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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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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含胭]我的鴕鳥先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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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2:08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梧桐樹下

    就如同顧銘夕從沒見過蔣之雅留短發、差點認不出她來一樣,所有的人都沒見過肖鬱靜留長發。在大家的記憶,肖鬱靜始終是一個一頭短發、身材瘦小的女孩。她有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五官文靜秀氣,看似恬淡的眼睛,藏著一抹靈動的光。

    可是現在站在大家麵前的肖鬱靜,已經將頭發留到了腰際,她化著淡妝,容顏清麗,身穿墨綠色的大衣,腳上踩著一雙胖鼓鼓的雪地靴,完全是一副都市麗人的形象。

    這真的很顛覆眾人心目中對“女博士”的定位,大家都知道肖鬱靜不怎麼愛打扮,想當然地認為,現在的她該是戴副眼鏡、素麵朝天的女學究模樣。

    肖鬱靜對著一桌子呆愣的人笑了起來,說:“怎麼啦,不認得我啦?”

    一群人如夢初醒,紛紛站起來表示歡迎,肖鬱靜一一與他們打過招呼。周楠中對顧銘夕說:“顧銘夕,你麵子可夠大,肖女神今年難得回來過年,我們約她吃飯,她說沒時間,後來吳旻說你也要來,女神才答應哦。”

    肖鬱靜聞言也看向了顧銘夕,顧銘夕已經站了起來,嘴角帶笑地看著她,肖鬱靜的神色倒是很平常,說:“抱歉抱歉,我這趟回來時間的確很趕,不過想著高中畢業以後就沒見過顧銘夕,他好不容易回來,自然是要來見一下的。”

    汪鬆調侃道:“女神,你這話不對吧,我們哪一個,你畢業以後見過了?”

    肖鬱靜也不惱,笑道:“第一,別叫我女神啦,第二,我在北京時還和吳旻吃過幾頓飯呢,不信你們問他。”

    吳旻笑著點頭:“這倒是,她去美國前,我們吃過幾次飯,也去對方的學校玩過。”

    周楠中拍著汪鬆的肩搖頭歎氣:“看到沒有,學霸們都是自己抱團玩的,不帶咱們,你就別自找沒趣了。”

    肖鬱靜麵上笑得更開了:“周楠中你幹嗎,今天的主角是顧銘夕才對吧,怎麼都衝著我開炮了。”說罷,她又看向顧銘夕,還有他身邊的龐倩,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顧銘夕,螃蟹,看到你們終於在一起,我真的好開心。”

    十個人的大圓桌,唯一的空位在戴老師和謝益中間,肖鬱靜走過去放下包和圍巾,俯身擁抱了一下戴老師,說:“戴老師,好久不見了,您最近好嗎?”

    “我很好啊。”

    肖鬱靜坐下來,戴老師和她寒暄了幾句,問了問彼此的近況,其他人都默契地沒有插嘴,末了,戴老師朝著她的身後努努嘴,說:“有個人一直在等你打招呼啊。”

    肖鬱靜回頭看向謝益,微微一笑,說:“謝益,挺久沒聯係了,你好麼?”

    謝益的神色有點僵,和他平時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但隻是一會兒工夫,他也笑了起來,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說:“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就是課題有點忙。”她說。

    熱菜上了桌,大家動了筷,邊吃邊聊,麵對這一桌子人,顧銘夕是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了。他的右腳擱到桌上夾起了筷子,又湊到龐倩耳邊說:“你幹嗎不早點告訴我是和老同學吃飯啊。”

    龐倩也壓低了聲音,說:“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唉……”他歎氣,“你早點說,我就不用瓷這樣了,這個褲子這麼緊,這樣子吃飯很吃力的。”

    龐倩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對不起嘛,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要求……瓷這樣。”

    周楠中喊:“哎哎哎,那兩個誰,在說什麼悄悄話呢?說給大家聽聽。”

    龐倩揚著下巴說:“周楠中你這人真八婆,非禮勿聽你不懂嗎?”

    周楠中哼哼怪笑:“小螃蟹,瞧你倆這膩歪勁兒,是不是好事不遠啦?”

    顧銘夕臉上燙了一些,龐倩倒是臉皮厚:“跑不離今年明年啦,你放心,結婚請柬一定寄給你,你要是還在哥倫比亞,允許你禮到人不到。”

    “太俗氣了!太俗氣了!”周楠中一臉的義憤填膺,“小螃蟹以前明明就是個陽春白雪的小姑娘,多單純啊,現在學了金融就一身的銅臭味兒,咱們關係這麼好談錢多俗氣!”

    龐倩微笑:“哎呦,是誰告訴我,當初倆公司都要某人,一個是去北京做白領,一個是去哥倫比亞做民工,唯一的區別就是民工掙的錢比白領多,某人二話不說卷起鋪蓋就上了飛機去支援南美人民,真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大好青年啊!”

    周楠中怒視汪鬆:“你這個都和螃蟹說!”

    汪鬆投降:“我沒說,我就是告訴了我媳婦兒。”

    厲曉燕對於汪鬆的出賣很不滿:“幹嗎呀,你又沒說不能和別人講,我和螃蟹逛街的時候就當笑話說給她聽啦。”

    周楠中震驚了:“這是笑話嗎?!”他坐在顧銘夕左邊,對著他吐苦水,“顧銘夕,你瞧瞧你家媳婦兒,以前多笨的一個姑娘,現在講話還懂得明嘲暗諷了,到底是成天和美元港幣打交道的。你以後可要小心,以前都是你治著她,以後啊,估計得是她來治著你。”

    蔣之雅幫龐倩出氣:“周楠中你好意思說螃蟹以前笨?你別忘了高考時螃蟹可是比你高了4分的!”

    連著戴老師都來神補刀:“我記得你們畢業那年武大在我們省錄取是小年,分數線壓得比較低,周楠中運氣好,換到前一年或後一年,他很有可能落榜呢。”

    周楠中簡直要哭了:“戴老師……”

    顧銘夕一直在聽他們鬥嘴抬杠,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他已經有八年沒見這些同學們了,聽著他們的聊天,他的記憶飄向了遠去的學生時光,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習題、吵吵鬧鬧的乒乓球館、黑板旁的高考倒計時牌、與龐倩一起做作業的日日夜夜,還有人頭攢頭、菜品單一的食堂……

    東華大酒店的菜精致美味,龐倩將一塊鐵板牛脊夾到顧銘夕的碗,輕聲說:“小心燙。”然後又為他盛來一碗雞湯,還不動聲色地往擱了一個雞腿。顧銘夕抬眸看著她,很想對她說,其實,他真的很懷念和她一起頭碰頭吃食堂飯的那段歲月。

    當吳旻和肖鬱靜聊起天來後,所有的人都崩潰了。吳旻向肖鬱靜打聽美國的幾所學校,他們專業相近,肖鬱靜耐心地回答著他,甚至具體到了某個學校的實驗室、博導、掛鉤科研所的情況。她有時會冒出幾句英語,這真不是她在作秀,對肖鬱靜來說,英語幾乎可算是她的母語,加上在美國待了幾年,對吳旻表述美國的情況,她腦子一時間會沒有翻譯的意思。好在吳旻的英語也是很好的,兩個人溝通得一點障礙都沒有,隻是苦了剩下的幾個人。

    蔣之雅見周楠中一副聽天書的樣子,笑道:“哎,你不是也在國外的麼,怎麼聽力一點兒也沒練起來?”

    周楠中怒:“哥倫比亞是說西班牙語的大姐!”

    厲曉燕和龐倩隔著桌子聊起了天,她問龐倩:“螃蟹,你現在和顧銘夕在一起了,還打算去讀研嗎?”

    龐倩一愣,想起自己的確和厲曉燕聊過讀研的事。她們都是本科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後來不約而同都起了考研的念頭。龐倩看了顧銘夕一眼,發現他也正扭頭看著她,目光有一絲疑惑。龐倩笑著對厲曉燕說:“暫時沒有計劃。”

    厲曉燕說:“我倒是打算讀在職研究生了。”

    龐倩很驚訝:“真噠?你決定了?”

    “嗯。”厲曉燕點頭,“你不知道我們單位呀,沒有碩士學曆基本很難升職。我和汪鬆結婚以後,念在職最一年半就能拿到畢業證了,我是打算生孩子以前把書給讀了,要不然以後有了孩子更沒時間了。”

    周楠中問汪鬆:“你呢?你去念嗎?你們單位也很重學曆的吧。”

    厲曉燕說:“是啊,我也勸他念,但是他說丟下書這麼多年了怕拾不起來,我就說那我先去念,反正男人不用生孩子,晚幾年也沒關係。”

    汪鬆麵色有些不自然:“這事兒再說吧,不急。”

    肖鬱靜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和厲曉燕、龐倩討論起來,她很支持她們繼續讀研,說得蔣之雅都心癢癢了。

    “蔣主播,你是個主播,需要的不是念書,而是整容。”周楠中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氣得蔣之雅拿起一顆小番茄就衝著他丟過去。

    “人家都說女人讀了博士就成了滅絕師太,會找不到對象。我表姐研究生畢業,現在找男朋友都有點困難。”蔣之雅托著下巴說,“可是我看肖鬱靜很漂亮啊,說出去誰會想到她是一個博士啊。”

    “我還沒畢業呢。”肖鬱靜笑道,“我的導師還希望我博士畢業後,繼續進行博士後的科研工作呢。”

    眾人:= =

    這次的聚餐很愉,沒有隔閡,沒有冷場,大家暢所欲言,說到了許多念書時的蠢事兒,還聊到了各自對未來的憧憬。

    餐桌上有兩個沉默的人,一個是顧銘夕,在大家麵前,他本來就話少,加上他一直麵帶微笑,別人也就沒有在意。

    另一個卻是謝益,他向來是會活躍氣氛的那個人,可是這天晚上,他幾乎沒有說話,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們喝的是紅酒,沒有人喝多,可是,謝益卻在大家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喝醉了。

    聚餐結束,周楠中和吳旻順路,一起打車回家。汪鬆喝了酒,由厲曉燕來開車,順路還搭上了戴老師。蔣之雅要去台加班,自己開車走了。最後,隻剩下了龐倩、顧銘夕、肖鬱靜和一個醉醺醺的謝益。

    龐倩沒有喝酒,並且知道謝益的家庭地址,提出要送他。肖鬱靜說:“我來送吧,我剛好有話對他說。”

    東華大酒店的門口,冷風一吹,謝益胃一陣翻江倒海,跑到路邊手撐著樹幹就狂嘔起來。肖鬱靜站在他身邊幫他拍背,又拿出紙巾替他擦嘴。謝益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狼狽,他幾乎沒有這麼失態過,但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保持冷靜。

    龐倩去小賣店買了一瓶水給謝益喝,她站在他身邊時,肖鬱靜悄悄地走了開去,龐倩回過頭,就看到她走到了不遠處顧銘夕的麵前。

    謝益喝了半瓶水,龐倩問他:“你有沒有好一點?”

    謝益點點頭,龐倩幫他順著背,歎氣道:“你這是幹嗎呀,都這麼多年了,何必弄得自己那麼不痛。謝益,這真的很不像你你知道麼?”

    “你居然來教訓我?”謝益直起了身子,支著手臂撐著樹幹,一張臉紅通通的,滿是酒氣,眼睛帶著玩世不恭的表情,“螃蟹,你自己等了顧銘夕多少年?”

    龐倩看著他的眼睛:“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她正色回答:“哪都不一樣。”

    謝益的眼睛突然冒出了一股怒意,他惡狠狠地瞪著龐倩,龐倩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

    她一直陪著謝益站在樹旁,兩個人都沒有再回頭看,更不會去聽。街上車水馬龍,聲音嘈雜,他們一點也聽不見身後幾米外那兩個人輕輕的談話聲。

    幾分鍾後,肖鬱靜走了回來,問謝益:“你好些了沒?可以走了嗎?”

    謝益沉默著點點頭,和龐倩、顧銘夕說了再見後,與肖鬱靜一起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凜冽的寒風中隻剩下了顧銘夕和龐倩。龐倩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抱了抱他,仰頭說:“我們也走吧。”

    她開車送他回鯊魚家,顧銘夕喝了點紅酒,麵色微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龐倩說著話:“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是啊。”

    “下周一是情人節。”

    “啊?”

    “和你一起過完情人節,我就回三亞。”他說話的聲音緩緩的,還有點啞,“這個學期是畢業季,我會很忙。我頭一次帶學生畢業。”

    “嗯,你好好工作,我有空就飛過去看你。”

    “我是在想……”顧銘夕眨眨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前麵車燈閃爍的大街,“我這輩子,是不是隻會帶這麼一個畢業班。”

    龐倩知道他心中的困惑,隻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解他,正在這時,顧銘夕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望向車窗外,說:“小集市還在?”

    龐倩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他們去重機廠,會路過e市一中,也就路過了一中邊上的社區小公園。

    過年期間,公園掛著許多紅燈籠,也亮著景觀燈,看起來熱鬧又喜氣。龐倩問:“時間還早,要不要進去逛一下?”

    顧銘夕點點頭:“剛好讓我散散酒氣,喝得頭有點暈。”

    龐倩停了車,和顧銘夕一起往小公園走去,公園人不多,但是過年的氣氛很濃,他們沿著小徑一直走到公園的腹地,那是當年攤販們集中擺攤的場所,隻是現在,這一個人都沒有。

    龐倩四下張望,看到了那棵法國梧桐和那張長椅,她拉拉顧銘夕的衣袖,說:“去那坐。”

    顧銘夕隻是看了一眼,嘴唇就抿起來了,眼神也變得靦腆。

    龐倩與他一起在長椅上坐下,笑嘻嘻地說:“是這嗎?”

    他低著頭,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你這個人……難道你就沒猜到我壓根兒就沒看到那封信嗎?”她語氣抱怨,顧銘夕很是無奈:“我哪知道你會弄破手指啊。”

    “你真是不了解我,我要是看了信,我會不來嗎?”

    “怎麼不會呢?”顧銘夕有點幽怨,“我以為,你被我嚇到了啊。”

    “傻子。”她實在忍不住,又去擰了他一把,“傻子傻子傻子!”

    鬧了一陣子,兩個人一起沉默下來,公園沒有了他們的聲音,就變得格外安靜。頭頂的法國梧桐隻剩下了枯枝殘葉,風一吹,就沙沙地響。偶爾,會有汽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顧銘夕轉頭看龐倩,她正縮著脖子搓著手,他說:“你要是冷的話,就靠過來嘛,我身上熱。”

    龐倩對著他露齒一笑,立刻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地貼在了他身上。顧銘夕的身體的確很熱,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酒香。龐倩抱著他,把雙手插在他的衣服兜,真是很暖和。

    這時,顧銘夕問:“龐龐,你和厲曉燕說過,你打算讀研?”

    其實,吃飯的時候,這個話題開始以後,龐倩就感受到了顧銘夕情緒上的低落。盡管他一直都笑眯眯地在聽他們說話,她還是知道,他心總是有一些在意。

    當時在座的人,兩個博士在讀,三個碩士,四個本科,還都是好大學好專業,獨獨一個顧銘夕,隻有高中文憑。

    他不是不會念書,他也不是不愛念書,隻是,陰差陽錯的,鬼使神差的,不可抗拒的,他就這麼遠離了校園。

    龐倩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撅著嘴說:“我不是和你說過麼,以前是想過讀研,但是現在工作好忙,越來越覺得沒必要了。”

    他有些訝異:“沒必要?”

    “你覺得有必要嗎?”

    “我對你們的行業不熟。”他低聲說,“我隻是覺得,如果你要念書,不需要顧慮我,哪怕是出國讀研,都沒有關係。如果你覺得經費上有困難,我可以賺錢供你念書。”

    龐倩懵了,懵了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一會兒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問題:“顧銘夕,你後悔退學嗎?”

    她原本以為他會說後悔的,起碼也會考慮一下再回答這個問題。哪知他卻是速地說:“不後悔。”

    “為什麼?”

    “就算我混出那張本科文憑,我也很難從事相關工作。我無法在這個行業做到平均線以上的水平,龐龐,不是說我學習成績好,就真的什麼都學得了、做得了。”他的語氣很誠懇,“如果我當年學的是英語、法律或金融,也許我都會堅持下去,但是計算機……”他緩緩地搖頭,“大概我在這方麵真的沒有天賦吧。”

    龐倩看著濃濃夜色中,顧銘夕閃亮的眼睛、微顰的眉頭,突然試探著說:“顧銘夕,你有沒有想過,再繼續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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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美夢成真

    顧銘夕回到鯊魚家後,鯊魚一家人正在一樓客廳看電視,小田田歡地跑來跑去,看到顧銘夕進門,就開心地喊起來:“叔叔!”

    她似乎很喜歡顧銘夕,顧銘夕笑著蹲下//身迎接著她,田田就撲到了他的懷,抱著他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下。

    鯊魚喊顧銘夕:“小子,一起來吃水果看電視。”

    顧銘夕搖頭:“不了,我有點喝多,想早點洗個澡休息了。”

    鯊魚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他剛開口,立刻又反悔了,”鯊魚哥,今天真要你幫忙,幫我脫一下衣服褲子。”

    鯊魚上下掃了他一眼,大笑著和他一起上樓,說:“今天穿得很帥嘛。”

    他羞澀地笑了一下,心情還未平複下來。

    鯊魚幫顧銘夕脫了外衣外褲,顧銘夕獨自進了衛生間,準備洗澡時,他突然又想到了龐倩的話。

    他已經脫光了上衣,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的自己發呆。

    顧銘夕27了,已經不算太年輕。這些年風吹日曬,他的臉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更滄桑一些,比如謝益,他依舊唇紅齒白,細皮嫩肉,可是顧銘夕的眼角都有了些細紋了。

    準備一年,28歲的人再去參加高考,這是不是一個天方夜譚?

    在小公園的梧桐樹下,龐倩告訴顧銘夕,吃晚飯的時候,她找戴老師私聊了一下。戴老師在五中做副校長,每一年都有新老師入職。戴老師說,五中是重高,高中部的老師大部分是研究生畢業的,初中部就沒有那麼嚴苛了,師範本科生就可以。

    龐倩問如果是小學呢?

    戴老師說,一般的小學,本科生就行,大專生也有,有些老師甚至不是師範畢業的,但大學專業對口,成績優秀,也會招入。

    龐倩對顧銘夕說:“你想繼續做老師嗎?如果想的話,我們就一起努力一下。戴老師聽我說了你在三亞的經曆,她說如果你真的能拿到本科文憑,到時候找工作,她也可以幫忙。”

    念書對顧銘夕來說,本來已經成為了一個逝去的夢,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校園,這時候聽到龐倩的話,他實在有些難以消化,說:“可是,就算我考上了,我畢業的時候,也已經 ......”

    “那又怎樣?”龐倩的眼睛閃著光,“現在高考年齡沒有限製了,誰規定隻有十幾歲的人才能念書啊。你看新聞沒,前兩年還有一個60多歲的老爺爺參加高考考上大學的呢,你才這麼年輕啊!”

    “但是……”顧銘夕還是覺得像在做夢,龐倩的手撫上他皺起的眉頭,她柔聲說:“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顧銘夕,你不會是一個人去念書,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讀研,你念本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顧銘夕又一次看向鏡中的自己,他動了動肩膀,肩頭的皮膚、骨頭就怪異地動了起來。從小到大,有很多人都說顧銘夕可惜了,他有聰明的頭腦,也有優秀的外表,還有不錯的家境,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他應該會成為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在某一個領域取得不凡的成就。

    但是“如果”這個詞本就很殘酷,現在的顧銘夕就是這樣的一副身體,注定了他無法從事大部分的工作,這份遺憾是終身的,不可逆轉的,但顧銘夕還是有機會小小地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

    ——你想繼續做老師嗎?

    ——想。

    這不是一份高端的工作,也沒有優越的薪水,辛苦,繁瑣,壓力大,有時還會碰到不講理的家長。但是,這份工作能給千百家庭帶來希望。做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就有機會改變無數個像豆豆那樣的孩子的命運。

    顧銘夕看到鏡子的自己,目光漸漸地變得堅毅,他明白,他的鬥誌已被點燃,他沉睡了多年的夢想,已然蘇醒。

    ********

    龐倩將顧銘夕送到鯊魚家後,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到盛世北城,停好車後,她背包下車,哼著歌往單元門走。

    走著走著,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倩倩。”

    龐倩嚇了一大跳,回頭借著小區燈光一看,才看清居然是顧國祥。

    龐倩已經有許多年沒見到顧國祥了,最後一次見他,依稀是高三那年高考前,她在502和顧銘夕閑聊天,顧國祥過來找李涵,才打了個照麵。

    八年沒見,顧國祥已經不是龐倩記憶那個風姿卓絕的中年男人了,他蒼老了許多,臉頰上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身材也微微發福了一些,怎麼看都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模樣。

    “顧……叔叔?”龐倩有些提防地看著他,“你是來找我爸爸媽媽的嗎?他們在樓上。”

    “不,倩倩,我是來找你的。”顧國祥向著龐倩走近了一些,沉思片刻後,幹脆開門見山地問,“銘夕是不是回來了?”

    離得近了,龐倩能看到顧國祥臉上的老年斑,還有他染過的頭發下,新長出來的白發。他拿出一根煙點燃,鏡片後的眼睛略略眯了起來,又問了一遍:“倩倩,你告訴我,銘夕是不是回來了?”

    龐倩沉默了好久,最後點了點頭:“嗯,他回來了。”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呢?”顧國祥口氣有些不滿,還有些疑惑,“你有他電話嗎?能不能把他的號碼給我。倩倩,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他了,我很想他。”

    龐倩眨眨眼睛,掏出手機說:“叔叔,你把你的電話給我吧,我回頭讓顧銘夕給你打電話。”

    “我沒換過號碼,銘夕是知道的。”

    “哦。”龐倩垂下了手,“叔叔,對不起,我不能把他的號碼給你,我得問過他的意見。”

    “胡鬧!倩倩,你現在怎麼這樣不懂事了?銘夕也是!這麼多年不回來!回來了也不和我聯係!他眼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顧國祥有些生氣了,領導架子不知不覺地就擺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是長輩,龐倩是晚輩,他已經這樣子低聲下氣地來找她了,她怎麼還能給他擺臉色看呢。

    龐倩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一會兒後,說:“叔叔,你知道顧銘夕從大學退學的事嗎?”

    顧國祥一愣,隨即就震驚了:“銘夕退學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不知道?”龐倩唇邊泛起了冷笑,“那就說明,這幾年,你並沒有去b大打聽過他的消息,要不然,你也不會不知道,他大一結束就退學了。”

    顧國祥的麵色變得一陣紅一陣白的,龐倩說:“叔叔,我是晚輩,有些話不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挺不禮貌的,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叔叔,你又沒有去找過顧銘夕,你憑什麼要求他回來了,就要來找你啊?”

    龐倩沒有隱瞞這件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顧銘夕,顧銘夕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撥通了顧國祥的電話。

    父子兩個在茶樓見麵,沒有擁抱,沒有寒暄,沒有久別重逢後的感動,更沒有喜極而泣的場麵。顧銘夕隻是坐在顧國祥對麵,看著他的父親,淡淡地開了口:“爸爸。”

    他的眼神平靜溫和,不含喜怒,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顧國祥心像被刀子割了一樣地疼,他寧可顧銘夕用怨恨的眼神來看他,大聲地指責他,這樣子他反而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也許會抱著他的兒子痛哭一場,道歉,懺悔,然後贏得他的原諒。

    可是,顧銘夕的神情一絲怨忿不平都沒有,他隻是淡淡地笑著,說:“爸,你最近身體怎樣?”

    顧國祥愣了一會兒,點頭:“還行。”

    他問了顧銘夕這些年的情況,顧銘夕很簡單地回答了他,簡單到,從最後一次見麵開始,六、七年間的事,他2分鍾就說完了。

    就連李涵去世時的事,他都隻是三言兩語地帶過。

    顧國祥想要問得仔細一些,顧銘夕就笑了,搖頭說:“爸,過去的事,就不要說了。”

    好吧,顧國祥想了想,又問到了他將來的打算,顧銘夕說:“我在三亞教書,寒假結束前就要回去了。”

    顧國祥問:“你現在是和倩倩在一起嗎?我是說……你們在談戀愛?”

    “嗯。”顧銘夕點點頭,什麼都不想多說。

    顧國祥又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e市發展?”

    “沒想好。”顧銘夕繼續微笑,“爸爸,你放心,就算我回來了,也不會來打擾你的。你不用惦記我,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顧國祥被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氣得差點要發飆,但看顧銘夕一臉的平靜從容,他的心底突然就發了涼,因為他意識到,顧銘夕並不是在氣他,而是,這是他的真心話。

    這一次的會麵隻維持了半個小時,顧銘夕婉拒了顧國祥吃飯的提議,說他另外有約。顧國祥沒有辦法,隻得送他出了門。

    龐倩的紅色速騰已經停在了茶樓門口,看到顧銘夕,她就下車走了過去。顧國祥看著這兩個年輕人,沉聲說:“銘夕,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難,就和爸爸說,爸爸會幫你的。”

    顧銘夕默了一會兒,點頭:“我知道了,謝謝爸。”

    去盛世北城的路上,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他的額頭靠著副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看著窗外發著呆。

    血濃於水——這是一個很奇妙的詞,就像是豆豆的爸爸,顧銘夕見過他清醒時的樣子,看著兒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他會哭得不能自已。但是當他發起病來,他就變成了一個魔鬼,完全失了神智。

    豆豆的爸爸是生病,情有可原,但是顧銘夕的爸爸呢?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車子開到中途,顧銘夕突然開了口,他依舊沒有回過頭來,隻是低低地問出了聲。

    龐倩搖頭:“不覺得。”

    “我回來以後,應該主動去見他一下的。”顧銘夕說,“畢竟他是我爸爸,也養了我這麼多年。媽媽生病的時候,他也沒有完全不幫我們。”

    龐倩知道他隻是在傾訴,也就不去打斷他。

    顧銘夕終於收回了視線,他看向龐倩,說:“但是我忘不掉我媽媽去世時的樣子。龐龐,我媽媽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爸爸的事,她真的不該就這麼過一輩子的。有時候,我在想,我觸電的時候,要是再嚴重一點就好了。我死了,我就永遠是我爸爸心目中聰明、健康、漂亮、乖巧的兒子,他會記掛我,懷念我,會加倍地疼我媽媽,然後,他們會再生一個孩子,現在也有20歲了,念了名牌大學,是他們眼的驕傲。”

    “那我怎麼辦?”龐倩問,“你死了,我怎麼辦?”

    “整個故事都沒有了呀,龐龐。”他輕輕地笑著,還聳了聳肩,“你現在會有一個很棒的男朋友,說不定已經結婚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會愧疚一輩子。”龐倩沒有扭頭看他,隻是專心地開著車,她語調平淡,“那個飛盤是我丟上變壓器的,我會覺得我殺人了。”

    “那現在呢?”顧銘夕問,“你和我在一起,難道是在補償嗎?”

    “你覺得呢?”龐倩的嘴角勾了起來,“顧銘夕,我的人生,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是學金融的,才不會做虧本買賣,你覺得我會賠上我的一生來補償一個我不愛的人嗎?”

    他眼神灼熱地看著她,龐倩又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起過‘死’的念頭,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死,你比任何人都有強烈的求生欲。所以,找不到你的時候,我一直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因為我知道,在地圖上的某個地方,你也正在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很好。我知道終有一天我們會見麵,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優秀,煥然一新地站在你麵前,就像以前你對我期望的那樣。別人都說龐倩又懶又饞,腦袋也不聰明,不是讀書的料,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你一直在拉著我往前走,顧銘夕,我警告你,你再也不準說什麼死啊活啊之類的話!你媽媽已經不在了,不管你和你爸爸將來的關係會怎樣!我要你記著,你就算是為了我龐倩!你也得給我好好地活著!”

    說到後來,她的眼睛泛出了淚光,顧銘夕怔怔地看著她,等到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等綠燈,他才小心地湊過去一些,用自己的左肩去碰碰她。

    “龐龐,別哭。”他說,“我答應你,我再也不說這些了。其實你說的沒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過死,我就是說,如果當初觸電的時候,我直接死……”

    “你還說!”龐倩扭頭瞪他,顧銘夕立刻就噤了聲,妥協道:“好啦,我再也不說了!”

    “想也不許想!”

    “不想。”

    他滿臉的誠懇和歉意,龐倩終於破涕為笑:“周楠中說的沒錯,以前都是你治我,以後,就是我治你了。”

    顧銘夕瞥她一眼,心說:在某個他們還未企及的領域,不知道誰治誰呢。

    龐倩疑惑地看著他的臉色漸漸泛紅,問:“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他結束了想入—非非,一本正經地看起了窗外風景。

    顧銘夕沒有再和顧國祥見過麵。春節假期結束,房產局也開始上班,龐倩的購房手續開始辦理。她把所有的資料遞給中介,由中介去辦銀行按揭,聽到中介說:“龐小姐,你的工作很好,信用度很高,又沒有買過房,按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顧銘夕一顆心總算定了下來。

    他們度過了在一起以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節目,一起去酒店吃了一頓燭光晚餐,然後看了一場電影,最後,顧銘夕在街頭為龐倩買了一枝玫瑰花。

    “你好小氣。”龐倩手拿著那支透明塑料紙包著的玫瑰,笑嘻嘻地看他,“10塊錢就想打發我啦。”

    顧銘夕隻是笑,不說話。等到龐倩將他送到鯊魚家,他才小聲地告訴她,他為她買了禮物了,在樓上。

    龐倩在車等著他,顧銘夕上樓片刻,嘴咬著一個紙袋子走了回來。

    龐倩滿心歡喜地接過紙袋、拿出東西一看,頓時就傻眼了,顧銘夕買的居然是一套紫色泳衣!還是——比基尼!

    龐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顧銘夕也是臉紅紅的,見她的目光變得懷疑,他立刻解釋:“我實在想不好買什麼,想買點實用的東西,突然想到,過幾個月天氣熱了,你到三亞來玩,可能要遊泳,所以就幫你買了泳衣……”

    “你怎麼去買的呀?”龐倩好疑惑,“你一個大男人去商場買泳衣?”

    “不是……”顧銘夕說,“我讓小樂姐幫我帶的,說了顏色、款式。”

    “那、那尺寸呢?”

    “我報給她的。”顧銘夕笑了,“應該合適的,你的身材,我有數。”

    龐倩簡直要吐血了。

    情人節後,離顧銘夕的寒假結束隻剩一個多星期,他打算回三亞備課了。龐倩的工作也日漸繁忙,兩個人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

    清明時,他們會一起去z城為李涵掃墓。

    龐倩送顧銘夕去機場,進安檢前,她實在是舍不得他,抱著他膩了好一會兒,直到顧銘夕給了她一個長吻,她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

    飛機起飛後,龐倩挽著顧銘夕的厚外套站在機場門口發呆,她拿起外套嗅了嗅上麵的氣息,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龐倩將自己的臉埋在了他的外套,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想他了。

    顧銘夕飛到了三亞,回到了他三亞灣的家,他和豆豆媽媽通了電話,豆豆媽媽說這幾天有點忙,要到周末時才能送豆豆回來。

    他獨自一人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顧銘夕發現不對勁了。他的頭暈暈的,嗓子很癢,清水鼻涕不停地流。e市寒冷,三亞炎熱,顧銘夕知道,一冷一熱間,他感冒了。

    顧銘夕的身體很好,平時很少生病,但是每次一生病都能耗很久。別人感冒,四、五天就好了,他要麼不感冒,一感冒起來就特別嚴重,無一例外會從輕感冒發展到重感冒,然後發燒、咳嗽,隻有去醫院掛水才能漸漸地好。

    他一個人,所以極度厭惡生病,豆豆那麼小,去醫院也幫不了忙,請其他老師幫忙,顧銘夕總覺得會太麻煩人家。

    這真的是很無奈的一件事,他就是比別人缺了兩隻手,但在很多事上,真的很被動。

    顧銘夕給自己煮了一鍋粥,早上吃粥,中午吃粥,晚上也打算吃粥。他就坐在廚房的高腳椅上吃,就著榨菜,腦袋昏得發沉,他強迫自己吃下去。

    難受的時候,他就睡覺,連著空調也不敢開。鼻涕一直流,他就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坐起來,用腳抽了紙巾,抬著腳到鼻子前擤鼻涕。

    他喝了很多水,然後就不停地上廁所,每次上廁所穿脫褲子又很麻煩,搞得顧銘夕疲憊不堪。

    晚上,龐倩打來電話,顧銘夕沒有多想就接了起來,龐倩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龐倩問:“你生病了?”

    “嗯,有點感冒,一冷一熱的,大概著涼了。”顧銘夕躺在床上,耳朵塞著耳機,“你別擔心,我很就好了。”

    “你這話隻能去唬紀老師,我還會不知道你呀!一次感冒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呢!”

    聽著她著急的語氣,顧銘夕心軟軟的,感覺身體也不那麼難受了。他說:“龐龐,聽到你的聲音,我就不頭疼了,真的。”

    “你去看醫生了嗎?”

    “沒有,不需要啊,感冒而已。”

    “吃藥了嗎?”

    “吃了白加黑。”

    “你要多喝水。”

    “喝了很多了。”

    “你有沒有量體溫,有沒有發燒?”

    “有一點點,還沒到38度。”

    龐倩在那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不行,顧銘夕,我先不和你說了。”

    她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顧銘夕沒力氣,也沒再給她打過去。這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半,他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偶爾起來上個廁所、擤個鼻涕,大部分時間就在昏睡。

    天已經完全地黑了,窗外變得越來越安靜,也不知到了幾點,客廳突然響起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顧銘夕沒有力氣起來,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他想,是什麼聲音?老鼠?蟑螂?小偷?

    隨他們去吧,他家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正在想著,又是“哢噠”一聲,顧銘夕側臥在床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他聽到了一副腳步聲,很輕,卻很清晰,客廳的燈也亮了,光線從房門逢透了進來。

    顧銘夕想,這小偷真是瘋了,偷東西還開燈!

    他模模糊糊地想坐起來,出去看看,正在這時,房門打開了。

    客廳有光,房間是漆黑的,那個人向著他走來,她背著光,他隻能看清她的輪廓,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燒昏了腦袋,產生幻覺了。

    她坐到了他的床沿上,並沒有叫他,隻是伸手按了按他的額頭,小聲說:“糟糕,有點燙,真的發燒了。”

    說著,她想起身去為他絞毛巾,才站起來,他就慌不迭地喊了出來:“別走。”

    她愕然轉身看他,他沒辦法拉她,幹脆腰腹用力坐了起來,傾身將上身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自然是抱住了他,讓他的臉頰貼在她的小腹,他沒穿上衣,身上都是虛汗,她攏著他的肩膀,說:“我去給你取冰塊敷額頭。”

    “別走。”他隻是說,“別走,別走。”

    “好啦,我不走。”她笑著說。

    “讓我再做一會兒夢。”他笑了起來,臉頰體會到她小腹上的溫暖,還像隻貓似的蹭了一下,“好久沒做這麼美的夢了,龐龐,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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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2:37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三天兩夜

    顧銘夕想起了曾經的一些事。

    幾年前,媽媽還在的時候,他陪著她在s市看病。那一段兒剛好沒有親戚來s市幫忙,李涵平時就在出租屋休養,顧銘夕一個人料理著母子兩個的生活。可是因為天氣太冷,他進門出門次數多,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那一次的感冒持續了半個月都沒有好,他一直發燒、咳嗽,李涵勸他去看醫生,顧銘夕不想麻煩別人,就隻是自己買了些退燒藥、感冒藥、咳嗽以。

    半個月後,李涵要住院進行新一輪的化療,黃伶俐過來幫忙照顧,和顧銘夕約定了,他陪白班,黃伶俐陪晚班。

    那是顧銘夕發燒咳嗽最厲害的幾天,連著白天陪在母親身邊時,來查房的護士都看出他精神不好,勸他去掛個發熱門診,顧銘夕擔心輸液時間長會照顧不到母親,就想再熬兩天,等母親化療結束再去。

    晚上交班回到出租屋,他已經筋疲力盡、頭昏腦漲。坐在床沿上為自己脫褲子時,他突然腦子一片空白,胸口劇痛,身子一晃後,整個人就栽到了床下。

    顧銘夕醒過來的時候是半夜,窗外的月光透進了屋子,他依舊維持著倒下去時的姿勢。

    幸好屋子有暖氣,趴在地上的他並沒有感到很冷,隻是覺得頭疼、胸疼。他艱難地爬了起來,發現自己褲子才脫了一半。他費了會功夫脫了衣褲,去衛生間照鏡子,看到自己麵色晦暗,眼睛無光,額頭上還撞起了一個包,整個腦袋木木地疼。

    他依舊在發燒,依舊在咳嗽,胸口疼得他呼吸都困難,洗漱完後挪到床上,他突然有些後怕。

    如果幾個小時前,他就這麼昏了過去,猝死,那媽媽該怎麼辦?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2個小時後就起了床,給母親煮了粥,盛進保溫壺,再把保溫壺裝進雙肩包。

    他背著包、頂著清晨的寒風去醫院,見到黃伶俐後,他請求她再陪母親兩、三個小時,他想去看病、輸個液。黃伶俐正打著哈欠在收拾沙發床,不耐煩地說:“我陪了一晚上了,你總得讓我先回去睡一覺啊,下午我早點來,你再去看病好了。”

    顧銘夕沒辦法,隻能讓她離開,自己陪著母親。

    可是到了下午時,他再也支撐不住,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他怕打擾母親午睡,就走去了走廊上,結果沒走幾步,他就倒在了地上。

    幸虧是在醫院,醫生護士速地對他進行了搶救,他們發現顧銘夕早已經是肺炎了。

    ……

    顧銘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看周圍,是他在三亞灣的家。天已經亮了,他獨自一人睡在柔軟的床上,窗子開著,海風輕輕地吹起白紗窗簾,外麵天氣晴朗。

    顧銘夕知道自己燒得更嚴重了,他想去上廁所,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他閉眼休息了一會兒,才強撐著坐了起來。

    走出房間,顧銘夕一眼就看到了客廳玄關處的一個旅行包,還有一雙女式皮鞋,他愣了好一會兒,這時,一個人走出了廚房,看到他後笑道:“你醒啦?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顧銘夕怔怔地看著龐倩,愕然發現昨晚的一切竟不是夢,他的嘴角漸漸地就翹了起來,心中的溫暖與喜悅毫不修飾地溢散在他的眼睛。

    龐倩穿著他的圍裙,手拿著一支湯勺,說:“我熬了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冰箱還有速凍餃,你想吃餃子嗎?”

    他什麼都沒回答,隻是視線隨著她轉,龐倩已經放下湯勺,擦幹手走了過來,埋怨道:“感冒發燒了還不穿衣服睡覺,你就不怕病情加重呀。”她去臥室衣櫃拿來一件幹淨t恤,幫顧銘夕套上,又問,“要上廁所嗎?”

    他沒反應過來,傻傻地點了點頭。

    “我幫你吧。”她推著他去了衛生間,速又熟練地幫他拉下了大褲衩,撩開內褲邊,準備幫他小便。

    顧銘夕前段日子回e市,經常會和龐倩在外麵玩,吃飯、喝咖啡、看電影、逛街……偶爾需要上廁所,都是龐倩幫他的忙。

    約會的地方除了男女公廁,很多都有殘疾人廁所,雖然是為輪椅人群準備的,但對顧銘夕和龐倩來說,單獨的一間,也是比較方便。

    這樣親昵的舉動,她似乎已經習慣,不會再因男女之別而感到尷尬難堪,可是顧銘夕多少還有些難為情,畢竟他是男人,有些事,真的不是靠他的意念就能控製的。

    比如,很久以前那檔電台節目“溫馨港灣”,令龐倩困擾許久的一個問題——何謂晨—勃,龐倩現在總算是知道了答案。

    顧銘夕直到洗漱完畢都是滿臉通紅,龐倩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埋頭喝粥,顧銘夕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頭看她時,盡量平靜地問:“你什麼時候到的?”

    “半夜2點半到的這兒。”

    “今天你不是要上班麼。”

    “今天周五,我請了一天假,訂了周日晚上的機票回去。”龐倩微笑,“還能陪你三天。”

    顧銘夕心很高興,嘴卻說:“我沒那麼嚴重,你其實不用過來的啊。”

    “還不嚴重啊,我到的時候,你都說胡話啦!我給你測了體溫,38.5呢。”龐倩瞪眼,“吃完粥我陪你去醫院。”

    顧銘夕疑惑地問:“我說胡話了?我說了什麼?”

    “不告訴你。”龐倩雙臂交疊趴在桌上,笑嘻嘻地看著他。

    龐倩陪顧銘夕去醫院看病,毫無懸念的,他體內有炎症,醫生給他開了輸液的藥。

    護士將針紮到顧銘夕的脖子上時,他的眉頭皺了一下,龐倩立刻伸手攬住了他的肩。

    輸完液,龐倩和顧銘夕回家,關於午飯的問題,兩個人著實有些為難。顧銘夕家一點菜也沒有,龐倩也舍不得他忙碌,最後,顧銘夕喝完了上午剩下的粥,龐倩則煮了幾個速凍餃子吃。

    午飯後,龐倩喂顧銘夕吃了藥,打發他去午睡,自己則開了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準備在客廳工作一會兒。可是她對著報表才半個小時,顧銘夕就出來了三趟,第一趟說要上廁所,第二趟說要喝水,第三趟,他走到龐倩身邊,對著她的電腦看了一會兒,說:“龐龐,你半夜到的,早上又起得早,你不困嗎?”

    龐倩幹脆利落地關了機,站起來說:“好啦,我陪你午睡,滿意了吧。”

    顧銘夕默默地笑了。

    這是他們頭一次同床而眠。

    顧銘夕不讓龐倩去睡豆豆的床,因為“床單被套很久沒換,太髒”。

    他們睡在顧銘夕的床上,龐倩的確是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就要閉上眼睛,半夢半醒間,就感受到有一具炙.熱的身體,正慢慢地向她靠近。

    他在發燒,身上好燙,龐倩不自覺地躲遠了一些,還翻了個身,把背脊對向了他。但是他又不依不饒地湊了過去,寬厚的前.胸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背上。

    他的呼吸輕輕地噴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腳,正糾纏著她的腳,腳趾甲一下一下地劃著她小腿上的皮膚,生怕會把她弄疼似的,溫柔到極致。

    龐倩無奈地睜開了眼睛,也沒有回頭,說:“別鬧,你發燒呢,好好睡覺。”

    兩個人同樣都是側躺著,他的肩膀要比她寬闊,聽了她的話後,他用自己的右肩去碰了碰她的右臂後側,啞聲說:“龐龐,我想你抱著我睡。”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翻過了身,將他抱在了懷。

    他燙得嚇人的額頭抵在她的肩窩,動了動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隨即就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10分鍾後,龐倩被熱得出了一身汗,摸摸顧銘夕身上也是一樣,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就想偷偷地放開他,但是手才一鬆,他就不滿意的開了口:“別鬆開,抱著我。”

    “你不熱呀。”龐倩好無奈,“你身上都是汗呢。”

    “我不熱。”他依舊閉著眼睛,整個人貼在她身上,嘴硬地回答。

    她又一次伸手去摸他的後背,有意無意的,手指滑過了他凹陷的脊骨,他背上的皮膚緊一致光一滑,還有粘—膩的汗,她卻隻是覺得性.感。

    有一點怪怪的小心思從心底冒了出來,龐倩眨眨眼睛,手指又在他的身上遊.移起來,勁瘦的腰身、結實的大腿、寬闊的胸膛……

    他一直都忍著,忍得咬住了牙,直到她把手撫到了他缺失的肩膀上。

    那是他身體上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可是,她偏偏對它們很好奇。

    指尖在他腋下的傷疤處掠過,凹凸的觸感令龐倩一顆心跳得紛亂。顧銘夕沉悶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龐龐,你再不收手的話,後果自負。”

    她當然聽得懂他話的意思,不僅沒收手,還把手探向了他的那,挑釁地回答:“你病歪歪的呢,還有這個心思啊?”

    唔……他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火苗在他的瞳仁竄動,他說:“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然後,他雙腳一蹬床麵,整個人便覆在了她的身上……

    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龐倩還留著意識說話:“你感冒呢!別傳染給我!”

    他心一頓,才想起這的確是個問題,想要暫停、起身,卻被她抱著又一次跌到床上。

    她看著他的眼睛,溫柔地說:“沒事,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去輸液。”

    他淺淺地笑了,突然就想任性這一回。

    在她的鼓勵下,他繼續低頭去吻她,一個意亂情迷、纏綿悱惻的吻,帶去了他全部的溫柔和深情,令她軟軟地化成了一灘水。

    ……

    周日上午,豆豆被媽媽送到了顧銘夕家,豆豆媽媽看到了兩個重感冒的人,不同的是,一個在發燒,一個隻是純感冒。

    “顧老師,你和螃蟹阿姨都生病了嗎?”豆豆趴在顧銘夕腿上,關心地問他,龐倩打了幾個噴嚏,擤過鼻涕後,戴起口罩對豆豆說:“豆豆,你別和顧老師湊那麼近說話,他現在就是個會走路的大病毒,小心他把感冒傳染給你。”

    “我不怕。”豆豆說,“以前顧老師生病的時候,都沒有傳染給我呢。”

    他好奇地看顧銘夕,又問:“顧老師,是你傳染給螃蟹阿姨,讓她也生病的嗎?”

    顧銘夕沉默地看著龐倩,臉色微微地紅了起來,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剛剛過去的三天兩夜,他與她的關係已經改變,變得更熟悉,更親密,更貼心,更依戀。

    他記得她依偎在他胸前時說的一番話:“有一句古詩你肯定聽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了他的左心房,那有他炙熱的皮膚,還有砰砰跳動的心髒。她抬眸看他,輕聲說,“顧銘夕,我要把這句話改一下,這是我們的誓言——執子之心,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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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2:51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淩霄之誌

    龐倩陪顧銘夕去醫院掛了最後一次水,送他回家後,又和豆豆、豆豆媽媽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她準備告辭去機場了。

    顧銘夕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他送龐倩出去打車,走出小區,兩個人沿著街道散了一會兒步。

    二月的海南,氣候很是怡人,天漸漸黑了,炙人的太陽藏了起來,月亮在海平麵上探出了頭,羞澀地打量著那一對小情人。

    站在容易打車的路口,龐倩和顧銘夕膩在一起說了會兒情話,她叮囑他要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顧銘夕都笑著應下。眼看著就要離開,龐倩突然說起了一件正事:“對了,上次和你說的事,你後來考慮得怎樣?”

    顧銘夕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關於繼續念書的話題,他們沒有再聊起過,龐倩是想給顧銘夕多一些的時間考慮。顧銘夕低頭看龐倩,說:“龐龐,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現在有很不錯的工作,年薪可觀,如果辭職去念書,不管怎樣都需要花三、四年的時間,你覺得值得嗎?”

    “難道你覺得不值得嗎?”龐倩瞪大眼睛看著他,又問了一遍,“顧銘夕,你覺得不值得?”

    “不,我沒這麼覺得。”他被她的視線逼迫著,緩緩搖頭。

    “我知道這是你心的一個夢想。”龐倩說,“不管是出於哪方麵的原因,為了以後的工作發展,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給小孩子做一個榜樣,甚至,俗氣一些,為了將來跳槽有更好的資本,我和你,都應該繼續念下去。”

    他沉默了許久,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把文化課拾起來。”

    龐倩笑:“沒關係,我也很久沒碰這些專業書了,我考研,還要考高數呢。到時候,我們一起複習,大不了去上補習班唄。”

    他被她滿不在乎的語氣說笑了,問:“到時候,要是你考上了,我沒考上,怎麼辦?”

    龐倩想都不想就回答:“你一邊畫畫,一邊再高複一年唄。”

    顧銘夕皺起眉:“你是不是嫌我學曆低呀?”

    龐倩樂得咯咯直笑,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如果你自己一點也不想念,我是肯定不會來逼你的。但是我知道,你自己也想念。”

    見顧銘夕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把旅行包放到地上,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她說:“要是我沒考上,你考上了,那我就工作賺錢供你念書。要是你沒考上,我考上了,我尊重你的意見,你可以繼續高複,也可以做個自由漫畫家,畫畫供我念書。總之,我們一切都順其自然,不勉強,好麼?”

    顧銘夕:“……”

    “瑪雅人預言2012是世界末日呢,顧銘夕,就是明年啦,咱倆一起拚一下吧。”

    “……”

    她仰臉看他:“好不好嘛,你說句話呀。”

    他從來不是個會亂許承諾的人,不懂得說花言巧語,幾乎可算是言出必行。麵對著龐倩期盼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若答應,接下去的一年多時間,便隻有拚命。

    他還有一絲絲的猶豫,龐倩卻又給他重重一壓:“顧銘夕,我想過了,明年,等你收到錄取通知書,我們就登記結婚,當做慶祝,好不好?”

    顧銘夕反過來想了一下,這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明年他考不上,這個媳婦兒就遙遙無期了?

    算你狠!

    他咬牙應下:“好,我答應你,明年再拚一次高考。”

    ********

    三月,龐倩拿到了新房子的房產三證和鑰匙,她開心極了,一個人去新房子轉了一圈,然後撥通了顧銘夕的電話,問到了裝修的事,顧銘夕有點抱歉地說:“龐龐,我的稿費大概要8月才能拿到,現在一下子拿不出裝修錢。”

    龐倩愣住了,然後就叫起來:“誰要你出裝修錢啦!”

    他們商量了一下,家具家電都等顧銘夕回來了一起去挑,家的硬裝、水電先開工,至於風格——顧銘夕一點意見都沒有,對龐倩說:“隻要你喜歡就好。”

    龐倩抽了個時間找鄒立文談心,約在了下班後,她請他吃飯。

    鄒立文是複旦大學畢業的金融學碩士,龐倩和他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就扯到了上財和複旦兩個學校的金融學研究生,問鄒立文哪個容易考。

    鄒立文多聰明的一個人,他瞟了一眼龐倩,問:“怎麼?打算去念書了?”

    “嗯。”龐倩拿起餐巾抹抹嘴,“領導,我今天約你吃飯就是想和你說,我打算工作到6月底,最多7月底,然後用半年的時間複習,爭取一次過關。”

    她一點也沒有隱瞞她的想法,也不給鄒立文挽留的餘地,事實上,鄒立文很了解龐倩,他並不會去挽留她。

    他一邊切著牛排,一邊給了她建議:“論考試難度,兩個學校差不多,論名氣,複旦大,論業內口碑,上財好。你是上財畢業,考上財會更有把握一些。”

    龐倩說:“領導你不知道,我對複旦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鄒立文問:“當年高考沒考上?”

    “那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啊!”龐倩笑道,“但是現在,我覺得,我離複旦其實挺近的。”

    “你本科是上財,研究生若是複旦畢業,以後找工作基本就不用愁了,況且你還有四年多的工作經驗。”鄒立文難得地笑了一下,“龐倩,說不定到時候,我想請你回來幫我,你都會看不上呢。”

    “怎麼會啊領導!”龐倩狗腿地拍馬屁,“我能有今天都虧了領導您慧眼識珠!領導您放心!等我畢業了我一準兒回來找您,到時候您吃肉我吃肉,您喝粥我喝粥……”

    “行了行了……”鄒立文頭都大了,“話說,你和你男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龐倩羞澀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打算結婚?”

    “嗯,明年吧。房子都買好了,隻是他也打算去念書,我和他約好了明年等我倆考完了就結婚。”龐倩端起了水杯喝水。

    鄒立文一本正經地說:“趁著讀書三年,記得把小孩生了。”

    “噗——”龐倩一口水全噴了。

    清明小長假,顧銘夕將豆豆托付給紀老師、陳老師照顧兩天,自己和龐倩回z城掃墓。

    他們在s市機場會和,龐倩到得早,等在了接機口,兩個小時後,顧銘夕背著雙肩包走了出來。

    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麵了,彼此十分想念,見到以後就成了一對連體嬰,始終都粘在一起。

    坐大巴去z城的路上,龐倩拿出ipad,給顧銘夕看新房子的裝修進展照片。平時在網上聊天,她給他看過一些,但這一次見麵,她把新房子角角落落的細節都拍了下來,一張張地翻給顧銘夕看。

    “我把廚房的灶台、水槽、流理台都做得低了一些,你用起來會比較方便。”龐倩的語氣帶著邀功的意味,顧銘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後廚房活兒你就一點兒也不碰了?”

    龐倩臉紅了:“不是不是,我個子矮,我也能用的嘛。”

    顧銘夕笑了,用額頭去碰碰她的額頭:“和你開玩笑的,以後做飯做菜歸我來,我喜歡看你吃我做的菜。”

    龐倩心甜滋滋的,繼續給他翻照片:“這個朝南的房間,我打算留給你做畫室,到時候工作台和書架都定做,好不好?”

    顧銘夕低頭看了一會兒,說:“我本來打算這個房間留給寶寶的。”

    “寶寶另外有一間啊,大小都差不多的。”

    他抿著唇想了想,說:“也行,等寶寶大了,他要是喜歡陽光好一點的房間,再和他換好了。”

    龐倩比誰都要知道顧銘夕的喜好,所以顧銘夕把房子交給她裝修,非常得放心。龐倩說她打算給主臥選淡米黃色的牆漆,深棕色的地板,是暖色調。客廳用淺藍色的牆漆,黃色的鬆木地板,偏冷色調。“要是覺得不夠溫馨,就用燈光來補。”龐倩給顧銘夕看正在做的客廳吊頂,“波浪形,像大海一樣,嵌幾個led射燈,你覺得怎樣?”

    顧銘夕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小聲說:“龐龐,這真的是我們的家嗎?”

    “當然!”龐倩笑得開心,“就是不知道我們的寶寶是男是女,我都不敢給寶寶房刷粉紅色的牆漆呢。”

    顧銘夕問:“你喜歡女兒?”

    “唔,女兒貼心。”龐倩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問,“你呢?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我想要個兒子。”顧銘夕說。

    “……”龐倩有點意外,她以為他會說,生男生女他都喜歡的,她忍不住問,“為什麼呀?”

    顧銘夕很誠懇地回答了她:“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我怕我有了女兒,會把她寵壞。第二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就是說大人有了小孩,會通過養育孩子而重新體會一遍童年,尤其是,大人自己沒能得到的一些東西,都想讓小孩替自己實現。我現在覺得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說我,我想有一個兒子,我想要好好地愛他,陪伴他,教育他,還有……尊重他,我想把他養育成一個小男子漢,善良,大氣,有責任心,有上進心。我做得不夠好的地方,我希望他都能做到。”

    龐倩心感動極了,她抱緊他,說:“你已經足夠好了,顧銘夕,真的。”

    大巴到了z城,顧銘夕帶著龐倩直接打車去了公墓。

    清明時的公墓人很多,顧銘夕找到李涵的墓碑,她的墓碑前有遺留的香燭,大概是李純或李牧來過了。龐倩放下了鮮花,又按著老習俗為她點了蠟燭上了香,還燒了一些紙錢。

    顧銘夕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些。

    龐倩點起6支香,跪在了李涵的墓前,她抬頭看墓碑,上麵有一張李涵的照片,是她40歲左右時照的。那時她很漂亮,長頭發編成辮子攏在胸前,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笑容恬靜溫暖。

    龐倩給李涵磕了三個頭,插好香,說:“阿姨,我是倩倩,我來看您了。我和顧銘夕現在在一起了,您放心,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她站起來,顧銘夕走到墓碑前,緩緩地跪了下去,他隻是開口喊了一聲:“媽媽……”聲音便哽咽了。

    龐倩站在他身邊,立刻伸手抱住了他。她知道這些年顧銘夕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但是他很少和她講。隻是如今麵對李涵,他一定想起了曾經的日日夜夜,他再是強大,也隻是一個人,還是個比健全人弱勢許多的殘疾人。他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有可能麵臨著他難以解決的困難,龐倩有時細細地想,又不敢想下去,李涵去世五年了,五年啊! 顧銘夕就是一個人過下來的。

    正是因為現在一切都在好起來,龐倩更能理解顧銘夕起伏的心情,她幹脆也跪了下來,抱著他顫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地安慰他:“好啦,好啦,沒事啦,阿姨看到你哭會擔心的呢,現在我們很好啊,你別哭啦……”

    公墓煙霧彌漫,香燭點點,春風一吹,墓碑邊的鬆柏樹就沙沙作響。

    龐倩緊緊地抱著顧銘夕,最後幹脆抬頭看天:“算啦,反正這就我們兩個,你想哭就哭吧,說實話,我覺得阿姨會笑你呢,帶著女朋友來看她,居然哭成這樣。”

    ……

    離開公墓,顧銘夕給李純打了個電話。

    當年李涵去世,顧銘夕與李家的人鬧得不太愉,因為他執意要賣房還錢,但李牧理解不了。李牧認為李涵生病時,別人給的錢都是不用還的,這是約定俗成的事。他希望顧銘夕不要賣房,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以後李世宇大了,還能借這個房子結婚。

    顧銘夕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見,在徐雙華和鯊魚的幫助下,毅然決然地賣了房。李牧就宣稱,他以後和顧銘夕不再有關係,顧銘夕若是來了z城,也不歡迎住到他家。

    顧銘夕離開z城時,隻有李純來送他,李純給了他1萬塊錢,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不用還。後來,顧銘夕和李純保持了聯係,逢年過節會通個電話,每年寄給她3000塊錢,說是給老人的養老錢,另外還給李純寄了許多海南特產。

    李純接到顧銘夕的電話很開心,與他聊了很久。顧銘夕知道了外公外婆身體越來越不好,李世宇要結婚,家沒房子,李牧就把兩個老人送去了養老院,自己和黃伶俐租了個小單間,把那套三房拿給李世宇做婚房。

    “小宇就是被你舅舅舅媽寵壞了。”李純說,“學習不好,工作也不找,成天去網吧玩遊戲,最後通過遊戲認識了個女孩子,居然結婚了。那個女孩比他大一歲,據說高中都沒畢業,平時打打零工,成天也是打遊戲,沒錢了就問你舅舅要。可憐你舅舅都50歲的人了,還在做通宵保安,唉……”

    掛下電話,龐倩問顧銘夕:“你要去和你舅舅、外公外婆見麵嗎?”

    顧銘夕搖頭,說:“龐龐,我從小不在這長大,你明白麼?”

    她想了下,點頭:“明白。”

    他們又坐車回到s市,打算在s市休整一晚,搭第二天的飛機離開。

    晚上,顧銘夕帶著龐倩去看望徐雙華。

    徐雙華一年有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連著春節都有可能去英國看兒子,但是清明時,他是一定回s市的。

    顧銘夕提前就和徐雙華聯係過,到了他家門口,顧銘夕告訴龐倩:“媽媽去世以後,我在這住了一年半。”

    門開了,徐雙華依舊是老樣子,淡薄的眉眼,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但是看到顧銘夕,他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溫情,上前擁抱了他一下。

    似乎,大家都默契地知道,與顧銘夕見麵,一個擁抱是最能溫暖他的心的。

    顧銘夕為徐雙華帶了e市的明前茶,徐雙華很喜歡,看到龐倩,他有些好奇。

    顧銘夕靦腆地為他介紹:“老師,這是我的女朋友,龐倩。”

    徐雙華留他們吃了晚飯,飯後,顧銘夕讓龐倩留在客廳看電視,他與徐雙華去書房聊了會兒天。顧銘夕是想向老師詢重新高考的事。

    徐雙華聽了他的計劃後一點也沒表示驚訝,隻是點頭說:“繼續進修,不錯的想法。學無止境,老師支持你。”

    顧銘夕說:“老師,我這一次,想考美術類。美術類文化課分數不高,我複習起來更有底。”

    徐雙華問:“有想考的學校嗎?”

    “想去上海,您有什麼建議嗎?”

    “上海?”徐雙華想了想,“複旦大學上海視覺藝術學院聽過沒?”

    顧銘夕點頭:“我也有看過這個學校。”

    “我有朋友在那教課,學校不錯。如果你將來想繼續做老師,我建議你直接考它美術學院的繪畫專業。以你的基礎,強補半年,應該沒有問題,至於文化課,就要靠你自己了。”

    顧銘夕點頭:“我記下了。”

    徐雙華又問了顧銘夕接下來的打算,知道他7月會回e市,他當著他的麵就給一個e市的朋友打了電話。

    “我有個學生,明年初要參加美術類統考和上海視覺的校考,7月份開始會在e市……戶口是e市的,對,想請你幫忙輔導他專業課,他的基礎你放心,我希望你能一對一地輔導他,要保證他能考上視覺。……對,沒錯,是我的學生,我第四個學生。”

    掛下電話,徐雙華把號碼輸到顧銘夕手機,說:“這個老師是專門開工作室幫人輔導美術類應試的,水平很好,你回了e市後給我打電話,我過去陪你一道去見他,你放心,他是個很不錯的人。”

    顧銘夕和徐雙華從書房出來時,兩個人麵上都帶著笑,龐倩站了起來,徐雙華看看兩個年輕人,說:“銘夕,什麼時候結婚,一定要請我去喝喜酒,這幾年,我惦記你比惦記我兒子都多,看到你現在好好的,我真是特別特別高興。”

    他是個挺冷情的人,但是這時候卻說出了這麼煽情的話,令顧銘夕心很是震動,他主動用身體去貼近徐雙華,說:“老師,謝謝您。”

    顧銘夕和龐倩的賓館在市中心,下了出租車後,顧銘夕抬起頭,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座工字型天橋。

    他什麼都沒有對龐倩說,隻是帶著她去天橋上走了一圈。

    雖然是晚上,天橋上依舊很熱鬧,擺攤的、賣藝的、乞討的,長遛遛的一排。周圍的高樓大廈燈光明亮,樓頂霓虹閃爍,橋下的車流匯成金色長龍,行人們從顧銘夕身邊走過,大部分人目不斜視,偶爾有人注意到了他空蕩蕩的衣袖和身邊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麵上會露出一絲莫測的神情。顧銘夕毫不在意,走得很慢很慢,龐倩不明所以,問問他,他也不說。

    人的心總有一些秘密,此時的顧銘夕還不想把這一段經曆講給龐倩聽。他想,也許再過幾年,當他們結了婚,在冬天的晚上,吹著暖風看電視時,他會開玩笑般地對她說起他與這天橋的故事。

    回到賓館房間,兩個人都累得要命,這一整天舟車勞頓,這時候總算能歇一下了。

    關上門,丟下包,龐倩幾乎沒有停頓地脫下了自己和顧銘夕的外套,身子已經貼在了他的身上。

    她仰起臉,他低下頭,兩雙唇立刻糾纏在了一起。

    她帶著他跌跌撞撞地走去了洗手間:“一起洗澡……”

    他根本舍不得鬆開她的唇,隻是低低地應:“唔。”

    她聲音軟糯,雙手在他身上遊.走:“顧銘夕,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有多想?”

    “醒著時,腦子都是你,睡著時,夢都是你。”

    “我也是,我也是!”她嚶.嚀出聲,還狡黠地用舌尖去挑弄他那兩顆虎牙,尖尖的,真是性感又有趣。

    她如此挑釁,令他的吻變得更加瘋狂、灼.熱、粘.膩、情不自禁,他深深地吻著她,濃眉皺起,一遍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龐龐,龐龐……”

    “我在這。”她說。

    夜色沉沉,從衛生間,到潔白柔軟的大床,留下了他們纏綿起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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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3:0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大齡考生

    自從顧銘夕決定第二年以28歲的“高齡”再次參加高考,龐倩就請戴老師幫忙,找了一批e市高三年級的教材、題庫、模擬卷給顧銘夕寄了過去。

    在三亞的最後一個學期,顧銘夕過得很充實、很忙碌。一方麵要教好兩個畢業班的數學和英語,一方麵要利用業餘時間趕稿,另一方麵還要複習高中的文化課。

    幾個同事都知道他要再戰高考,紛紛來幫他補習,可是當他們拿起高中時的數學、理化題,一個個都傻了眼。

    “太難了,那麼多年沒碰,公式都忘了。”陳老師連連搖頭,“現在再叫我去參加高考,我非瘋了不可。”

    宋老師說:“幸好顧老師會畫畫,能參加美術類考試,文化課達到本科線應該問題不大。”

    顧銘夕歎氣:“其實統考要考的素描、色彩和速寫,我也是很久沒練了,明年年初就要統考,我要在半年拾起來,也是有點困難的。”

    紀秀兒安慰他:“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6月,三亞天氣炎熱,雨水也漸漸地多了起來。童之花小學的六年級孩子們要畢業了。

    龐倩在嘉來的工作已經交接得差不多,鄒立文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幹脆就帶上行李到三亞來陪顧銘夕。

    所有的畢業班孩子都已經定好了升學的初中,期末考試結束以後,學校為他們舉辦了簡單的畢業典禮,龐倩坐在教師宿舍陰涼的屋簷下,一邊啃著雪糕,一邊看著老師和孩子們在烈日炎炎的操場上拍畢業照。

    第一排是蹲著的學生,後麵是一排坐在椅子上的老師,他們身後再站一排學生,最後一排學生則站在椅子上。

    龐倩遠遠地看著顧銘夕,他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底下是米色的長褲,他的襯衫扣子是龐倩幫著扣的,一直扣到了領口,顧銘夕說,這樣子顯得正式一些。

    他的頭發理得很清爽,衣服褲子都是幹淨而挺括的,坐在一群老師、孩子們中間,顧銘夕臉上一直掛著淡然而溫和的笑。他教所有班級的美術,所以和4個畢業班都拍了照,拍完以後,龐倩發現,有許多孩子都圍到了顧銘夕身邊。

    她好奇地走了過去,才發現孩子們都哭了,很多孩子手上拿著一些小玩意兒,說是送給顧老師的禮物,因為他們聽說,顧老師要走了。

    禮物有孩子們親手做的賀卡,還有筆記本、相冊、鋼筆、水粉顏料等小東西,最誇張的是有個孩子拎了一籃子雞蛋,說是爸爸媽媽讓他帶給顧老師的。

    顧銘夕不忍心拂了孩子們的好意,隻能拜托龐倩一樣一樣地收下,他蹲了下來,許多女生都湊到他身邊,一邊哭,一邊與他說著悄悄話。

    對於她們的心情,龐倩比任何人都容易理解,她從很小時就知道,顧銘夕是一個最合格的老師。他嚴格卻不苛刻,理性又不乏溫情,他講課細致耐心、生動有趣,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會鼓勵,也會批評,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從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連著班最搗蛋的男孩也會因為他的關心而小小地進步起來。

    事實勝於雄辯,顧銘夕帶的兩個畢業班孩子的英語、數學成績普遍要比另兩個畢業班的孩子來得好,所以,不光是孩子們,連著家長都特別喜歡這位沒有胳膊的小顧老師。

    畢業典禮結束,童之花小學的暑假就要來臨了,過了一夜,其他的老師們都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往常這時候,顧銘夕也要帶著豆豆去三亞灣的家了。

    可是這一年,他們麵臨的卻是離別,龐倩來了以後,就發現豆豆一直都垂頭喪氣,就像一隻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自由自在的暑假絲毫沒能讓他變得雀躍,相反的,他似乎希望學期永遠都不要結束。

    龐倩沒有去和豆豆溝通,倒是顧銘夕,在一天晚飯後,叫上豆豆去海邊散步。他們足足去了兩個小時,回來的時候,豆豆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似的,他偷偷地跑到龐倩麵前,抽抽噎噎地說:“螃蟹阿姨,我過兩天,就、就要到我媽媽那去了,我、我大概、大概以後就在那邊念書了。螃蟹阿姨,你帶顧老師回家以後,一定不能欺負他,你答應過我的,你、你說你會做他的兩隻手的。”

    龐倩被他說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蹲下來抱緊豆豆,說:“我一定不會欺負你的顧老師,我和你保證。還有啊,豆豆,以後你放暑假時,可以到我們家來玩,等你長大了,你可以考e市的大學,到時候你就能來看顧老師啦。”

    豆豆咧開嘴笑了,嘴還缺了幾顆牙:“嗯,顧老師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兩天以後,豆豆的媽媽過來三亞接他,這一次,顧銘夕把豆豆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他的衣服、玩具、文具……豆豆是要去廣東定居了,龐倩不知道他的繼父會不會接納這個小孩,或多或少,他總是會受一些傷害,但這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

    臨別的時候,豆豆哭得撕心裂肺,差點要賴在地上打滾耍賴了,他聽不進任何人的話,隻是抱著顧銘夕的腿嚎啕大哭。

    顧銘夕其實也不知道豆豆的未來會變得怎樣,他隻能蹲下來,一遍又一遍地和他約定。

    “明年你期末考語文、數學、英語都考95分以上,顧老師就接你去e市玩兩個禮拜,顧老師和你保證,絕對說話算數。”

    哄了很久,豆豆才大哭著點頭,終於,他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媽媽走了。龐倩在邊上抹眼淚,等到看不見豆豆了,顧銘夕走到她麵前,低頭吻吻她的額頭,問:“以前,我走了以後,你也是這樣哭的嗎?”

    龐倩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問:“你怎麼知道?”

    他說:“我猜的。”

    “你丟下了我兩回。”龐倩說,“顧銘夕,這樣的事,以後再也不允許發生。”

    他笑了,眼神溫潤得足以安撫她的心:“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

    在龐倩的陪伴下,顧銘夕辦妥了離校手續,又委托物業辦理了一些水費、電費、煤氣費、有線電視費的代繳手續。他銷掉了幾張銀行卡,用光了所有的超市儲值卡,直到銷掉手機號時,他才驚覺,他真的要和三亞說再見了。

    這一次收拾行李,有龐倩的幫忙,顧銘夕的速度了許多。他的行李並不多,衣服、鞋子非常少,倒是各種書籍、畫作很多,裝了好幾個箱子。

    幫他收拾抽屜的時候,龐倩發現了一支鋼筆,英雄牌,深藍色的筆杆,拔出筆帽一看,筆頭已經壞了。

    “你還留著這個,都壞了。”她笑得很開心,“這都多少年了呀。你跑了這麼多地方都沒丟了它。”

    顧銘夕與她一起坐在地板上,他用腳趾夾過她手上的鋼筆,趾腹輕輕地摩挲著筆杆,說:“為了這支鋼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罵了豆豆。”

    龐倩瞪大眼睛:“啊?”

    “這鋼筆是豆豆摔壞的。”他笑笑,“我看著他摔了的,卻沒法子阻止他,那一次我吼了他,豆豆嚇壞了,哭了半宿,他才6歲呢。後來我帶他吃了肯德基,給他買了個變形金剛玩具,他才肯理我。”

    龐倩失笑,顧銘夕無奈地搖頭,“有時候真的覺得豆豆和你小時候很像,認吃的,認玩的,沒什麼小心眼,挺好哄的。”

    龐倩撅起嘴:“我現在不好哄嗎?”

    “你現在有點兒……怎麼說呢。”他歪著頭,像是在斟酌語句,“有點兒貪得無厭。”

    “喂顧銘夕!你會不會用成語的呀!”龐倩氣得大叫,“什麼叫貪得無厭呀?”

    “我是指……”他低下頭,吻著她肩頭的皮膚,用牙齒輕輕地噬咬,“在某個方麵。”

    龐倩毫不留情地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大口,很滿足地聽到他呼了一聲痛,她咬著牙說:“到底是誰貪得無厭?你倒是說說清楚,每天晚上都要做功課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閉上眼睛專注地吻她,當做沒聽見。

    五分鍾後,龐倩喊起來:“顧銘夕!行李還沒收拾完呢!”

    “你要是不喜歡晚上做功課,我們就下午做。”他說,“做完功課再收拾。”

    她絕望了,但心卻是喜歡的。

    事實證明,她真的很好哄。

    雨季,前幾分鍾還是猛烈的陽光,一下子就被烏雲遮蔽,輕柔的海風漸漸變得肆虐,天空暗了下來,豆大的雨點嘩啦啦地落下,街邊的熱帶樹木都被大風吹得動搖西晃。

    龐倩穿著薄紗睡裙站在窗邊,她好奇地開了下窗,風立刻嗖嗖地灌了進來,雨水也打濕了她的衣衫,她趕緊關上窗,抱著手臂站在窗邊發呆。

    這是他們在三亞的最後一晚,第二天中午,他們就要出發回e市。

    顧銘夕走到她身後,略略彎腰,將前胸貼在了她的背上,兩邊的殘肩小心地收攏了一些,擱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在擁抱她一樣。

    “你在看什麼?”他問。

    “你一個人的時候,碰到這樣的天氣,怎麼出門?”龐倩問,“下雨天,誰幫你打傘?”

    他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

    沒有人幫他打傘,他已經習慣了在風雨中行走。每一年的暑假都是雨季,偶爾還有台風,顧銘夕很難出門,但他和豆豆總要吃飯,家實在沒東西吃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出去。

    這隻是他生活一個極小極小的困難,小到幾乎不值一提,顧銘夕在龐倩耳邊說:“龐龐,以後有你幫我打傘,就行了。”

    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所有的悲傷都化成了一陣風,龐倩知道顧銘夕的意思,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活在回憶的人,就如他即將上市的那本新書——《寂寞的鯨魚》,又是講述一個關於希望和夢想的故事。

    龐倩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說:“不知道明天雨會不會小一點,我怕航班會受影響。”

    顧銘夕與她並肩而立,說:“氣象預報說,明天是晴天。”

    第二天,果然風和日麗,龐倩和顧銘夕遞走了幾箱子行李,最後輕裝上陣,登上了回e市的航班。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回家,下飛機時,龐水生已經等在機場,他開著車接龐倩和顧銘夕回盛世北城,下車後,龐倩迫不及待地要帶顧銘夕去新房。

    房子已經裝修完畢,隻是沒有家具和家電,新漆散發著淡淡的味道,比起看房時,現在的房子顯得更寬敞、更明亮、很溫馨。

    顧銘夕隨著龐倩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他甚至舍不得去踩腳下潔淨的地板,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這房子的一切。銀色的鋁合金窗、明黃色的廚房櫥櫃、大理石做成的電視牆、雪白的天花板、灑滿陽光的露台……還有令他驚訝的衛生間。

    衛生間很寬敞,龐倩在盥洗台前也擺了一把高腳椅,還安裝了浴缸和智能馬桶,連著牆麵上掛毛巾、浴球的排勾都隻裝在人腰部的高度,顯然,是為了方便顧銘夕。

    他說:“龐龐,你不用這樣遷就我的。”

    “這不是遷就你啊。”龐倩說,“你是這個家的男主人,家的一切當然是要以方便咱們兩個來安裝啊,這又不是樣板房,做給別人看看的。”她抱住了他,在他麵前撒嬌,“我要你住得舒服又方便,我希望我們可以在這個房子住很久很久很久,因為我實在不喜歡搬家。”

    他想了想,說:“嗯,我也不喜歡搬家。”

    她笑了:“我爸爸說了,我們接下來半個月的任務就是去逛各個家具、家電賣場,其他啥也不用幹。等把東西買全了,咱倆就要開始拚命了。”

    這時候,是2011年7月6日,離第二年的美術類統考、龐倩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都隻有半年,離高考隻剩11個月。

    大齡考生顧銘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想,的確是要拚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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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3:24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初戰告捷

    顧銘夕帶著行李住進了龐倩家,睡客房,龐倩則辦理了離職手續,徹底地變成了一個無業遊民。

    她每天開車載著顧銘夕去各個家具市場、家電賣場轉悠,陸陸續續地為新房添置起了各種家具家電。幾乎每天都有貨車來送貨上門,龐倩和顧銘夕看著原本空蕩蕩的房間漸漸的多了大床、床頭櫃、衣櫃、梳妝台……炎熱的夏天,新房還沒裝空調,兩個人成天汗流浹背地待在房子,東摸摸西弄弄,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熱,一點也不覺得累,心有的隻是濃濃的滿足。

    床墊送到的時候,龐倩興奮得要命,張開雙臂呈大字型仰躺了下去,柔軟的床墊將她彈了起來,她樂此不疲地倒了好幾次,才拉著顧銘夕在床上打起滾來。

    “我們的家,我們的房間,我們的床。”她抱著他的脖子,細密地吻他,“還有我的男人。”

    “嗯。”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她唇上的芬芳。

    她突然說:“顧銘夕,咱倆結婚吧。”

    他驀地睜開了眼睛,眼底閃起了光,哪知她又皺起了鼻子,搖頭說:“不行不行,還是得等考完試再說。”

    顧銘夕:“……”

    為了買新房子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龐倩開車帶顧銘夕跑了一趟上海宜家,足足選購了一天,把一輛小車塞得滿滿當當。臨走前,她約吳飛雁、楊璐和薛雯鱸飯,說要把男朋友介紹給她們,可是來赴約的隻有吳飛雁和薛雯雯。

    兩個室友之前已經聽說了龐倩男朋友略有些特殊,但看到顧銘夕後還是很驚訝,不過她們很就調整了狀態,幾個人一起開心地吃了一頓飯。

    吃著吃著,龐倩埋怨起來:“我難得回一趟上海,璐璐怎麼都不賞臉呀。”

    吳飛雁和薛雯雯對視一眼,吳飛雁告訴了龐倩一個消息:楊璐和盛峰分手了。

    “怎麼會?”龐倩驚訝極了,“我走的時候和璐璐、盛峰一起吃飯,他倆還說打算等盛峰研究生畢業就買房結婚了。去年我和璐璐通電話,他倆還好好的呀,她和我說盛峰簽了中信銀行,工作挺不錯的。”

    “還不是為了一套房子。”吳飛雁歎氣,“盛峰在e市的房子是他爸爸媽媽的名字,很早就為他結婚準備的,麵積不大,璐璐家人就提出讓他們賣了那套小房子,房款做首付在上海買大點兒的新房,璐璐家負擔裝修和買車,以後兩個人一起按揭。”

    龐倩說:“這樣挺好的呀。”

    薛雯雯說:“問題是盛峰家人不答應,說是就算要在上海買房子也隻能寫盛峰一個人的名字,不能加璐璐的名字。”

    “啊?”龐倩急問,“那盛峰怎麼說?”

    吳飛雁說:“關鍵就是盛峰的態度呀,按照璐璐說的,他似乎是同意父母的意見。璐璐那時候做得特別絕,直接就說了分手,後來盛峰好像突然醒悟了似的,回頭追她,說願意買房寫她的名字,但是璐璐已經心冷了。”

    龐倩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心一片悵然。

    薛雯雯說:“螃蟹,你不要為璐璐擔心,她現在有新男朋友了,好像是個外企高管,璐璐自己工作也不錯,我上次和她逛街,看她一點事都沒有。”

    “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呢。”吳飛雁說,“你瞧,螃蟹叫她吃飯,她就不肯來,因為螃蟹一定會問到盛峰,璐璐心肯定是有些難過的。”

    三個女人聊這些的時候,顧銘夕一直沒插嘴。直到開車回程時,兩個人才在車上聊起這個話題。

    龐倩有些遺憾地說:“盛峰和楊璐談了五年多的戀愛呀,怎麼彼此之間還會這麼不信任呢?我看汪鬆和曉燕就沒有這些問題啊,還有我和你。”

    顧銘夕語氣平靜地回答她:“龐龐,其實信任是個很奢侈的詞,尤其他們身後都還有父母親戚,人多嘴雜,誰都不想讓自己的小孩吃虧。戀愛談到後麵,談婚論嫁,不可避免地會說到這些世俗的東西,而這些事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談得多了,肯定傷感情。”

    龐倩問:“你覺得盛峰和楊璐的事,是誰不對?”

    顧銘夕想了想,說:“無所謂誰對誰不對,不過從我個人來說,我一直覺得,男人應該更大度一些。女人嫁男人,並不是為了貪他的房子,女人要求有一間房,其實不過是想要有一個家的保障。”

    龐倩笑了:“我突然覺得我很幸運。”

    “哪幸運?”他扭頭問。

    “我似乎撿到了一個寶。”她笑嘻嘻地說,“顧銘夕你知道麼,我和你在一起,以前,現在,我似乎從沒有為這些事煩惱過。之前我媽媽說到買房的事,我真的覺得她好煩,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可操心的。我想,如果我是楊璐,我足夠愛盛峰的話,我就會和他說,e市的房子不用賣,咱倆就一起存錢在上海買房,買不起就租,有什麼大不了的呀。”

    顧銘夕笑著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他想,其實他也很幸運,也撿到了一個寶。

    7月底,徐雙華飛到了e市,陪著顧銘夕去了一個畫室,畫室其實是一個培訓學校,學生都是封閉式住校培訓,為了備戰第二年的各種美術類統考、校考。

    學校的校長就是徐雙華的好朋友,姓柯,是一位資深的美院老師,主講素描。柯老師又找來了教色彩和速寫的老師,現場讓顧銘夕畫了張速寫,幾個老師研究了一下,一致認為,顧銘夕通過本科線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前提是,他得玩兒命似的練習。

    顧銘夕由此開始了備考生涯,他身體情況特殊,不用住校,每天早上,龐倩開車送他去學校練畫,傍晚再去把他接回來,晚上,他則在家複習高中文化課。

    龐倩參加了一個考研培訓班,每天白天也要去上課,晚上就和顧銘夕一起複習、做題。

    兩個人都脫離學習許多年,一開始實在是有些不習慣,尤其是龐倩,對著高數題還沒出半小時,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顧銘夕看著她直搖頭,讓她睡了一會兒後才把她叫醒,龐倩揉著眼睛說:“我覺得這些高數題比我工作時那些報表討厭多了。”

    顧銘夕忍不住露出一張苦瓜臉:“那你來試試做高中物理題。”

    龐倩樂得哈哈地笑:“顧銘夕,你也有今天!”

    他們一起背誦英語,約定時間,比賽,時間到了就背給對方聽,輸了的人要受懲罰。龐倩輸了要幫顧銘夕做按摩,顧銘夕輸了,要給龐倩唱個歌。

    大部分時間都是龐倩輸,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拍腿、按背,顧銘夕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高強度地練畫了,而且是純粹為了應試。每天回家,他都覺得自己腰酸腿疼肌肉僵,連著腳趾都有些麻了,龐倩就把他的腳擱在自己腿上,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地揉捏按摩。

    “這些天有沒有腳抽筋?”她問他,“不許說謊!”

    顧銘夕愣了一下,垂下眼眸點了點頭:“有過,不過沒辦法的。”

    “你畫一會兒就休息一下啊。”

    “考試時間有規定,哪能隨便休息。”他微笑,“龐龐,熬一熬就過去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你不要擔心。”

    每一個夜晚,他們都待在龐倩的房間,龐倩坐在寫字台前,顧銘夕則坐在一把椅子上,麵前是一張低矮的茶幾。房間很安靜,隻能聽到落筆的沙沙聲和翻書頁的聲響,有時候,顧銘夕會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看著龐倩的側影,她左手托著腮,右手拿筆在紙上演算,有時似乎碰到了難題,她會咬起筆頭發一會兒呆,然後翻一翻教材,繼續做下去。

    她穿著寬鬆的家居睡衣,長頭發綁了個亂糟糟的衝天辮,台燈的光亮映著她不施脂粉的臉龐,顧銘夕看到她纖細光潔的頸項,還有那長長的睫毛,翹起的小鼻子,微微嘟著的嘴唇,一瞬間心會產生錯覺。

    這多麼像是很多年前,他們每天一起做作業時的情景。

    龐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接著就擱下筆走了過來。

    當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手臂繞上他的脖子時,顧銘夕才明白,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傻乎乎的小女孩了。

    這一年的七夕,是顧銘夕27歲的生日,壽星公不想出去吃飯,自告奮勇要為龐倩的爸媽燒一頓飯。金愛華表示懷疑,龐倩攬著她的肩說:“媽,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他搞得定的。”

    龐倩陪著顧銘夕去買菜,去了超市,又去了菜場,最後居然還去了挺遠的水產批發市場。顧銘夕很用心地挑選了許多食材,龐倩在邊上偷偷地笑,想著這毛腳女婿是想在丈人丈母娘麵前“露一腳”了。

    顧銘夕在廚房忙活時,龐倩一直在給他打下手,金愛華實在不放心,偷偷地過來看,看到顧銘夕坐在椅子上,砧板放在地上,他低著頭右腳夾著菜刀專心切菜,嚇得金愛華心髒病都要出來了。

    她罵自己的女兒:“倩倩,你怎麼也不幫幫忙的!萬一銘夕切到腳趾頭怎麼辦?平時叫你學做菜你說工作忙,現在辭職了你總好學了咯!”

    顧銘夕笑道:“阿姨,沒事的,我可以做的,叫龐龐切菜我都不放心呢。”

    顧銘夕在龐倩的幫助下搗鼓了六菜一湯——清蒸梭子蟹、炸麵包屑蝴蝶蝦、洋蔥炒牛肉、香腸茭白毛豆丁、筍幹絲瓜、醬烤茄子、番茄豆腐湯。金愛華和龐水生看著琳琅滿目的一桌子,著實是驚到了,他們知道自己女兒的爛水平,明白這一桌子菜都是顧銘夕一個人張羅的。

    金愛華看著那碗炒丁,問:“銘夕啊,這都是你切的呀?”

    “嗯。”顧銘夕還有些害羞,龐倩幫他解下圍裙,他笑容靦腆,“阿姨,我做得不好,你和叔叔別笑話。”

    “哪做得不好啊!”金愛華吃了一口茄子,醬香味濃,又吃了一塊牛肉,滑滑嫩嫩,忍不住稱讚道,“很好吃啊,真比倩倩爸爸做得都好吃。”

    龐水生喝著小酒,皺著眉頭對龐倩說:“倩倩,爸爸和你說,以後成了家,你也得學著做一些,不能都讓銘夕一個人做。家的事,夫妻兩個要一起承擔,你和銘夕在一起,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顧,你不能耍大小姐脾氣,不能欺負他。”他又麵向顧銘夕,“還有啊,銘夕,我也要說說你,你太寵倩倩了,以前就寵,現在更不得了了,你是個大老爺們,對著女人,得治啊。”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虛心地點著頭,一會兒後,她在他耳邊說:“我爸一高興就喝多,一喝多,話就多了,你別管他。”

    顧銘夕也在她耳邊說:“其實我覺得叔叔說得挺有道理的,我好像是太寵你了。”

    龐倩瞪他:“後悔了?”

    “有點兒。”他笑,“真沒想到,當年幫你搶鹵蛋打了一架,這小胖妞就這麼賴著我了。”

    時間過去了幾個月,日子一直波瀾不驚,2011年的重陽節,金材公司給退休職工搞活動,包了個茶樓開茶話會。

    金愛華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參加,碰到以前的老鄰居、老同事,大家立刻聊起天來,話題不外乎孩子們的工作、學業、婚戀情況。

    金愛華每一年都是大家豔羨的對象,因為龐倩工作好,收入高,又因為他們搬了大房子。

    鍾小蓮又一次哀歎自己當初魄力不夠,住了三年出租屋才住上回遷房,新房子居然和以前的大院房子差不多大,她總是對金愛華說:“還是你們水生膽子大,現在可好,房價那麼貴,我們家兒子娶老婆都沒房。”

    金愛華很得意:“當年是我們倩倩建議的,小丫頭腦子可靈了。”

    鍾小蓮問:“你們倩倩現在還在那家香港公司上班嗎?”

    金愛華倒沒有隱瞞:“剛辭職,在準備考研。”

    “哦呦,你們倩倩都要考研啦!”一群大媽大呼小叫起來,“女孩子念那麼多書不好,小心以後找不到對象!”

    金愛華說:“別胡說,我們倩倩現在有男朋友的!打算明年結婚呢!”

    大媽們更激動了,一窩蜂地問小夥子多大,哪人,做什麼工作,年薪如何,最關鍵是,有沒有房。

    金愛華底氣那個足啊:“房子已經買好啦,就和我們一個小區,138方,男孩子出的首付,寫的我們倩倩名字。”

    大媽們各種羨慕嫉妒恨,鍾小蓮突然歎了口氣:“唉……倩倩都要結婚了,也不知道銘夕現在怎麼樣。”

    有人用手肘捅捅她,金愛華別開了頭去,心情很好地看窗外風景。

    大家散了的時候,紛紛對金愛華說,龐倩結婚了別忘請大家喝喜酒,金愛華樂地應下,去坐車時,鍾小蓮走在了她身邊。

    她悄悄地說:“愛華,你聽說沒,顧國祥離婚了。”

    金愛華一愣,問:“離婚了?和現在這個?”

    “嗯,現在這個,離了有半年了吧。老馬還在廠子上班,悄悄告訴我的,廠很多人不知道,剛才我也就沒說。”

    金愛華問:“為什麼離婚啊?孩子歸的誰?”

    “還能為什麼啊,顧國祥他老婆嫁給他的時候才26,現在也才34,顧國祥呢?他都55了吧!30多歲的女人哪有人肯陪著這麼個半老頭子的。”鍾小蓮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小孩子當然是歸顧國祥呀,他不就是為了個小孩兒才和阿涵離婚的麼,這次離婚,他還給了女方一筆錢呢,讓女方放棄監護權。”

    金愛華很有些反應不過來:“那他就一個人帶著一個小孩兒?他小孩今年多大呀?”

    “8歲吧,才上三年級呢。”說到孩子,鍾小蓮又歎氣了,“你不知道,這個小孩被顧國祥寵壞了,老馬說,廠子的人聽到顧國祥家的這位小公主,一個個都是搖頭的,說是非常非常得任性、刁蠻、不懂事,事事都要順她的心,一不如意就撒潑耍賴,而且念書成績也不好,成天就知道弄些漂亮衣服、鞋子,這一點,估計是像了她的媽。”

    “……”

    “他們都說,這小鬼和銘夕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金愛華滿腹心事地回了家,吃過飯,她打發龐倩去洗碗,又喊龐水生去買水果,找了個機會,她和顧銘夕說了會話。

    金愛華說:“銘夕,你知不知道,你爸爸離婚了。”

    顧銘夕麵上神色未變,心是有性驚的。

    他尋了個機會給顧國祥打了個電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告訴父親,他已經回了e市,並且打算繼續念書,正在複習迎考。

    顧國祥始終都沒有說起自己的家庭情況,問:“銘夕,你住在哪?”

    顧銘夕說了實話:“我住在龐倩家。”

    “嘖!”顧國祥有些不高興,“這像什麼話!被別人知道了又要說閑話!你又不是沒有家!銘夕,你可以住到爸爸這來的。”

    顧銘夕拒絕了:“爸爸,不用了,我在龐倩家住得挺好的。”

    顧國祥沉默了一會兒,說:“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吃個飯,你很久沒見你妹妹了。”

    顧銘夕隻見過一次顧梓玥,根本就記不起她的臉了,他說:“爸爸,明年春節再說吧,我最近複習非常忙,再過兩個月就要考試了,考完以後,春節時我會空一些。”

    “好吧。”顧國祥也不勉強他,“我們保持電話聯係,銘夕,你自己多照顧自己。”

    顧銘夕點頭:“我知道,爸,你也多保重身體。”

    12月,顧銘夕順利地進行了高考報名,到了次年一月,省美術類統考來臨了。

    他已經準備得很充分,背著畫具、畫板走到考場門口,龐倩用力地抱了抱他,說:“顧銘夕,加油!我在外麵等你的好消息!”

    盡管身邊經過的考生幾乎要比他小10歲,顧銘夕眼依舊閃著自信的光,他說:“龐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1月份幾乎是一個考試月,顧銘夕不僅參加了統考,還參加了兩所學校的校考,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考上海視覺。徐雙華對他說,他已經幫顧銘夕做了工作,隻要他專業課和文化課能過分數線,就不用擔心上海視覺會因為他的殘疾而不錄取他。他的話令顧銘夕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考試的時候,他心無旁騖,眼神專注,兩隻腳靈活地換筆、洗筆、調色……他在畫一張很簡單的色彩,但是,也可能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張色彩。

    結束的時候,他放下筆,覺得腿有點酸,心卻是一陣輕鬆。

    龐倩也參加了研究生考試的初試,發揮得非常好。她英語基礎本來就不錯,又專心致誌地複習了半年,做了無數的真題,考完以後自我感覺非常棒,隻等著年後出初試成績。

    走出考場,她便看到了等待的顧銘夕,他靜靜地站在路邊的大樹下,看到龐倩,他便大步地迎了過去。

    他沒有問她考得如何,隻是往她額頭印下一個吻,說:“考完了,我們去大吃一頓,慶祝一下,好不好?”

    “好!”她抱著他的腰,仰著臉孔開心地回答。

    第一個好消息來自顧銘夕。

    統考、校考的成績一一公布,他順利地上了本科線,也通過了上海視覺的專業合格線,這就意味著,接下去的幾個月,他隻要專心複習文化課就可以了。

    2012年的春節對龐倩和顧銘夕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因為,他們搬去了新家。

    盡管他們還沒有結婚,但金愛華知道顧銘夕一個人生活多少有些不方便,也就默許了龐倩與他“同居”。

    家的親戚來拜年時,都順便去參觀了龐倩和顧銘夕的新房,一個個都是交口稱讚不停。這半年下來,龐倩家的親戚都接受了顧銘夕,沒有任何人會對他產生質疑,因為誰都能看出來,這個小夥子除了沒有胳膊,其他一切都好得沒話說,長得帥,人實在,又會賺錢,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對龐倩更是好得不像話。

    但還是有人不了解顧銘夕的家庭情況,會問金愛華:“銘夕過年咋都不回自己家?他爸爸媽媽呢?”

    就是在這樣的時候,顧銘夕接到了顧國祥的電話,說讓他去吃飯。

    “你爺爺奶奶想你了。”顧國祥說,“帶上倩倩,你們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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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3:38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顧家親戚

  顧國祥把家庭聚餐的地點定在了一家海鮮酒樓,龐倩陪顧銘夕去赴約前,兩個人先去商場買了些禮物。

    龐倩對顧銘夕爺爺奶奶、姑姑姑父的印象還停留在顧銘夕16歲生日那天,那一次的聚餐實在不算愉,令她深深地感受到顧銘夕家人對他的輕視。

    商場,顧銘夕把買東西的決定權都交給了龐倩,龐倩替顧爺爺選了一頂羊皮帽,替顧奶奶挑了一條羊毛披肩,給顧國英夫妻選了紅酒禮盒,聽說董源剛剛結婚,她又給小夫妻買了一對千足金的情侶墜,最後,龐倩和顧銘夕商量著,給顧國祥選了一套高檔保暖內衣,給顧梓玥買了一件羽絨外套。

    他們是晚輩,就算已經好多年沒和親戚們聯係,以後也不見得會有更多的來往,兩個人都認為該有的禮節應該做到。買完東西,龐倩和顧銘夕壓著時間趕到了酒樓,龐倩提著大包小包與顧銘夕一起去坐電梯時,碰到了剛剛趕到的董源夫妻。

    如果是在大街上偶遇,龐倩一定認不出董源了,27歲的董源個子不高,目測體重絕不會低於200斤,他剃著短短的平頭,臉上長著許多粉刺,牽著他新婚妻子的手。

    董源也認不出龐倩了,他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上下一掃,接著就轉過了頭去。那是很典型的路上看美女的眼神,想看,又要裝作不經意,害得龐倩想要打招呼,一下子都說不出口。

    最後,還是顧銘夕上前叫了他一聲:“董源。”

    董源看到顧銘夕十分驚訝,他完全沒想到顧國祥會聯係上顧銘夕,並叫他一起來吃飯。看到顧銘夕身邊的龐倩他更驚訝了,一是因為這美女居然是那個老和顧銘夕粘在一起的不起眼的小丫頭,二是因為,這美女居然成了顧銘夕的女朋友!

    董源打量著顧銘夕和龐倩,龐倩化著妝,穿得也很漂亮,顧銘夕的衣著卻很簡單,灰色大衣黑色褲子,他個子似乎高了一些,膚色看著有點黑,但是一張臉還是挺帥。董源的視線又刮到了顧銘夕的大衣袖子上,如記憶中一樣,他的兩條袖子筆直又空癟地懸垂著,袖口什麼都沒有。

    董源的妻子小梁身材中等,長得倒還麵善,一直好奇地打量著顧銘夕,董源給她介紹說:“這是我表哥,顧銘夕,是顧梓玥同父異母的哥哥。”

    四個人一起坐電梯上樓,走出電梯時,董源取了一支煙點燃,煙盒遞向顧銘夕,問:“抽煙麼?”

    顧銘夕搖頭:“我不抽煙,謝謝。”

    董源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問:“舅舅說你前些年在z城念書,是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嗯。”顧銘夕並不想多說自己的經曆,回答,“回來才幾個月。”

    “我聽說,你媽媽去世了?”

    顧銘夕點點頭。

    “你以後就留在e市了?”

    “對。”

    “找到工作了麼?”董源問,“這些日子你都住哪兒呢?”

    顧銘夕一點兒沒撒謊:“沒找工作,我回來以後一直住在龐倩家。”

    董源點頭:“你這個情況的確不好找工作。我現在在超市上班,做倉管,我們超市也有幾個殘疾人,有幾個理貨的是聾啞的,倉庫還有個兒麻,回頭我幫你去問問,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們超市有沒有工種適合你。”

    顧銘夕笑著說:“不用了,我近期不打算找工作。”

    董源一愣,問:“難道你想讓龐倩養你呀?”

    龐倩也不和他計較,開玩笑地說:“不行嗎?我願意養!我樂意!”

    聽到她的話,董源的眼透出了一股莫名的神情,龐倩在邊上看得分明,那眼神夾著憐憫、同情,甚至還有一絲鄙夷。

    果然,董源說:“顧銘夕,說起來,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舅舅去年離婚了,你的確可以趁著他現在沒再婚,梓玥又還小,多爭取點兒東西。”

    顧銘夕:“……”

    龐倩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走進包廂,顧家兩老、顧國英夫妻、顧國祥和顧梓玥都已經到了,顧國祥看到顧銘夕立刻就迎了過來,他麵色深沉,眼睛卻有壓抑的喜悅,站在顧銘夕麵前,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說:“銘夕,來了。”

    “爸,新年好。”顧銘夕喊了一聲後,注意力就集中到了顧國祥身邊的一個小女孩身上。她很漂亮,皮膚白皙,個子高挑,五官比顧銘夕更像顧國祥,她留著及肩發,戴著一隻蝴蝶結發箍,穿著紅格子的連衣裙,一雙眼睛正滴溜溜地往顧銘夕身上打量。

    顧銘夕笑了起來,說:“這是梓玥麼,長這麼大了。”他回頭對龐倩說,“龐龐,把禮物都拿出來吧,給梓玥買的衣服,也不知夠不夠大呢。”

    顧國祥沒有提起方蕙的事,顧銘夕也不會去問。

    龐倩帶著禮物去了餐桌邊,一樣一樣地送給長輩們,顧銘夕則與她站在一起,“爺爺奶奶、姑姑姑父”地喊過去。顧爺爺顧奶奶都已經80多歲了,精神倒還健旺,顧奶奶看到顧銘夕後流了眼淚,顧爺爺神色有些複雜,問了幾句顧銘夕的現狀,就閉目養神了。

    顧國英看著顧銘夕的眼神很是微妙,甚至還與丈夫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什麼。

    倒是小梁收到了新婚禮物,顯得很開心,站起來說:“謝謝表哥、表嫂。隻是我都不知道你們會來,都沒準備禮物呢。”

    龐倩被她逗笑了,說:“沒事啊,你也別喊我表嫂,我們還沒有結婚呢。”

    小梁笑道:“遲早的事兒,到時要請我們喝喜酒啊。”

    龐倩還沒答,顧國英就在邊上打哈哈了:“說這個幹嗎呀,我們源源結婚的時候,銘夕也沒來賞臉喝喜酒啊。”

    顧銘夕和龐倩對視一眼,微微一笑,走了開去。

    這一趟來之前,顧銘夕和龐倩進行過簡單的溝通,達成了共識,吃飯時少說話,多微笑,不管別人說什麼,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龐倩甚至想過,顧銘夕的家人這麼多年沒見他,又隻知道他一丁點的消息,再次遇見,應該會對他態度改觀。她還設想過那種電視骨肉團聚抱頭痛哭的情景,可事實上,這些都沒有發生。那些人沒有問到李涵,也沒有問起顧銘夕這些年來的經曆,除了顧國祥和小梁,那些人隻是神色各異地看著顧銘夕,好像是團結一致地對待著一個外來入侵者。並且,龐倩發現,顧銘夕的親戚們在看到他“從天而降”後,似乎都誤會了什麼。

    龐倩把禮物送給顧國祥和顧梓玥,之前,顧國祥已經告訴了顧梓玥,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年輕男人,是她的親哥哥。

    龐倩把新衣服送給顧梓玥,她看都沒看一眼就丟在了一邊,看向顧銘夕和龐倩的眼神明顯帶上了敵意。

    顧國祥把一切都看在眼,板起臉說:“梓玥,你這是做什麼,這是你的哥哥,哥哥給你買禮物了,你該說什麼?”

    顧梓玥當做沒聽見,扭頭就往爺爺身邊跑,被顧國祥一把抓住:“梓玥!說謝謝哥哥!”

    顧梓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緊咬著牙關不開口。

    顧銘夕和龐倩都有些莫名其妙,顧國祥又訓斥了顧梓玥幾句,小姑娘眼圈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顧國英連忙過來把她拉走,嘴不停地哄著她,“乖囡,寶囡,玥玥小心肝,梓玥小公主”地喊了一遍,顧梓玥才止住了哭,她回頭瞟了一眼顧銘夕,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顧國英說:“姑姑,我媽媽說我有個哥哥是殘廢,是沒有胳膊的,是不是就因為他,我爸爸才和我媽媽離婚的?”

    龐倩腦子“轟”的一下,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腦袋,她怎麼能容忍有人當著她的麵喊顧銘夕“殘廢”,尤其那個人還是和顧銘夕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龐倩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顧銘夕已經用身體擋住了她。

    他用肩膀死死地抵住她,壓低聲音說:“龐龐,算了,她隻是個孩子。”

    龐倩氣得眼睛都發酸了,顧銘夕又勸了她一句:“龐龐,我沒事,你冷靜一些。”

    沒有其他人去訓斥顧梓玥,隻有顧國祥衝著她斥了幾句,顧梓玥眼看著又要哭了,顧爺爺朝著顧國祥喊起來:“大過年的,你衝孩子喊什麼?”

    麵對此情此景,龐倩還有什麼話說,顧銘夕對於這些人來說都像是個外人,又何況是她龐倩。

    她和顧銘夕一起入了席,為他脫下外套,又抽了濕巾幫他擦淨右腳,她在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隻是吃頓便飯,吃完了就可以走了,這些人,以後很少會碰到。

    顧梓玥一直在暗中觀察顧銘夕用腳吃飯,看著看著,她的小眉頭就皺了起來。她發現顧銘夕自己夾不了菜,都是龐倩在邊上幫忙,小心思就轉了起來。

    接下來,龐倩發覺,隻要她去夾菜,筷子剛碰到菜盤,玻璃轉盤就會速地轉起來,有時候她已經夾起來了一些,菜盤就突然隨著轉盤移開了,害得她很狼狽地把空筷子伸回來。

    龐倩往顧梓玥那看了一眼,顧梓玥似乎心情很好,手一直搭在玻璃轉盤上,不停地轉啊轉啊轉,就像在玩遊戲一樣,別人都很難好好夾菜。顧國祥終於發現了,說了她幾句,她消停了一會兒,立刻又老方一帖。

    吃飯要聊天,顧國英問到了顧銘夕的工作情況,顧銘夕說自己暫時不打算找工作,顧國英就想起了顧國祥對她說過的話——顧銘夕大學退學了。

    顧國英對顧銘夕說:“現在工作很難找啊,我們源源大專畢業,也是靠你爸爸托關係才進的連鎖超市工作,銘夕,像你這樣沒胳膊又沒學曆,根本就找不到工作的。”

    顧國祥問:“銘夕,你上次說你想要繼續念書?”

    “對,我在考試。”顧銘夕把一切說得簡單,“等拿到文憑再去工作。”

    董源插嘴:“那得多少年啊?你念成人高校嗎?還是自考?”

    顧銘夕笑笑,沒作答。

    顧國祥沉吟了一下,說:“銘夕,念書的事不要勉強,能拿到文憑最好,拿不到也沒關係。你要是想工作,爸爸可以給你安排,找個辦公室工作,簡單一些,輕鬆一些,會比較適合你。”

    顧銘夕又笑了一下,說:“爸爸,不用,我還是想先念書。”

    顧銘夕用“鴕鳥先生”做筆名出版繪本的事,連顧國祥都不知道,顧銘夕和龐倩也不打算說。他們已經做了計劃,念書的這幾年,顧銘夕課餘可以繼續畫畫,按照他目前的受歡迎程度,一年出一本書,就足夠兩個人過上舒服的生活了。

    顧國英對於龐倩和顧銘夕的交往很好奇,在她的眼,顧銘夕身體殘疾,沒有學曆,沒有工作,肯定也沒房沒車沒錢,龐倩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幹嗎要和他在一起?圖的是什麼?

    她不動聲色地問:“銘夕和倩倩處了多久的對象了?”

    顧銘夕看一眼龐倩,答:“一年多了。”

    “這麼久啦,打算結婚嗎?”

    “嗯,有這個打算。”顧銘夕點頭,始終微笑著,龐倩補充道:“我們今年就會結婚了。”

    顧國英問:“那……婚房做在哪?”

    顧銘夕剛要回答,龐倩的手突然伸到了桌下,按在了他的大腿上。她笑著說:“我們沒有婚房,現在房價那麼貴,哪買得起。”

    顧銘夕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龐倩衝他眨眨眼睛,又說:“我爸爸講了,我們家房子大,可以給我們結婚用。”

    顧國英的丈夫董平問:“那你的爸爸媽媽去外麵租房子?”

    “怎麼會啊。”龐倩驚訝,“當然是和我爸爸媽媽一起住啊,反正房間還有多,以後有了孩子,也能有房間。”

    董平說:“那銘夕不就等於是入贅了?”

    顧國英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什麼入贅,生了小孩肯定還是姓顧的。”

    “不一定。”開口的居然是顧銘夕,令龐倩都嚇了一跳。

    顧銘夕說:“小孩姓顧,姓龐,我沒意見。”

    “胡鬧!”顧爺爺看著不吭聲,卻一直在聽大家說話,這時候忍不住發了飆,大手一拍桌麵,“我們顧家的男孩子,生孩子隻能姓顧!哪能隨女方姓!我絕對不會同意!”

    龐倩冷笑一聲,端起茶杯喝起了水。

    顧國祥麵色有些尷尬,終於下定決心對顧銘夕說:“銘夕,你和倩倩要是結婚需要買房,你和爸爸講,爸爸可以幫你一些。”

    顧國英著急地叫起來:“哥!你還有個梓玥呢!”

    這麼多年下來,顧國英從顧國祥這是撈了不少好處的,方蕙很少著家,顧國祥工作忙,顧梓玥隻能和保姆待在一起,小姑娘從來不把保姆放在眼,調皮搗蛋地能把保姆氣哭,後來顧國祥見妹妹退了休,董源又還沒生孩子,就花錢請顧國英過來照顧顧梓玥的飲食起居。

    顧國英畢竟不是保姆,到了顧國祥家可一點兒也不見外。金材公司福利好,發的東西多,顧國英看到了就大包小包地往自己家背,顧國祥也不會說她什麼。

    兄妹兩個都很寵顧梓玥,基本上她要什麼就給什麼,反正小丫頭吵吵了,顧國英就問顧國祥要錢,買零食,買玩具,買衣服,帶著去外麵吃大餐,看電影,玩遊藝城,有時候顧國英還會叫上董源和小梁一起去吃喝,反正是吃哥哥的,她可不心疼。

    所以,顧國英對於顧國祥的財產也是很敏感的,她寧可哥哥把錢花給顧梓玥,也不願意他把錢砸到顧銘夕身上去。

    顧梓玥已經溜到了顧國英身邊,顧國英把她抱在懷,對顧國祥說:“這事兒我可不同意。梓玥才那麼小,你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你不是說以後要送梓玥出國留學麼,那可都是錢!銘夕都那麼大個人了,當初阿涵走的時候,你也沒虧待他們母子倆,銘夕自己不爭氣,沒念完大學找不到工作,這還得你負責嗎?當初梓玥媽媽走的時候,我可是答應她要好好照顧梓玥的……”

    顧國英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顧梓玥很聰明,看了她一眼後就又跑回了顧國祥身邊,抱著他的腰哼哼著說:“爸爸爸爸,你不要讓姑姑哭啦!姑姑對我可好了!”

    顧爺爺喊顧梓玥:“梓玥乖乖,到爺爺這來。”

    他拉過顧梓玥的小手,看著她白淨纖長的手指頭,歎氣道:“我們家的孩子,源源念書不好,銘夕又沒了胳膊,都沒什麼出息。咱們家的希望就在梓玥身上啦,小梓玥你放心,爺爺一定好好地栽培你,你爸爸說你想學鋼琴是嗎?爺爺給你買!爺爺送你去學!看我們梓玥這麼漂亮的手指,就是天生彈鋼琴的。”

    顧國祥簡直是外不是人,偏偏顧國英不罷休,還要繼續說:“其實,像銘夕這樣的情況,是不是可以申請低保困難戶的?”

    小梁在社區上班,顧國英追著問了幾個問題,小梁臉紅地看一眼顧銘夕,說:“的確是可以辦的。”

    “還可以申請廉租房,對不對?”顧國英覺得自己真聰明,幫顧銘夕和龐倩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銘夕,你和倩倩可以申請廉租房結婚的,先登記,把困難家庭辦出來,就能申請房子了。房子雖然比較遠,但是一個月才幾十塊錢租金,哎呦,你是條件符合,我們想申請都申請不了呢!”

    董源說:“其實銘夕也能像我一樣申請經濟適用房。”

    顧國英駁斥了他:“經適房買一套也要20多萬呢,銘夕拿得出來麼!”

    董源說:“20多萬,舅舅能幫忙啊,我買房舅舅都給了我5萬呢。”

    顧國英慌張地喊他閉嘴:“你個傻小子,胡說什麼!你舅舅是借我們的!我們要還的!”

    龐倩這時候已經一點也不生氣了,反倒覺得很有趣,自從說出了那句謊話,她就像是在看一場跳梁小醜的表演。她本來想在最後,把事實告訴大家,說她隻是在開玩笑,她和顧銘夕已經有婚房了。

    可是這時,她突然就不想說了。就讓他們以為顧銘夕是窮光蛋好了,這並沒有什麼可丟臉的。就在這時,顧銘夕湊到龐倩耳邊,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你去哪兒?”龐倩問。

    “一會兒告訴你。”他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壞壞的笑。

    顧銘夕站了起來,對大家說了聲抱歉,走出了包廂。一會兒後,他回來,並沒有坐下,隻是站著對一桌子人說,他和龐倩臨時有事,要先走了。

    飯隻吃了一半,顧國英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申請廉租房的事,龐倩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站了起來,為顧銘夕穿上了外套,還幫他擦了擦嘴角。

    顧國祥有點生氣:“銘夕,你這是做什麼!你姑姑沒有惡意的,你不要這麼任性!”

    “不是,爸爸,我是真的有事。”顧銘夕笑容淺淡,目光平和,“我有個朋友趁著春節來e市玩,約我晚上去喝茶,聊一點工作上的事。”

    他眼睛閃著光:“抱歉,我剛才沒有和大家說,雖然我沒有工作,但是平時一直在為一些雜誌畫畫,收入還是可以的。關於買房子,姑姑你不要擔心,我不需要爸爸的幫忙,我和龐龐已經看好房子了,準備節後交首付。”

    他幫龐倩圓謊,顧國英愣愣的問:“哪兒的房子?”

    “盛世北城。”

    董平驚訝極了:“市中心那個盛世北城?”

    顧銘夕點頭:“對。”

    顧國英又問:“房子多大?那兒的房子得要2萬多一方吧。”

    “不大,138方。”顧銘夕笑道,“以後條件好一些,再換大房子。”

    眾人:“……”

    龐倩已經拿起了包,顧銘夕說:“爺爺奶奶,爸爸,姑姑,姑父,我先走了,抱歉沒能多陪你們一會兒,下次有機會,我請。”

    說著,他就和龐倩一起離開了包廂。

    幾秒鍾後,顧國英才反應過來:“吹牛的吧,給雜誌畫畫能賺多少錢啊,以為我們是土包子呀!”

    董源也說:“媽都怪你,你也太不給銘夕麵子了,他隻能找個借口走了,估計以後也不會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顧國英撇嘴:“不吃拉倒,誰還扒著他了。”

    顧國祥一直陰著一張臉,飯後,他找服務員結賬,服務員走進包廂,說:“先生,剛才有一位年輕的先生已經結過了,並讓我轉告你們,說是這麼多年也沒請爺爺奶奶吃頓飯,這頓就他請了。”

    顧國英張大了嘴,問:“結了多少錢?”

    服務員微笑:“哦,4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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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4:01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再戰高考

    與顧銘夕一起走去酒樓停車場時,龐倩止不住地想起了他之前說的話,然後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疑惑地回頭看她,問:“在笑什麼?”

    她清了清嗓子,學著他的語氣裝腔作勢地說:“不大,138方。以後條件好一些,再換大房子。”說完以後她又樂了,“哈哈哈哈哈,顧銘夕,你好腹黑!”

    他不懂:“什麼叫腹黑?”

    “腹黑就是,呃……表麵人畜無害,其實一肚子壞水兒。”她蹩腳地解釋,顧銘夕很不滿意:“我哪有一肚子壞水兒?”

    龐倩抱著他,仰頭撒嬌:“好吧,沒有壞水兒,就是有一點小心思。”

    他低頭看她,輕輕地笑了:“我說的是實話。”

    他的眼神那麼溫柔,龐倩的心漸漸地靜了下來,他們站在酒樓門口,正月的寒風呼呼地刮在他們臉上,龐倩抱了他一會兒,說:“顧銘夕,剛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他點頭:“我知道,我不會去介意這些事。”

    但龐倩還是想不明白:“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對你?你的姑姑,為什麼要說那麼過分的話?”

    “虧你還是金融業從業者,這都看不出來嗎?”顧銘夕用鼻尖去蹭蹭她的額頭,她的皮膚冰冰的,他的鼻尖也是冰冰的,“他們是覺得,我現在一無所有,之前幾年一直沒回來,等我父親離了婚,我卻突然回來,還說要和你結婚,明擺著就是要來爭家產。”

    龐倩覺得匪夷所思:“就算你回來爭家產,也不幹他們事吧!你爸爸的錢,和他們有半毛錢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呢?”顧銘夕說,“我從小就和他們不親,他們也知道,我爸爸不喜歡我。我爸爸這個人好麵子,平時姑姑家有困難,他每次都幫忙,出錢出力托關係。以前爺爺奶奶生病住院,都是我爸爸出的錢,醫院的醫生護士誰不誇他一句孝子。你覺得,我姑姑和爺爺會樂意看到我爸爸給我錢嗎?”

    生活在和睦大家庭中的龐倩根本難以理解這樣的狀況,又問:“顧銘夕,他們為什麼這麼不喜歡你啊?你是你爸爸的親兒子啊!”

    他又笑了:“你以前就知道的啊,他們一直不喜歡我媽媽,因為她是外省人。我爺爺始終認為,我爸爸當年和我媽媽在一起,是被她的美貌迷惑。我爺爺總是說,我爸爸當初如果找一個家庭條件再好一點的妻子,現在肯定能發展得更好。”

    龐倩目瞪口呆:“可是我記得,咱們小的時候,你爺爺奶奶很喜歡你的呀,每次來你們家,都給你帶好多玩具、零食。”

    “那是我還有手的時候,我手截肢以後,你見他們來過幾次?”顧銘夕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龐龐,以前我不懂,總想要讓自己做得再好一些,再優秀一些,也許我爸爸就會喜歡我了,我的爺爺、奶奶、姑姑就不會嫌棄我了。一直到我念了高中,我才知道,有些人的思想是你無論怎麼努力也扭轉不過來的,他們認定你是失敗者,認定你不會有出息,認定你是這個大家庭難以見人的恥辱,不管你怎麼做,他們也不會對你改觀。所以那時候,我就已經看開了。”

    龐倩心酸澀得難受,為他那些年所受的委屈,也為那時候的自己沒能體會到他的心情而感到愧疚。她說:“小時候,也沒見你來和我說這些事,你總是這樣,很多事都喜歡悶在心,不讓我知道。以後可不許了呀。”

    他應下:“以後不會了,我一定什麼都告訴你。”

    其實,龐倩不知道,支撐著顧銘夕度過那苦澀青春期的人,一個是李涵,另一個就是她自己。

    顧銘夕竭盡所能都無法從顧國祥身上獲得的歸屬感、認同感、親切感,以及他想要得到的尊重、依賴、信任、鼓勵和關懷,每一樣,都能切切實實地從龐倩身上得到。

    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女孩,是這個世界上最依賴他的人。與她在一起,顧銘夕總能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哪怕有些事,對他來說很困難,但是轉過身看到龐倩怯怯的目光,他就不再害怕,而是勇敢地挺起胸膛站在了她的麵前。

    街上的情侶拖著手慢悠悠地走過他們身邊,顧銘夕的視線定格在他們相牽的手上。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他沒有辦法牽她的手,也沒有辦法給她一個堅實的擁抱,甚至以後,他也沒辦法抱起他們的孩子。

    龐倩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她更緊地攬住了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說:“好冷啊,我想回家了。”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龐倩穿得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顧銘夕掙開了她的懷抱,走到她另一邊幫她擋著風口,說:“龐龐,還不能回家,你陪我去茶樓見一下琪姐吧。”

    她很疑惑:“啊?琪姐?她在e市嗎?”

    “對,她和先生孩子春節旅遊,今天剛到e市,約我晚上喝茶。”

    “我還以為是你找的借口。”

    顧銘夕微笑:“我說了,我不腹黑,說的都是實話。”

    真是一個學以致用的聰明孩子。

    顧銘夕和龐倩趕到茶樓時,薑琪已經到了,看到顧銘夕,她非常得開心,抱了抱他,又抱了抱龐倩,三個人才在桌邊坐下。

    “小顧,你看起來真不錯。”薑琪看著桌對麵的顧銘夕,由衷地感歎,“果然是回了老家,又有愛情的滋潤,現在真是帥得叫我這個已婚小嫂都要被你迷住了。”

    “琪姐,你不要笑話我了。”顧銘夕臉都紅了,悄悄看了龐倩一眼,她正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

    薑琪是給顧銘夕帶好消息來的,前一年夏天他新出的書賣得特別好,第一次加印要賣完,春節後就要進行第二次加印了。

    薑琪問:“上個月和你談的影視版權的事,你考慮得如何,四家公司,四個方案,有比較過嗎?”

    顧銘夕很抱歉:“真的對不起,琪姐,上個月我和龐龐忙著考試,那些方案我還沒來得及看。這幾天我一定抓緊看完,再和龐龐討論一下,到時給你回音。”

    薑琪佯怒地瞪他一眼:“你的效率下降許多哦。”

    “真的很抱歉,你知道,我今年忙著考試啊。”顧銘夕很委屈,“高考結束,我立刻就開始畫新稿子,故事大綱我下個月就給你,到時我們一起討論。”

    薑琪笑:“好啦,和你開玩笑的,現在是你事業的上升期,的確不應該冒進,出書太多也沒好處。”頓了一下,她又問,“對了,你和龐倩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顧銘夕又看一眼龐倩,笑著說,“琪姐,你真的不要催我,考試很重要,龐龐說了,考上了才有老婆,考不上,我隻能繼續打光棍了。”

    “顧銘夕!”龐倩窘得臉發燙,往他腰上拍了一下,“別歪曲我的意思!”

    薑琪哈哈大笑:“我以前一直在想,像小顧這樣內斂的男孩子,肯定得找個溫柔體貼的女朋友才行。現在才發現,原來他談了戀愛,自己的性子先改變了,真是叫我意外。”

    三個人在茶樓坐了兩個小時,聊得十分愉,臨走的時候,薑琪告訴顧銘夕,《我的螃蟹小姐》電影劇本已經改完,投資也已到位,正在讓演員試鏡,準備節後開拍。

    “哇!”龐倩興致勃勃地問,“誰來演我?”

    “還不知道啊,目前試鏡的都是有些名氣的小花旦。”薑琪看一眼顧銘夕,說,“本來,影視公司是希望請原作者一起改編劇本的,但是小顧推辭了。要不然開拍後,你倆還能一起去探班。”

    與薑琪告別後,龐倩載著顧銘夕回家,路上,她問:“你為什麼不同意去改編劇本?”

    “我沒有這方麵經驗,又忙著考試,而且,當這個故事的影視改編權變成人民幣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個故事已經和我們沒有關係了。”他很認真地回答她,“我們的故事就隻是我畫的那本書,拍出來的,是另一個故事了。到時候不管他們拍得如何,我都不會發表意見。”

    龐倩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在電影,我和你,都是叫的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顧銘夕笑道,“以後上映了,咱們就知道了。”

    車子到了盛世北城,龐倩和顧銘夕一起搭電梯上樓,到了22樓,她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又開了客廳燈。

    暖暖的黃色燈光在客廳亮起,龐倩脫了鞋,見顧銘夕要雙腳互蹬脫鞋,立刻阻止了他。她把他按在換鞋凳上,蹲在他麵前幫他脫下了腳上的皮鞋:“一雙鞋子2000多塊呢,你那樣子脫法很容易磨破皮的。”

    他小聲嘟囔:“真小氣。”

    她想到他告訴她,晚餐是他結的賬,瞪他:“就你最大方!”

    兩個人換上拖鞋,是一對毛茸茸的悠嘻猴情侶鞋,龐倩打開了熱空調,幫顧銘夕脫下了大衣、外褲,打發他去洗澡。

    顧銘夕洗完澡換上了珊瑚絨睡衣,走出衛生間時,便聽到廚房傳來吸油煙機的轟轟聲。他走過去,便看到廚房燈光明亮,龐倩穿著圍裙在煮麵條。

    麵條在鍋沸騰著,邊上的兩個麵碗擱著煎蛋,一個碗有一個蛋,另一個碗卻有兩個。

    龐倩切了一點小青菜,嘩啦啦倒進了鍋,煮了一會兒後,她關了火,回頭時才看到倚在門框上的顧銘夕。

    她笑起來:“晚飯時我幾乎沒吃什麼,都餓扁了,我想,你應該也餓了。”

    他點頭:“的確有點餓。”

    “嚐嚐我的手藝!”她拿著湯勺,像揮舞魔法棒似的在空氣劃出一道弧線,“要是太淡就加鹽,要是太鹹就加水,反正不許說不好吃!”

    他當然不會說不好吃,不僅吃光了麵條、青菜和兩個煎蛋,還把麵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龐倩收拾了廚房,洗完澡回到主臥時,顧銘夕已經躺在床上看電視了。

    她爬上床,顧銘夕自動挪開,說:“被窩暖好了。”

    “真乖。”她抱著他,音色輕柔而誘惑,“顧銘夕,我有時候會懷疑,我們是不是已經結過婚了。”

    “唔?”他不解。

    “我們這樣子,和夫妻有什麼兩樣。”龐倩撅起嘴,“你是不是給我催過眠,其實,我們已經登記了?”

    “沒有。”他壓著下巴看她,“我們隨時都可以去登記的,是你一直說,要等考試結束。”

    她撇撇嘴,小聲嘀咕:“真沒誠意。”

    “嗯?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她突然跨坐在他身上,解起了他的睡衣衣扣,“我是說,咱們做功課吧。”

    他驚訝地張了張嘴,還什麼都沒說,她已經俯下//身來,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

    春節過去,在龐倩這個半吊子“經紀人”的參謀下,顧銘夕又簽掉了一本書的全版權,他把那張八十萬的銀行卡交給龐倩,說是遲到了的情人節禮物,讓她這個專業人士去理財。

    她居然還不滿意:“為什麼這一次的價格反而跌了?是因為你不受歡迎了嗎?”

    顧銘夕笑:“不是,是因為這本新書沒有《螃蟹小姐》那麼紅。”

    “噢!”她羞澀地捧著自己的臉,“我就知道,果然是因為我太可愛的緣故!”

    狗腿軍師給顧銘夕出主意:“其實,你可以畫《螃蟹小姐》的續集,叫做《我的螃蟹太太》,然後再是《我的螃蟹兒子》,《我的螃蟹孫子》……這樣我們就有賺不完的錢啦!”

    顧銘夕:“……”

    三月初,複旦大學研究生院公布了考研初試分數線,龐倩順利地上了線,得到了三月底去上海的複試機會。

    鄒立文給龐倩打電話,叫她周末安排一天,他帶她去一趟上海。

    “我給你介紹導師。”他說,“複試有麵試,提前和導師溝通很重要。”

    龐倩簡直感動得要哭了,到了出發那一天,鄒立文的車停在樓下,通過後視鏡,他看到龐倩和一個年輕男人一起走來。

    那個男人個子挺高,與那張青澀的大頭貼相比,他看起來成熟了許多,鄒立文的視線掠過了他雙肩下的空衣袖,降下了車窗。

    龐倩已經在他車外彎下腰,說:“領導,今天我帶家屬,沒問題吧?”

    鄒立文無奈地搖頭:“我能把你男朋友趕回樓上去麼?”

    “不能。”龐倩笑嘻嘻地拉開後車門,和顧銘夕並排坐下,說,“領導,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顧銘夕,我男朋友,鄒立文,我的領導。”

    “前領導。”鄒立文啟動了車子,補充道。

    “不不不,以後還會是領導。”龐倩的嘴巴像抹了蜜,“領導,我可不想畢業就失業,以後還得您多關照呢。”

    顧銘夕被她逗得笑起來,說:“鄒先生,你好。”

    “你好。”

    鄒立文覺得自己就像是專職司機,一路上,隻聽到後排的龐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顧銘夕偶爾會說兩句,鄒立文卻是專心開車,一語不發。開了半小時,龐倩突然說:“哎呀,帶了早飯都忘了吃了。”她拿出塑料袋,問鄒立文,“領導,吃煎餅嗎?我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鄒立文:“不用,我吃過了。”

    龐倩也不和他客氣,取出煎餅就啃了起來,還喂顧銘夕吃了兩個。

    車廂一股韭菜煎餅的味道,鄒立文取下太陽鏡戴上,對著龐倩,他向來沒轍。

    車子到了上海,鄒立文直奔母校複旦大學位於邯鄲路的本部,他聯係了導師,帶著龐倩去了導師的辦公室,顧銘夕就一個人在樓下等他們。等了一會兒後,他開始對著這校園好奇,獨自一人慢悠悠地逛了起來。

    他走在日月東路上,經過了一幢幢教學樓,路邊樹木茂盛,有年輕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經過他身邊。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特殊,卻並沒有表現驚訝,而是對著他微微地笑了起來。顧銘夕也對著他們微笑,他繼續往前走,便看到了複旦的地標性建築——142米高的光華樓。

    “日月光華,旦複旦兮。”

    ——日月的光輝,天天都照耀在這大地。

    顧銘夕站在光華樓前,仰麵看它,這是一幢年輕的建築,但是在它麵前,顧銘夕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突然很羨慕龐倩還有機會進這高等學府學習,成為這學校的一份子。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和龐倩並肩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她告訴他,她想考上海的大學,顧銘夕笑著問她,有想念的學校嗎?

    她眼睛都亮了起來,說:“有啊!複旦啊!”

    那時候的他們,多麼年輕。

    龐倩和鄒立文從導師辦公室出來時,給顧銘夕打電話,他說他在校訓牆那。

    兩個人過去找他,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龐倩感受著這學校陌生的校園風光和人文氣息,心情也激動起來。

    鄒立文的表情卻一直淡淡的,他雙手插在西褲褲兜,有一句沒一句地提醒龐倩複試時要注意的事。路過籃球場,他突然停了下來,往球場上看了一會兒,才和龐倩一起往前走。

    龐倩歪著頭看看他,八卦地問:“領導,你是不是想到你念書時的女朋友了?”

    鄒立文瞥她一眼:“你好像一直都很關心我的情感問題。”

    “冤枉啊!”龐倩很無辜,“嘉來那麼多女同事都知道我是你的得意弟子,都來找我打聽呢。”

    鄒立文笑了一下。

    龐倩大著膽子問:“領導,您都36了,怎麼還不找女朋友呀。”

    “多事。”鄒立文說,“你知道麼,俞佳磊下個月要結婚了。”

    龐倩瞪大眼:“真噠?你幫我對他說聲恭喜,喜酒我就不去吃了。”

    “我不一定去喝喜酒。”

    “啊?為什麼?俞佳磊說你和他可是十幾年的好兄弟。”

    “……”他沉吟了一下,說,“我隻是不想碰到我的前女友。”

    龐倩黑線了。

    要走到校訓牆時,龐倩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特別的身影,她的眼睛立刻就亮起了光,連著神情都柔和了下來。

    鄒立文在邊上看著她,速又低聲地說:“龐倩,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看你和你男朋友合影時的事麼,當時我就覺得,你最終會和他在一起。”

    龐倩扭頭,驚訝地看著他,鄒立文從未笑得像此時這般溫暖:“我前女友和我也是青梅竹馬,但是我們,沒有你們這麼幸運。”

    龐倩走到顧銘夕身邊,他依舊在看那一堵牆。

    牆上是校訓: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

    龐倩抱住了顧銘夕,問:“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了想,說:“大概就是說,人要廣博地學習,有一個堅定的誌向。要多問問題,又不能不切實際地空想,而是要從自身情況去考慮。”

    她皺起眉:“好像很深奧的樣子。”

    “並不深奧。”顧銘夕笑道,“龐龐,我預祝你複試成功,當你成為這所學校的一份子,你所有的經曆,就正好詮釋了這校訓的意義。”

    三月底,龐倩順利地通過了複試,心懸了一年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時間,她並沒有放鬆,每天就是陪著顧銘夕進行文化課的補習。

    戴老師為顧銘夕聯係了一所高複學校,龐倩毅然決然地全天陪讀,龐水生接到了女兒的指令,找木匠再做一張特殊的課桌,搬去高複學校的教室,龐倩和顧銘夕又一次光榮地成為了“高考生”。

    最後的幾個月,顧銘夕就是大量大量地做題。這一次不需要他考600多分,事實上大概400多分就能夠線,但是他覺得自己身體殘疾,分數考得高一點也許會更保險,所以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超過500分。

    龐倩陪著他上課,陪著他做題,陪著他考試,陪著他吃飯、喝水、上廁所。高複班的學生彼此間少有交流,龐倩和顧銘夕就坐在教室最後,一點兒也不去打擾別人。

    天氣漸漸熱起來,他們所在的角落吹不到電扇,龐倩就拿一把扇子,從早到晚地給顧銘夕扇風。

    課間休息時,她會強迫顧銘夕停下來,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為他按摩,或者站在他身後,幫他捏肩。

    她還會用保溫瓶把點心帶到學校,綠豆湯、銀耳羹、八寶粥……教室角落偶爾傳來的香氣簡直叫其他饑腸轆轆啃餅幹的學生崩潰。

    高複學校有晚自習,顧銘夕有時候很心疼龐倩一整天都陪他在學校,想勸她回去休息,但是龐倩不答應,說:“我還嫌時間不夠長呢,你知道我有多懷念這樣和你一起坐在教室的時光麼。顧銘夕,還有一個多月,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努力!”

    他們是這所高複學校最特別的學生,一對大齡情侶,男人殘疾,女人陪讀,他們每天一起肩並肩地來到學校,全天形影不離,晚上9點半,又一起疲憊地離開學校,開車回家。

    幾個月,顧銘夕被海洋一般的習題淹沒,被早已生疏的英語、數學、理化折磨得夠嗆,對他來說,最好的安慰便是晚上能與龐倩一起“做功課”。

    可是有時候,等他洗完澡,興衝衝地回到主臥,會發現龐倩已經累得睡著了。

    她像隻小貓似的蜷縮在床上,顧銘夕在她身邊坐下,低頭凝視著她的臉龐。

    在這樣靜謐的時刻,他的心不再躁動不安,而是變得越來越柔軟,越來越溫暖。他抬頭環視房間,淺米黃色的牆漆,紅棕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柔和的台燈燈光……電視機還開著,麵在放2012年歐洲杯前瞻節目,電視櫃上擺著幾個相框,麵都是他和龐倩的合影,邊上還有一些薯片、蜜餞,都是龐倩看電視時愛吃的東西。

    梳妝台上堆滿了龐倩的化妝品和護膚品,仿佛在宣告一個女主人的存在。

    房間有飄窗,飄窗窗台上鋪著一塊白色的羊毛墊,上麵擱著幾個大花抱枕,冬天陽光暖和時,龐倩時常和顧銘夕坐在窗台上曬太陽,一起聽歌,一起看書,一起喝一杯香噴噴的咖啡。

    一次又一次地從心感到喜悅,這是他與她的家。

    他悄無聲息地上了床,腳趾夾著遙控器關了電視機,關台燈前,他親吻了龐倩的臉頰,說:“龐龐,晚安。”

    6月,顧銘夕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來臨,他並不緊張,早上起來時,龐倩為他穿上了一件白色襯衫,底下是寬鬆的米色中褲。

    她說:“穿淺色,會涼一些。”

    她送他去考場,不出預料地受了一些圍觀,還被蹲守在考場門口的記者發現,想要采訪。龐倩拒絕了他們的要求,隻是護著顧銘夕到了門口,他驗了準考證準備進去前,龐倩突然叫住了他。

    她從口袋掏出一條紅繩,繩子上有一個銀色小墜子,顧銘夕仔細一看,居然是個“100分”的抽象圖。

    他嘴角抽搐,看著龐倩一臉嚴肅地把紅繩掛到他脖子上,又塞進了襯衫,她拍拍他的胸,說:“據說這是考試神器,會保佑你金榜題名。”

    顧銘夕:“……”

    龐倩對著他揮一揮拳頭:“顧銘夕,加油加油!”

    陽光下,他的額頭汗珠閃爍,麵上卻綻開了燦爛的笑。他忍不住吻了她,說:“我答應你,今年九月,上海見。”

    連著兩天的高考在高溫下進行,龐倩體會了一把陪考家長的心情,她一直大汗淋漓地等在校門口,等著她的顧銘夕走出來。

    最後一門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龐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她站在那,沒多久,就見顧銘夕背著雙肩包向她走來,他走得,襯衫的短袖在身邊飄蕩著,走著走著,他漸漸地就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眼神又清又亮,笑容燦爛得可以熔化龐倩的心。

    她再也忍不住,向著他飛奔而去,張開雙臂,投進了他溫暖的胸膛。

    大半個月後,分數線和成績公布,顧銘夕以超過藝術類第一批投檔線130多分的文化課成績,毫無懸念地過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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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心似海洋

    藝術類第一批次的錄取通知書在7月中上旬陸續發出,龐倩和顧銘夕天天待在家,終於等來了郵局的工作人員。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龐倩和顧銘夕叫上龐水生、金愛華去飯店大吃一頓以作慶祝。吃到一半,龐水生說:“倩倩,銘夕,你倆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9月份就要去上海報到,是不是就趁著這個暑假,把證給扯了。至於婚禮,國慶能辦,明年春節也能辦,這個就隨你們意見了。”

    顧銘夕看了龐倩一眼,嘴角悄悄地翹了起來,龐倩以前經常開玩笑說要去登記結婚,每一次又自我否定說要等考完以後,這時他們的學業都已安排到位,他想,龐倩應該會同意了。

    沒想到,龐倩一邊啃著雞爪,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反正要上學,又不急著生孩子,登記的事再說吧。”

    顧銘夕一愣,龐水生也呆了一下,他其實是想讓兩個年輕人登記以後,把顧銘夕的名字加到房產證上去,著實沒想到龐倩會這麼給擋回來。

    龐水生有點尷尬,畢竟他是嶽父,隻能對顧銘夕說:“的確,念書不能生孩子,是不急,你們自己商量,我們也不催你們。”

    金愛華問龐倩:“念研究生不能生孩子的麼?你都27了,畢業都30了呀。”

    “不能。”龐倩撒謊,“媽媽,挺著個大肚子上學像話麼!”

    金愛華想想也是,不吭聲了。

    晚上回到家,等到龐倩洗完澡爬上床,顧銘夕決定和她溝通一下。

    他笑著說:“龐龐,下個月咱倆生日一起過吧。”

    “唔?”龐倩摸過手機打開日曆,“差了10天呢,幹嗎要一起過?”

    “就在你生日那天一起過好了。”他也湊過去看她手機上的日曆,“13號是禮拜一,又是農曆6月26,挺順的,我們去登記吧。”

    “……”龐倩不動聲色地把日曆刷刷刷地往後翻,一直翻到了2013年的8月,把屏幕往顧銘夕麵前一送,“看到沒,明年8月13號,我的生日,還是七夕。”

    顧銘夕呆呆地看著她。

    龐倩笑得眼睛彎彎:“多難得呀!上一回咱倆生日撞一起還是我9歲的時候呢!顧銘夕,不如我們明年8月13號去登記吧!”

    顧銘夕嘴角掛下來了:“是你說收到錄取通知書後就登記結婚的。”

    龐倩眼睛滴溜溜一轉,說:“啊……我說過嗎?”

    “說過。”他很認真。

    龐倩嘴巴撅起來了,她跪在床上,突然雙手扯住了顧銘夕的臉,把他的兩邊巴掌肉都拎了起來,顧銘夕躲不掉,隻能瞪大眼睛看她,龐倩擰著他的臉,惡狠狠地說:“顧銘夕,你怎麼那麼笨啊!”

    這個話題就這麼不了了之。

    顧銘夕從高考結束以後就開始籌備他的新書,在動筆以前,他需要和薑琪討論出完整的故事大綱,還需要查詢許多資料。

    e市的夏天炎熱幹燥,龐倩也懶得出去旅遊,兩個人辛苦了大半年,這時候隻想好好休息兩個月。龐倩每天陪著顧銘夕待在家,吹著空調,他工作,她上網、看連續劇、玩遊戲。早上兩個人一起出去買菜,晚飯後又一起出去散步,下午他畫草稿,龐倩則舒服地睡個午覺,一天又一天,也不覺得日子無聊。

    七月底的一天,蔣之雅給龐倩打電話,說有個台灣女歌手來開演唱會,省台是合作單位,她手上有多餘的票,問龐倩和顧銘夕要不要去看。

    龐倩問了下顧銘夕,兩個人閑著也是閑著,說了謝謝就去把票拿來了。

    演唱會很來臨,那天晚上的天氣依舊悶熱,龐倩素麵朝天紮了個馬尾辮,穿了件寬鬆t恤、牛仔熱褲,腳上趿了雙拖鞋就打算和顧銘夕去體育館。

    顧銘夕倒是穿得不隨便,身上是米黃色的襯衫,底下是牛仔長褲,沒有像平時出門買菜、散步那樣穿個沙灘大褲衩或是五分休閑褲。出門前,他還坐在衛生間的高腳椅上,對著鏡子,腳趾夾著梳子,夠到頭上認真地梳了頭發。

    龐倩奇怪地看著他,問:“是不是待會兒要見到蔣之雅?你搞這麼帥幹什麼?”

    顧銘夕看看龐倩身上的衣服,答非所問地說:“你要不要換身裙子?”

    她說:“不要,麻煩。”

    來開演唱會的是個名氣不大的女歌手,擅長唱情歌,龐倩拿著冰可樂,和顧銘夕一起頭碰頭地吸著,倒也聽得愜意。唯一不爽的就是場館實在太熱,悶得像個蒸籠一樣,龐倩汗流浹背,心想就當蒸桑拿。

    當女歌手動情地唱起她的一首經典情歌時,龐倩所在的看台突然騷動起來。她好奇地隨著人群望過去,原來是在他們左下方三排的位置,有個年輕男孩向女朋友求婚了。

    觀眾席上光線挺暗,熒光棒不停閃爍,幾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伸著脖子往那看。周圍的觀眾已經自發將一對主角圍在了中間,男孩單膝跪下,手拿著一個打開的首飾盒,麵是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

    龐倩興奮地拍拍顧銘夕的腰:“哇,求婚耶!”

    顧銘夕:“……”

    那個女孩又驚訝又害羞,單手捂著嘴,看著像是哭了。

    不知是誰起了頭,圍觀的人都開始喊:“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龐倩也跟著一起喊,還很熱血地吹口哨、起哄加鼓掌,顧銘夕嘴角抽搐地看著她,有點不淡定了。

    被求婚的女孩子扭捏了一會兒,男孩子跪在地上說起了話,場內的歌手還在唱歌,溫柔的情歌令這場景都變得煽情。周圍很吵,龐倩聽不清男孩在說什麼,隻看到女孩哭哭啼啼地點了點頭,周圍人群就爆發出一片歡呼聲。龐倩高興地揮起了熒光棒,顧銘夕始終都沒說話,看著像是驚呆了的模樣。

    男孩牽著女孩的手,幫她戴上了戒指,最後他站了起來,將女孩擁在了懷。一出完美的求婚劇落下帷幕,激動的觀眾們漸漸又安靜下來,繼續欣賞演唱會。

    那對小情侶緊緊地依偎在一起,龐倩看著他們的背影,在心小小地感歎了一句: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平靜下來後,龐倩小聲地和顧銘夕聊起了天:“其實我覺得,剛才那樣子求婚滿傻的,好像猴子一樣在被人看,要是女孩答應也就算了,萬一不想答應,拒絕的話多不給男的麵子啊。”

    顧銘夕眉毛一挑,問:“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麼?”

    “哪浪漫了呀,純粹是在出風頭吧。”龐倩說,“雖然我不認識他們,剛才這樣鬧一鬧也覺得滿有趣的,但總覺得這個男的有點輕浮。我要是這個女的,本來喜歡這個男的,這時候反而要考慮一下了。”

    顧銘夕額頭的冷汗下來了。

    他說:“龐龐,你把我褲兜的手機拿出來好麼。”

    “你要幹嗎?”

    “我……我要打個電話。”

    她照做,把他的手機拿在手,問:“要撥給誰?我來撥。”

    他有點結巴:“汪……鬆。”

    “汪鬆?你找汪鬆幹嗎?”龐倩開始找汪鬆的號碼,就在這時,場館響起了一首歌的前奏。

    顧銘夕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

    那是一首龐倩沒有聽過的歌,女歌手的歌聲清透細膩,龐倩漸漸被它的歌詞吸引。

    “……

    多希望我是盞燭光

    在你需要時候發亮

    當你迷失指引方向

    讓你脆弱時不再迷惘

    ……”

    她忘記了撥下汪鬆的號碼,隻是專心地聽著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緊接著,觀眾們又一次騷動起來。

    龐倩隨意地回頭看去,隻一眼,就驚呆了。

    不算太亮的燈光下,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汪鬆、厲曉燕、簡哲、劉翰林,一起慢慢地走下了觀眾席的台階。

    龐倩和顧銘夕的座位就在台階邊,走過來的四個人臉上都漾著笑,厲曉燕懷抱著個毛絨大熊,簡哲手是一大束紅色玫瑰,劉翰林喜歡玩攝影,背著一台單反相機,而最關鍵的就是汪鬆,他手分明拿著一個紅絲絨的首飾盒。

    龐倩呆若木雞,嘴巴根本就合不上了,甚至都忘了去看一眼身邊滿臉通紅的顧銘夕,隻是聽到他在她耳邊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有其他人求婚,我知道我們現在這樣是傻了點兒,但是……我真的不是要出風頭。”

    女歌手依舊在唱歌:

    “……

    我的心是一片海洋

    可以溫柔卻有力量

    在這無常的人生路上

    我要陪著你不棄不散

    我想要大聲歌唱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

    與你分享生命之中

    所有的樂所有悲傷

    ……”

    當汪鬆、厲曉燕、簡哲和劉翰林圍在了龐倩身邊時,顧銘夕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時間,已經單膝跪在了她的麵前。

    汪鬆很配合地打開了首飾盒,一枚鑽戒就出現在了龐倩眼前。

    顧銘夕仰起臉孔看她,周圍滿是人群的起哄聲、口哨聲,還有熒光棒劇烈揮舞時閃閃爍爍的光芒。早已有人注意到了這男人異於常人的地方,他甚至無法自己拿著戒指麵向心愛的女人,隻是用那雙黑亮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一直看到了她的心。

    他沒有說其他煽情的話,不知道是被之前那場求婚影響到,還是本來就沒有任何準備,他隻是說:“龐倩,我愛你,嫁給我,好嗎?”

    劉翰林在邊上卡擦卡擦地拍著照,龐倩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她突然覺得這故事太神奇,當她嘴巴對著顧銘夕抱怨說那對男女的求婚很傻時,內心,她卻是有一點兒羨慕的。

    也許,這是每個女孩心藏著的一個夢,心愛的人為你營造出這樣一個浪漫的場景,當他跪在你的麵前向你求婚,你真的會覺得自己就是他的公主。

    顧銘夕傻不傻?——傻透了!

    顧銘夕瘋不瘋?——太瘋狂了!

    顧銘夕勇不勇敢?——當然,當然!她從未想過他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來。

    龐倩的眼淚流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好丟臉,她一點兒也不想哭的,但是眼淚根本就止不住。她哭得很厲害很厲害,到最後甚至都哭出了聲來。她看著顧銘夕的臉,他始終都沒有動過,單膝跪地,背脊繃得很挺,寬闊的肩膀努力地打開著,眼神溫柔而堅定。她凝視著他的眼睛,顫抖著,慢慢地伸出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青澀少年,和那個貪吃貪玩的懵懂女孩,他們一直在長大,終於,命運將他們帶到了婚姻的大門前。

    “……

    我們的愛一直成長

    不停付出不再隱藏

    屬於我們的挫折希望

    像露水滋潤花朵綻放

    ……”

    龐倩俯下了身子,捧著他的臉頰,閉上眼睛,輕柔地吻他。她沒有將她的答案昭告天下,隻是在他耳邊說:“我也愛你,顧銘夕,我願意嫁給你,做你的妻子,不論富有還是貧窮,不論健康還是疾病,一輩子,我們一起走到底。”

    她渾身顫抖著取下了首飾盒的戒指,當著顧銘夕的麵,自己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顧銘夕猛地就站了起來,傾著身子貼在了她的身上,她狠狠地擁抱了他,閉上眼睛,耳邊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響徹在周圍的,也許是掌聲,也許是歡呼聲,也許是祝福聲……在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她抱著他,隻聽到那首歌的結尾:

    “……

    就是這種光亮,小小的

    卻能夠為人指引方向

    就是這種愛呀,淡淡的

    卻能夠給人無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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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23:24:31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同一陣線

    顧銘夕和龐倩在這一年的8月3號登記結婚。

    那是個很普通的周五,e市照舊是三伏天,柏油路熱得能把雞蛋煎熟。結婚登記的人非常少,龐倩和顧銘夕下午3點才到,整個婚姻登記處就他們一對新人。

    工作人員都圍著他們轉,就好像是包場服務,連著拍結婚照的大叔都特別耐心,說:“拍好了你倆來看,不滿意了咱們再拍。”

    顧銘夕穿著白色襯衫,頭發留得整齊利落,龐倩則穿著一條湖藍色的連衣裙,長發披肩,明眸善睞。她依偎在顧銘夕身邊,兩人一起看著鏡頭微笑。大叔一邊拍一邊說:“新郎真帥,夠精神!新娘子也美,這是我這幾天拍得最好看的結婚照了!”

    沒多久,這張照片就貼在了他們新鮮出爐的結婚證上。

    晚上,新婚的顧先生終於名正言順地征服了他的顧太太,第一次時,他們激情四射,粗暴而狂野,第二次,他又變得溫柔似水,她伏在他的身上,渾身癱軟,半天都提不起力氣來。

    兩個氣喘籲籲又大汗淋漓的人貼在一起聊天,商量著後續的一些事。

    “我想國慶節把喜酒辦了。”龐倩說,“不想拖到明年,冬天結婚太冷了。”

    他吻著她的肩膀,點頭:“聽你的。”

    她又有點猶豫:“那我們要立刻去拍婚紗照了,可是……8月份拍婚紗照也很熱。”

    “可以9月拍。”

    “那國慶節會來不及拿的。”

    “加錢,讓他們加急。”

    “也隻能這樣了,唉……本來還想去三亞拍婚紗照的。”龐倩很遺憾,“可惜最近三亞都是台風季。”

    顧銘夕繼續吻著她的肩,舌尖舔舔,牙齒咬咬,嘴唇吮吮,玩得樂此不疲,隨口答道:“以後再去三亞拍一遍,寒假時,我們可以去三亞度假,叔叔年底就退休了,我們帶他們一起去。”

    “你叫我爸爸什麼呀。”龐倩低聲笑道,顧銘夕抬起眼眸看她,嘴角一彎,漸漸地也笑了:“過年時,帶爸媽一起去三亞曬太陽,好不好?”

    “好。”龐倩抱著他的脖子,與他額頭互抵,“這算度蜜月嗎?”

    “你說算就算,你說不算就不算。”他說,“龐龐,你想去哪玩?歐洲,馬爾代夫,美國,澳大利亞,去哪我都陪你。”

    “我記著了。”她嘻嘻地笑,往他鼻尖上也咬了一口,“寒假時,把我爸媽丟去三亞,咱瘤去度蜜月。”

    他鼻尖吃痛,皺著眉頭看她,龐倩幫他揉揉鼻子,突然湊到他耳邊,柔柔地叫:“老公,我愛你。”

    顧銘夕一愣,實在是有些不習慣這個稱呼,但細細體會一下,又覺得很不錯。

    很久以前,在z城,李涵還沒生病的時候,曾經和顧銘夕聊過天。那時候母子兩個因為一個問題而產生了爭論,辯論的核心是,一個人最親密的親人,究竟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還是伴侶?

    顧銘夕認為是父母,但是李涵說,是伴侶。

    “銘夕,你的妻子,會從你二十多歲開始陪伴你,如果你們運氣好,兩個人可以一起過到八、九十歲。五十年的相依相伴、朝夕相對,彼此之間的親密無間、心意相通,是父母、子女的關係都不能比的。父母會老去,子女長大會離開,銘夕,也許在你年輕的時候,你會覺得媽媽很重要,但當你到了四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會知道,與你一起共擔家庭責任、同進同退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當時,顧銘夕很不以為意:“媽媽,我不覺得爸爸有和你共擔家庭責任,有和你同進同退。”

    李涵也不生氣,笑著說:“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很失敗,當然不能給你做榜樣。其實,倩倩的爸爸媽媽倒是很好的榜樣。媽媽隻是想對你說,等你結婚以後,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妻子,要知道,做你的妻子,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不管那個女孩是誰,她都必定會承受一些壓力,這壓力來自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周圍的一切,她願意不顧一切地嫁給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辜負她。”

    顧銘夕說:“要是她和你吵架怎麼辦?婆媳關係很難搞,我不是變成了夾心餅幹?”

    “我不會和你們住在一起的。”李涵笑道,“你爺爺奶奶一直不喜歡我,我最知道這有多傷人了,所以,我不會去挑剔你的妻子,而且啊,我也相信你的眼光。”

    ……

    龐倩沒能等到顧銘夕喊她一聲“老婆”,就累得睡著了。

    顧銘夕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坐起來,腳趾夾過了床頭櫃上的那本結婚證,這個晚上,龐倩一直把這本證拿在手看,一邊看一邊笑,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顧銘夕借著台燈燈光,腳趾翻開了結婚證,又一次看到了他和龐倩的結婚照。

    攝影大叔盡量避免拍到他的殘缺,他的右肩在龐倩身後,左邊的空袖管剛好被切到,所以從照片上,看不出他是個沒有雙臂的人。

    仔細看照片上兩個微笑的人,顧銘夕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不那麼年輕了。他突然有一些慌張,又想到了母親說過的話。世事無常,意外、疾病、天災……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許多事故發生,每天都有人在醫院被查出罹患絕症,小時候就在鬼門關轉過一圈的顧銘夕對此有更深的感悟,他比誰都要更珍惜生命。

    顧銘夕扭頭看身邊熟睡的妻子,在心暗暗發誓。

    有生之年,必與你不離不棄。

    龐倩與顧銘夕商定了結婚的事後,立刻就變得忙碌了。她和顧銘夕、龐水生一起去e市各大酒樓轉悠,估算出酒席的桌數,定下了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宴會廳。

    接下來,要買婚紗禮服、定喜糖、買小禮物,請婚慶公司策劃婚禮,定好婚慶四大金剛,還要拍婚紗照……這些事顧先生一點兒也不管,全權交給顧太太,他每天就在家畫畫,隻看到龐倩歡天喜地地跑進跑出,時不時地跑過來和他商量,這個怎麼樣,那個怎麼樣。

    顧銘夕的新書已經開始動筆上色,他始終堅持純腳繪,雖然他會電腦上色,但是他一直覺得,純腳繪的畫麵更細膩動人,他腳趾夾著筆,一筆、一筆地渲染上色時,就覺得拿到書的讀者能體會到他的用心。

    8月中旬的一天,薑琪陪著一家台灣出版社的編輯來e市見顧銘夕,說要談繁體版權的事,剛巧那天龐倩買的幾箱子結婚禮物會到貨,她要守在家驗貨,就沒有陪他一起去。

    上午,門鈴響,龐倩以為貨到了,開門一看,她直接愣住,站在門口的居然是顧國祥和顧梓玥。

    “顧叔叔。”

    龐倩心雖然驚訝,但還是出於禮貌,將兩個人迎進屋,給他們拿了拖鞋。

    顧國祥手提著一袋子水果,打量了一下房子,說:“家裝修得很不錯啊。”

    “啊,一般啦。”龐倩雙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有些局促,顧梓玥看起來倒挺聽話的,站在爸爸身邊動也不動,還乖乖地喊了一聲“姐姐好”。

    龐倩把他們迎到客廳,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她給顧國祥泡了茶,又給顧梓玥拿了飲料,試探著問:“叔叔,你找顧銘夕有事嗎?他出去了。”

    顧國祥說:“我知道,我給他打過電話,他說你在家。”

    “啊……”龐倩不明白他的意思,“顧銘夕出去談工作了,大概要吃過中飯才回來。”

    “他和我說了。”顧國祥說,“倩倩,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想請你們幫個忙。”

    顧梓玥乖巧地喝著飲料,還好奇地東張西望,龐倩說:“什麼忙呀?你和顧銘夕說過了嗎?”

    “沒有,我沒和他說。”顧國祥笑笑,“他說他不在家,你一個人在家,我就想,先過來和你談一下,大概會更好。”

    龐倩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說:“叔叔,你說吧,什麼忙,能幫的我們會幫,幫不了的也沒辦法。”

    “你們一定可以幫忙的。”顧國祥一臉的篤定,“是這樣的,你們知道我工作很忙,現在梓玥放暑假,每天白天都是由我妹妹照顧的。但是下個星期,我妹妹他們一家要去香港玩,我本來是想請一個老鄰居白天照顧梓玥,晚上我回來管她,結果前天我突然接了通知,下周要去太原出差兩個星期。所以……我是想著,你和銘夕現在都在家,銘夕又是梓玥的親哥哥,再不濟,你的媽媽也是退休的。我的意思是,下個星期,就是我妹妹去香港那六天,你們……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梓玥,我想讓她住到這來,她很聽話的,而且……也能讓銘夕和她培養一下感情。”

    龐倩一直平靜地聽他說著,顧國祥說完後,她又喝了一口茶,問:“梓玥的媽媽呢?不在這個城市嗎?”

    顧國祥臉色變了:“我不會讓梓玥媽媽去照顧她的。”

    龐倩眨眨眼睛:“為什麼?”

    “那個人,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沙發上的顧梓玥一張小臉已經沉了下來,龐倩看她一眼,突然站起來,說:“叔叔,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龐倩給顧梓玥打開電視機,又給她拿來了一些零食、水果,讓她自己在客廳玩,然後她就和顧國祥去了客廳邊上的露台。

    露台的移門是雙層玻璃,隔音效果很好,顧國祥到了外麵,立刻摸出煙盒點起了煙,他看著龐倩,說:“梓玥的媽媽現在有男朋友,在和人同居,梓玥不合適到她那去。”

    龐倩一直抱著手臂在沉思,顧國祥又說:“隻是六天,等我妹妹回來了,就會來把梓玥接回去。倩倩,我知道你和銘夕9月開學,現在,你們都是在家休息的,對不對?”

    龐倩終於抬起頭來看他,她輕聲、卻清晰地說:“叔叔,對不起,這個忙我們幫不了。”

    顧國祥揣摩了一下她的語氣、表情,發現她很認真,便有些生氣了:“倩倩,梓玥是銘夕的親妹妹,我先來找你,其實隻是給你打個招呼,我給銘夕打電話,他一定會同意的。”

    “那你打打看好了。”龐倩笑著說,“這是我家,我的房子,讓誰來住我說了算,我不會同意顧梓玥住進來的,抱歉。”

    “你的房子?”顧國祥鏡片後的眼睛眯了起來,“這是銘夕買的房子吧!你們又沒結婚,你沒資格替銘夕做決定!”

    龐倩笑了:“關於我有沒有資格……叔叔,要不要我拿結婚證給你看?”

    顧國祥完全不知道顧銘夕和龐倩已經登記了,作為一個父親,這真的是個恥辱。

    話說到這個地步,龐倩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什麼長輩、晚輩之分了,她直盯著顧國祥的眼睛:“叔叔,顧銘夕沒有手臂,他再是能幹,也不能生活完全自理,平時都是我照顧他的,我和他不來麻煩你已經很好了,你怎麼還能讓他去照顧顧梓玥?你覺得他一個沒胳膊的人能照顧一個小孩子麼?你還想讓我媽媽幫忙?開玩笑吧,我媽媽可是阿涵阿姨的好姐妹!”

    顧國祥臉色陰晴不定,見龐倩如此犀利,他的口氣軟了下來:“倩倩,我知道你們對我有誤會,對梓玥也是,但是梓玥畢竟是個孩子,她是無辜的。說實話,請個24小時保姆也能照顧梓玥,但是我是想著,銘夕和梓玥是親兄妹,我是希望他們能培養感情,畢竟大人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對不起銘夕媽媽,所以我才希望銘夕能和梓玥搞好關係,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我老了,他們兄妹也能互相照應一把……”

    龐倩簡直要冷笑了:“梓玥是個孩子,她是無辜的。叔叔,當初你出軌的時候,顧銘夕也是個孩子啊,還是個殘疾孩子,難道他不無辜?!”

    她手指往移門一指,“我知道你把顧梓玥當寶貝,她很漂亮,很聰明,關鍵是很健康,你把她當成你的驕傲,你的希望,你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我們沒人來幹涉你去愛她!我知道在你眼,顧銘夕哪兒都不如她,他是個殘疾人,走路上人人看,做事全得用腳!他大學輟學,還沒有體麵的工作,後來連著媽媽都沒有了!但是我告訴你!顧叔叔!在我心,你十個顧梓玥,一百個顧梓玥,一千個一萬個顧梓玥!都比不上我家顧銘夕一個腳趾頭!”

    她怒視著顧國祥,膽子早已衝破了天:“顧梓玥的媽媽,是破壞阿涵阿姨和你婚姻的第三者!而你,在我看來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們兩個,是讓阿涵阿姨心力交瘁導致身體生病的元凶!你別不承認!如果阿涵阿姨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她哪會生肝病!還不是累出來的!被你們氣出來的!顧叔叔!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氣,認為顧銘夕會念著那一點兒血緣關係,去和顧梓玥培養感情?!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氣,會認為在顧銘夕的心!你們還是一家人?!”

    “龐倩!你別沒大沒小!你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嗎?!你和顧銘夕結了婚,我就是你爸爸!”顧國祥突然大聲地吼了起來,他身體顫抖,顯然是氣得不輕,但是龐倩卻一點也不害怕,她冷笑一聲,說:“顧叔叔,你別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子和我說話,我可不是你的下屬,還要來拍你馬屁。我今天就在這說一句,顧銘夕怎麼對你我不管,我龐倩這輩子不會叫你一聲爸爸,因為阿涵阿姨是我的媽媽,她已經和你離婚了!”

    顧國祥氣得香煙都燒到指頭,龐倩丟下最後一番話:“我再說一遍,這是我和顧銘夕的家,我和顧銘夕的房子,隻要有我在,我絕不會同意顧梓玥住進來哪怕是半天!現在不同意,以後也不會同意。你要是覺得能說動顧銘夕你盡管給他打電話,你問問他,他是要你這個爸爸,要那個妹妹,還是要我這個老婆!”

    說完,她拉開移門進了客廳。

    剛走到客廳,龐倩就愣住了,才這麼一會兒工夫,客廳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顧梓玥大概是溜去了顧銘夕的畫室,找到了他擱在工作台上的調色盤和顏料,她用手掌沾著顏料,在客廳天藍色的牆上印下了一個一個的手印。

    地上散亂地攤著幾張畫,都是很大張的畫紙,是顧銘夕這段時間正在畫的新稿子。

    畫上有其他顏料塗鴉的痕跡,還有手印、腳印,龐倩看向顧梓玥,她正拿著電視櫃上的一個水晶相框在看,相框是顧銘夕和李涵的合影。顧梓玥回頭看了一眼龐倩,麵上詭異地笑了一下,雙手一鬆,相框就掉在地上,劈啪啦地摔得粉碎。

    已經走進客廳的顧國祥一聲大喝:“梓玥!你在幹什麼!”

    他大步向著女兒走去,揮起大手想要打她,顧梓玥竟躲也不躲,小小的一個人就倔強地揚著脖子,挑釁地看著他。顧國祥的手在空中舉了許久,打不下去了。

    “向姐姐道歉!”他沉聲說。

    顧梓玥咬著小牙齒:“我不!我才不稀罕住這兒呢!我要到媽媽那去!”

    “向姐姐道歉!”顧國祥再也忍不住了,手揮了下去,“啪”地甩了顧梓玥一個耳光,這下可不得了,顧梓玥立刻就哭得天崩地裂,直接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客廳響徹著顧梓玥的哭聲,龐倩充耳不聞,隻是蹲在地上,把顧銘夕的畫一張一張地撿起來。她看著這些無法複原的畫,狠狠地忍下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對著顧國祥和顧梓玥,龐倩告訴自己絕不能哭。她走到顧國祥麵前,把那些畫給他看。

    “顧銘夕用腳畫的,畫一張,需要三、四天。這些畫,他已經畫了一個多月。他畫畫時間久了腳會抽筋,但是他不肯休息,因為他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做一件事,就想做到最好。”

    顧梓玥依舊在哭,龐倩聽得心煩。

    她把那些畫擱到茶幾上,指著滿是顏料手印的牆說:“牆花了,可以再漆。”

    她又撿起地上顧銘夕和李涵的合影,撣去上麵的水晶碎屑,指著地上粉碎的相框說:“這個相框是叔叔你從國外帶回來的,說實話,我早就不想要了。它砸了,我們可以買新的。”

    她眼神堅定地看著顧國祥,一字一句地說:“顧銘夕的畫,弄壞了,可以再畫,反正一切都在他的腦子,不管弄壞多少遍,他還是可以畫出來。但是顧叔叔,有些東西,壞了,就再也修補不起來了。你別真的以為血緣是萬能的,在這一點上,我相信顧銘夕和我有一樣的理解。以後你老了,病了,我們可以給你錢看病,給你請看護,付你贍養費,但請不要指望我們會來照顧你。我們不圖你的財產,也請你不要再幻想我們會接受顧梓玥。”

    顧國祥的臉色死灰一片。

    “最後,我請你,帶著你的寶貝女兒,離開我家。”龐倩抱著手臂,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顧銘夕回家時,看到龐倩正跪在地板上清點東西,她買的新婚禮物到了,幾大箱子的毛絨娃娃,有大有小,顧銘夕走到她身邊,見那些東西很有趣,不禁笑道:“家怎麼和幼兒園一樣。”

    龐倩一直低著頭,顧銘夕終於發覺了不對勁,他也跪在了地板上,歪著腦袋去看龐倩的臉,龐倩轉著脖子躲不過,終於被顧銘夕看到了她腫得像桃子似的眼睛,眼睛依舊淚光閃閃。

    “龐龐!你怎麼了?”顧銘夕心好慌,他身體貼著龐倩,問,“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哭成這樣?龐龐,你別哭……”

    龐倩丟下手的娃娃,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她在他胸口說:“顧銘夕,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了?究竟怎麼了?”他突然反應過來,“我爸爸給你打電話了?”

    “不是,他來過了。”龐倩抹抹眼睛,站了起來,“我給你看一些東西,你別打我。”

    顧銘夕:“……”

    龐倩拿來了那些被弄得一塌糊塗的畫,與顧銘夕一起坐在了地板上,她把上午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他聽,又指給他看牆上的顏料手印。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的畫。”龐倩掛著嘴角,眼睛又紅了,手拿著一個小烏龜娃娃,手指戳著它的背,“我當時說得挺絕的,我想你爸爸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但是,顧銘夕,我一點也不後悔。我不喜歡顧梓玥,我才不要讓她住到我們家來呢。”

    顧銘夕沒吭聲,龐倩不安地抬頭看他:“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知道我應該和你商量一下的。但是,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商量餘地,顧銘夕,你幹嗎這樣子看我啊,你真的不高興了?那你罵我幾句好了。”

    顧銘夕“哧”一下笑了出來,他伸長腿,右腳去踢踢龐倩的小腿:“我幹嗎要罵你啊,我沒說你做得不好。隻是……你的確應該和我商量一下,由我去拒絕我爸爸,你這個人啊,怎麼現在還這麼衝動呢,最起碼表麵功夫也要做一下嘛。”

    龐倩把小烏龜丟到他身上,不服氣地說:“表麵功夫有什麼好做的,第一次敷衍過去,保不準有第二次第三次,你還能每次都找著借口了?以後我們年年有寒暑假,他不是年年都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來。還不如一次性把話說絕,一了百了。”

    顧銘夕發現自己說不過她。

    龐倩低下頭,悶悶不樂地坐了一會兒,突然說:“顧銘夕,有些話,我覺得我還是得和你溝通一下。我們現在已經結婚了,是夫妻了,你家有親戚,我家也有親戚,我是想說,在我家親戚這邊,不管他們對你有什麼意見,我一定是和你同一陣線的,我絕不會讓我家的親戚欺負你,讓你受委屈,哪怕是我爸媽。所以,我也希望在你家親戚那邊,你也能和我同一陣線。我之所以這麼和你講,是因為……你這個人實在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容易心軟,那就由我去做惡人好了。有時候,如果你覺得我做得有點過分,那你就想想你的媽媽。”

    顧銘夕細細思索著她的話。一會兒後,龐倩小心翼翼地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他鄭重地點頭,“龐龐,今天的事,我不能說你做得百分百正確,但的確,你做的決定也正是我的意思。我和你一樣,並不歡迎梓玥住到家來。所以你放心,在我爸爸麵前,我絕對是和你同一陣線。”

    龐倩笑了起來,沒想到,顧銘夕又說:“可是,老婆,你是真的很不歡迎小孩子住到我們家來嗎?哪怕隻是住一個多星期?”

    龐倩不明白:“嗯?”

    顧銘夕微笑著說:“我今天剛給豆豆媽媽打電話,讓豆豆過來玩幾天呢,去年答應他的,可不能食言啊。”

    龐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當怎麼回事呢!熱烈歡迎丁建康小朋友蒞臨e市!你放心,你要是忙著畫畫,我能陪他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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