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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te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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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步步驚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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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0:3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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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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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春歸去,迎夏來。康熙為了避暑,搬進了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暢春園,我也隨了過來服侍。這座被後人譽為第一座“避喧聽政”的皇家園林,在鹹豐十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後,園中建築悉被焚毀殆盡。
  沒想到我一個出生在二十世紀的人,居然能親眼看見這個被後世建築學家無限憧憬的園林。
  暢春園內風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書上描寫暢春園的話“垣高不及丈,苑內綠色低迷,紅英爛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軒楹雅素,不事藻繪雕工也。”
  池塘內的荷花才剛剛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別有風致。我沿著荷塘一面賞著荷花,一面隨意而逛。在假山,長廊,小橋中穿來繞去,走到一處遍植垂柳的湖邊,細長枝條直墜湖面,與影相接,旁邊一座小小的拱橋,連著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擊打在湖面上,水花飛濺,叮叮咚咚。因為假山,柳樹,拱橋的環繞,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這裡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看著四周景色,想著這倒是個好地方。正好有些累了,坐於湖邊撩著水玩。忽覺得身側有響動,忙扭頭看去。四阿哥一身青衣坐在垂柳之中,顯是先我而來,因為枝條繁茂,又長垂墜地,他又恰好穿了顏色相近的衣服,隱在枝條後,我竟沒有察覺。此時他自個撥開了垂柳,我一驚,一時只是呆呆看著他,他也默默瞅著我,半晌後,我才反應過來,忙趕著請安。
  他讓我起來,自己也撥開枝葉,走了出來,一面拍落身上的碎葉。自從年初一退回鏈子後,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反應,待我一如他人,我們從未私下相處過,此時突然獨自面對著他,不禁有些緊張,強自鎮靜地向他行禮告退。他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走到橋墩旁,彎身從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舊了。
  我沒話找話地問:“王爺怎麼知道這裡有只船?”他一面擺弄著船,一面說:“這是我十四歲那年,隨皇阿瑪住到園子裡,喜歡這片湖面清靜,特命人做了放在這裡的。”
  說完,直起身,看著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肯定這船還能用嗎?”他瞅了我一眼,沒有理會,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靜靜看著我,目光淡定,絕對不容拒絕。我猶豫著不想上船,有心想離去,卻知道肯定是被拒絕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并不在意,一直靜靜等著,最後展了展腰隨意地說:“我先睡一覺,你慢慢想吧!決定上來了叫我!”說著,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頭,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隨他去了,青天白日難道還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我,帶著絲笑意微微搖了下頭,用槳一抵湖岸,船蕩離了岸邊。
  離岸越遠,荷葉越密,我不得不低頭,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俯身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荷葉。他是背對著的,荷葉從他背上一擦而過,倒是無礙。他看我有些狼狽,帶著絲笑意說:“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沒有吭聲,只忙著閃避荷葉。
  他劃到一處,停了下來,隨手拿起槳,把緊挨著小船的幾片荷葉連莖打斷,然後放好槳,斜靠著後面、半仰著頭、閉著眼睛休息起來。我四處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葉,一眼望去滿眼綠意,只覺得自己跌進了個綠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處。四周極其安靜,只有微風吹動荷葉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著臉,在交錯的荷葉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卻極其放松,全無平時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時的緊張不安慢慢散去。我學著他半靠著船,把頭搭在船尾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頭頂有荷葉擋著陽光,可還是覺得太亮,又起來,揀了一片剛才被他打斷的荷葉,在水中擺了幾擺,隨手搭在臉上,閉上了眼睛。
  只覺得鼻端,一絲絲的荷葉清香,隨著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彷佛置身雲端。四周一片寂靜,讓你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面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剛開始心中還有些焦躁,時不時拿開荷葉,偷眼打量他。可看他一直閉目不動,自己慢慢身心都沉靜在這個美妙的夏日午後,心情漸漸放松,連毛孔都好似微微張開,貪婪地享受著陽光,微風,清香,水波,再無半點雜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感覺船猛地晃動了幾下,我心中一驚,忙把荷葉拿了下來,睜開眼睛。
  卻看見四阿哥已經換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邊,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溫和地看著我。我忙起身,可一起來,才發覺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邊帶著絲笑意看著我。
  他的目光是從未見過地溫和清亮,我卻只覺得臉有些燙,心神波動。我寧可他用那沒有溫度的目光注視我,那樣我還可以清醒地想著應對之策。可現在他的溫和卻讓我完全亂了分寸。正如寒風凜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個好天氣,會讓你覺得格外暖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穿衣。
  強自鎮定地回視回去,兩人視線膠著了一會,只覺得那平時冷冷的眼睛中,似乎有很多東西,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忘了本來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轉移視線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視著他。心中一驚,猛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雖閉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覺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心中害怕,只覺得不能,絕不能再讓他這麼看下去了。忙拿起荷葉擋在臉上,一面嘴裡低聲嚷道:“不許你再這麼看我!”
  他一聽,低低聲地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沙沙的,悶悶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過倒是十足新鮮,畢竟想聽見這位冷面王爺的笑聲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過來,要拿開擋在我臉上的荷葉。我忙一只手悟得更緊,一只手去打開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打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著用力抽手。他說道:“把荷葉拿下來,我就放手!”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象剛才那樣看我了!”他低低的應了聲好,我又猶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臉上的荷葉拿了下來。
  他仍然是剛才的姿態,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看著我,只不過現在一只手握著我的手,我皺了皺眉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趕忙轉過視線,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松開了手。過了一小會,感覺他也轉開了視線。
  我這才轉回了頭,說道:“你往過一些,我要坐起來。”本想著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卻不料,他聽後立即往後移了移,雖不遠,但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曖昧了。我心裡倒有些意外,這麼好說話?忙坐直了身子。
  兩人都只是靜靜坐著。不知為何,我心中再無先前的怡然自樂的心情,感覺沉默中還流動著一些別的東西。忙出聲打斷了四周環繞著東西,問道:“你經常躺在這裡嗎?”他說道:“也不是經常,偶爾幾次吧!不過船我倒是每年都檢查是否完好。”我問道:“我看你很喜歡這裡,為何只有偶爾來呢?”他聽後,嘴唇緊緊抿著,臉上溫和的表情漸漸淡去,慢慢地恢復了平常冷峻之色。
  過了半晌,他淡聲說:“過多沉溺於旖旎風光,只會亂了心志!”說完拿起槳,開始往回劃,這次他讓我背對迎面而來的荷花,他對撲面而去的荷葉不避不閃,任由它們打在他頭上,他臉上,他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地堅定劃著,不因它們而有任何遲疑和緩滯。
  我心中滋味復雜,只是歎道,他又是那個雍親王胤禛了!
      
  塞外之行從未如今年般熱鬧,康熙帶了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我剛知道名單,再想到極有可能出現的敏敏,就想著我要留在京城!我不要去趕這趟熱鬧了!
  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德全打個商量,結果還未張口,他就說:“這次你可別想著能不去,年初讓你偷了懶,現在身子已經大好,再沒有偷懶的道理。” 我只得滿心不情願的收拾包裹隨駕而行。
  
  我向十四請安,他冷冷看了一眼,也未讓我起來,腳步不停,從我眼前而過。我忙站起,追了幾步,叫道:“十四阿哥,我有話說。”
  他頭未回,繼續走著:“我沒有話和你說!”我叫道:“和上次的事情有關,和敏敏格格有關。”
  他停了腳步,回身冷冷注視著我說:“我欠了你個人情,你想要什麼?”
  我現在對他實在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平靜地說:“過兩日蒙古人來後,肯定會撞見敏敏格格,到時該如何說?”
  他垂目想了一下:“直接告訴她,再賠個禮道個歉,說幾句軟話哄著她,不就行了?”
  我搖搖頭,發愁地想,哪有那麼容易?欺騙先不提,中間還牽扯著個十三呢!可十三的事情卻不好對他說,歎道:“只怕不是那麼好哄的!”
  他冷笑著道:“我看你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何必那麼擔心?”說完轉身去了。
  我心裡暗罵了句,混球!只能無奈地看著他離去。
  
  愁著,煩著,怕著,敏敏格格隨著蘇完瓜爾佳王爺到了。我立在康熙身後,看看側坐在兩旁的十三和十四,想著待會敏敏就要進來,只覺得雙腿發軟,頭發暈。
  正在驚怕,十四忽地站起,向康熙躬身說:“兒臣忽而有些內急,要告退一會!”康熙并未在意,隨意地點點頭,十四頭未抬靜靜退出了大帳。
  我提著的心,緩緩落回了原處,先避開一下,至少給我一個向敏敏解釋的機會。否則就這麼當著康熙的面撞上去,敏敏又是個沒什麼城府的人,一旦揭破,後果可怕!
  蘇完瓜爾佳王爺和隨行的蒙古人向康熙行完禮,分賓主坐定後,紛紛談笑。我一直留意著敏敏,敏敏自打進帳看見十三後,就一直頭未抬,神色嬌羞地靜靜坐著。十三卻是恍若未覺,自顧和身旁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談笑。
  我歎道,看看敏敏這個樣子,就是十四在她眼前,她恐怕一時也看不到的。可想著十三的回答,又替她無限難過!
  我這廂看看十三又看看敏敏,再想想十四,真是愁苦滿腹。眼光在十三和敏敏面上游移,忽地對上四阿哥的視線,他瞟了眼嬌羞默默的敏敏,又瞟了眼談笑風聲的十三,再瞅著我眼中閃過幾絲笑意。我愁都愁不及,他還有心思看戲,氣嗔了他一眼,轉開了視線。
  視線未及收回,已看見八阿哥正面帶微笑,靜靜看著我和四阿哥,我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忙低垂了目光,看著地面。
  大家笑談了半晌,康熙忽地問道:“十四阿哥怎麼半日還未回來?”帳內一下安靜下來,我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八阿哥長身立起,躬身回道:“他昨日就說腸胃不適,只怕是近日飲食有些不當。”
  康熙問:“可叫了太醫?”八阿哥回道:“還未!”康熙微蹙著眉看著低下的幾位阿哥說:“不要仗著年青,就對小病小恙不上心!”眾位阿哥忙齊聲應是,八阿哥也俯身應道:“兒臣記住了!”說完側頭吩咐身後的小廝去請太醫看十四。
  康熙笑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朕年紀大了,才越發覺得平日養生的重要!”蘇完瓜而佳王爺忙笑著符合,兩人笑談著各自的飲食起居。
  我緩緩舒了口氣,今天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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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1:0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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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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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左思又想,覺得只能主動出擊,在事情敗露之前化解。第二日正好不當值,遂去找敏敏,一路走著,一路還是發愁究竟該如何說。
  低頭發愁慢走,“我正要去找你呢!沒想到竟碰上了!”我聞聲抬頭看去,敏敏正立在身前,盈盈而笑。我忙俯身請安,她上前挽著我胳膊起身,笑道:“大半年未見,你可好?”
  我回道:“一切安好!格格呢?”她笑著點點頭。
  兩人挽著胳膊並肩而行,我滿腹愁思,不知如何開口。敏敏也是低頭默默。靜了半晌,兩人同時側頭看著對方說:“你……”又都同時住了口。
  我忙說:“你先說!”敏敏笑了一下,一面走著,一面目注著前方低聲問:“你可幫我問了?”
  我深吸了兩口氣,不知如何開口。打碎她的一片芳心,不是不殘忍的!敏敏等了半晌,見我只顧低頭默走,不禁腳步緩了下來,低低地問:“他沒有?是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著她,想了半天說:“反正王爺也不願格格嫁給他,格格以後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停了腳步,大睜著雙眼急促地問:“為什麼呢?他為什麼看不上我呢?難道我比不上他的福晉嗎?”說著,已經語帶哽咽。
  我拉著她的手說:“格格不是你不好!真的!”
  敏敏猛地甩開我的手,邊跑邊說:“我要去問問他,我究竟是哪裡不好?他看不上眼。”
  我忙隨後追著,叫道:“格格!格格!你別跑!你聽我說!”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對我的叫喊聽而不聞。跑出營地時,隨手從士兵手裡搶了馬和馬鞭,翻身上馬,急馳而去。我也忙搶了匹馬,打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馬,馬兒快如閃電,我的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馬,此時更是越落越遠,她的身影漸去漸遠。
  遠遠地看著她騎馬沖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馬,我看見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著急,連怕都顧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著馬,指望能快一點。
  待我從馬背上跳下時,恰聽到十三說:“格格錯愛!胤祥愧不敢當!今日還有別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賠罪!”說完想走,敏敏攔在他身前問:“我只是想知道,我哪裡不好?你看不上?”
  我趕忙跑過去,站在敏敏身後,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趕著向十四揮手,示意他離開。十四面帶驚異盯著敏敏和十三,對我視而不見。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著敏敏溫和地說:“格格先回去吧!這裡不是說這些的地方!皇阿瑪還等著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強地說:“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一面側頭從十四面上一掃,隨即移開了視線,但猛地又轉頭盯著十四仔細打量,半晌後大叫道:“你,你,你怎麼在這裡?”一面回頭看我。
  我已經連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傻傻看著。十三看著十四叫道:“十四弟,我們走吧!”說著就要上馬。
  敏敏一愣,看著十四喃喃問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十四點頭道:“正是!”敏敏未等他說話,已經回轉頭,憤怒地盯著我:“你騙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用力推開我,怒問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騙我!”我哀求道:“格格,你聽我說!”
  敏敏看了眼怔愣一旁十三,緊握馬鞭,指著十四問:“他是你的意中人嗎?”我咬著嘴唇,搖搖頭,她怔愣了一會,冷笑著說:“你一直在騙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當好姐姐,告訴你心事,你卻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說:“格格,你不是說過‘草原兒女認定的朋友不會輕易放棄’的嗎?請你原諒我這一次。我騙你是我不對,可事出有因,請聽我解釋!”
  敏敏仰頭冷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滿臉驚異地十三,用馬鞭指著我問:“你和她可要好?”十三點點頭!敏敏冷聲說:“那你可知道她騙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說:“不知道!”敏敏怒盯著我問:“你就是這樣對朋友的?即騙我又騙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無可辯駁,看著敏敏,懇求地說:“格格!你原諒我這一次可好?”
  敏敏怒聲說:“永遠別想!我還要去告訴皇上,倒是看看你們去年到底干了些什麼?”說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驚,忙拖著她,跪倒在地上,求道:“格格!格格!萬萬不可!你打也罷,罵也罷!都是奴婢的錯!”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對敏敏道:“格格有氣,沖我來!不用你去說,我自會去皇阿瑪面前交待清楚。”十三也趕了幾步,攔在敏敏身前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鬧到皇阿瑪面前呢?”
  敏敏怒聲說:“她利用我幫十四阿哥,兩人鬼鬼祟祟地,都不知道干了什麼齷齪事情。”十三瞅了我一眼,看著敏敏說:“若曦不是這樣的人!格格怕是誤會了!”
  敏敏臉漲得通紅,連氣帶急地匆匆把去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十三。說完後,怒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
  十三吸了口氣,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來,對著敏敏柔聲說:“格格不必為此生氣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鬧慣了,他喬裝改扮來看若曦,也是正常!實在不必為此驚動皇阿瑪!”
  敏敏聽後,惡狠狠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難以置信地問:“你就這麼護著她?”十三瞅了我一眼,無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問:“如果是我,你也會這樣嗎?連原因都不問,就為她說話!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聲:“十三阿哥!”十三已經脫口說道:“我與若曦相交多年,她什麼樣的人,我心裡自有數!”
  我長歎道,天亡我也!十三這下是把醋壇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被騙在後,又加上嫉妒,現在只怕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
  敏敏冷笑了兩聲,越過十三,直沖到馬上,打馬就走。十三忙翻身上馬追去。我和十四也隨後打馬追去。
  四人都是打馬狂奔,十三幾次欲接近敏敏,都被敏敏揮舞馬鞭逼退。十四策馬在我身旁說:“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就全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我凝視著前方,只顧策馬狂奔,沒有搭理他。他又說:“我畢竟是阿哥,抗旨雖嚴重,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遠遠地看見前方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等都在。他們看到我們四驥馬前後狂奔而來,都勒馬立定看向我們。
  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待會究竟什麼事情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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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2: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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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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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先敏敏跳下馬,轉身看著翻身下馬的敏敏一字字慢慢地說:“格格!請高抬貴手,十三感激不盡!”說完,定定凝視著敏敏。
  敏敏腳步停住,回頭看了眼剛下馬的我和十四,目光從我倆臉上掃過,轉回頭看向十三。
  一身緊身銀邊白騎裝的十三,背附黑鐵長弓,立在黑駿馬旁,陽光照射下,身姿高貴俊致,渾身氣度迫人。目光卻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溫和,眼睛裡全是懇求、期盼、相信。
  敏敏癡癡看著十三,化身石柱。
  策馬緩緩而來的康熙一面下馬,一面問:“怎麼回事?”我和十四忙俯身請安,十三和敏敏卻身形未動,兩人依舊定定看著對方。康熙隨意揮手讓我們起身,眼光疑惑地看著十三和敏敏。我側頭看向他倆,緊握拳頭,手心濕膩。
  隨後而來的阿哥大臣們看康熙下了馬,也都趕忙跳下馬。四阿哥臉帶思索目光從我們面上掃過,落在了十三和敏敏身上。八阿哥眼中隱含憂慮看了我和十四一眼,也目注著十三和敏敏。
  蘇完瓜爾佳王爺人未下馬已經喝道:“敏敏,還不給皇上請安?”一面向康熙陪笑道:“這丫頭被我一向嬌寵,又整天在草原上野著,不比紫禁城的格格們,不大知道禮數!”
  敏敏這才側頭移開視線,俯身向康熙請安。十三微微一笑,灑然轉身向康熙行禮。康熙讓他倆起身,看著敏敏溫和地問:“怎麼臉含怒氣呢?胤祥欺負你了嗎?”我猛地握緊拳頭,屏息靜聽。
  敏敏笑說:“只是敏敏想和若曦賽馬!十三阿哥不同意,所以爭執了幾句。”我和十四詫異地對視一眼,看向十三,他也眼露困惑,都猜不透敏敏想干什麼。
  康熙看著十三笑問:“你為何不同意?雖說若曦學馬時間不久,比試一下也沒大礙!”十三還未回話,敏敏已經躬身說:“皇上是准了敏敏和若曦賽馬嗎?”
  蘇完瓜爾佳王爺叫道:“敏敏!不准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又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滿蒙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讓她們比比,我們也看個樂子,算不得胡鬧!”一旁的侍衛聽了,忙去准備。
  敏敏起身走到我身邊,眼光卻是看著十三低低說:“看在十三阿哥面上,給你次機會!你若贏了,一切拋開不提,你若輸了,那我只能告訴皇上。可就誰也怨不得我了!”
  十四冷哼道:“這也算機會?你為何不和我比呢?”敏敏側頭看著我倆抿嘴而笑,盯著我說:“好好去挑匹馬吧!不要輸得太難看!這次我可不會象去年一樣故意讓你了!”
  十三走近,凝視著敏敏點頭笑道:“多謝格格!”敏敏微微一笑,提步離去。十三微蹙眉頭,嘴角帶著絲無奈地笑,看著我和十四說:“盡力就行!輸了也不怕!還有我呢!”說完轉身上馬去追趕敏敏,一面喃喃道:“只希望我這個‘美男計’能管用!”
  我再烏雲壓頂,也不禁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唉!挑馬去吧!
  八阿哥眼帶疑問看著十四,十四朝他微搖了下頭,他微蹙著眉看了我一眼,垂目思量著。四阿哥看著十三遠去的背影,也是眉頭微蹙,太子爺卻是眼光在我和十四臉上不停游走。大家正心思各異,康熙翻身上馬道:“我們先去,讓她們挑好馬後過來!”眾位阿哥聽完,紛紛應好上馬,隨康熙而去。
  十四陪我仔細挑了一匹馬,兩人都是默默!待我們騎馬到比賽場地時,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和八阿哥等都已經在帳內坐好。
  敏敏早已在出發點等著我,一旁十三陪著,正面帶微笑和敏敏笑說著什麼,敏敏嘴角含著絲笑側頭細聽。看我們來,都收了聲,看著我們。
  十四低聲說:“不要勉強!”我微微點點頭,笑看著敏敏問:“格格說話可算數?我若贏了,格格就原諒我,一切拋開不提,依舊是朋友!”
  敏敏傲然笑道:“不錯!我們草原人最敬佩那些騎馬好的人。你若贏了,就沖你學了幾個月就能贏我的馬技,我也不會計較了!”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十三和十四彼此看了一眼,騎馬退走。一旁立著的侍衛躬身請示道:“格格,可以開始了嗎?”
  敏敏側頭看著我,我深吸了口氣說:“可以了!”
  隨著一聲‘開始!’,我和敏敏的馬都飛竄了出去。我一手緊握韁繩,一手揮鞭催馬,可惜終究是技不如人,我漸漸開始落後,半頭,半身,敏敏催馬而跑,目注著前方笑道:“對不起了!我可要先行一步了!”說完雙腿一夾馬,馬鞭在空中一聲脆響,她的馬已經超過了我,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我凝注著她越去越遠的背影,一狠心,甩掉了馬鞭,伸手從頭上拔下簪子,緊了緊馬韁,確定絕對不會脫韁,然後一咬牙,緊握簪子狠狠地扎到了馬股上,只聽馬兒一聲慘嘶,前蹄猛地一仰,驟然猛沖了起來。我緊握韁繩,雙腿拼盡全力的夾著馬,隨著它顛簸而去。
  敏敏側頭看我沖上來,面帶驚訝,急急打馬,但我的馬兒流血不止,附痛狂奔,豈是她的馬能趕上的,而且她的馬似乎有些怕這匹受傷後帶著野性的馬,竟然不聽敏敏的號令,給我的馬讓路。敏敏漸漸落後,我已經被顛得暈暈乎乎,她在身後吼道:“你瘋了?!不怕馬摔死你!”
  終點漸近,敏敏卻未見,看來我是贏了,我好象被馬已經甩得骨架松軟,腦子反應遲緩,只知道牢牢踩著著馬蹬子和緊緊握住韁繩,絕對不能讓它把我顛下去。
  馬兒狂風般地刮過了終點,我卻無法讓它停下來,只能由著它撒蹄狂奔,帳前立滿了侍衛,謹防我的馬驚駕。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沖出了大帳。
  我從帳前經過時,居然還在眼光迷亂中,看清楚了這一幕。身後馬蹄聲急急,看來有不少的馬在後面追我呢!心中暗想,看來我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只要堅持在被救之前不要掉下馬就行。
  說來也怪,我竟然一點都不怕,甚至還隱隱有刺激痛快的感覺,象是坐雲霄飛車,雖驚險萬分但卻爽快之極!大概是紫禁城的生活實在太壓抑,又或者是知道反正沒有生命危險。只覺得頭暈眼花,七顛八倒中竟然是頗為享受的快感。
  待侍衛前後合圍,用馬套子勒住馬,十四扶我下來時,我已經看什麼都是三四個重影,我看著三張焦急的十四的臉並排在我眼前,又看到三個嘴巴同時開合,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靠著他胳膊大笑起來。
  十三和敏敏匆匆而來,又看見十三的三張重影的臉,還有一邊敏敏的四張臉,嘴巴也是一開一合的,我靠著十四大笑著說:“太好玩了!沒想到刺激完了,還能看到這麼喜劇的效果!”又指著敏敏,嚷著:“我贏了!你可不要耍賴!”
  笑聲未斷,十四已經抱著我上了馬,不敢疾馳,只是策馬慢行,我橫臥在他懷裡只是搖腦袋,一面舉著手,檢驗是否還是重影。
  慢慢地開始聽見十四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若曦,若曦,你還好嗎?”手也漸漸三合一,沒有重影了。
  我歎口氣想好玩的事情沒有了!對十四說:“我好得不得了!如果你能讓我坐正了,不要這麼窩著,就更好了!”
  十四猛地勒住了韁繩,俯頭看我,我笑瞇瞇地回看著他,他問:“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我點點頭,笑道:“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
  他釋然地長吁口氣說:“謝天謝地!”尾隨在後的十三和敏敏趕了上來,也叫道:“阿彌托佛!”
  我聽得敏敏聲音,忙半直起身子,緊張地看向她,敏敏未等我說話,已經趕著說道:“你還真如十三阿哥所說,竟是個‘拼命’的脾氣!放心吧!我以後永不再提那件事情!只當從未發生過!真是嚇死人了!”她側頭笑看了眼十三說:“其實我挑馬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不會告訴皇上的,只是想再嚇嚇你!我實在氣不過你騙了我呀!”
  我望了眼十三,十三嘴角含著絲無奈地笑,向我眨了眨眼睛,‘美男計’生效了!估摸著代價是說了我不少的壞話!打架喝酒的名氣從紫禁城飄向草原!
  我撐著要下馬,十四忙先翻身下馬,扶了我下來。十三和敏敏騎在馬上看著我,我隨手理了理衣裙,向敏敏拜倒磕了個頭,敏敏忙跳下馬,攙扶我,嗔道:“我既說了不怪罪了,你這是作什麼?”
  我一面起身一面道:“格格不怪罪,是格格大度。但奴婢確是行事大錯,自然該給格格磕個頭。”
  正說著,王喜騎著馬匆匆而來,跳下馬,一連聲的請安,又向十三和十四趕著說:“萬歲爺和王爺都擔心著呢!兩位爺趕緊回去先給萬歲爺回個話吧!”
  十三在馬上笑道:“勞煩公公了!這就走!”十四問:“可騎得了馬?”我笑點點頭:“慢點騎也就可以了!”十四牽了自己的馬過來說:“你就騎這匹吧!”我接過韁繩,他轉身從侍衛手裡又牽了匹馬過來。
  我這才看見自己先頭騎得那匹馬,大半條腿都是血跡,頗為觸目驚心,自覺自己也是心狠,忙扭轉了頭說:“回去後,找個好點的馬夫好生照看。”
  一旁的侍衛看我看馬,忙上前幾步,雙手奉上那根簪子,雖已被擦拭干淨,但我還是側了頭說:“扔了去!我不要了!”
  侍衛愣著,不知該如何反應,十四隨手接過簪子,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十三在馬上笑道:“這會子倒是不敢看了!頭先扎起來,可真是沒手軟!”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翻身上馬,四人打馬慢跑而去。
  待進得大帳,四人忙向康熙請安。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又分別投向十三和十四。康熙目注著我說:“傷著了沒有?”我恭聲回道:“沒有!”
  康熙點點頭怒道:“有你這麼想贏的嗎?”我忙跪倒低頭說“奴婢知錯!”敏敏也跪了下來說:“皇上,不關她的事情,是敏敏逼她和我比的。”
  康熙問:“你們到底賭了什麼,若曦要非贏不可?”蘇完瓜爾佳王爺一聲‘敏敏’未及阻止,敏敏已經脫口道:“沒賭什麼。”說完不解地看向面色懊惱的阿瑪。
  康熙看著我冷聲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若沒有非贏不可的理由,她豈是只為了輸贏就如此行事之人。”
  大帳內鴉雀無聲,我低頭靜靜跪在地上,腦子飛快運轉,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主意。康熙不愧是康熙,見微知著,想瞞他真是不容易,難道今日竟然真過不了這個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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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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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時連怕都顧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頭叫道:“皇阿瑪!”聲音未斷,蘇完瓜爾佳王爺起身一面向康熙鄭重地行了一大禮,一面躬身道:“皇上!”康熙一驚忙揮手讓他起來。蘇完瓜爾佳王爺俯身說:“這都是小女的錯,臣有話想私下裡和皇上說!”
  康熙聽了,眼光從我和敏敏臉上掃過,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後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眾人忙起身行禮退下,我腦子一片迷蒙,和敏敏也隨著退了出來。隨行大臣向幾位阿哥們行了禮之後,紛紛離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顧及著彼此,再加上太子爺在場,不好出口詢問,只能默默走著。我們幾個都是滿腹思緒,腳步緩慢,漸漸落在最後。
  太子爺笑問敏敏:“到底怎麼回事?”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聲說:“怎麼回事?太子爺沒看嗎?不就是騎馬比試,她贏我輸嗎?”太子爺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對著敏敏這麼個身份尊貴的美女,又沒有發作的道理,一時面色訕訕,對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點點頭,又瞟了十三一眼,領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爺離去,翹著大拇指對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兒,連太子爺也只能干吃憋!”敏敏眼一瞪,看著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問:“王爺會和皇上說什麼?”幾位阿哥都凝神細聽。
  敏敏一面走著,一面低頭想著,漸漸臉色發紅,瞟了眼十三,拽著我走離了他們,幾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隨即又帶著絲笑瞅向十三,不同的只是九阿哥嘴角的是一絲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邊悄聲說:“估摸著,我阿瑪是誤會我和你為十三爭風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讓皇上問你了,怕當眾抖出來難堪!”我心安定,琢磨著這個誤會總比實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瑪可沒有誤會!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要不然你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話未說完,敏敏已經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麼嘴頭上一點虧也不肯吃呢?”我笑著跑開,敏敏緊追過來,我忙躲到十三身後,伸出腦袋笑道:“好格格!沒做虧心事何必怕人說呢?你這可越發落了痕跡了!”
  敏敏又氣又羞,卻礙著十三,拿我無可奈何,只是跺腳!“躲在人背後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從未想過做什麼英雄好漢!不過倒是躲在個英雄好漢背後。”
  十三一面笑著,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給敏敏:“我可不擔你這個虛名!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甭客氣!”敏敏看十三幫她,不禁喜上眉梢,還真就不客氣地搓搓手,呵口氣,便伸向我胳肢窩兩肋下亂撓。
  我素性觸癢不禁,只得快快閃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嘴裡只是嚷著:“好格格!快別鬧了,我還有正經話說呢!”敏敏不理,還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隨他走著,一面笑說:“你可別光笑著看戲!惹惱了我,非拖你一塊唱戲不可!”十三快走幾步跳避到四阿哥身側,一面走著,一面笑說:“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淺,我沒惱你,你還敢惱我?”
  正說著,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慫恿,敏敏越發來了勁,我實在沒有力氣再跑,瞅了眼含著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識地不願意接近他,忙隨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擋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過八阿哥,竄到了九阿哥身側躲著。看著敏敏求道:“我還有正經事情說呢!別鬧了!”看敏敏似乎不以為意的樣子,十四笑著擋了幾下沒有擋住,已經過來了,忙努了努嘴又說:“再說,看看這裡的幾位爺,你再這樣,就該笑話你了!”九阿哥笑說:“誰要笑誰笑,我是不會笑的,倒是覺得格格性子明快,夠爽利!”說著給敏敏讓了路。
  敏敏一直擔心這些深受漢人文化影響的阿哥們嫌她沒有禮儀,雖聽得九阿哥如此說,仍是緩了腳步,十三笑著還想說話,我大叫一聲“十三阿哥!”,沖他直瞪眼。十三比了個且放過你的手勢,住了嘴。
  我對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側旁,我低聲問:“那你阿瑪會對皇上說嗎?”她側頭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瑪會怎麼給皇上說。不過反正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阿瑪既然兜攬了此事,你就不會有事了!”
  我一面走著,一面低頭凝神細想,她阿瑪會直接告訴皇上說敏敏喜歡十三阿哥嗎?應該不會,否則萬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給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瑪願意見到的。可若不實話實說,她阿瑪又如何讓康熙不繼續追究我和敏敏賽馬的事情呢?反復琢磨,卻毫無頭緒,只得作罷!讓老狐狸們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開始擔心此事如果讓四阿哥知道會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訴四阿哥嗎?四阿哥知道後,又會如何考慮,會告訴太子爺嗎?越想越頭大,不禁長歎了口氣。
  敏敏納悶地問:“你為何歎氣?”我側頭看著她搖搖頭,凝視著前方,默然無語。敏敏也長歎了口氣,我側頭看她,問:“你又為何歎氣?”她看著前方搖搖頭說:“如果我們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
  我側頭看著走在一旁的幾個阿哥,不知在說什麼,都是臉含笑意。想著,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可是不可能,就是走在我們身側的這幾個阿哥將來會斗得你死我活!
  忽隱隱聽得十三說:“若曦……靠著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湊過去聽。“……她看到侍衛手裡的簪子臉發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著脖子直說‘扔了!扔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側頭看向我笑了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笑盯了我幾眼,八阿哥卻只是臉帶微笑、目注前方、緩步而行。我淡淡掠過他的側臉,對著十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攔不住他,只能隨他說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問她自己,怎麼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我努了努嘴沒有回答,他接著問:“不過和前年完全不會比起來,你現在馬技還真是不錯!看來去年的師傅教得很是盡心。你和誰學的?”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四阿哥,還未張口,敏敏就道:“是我……和……”我緊緊地掐住敏敏的手,搶道:“敏敏格格教的!”蓋住了她‘和’的聲音,一面側頭盯了敏敏一眼。敏敏瞅著我,未再說話。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學多久,今日居然就和師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變,依舊淺淺笑著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待各自散開後,我向自己帳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帳篷行去。正自低頭默走,十四的聲音在身後問:“你是去找十三哥嗎?”說著已經趕到我身側。
  我忙俯身請安,一面說:“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會說:“多謝你了!”我側頭笑道:“倒是要多謝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靜靜行去,再無說話。
  待進得十三帳篷,十三詫異地看了十四一眼,對我笑說:“就知道你要來!可是特意辭了四哥回來候著的。”
  我笑笑未說話,自拿了軟墊坐於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請安,十三忙笑說:“免了!免了!”十四猶豫著欲言又止,一時臉上訕訕,我搖搖頭心想讓他對十三說謝還真是挺難的!
  十三笑讓他坐,我拿了個軟墊給他,十四自坐了下來。十三笑看著我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見他未有反應,就照實說了十四為何而來,我又是如何趕巧求了敏敏。一面說著,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沒有反對的樣子。
  十三聽完,看著十四,笑點點頭說:“難怪那段時間稱病躲在家裡呢!我們有心去看你,卻都被擋了!”
  我猶豫了下,問:“你可會告訴四王爺?”十三側頭看著我問:“你是不想讓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點點頭。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著,一面說:“我不想瞞四哥,再說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讓四哥知道又如何?你還擔心他去告訴皇阿瑪不成?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顧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他看著十四緩緩說:“四哥面色雖冷,有時行事過於剛硬,可無論怎樣不至於對親弟弟如何的。”十四臉色轉沉,十三忙對我笑說:“放心吧!事情到此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會瞞四阿哥的,不過還是忍不住試一下。“那太子爺呢?”十三笑道:“真是個糊塗人!既然不能讓皇阿瑪知道,太子爺當然不會讓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們的心思都七拐八繞地,我少考慮一個彎彎,只怕就全錯。保險起見,問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幾案上的茶壺,他忙轉身倒了杯茶遞給我,我接過一飲而盡,又遞回給他。他笑問:“還要嗎?”我擺擺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側頭,看見十四正面帶驚異地看著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視一笑,都笑看著十四。十四指了指我,問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嗎?”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說:“她向來不講這些,比這更沒規矩的都有。”十四眼光從我們臉上掃過,低下了頭。
  我笑對十三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可是知道敏敏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了女婿!”十三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側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動,我以為十三既然不喜歡敏敏肯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她的,卻忘了古代男人對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樣,三個老婆和四個老婆差別不大。不過多找個院子住,多弄幾個僕婦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無妨,大不了不去對方的院子過夜就成!於他影響不大!
  想著敏敏對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著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裡一擺就完事了!”
  十三驚訝地看著我,無奈地說:“我當然不想誤她,可若皇阿瑪指婚,我難道還要為此抗旨嗎?”
  我騰地一下站起,張嘴欲說,可又無詞,最後氣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許娶她!”說完急步甩簾而出。聽得身後十四急急行禮告退,快步追來,隨我而行。
  怒氣漸消,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卻向十三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而且他所做,以現在的觀點看無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後的觀念來要求他的。心頭悲哀漸生。側頭對十四說:“十四阿哥請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問:“你要去勸敏敏不要嫁給十三哥?”他等了一會,見我只顧走路,並不搭腔,又說:“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給十三哥!”
  我側頭看他,他目光掃了一下周圍,低聲說:“太子爺現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瑪召集滿蒙貴臣議‘太子’之事,以蘇完瓜爾佳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對太子爺不滿。敏敏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心頭寶,如果她嫁給十三哥,只怕對八哥不利!”
  我長出口氣,對他無奈地搖搖頭,一面快走,一面說:“十四爺趕緊回吧!這些事情不必告訴奴婢!”
  十四猛地攔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誠心待你,你為何如此?先頭看你和十三哥相處,才自覺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願誠心相交,你卻如此態度,我哪裡比不上十三哥?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繞過他,繼續前行,“十三阿哥既不會對我說先前的話,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差別!”
  人還未到敏敏帳前,已聽見隱隱的哭鬧聲,不禁放慢了腳步,正在詫異,忽地一個人掀簾而出,又緊跳了幾步,才勘勘避過一個飛出來的花瓶,‘嘩啦’一聲瓶子落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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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7:1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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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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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向出來的男子請安,是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說:“姑娘請起!”我問:“格格可在?”他納悶地干笑道:“姑娘請回吧!這會子見她,只能是觸霉頭!”他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掀開簾子,撲了出來,一面哭著,一面怒道:“你們都恨不得趕我走,現在連人都不讓我見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說,匆匆低頭而去。我忙上前拉著敏敏進了帳篷,滿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個帕子讓她擦臉,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開簾子,對外面守著的丫頭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來!”
  轉回身,敏敏坐於毯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靜靜陪著,待丫頭在屋外輕聲叫:“水備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子進來,揉了帕子,遞給敏敏說:“擦把臉,好好說話,光這麼哭能有用嗎?”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淨了臉。我看她平靜了很多,才問:“怎麼了?”她話未出口,淚又下來了。哭了一小會,才斷斷續續地說:“我阿瑪求皇上過幾日給我指婚了!”我問:“誰?”她哭著說:“是伊爾根覺羅族的庶出小王子!他們幾日後來覲見皇上。”我茫然地想著,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顯族之一,其余沒概念!
  敏敏說完,哭得越發傷心,說著:“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繩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靜默了好一會,緊挨著她坐了,低聲說:“格格,告訴你個秘密!”敏敏並未留心,仍是低頭流淚,我緩緩地低聲說:“其實去年在草原上時,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聲,抬頭看著我。
  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湊在她頭邊,低聲從在貝勒府我們相識講起,講了他多年的照顧,講了我的感動,講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講了他想當太子,講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爭中,求他放棄,講了八福晉,講了他的兒子,講了如今的恩斷義絕。敏敏只顧著聽,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著擰干帕子,幫她把臉上的淚拭干,柔聲問:“你真有准備嫁給十三阿哥嗎?做個側福晉,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天天盼著他下朝後能記起你,然後過來看你嗎?說句狠話,你也不是十三阿哥心愛的女人,以你這一點就著的性子和別的福晉起了爭執,你可想過十三阿哥會幫你嗎?你真能拋開這裡的藍天綠草,而去選擇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從此後只能仰頭看著個四方的狹窄天空?我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是格格你認真想想你阿瑪身邊的妃子,除了得寵的一兩個外,其余的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曾想過有一日你就是她們中的一個。”
  敏敏怔怔,我歎道:“你阿瑪如今這樣,并不是真就想讓你嫁給那個什麼王子,不過是想絕了你對十三阿哥的念頭。其實,敏敏,你是個幸運的女子,你有一個真心疼你的阿瑪!將來蘇完瓜爾佳族的王爺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對你呵護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絕沒有人敢欺負你!很多美麗的女子都沒有這個福分,她們的父兄會利用這些女子的婚嫁來換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爺對你的美麗也是動了心思的,可你阿瑪卻只裝不知。也許換成別的父親,只怕想著太子爺可是將來的皇帝,也許自己的外孫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後巴巴地把女兒嫁過去了!敏敏,你出身顯貴,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是聽過的,見過的!”
  我一面想著姐姐令人傷心的命運,一面難過地慢慢說:“相比那些有愛女之心,卻無能力決定女兒命運的,或者那些有能力護女兒周全,卻為了私心而不肯盡力的,你是多麼幸運!你阿瑪有能力保護你,也願意盡心保護你。敏敏,你身份尊貴,容貌出眾,相較那些隨風漂泊的真正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獨厚,你應該努力歡笑的,眼淚不屬於你!”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的這些法子只會對深愛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們才會心軟、心疼,才會傷痛欲絕。不愛你的人,看著你的屍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淚,說一聲‘真是可憐!’,過後風花雪月依舊。敏敏,難道你的剛烈是用來傷害你阿瑪的嗎?”
  敏敏茫然地搖著頭,我嘴角含著絲笑說:“不過你若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裝著尋死覓活地要挾你阿瑪!只要你斷了對十三的念頭,我估摸著還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靜靜陪著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她的事情還是她做主。
  大半日後,她幽幽地說:“那我以後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了!”我輕聲道:“是!”
  “那我以後還會碰到象十三阿哥這樣的人嗎?”
  我柔聲說:“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難說哪個更好的,如果你不要只是為錯過月亮而低頭哭泣的話,也許會看見繁星滿天呢!那也是不遜於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視著我問:“那你呢?你會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嗎?”
  我面色堅定的點頭道:“會的!我會睜大雙眼去找的,只要那顆星星是屬於我的,我不會錯過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淚意說:“可我還是想哭!”我柔聲說:“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太長時間就可以了,記得哭完後,趕緊擦干眼淚看看天空,莫要錯過了屬於你的星星!”
  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我摟著她,無意識地輕拍著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滿淚水。大睜雙眼,半仰著頭,不讓它們落下。
                
  第二日見到康熙,內心惴惴,因為不知道蘇完瓜爾佳王爺和康熙都商議了些什麼,總覺得不是兒女私情那麼簡單,所以一點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於批閱公文,對我好似并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謹慎地服侍著,一天下來,康熙始終未曾發話,仿佛昨日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我心裡不但沒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現在越平靜將來暴風雨來的越強烈。可是又無計可施,只得也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
  晚上再見敏敏,兩只眼睛紅腫如核桃,我搖頭歎氣說:“可真是沒法見人呢!難怪一直躲在帳內!”敏敏歪靠著說:“果如你所料,阿瑪答應去求皇上不給我指婚了。說讓我自個在草原上好好挑一個。不過,阿瑪說,那個伊爾根覺羅.佐鷹,他倒很是中意!”
  我點點頭,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看著我,忽而嘴角帶著絲笑說:“阿瑪對你滿口地誇贊呢!”我詫異地看著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說:“我跟阿瑪說‘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瑪以為我哄他,只是騙他不要給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給我說的話全告訴了阿瑪。”
  我大驚,忙問:“我和八阿哥……”敏敏截道:“放心!我雖莽撞,可又不傻,這件事情除了你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知道的。”我釋然地點點頭。
  她繼續說道:“我一面哭著一面對阿瑪說我都想明白了!十三阿哥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沒什麼意思,我不嫁了!阿瑪聽後連聲驚歎,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交了你這麼個朋友,還說不用我假裝抹脖子了,他不會逼我嫁給佐鷹王子的!”
  我笑看著她,因為她的放手,她的確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她忽地說:“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我笑著說:“叫吧!不過只許私下裡,人前可不許的。”她忙應了,又柔柔叫了聲:“姐姐!”兩人握著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臉色又轉黯然,我歎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畢竟‘知易行難’!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時又有幾個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經很是難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說:“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會忘記他的歌聲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給十三阿哥看,我只想著,以後每當他看到別人跳舞時就會想起我,想起有這麼個人給他跳過舞!”
  我了然地點點頭,柔聲說:“我一定幫你設法讓十三阿哥永遠不會忘記他所看到的。”敏敏淒然一笑,靠在了我懷裡。
      
  這段時間我忙得頭一挨枕頭,立即就一無所覺,再睜眼時,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腦子裡就開始仔細思量,何樣的衣裙,什麼顏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麼讓工匠們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處以現在的工藝必須要放棄,何處可以折中。
  每日當完值,就去匆匆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術被使喚的團團轉,老是苦惱地問‘你們究竟想干什麼?’,敏敏一癟嘴,他又忙陪著笑臉連聲說‘好!’,反倒是蘇完瓜爾佳王爺凡事必應,所要必給,不問原因,只是笑笑地由著我們折騰,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說的話,方便著我們鬧。
  一日眾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著我笑說:“你整日風風火火地,工匠們被你使喚的大興土木,今日要綢子,明日要緞子的,攤子鋪得這麼大,回頭要玩不出個花樣,倒是要看看你臉往哪裡擱?別帶累朕被嘲笑說身邊都沒個能拿的出手的人!”我俯身笑回:“到時就要萬歲爺幫奴婢了!只要萬歲爺說好,誰還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個罵你!”
  我笑著躬了躬身子,未說話。蘇完瓜爾佳王爺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個要罵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愛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側頭望著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問:“去年冬天下雪,凍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備?” 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忙細細回復。
  我一面拖著茶盤出來,一面想著,未見前,從未想到這個佐鷹王子是這樣的男子,與瀟灑不羈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並肩而立時,竟然未有絲毫遜色,相貌說不上出眾,可是眉目間蘊涵的豪爽精明,舉止的從容大度,讓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鷹,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眼光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他與敏敏有無緣分?
          
  這樣整日忙個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訓練人手,還要替敏敏編排歌舞,我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見著諸位阿哥也是行完禮就走,偶爾十三、十四叫住想多問兩句,我感歎著說“我得趕緊忙事情去,辦不好,萬歲爺可是要責罵的!”,他們也就不好再多問,任由我離去。
  不知不覺匆匆已經是兩個多月,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設宴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為中,蘇完瓜爾佳王爺側坐一旁,其他眾位阿哥、王子,隨行大臣們四散而坐,康熙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笑問我:“你忙活了兩個多月,怎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還未點燈,待點燈後,就清楚了。萬歲爺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們開始!”
  康熙笑看向蘇完瓜爾佳王爺和佐鷹王子,兩人都忙躬身笑說:“隨皇上興致!”康熙向我點點頭,我看了眼李德全,他也向我點點頭。因為待會這邊的篝火和燈要全部熄滅,所以事先請示過康熙,李德全特意加強了侍衛,此時康熙身邊就有四個在近身護衛。太子爺及眾位阿哥入席時都詫異地打量過,但見康熙談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靜。
  我拿起事先備好的銅鈴鐺,躬身面朝康熙說:“皇上,奴婢要命熄燈了!”康熙點點頭,我拿起銅鈴搖了三搖,一瞬間燈火俱滅。整個營地變得黑漆漆。事先沒有防備到居然是瞬時完全黑暗的官員阿哥們不禁發出‘咦’‘呀’之聲!我心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才不枉費我訓練多時的心血。
  待大家適應了黑暗後,我靜了靜心神,又搖了搖銅鈴,隨著兩聲脆響,一片幽幽藍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動,彷若碧濤,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無的馬頭琴聲,如絲如縷纏繞在迷離藍色中,聞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輪明月從海面緩緩升起,月牙、半月、滿月,台下眾人仰頭看著懸於空中的圓月,隱約可聞驚異之聲。
  馬頭琴聲漸漸清晰起來,好似隨著月亮的升起,那個拉琴的人兒也從蒼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隨著幾聲鼓響,一個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雲髻峨峨的女子出現在圓月中,她步步生姿,搖曳生香,金釵步搖微晃,廣袖長帶輕舞,最後緩緩定格成一個敦煌莫高窟中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彷若將飛而未翔,欲落而遲疑。隔著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經讓人覺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嫵媚嬌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麼仙姿靈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慚形穢。
  琴鼓聲嘎然而止,全場落針可聞,眾人抬頭凝視著月中仙子,疑問於她是歸去或是來兮?極度的靜謐中,乍起琵琶裂帛之聲,人人心中驚動,驚未定,仙子已長袖展動,羅帶飄舞,身姿或軟若綿柳隨風擺,或灼似芙蕖出淥波,或燦若朝霞,或緩若清泉;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觀者無不動容於月中之舞,琵琶漸漸轉慢,聲越去越低,幾近不可聞;月兒緩緩落下、光芒漸漸黯淡,仙子舞動的身姿慢慢迷蒙。終於月中仙隨著月兒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無聲流動著的幽藍波濤,迷離恍惚,恰似眾人此時的心情。
  我游目四顧,只見近前的太子爺滿臉的色與魂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張;伊爾根覺羅王子雖面色如常,但身子卻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漸逝去的月兒。我看著十三贊歎激賞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從此後,你見了月亮,只怕總會偶爾掠過敏敏的身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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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8:4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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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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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起鈴鐺輕輕搖了三下,台上的燈光頓然暗去。整個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黑暗中傳來輕重不一的歎氣聲。康熙猛地贊道:“好一個月中舞!”座下之人紛紛大聲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著身子道:“敏敏格格還要再唱一首曲子呢!”康熙歎道:“曲子竟然還放在舞後,難不成還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說!只望著能博萬歲爺一笑!”
  正說著,聽到台子那邊傳來兩聲鈴響,我笑問:“皇上,可以開始了嗎?”康熙忙說:“開始!”
  我拿起鈴也搖了兩下,鈴聲剛落,鼓聲響起,百盞點亮的燈籠隨著鼓聲緩緩上升,居中的燈籠大如磨盤,往四周而去漸小,外圍的不過拳頭大小。待得燈籠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隨著一聲重重的鼓聲迅疾而落,霎時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株株怒放著的紅梅,隱隱有微風吹來,枝條隨風而動,竟有片片花瓣隨風回旋著緩緩飄落,一片靜謐夜色中暗香浮動。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眾人仍然禁不住輕嗅起來,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聲漸起,聲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細,直至雲霄,忽地一個回落,乍然不可聞。眾人心中猛地一個空落,正在失望,忽見梅林深處一位身披滾邊白兔毛大紅斗篷的盛裝麗人正打著青綢傘迤邐而來,身姿輕盈,體態婀娜,瑰姿艷逸。笛聲再次響起,她一面走著,一面唱道:
  夜宴同笑,酒飲雙歌
  情濃處
  雪落驚人夢
  月雪一色,香落只影
  徘徊時
  梅綻又是春
  絲絲哀慟深藏其中,卻哀而不傷,志氣高潔,宛若紅梅雖歷經風雪,卻傲然綻放迎接新春的到來。
  隨著歌聲,上懸的燈籠一圈圈熄滅,台上的燈光慢慢變暗,天上開始下起了雪,潔白雪花紛紛飄落,隨著歌聲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而立在紅梅間,人花同艷。純白的雪,艷紅的梅,組成了一個白雪紅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卻是整個世界中最亮麗的景致。
  敏敏歌聲漸低,若有似無,其余燈籠俱滅,只留中間的燈籠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傘,半仰著頭,目注著半空中飄飄蕩蕩的雪花。燈光下她的臉色晶瑩剔透如玉琢,嘴角含著絲笑,眼神迷茫,神色淒涼,緩緩伸手去接雪。
  剎那間燈滅聲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淒迷似快樂,象個孩子一樣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感情必現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腦中浮現著很多年前的那場雪,我也是穿著一身大紅羽縐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轉,一時呆了過去。
  “若曦!”李德全大聲叫道,我猛地‘啊’了一聲,他責備道:“想什麼呢?皇上叫了好幾聲了!”康熙笑說:“不要說她了,朕也是聽得出了好一會子神呢!”我忙說:“奴婢這就亮燈!”說完,搖動手中的鈴鐺,起先滅了的燈和篝火都再次點亮。
  敏敏換了衣服出來行禮,不同於往日顏色鮮艷明媚的服裝,此時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無損於她容貌的亮麗,反倒 ‘淡極始知花更艷’,越發瑰艷無雙。
  康熙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歎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專注地看過歌舞了。” 蘇完瓜爾佳王爺驕傲地笑看著女兒,口中卻連連說道:“皇上過譽了!”
  敏敏靜靜地立在蘇完瓜爾佳王爺身旁,神色沉靜,姿態嫻雅,自始至終未曾瞟過十三一眼。我心歎道,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就不再是那個舉止隨心的小女孩,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曾經心痛的小女人!也許她變得更有風情,但是單純的快樂也已經遠離了她!是否寶石總要經過痛苦的磨礪才會光彩四射呢?
  佐鷹王子細看了敏敏幾眼,垂目沉思。我嘴邊掛著絲笑想,這只雄鷹的心今夜怕是就遺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將來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著敏敏笑說:“來給朕說說,你那些月亮,雪的都怎麼弄的。”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藍燈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藍紗覆地,下有藍色小燈籠,燈光透過藍紗照出來,在黑暗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藍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輕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動的感覺。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圓圈,繃上淡黃紗,周圍附著小燈籠,燈籠的罩子是用銀線織的,只向著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紗,這樣光不外洩,全打在黃紗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輪圓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繩子固定好,背後有人控制。我實際上是在背後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眾人透過月亮看過去,就好似在月亮裡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試驗過,通過每根蠟燭的多少就可以決定了。紅梅是用真樹,配上上等的宮絹扎成的花,在燈光下看著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極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處用火加熱,再用扇子送出香氣,自然就是梅香浮動。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絲裁減而成,再混雜一些細碎棉花,上頭宮女輕灑,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燈光一點點變暗,也是為了讓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氣沒停歇地說完,康熙聽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難為你和若曦的這番心思了!”
  敏敏笑笑未說話,我忙俯身說:“其實就是材料齊全,都要上等,然後多練,講究所有人之間的配合,說白了很簡單,這些場面也就是砸銀子!最後好不好,關鍵還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銀子也要砸的到點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宮裡的宴會歌舞倒是該讓你去操持。”我忙陪笑說:“奴婢也就這麼點本事了,不過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經黔驢技窮!萬歲爺就莫要為難奴婢了!否則只怕下回萬歲爺看完歌舞要責備奴婢,怎麼只是把月亮換成太陽,嫦娥變成烏鴉了呢?”
  話音剛落,下頭的阿哥大臣們都笑起來,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乖的!明擺著是偷懶都有那麼一籮筐的話!”我低頭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著又誇贊了敏敏幾句,然後賞賜了她一柄玉如意。蘇完瓜爾佳王爺目注著敏敏磕頭領賞後,笑對康熙道:“臣想賞若曦件東西!”康熙笑道:“再好不過!朕今次就省下了,這丫頭專會從朕這裡討賞,這些年也不知道算計走了多少好物件!”
  蘇完瓜爾佳王爺一面笑著,一面從懷裡拿出個玉佩遞給侍立一旁的太監,太監雙手捧著遞給我,我忙跪下謝恩,蘇完瓜爾佳王爺看了眼敏敏道:“同樣的玉佩敏敏手裡也有一塊!敏敏本來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她們出生後,本王喜難自禁,恰好又得了塊美玉,特命人去雕琢兩塊玉佩,沒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說完, 蘇完瓜爾佳王爺輕歎了口氣。眾人未料到這塊玉佩竟然是這麼個來歷,全都神情微驚,定定凝視著我。
  我磕了個頭,手捧玉佩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這塊玉佩寄托了王爺的思女之情,奴婢實在不敢接受!” 蘇完瓜爾佳王爺笑了笑說:“本王既賜給了你,就沒有什麼敢不敢的了!”說完看著康熙,康熙微微笑著對我說:“收下吧!”我又磕了個頭,收起了玉佩。
  場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帶思索地目注著我。我實在琢磨不出這塊玉佩具體代表了什麼?蘇完瓜爾佳王爺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傳遞了個什麼意思?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卻只是甜甜地向我一笑,滿臉的欣悅歡喜!我心中一暖,暫時拋開了疑慮,也向她甜甜一笑!
  夜色漸晚,康熙畢竟年齡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後,李德全陪著先走了,蘇完瓜爾佳王爺也隨著一同離去。他們一走,席上氣氛反倒越發輕快起來。佐鷹王子和十三相談甚歡,兩人豪邁時擊箸而歌,時而蒙語,時而漢語,興起時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術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對上了,三人劃拳喝酒,談笑炎炎。四阿哥帶著絲笑意看著十三和佐鷹王子,時而與他們舉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爺側頭低聲笑語。其他眾位蒙古人和此次隨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談笑。
  我縮在陰暗處,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但還是禁不住盼望時間能駐留在這一刻。只有歡笑,沒有爭斗!
  “姐姐,在想什麼?”敏敏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側低聲問,我看著燈火明亮處的他們,喃喃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敏敏低聲問:“什麼意思?”我輕聲說:“只是感歎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樂時光短暫而已!”敏敏輕歎一聲說:“不知明年能否見到?”兩人都默了下來。
  我整了整精神,對敏敏說:“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離別禮。”敏敏問:“什麼?”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說:“我去年答應過你的!”她聽後,出了會子神,輕歎口氣轉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尋了笛子,輕握在手,朝十三的隨身小廝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來,俯身請安,我笑說:“去請十三爺過來一下!”三才聽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語,十三側頭對佐鷹王子笑說了兩句,又向太子爺行了個禮,轉身大踏步而來。
  十三帶著酒氣笑說:“你今日這事可辦得夠漂亮,夠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帳!”我一笑說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給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別,不知何時得見,就算是送別吧!”十三點點頭,伸手接過笛子,問:“吹什麼呢?她可有特別中意的曲子?”我想了想說:“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十三握著笛子沉思了一會說:“沒有刻意記譜子,怕吹不全!”我一笑,低聲哼了起來,慢慢哼完一遍,問:“可記全了?”十三點點頭。
  十三攜笛而回,笑向太子爺請安,說:“臣弟想吹首曲子助興,可好?”太子爺笑說:“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總不肯輕易為人吹奏。今日難得你主動,我們倒是可以一飽耳福了!”在座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橫笛唇邊,面向敏敏,微微一點頭,婉轉悠揚笛聲蕩出,敏敏一聽曲音,面色震動,定定看著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潔不屈,伊人之深情盡現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帶驚異,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畢竟這是敏敏晚上剛剛唱過的曲子,此時十三吹來,平添了幾分曖昧。一曲未畢,敏敏眼中隱隱含淚,定定看著十三。佐鷹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靜靜注視著敏敏,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堅定似鐵卻又夾雜著心疼憐惜。我看著佐鷹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彎了起來,沒有嫉妒!沒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憐惜!這是個奇男子!
  尾音結束,十三向敏敏彎了彎腰,又重頭吹起,敏敏站起,隨音而合:
  ……月雪一色,香落只影
  徘徊時
  梅綻又是春
  音色漸低,越去越遠,終不可聞!我腦中忽地浮現:音漸不聞聲漸消,多情總被無情惱!人若無情,也許才真正能遠離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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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9:1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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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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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在草坡上,看著不遠處的營地,篝火點點,巡邏士兵的身影隱隱,又半仰頭看向天空中的如鉤殘月,不禁長歎口氣!歡聚過後總是份外冷清!
  忽聽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側頭看去,四阿哥正緩步而來,我忙俯身請安,他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兩人都是默默站著,我不喜歡這種沉寂的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壓迫,想了想問:“王爺可熟悉佐鷹王子?”四阿哥說:“佐鷹王子人你既然見過,心中也應大致有數。才能出眾,只不過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賤,并不受伊爾根覺羅王爺的看重。去年冬天伊爾根覺羅人畜凍死不少,春天又為了草場和博爾濟濟特起了沖突,這次來覲見皇阿瑪不是什麼討好的差事,所以才會落到他頭上。不過……”他頓了頓說:“倒是因禍得福,將來怕是要讓伊爾根覺羅王爺和大王子頭疼了!”
  我聽得似明白又不明白,不知道福從何來,隱約知道和將來誰繼承王位有關,想著敏敏,歎道,真是哪裡都少不了權利之爭,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轉而又想到敏敏還不見得會中意佐鷹王子!我現在想那麼多,干嗎?
  正在胡思亂想,四阿哥說:“只是為她人做嫁衣裳!你難道就真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嗎?不要和我說什麼盡孝的鬼話,你的腦袋可不象是被《烈女傳》蛀了!”
  我靜默了一會,不知為何,也許因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蕩在腦海裡,情感大於理智,也許是覺得一個懂得放小船賞荷的人應該懂的。慢慢說道:“我太累了!這些年在宮裡呆著,步步都是規矩,處處都有心計,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後還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只想離開,想走得遠遠的。嫁人,現在看來,不過是從紫禁城這個大牢籠,換到一個小牢籠裡!還不見得有我在紫禁城裡風光,我為什麼要嫁?”
  四阿哥靜了一會子,語氣平淡地道:“你的身份讓你不可能自己決定這些事情!皇阿瑪對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兒晚上的玉佩來說,雖摸不透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最終打的是什麼算盤,可皇阿瑪如果想要給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權衡、鄭重考慮!你若指望著能象其她宮女一樣,到年齡就被放出宮,我勸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不如仔細想想如何讓皇阿瑪給你指一門相對而言能令自己滿意的婚事,才更實際!”
  我一面聽著,一面怔怔發呆,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後的一點希望居然被他幾句話就殘忍地打碎了!原來我不管怎麼掙扎,最終都不免淪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來,悲憤地說:“我若不想嫁,誰都勉強不了的!”四阿哥平靜地看著我,淡淡說:“那你就准備好三尺白凌吧!”停了會又加了句:“還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會激怒皇阿瑪,是否牽累到你阿瑪和兄弟姐妹!”
  我茫然地想,難道真有一日,我要為了拒絕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嗎?雖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挾過八阿哥,可那只是一個態度、一個伎倆而已!從小到大,從未想過自殺,也一直很是瞧不起那些自殺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養大她,難道是讓她去了結自己性命的嗎?總覺得事在人為,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畢竟能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呢?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父母,為了愛自己的人!活著才有希望!
  他緩緩說:“宮裡是最容不得做夢的地方!早點清醒過來,好好想想應對之策。否則等到事到臨頭,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我不甘心地問:“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嗎?我不嫁,不會妨礙任何人,為什麼就非要給我指婚呢?”
  四阿哥目注著我冷冷地說:“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呢?還是你根本不願意明白?決定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瑪,你只能遵從!”
  我根本不願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識地哄著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這日子該怎麼熬?
  過了好久,四阿哥淡淡問:“你心裡就沒有願意嫁的人嗎?就沒有人讓你覺得在他身邊,不是牢籠嗎?”我怔了一會,搖搖頭。他盯了我半晌,轉頭凝視著夜色深處,再未說話。
  兩人一路靜默著慢步而回,請安告退時,我誠心誠意地對他說道:“多謝四王爺!”他隨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自轉身離去。
  康熙四十九年  九月   暢春園
  自從八月從塞外回來後,康熙就憂心不斷。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顆粒無收,當地官員卻私自貪吞賑災糧草,以至路多有餓死之人,康熙聞之震怒,命范時崇為福建浙江總督負責賑災,又調運江、浙漕糧三十萬石去福建漳、泉二府,並免了二府本年未完額的稅賦。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發了戶部虧蝕購辦草豆銀兩的案件,歷經十幾年,虧蝕銀兩總額達四十多萬,牽扯在內的官員,從歷任尚書,侍郎,到其他相關大小官員,共達一百二十人。康熙聽完奏報,當即就怔在龍椅上,半晌未曾做聲。
  我們低下侍奉的人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唯恐出什麼差錯,招來殺身之禍。一日整理收拾妥當茶具,出了茶房,未行多遠,就見十三阿哥臉色焦急,正對王喜幾個太監吩咐事情,說完後,幾個太監立即四散而去。
  什麼事情能讓十三阿哥如此著急?不禁快走幾步,請安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十三阿哥急道:“皇阿瑪要見四哥,可四哥人卻不知在哪裡!”我納悶地問:“你都不知道王爺的行蹤?”
  他臉色隱隱含著悲憤,對我低聲道:“你今日未在殿前當值,不知道頭先發生的事情。眾人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四哥和皇阿瑪意見相背,被皇阿瑪怒斥‘行事毒辣,刻薄寡恩,枉讀多年聖賢書,無仁義君子風范’!當時就斥令我們跪安!”我微詫地‘哦’了一聲,想著他一貫韜光養晦、城府深嚴,怎會和康熙正面沖突?
  十三深吸了兩口氣道:“我和四哥跪安出來後,他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我就先行了,人剛出園子,王公公就匆匆尋來,說皇阿瑪又要見四哥。守門的侍衛都說未曾見四哥出來,想必還在園子裡,所以趕緊命人去尋!”
  說完,抬眼看了看四周,急道:“也不知道一時之間,尋到尋不到?”我心中微動,忙對十三說:“你隨我來!”說完舉步快行。十三忙跟了來,一面問:“去哪裡?”
  我未答話,只是急走,待到湖邊時,彎身去橋墩下看,果然那只小船不在了!心中松一口氣,轉身笑對十三說:“四王爺只怕在湖上呢!”說完舉目看向湖面。不同於上次一片翠綠和才露尖尖角的花苞,現在滿湖都是荷花,雖已經由盛轉衰,略帶殘敗之姿,但仍是風姿錯約。
  十三顧不上問我如何知道四阿哥在湖上,立在拱橋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滿湖荷花,歎道:“這如何去尋?”我無奈地道:“只得尋了船去撞撞運氣了!”說著忙轉身急步跑出去叫了人拿船來。
  待得太監們搬了船來,十三搶過船槳就上了船,我也急急跳了上去。未等我坐穩,他就大力劃了起來。
  他劃著船,我不停地叫著‘四王爺’,小船兜來繞去,卻始終未曾聽到有人答應,兩人都是心下焦急,他越發劃得快了起來,我扯著嗓子,只是喊‘四王爺’。
  ‘四……’,忽地看到四阿哥劃著船正從十三阿哥身後的蓮葉中穿了出來,我忙對十三叫道:“停!停!”一面指著後面。
  十三阿哥轉身喜道:“可是尋著了!皇阿瑪要見你!”
  四阿哥緩緩停在我們船旁,我忙躬身請安,他掃了我一眼,神色平靜的對十三淡淡說:“那回吧!”說完,率先劃船而去。
  十三坐於船上卻是身形未動,我正想提醒他劃船,他猛地緊握拳頭狠砸了一拳船板,一陣亂晃。我慌忙手扶船舷。
  他面色沉沉,拳緊握,青筋跳動,過了一小會,緩緩松開拳頭,拿起槳,靜靜劃船追去。
  我凝視了十三一會,又轉頭看向前方那個背影,腰桿筆直,好似無論任何事情都不會壓倒,可瘦削的背影卻隱隱含著傷痛落寞。
          
  晚間在房中想了半日,終是去找了玉檀,淡淡問:“白日萬歲爺因何斥責四王爺?”玉檀忙低聲回道:“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時,太子爺,八貝勒爺都說念在這些官員除此外并無其他過失,多年來也是兢兢業業,不妨從寬處理;萬歲爺本已經准了由太子爺查辦此事,四王爺卻跪請徹底清查,嚴懲涉案官員,說從輕發落只是姑息養奸,歷數了多年來官場的貪污斂財,并說其愈演愈烈,民謠都有唱‘九天供賦歸東海,萬國金珠獻澹人’,嘲諷如今的官場貪污。皇上因此大怒,斥罵了四王爺後,喝令四王爺和十三阿哥跪安!”
  我點點頭,又問:“那皇上後來召見四王爺時又說了些什麼?”玉檀納悶地說:“沒有多說,只吩咐四王爺和十四爺協助太子爺查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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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10:3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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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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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上到二層,就看到四阿哥背負雙手,憑欄迎風而立,袍角飛揚,十三側趴在欄桿上,兩人都只是靜默地看著外面。
  我忙收住步子,想靜靜退下樓去,但十三已經回頭看向我。只好上前躬身請安。四阿哥恍若未聞,身未動,頭未回,十三朝我抬了抬手,一面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示意我坐。我向他一笑,起身走到他身側,看著樓下將黃未黃,欲紅未紅,顏色錯綜的層林道:“是個賞景的好地方!”
  兩人都沒有搭腔,我只得靜靜站著,正想要告退,忽地十三問道:“若曦!你覺得對貪污的官員是否該嚴辦?”我‘啊’了一聲,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卻仍然是臉朝外趴於欄桿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著這次的貪污案件,我笑道:“奴婢一個宮女,怎麼知道如何辦?十三阿哥莫拿我取笑了!”
  十三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你別給我打馬虎眼!你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我還約莫知道的!”說完,只是盯著我。
  我蹙著眉,想了想說:“自古‘貪污’二字之後緊跟的就是‘枉法’,竊取民脂民膏固然可恨!只怕更令人痛恨的卻是‘枉法’,為了‘阿堵’之物,總免不了上下勾結,互相包庇,違亂法紀,更有甚者殺人性命,瞞天遮海都是有的。”
  十三淡淡說:“別耍太極了,回答正題!”我琢磨了一下,覺得十三今日不大對勁,似乎滿肚子的氣,還是實話實說為好:“自然是嚴辦!否則貪污之風一起,只怕吏治混亂,官不是官,最後就民不聊生了!”
  十三帶著絲笑,點點頭,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傾聽,他問:“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會如何?”
  我怔了一下,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十三扯了扯嘴角低低說:“你該不會真的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牆角不可!想了想,認真地對十三說:“讓他把拿去的銀子都還回來,狠狠打他一頓板子,讓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罰他去街頭乞討三個月,嘗嘗窮苦人是怎麼過日子的。從此也知道一下‘將心比心’!至於說從犯,全都重重懲罰,給其他人個警醒,沒有人護得了違法亂紀之人。從此後只怕他就是想貪也沒得貪了!”
  十三笑著點點頭道:“虧你想出這種法子!倒是不顧念你姐夫!不過,你可要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問:“這次的事情,牽扯到九阿哥了嗎?”他說:“目前沒有,今日皇阿瑪已經說了‘此事到此為止,對牽涉官員免逮問,責限償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處理這麼大一樁貪污案件,只讓官員還回銀兩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裡。十三歎道:“光帳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萬兩銀子!一畝良田只要七至八兩銀子,一兩多銀子可就夠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腦子裡下意識地一過,驚道:“大約夠200萬人吃穿一個月!”想著這幾年的天災和餓死之人,再無話可說!現代的官員貪污雖然可恨,可是和古代比起來還算輕的,畢竟生產力發達了,不會因他們貪污就餓死人,如今可真是拿百姓的性命換了銀錢享受。
  四阿哥此時好象方才回過神來,側頭看著十三淡淡說:“事情已經完結,多想何益?”十三手敲著欄桿,張口欲言,卻又止住,靜謐中,只有‘篤篤’的敲桿聲越來越急促。
  我隨在他二人身後下了閣樓,正要行禮告退,四阿哥淡淡對十三說:“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點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四阿哥吩咐了聲:“隨我來!”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會他的背影,隨他而去。他進了林子,轉身站定,一面從懷裡拿出一個小木盒伸手遞給我,一面說:“本想著從塞外回來就還給你的,連著這麼多事情耽擱了!”我看著他手中的木盒,約莫知道裡面是什麼,原來兜了一個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著木盒,卻未伸手接,也不說話,手仍然固執地伸著。兩人僵持半晌,我輕聲說:“我不能收!”他手未動,只是定定地凝視著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點點酸迫。
  他忽地驚詫地望著我身後,失聲叫道:“十四弟?!”我一驚,顧不上其他,看著眼前的木盒,瞬間反應就是趕忙奪過,急急藏在了懷裡,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氣轉身請安。
  沒有人?!我一時有些呆,仔細掃了一圈四周還是沒有人!腦中這才反應過來我是上當了!猛地轉身看著他叫道:“你騙人?”一瞬間不是生氣,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帶著嘲笑諷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這麼怕十四弟?”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搖搖頭,沒有再說。
  靜默了一會,忽地反應過來,忙掏出盒子,想還給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趕忙緊跑著追過去。他頭未回,說道:“你打算一路追著出園子嗎?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見了!”
  我腳步一滯,停了下來,只能目送著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康熙五十年
  元宵節剛過,宮裡的花燈還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帶著節日殘留的淡淡喜氣和閒適。
  “這燈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機關精巧,收攏方便,就連上頭的畫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細細看著手裡的走馬燈,一面笑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說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會喜歡!”十四‘哼’了一聲道:“趕緊多謝幾聲十哥吧!這可是他從人家手裡強搶來的!”我詫異地看著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說:“就知道拆我的台!燈籠可是你先說要的,也是你說拿給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聽得主人說原只是擺出來讓大家賞的,多少錢都不肯割愛,我也就罷手了!最後可是你擺了身份,端了架子,說‘爺就是看上了’,逼得對方硬是讓給了你!我都替你寒磣,當時就趕緊溜了!還好意思在這裡說!”
  我聽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把花燈塞給十阿哥,氣笑道:“在我手裡不過是件可有可無的玩藝,對人家卻是心頭寶,趕緊還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說:“拿都拿來了!怎麼還回去呢?你就收著吧!”
  我還未搭腔,一旁一直靜默著的九阿哥淡淡道:“不過一個燈籠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沒給錢!何必這麼矯情!”我只作未聞,對十阿哥笑說:“趕緊還回去!”十阿哥看我態度堅決,皺著眉頭無奈地收了起來,歎道:“還就還吧!白花了那麼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邊也不勸一下?”十四指著十阿哥道:“你問問他,我勸是沒勸?可也要他肯聽呀!我看這世上,他莽勁上來時,除了皇阿瑪,就只三個人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異口同聲地笑問:“哪三個人?”十四笑看著十阿哥說:“八哥!”十阿哥未說話,十四又指著我說:“若曦!”十阿哥看著我嘻嘻一笑,沒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強忍著著笑對我道:“最後一個是你小時候的冤家對頭,現今的十福晉了!”十阿哥臉色一下子很是尷尬,瞪著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開了話題,問:“今年燈市可熱鬧?”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沒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卻是笑著講起來今年元宵節的熱鬧。九阿哥不耐煩地催著要走。
  三人正要離去,十三阿哥大趕著步子而來,一面挽著袖子,鐵青著臉,直沖九阿哥而去,揮拳就打,十四忙趕著攔住他,握著他拳叫道:“十三哥!宮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緊跳開了幾步,看著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開他!今兒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十三氣極,身形欲上前去,卻被十四緊緊抱住。我忙問十阿哥:“到底怎麼了?”十阿哥茫然地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兒有熱鬧看了!”我瞪了他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現在還沒有人,不過若再這麼鬧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著十阿哥說:“你趕緊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願,被我惡狠狠地一直瞪著,才拖著步子上前雙手扯抱著九阿哥離去:“他要發瘋,九哥還陪著他瘋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出宮還有事呢!”一面說著,一面兩人拉扯著遠去。
  十四緊緊抱著十三,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才松了,一只手卻仍是扯著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嗎擋著我打那個畜生?”十四歎道:“你在宮裡和他打起來,事情真鬧大了,只怕對綠蕪姑娘不好!”十三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氣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見到他,火氣沖頭,只想照著他臉掄上幾拳!”
  我聽得雲山霧罩,怎麼又扯上綠蕪了?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十四看著我,臉色尷尬,沒有搭腔,十三靜了一會,對十四誠懇地說:“十四弟,這次多謝你!”
  十四訕訕地說:“我上次還未謝你,你也就不必謝我了!何況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過!”
  聽著他倆的對話,看著十四尷尬的表情,又想著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九阿哥對綠蕪怎麼了?綠蕪不是早幾年就脫籍贖身了嗎?況且就是未贖身前,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呀?”
  十四尷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打聽這麼多干嗎?”十三說:“元宵節晚上的事情,那個混蛋撞見綠蕪,色膽包天,竟對綠蕪用強。幸虧十四弟撞見,救了下來!”
  我看著十四氣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沒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隨便碰上個美貌姑娘就胡來!他個黑了心的混帳東西!”
  十四厲聲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氣,對著十三說:“干脆你找幾個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覺地暴打他一頓!”十四氣道:“閉嘴!若曦!綠蕪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鬧越大的道理?難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嗎?最後只怕原本沒有的事情都能被傳成有!你讓綠蕪今後如何做人?”
  十三默了半晌,對十四說:“你回去跟他說清楚,如果他再敢胡來,我就是拼著被皇阿瑪責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只是一連疊地點頭說:“絕不會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說了聲‘多謝’,猶帶著怒氣轉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著我罵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阿哥你都敢罵?”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放軟聲音道:“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幾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綠蕪出身風塵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幾句,說‘是十三爺罩著的人,看不上九爺”,九哥一時糊塗就行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兩聲,譏諷道:“如此說來倒是綠蕪和十三阿哥的錯了!今日可真是長見識!”說完,轉身就走!
  十四在身後氣道:“我倒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為了救綠蕪,九哥氣了我幾天,如今你又氣!早知如此潑煩,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頓了腳步,想著十四的立場,轉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氣糊塗了!還是要多謝你的!”他冷‘哼’了一聲未說話。我又陪笑道:“要不你罵我幾句,解解氣!”他指著我道:“真是個……”搖搖頭,吞了聲,歎道:“懶得和你夾纏!”說完轉身而去。
  我靜了一會,忙追了上去,他聽得腳步聲,回身等著我,問:“還有什麼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撂開手的……”話未說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徹底!這事我已經求了九哥,又讓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說了!他再怎麼樣也要給我們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禮,道:“多謝!”
  他笑說:“你和綠蕪也就見過一次,怎麼就對她這麼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雖說我和她沒什麼深交情,不過不要說還有十三阿哥,就是我們都是女人,也沒有只看著的道理!”十四搖頭歎道:“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一點也不顧著自個身份,隨便就把自己和個風塵女子相提並論!”說著,兩人都想起小時候在八貝勒書房為了綠蕪吵架的事情,相對著笑起來。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蕩蕩的!”我道:“十三阿哥為人光風霽月,對綠蕪也非你們所想。因為敬其才華,憐其身世,才多年維護。就象風雨交加中,為一朵美麗的花撐把傘,并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為了讓這份美麗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綠蕪對十三哥卻絕非僅朋友之義,當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絆,親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萬莫讓十三爺知道這件事情!說不過是受了點委屈而已,并無大礙,十三爺是個急公好義的脾氣,不願因自己而讓十三爺惹上麻煩!那般光景下,換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斷腸了,她卻一句抱怨也無,只是一心為十三哥考慮!”我低頭默想了會,歎了口氣!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這一片心思只怕連她自己都永遠不會想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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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11:1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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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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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剛立夏,天還未完全轉熱,康熙就吩咐籌備去塞外。雖說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裡都是很開心的,畢竟離開紫禁城後,規矩少了很多,斗爭也好象遠了很多。縱馬馳騁在藍天白雲下,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淡淡的青草香,我會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心還是輕快的。
  此次去塞外隨行的阿哥有太子爺,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爾和十四談笑幾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請完安就走。
  今年蘇完瓜爾佳王爺和敏敏都未來,只合術王子來覲見康熙,不過敏敏倒是托合術王子給我帶了一封信。信未讀完,我已經捂著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說自從去年八月辭別康熙後,佐鷹王子連自個部落都未回,一路追著她而去,又住進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講佐鷹王子如何整天跟著她,如何討好她,她又如何拒絕、如何擺架子捉弄他,佐鷹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讀下來,好似敏敏仍未動心,可字裡行間卻是流露著她對佐鷹的贊賞,以及不經意的快樂!我隱隱地覺得,只怕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會錯過他的,因為佐鷹王子不會允許敏敏錯過他!我似乎已經看到他們的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了。
  握著信,一讀再讀,心情變得份外的好,我終於能在自己身邊見到一段兩情相悅的幸福,沒有指婚,沒有強迫,沒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策馬疾馳之後,人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馬韁,由著馬兒慢行。
  這段日子似乎是我過過的最清靜的日子,不當值的時間裡,我總是一個人獨自騎著馬在草原上蕩來蕩去,興起時打馬狂卷過草原,累時臥在馬背上由著它緩緩而行。很多時候一個人一匹馬,從太陽初升到晚霞滿天,嚼著干糧,喝著水,這裡看看,那裡賞賞,自得其樂的一整天就過去了!玉檀笑說:“姐姐整日和馬呆在一起,好似越發不願意和人說話了。”
  我低頭一笑,想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變成這樣的了!記得從小到大,我是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總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時,身邊沒有朋友,下班後都不敢回屋子,總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貝勒府時,也是要丫頭們陪著玩的,可就那樣還要大歎‘無聊呀無聊’!似乎一直沒有學會一個人的時間該如何打發。‘時光容易把人拋,綠了芭蕉,紅了櫻桃’,幾番紅綠之間,我已經悄悄改變,竟然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清靜。其實此生如果能這樣清清靜靜的過完,那也是我的福氣了!
  一日正趴在馬背上,閉目休息,忽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睜眼看去,只見八阿哥正策馬慢行在馬側。我忙坐直了身子,靜默了一會,給他請安,一面說:“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做,貝勒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視著遠方,凝聲問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隱隱抽痛,面上卻是靜靜回道:“放下了!”
  “你心裡有別人了嗎?”他問。我心頭有些慌亂,不敢深思這個問題,嘴裡只淡淡回道:“沒有!”他側頭盯了我一會道:“再過三年就到年齡出宮了,難道你願意由著皇阿瑪給你指婚?”我隨口道:“明日事來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說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帶著絲冷笑點點頭,揮了揮手讓我走。我策馬轉頭,一揚鞭打馬而去。
  未跑出多遠,見十四正勒馬立在山坡上,遙遙看著這邊。想著此時撞上去,以他的脾氣只怕又是一頓罵,索性假裝未曾看見,自騎馬回了營地。
  把馬送回馬廄,緩步向自己帳篷行去,心中酸澀難言,正自低頭默走,忽聽得:“若曦!想什麼呢?”忙抬頭看去,卻見合術王子和太子爺正笑吟吟地立在不遠處,忙躬身請安。不知道是因為敏敏,還是那塊玉佩,合術王子待我格外與眾不同,平時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讓我在他面前不要那麼拘謹客氣,我卻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合術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無所覺!”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禮了,請太子爺、王子責罰!”他歎道:“一句玩笑話,又沒有怪你,就趕著賠罪,何必如此謹慎多禮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瑪和我就不用那麼煩心了!現在你在御前侍奉,沒有機會,待將來出宮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時間,也改改你這個脾氣!”太子爺笑道:“現在是沒有機會,皇阿瑪到哪裡都帶著她的。不過再過兩三年,她就到出宮的年齡,皇阿瑪再捨不得,也該給指門婚事了,王子若要請,怕不能只請一個人的!”合術王子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怎麼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記著?還覺得我不夠煩,趕著個地提醒我!不想再說,扯了扯嘴角擠了絲笑,行禮告退,太子爺笑瞅了我一眼,讓我退下。
  秋風漸起時,康熙決定拔營回京,坐在馬車中想著明年太子爺就要被二廢,不禁歎道,明年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得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場宮廷風暴。又想著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該怎麼辦?
                  
  康熙五十年   九月   暢春園
  康熙從塞外回來後,就直接住進了暢春園。離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進進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細細打問十阿哥和十福晉之間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園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樂,而十阿哥卻稱病未來,此事就一直擱在心頭,一直想找十四阿哥問個分明,卻總沒有合適機會。不是碰到時,我忘了;就是想起時,卻不合適問。
  他嘲笑道:“若不是從小在一塊都知道,還真又要誤會你了!哪有你這樣的?這麼關心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腦子裡想些什麼?”說歸說,卻還是笑講了他所撞見的趣事,我一面聽著,一面想都是直腸子,脾氣都急,都受不得氣,卻也都不失為真性情的人,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兩人正在說笑,玉檀臉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給十四阿哥請了安,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斂了笑意,問:“出什麼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著我說:“頭先太子爺……太子爺……和萬歲爺要姐姐!求萬歲爺賜婚!”
            
  我腦子‘轟’的一聲,瞬間炸開。腳發軟,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側全是‘嗡嗡’之聲,玉檀似乎仍在說話,我卻一句都沒有聽見,只想著,我究竟做了什麼孽,老天竟對我一絲垂憐也無?
  待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帶著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別嚇我!”我無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過來,讓我喝了幾口。我只覺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我隨口問:“十四阿哥呢?”玉檀道:“十四爺剛聽完,拔腳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說:“姐姐!你先莫急,萬歲爺這不還沒點頭嗎?”
  我靜默了好半晌,覺得不能這樣,事情絕對不能這樣!對玉檀說:“你仔細把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一點一滴地講一遍,連皇上的一個眼神也要告訴我。”
  玉檀道:“太子爺來了後,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盤進去時,太子爺正跪在地上,對皇上說‘……若曦年齡已大,她性格溫順知禮,品貌俱是出眾的,所以兒臣斗膽,想求皇阿瑪做主,將她賜給兒臣做側妃!’皇上靜默了一會才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一直盡心服侍。朕本想再多留她兩三年,再給她指門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場。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慮一下……’。然後,我茶已上好,再沒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當時心中震驚,怕臉色異常,讓皇上和太子爺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頭,所以不曾留意過皇上和太子爺的神情。”
  細細琢磨過去,太子爺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個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瑪,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顯然居多。卻對康熙的心思一絲頭緒也無,如果康熙准了,我該如何,難道真要嫁給太子爺嗎?或者抗旨嗎?難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說預備三尺白凌嗎?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難道這就是老天為我預備的結局嗎?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趴在榻上哭起來。
  玉檀晚上執意要守在我屋中,我無力地道:“放心回吧!難道你還真怕我夜裡懸梁自盡嗎?萬歲爺既然還沒有點頭,那事情還沒有到絕路,再說了,即使到了絕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認命!你容我一人靜靜!”玉檀見我話已說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後想,眼淚又汩汩而落,當年看十阿哥賜婚時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更是徹骨的絕望!
  披衣而起,緩緩走到桂花樹旁,想著太子爺往日的嘴臉,再想著他見到敏敏的樣子,只覺惡心之極,抱著桂花樹,臉貼在樹干上,眼淚狂湧而出。我是不是全錯了?我的堅持是否最終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給太子爺強!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麼只穿著單衣?”開門而出的玉檀一面驚叫,一面幾步跨過來扶我,剛碰到我身體,又叫道:“天哪!這麼燙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我暈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這就去找王公公,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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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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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檀服侍著吃了藥,人又昏沉沉地迷糊著了。說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裡的響動我都聽得分明,說清醒,卻只覺得眼皮重如山,怎麼都睜不開。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煙燒火燎的疼著,想要水喝,張了張嘴,卻出不了聲。覺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卻手腳俱軟,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皺眉。
  “要水?”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著就攬了我起來,將水送到嘴邊,一點點喂給我。喝完水,他又扶著我躺好。低頭附在我耳邊道:“皇阿瑪既然還未下旨,事情就有轉機!”我這才辨出來是四阿哥的聲音,心中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用手幫我把眼淚拭干,“別的事情都不要想,聽太醫囑咐,先養好病!玉檀被我命人支開了,估摸著就要回來,我不好多待!”說完,幫我把被子掖好後開門離去。
  吃了四道藥,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時,雖還頭重如山,聲音嘶啞,燒卻已經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一直未進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給我用。用完後,她服侍著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臉,收拾了食盒子出門而去,還一面囑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睜著眼,盯著帳頂,想著如果康熙真有意賜婚,我究竟能做些什麼,才能讓康熙不把我賜給太子爺呢?知道太子爺明年就會被廢,如果我能熬到那時候,康熙應該就不會賜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麼可能拖那麼久?
  正在琢磨,忽聽得推門聲,想是玉檀回來了。我未加理會,仍在前思後想。
  “看著比昨日好些了!”我忙側頭看去,十四正站在床邊低頭看著我。我撐著要坐起來,他忙攔住,“好好躺著吧!沒有那麼多禮!”說完,隨手拽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他靜了一會,忽地蹲在床邊,在我耳邊低聲說:“知道太子爺為什麼要娶你嗎?蘇完瓜爾佳王爺奏請皇阿瑪給佐鷹王子和敏敏賜婚,奏章今日剛到!他消息倒是靈通!”他低低冷哼了一聲說:“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細說。今日只問你,可想嫁給太子爺?”我搖搖頭。他說:“八哥現在不方便過來看你!他讓我轉告你,想辦法在皇阿瑪面前拖幾天,十天左右,事情就會有轉機!”
  說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十哥也想過來看你,不過想你正病著,恐怕不耐煩見人,就只讓我代勞了!”
  我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只是拿眼盯著十四,他堅定地點點頭,我帶著哭音道:“多謝!”他驚道:“嗓子怎麼燒成這樣了?和鴨子一樣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因心中太過苦澀,終只是靜靜地看著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這幾日恐怕都不能來看你,照顧好自個!”
  他前腳剛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進來。我問她:“你不用當值了嗎?”她回道:“李諳達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讓我照顧姐姐!”說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玉檀陪笑道:“姐姐喝一些吧!這個最是潤嗓子了!”我搖搖頭,示意她拿走,她又勸了幾句,見我一無反應,只好擱到了一邊。
  這個轉機究竟是什麼呢?而且十四只是說轉機,就是說並不一定就會如何!不過至少現在有條路暫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幾天,應該還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給我賜婚,也不可能就急到我病中就下旨,讓我帶病接旨的。想著心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藥進來,擱在桌上後,扶我起來。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邊說:“玉檀,這藥我是不能喝的!”她驚詫地看著我,我低聲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看,也不瞞你!你應該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給太子爺的,眼前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著,但又不可能裝病,李諳達一問太醫就什麼都知道了。所以藥你照常端來,再避過人倒掉。”
  玉檀咬著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終點點頭,我笑著握握她的手,她卻猛地側轉頭拭淚,雙肩微微抽動!一面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連姐姐這樣的人都......”
  唉!她將來又是什麼命運呢?待到年齡出宮時,早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以她的出身又沒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著兄弟過一輩子,那是何等的難堪?如果嫁人,卻只怕很難覓得良人!她這樣心思聰慧靈巧的女子,放在現代只要肯努力,哪裡不是出路呢?可現在我卻只看到黑漆漆的將來!“女人是水做的”,那是因為這個社會除了“從父,從夫,從子”的三從,再沒有給女人別的出路,個人的堅強在整個男權社會中,只是螳臂擋車,女人怎能不落淚?
                                            
  昨天雖然一整天沒有吃藥,但今日感覺還是好了一些。估計是我平日常在院內跳繩,還經常在臨睡前做仰臥起作的緣故,當時只想著健康最重要,我一個人在宮裡,萬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古代醫學又落後,看《紅樓夢》,一個小小的傷寒也有可能隨時轉成癆病的絕症,不是不可怕的。所以一直有意識地保留了現代鍛煉的習慣,可如今卻開始後悔。特別是當太醫診完脈後,笑對我說:“再緩四五天,好好調理一下應該就大好了!”我心內苦痛之極,臉上還得裝作聞之開心。
  玉檀端藥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發呆,聽得敲門聲,隨口道:“進來!”推門而進的是小順子,他快步走到榻邊一面打著千,一面對我低聲說:“爺讓我轉告姑娘一個字,拖!”說完,轉身匆匆跑了。
                          
  晚上打發了玉檀回房歇著,估摸著她睡熟了。隨手披了件衣服,起床開門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經有些清冷。
  獨自一人在風中瑟瑟站了一會,想著上次先是突聞噩耗傷心,再是吹了冷風著涼,最後發燒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這次這樣有心理准備的光吹風,怕是不行。進耳房,舀了盆子冷水,兜頭將水澆下,從頭到腳全身浸透。迎風而立,強逼著自己平舉雙手,閉上眼睛,緊咬牙關,身子直打寒顫。
  “好姐姐!你怎麼這麼作踐自己呢?”玉檀一面叫著,一面沖上來想拖我進屋。我推開她說:“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還要強拖我,我道:“你以為我願意作踐自己嗎?可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出來的自救法子!你若再這樣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還把你當個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著我只是默默流淚,我沒有理會她,轉身又給自己澆了一盆子水,在風口處站了半夜,天還未亮時,我已經又燒起來,頭變得暈沉。
  玉檀扶我進屋,替我擦干頭發,換了衣服,蓋好被子,我還不停地叮囑她:“先不要急著請太醫,待我頭發干了,你摸著再燙一些的時候再叫!”因為擔著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強撐著又清醒了一會,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沒有退燒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後,人才清醒過來,又調養了四五日才開始慢慢恢復,想著雖不好,可已經不需玉檀終日照顧,又惦記著所謂的轉機和康熙的態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當班和一切留心。她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著已經十月,卻仍然一無動靜,玉檀只告訴我說,李德全向她問過我的病情,神色無異常,只是囑咐她平時照顧好我!我心內惴惴,這病來得突然猛烈,又是這麼巧,康熙心中究竟會怎麼想呢?
  距十四來看我已經十五日過去,卻仍是沒有見到什麼轉機。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進,掩好了門,緊挨著我坐了,低聲說:“聽說今日朝堂上,鎮國公景熙爺舊事重提,懇請萬歲爺調查步軍統領托合齊父子在多羅安郡王馬爾渾王爺治喪期間宴請朝中大臣和貪污不法銀款的案子。”
  我細細想了一遍,景熙是安親王岳樂的兒子,八福晉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藍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軍統領托合齊卻是太子爺的人,這是對太子爺發難了!難道這就是‘二廢太子’的導火索?
  “可打聽了萬歲爺如何說?”我問。玉檀回道:“因為這次奏報說有跡象顯示參加結黨會飲者約有一二十人,除去步軍統領托合齊、都統鄂善、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等大人外,多為八旗都統、副都統等武職人員。萬歲爺很是重視,下令先由三王爺負責調查,如果確如鎮國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詳審此案。”
  當然要詳審了!自從復立太子後,康熙就一直擔心胤礽有可能逼宮讓位。而此次參與會飲者的這些人多為武職,掌握一定軍事權力。特別是步軍統領一職,從一品,有如京師衛戌司令,對保證皇帝的人身安全負有直接責任。康熙怎麼可能放心讓他們私下結交呢?一旦查出任何不利於太子的言詞,太子爺再次被廢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選擇了此事,就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想著,嘴角不禁逸出一絲笑,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終於暫時移開了。既然康熙對太子爺的疑心即將轉為現實,就斷沒有再把我嫁給他的道理。如果確如他們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兩大顯族都有關系!哪能把這麼好的資源白白浪費在太子身上?
  原來二廢太子的斗爭從現在就由暗處轉到明處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當,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不然不會一出手就言之鑿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時日,就是說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這一天,那看來他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只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想來是催化劑!沒有我,此事也遲早發生,但因為我牽扯到蒙古人,牽扯到康熙的態度,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事情也許比他們預定的提前發生了。手頭沒有歷史書,我不知道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歷史發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為我,歷史才如此?還是因為歷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卻漸漸苦澀,我躲來躲去,沒想到卻落到了風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觀者的角色,看著各人走向他們的結局,如今自己也被拖進了這幕戲中,將來我該何去何從?以後不是不出錯就無事的局面了,而是只怕我不動,風暴都不會放不過我了,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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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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