你想說什麼?”我低頭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靜靜等著,間中替我把披風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問:“我若求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會答應?”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若曦,你現在還需問我這樣的話嗎?”停了停,用手抬起我的頭,注視著我的雙眼說:“但有所求,必盡全力如你所願。”我側過了頭,目光投往無盡的夜色中。不錯!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現在又正權勢鼎盛,這天下你現在為我辦不到的事情大概沒幾件。可我的要求卻是……
  我轉頭緊盯著他,慢慢說:“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這個你可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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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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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他只是深深盯著我,我也睜大雙眼堅定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問:“我不認為這和我們之間有什麼必然關系。”我看著他,一字字慢慢說:“你同意!我們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們就分開。”說完後,只覺得這輩子從未說一句話,需要用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無比嚴肅地看著他,我不是戲耍,我每個字都是認真的。我們交握著的手變得冰冷。他猛地拖著我提步就走,邊走邊說:“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使勁全力,不肯前行,拖著他道:“我是認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對著我,靜如化石,背影是那麼蒼涼哀傷,我上前兩步,環著他,臉貼在他背上道:“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多快樂!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春天我們去郊外賞花,夏天我們可以去泛舟湖上,秋天我們策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冬天我們可以擁爐賞雪畫梅。我們可以讀書寫詩,我可以給你唱曲,我還很會跳舞的,這次都沒有機會舞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賞盡大江南北的風光,我們可以去看煙雨江南,也可以去蒼涼塞北。我還會做很多的菜,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但肯定還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個大清朝,除了我恐怕還沒有別人會做呢!我還會……”
  他打斷了我的話,背對著我冷冷問:“這些日子你都是有預謀的,對嗎?”他轉回身子,看著我說道:“你唱得每一個曲子,說得每一句話!只是為了今天!”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著的淚水,拉著他的胳膊說:“可我對你的心絕無半絲虛假!”他冷冷注視著我,沒有任何反應。
  他冰冷的目光讓我心中懼怕,我拉著他的手,按在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裡面裝著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猛地把我摟在懷裡,語氣沉痛,問道:“若曦,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你說過的話‘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聽別人擺布,為什麼不可以自己決定’,我當時雖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因為額娘身份低微,我小時候在宮中根本不受重視。可我一直很要強!事事謹慎,處處小心,察言觀色。我待人謙遜有禮,因為我根本沒有傲慢的資本。太子,老四,老九,老十他們都有身份尊貴的額娘,宮外還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爺有索額圖,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這麼多年,我步步為營,費盡心血,我只想著我的命運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他若雄才偉略我無話可說,可論才德他哪點可以服眾?就因為他額娘是皇阿瑪鍾愛的皇後,他一出生就可以擁有這些嗎?所謂‘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從無人重視到沒人敢小覷付出了多少?為了讓老九、老十、老十四跟著我,我在他們身上費了多少心力?我沒有親戚支持,只能結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功夫?”
  他話未說完,我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千刀萬剮!他捧著我的臉,一面用手指輕抹著我的淚,一面說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著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覺得這一生的傷心都匯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緊摟著我,一手輕撫著我的背,我哭得已經再無淚水可流,心中卻是悲痛欲絕,先前鐵定的心,早已支離破碎,可卻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心軟!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現在只是你和太子爺之間的爭斗,四阿哥還沒有與你們有直接沖突,甚至他現在還暗地裡半站在你們這一邊,可是再過兩年一切就會全都不一樣了。心中明白,但那些決絕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抱著我,等到我慢慢平復下來,抽出我身上帶著的手絹,替我把臉拭干淨,抱著我上了馬。到了營帳,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我進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滾滾車輪,帶我遠離草原,一日日漸漸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後愁傷,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為我的異常行為也變得極其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著八阿哥的機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麼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圍之內的好。並非為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決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力於他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捨的。現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要求而退出王位之爭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
  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這些阿哥從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權利斗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在鉤心斗角著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注了。他們從小學的是治國權謀之術,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應用於實踐斗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我所僅僅知道的一本關於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看過!“三十六策”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四年,我倒是長進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手腕,他們一眼只怕都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學不應該學會計,去報考個軍事院校也許現在更實用。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為這個都暗中布置了什麼呢?他的行動計劃是什麼?在現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論權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他哪裡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麼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後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麼以為我瘋了,要麼認為我是妖怪。我已經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復復,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經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切地叫:“姐姐!”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卻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後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抬頭,看著她說:“沒什麼!信口胡說而已!”她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問:“你怎麼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干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晚上拜托玉檀幫我仔細梳妝一番,玉檀竭盡所能把我的美麗都釋放出來。彎彎新月眉,含愁帶情目,流盼間如秋水蕩漾,粉琢凝脂膩玉膚,似笑非笑唇。鏡中的她好象在譏諷自己,你還是不死心!怎麼這麼愚蠢?
  李福開門看是我,忙躬身讓我進去。八阿哥坐在書桌後,面瑩如玉,眼澄似水,我與他靜靜對視了一會。溫潤君子,平靜水波下藏著什麼,我看不透,暗自詰問,我竟然想憑借一份男女情去改變這樣一個男人的意志?我何時變得這麼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還是不能死心!
  他凝視了我半晌,最後站起,走到我身邊,攬我入懷:“明日就回京了!我會盡快求皇阿瑪賜婚的!”我雙手環著他的腰,想著讓我再在他懷裡一會,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很久。我忍著心痛,推開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靜靜看著我。我咬了咬嘴唇,卻實在沒有勇氣再對視著他的眼睛,側頭垂目問道:“如你不能答應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我不會答應的!”他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一緊,溫和地說:“有了聖旨,豈能容你再胡來!”我回頭看著他,婉轉一笑道:“即使你求了聖旨,我若不想嫁,誰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鉸了頭發去做姑子,實在不行還有三尺白凌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輕笑著,頻頻點頭,一面冷聲說:“原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為何寧願一死,都不肯嫁給我呢?”我看著他,柔聲說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爭皇位罷了!”他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應你的要求又有什麼關系?”
  我低頭靜默了半晌,抬頭看著他,問:“皇位之爭,凶險萬分,勝了固然是萬人之上,可若敗了呢?好一點也不過象大阿哥一樣,被幽禁終身,差一點,可就……如果你……你……將來會死,你還要爭奪嗎?”他聽後,放開了我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旁坐下,面色沉靜,目注著前方說:“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目光投向我,柔聲說:“但若要我現在就放棄,絕對不可能。從小所學,多年苦心經營,讓我現在放棄,不可能!”他停了停,“不要說現在相比太子,自己贏面更大。就是一點贏面沒有,我也會爭一下的。”他語氣雖柔和,我卻徹底明白,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即使前方的代價是生命。
  我沒有力氣的問:“為什麼不能象五阿哥一樣呢?他不也是文采出眾嗎?他不也是一身所學嗎?”他靜靜坐著,沒有反應。
  我俯下身子做了個福,轉身要走,他在身後說:“我若他日登基,許你做皇後。你可願意陪我賭這一局?”我停了腳步,沒有回頭,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可我也從未想過掌控別人的命運。”
  說完就要走,他低聲喝道:“站住!”我又立定,他在身後命令道:“轉過身來!”我轉身面對著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卻流露著哀傷,我心也絲絲疼痛,忙轉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的雙眸。
  他問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我心中一驚,不錯,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腦子一時一片混亂,我只是整日想著如何能讓他避開那個最後的結局,我從未想過可以這樣選擇,不計較生死,不計較榮辱,只是趕緊抓住眼前的一些快樂!
  最後只能說:“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他歎道:“那你好好想想吧!”
  我轉身出來時,聽得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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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5:5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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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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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我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和他生死與共呢?現在是康熙四十八年,如果厄運不能避開,他要到雍正四年去世,如果決定和他在一起,還有十六年時間我們可以在一起。真正的愛情難道不是生死相隨的嗎?梁山伯和祝英台,羅蜜歐和朱麗葉,我當年何嘗沒有為這些動人的愛情唏噓落淚,可事到臨頭,我卻在這裡躑躅不前。我究竟愛是不愛他呢?是愛但愛得不夠呢?還是我只是因為多年累積的感動和對他的哀憫心痛,所以只想盡力救他,但從未想過生死與共呢?或者都有呢?我看不懂自己的心,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十月的北京,一層秋雨一層涼,我份外愛這個月份的北京,籠罩在蒙蒙煙雨中的紫禁城,冷酷生硬中平添了幾分溫柔嫵媚,即使明知道細雨過後,一切依舊,現在只是假相。可這份難得的溫柔嫵媚還是讓我經常打著青竹傘留連其中。
  天色就如人生,禍福難料,剛才還細雨迷蒙,這會忽然就瓢潑大雨,小小竹傘已不足以遮蔽漫天風雨,湖綠裙擺下方已部分濺濕。我忙打著傘急急奔向最近的屋廊避雨。迷蒙煙雨中,看著還有別人正在廊下避雨。可待看清是何人時,我還未進去,已經開始後悔,早知她們在,我是寧可淋著雨,也不願過來。可如今卻已容不得我退走。
  顧不上收傘,隨手擱在地上,先俯身請安:“八福晉吉祥!十福晉吉祥!”十福晉轉開臉,沒有搭理我,八福晉淺淺一笑說:“起來吧!”我站起,心中滋味難辨,只想快快退去,又躬身說:“福晉若沒有吩咐,奴婢先行告退!”八福晉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她不發話,我也不敢亂動。
  正被她看的全身發毛,清晰地‘咚咚’跑步聲從屋廊側面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叫道:“額娘!”我微側頭看去,一個年約五歲的男孩不顧後面追趕著的小太監,一路緊跑著撲到八福晉懷裡。眉眼和八阿哥有七八分相似,這應該是弘旺了!我心中一緊,不願再看,自低下了頭。
  八福晉半摟著他,笑嗔道:“下次可不能這麼跑了,若跌著了,你阿瑪又該心疼了!上次還因為貪玩,趁丫頭們沒注意,自個把燭台打翻,手背上濺著了幾滴燭油,原本也沒什麼大礙,可你阿瑪就把一屋子的僕婦都罰了。罰得最重得可是三個月都下不了地。”
  我半蹲著,靜靜聽著她的話,沒想到這樣的場景這麼快就上演了!無論預先設想過多少,這一刻還是覺得委屈難堪。我清清靜靜、好好的一個人,干嗎要和她們攪和呢?這樣的事情如果每天上演一次,那我的日子該如何過?
  弘旺顯然沒有注意聽她額娘的話,側靠在八福晉懷裡,打量著我,嚷道:“她和姨娘長得好象!”十福晉道:“她們是姐妹,當然象了!”
  弘旺一聽,猛地從八福晉懷裡掙脫,過來朝著我就踢了一腳,罵道:“你們都是惹我額娘生氣的壞人!”
  他一腳正好踢在我膝蓋上,我捂著膝蓋看著這張和八阿哥極為相似的臉,三分痛竟成了九分!八福晉低聲斥道:“弘旺,你做什麼?還不回來!”十福晉卻是帶著三分笑意看著我。
  弘旺沒有搭理八福晉,看著我說:“你們欺負額娘,我就要欺負你們!”說完看著我,似乎琢磨著又想再踢一腳!‘你們’?這是包括姐姐了?她們對姐姐做了什麼?我心中怒氣忽地竄起。
  忍讓既然不能化解干戈,何必還要忍讓?我一下子站起來,走離了他幾步,對著八福晉說:“看來八福晉是沒什麼要緊事情,奴婢這就走了!”八福晉顯然沒有想到,我居然敢未經她的許可就自個站了起來,而且站立著,眼睛平視著她說話,一時有些怔.
  十福晉干笑了幾聲說:“姐姐!我早就和你說了,她是個沒什麼規矩的野人!她姐姐在您面前還不是該行的規矩半點也不敢少,可她一個宮女就如此無法無天了!”我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八福晉猛地出聲:“站住!誰許你走了?”
  我回頭看著她,嘴邊帶著三分笑意道:“所謂‘國有國法,宮有宮規’,我地位再卑賤,可也是乾清宮的人,福晉如果想責罰,直接告訴李諳達奴婢的失禮之處,李諳達自會按規矩辦。難道福晉竟想在這裡動私刑?”
  八福晉和十福晉都是臉色怔怔,一時進退不得。八福晉眼中帶恨地看著我,我寸步未讓地微抬下巴回視著她。
  三人正彼此僵著,八福晉和十福晉忽地站了起來,臉色放緩,朝著我身後做福:“四王爺吉祥!” 弘旺也脆聲請安。我趕忙回身,只見四阿哥在兩個太監的護送下從廊側進來,雖披著雨篷,太監打著傘,但內裡的衣襟還有些濺濕,看來也是進來躲這陣突然而來的大雨的。我也忙俯下身子請安。
  四阿哥眼光從我們面上輕輕掃過,淡淡道:“都起吧!”我福了一下,問:“王爺可有事情吩咐,若沒有,奴婢告退!”他掃了八福晉和十福晉一眼,目注著廊外的傾盆大雨靜了一下,平聲說:“去吧!”
  我剛舉步要走,看著漫天大雨,忽想起傘還未拿,又退了回去,拿起擱在地上的傘,他們幾人都目光投向我,我只向四阿哥福了一下說:“奴婢回來取傘。”說完撐起傘,一面琢磨著四阿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正要下台階,忽地停住腳步,側身看著八福晉笑道:“何必老是利用那些真心對你的人去欺負一個整日念經,根本就不會和你爭的人呢?”掃了一眼微微有些怔的十福晉,續看著眼中帶恨的八福晉笑著說:“自己躲在背後扮賢良有意思嗎?”話畢,轉身不疾不徐地走進了漫天風雨中。感覺背後幾道目光一直凝注在身上,我越發挺直了腰,走得風姿綽約,恍若正在四月春風中漫步,即使輸了,姿態也還是要漂亮的。
  我迤邐而行,腳腳踏在地上的雨水中,四周水氣蒸蒸,茫茫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孤獨艱難地行著。辟啪之聲不絕,敲著傘面,敲著地面,敲著我的心。小小一把傘如何遮得住老天的傷心淚?很快大半個身子全都濕透。
  雖然用熱水泡了很久來除寒氣,可還是鼻子有些囊,所幸平時保養得當,身體一向康健,倒是再無別的不適。
  擁著被子靠在榻上看著窗外發呆。雨早已經停了,窗外的桂花樹經過一場雨,葉子稀疏了不少。葉上掛著的雨珠仍然斷斷續續地滴落著,似乎是葉片的淚水,正在哀慟著離自己而去的伙伴。
  一個身影晃進了院子,我沒精神理會,仍然靜靜靠著。他看窗戶大開著,就走到窗前,探頭看了一眼,看我正靠在榻上,忙低下頭請安:“姑娘吉祥!”我這才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今年初一來送項鏈的小順子。轉開了視線,淡淡說:“起來吧!”他看我靠在榻上一動不動,只得低頭道:“我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凝視著桂花樹,淡聲說:“拿回去!我不缺任何東西。”他神色為難地看了我幾眼,看我不理會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鼻煙壺伸手放到窗邊的桌上,一面低頭說:“姑娘說話帶著點囊,挑點鼻煙嗅嗅,打幾個噴嚏,自會爽快!”說完,不等我說話,立即轉身大步跑出了院子。
  夜色漸漸黑沉,我覺得有些冷,往被裡縮了縮,身子卻不想動彈。玉檀進院後,看我屋子窗戶大開,忙幾步趕了進來,歎道:“姐姐早上淋了雨,這會子怎麼還大開著窗戶?”一面說著,一面關了窗戶。我說:“懶得起來去關!”
  她點亮了桌上的燈,隨手拿起桌上的鼻煙壺,看了幾眼,嘻嘻笑著道:“好精巧的玩藝!這上面的小狗畫得竟活靈活現,煞是可愛!”一面說著,一面走到榻邊。“聽聲音,還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煙,可嗅了?”我微微搖了搖頭,她忙打開蓋子,拔下頭上的簪子從裡面挑了點抹在我指上。我湊到鼻邊,一股酸辣,直沖腦門,忍不住俯身連著打了三四個噴嚏。
  一下子倒真是覺得頗為通快!笑道:“這東西還真的管用!”拿過鼻煙壺細看,雙層玻璃,裡面繪了三只卷毛狗兒打架,神態逼真趣怪,的確有些意思。正自端詳,忽地想起早上我和八福晉、十福晉的事情,再一細看,這畫一下子變了一番味道。正是兩只黃毛狗兒一同欺負一只白毛狗。白毛狗兒雖然一對二,神態卻很是輕松自在,反倒是戲弄得那兩只黃毛小狗著急氣惱。
  我一下子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人,竟把我們都比作狗了。不知道是否取笑我們‘狗咬狗,一嘴毛’ 呢?真不知道他從哪裡尋了這麼應景的東西?平日神色冷淡,不苟言笑,沒想到竟也如此逗趣。冷幽默!想著越發覺得有意思,不知不覺間竟把一下午郁結在心中的不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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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6: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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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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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當值,一聲不經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來禍患,所以雖沒有大礙,我還是小心起見特向李德全告了假。讓玉檀替我當班。
  心裡琢磨了半日,還是找了方合,隨意地說:“我這兩日歇著,有些事情想當面問問八爺。”
  虛掩著院門,躺靠在竹躺椅上,臉上搭著書,一面搖晃著,一面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院門幾聲輕響,我拿開了書,睜眼望著院門說:“請進!”
  ‘吱呀’一聲,八阿哥推門而入,他隨手又把門照舊虛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爐和茶具,看著靠在躺椅上的我笑道:“好生會享受!”我站起說道:“你若真羨慕,可享受的東西多著呢!”
  他轉眼凝視著熏爐上繚繚青煙默了一會,問:“身子有無大礙?怎麼那麼不知道愛惜自己?下著雨還出去閒逛?”我搖搖頭說:“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據弘旺阿哥說,他好象經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他抬眼看著我,微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說:“弘旺何時說的這話?”
  我嘴邊含著笑說:“什麼時候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他帶著絲絲無奈看著我,微微笑著搖搖頭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話,你還當真?”
  我凝視著他笑道:“小孩子的話才是最真的呢!”他微微蹙著眉頭道:“弘旺是偶爾會去鬧若蘭,可若蘭自個都笑說,小孩子本就愛玩鬧,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寵愛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著孩子欺負人,你也視而不見,未免太過!”
  他看著我問道:“你怎知我沒有說過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幾件,就給我下罪名?”我心中帶氣,冷笑著說:“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關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誤了終生的份上,護她周全!至於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你還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回來,看著我問:“我們這是怎麼了?在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你就不能那樣呢?難得見一面,也要和我吵嗎?”
  我低頭默默站著,心中也是絲絲哀傷,草原上時只有你我,沒有皇位,沒有你的妻子,你的兒子,現在你我之間有這麼多的人和事隔著,怎麼能一樣?
  他看我低頭靜靜站著,輕歎了口氣,伸手攬我到懷裡說:“我會去問問弘旺的。你就別再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話生這麼大氣了!”我靠在他肩上,沒有答話。他過了一會,又柔聲說:“你若真那麼擔心若蘭,那就早點嫁給我,豈不更好?這樣你就可以天天見著她了,有你在她身邊,還能有人敢隨便欺負‘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嗎?”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們看來不失為一樁風流佳話,可卻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他靜靜等了一會,看我沒有任何反應,輕聲問:“你還沒有想好嗎?我現在對你好生糊塗,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不信你是個膽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猶豫什麼?”抬起我的頭,盯著我眼睛,說:“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頓了頓又慢聲問:“還是你有別的原因?”
  我強笑了笑說:“你來了也好一會子,該回去了!再給我點時間好嗎?容我再想想!”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輕歎了口氣,定聲說:“若曦!我不是項羽,也絕不會讓你做虞姬的!”說完,轉身出了院門。
                  
  今日康熙興致甚好,特意吩咐在御花園擺了果品茶點和幾位阿哥們閒聊散步!眾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歡膝下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來確是其樂融融。當康熙起身去更衣時,李德全剛服侍著離開。剛才的歡笑愉悅一時突然有些冷場。但緊接著,大家又忙各自談笑,掩蓋住了一瞬間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側,低頭看著地上的金黃落葉,琢磨著怎麼找個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幾句話呢?敏敏臨走前,一再囑托我幫她試探一下十三的心意,我卻是一則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話,二則因為自己的心事也的確有些耽擱。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聽見幾個阿哥們都大笑起來,抬頭望去,一個通體雪白的卷毛小狗正在扯著四阿哥的袍擺,一面搖著尾巴撲騰著撒歡。四阿哥低頭看著它,渾不在意。眾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樣子逗笑了。
  我也抿著嘴看著小狗發笑,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匆匆跑來,冷不丁地看著大小阿哥們都在,又看見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臉立即變得慘白,跪倒在地,只是磕頭。
  這應該是專門為主子照顧小狗的宮女,一時大意讓狗自己跑了,還過來沖撞了阿哥。我上前幾步,低聲斥問:“怎的這麼大意?”她眼中含淚,看著我又只是磕頭。
  我心中一軟,想著這才多大點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這個牢籠!本還想再裝裝樣子給眾人看的,此時也只得罷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禮,陪笑說:“奴婢這就把狗弄走。”一面說著,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頭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淡淡,眼中卻含著絲絲笑意。我知道他為何而眼含笑意,心裡也帶著好笑,想著他就把我比作了這小東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幾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搖頭擺尾的小狗。彎身把狗抱了起來遞給我。
  我接過狗時,兩人看著小狗,又都是抿著嘴角微微笑了笑。我看著跪在亭子外的小丫頭問:“王爺,如何責罰她?”四阿哥摸了下小狗的頭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著辦吧。”
  我含著笑意把狗遞還給還低頭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她滿臉感激地接了過去,本不忍心再說她,可這宮裡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四阿哥素來喜歡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沖撞了哪位討厭狗的貴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還是低聲叮囑了幾句,讓她以後長個記心。
  眼中帶著笑意回身時,恰好對上八阿哥的幽黑雙眸,黑沉沉的,難辨喜怒,兩人視線一錯而過。他嘴邊帶著笑意和五阿哥笑談。我心中卻是一緊,眼睛內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敢再細看,我走回原位自低頭站著。
  康熙回來後,阿哥們陪著又隨意走了一會,康熙說有些乏了,讓各位阿哥隨意。李德全伺候著康熙先回了乾清宮。我吩咐完丫頭太監們收拾東西,自也回轉乾清宮。
  人還未出御花園,身後腳步聲匆匆,我微頓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人已經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樹後。我心中微驚,但看是十四,又化成無奈!瞟了眼他正拽著我胳膊的手,平靜地說:“李諳達還等著我回去呢!”十四放開了手,緊了緊拳頭,面無表情地問:“你和八哥是怎麼回事?”我側頭沉默著,沒有答話。
  十四等了一會,見我一直不回話,又問:“我問他為何還不去求皇阿瑪賜婚,他不回答,我問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靜了一下,緊聲又問:“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轉過頭,無奈地說:“十四阿哥!你雖說有幾個福晉,可男女之間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於說我和四爺,難道只許我們笑鬧,就不許我和四爺為狗笑一回了?”
  說完,想推開他的身子離去,他身形不動,我看著他,示意他讓路。他靜靜與我對視了一會,讓開了路,慢慢地冷聲說:“不要辜負八哥!否則……”他眼中猛地寒意閃爍。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個白眼,提步就走。
  走了幾步,忽地又頓住身子,回身問:“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礙?”十四淡淡說:“那是給皇阿瑪的托詞,他今日沒來是因為十福晉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著呢!”我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微動,想了一下,還想再問,但看十四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
  
  一直到晚間回房躺在床上後,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的事情忘了!只得慶幸此事幸虧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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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7: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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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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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過半,我卻仍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既已遣了姐姐來說情,看來我必須要給我們一個結果了。白日和姐姐的對話一幕幕在腦裡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宮中,可姐妹之間卻無上次的溫馨舒適。我尷尬地頭都不敢抬,如坐針氈。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爺已經告訴我了!”姐姐拉著我的手柔聲說。
  我不是沒有設想過類似的情景,可真當姐姐語氣平和地說出這樣的話時,我還是覺得羞愧難當,無以自處。只是全身僵硬,緊咬著牙,埋頭默默坐著。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頭,我輕輕一側避開了她的手,姐姐輕笑了幾聲說:“好妹妹!你這是在生我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呢?”我心裡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撲到了她懷裡。
  姐姐摟著我說:“你若是生自己的氣,大可不必。其實上次我在額娘這裡見你時,就有心勸你,跟了爺也是好的。他性子溫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說我們姐妹還可以常常見面,彼此做個伴。”我悶悶地問:“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嗎?”姐姐輕拍了兩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麼?哪個阿哥身邊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說我本就對這些不關心,就是關心,你可是我妹子,怎麼會介意?”
  我默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問:“如果,如果……是那個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別的女人嗎?”姐姐身子一僵,半天沒有吭聲,我忙抬起頭說:“我胡說八道的,姐姐,你別理我!”
  姐姐沒有看我,臉帶哀淒,自顧沉思著緩緩說:“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歡的,能讓他開心的,我會願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別人,他依然會呵護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會子神,柔聲說:“你剛出生沒有多久,額娘就去世了,所以沒有印象!當年我雖小,可仍有記憶,阿瑪雖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額娘極好!我至今還記得你躺在額娘身邊睡覺,我在床上玩,阿瑪坐在床邊給臥病在床的額娘細細畫眉。”
  我和她一時都沉默下來,看來若曦的母親雖然去世的早,可不失為一個幸福的女人。可她的兩個女兒呢?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著我問:“妹妹,你在想什麼?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只要他疼寵你就好了,哪裡來的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妻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強笑著搖搖頭,忽然想起八福晉,神色肅然地問:“八福晉可有欺負你?”姐姐一笑說:“我自念我的經,她怎麼欺負我?”我盯著她眼睛說:“你別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負你的。”姐姐笑說:“小孩子都是一陣陣的,隨他去鬧鬧也就過了。何須放在心上?”我看著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為你根本就不關心,既不關心也就不會上心了。
  ……
  隨後姐姐勸我既然和八阿哥情意相投,不如早點去求了皇上,早早完婚才是正事,這些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心裡只想著,難道我以後就和八福晉爭風吃醋著過日子嗎?
  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棄尊嚴,什麼都不計較,只是去專心做一個小老婆,坦然無愧地面對姐姐,學會在幾個女人之間周旋,然後一轉身還能情意綿綿的和他風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棄皇位,他是一個父親,寵愛自己的兒子,他已經有四個女人在身邊,其中一個還是姐姐。這些我一樣都不能改變,我嫁給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樂,我若不快樂,我們之間又何來快樂呢?
  我做不到象姐姐一樣一笑置之,八阿哥根本很少去姐姐那裡,這樣都無法避免矛盾,我若真進了門,緊接而來的大小沖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發生,我肯定還是忍不了那口氣的,可當時我還有個乾清宮的身份憑持,八福晉不能奈何我,可若進了府門,我是小,她是大,進門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頭敬茶,從此後只有她坐著說話,我站著聽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這邊,可若矛盾漸多,他不會不耐煩嗎?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能過的開開心心,我就為什麼老是拗著。他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頭爛額,而回到家裡還要面對另一場戰爭。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長地久能有快樂嗎?兩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許就消耗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顧生死嫁給他,求得只是兩人之間不長的快樂,可是我卻看不到嫁給他之後的快樂。我看到的只是在現實生活中逐漸消失蒼白退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斷頭,我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的,剎那燃燒就是永恆。可是幾千個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後兩人心中火星俱滅,全是灰燼!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倫斯基之間何嘗沒有熊熊燃燒著的愛情,可是一遇到現實,當男人的愛情被磨盡時,渥倫斯基一轉身可以重回上流社會,安娜卻只能選擇臥軌自殺!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這樣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為你已經是若曦了,原來你還是張小文!
  禁不住大聲苦笑起來,笑聲未斷,卻漸漸變成了低低嗚咽之聲。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連著下了兩日,清晨才放晴。不知為何,我覺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可還是覺得不暖和。面對著八阿哥,想著待會要說的話,更是覺得寒意直從心裡凍到指尖。
  我緊裹著斗篷,瑟瑟發抖,幾次三番想張口,卻又靜默了下來。他一直目注著側面因落滿了積雪而被壓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靜。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擱,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要再耽誤他人。
  “最後一次,你肯答應我的要求嗎?”我看著他的側臉,哀聲問道。
  他轉頭,靜靜凝視著我,眼中絲絲哀傷心痛,似乎還夾著隱隱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頭,閉著眼睛說:“告訴我答案,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曦,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逼我在根本可以並存的事情中選擇呢?”
  “我只要問你,答應或不答應?”
  ……
  “不答應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盡力想挽住你,可你卻有自己的選擇和堅持。
  我想了想,抬頭凝視著他哀傷夾雜著恨意的眼睛說:“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著我。我想了想,又說:“還有鄔思道、隆科多、年庚堯、田鏡文,李衛,你都要多提防著點。”我所知道的雍正的親信就這麼多了,也不知道對不對,只希望那些電視劇不是亂編的。
  說完低頭深吸了口氣,一字字地說:“從此後,你我再無瓜葛!”
  說完,轉身就跑,他在身後哀聲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頓,看著前方說:“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語畢,狂奔而去。
  從此後,你我就是陌路!為什麼你不能答應我呢?為什麼非要爭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給你又有何意義?前路看不到快樂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義?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卻還是欺騙著自己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你不能答應呢?
  
  一路踉踉蹌蹌,腳一軟,整個人摔倒在地上。這次身旁再無人伸手來扶住我了。我臉埋在雪裡,身冷,心更冷。想爬起來,腳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裡,顧不上去看哪裡受傷,只覺心中苦痛,整個人就這麼趴在雪地裡,臉貼著冰雪,一動不動。腦中只是想著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樣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側陪我緩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這是誰呀?怎麼趴在雪裡不動?”聽聲音是十三的,我心下淒然,身子未動。
  十三伸手攙扶起了我,滿臉驚駭,一面替我撲去臉上、頭上的雪,一面問“若曦?!怎麼了?摔傷了嗎?”說完攙我起來,低頭仔細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邊立著的四阿哥也是臉帶驚異。我顧不上他們的驚異,只是對著十三低聲說:“送我回去!”十三忙問我:“走得了嗎?”我搖搖頭,現在腳站著都疼,肯定是走不動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說:“我背你回去!”我點點頭,扶著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卻大跨一步,扶住我,對著十三說:“你去叫人拿籐屜子春凳來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宮女的道理,讓人看見,只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十三一聽,忙直起身子道:“一時情急,還真是顧慮不周!”一面說著,一面匆匆跑走。
  我扶借著他手上的力量單腳站著。腦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有想過。原來還是心痛難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緩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靜靜地陪我站著。
  正自哀傷酸痛,“你若真想作踐自己,最好關著屋子干。沒得在眾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擾阻撓,落了口實,還不能夠盡興!”我腦子好象有些凍僵了,半天後才慢慢品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剛才還心如死灰,這會子卻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開他的手,他胳膊紋絲不動,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著他。他不為所動地看著我,淡聲問:“你是想坐到雪地裡去嗎?”說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個腿不能用力,一個腿又有些僵,沒有依靠,身子搖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裡。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著他,從沒有人如此對我!他神色平靜地俯視著我。我一時氣急,從地上胡亂抓了一把雪,揚手向他扔了過去。他頭微微一側避開了,我又趕快抓了個雪球,朝他扔過去,他身子一閃又避開了。
  他嘲弄地看著坐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我。淡淡地說:“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動,現在不過只是讓你坐一會,你有什麼受不了的?”我只覺心中氣急,恨恨地瞪著他,他嘴邊含著一絲冷笑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指望別人憐香惜玉嗎?”手裡握著雪,卻知道再扔過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極,卻拿他無可奈何。
  “怎麼在雪裡坐著?”十三一面快步過來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色平靜地讓兩個抬春凳的太監起身。
  太監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囑咐他們送我回去後,趕緊去請太醫,又讓我好好養傷。我低頭偷眼打量著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著十三和太監們忙碌,并未留意我。
  十三叮囑完,太監們抬著春凳從十三和四阿哥身旁經過,我趁著四阿哥沒有防備,一錯而過時又離得近,把手裡一直捏著的雪團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擺上。其實更想扔到他臉上,可實在沒有熊心豹子膽。不過即使這樣,心中的氣也是消了不少。
  身後的十三‘呀’了一聲,復又大笑起來。我忍不住微微側頭,偷眼看去,十三正看著四阿哥袍擺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帶著絲笑意,正對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視線,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頭。
  怒氣漸消,腳上的疼痛這才覺察出來,可是更為疼痛的卻是心。‘從此後再無瓜葛!’……我在草原上時就一再想過這句話,可總是殘存著些希望,沒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為自己放棄固執,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尷尬,變著花樣討好他,也許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終不過如此!他并不會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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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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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腳上的傷,我行動不便,一切都依賴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攏好暖爐,吃用放置妥當,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傷,七分的心懶,一點都不想動,能紋絲不動地一坐整日,注視著熏爐的繚繚煙氣。也能盯著書一看就半天,卻一頁未翻。常常提筆想練字,卻只顧著磨墨,待覺察時,看著滿滿的一硯台墨,又無任何心緒提筆了。
  玉檀說八阿哥因外感風寒不能上朝。我聽後心中還是疼痛,覺得口中的飯菜竟都硬如生鐵,難以下咽,只得擱了碗筷。原來還是不能徹底斬斷,即使心有利劍。
  外感風寒,是那日還是後來呢?他在雪裡凍著了嗎?嚴重嗎?……一面告誡著自己從此他的事情再與我無關,卻又總是不經意見發現自己又在想了。
  側坐在榻上,頭靠著墊子,正自發呆。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我訝然地抬頭看著立在門口滿臉寒冰的十四,他盯著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歎了口氣,又靠回去,眼光無意識地看著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隨著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卻未動,還是盯著地面。他冷著聲問:“怎麼回事?為什麼?”說著手上的力氣漸大,捏得人生生地疼著。
  我抬頭看著他,平靜地說:“放開我!”他冷笑著點點頭說:“好生淡定!你就不會心痛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沒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沒有心呢!伸手想掰開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聲,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來還是會痛的,這樣會不會讓你知道別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從未得到過!既然如今這樣,為何當初要答應?你在耍弄誰呢?這麼心狠!還是水性楊花?”說著,捏得我越發疼起來。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開!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開,你算老幾?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他冷哼了一聲,說:“我算老幾?今兒我們就把話說分明了!你若有理,我們再說,你若橫豎說不出個理來,我倒是要讓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氣極,到頭來,他還是主子,我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本就心傷不已,這幾日都是強憋著,這會子,又氣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著他,一面眼淚紛紛而落,哭著喊:“放手!放手!”
  兩人正在糾纏,一個聲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淚眼迷蒙得看過去,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十三臉帶驚異,四阿哥倒是臉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靜靜看著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幾步說:“十四弟,你們這是唱得哪出戲呀?感情我們來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雖然手下松了力,但仍然緊緊拽著不動,十四臉色冷然地凝視著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著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著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曖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緩緩走進,淡淡說:“我們剛從額娘那邊過來,額娘正惦記著你,若得閒,去給額娘請個安。”
  十四猛地緊了緊手,松開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輕輕揉著。他彎身低頭盯著我,挨著我腦袋笑道:“過幾日得閒再來看你。”說完,不再看驚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著扎了安,轉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亂抹干眼淚,抬頭尷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著榻沿,想站起請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聽後,順水推舟,坐於榻上向四阿哥躬身請安:“四王爺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爺奉茶,請兩位爺多包涵。”
  十三隨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著笑說:“你好生把這場戲的來龍去脈講來聽聽,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淚意來,忙背轉了身子急急抹干。十三歎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
  我轉回身子朝他苦澀一笑,他靜了一會,肅著臉說:“十四弟若真難為你,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著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時爭執罷了!回頭就好了!”
  十三聳了聳肩膀說:“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了!不過若有為難處,別自個受著,解難我倒不一定能做到,不過出出主意,排排憂應該還行!”
  我點點頭,他含著絲笑說:“實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狀去,十四弟雖是個強牛,可對八哥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我心中驚悸,面上卻未敢露出分毫,飛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訓‘惡人先告狀’,我還是省省吧!”
  說完再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笑著岔開話題:“多謝你來看我!還有上次也要謝謝你!”十三笑笑未回話。
  四阿哥問:“腳恢復得可好?”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醫說傷著了筋骨,倒是沒有大礙,只需耗些時間慢慢養!”四阿哥聽後,看著十三說:“回吧!”十三點點頭,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動,忙出聲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靜待我下文,我為難地蹙蹙眉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開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對十三說:“我先出宮了!”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對我說:“我的事不瞞四哥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看這個架式,本來還想算了的,現在不說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問你件事情。”我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然後又看著四阿哥笑請他坐下:“絕非顧慮四王爺,只是剛才不知如何啟口,所以有些猶豫。”
  兩人坐定後,都是看著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著十三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四阿哥卻是帶著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著十三蹙著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著說:“你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著四阿哥:“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於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說完,干嗎急著走?”十三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的功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
  說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嗎?也值得你們揪著不放?”
  我斂了笑意,歎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他問:“她和你挑明了?”我點點頭。
  十三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著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著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靜默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可只怕並不是十三想要的。想著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著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著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
  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十三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站起,舉步而行:“走吧!”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上點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抬頭說謝,門已合上。
                  
  腳傷還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是最後一天。斜歪在榻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 獨自枯坐。‘篤篤’幾聲敲門聲,玉檀帶著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著脖子嚷:“好凍呀!”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著手在暖爐上烤著,一面側頭笑看著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又有機會見著平日不可能見著的人與事。玉檀為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心中感動,歎道:“我自個呆著,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為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幾案上擺好。又往熏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著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玉檀低頭吃著菜說:“恩!還有八阿哥,八福晉都在呢!不過大概是因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著精神不大好!臉上沒什麼血色。”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著,側著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心中擔著心事,昨晚上并沒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今日早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也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的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眼光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鏈,也拿了出來,心中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功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眾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見諒。奴婢既然已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下,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著青燈古佛,為母親念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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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9: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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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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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信封,把信和項鏈都放進去。漠然地看著桌上的東西。他們若來,一切歸還;若不來,那他們就是放手了,另尋了機會還於他們。忽地想起手上的鐲子,忙往下擄,試了幾次,卻未成功,摸著玉鐲子,心神恍惚。
  輕輕敲門聲傳來,忙收拾心緒,起身開門,一面想著是小順子還是方合呢?一面開了門。
  “姑娘吉祥!”方合利落的打了個千,一面起身一面從懷裡掏了信出來。我笑著接過,“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想麻煩你轉交。”方合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
  我進了屋子,凝視著手中的信發了一會的呆,打開桌上的宣紙包,把信原封不動地和其它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漿糊封上。
  轉身出屋,遞給方合,笑說:“麻煩公公了!”方合一面把紙包揣好,一面陪笑說:“不麻煩!不麻煩!”說完,打了個千,匆匆而去。
  我依著門框,定定站著,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復著‘從此後再無瓜葛,從此後再無瓜葛,……’
  直到午膳時分,仍然不見小順子來,我心想,這倒也好,他撂開了手,從此後大家都清靜。正琢磨著如何把項鏈退還給他,‘篤篤’敲門聲響起。
  心中一歎,去開了門,小順子笑嘻嘻地請了個安,“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接過,仍舊笑道:“麻煩公公稍等一下,有些東西煩請公公幫忙轉交一下。”說完半掩了門,轉身進了屋子。
  打開手中地狹長小木盒,一根通體晶瑩,似有波光流動的羊脂玉簪。雕琢成一朵盛開中的木蘭。我懶得再細看,將它丟進起先的信封裡,仔細封好。出屋交給了小順子。看他接過裝好,我反身關了門。
  背抵著門,過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過神來,想著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深吸口氣,揮舞著拳頭,對自己大聲吼道:“新年新氣象!”
  吼完,決定開始收拾屋子,既然活著,就應該努力讓自己過的好一點。愛情失敗!傷心一時可以,頹廢一時可以,但為了一個沒有選擇自己的男人搭進去一生一世就沒有必要,不能從此生活就是黑色!我的身體年齡才十八歲,沒有愛情,還可以有很多別的事情,再過幾年也到年齡放出宮了,等出宮後,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煙雨蒙蒙。當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雲南旅游,可都未能實現。在現代時,有時間沒錢,有錢沒時間,現在我錢有大把,隨便拿套首飾去賣也夠揮霍一段時間,為何不趁此機會去過過理想中的游子生活呢?
  自從來了古代,就一直圍著紫禁城打轉,以後可以笑攬風月,臥看紅塵,游大江南北,交天下英雄!豈不自在?前面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著我呢!
  一面想著,一面笑著,一面手腳不停地整理著屋子,可眼淚卻還是順著眼角一顆顆滑落!止也止不住。
                  
  二月午後,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
  我坐在桌前翻閱蘇東坡寫的《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試院煎茶》幾首關於茶的詩文。玉檀一旁坐於榻上在手絹上繡花。兩人靜靜地各自干著手頭的事情。屋中流動著閒適恬淡的氣息。
  玉檀擱了繡花繃子,走到桌邊,給我換了杯茶,又給自己也換了一杯,笑看著我說:“會讀書識字的人就是不一樣。”我正讀得滿口含香,頭未抬,隨口問:“怎麼不一樣了?”她站在我身邊說:“姐姐總是氣定神閒的,照說芸香姐姐她們都比姐姐先入宮,又年長,出身也不低。可往姐姐身邊一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低。”我擱下書,喝了口茶,笑睨了她一眼說:“別光說好聽話了,有什麼正經事就問吧。
  玉檀嘻嘻笑了一會子,“這次皇上去五台山會帶誰去呢?”我抿嘴一笑說:“原來是有人擔心不帶她出去玩!”玉檀努了努嘴說:“皇上難得去一次五台山,上次還是四十一年的事情,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我復拿起書,笑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不過若李諳達問起,我一定薦了你!”玉檀笑嘻嘻地說:“好姐姐,多謝了!”,轉回了榻邊。
  我目注著書,腦中卻在想,這次康熙去五台山,命太子爺、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隨。我若能不去,就不去,避得越遠越好。
  出宮在外,不比宮裡,見面機會大增。雖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但我還是不能做到真正視他為陌路,我需要時間去淡化一切,讓曾經的漣漪平復。
  轉而又想到四阿哥,本來還擔心四阿哥對那封信的反應,但現在看來,他沒有任何反應,應該也是心淡了。心中低念一聲‘謝天謝地!’
                  
  太子爺、四王爺、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都在,正陪康熙笑談著四十一年去五台山的事情。
  我把茶盅輕放在桌上,康熙順手拿起,掀蓋子抿了一口,笑看著我說:“前次去五台山時,若曦還沒進宮吧?”
  我躬著身子笑回:“正是!奴婢是四十四年進宮的。”康熙看著李德全說:“這次可帶了她?”李德全瞅了我一眼,我趕忙回道:“因前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大好,告了一段時間的假,雖說現在已經行動無大礙。但出門在外,服侍的人本就比宮裡少,所以還是怕一時照顧不周全。不如讓玉檀隨了去。”
  康熙沉吟著看了我一眼,歎道:“病了那麼久!人現在看著連衣服都撐不起!”轉而看著李德全吩咐:“讓她留在宮裡吧!”
  我忙跪下磕頭:“謝皇上恩典!”康熙笑道:“好好調養!想吃什麼就讓王喜去吩咐!趕緊好利落了!不然你也沒精神好好服侍朕!以前沖茶,糕點都時有新意,現在不要說新意,連平日對答都沒有以往那麼機靈,看你精神不濟,朕就不罰你了!”說完抬抬手,讓我起來。
  我托著茶盤低頭退出。到珠簾外時,忍不住側頭瞟了眼八阿哥,他垂目靜靜坐著,身形也是份外單薄,滿堂人語,卻難掩寂寞寥落!我心中發酸,轉頭快步離去。
  皇上離去,他也離去了,我不用擔心再會無意中撞見他,也不用擔心偶爾看見他時心神的刺痛和無奈。可是原來離去并不能讓我遺忘,總是在不經意抬頭時,會忽地掠過熟悉的畫面,總是會輕笑時,無意閃過他的笑容,雖然我會立即選擇忽略,選擇視而不見,可是心情卻已經黯然。理智可以控制行動,卻無法控制心情,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真正遺忘?雲淡風輕!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份外快,不經意已經兩個月過去,康熙從五台山回返。再見八阿哥,他的氣色倒是比初離京時要好很多,當我向他請安時,他笑如微風,眼光溫和,隨意地抬手讓我起身。
  我悵然地想到,他看淡了,放開了,也許是山中風光易讓人忘懷人間俗事!也許是他再無閒情余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上了!一切之於他,已經過去!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為何你還會有悵惘呢?
    
  待看清迎面而來的人,想閃避已經落了痕跡,只得趕快退到路邊,俯身低頭請安:“貝勒爺,吉祥!”
  他溫和地說:“起吧!”我立起,低頭靜站。他並未離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卻不知該如何張口。
  “十四弟不會再去鬧你了。”他溫和地緩緩說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該如何回話,只靜靜站著。
  “你前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隆科多、年庚堯、李衛,我隱約明白。可鄔思道,田鏡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試探地問:“四王爺身邊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鄔思道的幕僚?”
  他干脆地回道:“沒有!”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被《雍正王朝》涮了!正在發怔,他又說:“朝中并沒有田鏡文此人,不過倒是有個叫田文鏡的。”
  我忙說:“那就是田文鏡,我記錯了。”
  他眼帶困惑,微微笑著問:“這些不搭邊的人和事,都從何說起?”
  我愣了一會,說:“反正你多留意著就成了!從何說起,我現在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完趕忙告退。他靜了一下,輕聲說:“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罵電視劇和自己,胡編亂造、不負責任!爛記心,名字都會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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