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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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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含胭]我的鴕鳥先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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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00:48:52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兩種喜歡

    顧銘夕問:“龐龐,你也是個女孩,既然你覺得我這麼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聽到這個問題後,龐倩心的第一個反應是:誰說我不喜歡你啊?

    她是個女孩,是個心思不夠敏感、不夠細膩的女孩,很多時候她都是粗線條,一根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傻瓜。

    她也曾經懷疑過顧銘夕對她的感情,有無數的人問過她,顧銘夕是不是喜歡她。初中時,大家都朝著他們起哄,到了高一,連不認識顧銘夕的鄭巧巧都問過龐倩,她與顧銘夕是什麼關係。

    她與顧銘夕是什麼關係?

    是鄰居,是兄妹,是同學,是朋友,是發小……

    是可以毫無芥蒂地分享秘密的那個人,他喜歡一個女孩,她喜歡一個男孩,他們交換過心的小秘密,彼此保密。

    顧銘夕18歲了,站在龐倩的麵前,高高大大的一個男孩子,有著一張俊朗的臉。他的眼睛很好看,漆黑的眼珠,深深的眼神,仿佛可以望進她的心。

    龐倩也17歲了,早已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但是麵對著顧銘夕的這個問題,她卻不知要怎麼回答。

    這是什麼意思啊?顧銘夕對她的表白?怎麼可能!

    龐倩想了許久,很認真地組織著語句,說出了自己的心話:“我喜歡你的呀,顧銘夕,隻是,不是那種喜歡。你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最親的哥哥。但是你知道的,我喜歡謝益挺久了,我就告訴了你一個人,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你說你喜歡那個女孩的事,我也沒和別人說過。顧銘夕,你喜歡那個女孩,但我相信你也喜歡我,隻是這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

    顧銘夕看了她一會兒,龐倩的神情很嚴肅,很緊張,顧銘夕最終垂下了眼眸,笑了一下,說:“對,是不一樣的。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誰叫你剛才搶我的信。”

    龐倩釋然地笑起來,拍拍胸口說:“嚇死我了,你不生氣了吧,剛才的事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顧銘夕搖搖頭,笑道:“不生氣了,走吧,回家了。”

    轉過身,他眼的光彩瞬間黯淡下來,唇邊漫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最後隻被發了一張好人卡、哥哥卡、朋友卡。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下了看台,走出校門時,突然有人叫住了顧銘夕。

    “銘夕。”

    顧銘夕和龐倩回頭看去,顧國祥正站在他的車邊望著他們。

    顧銘夕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父親了,從他和李涵搬回金材大院,他就沒有與顧國祥見過麵。此時見到,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顧國祥走到顧銘夕麵前,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摸了摸他的運動外套的厚度,說:“這幾天早晚有溫差,你穿這個會不會冷?”

    “不會。”顧銘夕低聲回答。

    顧國祥看一眼龐倩,兩個孩子都沒有叫他,看著他的眼神也不算友好,他也不在乎,說:“銘夕,有時間嗎,爸爸想和你一起吃個飯,咱們很久沒聊聊天了。”

    龐倩看著顧銘夕,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顧銘夕思考了一會兒,對龐倩說:“龐龐,你先回家,和我媽媽說一聲,說我和我爸爸去吃飯,吃完了就回家。”

    龐倩點點頭:“好。”

    說完,她也不看顧國祥一眼,轉身就往公交車站走去了。

    顧國祥看著龐倩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兒子,問:“你和倩倩在談戀愛?”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顧銘夕臉都黑了,硬邦邦地說:“沒有。”

    顧國祥拿下了顧銘夕背後的書包,替他開了車門,說:“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去坐一下。”

    龐倩獨自回到家,敲開502的門,和李涵說了事情的經過,李涵的麵容一直淡淡的,聽完以後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倩倩。”

    龐倩帶完話就回了自己家,她心思很亂,因為之前在操場看台上發生的事。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顧銘夕的那個問題,最後得出結論,顧銘夕一定是在開玩笑。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不不不,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如果他不喜歡她,他才不會對她這麼好呢。可是這應該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喜歡吧,他們一起長大,他對她完全是寵溺的,包容的,遷就的,不管龐倩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似的。

    情侶之間的喜歡才不是這樣的呢,龐倩想起自己對謝益的心情,她扒在書架櫃子前找出了自己初一時的一本日記本,翻了幾頁,就找到了當時寫的一篇日記。

    現在看那時的筆跡,工整而幼稚,看那時的語句,真是傻得恨不得掐死自己。

    ——我覺得,我喜歡謝益了。

    他有時候很酷,有時候又很可愛,就像《魔幻遊戲》的鬼宿,是我們學校最特別、最帥的男孩。而且他的成績還非常好,甚至比顧銘夕都要好,但是他並不像顧銘夕那樣成天坐在教室看書做題呀。謝益喜歡打乒乓球、踢足球、打遊戲,還會拉好聽的小提琴,這真的好奇怪,他成天都在玩,成績怎麼會那麼好呢?

    ……

    王婷婷和我說,邱麗娜喜歡謝益,趙琳喜歡謝益,夏嵐、章蔚都喜歡謝益。我經常會看到她們圍繞在謝益身邊,和他說話,每當這時,我的心就很不是滋味。我和顧銘夕是同桌,都沒有機會去和謝益說話。班的男生都很煩,總是說我和顧銘夕是一對,不知道謝益會不會也以為我喜歡顧銘夕。謝益,我明明喜歡的是你啊!唉……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你會喜歡我嗎?

    合上日記本,龐倩羞得滿麵通紅,趴在床上把腦袋鑽進了被子。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寫日記了,小少女時期的心事,就這麼被她直白地寫在了日記本,現在看來,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但是,這日記的話又給了她另一個想法,她想起了放學時羅馨寫給顧銘夕的那一封情書,無疑,這是很傻的一件事,但也是很勇敢的一件事,至少,讓顧銘夕知道了,有個叫羅馨的高一女孩,在喜歡著他。

    那這一場喜歡,就不是空白的了。

    龐倩走到穿衣鏡前打量自己,她把自己的馬尾辮拆散,讓長頭發披在肩上,鏡子的女孩亭亭玉立,有一張年輕又幹淨的臉龐。龐倩捧著自己的臉頰做了幾個可愛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變漂亮了一些。

    這麼多年來,喜歡謝益的女孩從來就沒斷過,經常會有不同年級的女孩來給謝益送禮物,送情書,但是謝益卻從沒有交過女朋友。

    他在男女生中的人緣都很好,哪怕是拒絕了女生的表白,也不會與對方鬧得尷尬,乒乓球隊那些喜歡謝益的小女生,被他拒絕以後,哪一個不是繼續和他打打鬧鬧。

    龐倩心浮起了一個朦朧的念頭,她已經高二了,離畢業隻有一年。她的中學時光以這樣一場暗戀結束,是不是會留下遺憾?

    晚上8點半,顧銘夕回來了,他沒有回自己家,卻敲響了龐倩家的門,他來到她的房間,坐在了她的床沿上。

    “顧銘夕,你怎麼了?”龐倩發現他不對勁,坐到他身邊,擔心地問。

    顧銘夕低著頭,不吭聲。

    龐倩又問:“你爸爸和你說了什麼嗎?”

    “龐龐……”他慢慢地開口,“別問我了,好麼,我隻是不想回家,讓我在你這兒待一會兒吧。”

    他這樣講,龐倩當然不會再問,她又向著他坐過去一些,緊緊地挨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擁抱住了他。

    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在她的擁抱下,他漸漸平靜下來,身子倚靠在她的懷抱,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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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她的勇氣

    顧銘夕沒有對龐倩說顧國祥找他聊了些什麼,他說不出口,因為那實在是太屈辱了。

    他放任自己躲在龐倩的小房間,享受著她沉默的關心和擁抱,盡管知道這個擁抱與情//欲無關,顧銘夕也甘之如飴。

    龐倩鬆開懷抱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尷尬,顧銘夕坐直了身體,輕聲說:“我回家了。”

    龐倩送他去門口,說:“你心要是有不開心的事,就和我說。”

    顧銘夕回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他回了家,李涵正在洗衣服,看他開門進屋,什麼都沒有問,隻是說:“回來啦。”

    “嗯。”顧銘夕背著書包回房間,“媽媽,我去做作業了。”

    李涵隨意地答著:“好,做完了早點睡,別再弄到深更半夜了。”

    顧銘夕回到房間,把肩上的書包抖落到地上,他坐在椅子上,雙腳配合著打開書包,腳趾夾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信封是1萬塊錢,顧國祥說這是給他的零花錢。當時,他們在吃飯,顧國祥說:“銘夕,爸爸不在你身邊,你要是想吃點什麼,玩點什麼,就自己去買。你長大了,爸爸照顧不到你,你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

    然後,不顧他的反對,顧國祥已經把錢塞進了他的書包。

    他來找顧銘夕,是想讓顧銘夕幫他勸李涵一件事。

    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顧國祥用的開場白是:“銘夕,你想讓爸爸回家嗎?”

    想,當然想。

    顧銘夕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是有感情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意外殘疾對顧國祥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十幾年來,顧國祥從未從這個打擊中恢複過來,他和李涵感情上出現裂痕,和顧銘夕的重殘不無關係。

    顧銘夕本來正低著頭、腳趾夾著筷子專心吃飯,聽到顧國祥的問題後,他抬頭看他,問:“爸爸,你願意回家嗎?”

    顧國祥點起了一支煙,又摘下鼻梁上的眼鏡擱在桌上,他看著桌對麵的顧銘夕,他真的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眉眼五官長得那麼精神,個子和自己都差不多高了。顧國祥揉一揉自己的眉間,說:“爸爸當然想回家,爸爸也舍不得你和你媽媽。隻是現在……爸爸希望你能幫一個忙,回去勸一下你的媽媽,隻要她能答應這件事,爸爸以後就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從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再也不提。”

    顧銘夕疑惑地問:“什麼事?”

    然後,顧國祥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顧銘夕。

    他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不管男女,生下來以後,他會給孩子的生母一筆錢,那個女人承諾永遠不會回來看孩子。顧國祥說,他會把孩子帶回家,由自己和李涵一起把ta撫養長大。孩子的戶口就落在顧國祥和李涵名下,因為他們有生二胎的指標,隻要有了這個孩子,顧國祥就保證再也不會犯以前犯過的錯。

    他會回歸家庭,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和孩子,再也不會有二心。

    作為一個要成年的男孩子,顧銘夕一直都是個懂事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替李涵做決定,甚至於,潛意識,他的確希望父母能夠重歸於好,並且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可是在聽到顧國祥說出這些話時,顧銘夕還是寒了心。

    顧國祥居然光明正大地認為,李涵會願意撫養他與外麵的女人生的小孩,隻因為他願意回家。顧國祥覺得,他和李涵之間還有感情,在有了一個延續他血脈的健康小孩後,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既往不咎。也許這真的是男權思想在作祟,顧銘夕看著自己父親毫無愧疚的麵容,他侃侃而談,口若懸河,似乎還覺得這個辦法完美又合理。

    顧銘夕問:“爸爸,為什麼你要來找我,為什麼,你不直接去找媽媽呢?”

    “我以前和她提過一次,她不答應。”顧國祥似乎難以理解李涵的固執,“我和她講,孩子我是生定了,不管是和誰生,我必須要再生一個小孩。如果你媽媽能接受這個孩子,那我們一家四口就好好過,我也不會來虧待你,以後你要找工作、找對象,結婚需要房子,我都會幫你解決。你是我顧國祥的兒子,我不會讓你過得不好。但是你媽媽她就是不能接受我的提議,如果是這樣,我和她就隻能離婚了,離婚對我、對她、對你,都沒有好處啊!尤其是對你,銘夕,我和你媽媽說,她就算不為自己想,她也應該為你想,離開了我,你將來該怎麼辦?”

    聽完這樣的一番話,顧銘夕隻給了顧國祥這樣一個回答:“爸爸,對不起,這件事,你還是自己找媽媽談吧。我尊重媽媽的意見,她答應,我不會多一句話,她要是不答應,我絕對不會勸她。”

    聽他這樣說,顧國祥沒有再說什麼,吃完飯,他開車送顧銘夕回金材大院。顧銘夕下車後,顧國祥下來幫他背上了書包,問:“最近學習忙不忙?”

    顧銘夕說:“還行。”

    “上學期期末考年級第幾?”

    顧銘夕低下頭:“12。”

    “怎麼退步這麼多!”顧國祥歎了一口氣,看著兒子年輕英俊的臉龐,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要努力。”

    顧銘夕點點頭,顧國祥低頭間又看到顧銘夕身側那兩條空垂的衣袖,他仿佛被刺痛了眼,狠狠地別過了頭去。

    “爸爸走了,你和媽媽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以後,他上了車。

    顧銘夕站在路邊,看著父親的車匯入了街上的車流,很就消失不見。

    他突然意識到,他的父親,也許再也不會回家了。

    ********

    2002年是世界杯年,這一屆杯賽在日韓舉行,中國隊創紀錄地打入了決賽圈,對球迷們來說,不用日夜顛倒看球賽,又有中國隊的比賽,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饕餮盛宴。

    世界杯在5月31日開幕,學期還遠未結束,高三生們忙著高考複習,無暇看球,高一、高二的學生就沒那麼老實了。

    龐倩在球館練球時,一直心不在焉,她的視線總是往不遠處的謝益身上瞟去。謝益穿著一身中國國家隊的白色球衣,國腳們腳雖臭,球衣倒是不難看的,穿在謝益身上真是白衣似雪,襯得他眉目如畫,俊雅無雙。

    鄭巧巧往龐倩腦門上丟了個乒乓球:“別看啦!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龐倩顛顛地跑去撿球,回來後挽著鄭巧巧的胳膊小聲說:“謝益今天好帥。”

    “謝益天天都好帥。”鄭巧巧拍子指指場外,“喏,你家顧銘夕也好帥。”

    龐倩嘿嘿地笑:“那是,我家顧銘夕也是個大帥哥。”

    顧銘夕在等龐倩練完球一起回家,正低著頭在背英語,鄭巧巧佩服得五體投地,轉頭看看龐倩一臉無知無覺的樣子,她咬牙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龐倩不解:“你說什麼?”

    “我說你碗滿滿的肉不吃,非要盯著鍋的肥肉。”

    龐倩奇怪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都聽不懂。”

    鄭巧巧懶得去理她了。

    大家夥兒練完球,謝益走到場邊收拾東西,龐倩來到顧銘夕身邊,幫他把英語書往書包塞。謝益看看他們,突然走了過來,對龐倩說:“螃蟹,周六晚上中國打巴西,你到我家來看球啊。”

    龐倩一下子有些懵,結結巴巴地問:“幾、幾點鍾?都、都有誰啊?”

    謝益報了幾個班男女生的名字,說:“晚上8點半。”

    龐倩受寵若驚,剛想點頭答應,顧銘夕開了口:“太晚了吧,看完都11點了,女孩子這麼晚回家不安全。”

    龐倩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心很糾結,謝益立刻說:“那顧銘夕你一起來吧,看完了,我讓我家司機送你們回家,你和螃蟹是住一個小區的吧。”

    顧銘夕疑惑地看著他,謝益已經背起了包,說:“那就這麼說定了,螃蟹認得路,到時候早點來,我在院子搞個燒烤派對,吃飽了晚上一起看球。”

    說完,他朝龐倩擠擠眼睛,手指甩著自行車鑰匙就愉地跑了。

    龐倩看看顧銘夕,問:“你會去嗎?”

    顧銘夕反問:“你想去嗎?”

    龐倩臉紅了:“廢,話。”

    顧銘夕說:“那我陪你去好了,我不放心你晚上一個人回來。”

    龐倩立刻就笑了:“我就知道,顧銘夕你最好了!”

    周六下午,麵對攤了一床的衣服、裙子,龐倩的腦子始終處在亢奮的狀態。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對於謝益來說,是不是有些特別。

    首先,她與他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初中同班三年,高二又同班一年,就與他做同學這一點來看,在他身邊所有的女生,龐倩是時間最長的一個。

    其次,是謝益教會了她打乒乓球,還讓她進入了乒乓球隊。初中時,謝益組織一些周末活動,比如溜冰啊,去遊藝廳打遊戲啊,爬山啊等等,都會叫龐倩一起參加。高中時,他甚至會邀請她去他家玩。

    最後,就是隻屬於龐倩和謝益的那一點點小秘密了。

    第一次,是她對他說,想聽他拉小提琴,謝益本來都不打算參加文藝匯演的,卻因為她而決定登台。

    第二次,是上海漫展,謝益熱情地帶龐倩去找那些漫畫家玩,還請她們幫龐倩畫簽名畫,他與她合影時,還曖昧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三次,是因為顧銘夕,謝益幫龐倩跟蹤顧銘夕到了鯊魚燒烤店,又回過頭去學校接她。那天晚上,被顧銘夕氣得半死的龐倩,在謝益麵前狠狠地哭了一場,謝益把她送回家,安慰她說,放心,原來的顧銘夕一定會回來的。

    後來,顧銘夕真的回來了,因為這件事,龐倩感覺自己和謝益的關係又進了一層,兩個人同班以後,聊的話題越來越多,謝益和肖鬱靜練琴時吵架的事,他都會說給她聽。

    龐倩翻遍了自己的衣櫃,挑出了一條最漂亮的連衣裙,白底小碎花,裙擺還綴著荷葉邊。她換上裙子站在穿衣鏡前,翩翩地轉了一個圈,想象著這樣的自己落在謝益眼,算不算清純美麗。

    換好衣服,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出門,往公交車站走時,她問顧銘夕:“喂,我今天好看麼?”

    顧銘夕看她一眼,點頭:“好看。”

    龐倩抿著嘴“嗤嗤嗤”地笑了,大著膽子對顧銘夕說了自己的一個計劃。

    她說:“顧銘夕,我打算向謝益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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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00:49:25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蝴蝶效應

    顧銘夕站住了。

    龐倩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怎麼了?”

    顧銘夕問:“你打算,怎麼表白?”

    “就是和他說,我喜歡他咯。”龐倩笑吟吟的,“反正,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了,多我一個,也沒什麼。”

    她負著手跳躍著回到顧銘夕身邊,仰著臉說:“謝益期中考是全班第一,成績考得特別棒,我覺得下個學期他很可能會調整到你們班去。到時候,我就和他不是一個班啦,而且高三生都不需要去球隊練球了,我和他就沒什麼機會碰麵了,就算他拒絕了我,也不會多尷尬。我隻是想,喜歡了他這麼多年,總得給自己一份交代吧。”

    顧銘夕低頭想了下,說:“雖然謝益聽過許多次,但是你卻是第一次說吧。”

    “嗯?”龐倩不懂,問,“說什麼?”

    “說‘我喜歡你’。”

    “啊,對啊。”龐倩終於紅了臉,飛地用手捂住了臉頰,“噢,顧銘夕你好討厭啊,你這樣說,我都緊張了呢!”

    那就打消這個念頭吧,他想。

    他們站在街邊,偶有行人、車輛經過,太陽很烈,顧銘夕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他突然聽到龐倩說:“要麼,顧銘夕,你幫我練習一下。”

    他奇怪地看著她:“練習?”

    “對,我把你當成謝益,把我想對他說的話,先對你說一遍。”龐倩羞澀地說,“其實我在家已經對著鏡子練習過好幾次了,但是如果麵對真人,肯定還是會緊張的……”

    他突然打斷她,說:“好啊。”

    “嗯?”

    “我說,好啊,我幫你練習。”顧銘夕的嘴角漫著微笑,語氣既認真又像是在開玩笑,真真假假的叫龐倩分辨不清。他說,“好歹,也有些女孩子對我表白過,我肯定比你有經驗。”

    他這樣講,龐倩反而退縮了:“噢!不行,你一定會笑我的。”

    他很溫柔地說:“我不笑你,我可以指導你,告訴你,男孩子更願意聽到怎樣的話。”

    “真的嗎?”龐倩猶豫地看著他:“現在?在這?”

    顧銘夕點頭:“對,現在,在這。”

    她又捂住了臉:“不要了吧,好怪啊。”

    “是你自己先提議的。”顧銘夕低聲說,“你要是覺得奇怪,可以閉上眼睛。”

    龐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真的閉上了眼睛。

    她站在顧銘夕的麵前,穿著小碎花的連衣裙,背上背著一個帆布雙肩包,腳上是一雙白色涼鞋。她的長頭發在腦後挽了一個發髻,插了一根筷子似的發簪,顯然,算是經過了精心的打扮。

    顧銘夕看著她微紅的臉龐,鼻梁上的小汗珠在太陽下閃著光,他聽到龐倩小聲地開了口:“謝益,我想告訴你一件……”

    “噗。”顧銘夕突然笑出了聲,龐倩睜開眼睛懊惱地瞪他,還伸手往他腰上擰去:“你說了你不會笑我的!你又笑!”

    顧銘夕躲著她,連連討饒:“抱歉抱歉,請你暫時換掉名字好嗎,這樣子我會笑場。”

    “換掉名字?”龐倩說,“可是,我本來就是要對謝益說的呀。”

    “那你可以不說名字。”

    “那樣會好怪!”

    “要麼,你先試著叫我的名字?”顧銘夕試探著說,“到時候,把名字換一下就行了。”

    “……”龐倩撅著嘴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又閉上了眼睛,她醞釀了好久,緩緩地開了口,“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顧銘夕,我喜歡你。”

    ——嗯,龐倩,我也喜歡你。

    龐倩就這麼閉著眼睛站在顧銘夕麵前,緩慢地,投入地,說著她想對另一個男生說的話。那些青澀的、酸甜的過往,有許多,都是顧銘夕陪著她一起經曆過的。

    街上車水馬龍,汽車的鳴笛聲時不時地傳進他們的耳朵,行人走過他們身邊時,會往顧銘夕身上瞟一眼。這個少年穿著短袖t恤,有著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膀,還有一雙大長腿,但是他沒有手臂。他就像一棵挺拔的樹,站在那個年輕女孩的麵前,看著她閉合著的纖長睫毛,聽著她心的故事。

    “小學時,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每一年都會上台進行小提琴演奏,穿著很帥氣的小西裝,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很特別。”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呢?我已經記不清了。我隻知道,就算我們天天都坐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我都不會覺得膩。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想要時時刻刻看到你,有你在身邊,我心就很安心。當你質問我,是不是你做什麼都得遷就我時,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厭了,膩了。

    “初中時,我和你同班,你不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高興。你考了年級第一,那麼厲害,我好像比你都驕傲。後來我坐到了你前麵,你還手把手地教我打乒乓球,對我來說,就像做夢一樣。”

    ——我媽媽流產後的那天早上,我一個人去上學,回過頭看到你時,我也覺得像在做夢。你站在那對著我笑,當時,你已經很久沒對我笑了。我還記得你穿的衣服,是一條粉紫色的連衣裙,小小的一個人,背著一個很大的書包。雖然因為爸爸媽媽的事令我心情很不好,但是看到你的笑,我就好像什麼都不怕了。我知道我的龐龐又回到了我身邊。我想,我必須要再努力一些,在很多方麵,我比不過別人,但我可以用功地念書,並且幫你一起念書。我爸爸說過,念書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改變人生的最公平的一條路,他自己就是很成功的一個例子。所以,我想,等我們長大,如果我想要給你一些什麼,那我現在就必須要更好地念書。

    “還記得那年暑假的漫展嗎,為了能去上海見你,我和爸爸打了一個賭,說我期末要考進全班前十,後來,我真的做到了。在上海見到你,和你一起玩,我真的很開心,你和我的合影,還有那些漫畫家的簽名畫,我都很好地保存著。”

    ——隻要是你的夢想,我都願意傾盡所有力氣幫你達成。你想去上海,我陪你去;你決心考重高,我幫你輔導;你想和謝益去打球,我放你去,絕對不會絆著你;你成績下滑,我搬回你身邊,發誓一定要讓你把成績升上來。你說你喜歡上海,想要考複旦,那個真的有點難。但是我想,經過我們共同的努力,我們一起考去上海,考一所一本大學,應該還是可以實現的。

    “能夠和你念同一所高中,還進了同一個班,我覺得這是我和你的緣分。謝……顧銘夕,也許下個學期,我們又不能同班了,你現在那麼用功,我也一直在努力,我不知道你將來想考哪的大學,也許我們以後會失去聯係,但是現在,我還是想把我的心話告訴你。”

    ——我的家庭正在發生變故,從我失去手臂的那一天開始,我身後的這個“家”就開始緩慢地崩塌了。龐龐,你知道麼,我最不願意想的事,就是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殘疾,你有責任。小時候,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去年春節,我生病的時候,你因為這件事而向我道過歉。雖然我說我原諒你了,可是實際上,我是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小孩,什麼都不懂,盡管那一場意外讓我的整個人生都變了樣,但是我並不覺得我的未來有多灰暗。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太過偉大的理想,我隻希望,我能憑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擁有一份小小的事業,然後,與我愛的人一起組建一個小家庭,生一個小孩子,平淡溫馨地度過一生。

    我希望這個人會是你,但也不奢望這個人一定是你,因為人生中擁有太多的變數,一隻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所以,我想對你說,一切,我都不會強求。

    你長大了,我不會再執著於一定要留在你的身邊。當然,我現在依舊陪伴著你,也願意一直陪伴下去。我隻是想,當有一天,我發現你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你已經擁有自己的人生時,我想,我會心甘情願地離開。

    “謝……噢討厭……顧銘夕,我很喜歡你。”

    ——我親愛的龐龐,我一直陪伴著、也一直陪伴著我的女孩,我也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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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直線或圓

    龐倩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羞澀地看著麵前的男孩,說:“我說完了。”

    “唔。”顧銘夕點點頭,“我聽到了。”

    “這樣說可以嗎?”

    “有些囉嗦。”顧銘夕回答,“其實,你隻要告訴他,你喜歡他,就可以了。”

    “這麼簡單?”

    “對。”

    龐倩撓撓腦袋:“可是我喜歡他好多年了,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是一時腦袋發熱。”

    “放心,我不會騙你的。”顧銘夕誠懇地說,“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別人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龐倩體會了一下,點點頭:“有道理。”一會兒後,她又問他,“顧銘夕,你現在還喜歡那個女孩嗎?”

    “……”又來了,每一次她頗感興趣地問到“那個女孩”的事,顧銘夕都覺得頭疼,他問,“幹嗎?”

    “你周末一直都在學畫的呀,那個女生現在還在嗎?她是藝術生還是文科理科生?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喜歡她嗎?”

    顧銘夕皺起眉:“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是想問,嗯……你瞧,我都打算向謝益表白了,不管死活,也就瘋狂這一回。”龐倩伸手攬上了顧銘夕的肩,與他一起繼續往前走,她踮著腳尖,掛在他身上蹦蹦跳跳,“顧銘夕,你是不是也該勇敢一下,試著向那個女生表白呢,不管她有什麼回應,好歹你也是努力過了呀。”

    顧銘夕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問道:“龐龐,要是謝益拒絕了你,你真的不會傷心嗎?”

    “……”龐倩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肯定會傷心的呀。但是如果不去試一下,我怕我會後悔。”

    她踢一腳地上的小石頭:“我也不敢奢求謝益會喜歡我,我隻想讓他知道,我喜歡他,這樣就可以了。”

    聽她這樣說,顧銘夕怔了片刻,然後,他說:“也許你是對的,不管怎樣,都該爭取一下。”

    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結束了這個話題。車子開到謝益家附近的路口,下車時,顧銘夕讓龐倩掏一下他褲子口袋的錢,說要買一些水果去。

    龐倩不太懂,顧銘夕教她,到人家家去做客,空著手是很不禮貌的。

    從小到大,他總是會教她一些為人處事的道理。

    他們買了一袋荔枝,一袋芒果,沿著一條僻靜的路走了十幾分鍾,終於到了謝益家所在的那個小區。

    那是個超級豪華的別墅區,龐倩和顧銘夕提著水果找到謝益家時,謝益替他們開了門,他家的客廳很熱鬧,已經有許多同學到場了。

    令龐倩和顧銘夕驚訝的是,肖鬱靜居然也在。

    謝益家有一個小花園,他真的搞了一個草坪上的露天燒烤派對,架了兩個烤架,準備了一大堆吃的東西。臨近期末,大家本來都忙著學習,很少有這樣的機會放鬆,趁著這次看球,幾個男生女生都玩得很開心,在烤架邊吃吃喝喝,打打鬧鬧。

    來看球的大部分都是高二(7)班的學生,也有幾個謝益在乒乓球隊的好朋友,肖鬱靜一個都不認識。

    龐倩進了門,跑去和幾個女生打招呼,顧銘夕也不認得那些人,很自然地就坐到了肖鬱靜身邊。

    “嗨,你也來啦。”肖鬱靜對他微笑,並沒有好奇顧銘夕為何來這,也不打算解釋自己為何在這。盡管,在旁人看來,她和謝益自從半年前的那次小提琴合奏後,就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謝益熱情地招呼著大家,見顧銘夕和肖鬱靜在客廳聊天,過來喊他們:“你們兩個高材生不要坐在這發呆,去花園吃東西呀。”

    肖鬱靜看看外麵的院子,站起來說:“顧銘夕,出去坐坐吧。”

    顧銘夕沒有反對,他和肖鬱靜一起走到了花園,龐倩在那和鄭巧巧說著話,見顧銘夕出來了,她立刻跑去他身邊,小聲問:“你想喝什麼,我幫你去拿。”

    顧銘夕還沒開口,謝益已經捧著一箱子飲料走到他們身邊了。飲料冰鎮在冰塊,都是進口的果汁、咖啡,他拿了一瓶橙汁遞給龐倩:“螃蟹,想喝什麼、吃什麼就自己拿,顧銘夕,我就不招呼你啦,千萬不要客氣。”

    顧銘夕微笑著說:“好。”

    謝益又瞥了一眼肖鬱靜,問:“你呢,你想喝什麼?”

    “可樂。”肖鬱靜的語氣很平靜。龐倩吸著橙汁悄悄地看她,肖鬱靜穿一身白色t恤、牛仔熱褲,頭發修得短短碎碎的,她戴一副大眼鏡,整個人瘦瘦小小,五官清秀,眼神靈動。

    不知為何,龐倩總覺得謝益對肖鬱靜的態度不太好,口氣有點兒端著,他說:“抱歉,沒有可樂。”

    肖鬱靜聳聳肩:“那就白開水吧。”

    謝益:“……”

    男生們都殷勤地為女生們烤著食物,謝益的手藝不錯,幫龐倩和顧銘夕烤了一大堆雞翅膀、香腸、肉串、甜蝦……龐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一天的謝益對她格外得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她受寵若驚,一顆心砰砰亂跳。

    不怪龐倩要多想,謝益要是對所有女生都這樣好也就算了,關鍵是,龐倩一直和顧銘夕在一起,顧銘夕一直和肖鬱靜在一起,而謝益,對肖鬱靜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有時候對她說話,語氣還帶點兒刺。

    肖鬱靜似乎一點也沒生氣,她自顧自地玩著,站在烤架前給自己烤了幾片培根,在自助餐桌旁取了兩片吐司,她煎了個半熟的雞蛋,抹了點沙拉醬,給自己做了個大大的三明治。

    她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和謝益養的兩條金毛玩了起來。

    “呦,布魯諾!接著!”肖鬱靜丟了個球出去,布魯諾和大福就一起竄了過去,兩條金毛搶著那個球,最後是大福咬在嘴,晃著尾巴回了肖鬱靜身邊。

    “哈,大福好棒。”肖鬱靜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地咬著三明治,布魯諾和大福一直粘在她身邊,繞著她轉圈圈。她揉著它們毛茸茸的腦袋,說,“乖,這是我吃的,不是你們吃的呦。”

    見兩條狗很饞的樣子,龐倩拿了一串烤香腸跑到肖鬱靜身邊,興衝衝地想去喂兩條金毛吃,肖鬱靜立刻就阻止了她:“螃蟹!別喂!這狗吃狗糧的,別給它們吃這些!”

    龐倩略有些尷尬,忍不住說:“我叔叔家養的狗也吃狗糧的,他們平時也會喂狗吃點肉骨頭,小狗都喜歡吃肉的呀。”

    肖鬱靜說:“這個香腸很鹹,布魯諾和大福的狗糧已經含了足夠的鹽,如果喂它們吃了香腸,也許會加重它們腎髒的負擔。而且對這樣的金毛來說,最好不要給它們養成吃零食的習慣,尤其是我們人類吃的東西,很多並不適合它們食用。”

    龐倩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邊上的謝益開了口:“我家養狗沒那麼講究,吃一小口香腸不會有事的。”

    聽到謝益幫自己,龐倩心好感動,肖鬱靜卻是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了謝益一眼,淡淡地說:“隨便你,反正不是我的狗,當我多管閑事好了。”

    說完,她轉身回了客廳,看起了電視。

    謝益一直站在花園看著她的身影,濃眉深深地斂起,一會兒後才低頭呼喚布魯諾和大福,把它們趕到了邊上。

    顧銘夕全程目睹事情經過,龐倩悶悶不樂地坐回他身邊,小小聲地說:“小狗不是都愛吃肉的麼,曾爺爺養的旺旺,我喂它吃火腿腸時,它可開心了。”

    顧銘夕也壓低聲音:“那是草狗,謝益家的狗品種好,的確不能亂吃。”

    “那我這香腸怎麼辦,丟了麼。”龐倩手還拿著那串烤香腸,油水順著棍子流到了她的手上。顧銘夕說:“你自己吃了嘛。”

    “吃不下了。”

    “那……你喂我吃吧。”

    說罷,他真的張開了嘴,龐倩本有些鬱悶的心情一下子就舒展了。她忍著笑把香腸塞進他嘴,笑道:“顧大福,好吃嗎?”

    顧銘夕嘴塞得滿滿當當,一邊嚼,一邊懊惱地瞪了她一眼。

    晚上的中巴之戰,中國隊毫無懸念地被巴西隊蹂//躪,淨吞四個蛋。十幾個年輕人圍坐在謝益家的客廳,吃著爆米花,喝著冰飲料,大呼小叫個不停。

    中場休息時,肖鬱靜對謝益說:“我先回家了,一會兒沒公交車了。”

    謝益立刻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現在還早,我自己出去坐車就行。”肖鬱靜的眼神和語氣都不容拒絕,謝益愣愣地看著她,她很地收拾了自己的包,對大家說聲再見就走了。

    她一離開,7班的人立刻就炸了鍋,幾個男生開始審問謝益,為什麼肖鬱靜會到他家來看球。

    “艾瑪剛才都憋死我了,叫都不敢叫,總感覺喊一聲‘他媽的’都會難為情。”胖子摸著自己的胸,“年級第一的肖女神,我還從來沒和她那麼近地接觸過哎。”

    有人問:“謝球王,你什麼時候和肖女神勾搭上的?”

    還有人問:“謝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肖小妞了?”

    聽到這個問話,龐倩的耳朵豎了起來,謝益隻是哼哼地怪笑,說:“我會看上她?開什麼玩笑。”

    他說這句話時,居然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銘夕一眼,那眼神有一閃而過的小敵意,但很又恢複了平時的嬉皮笑臉。

    除了顧銘夕,沒有任何人接觸到那一抹目光,將視線從顧銘夕臉上移開後,謝益又看向了他身邊的龐倩。

    傻乎乎的龐倩,樂的龐倩,羞答答的龐倩,一無所知的龐倩。

    顧銘夕,龐倩,謝益,肖鬱靜

    這是一條直線,還是一個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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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00:49:53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兒童公園

    一直到看完球離開,龐倩都沒有機會單獨與謝益說話。

    她記起肖鬱靜離開後,謝益看向自己時的那份目光,他的眼睛藏著一些東西,與他平時的眼神很不一樣。但隻是一瞬間,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和胖子他們笑鬧起來。

    與顧銘夕一起回家時,龐倩嘰嘰喳喳地對他說著這一晚的事,她甚至還說到了謝益待她與平時不一樣的地方,顧銘夕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表意見。

    “顧銘夕,你說,謝益會不會有一點點喜歡我?”龐倩捧著自己的臉頰,眼睛閃著光,“他今天都沒有給其他女生烤東西吃,卻給我烤了許多。而且,他今天還老是和我開玩笑。”

    顧銘夕:“……”

    龐倩羞得直晃腦袋:“會不會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了?謝益那麼聰明,他不可能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喜歡他的呀。那他要是知道,還反而對我比以前要好,這是什麼意思啊?”

    顧銘夕:“……”

    “他還對肖鬱靜那麼凶,真是古怪。”龐倩整顆心都被謝益攪亂了,越想越不明白,見顧銘夕一直不搭腔,她推了他一下,“喂,你幹嗎不說話呀。”

    顧銘夕看看她,問:“你還打算向謝益表白嗎?”

    “當然。”龐倩的語氣豪情萬丈,“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要抓緊時間把這事給說了,要不然,我晚上都要憋得睡不著覺了。”

    顧銘夕:“……”

    “你別笑我,顧銘夕。”龐倩又垂下了腦袋,聲音變得細細的,“我總覺得,我並不一定會被拒絕。”

    見她一副嬌羞的模樣,顧銘夕依舊沒有吭聲,但是心卻浮起了一絲憂慮。

    龐倩是個行動派,兩天後,是周一,她決定不再拖下去了。

    看過無數日本少女漫畫的龐倩是個天生的夢想家,她熱衷於一切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在漫畫,不管女配多麼優秀,完美的男主角總是會被不起眼的灰姑娘吸引。

    少女龐倩對這樣的故事完全沒有抵抗力,她有自知之明,但偶爾也會做夢,而謝益,就是她的一個美夢,17歲的龐倩決定在高二結束以前,給自己這場延續了數年的暗戀畫一個句號。

    她沒有對顧銘夕說自己的計劃,在食堂吃完午飯後回到教室,她的眼睛一直在謝益身上打轉。

    龐倩知道謝益的作息規律,他晚上不怎麼熬夜,所以中午時也不太困,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會趴在桌上睡一會兒。謝益每天中午會去球館打一小時球,通常,他的球友會在球館和他會和,因此他都是一個人拿著球拍出門的。

    球館門口很偏僻,中午人又少,是表白的好地方。

    龐倩一直觀察著謝益,發現這一天的他有點反常。到了平時謝益去打球的時間,他拿出一瓶運動飲料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然後起身走出了教室。

    龐倩立刻也跟了出去。

    她掠了掠自己的頭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把那一番話在心又滾了一遍,緊張又期待地跟在謝益後麵,打算等他下樓到球館前,截住他。

    但奇怪的是,謝益並沒有拿球拍,他甚至沒有往樓下走,而是往樓上走去。

    走廊上有些學生在走動,謝益完全沒有發現身後的龐倩,她一直疑惑地跟著他,到了四樓。

    四樓的最西麵,是高二(1)班的教室,龐倩站在樓梯口,沒有動,遠遠地看著謝益走到了1班的教室門口。

    他等了一會兒,拉住了一個走出教室的同學,手往教室指指,似乎讓那同學幫忙叫人。龐倩的身子微微地往角落隱了一些,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個念頭讓她原本被謝益攪得混沌一片的心,突然變得清明起來。龐倩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砰砰,除此以外,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肖鬱靜走出了教室,站在謝益麵前。

    這天早上有升旗儀式,所有的學生都穿著夏裝校服,上身是白色的短袖翻領t恤,領邊和袖口有藍色的條紋,底下是藍色的寬鬆短褲。

    好看的人真是穿什麼都好看,一身50塊錢的校服穿在謝益身上,都能傣耐克、阿迪的效果來。而肖鬱靜個子瘦小,衣服鬆鬆垮垮地罩在她身上,也顯得她嬌小玲瓏,文靜秀氣。

    龐倩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她隻看到肖鬱靜要往教室走,謝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拉著她去到了走廊最西麵的小陽台上,龐倩小心地探著脖子,看到謝益站在肖鬱靜麵前,正在說著什麼。

    他似乎很激動,還配合著手勢,肖鬱靜卻隻是動也不動地站著。到了後來,謝益終於停了下來,肖鬱靜又轉身要走,這一次,謝益拉住她的手後,用力地將她拉到了他的懷,他抱緊了她,低下頭就吻住了她的唇。

    這是龐倩人生中第一次看到真人接吻。雖然隔得很遠,還是一幕無聲電影,但她還是完全地被震撼了。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肖鬱靜的背影,她的雙手一直垂在身體兩側,從頭到尾都沒有回抱住謝益。而謝益,龐倩能看到他的正麵,他低著頭,高大的身軀抱緊了小小的肖鬱靜,神情似是十分痛苦,吻得投入而專心。

    龐倩突然覺得偷窺的自己就像一個愚蠢的小醜。她緊張地四處看,午休時間,四樓走廊上人很少,那婿來上廁所的同學沒有一個注意到那小陽台上的情況。

    龐倩沒來由地想起兩天前,自己對顧銘夕說的話,她那麼欣喜地對顧銘夕說著謝益的好,竟然還覺得謝益有一點點喜歡她。她還說謝益對肖鬱靜很凶,當自己和肖鬱靜起了一點點的爭執時,謝益幫的是她,還引得肖鬱靜有些生氣,讓龐倩心有些小小的得意。

    如今想來,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在別人的故事,演著一個超級可笑的角色。

    謝益終於鬆開了肖鬱靜,龐倩的背脊緊緊地貼在牆上,身上汗如雨下,她看到肖鬱靜後退了兩步,她並沒有發火,沒有打謝益耳光,而是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嘴。

    謝益瞬時就變了臉色。

    肖鬱靜頭也不回地回了教室,謝益獨自一人站在小陽台上,許久許久。

    他終於準備下樓,經過龐倩身邊時,龐倩也不知怎麼想的,她沒有躲,就站在牆邊不動,隻要謝益走過來,就一定會看到她。她也沒有收起自己的目光,一直赤//裸//裸地盯著謝益看,從他離開小陽台開始,她的視線就緊隨著他。

    可是叫龐倩絕望的是,謝益就這麼慢慢地走過了她身邊,他睜著眼睛,神情木然,目視前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她就站在邊上。

    龐倩的心直到這時才開始變得冰冷,粉碎,她突然覺得全身脫力,身子漸漸地蹭著牆壁往下滑,最後整個人蹲在了地上。

    她躲在那個角落,抱著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眼淚不知何時也漫出了眼眶。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龐龐。”

    龐倩淚眼迷蒙地抬起頭來,看著顧銘夕那張充滿關心的臉龐,他在她身邊蹲下,眼神擔憂,焦急地問:“你怎麼了?肚子痛嗎?你怎麼在四樓?找我有事?”

    龐倩傻呆呆地看著顧銘夕,看著他深邃的眉眼,看著他眉間緊鎖的“川”,看著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看著他肩膀下的一片虛無……顧銘夕的語氣柔得叫龐倩如墜雲霧,他說:“龐龐,你先不要哭,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龐倩伸手抹掉眼淚,突然說:“顧銘夕,我們逃課吧。”

    “……”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一下子有些楞。他凝視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她就像一隻可憐的小狗,眼神怯怯地看著他。良久,顧銘夕點頭。

    “好。”

    他們離開了學校,來到最近的公交車站,隨意地上了一輛公交車。

    他們都沒有帶書包,就這麼突兀地從各自的教室消失了。顧銘夕褲子口袋有一張100元,龐倩口袋有零碎的十幾塊錢,他們就帶著這些錢,開始了一次小小的旅行。

    公交車開了七、八站路後,龐倩扒在車窗上往外看,突然說:“顧銘夕,下車!”

    他跟著她下了車,才發現,他們到了e市的兒童公園。

    對這個地方,龐倩要比顧銘夕熟悉許多。顧銘夕截肢以後,再也沒到這來玩過,十幾年過去了,本來熱鬧的公園現在也蕭瑟了許多,小孩子們寧可去鄰市的大遊樂場玩,也不願意來這個小公園。

    公園不要門票,龐倩和顧銘夕逛了進去,她什麼都沒有和顧銘夕說,他也不問,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一的公園遊人很少,許多遊藝設施都處在停擺狀態,龐倩頂著烈日在陽光下走了半天,突然指著一個遊藝設施說:“我想坐那個。”

    那是激流勇進,是這個小兒童公園最大型的遊藝設施了。顧銘夕說:“好,錢在我口袋,你掏一下,買了票去坐,我在下麵等你。”

    龐倩搖頭:“不,我要你陪我一起坐。”

    顧銘夕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行。”

    他沒有雙臂,工作人員大叔起先還不答應讓他坐,龐倩在邊上嘴巴一癟,眼看著就要哭了,大叔隻得妥協:“今天人少,讓你們玩了,千萬別去投訴知道麼。”

    龐倩連連點頭,和顧銘夕一起坐上了一輛小車。

    大叔仔細地把安全帶綁在顧銘夕身上,還讓龐倩抱著他,說這樣會安全一點。車子緩緩地往上升,龐倩和顧銘夕都仰著身子,她聽話地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抱緊了他的腰,還把自己的臉頰埋在他的肩膀上。

    小車上隻有他們兩人,車子爬坡到最高後,開始速地進行、轉彎,強大的慣性讓顧銘夕和龐倩東倒西歪,龐倩大聲地尖叫起來,終於,車子到了下坡的路口,顧銘夕雙腳死死地踩著地,龐倩整個人都已經貼在了他身上,在她的尖叫聲中,他們的小車極速地衝下了坡道,清涼的水被高高地濺起,潑到了他們身上,小車慢了下來,龐倩鬆開了扶手,兩隻手都抱在了顧銘夕腰上。

    她咻咻地喘著氣,抬頭看他,問:“好玩嗎?”

    顧銘夕鎮定心神,點點頭:“好玩。”

    龐倩笑了,說:“那我們再去玩別的!”

    他們又去坐了碰碰車,整個場子隻有他們兩個人,龐倩開一輛紅色的碰碰車,顧銘夕開一輛藍色的車,位子挺小,他左腳踩在地上,隻架起一隻右腳操縱著方向盤,與龐倩在場地追來撞去。

    龐倩笑得特別大聲,老是追在顧銘夕屁股後頭撞,到了後來,顧銘夕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衝著龐倩喊:“龐龐你別跑!你別以為我一定撞不過你!”

    再後來,他們又坐了咖啡杯、大浪淘沙、迷你海盜船、雙人飛天……

    玩累了,龐倩和顧銘夕肩並肩,一人坐在了一架秋千上,她買了一瓶冰芬達,晃著腿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後,吐出舌頭給顧銘夕看:“看我舌頭有沒有變紅?”

    顧銘夕失笑:“紅了。”

    龐倩跳下秋千,走到顧銘夕麵前,把瓶子遞到他嘴邊:“你口渴了吧,我看你嘴唇都幹了。”

    顧銘夕搖搖頭:“我不渴。”

    “你嫌我喝過的呀?”

    “不是。”顧銘夕無奈地笑笑,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行吧,你喂我喝。”

    她笑嘻嘻地喂他喝了芬達,說:“給我看看你的舌頭!”

    顧銘夕速地吐了下舌頭,龐倩樂了:“你舌頭也紅了!”

    太陽明晃晃地曬著,他們一點不在乎,也不打算找個樹蔭躲躲。龐倩隻是站在顧銘夕身後,推著他的背,讓他的秋千慢慢地蕩。

    兩個人都是大汗淋漓,臉上都被太陽曬得發了紅。

    顧銘夕抬頭看天,他沒辦法拉住兩邊的繩索,秋千無法飛高。他隻能一下一下,盡力地接近天空,接近天邊飛過的那一群鳥。

    龐倩說:“你說,他們有沒有在找我們。”

    顧銘夕回答:“肯定會找。”

    “他們會通知我們的爸爸媽媽嗎?”

    “這就不知道了。”

    “我們回家,是不是一定會被罵。”

    他笑了,點頭:“絕對會。”

    “你不害怕嗎?”

    “不怕。”他微微扭頭看她,“龐龐,你記著,到時候他們來問你,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叫你出來玩的。就說我覺得學習壓力很大,突然想出來走走,你不放心我就跟著來了,沒來得及通知老師和家長。你記住,一定要這樣說。”

    龐倩愣愣地看著他,手下的動作漸漸地停了,他的秋千慢了下來,龐倩伸出雙臂,從背後抱住了他,他的肩膀寬闊又溫暖,她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處,那有汗,她卻不在乎,隻是低聲說:“顧銘夕,你真好。”

    離開兒童公園,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坐車往回走,公交車到了市中心的商業區時,龐倩又喊顧銘夕下了車。

    她說:“好熱,找個地方吹吹空調吧。”

    她進了一家商場,直奔頂樓的遊戲廳,掏了顧銘夕口袋的20塊錢去買了遊戲幣,龐倩找了個打青蛙的遊戲機,開始玩起來。

    遊戲廳吵得要命,穿著校服的龐倩和顧銘夕格外引人注目。龐倩拿著個槌子用力地敲打著洞冒頭的青蛙,一邊敲一邊說:“哎叫你露頭!下去!下去!還敢出來!敲扁你……”

    玩了兩盤後她覺得沒勁,對顧銘夕說:“你和我比賽吧。”

    她也不管他能不能玩,與他麵對麵就開始了比賽,她雙手掄著槌子不停地敲,顧銘夕隻能右腳夾著粗粗的槌子陪她敲青蛙。

    遊戲過程中,槌子好幾次從他腳上掉下來,他隻能停下遊戲再用腳趾去夾,龐倩在這一邊開心地大笑,完勝顧銘夕兩場後,她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來。

    有幾個小年輕見顧銘夕沒有手臂,一直好奇地看著,見龐倩要走,有人大著膽子來搭訕,要qq號碼。龐倩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們,顧銘夕已經替她做了答:“兄弟,她是我女朋友,給點麵子吧。”

    這樣一來,遊戲自然是玩不下去了,龐倩和顧銘夕坐電梯到了商場一樓,那有許多化妝品櫃台,空氣飄著一股香香的氣息。

    龐倩走到一個專櫃前,看到試用的櫃台上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她看了一會兒,伸手拿出了一支口紅,口紅隻剩下了半截,她對著鏡子抹到自己嘴上,上下唇抿了抿,回頭問顧銘夕:“好看嗎?”

    顧銘夕搖頭:“太紅了。”

    龐倩抽一張紙巾擦掉,又挑了一支淡一點的口紅塗抹,問顧銘夕:“這個呢?”

    “稍微好一點。”

    龐倩轉回頭去,看著鏡子的自己,她紮著一把馬尾辮,穿一身校服,典型的一個學生妹,卻抹著口紅,一點也不搭配,怪不得導購小姐寧可在那剝指甲,也不願意來招呼她。

    龐倩看看那口紅的標價:“198,好貴啊。”

    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龐倩和顧銘夕去了學校邊上的小公園。小學生們已經放學,小集市正開得火熱,三五成群的孩子圍在那些攤販邊,買著各種各樣的零食吃。

    龐倩掏掏自己的口袋,空了,又去掏顧銘夕的口袋,隻剩下了8塊錢,她舔舔嘴唇,起身去了小賣店,買回來兩支巧克力甜筒。

    “還剩3塊錢。”她咯咯咯地笑,“等一下還能買炸臭豆腐吃。”

    她剝下了甜筒的包裝紙,一手拿一個,自己吃一口,又喂顧銘夕吃一口。這一天的顧銘夕格外聽話,以往,他都不樂意她喂他吃棒冰,因為很容易吃得嘴邊沾上奶油。

    他們並肩坐在長椅上,小孩子們在不遠處吵鬧喧嘩,還有老年人早早地吃好了晚飯,來公園鍛煉身體。

    日頭西落,天氣不像下午時那麼熱了,冰涼甜蜜的甜筒吃進嘴,凍得龐倩渾身一激靈。

    “喔,好爽!”龐倩看著甜筒下半部分沒撕掉的包裝紙,上麵印著一對卡通小人兒在接吻。她難以避免地想起了中午時看到的那一幕,突然問身邊的人,“顧銘夕,你接過吻嗎?”

    顧銘夕剛就著她的手吃下最後一口冰淇淋,差點點被嗆在喉嚨,他咳嗽了起來,龐倩幫他順背,他抬頭看她,嘴角邊粘著一點點褐色的巧克力。

    龐倩又問了一遍:“你接過吻嗎?”然後她自問自答,“應該沒有吧,你都沒有談過戀愛。”

    顧銘夕的臉頰染上了一層紅暈,問:“難道你有過?”

    龐倩搖頭:“沒有啊,從來都沒有過。”

    顧銘夕別開了頭,他感受到了自己嘴邊有東西,粘粘的很不舒服,側了側臉想用右肩去蹭嘴角,將之抹去。

    龐倩看到了,兩大口就吃下了自己的冰淇淋,說:“別動,衣服會弄髒的。”

    她掏遍自己和顧銘夕的口袋,一張紙巾都沒有,龐倩幹脆用手指抹去了他嘴角的巧克力漬。

    一邊抹,她一邊問:“顧銘夕,你覺得接吻是什麼感覺啊?”

    “……”顧銘夕抬起眼眸看她,漆黑的眼睛像夏夜的星。他舔舔自己的嘴角,不吭聲。

    龐倩又說:“是不是真的,很甜蜜……”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麵前的男生已經傾身而來,他側著頭,閉上了眼睛,一雙唇已經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個有些粘膩,有些幹燥,有些柔軟,還有些甜蜜的吻。

    隻是小小的碰觸,沒有更深入的探索,他淺嚐輒止,很就坐直了身子。

    “接吻,大概就是這樣子,也沒什麼特別的啊。”他努力壓抑下內心的躁動,平靜地說著,可是,麵前的女孩顯然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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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00:50:04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最後一年

    這一天天氣很好,e市還未進入梅雨季節,每天都是晴熱高溫。

    天空藍得清透,公園的樹木蔥蔥鬱鬱,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顧銘夕和龐倩在外麵玩了一個下午,身上的汗濕了幹,幹了濕,衣服還被激流勇進的水給潑了個半透。這個時候他們的頭發都貼在額頭上,身上粘粘的,髒髒的,有些狼狽,還有些滑稽。

    有小學生拿著肉串、烤腸經過他們身邊,邊走邊吃,還邊好奇地看他們一眼。那兩個穿著校服的大哥哥大姐姐,他們剛才是在親嘴嗎?

    小女生們湊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顧銘夕抬頭看到她們,溫柔地一笑,幾個小姑娘驚慌失措,立刻就紅著臉跑遠了。

    龐倩依舊木楞地坐在他麵前,手還拿著兩個吃完了的甜筒紙包裝,尖尖的小底兒,留著一點巧克力醬。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明白剛才是怎麼個狀況,也不曉得自己現在該做什麼。聽顧銘夕的口氣,好像接個吻真的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普通,根本就沒什麼特別的。

    可是,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事,但他的嘴唇貼在她嘴上時,那觸感是那樣得明顯。他的嘴唇很柔軟,還帶著一絲他身上的氣息,令龐倩在那一刻全身僵硬,心髒都跳出胸腔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發火的,就像連續劇演的那樣,男的強吻女的,女的不都是賞男的一個大耳光的嗎?可是,她偷偷地看顧銘夕,心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是顧銘夕啊,她怎麼舍得打他。

    那難道就這樣算了嗎?不不不,這樣就好像她很願意一樣,她才不願意呢!龐倩又記起中午時肖鬱靜碰到類似情況後的反應,她很淡定地抹了自己的嘴,然後就轉身回了教室。

    她是不是應該學學肖鬱靜,抹抹自己的嘴,以示她的不開心?

    但她很又想到了之後謝益的表情,看到肖鬱靜抹嘴,謝益整張臉都失了光彩,神色巨變,顯然是失望至極。龐倩不想看到顧銘夕這樣傷心,盡管她都搞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但她還是覺得,這時候的自己,還是什麼都不要做來得最合適。

    可是,這真的是她的初吻啊!難道初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有了嗎?

    她心的念頭翻天覆地,臉上神情也變化得很厲害,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終於,在她又一次臉脹得通紅後,顧銘夕開了口:“你在想什麼啊,就是碰了一下,老外見麵都會這樣打招呼啊。”

    他真當她是土包子了,龐倩咬著牙說:“別騙人,老外都是親臉的,又不會亂親嘴。”

    “親臉,偏一點就親到嘴了嘛。”顧銘夕說,“如果你介意,可以忘掉剛才的事,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並不算接吻,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啊?”龐倩瞪大眼睛,“做個樣子?”

    顧銘夕點點頭:“對,所以,你的初吻還在。”

    龐倩臉又紅了,顧銘夕卻站起了身,說:“龐龐,差不多要放學了,我們回去吧,要不然,我怕老師都要報警了。”

    他這麼一說,龐倩終於想起了這回事,她拐著顧銘夕翹課了,回去以後不知道會碰到怎樣的情況呢。

    中午離校時膽大包天的龐倩,在回校的時候徹底地慫了,顧銘夕安慰她:“你真的不用怕,就照我剛才的話說,老師們不會來為難我的,他們頂多會怪你不打電話通知一下,到時你就說你怕打電話耽誤時間,會把我跟丟。”

    他什麼都考慮到了,龐倩問:“那他們罵你怎麼辦?”

    顧銘夕說:“罵就罵吧,基本上,老師們都挺照顧我的,應該不會罵我。”

    他們回到了學校,一進校門,傳達室的門衛就衝了出來,叫起來:“哎呀!你倆可回來了!”

    學校已經亂成一團,高二(1)班的顧銘夕和高二(7)班的龐倩,在午休時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們所有的東西都留在桌上,沒有留下一張紙條,他們貌似就是出門上個廁所,然後就毫無預兆地不見了。

    兩個班主任差點急瘋,尤其顧銘夕還是個殘疾學生,他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家長,龐水生和李涵立刻從單位趕回了家,也沒發現兩個孩子的蹤影。

    下午時,戴老師和鍾老師發動了幾個班幹部,和龐水生、李涵一起去學校邊上尋找。謝益還特地去了鯊魚燒烤店,下午店還沒開門,他在重機廠區域跑了幾家網吧,都沒看到顧銘夕和龐倩的身影。

    肖鬱靜去了學校邊上的小公園,她和顧銘夕同桌一年,知道顧銘夕和龐倩有時候放學會去小公園坐會兒,吃點零食再一起回家。當然,她什麼都沒找到。

    臨近放學,幾路人馬都回了學校集合,金愛華則留在家等消息。龐水生看著龐倩和顧銘夕遺留的書包,簡直就是一頭霧水,李涵已經小聲地哭了起來,顧銘夕那麼懂事,就算那時候他有些厭學,他也從沒有逃過課,更別提完全不留隻言片語地消失了。

    就在一群人商量著要不要報警時,顧銘夕和龐倩回來了。

    對著老師、同學、父母的目光,龐倩實在無法說謊話,但她也不敢說實話,隻是低著頭站在那一聲不吭。顧銘夕站在她身邊,身體微微地擋著她,對著大家有條理地把“事情經過”述說了一遍。

    他看到肖鬱靜眼閃過狐疑的目光,戴老師愣愣地看著顧銘夕,說:“顧銘夕,你要是覺得學習壓力大,可以找老師來說啊,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學校,大家會擔心的你知道麼。”

    “戴老師,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顧銘夕淡淡地一笑,“龐倩一直都在勸我回來,多虧了她,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當顧銘夕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身上時,再也不會有人會責備他們了。戴老師和鍾老師鬆了一口氣,還表揚了龐倩幾句。龐水生和李涵向老師、同學們道謝,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家。

    晚上,金愛華狠狠地罵了龐倩,龐水生攔都攔不住。金愛華氣得要死,一邊罵,一邊還“啪啪”地往龐倩腦袋上打。

    她說:“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你就這麼喜歡顧銘夕啊?啊?他心情不好,他壓力大!他要曠課出去玩!你就陪他去?!你從小到大從來沒逃過課!顧銘夕去年就學壞了!現在還想把你帶壞啊!”

    龐倩大聲反駁:“他沒學壞!他現在成績照樣很好啊!”

    “成績好有屁用!”金愛華坐在桌邊,狠狠地拍著桌子,“龐倩我告訴你,你最好斷了這條心,我是不會答應你和顧銘夕在一起的!你再喜歡他我也不會答應的!”

    龐倩被她打得腦袋疼,又喊起來:“誰說我喜歡他了!誰說我要和他在一起了!”

    金愛華毫不含糊地往龐倩腦袋上招呼了一下:“你當我是傻子啊!你要是不喜歡他!你會願意翹課陪他出去瘋一下午?”

    龐倩低著頭捧著腦袋,大口地喘著氣,難以反駁。

    後麵的幾天,金愛華不準龐倩去顧銘夕家做作業了,龐倩也無所謂,反正馬上就要期末考,她也樂得輕鬆。

    先舉行的是高中會考,會考對於重高的學生來說隻是走個過場,龐倩輕鬆地考完了試,心想這輩子都不要再碰曆史和政治了。

    緊接著是學校的期末考,這一次的考試因為會考結束而分了文理科,龐倩和顧銘夕都不需要考文科的科目了。而且,這次考試還關係著高三開學後的班級調整,學校把試卷上了一點難度,龐倩考完後覺得有些難。

    去掉了文科,顧銘夕的成績立刻就升了上去,他考了年級理科第四,實現了對母親的承諾。肖鬱靜依舊是年級第一,謝益也以高分取得了7班第一,並獲得了新學期升到火箭班的資格。

    鄭巧巧進步了,厲曉燕進步了,汪鬆和周楠中都進步了,隻有龐倩是退步的。

    全年級理科297個人,龐倩隻得了245名,看著一塌糊塗的卷子,她坐在位子上發了好久的呆。

    開家長會的那天晚上,龐倩溜去了顧銘夕家。他一個人在家,正在看電視。

    龐倩在他身邊坐下,顧銘夕說:“冰箱有飲料,你自己去拿來喝。”

    龐倩垂著腦袋搖搖頭,顧銘夕轉頭看她,說:“就是一次沒考好,幹嗎這麼灰心喪氣,還有一年,再努力還來得及。”

    龐倩手指絞著自己的衣服下擺,低聲說:“顧銘夕,我覺得我沒辦法和你考同一所大學了,你肯定是重本,我大概連三本都考不上。”

    “不會的。”顧銘夕安慰她,“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思有點不穩定,考不好很正常。還有一年,我幫你一起努力,我覺得你一定考得上本科,起碼是二本。”

    龐倩覺得他就是在說胡話,根本沒把他的話往心去。她坐了一會兒,突然說:“為什麼,肖鬱靜念書會這麼厲害?”

    “肖鬱靜?”顧銘夕有些驚訝,“你隻看到她現在很厲害,不知道她以前下了怎樣的苦功夫。”

    龐倩抬頭:“你怎麼知道?”

    “她自己和我說的。她小時候在南非,中文都很差,很多課是她媽媽在家教她的,後來小學畢業跟著父母回來,念初中時,除了英語,她所有的課都很爛。”

    龐倩無法想象肖鬱靜還經曆過這樣的階段。

    顧銘夕繼續說:“初一結束她留了一級,重新念了一年初一,到期末的時候,她終於跟上了大家的進度。初二結束時,她已經是全班第一,年級前列,初三中考,她考了年級第一。”

    龐倩驚呆了。

    “她的確很聰明,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很努力。”顧銘夕看著龐倩,“肖鬱靜對我說,人生就這麼一次,人類社會就像非洲的大草原一樣,弱肉強食,如果不想被別人吃掉,就隻能努力地跑,竭盡全力地往前跑。隻要努力過,就算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人生也不會留下遺憾。”

    龐倩垂下眼睛,思考著顧銘夕的話。

    “龐龐,還有一年,整整一年。”顧銘夕坐直身子,凝視著龐倩的眼睛,“你聽我說,最後的這一年,我們不要再想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隻是用功複習。這一年,也許會改變我們的一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努力,排除一切幹擾,最後,我們一起考上一所好學校。你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瞧,肖鬱靜可以用一年的時間衝到年級前列,謝益能用一個學期的時間衝上火箭班,你以前也試過用一個學期的時間往前衝20多名,所以,沒什麼是不可能的。龐龐,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與我一起,拚過這最後的一年,好嗎?”

    龐倩眼睛紅紅地看著他,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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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何謂永恆

    龐倩再也沒有在顧銘夕麵前提向謝益表白的事,他也很默契地沒有再問過她。

    她把那天中午看到的一幕埋在了心,決定不說給任何人聽。

    開學後,謝益就要去火箭班了,會和肖鬱靜一個班,龐倩想,他一定很高興。

    這一年是最後的一次黑色七月,從後一年開始,高考就調整到6月進行了。一中在高考以後拿到了當屆高考試卷,把兩個文理班的學生招回學校進行一次模擬考。

    那一天龐倩很無聊,聽說顧銘夕要去學校考試,她說:“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她怕他一個人坐車不方便,其實,顧銘夕搬去城西的那一年,都是自己坐車上下學的。當然,他沒有拒絕龐倩,兩個人一起到了學校,顧銘夕去考試,龐倩去了乒乓球館。

    雖然已經放暑假,但球館還沒有關門,乒乓球隊的幾個隊員在打球,龐倩突然想到開學後,自己也許不會再來這打球了,心不禁有些唏噓。

    她環視球館,這個全e市最先進的中學乒乓球館,是吸引謝益來到這的最大原因,也是將龐倩和謝益聯係在一起的一個小紐帶。

    有人看到龐倩,開心地喊她:“螃蟹,一起來打球啊!”

    龐倩說:“好!”

    男生遞給她一塊拍子,說:“球王剛才來打了一下,現在考試去了。”

    “哦。”

    “小子現在得意得要死,下個學期要和肖女神一個班了,說估計得懸梁刺股,沒時間來打球了。”

    龐倩一笑,小聲說:“你也知道他喜歡肖鬱靜啊。”

    男生大笑:“全乒乓球隊都知道吧,球王追肖女神好幾個月了。”

    龐倩愣愣地看著他。

    男生問:“怎麼,難道你不知道?”

    龐倩拿起拍子顛顛球,笑道:“開玩笑,我當然知道啊。”

    她斷斷續續地打了兩個小時的球,累得滿身大汗,坐在場邊休息了一會兒後,估計語文考試結束了。

    龐倩去教學樓樓下等顧銘夕,一會兒後,考完試的學生三三兩兩地下來了。顧銘夕背著雙肩包,肖鬱靜和謝益走在他身邊,三個人似乎在討論題目。

    看到龐倩,顧銘夕就笑了,謝益說:“咦,螃蟹你也來啦,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找個飯店點幾個菜。”

    龐倩悄悄地看一眼肖鬱靜,潛意識不想去,沒想到,肖鬱靜先開口了:“我不去了,我得回家吃飯。”

    謝益說:“下午1點半就考試了,你還回家幹嗎呀。”

    “我和我奶奶說好了回家吃的,下午見,拜拜。”肖鬱靜說完就走了,謝益咬著牙看她走遠,回頭對顧銘夕說:“那我們三個去吃飯吧。”

    龐倩依舊不想去,正在想怎麼拒絕時,顧銘夕說話了:“對不起啊,我和龐倩中午也得回家吃飯。”

    龐倩感動得要哭了,立刻點頭附和:“是啊是啊,我奶奶也做好菜了。”

    被拋棄的謝益目瞪口呆,隻得去乒乓球館找球友吃飯。

    顧銘夕和龐倩當然是不用回家的,他們走了一段路,找了一家肯德基,進去吹空調吃午飯。

    顧銘夕真的不方便吃肯德基的食物,但是隻有這可以讓他們舒服地午休,而且龐倩喜歡吃,他也就不在意了。龐倩替他買來兩個漢堡和一杯飲料,像平時一樣,打開盒子放在桌上,顧銘夕就直接低頭啃漢堡。

    這樣吃東西很狼狽,他的嘴邊肯定會染上醬,幸好有龐倩在,她會幫他擦嘴角,甚至還喂他吃了一塊辣翅,總之,在她的幫助下,顧銘夕也算是把肚子填飽了。

    吃完東西,他們在肯德基休息,兩個人待在角落,顧銘夕坐在靠牆的一排硬沙發上,他看邊上沒人,就把右腳伸到了椅麵上,悄悄地活動起了腳踝和腳趾。

    龐倩把一切都看在眼,立刻就繞過桌子坐到他身邊,問:“是不是上午寫了大作文,你腳趾頭又疼了?”

    顧銘夕低低地“嗯”了一聲,龐倩說:“下午還得考數學和英語,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顧銘夕有點不好意思:“不用了……”

    “沒關係的。”龐倩已經把他的右腳拉到了自己大腿上,幫他扭起了腳踝,還活動起了腳趾。她用力地幫他拍打放鬆小腿和大腿的肌肉,顧銘夕起先有些不自在,漸漸的,他心的防備就放下了。

    他穿著一條長度到膝上的運動短褲,兩條小腿都裸//露在外,他的右腳踝上還繞著龐倩送他的腳鏈,鏈子的顏色都有些褪了。他的腿已經完全是成年男性的腿,修長、健美、勻稱、有力,有著漂亮的膝蓋,還像常人一樣長著象征著男性特征的腿毛。可是,與別人不同的是,他的腿上還有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傷疤,那是他從小到大摔自行車、滾樓梯、走路摔跤、意外磕碰留下的疤。

    很早以前,龐倩就看到過他右腳踝上的那道刀疤了,當時她嚇了一跳,問他這是怎麼弄起的,顧銘夕立刻就撒了謊:“有一次想自己切水果吃,不小心被水果刀割到了。”

    龐倩沒有懷疑他的話,她很少會懷疑他的話。從某種程度來說,她信任顧銘夕甚至要超過信任她的父親。

    她的手指滑過了他腳踝上的那道疤,知道這就是顧銘夕的生活,完全靠兩隻腳來掌控的人生。

    龐倩低著頭,手上用力,一下一下地捏著顧銘夕的小腿,轉動著他的腳踝和腳趾。她突然想,如果當初爬上變壓器的人是自己,失去雙臂的人是自己,現在會是怎樣的狀況。

    想到這,她抬頭去看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顧銘夕已經睡著了,他歪著頭靠坐在沙發上,腦袋抵著靠背,雙腿放鬆地擱在龐倩腿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他右邊的肩膀也抵在靠背上,袖子被壓得折了起來,勾勒出了他剩餘肩膀的形狀。龐倩癡癡地看著他,顧銘夕有著一張英俊的臉龐,有一副健康的體魄,有一顆聰明的頭腦,但是,他永遠都隻有這樣一具殘缺的身軀。

    什麼叫做永遠?

    永遠就是生命剩下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每一秒,沒有任何的例外。

    顧銘夕的永遠,就是如此。

    在這一刻,龐倩心突然浮起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她想要一直陪著顧銘夕。

    關於愛,關於責任,關於婚姻,龐倩還完全沒有概念。而關於“永”,於她來說更隻是一個浪漫的形容詞。

    她甚至搞不懂自己和顧銘夕之間究竟是什麼感情,隱隱約約的,她知道他們對彼此來說,很特別,甚至,是唯一。但如果說這就是愛,龐倩是不願意承認的。

    她想,那應該是淩駕於親情、友情、愛情之上的另一種感情。

    總之,她想,不管這是什麼感情,她就是想要一直陪著顧銘夕。

    下午,火箭班的學生要連著考數學和英語,1點半開始,每科2小時,中間休息半小時,全部考完,已經是傍晚6點了。

    顧銘夕不想讓龐倩等那麼久,龐倩說沒關係,她想陪他一起回家。

    顧銘夕去了教室考試,龐倩去了最近的新華書店,她挑了一本書,背靠牆壁坐在地上,悠閑地看了起來。

    書店的時鍾指向5點半時,龐倩回了學校,她獨自一人走到空曠的操場,爬上場邊的看台,托著下巴發起了呆。

    天氣很熱,她汗流浹背,偶爾吹來的一絲風也帶著夏天的熱氣,龐倩轉頭看不遠處的教學樓,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她一直坐在那沒動,直到那個少年背著書包來到她身邊。

    他邁著大大的步子跨到看台上,跳躍幅度很大,空袖子在身邊不停地飄蕩。

    龐倩抹了把臉上的汗,笑著問他:“考得怎樣?”

    “還行。”顧銘夕唇邊也帶著笑,他在她身邊坐下,抖落了肩上的書包,問,“你等了好久,熱不熱?”

    龐倩搖搖頭:“我去書店看書了,剛回來。”

    顧銘夕說:“等一下回去,我請你吃冰淇淋。”

    “顧銘夕,你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兒。”龐倩有些不服氣地看他,“我下個月就滿17歲了。”

    顧銘夕笑得很開,說:“中午在肯德基吵著要買兒童套餐、要玩玩具的人,不知道是誰。”

    “討厭!”她啪啪啪地拍打著他的身子,用著很輕很輕的力道,完全就是在撒嬌。

    夕陽西下,他們並肩坐在操場邊的看台上。

    龐倩在家過了一個多星期的暑假,幾乎沒有出門,都被憋壞了,這時候,她就不想回家。她對顧銘夕說:“你陪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好麼。”

    他點點頭,沒有任何的異議。

    有微風吹過他們的臉頰,吹起了他們耳邊的發。西邊的天空被落日染成絢爛的紅,龐倩一直托著下巴,腦袋天馬行空地思緒亂飛。

    她突然記起鄭巧巧教她的一個遊戲,湊到顧銘夕的耳邊,速地眨動起自己的眼睛。顧銘夕被她嚇了一跳,倒也沒躲,她長而翹的睫毛輕柔地掃在他的耳廓上,一邊掃一邊問:“好不好玩?有沒有很癢、很舒服的感覺?”

    顧銘夕低著頭,憋了半天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咦?真的嗎?那換你來用眼睫毛撓我耳朵!”龐倩興奮地坐直了身體,心美美地想著,他那麼密的睫毛,玩起來一定很有趣。

    扭頭間卻詫異地發現,身邊沉默的少年已經滿臉通紅。

    顧銘夕站了起來,幹巴巴地說:“走啦,太陽都下山了。”

    龐倩撅著嘴巴仰頭看他:“你還沒撓我!”

    他脫了腳上的人字拖,用腳趾去撓了下她五分褲下的小腿,他的趾甲在她皮膚上小小地劃了幾下,說:“好了,撓過了。”

    還沒等她跳起來,顧銘夕已經三蹦兩蹦地往看台下去了,一邊跑還一邊喊:“龐龐,別忘了帶上我書包!”

    “顧銘夕你別跑!”龐倩氣得直跳,抓起他的書包就追了下去。

    她很就追上了他,踮著腳尖,雙手拉住了他的兩隻耳朵。顧銘夕嗷嗷地叫,裝著很疼的樣子,龐倩立刻就鬆了手。

    她的手臂掛在他的肩上,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貼在一起慢慢地往外走,走著走著,龐倩不笑了,她低聲說:“顧銘夕,我失戀了。”

    顧銘夕挺拔地站著,仰著下巴看著遠方,天邊的雲朵紅得像火,與落日一起糾纏、翻卷著,變幻莫測。

    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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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長大成人

    顧銘夕從暑假就開始給龐倩補課,幫她鞏固不太理解的知識點,做大量的習題,然後變身家教老師為她批改、講解。

    有時候龐倩被他督促得實在有些煩,看到那麼多沒做的考卷、題目,也會發發小脾氣。顧銘夕深知龐倩這人需要巴掌和甜棗兒一起給,於是當她實在不想做題時,他就陪著她去外麵玩一下。

    這一年的八月,顧銘夕成年了。因為他18歲的農曆生日和龐倩17歲的陽曆生日隻隔了一天,於是兩家人決定一起過。

    龐倩生日那天,李涵和顧銘夕去了龐倩家,龐水生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還買了一個大蛋糕,讓兩個孩子一起吹了蠟燭。

    龐倩給顧銘夕送了生日禮物,是一雙阿迪達斯的人字拖,挺貴的,她存了幾個月的錢才買下。

    兩天後是七夕,顧銘夕向母親申請,和龐倩一塊兒去外麵玩,李涵答應了。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去了鯊魚燒烤店,鯊魚知道這天是顧銘夕18歲的生日,高興得不得了,很就張羅出了一桌子菜,還喊蛤蜊和生蠔烤了一大堆的羊肉串、雞翅膀。

    鯊魚開了幾瓶冰啤酒,說:“小孩成年啦,是個男人了,現在又是放暑假,喝點兒啤酒吧!”

    顧銘夕沒有拒絕,鯊魚給他倒了一杯啤酒,插上了吸管,龐倩好奇地看著,說:“鯊魚哥,我也想喝。”

    鯊魚丟給她一罐可樂:“你可不行,你還是個小孩,明年!明年這時候你倆再到我這兒來,鯊魚哥陪你們不醉不歸!”

    為了方便顧銘夕吃東西,鯊魚特地找了張矮桌架在屋外,幾個人圍著桌子吃吃喝喝,顧銘夕也完全放開了,右腳擱在桌上,腳趾夾著烤肉的棍子,低著頭往嘴送。

    蛤蜊還對龐倩念念不忘,問:“小螃蟹,你上次不是加了我qq了麼,後來怎麼又把我拉到黑名單了?”

    龐倩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沒有啊,我已經很久沒上過網了,我家沒電腦。我隻能去顧銘夕家上會兒網。”

    蛤蜊立刻扭頭瞪了顧銘夕一眼,後者正在淡然地咬著吸管喝啤酒,好像啥都沒聽見。

    鯊魚問顧銘夕:“你倆開學就念高三了吧,學習是不是會變得很忙?”

    顧銘夕點頭:“嗯,到時候周六也要上課了,晚上還有晚自修。”

    “你和小螃蟹要是覺得壓力大,可以到我這兒來坐坐,稍微放鬆一下,這叫勞逸結合。”鯊魚說,“你上回還說你倆會往上海考,那明年高考以後,咱們見麵時間就更少了。明年你倆金榜題名,我在這兒給你們擺個狀元宴,也算是給你們送行。”

    顧銘夕失笑:“鯊魚哥,你想得也太遠了。”

    鯊魚點起一支煙:“遠什麼呀,眼麵前的事了。”

    在鯊魚這吃飽喝足後,顧銘夕和龐倩向他們告辭,準備回家。

    龐倩吃了很多雞翅膀,肚子吃撐了,就喊顧銘夕先不要坐車,走一段路消消食。

    重機廠這兒外來務工人員多,夏天的晚上,出來散步的人特別多,於是沿街就開了許多雜七雜八的小店。

    龐倩看到了一家賣女生飾品的小店,拖著顧銘夕進去逛,她看到了塑料簍是5塊錢一瓶的指甲油,五顏六色的,還有8塊錢一支的口紅,她感興趣地翻來揀去。

    顧銘夕走到她身邊,見她想把一支廉價口紅往嘴巴上抹,立刻就說:“別塗!”

    龐倩扭頭看他,顧銘夕的臉居然詭異地紅了,他低聲說:“我褲子口袋,有給你的生日禮物,你自己掏一下。”

    龐倩好驚喜,馬上去掏了他的口袋,拿到手一看,是一支嶄新的口紅。

    有著很精致的黑色啞光磨砂外殼,包著塑料薄膜,就是她在商場試過的那個品牌。

    “哇!這個好貴的!”龐倩高興極了,“謝謝你!顧銘夕!”

    拿到禮物的龐倩興致高昂,看到飾品店有一台大頭貼機,拖著顧銘夕就要拍大頭貼。

    顧銘夕還從來沒拍過大頭貼,龐倩認真地挑選了背景,就推著他一起進了機器。兩邊的布幔放下,狹小的空間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龐倩看著屏幕上出現的兩個人的臉,忍不住說:“顧銘夕,你好帥啊!”

    顧銘夕抿著嘴唇,神情有些靦腆,他微微轉了轉頭,屏幕上的他也在轉頭,龐倩閃到一邊,挑了一個角度就按下了按鈕。

    “好看死了!”她扒在屏幕上看著拍下來的照片,覺得顧銘夕真比那些港台明星都要來得帥氣。隻是,照片也完整地記錄下了他空蕩蕩的袖管。

    顧銘夕說:“我不拍了,你自己拍吧。”

    龐倩扭頭看看他,沒說話,自己臭美地拍了幾張單人,還剩兩張比較大的照片時,她把顧銘夕攬到了身邊,說:“咱倆拍兩張合影吧,你拿一張,我拿一張,這可是你18歲生日當天的照片呢,多有紀念意義!”

    顧銘夕自然不會拒絕,他很聽話地站在龐倩身邊,與她一起中規中矩地拍了一張合影。

    兩個人都是麵帶微笑,龐倩觀察了一會兒,說:“這張拍得好僵。”

    然後,她不由分說就抱住了顧銘夕,把他拉得彎下了腰,龐倩踮起腳尖,與他臉貼著臉,她伸長手臂按下了按鈕,照片就出現了一個笑容燦爛的少女,和一個麵色微醺的少年。

    回到金材大院時,顧銘夕的酒勁有點兒上頭,他是第一次喝酒,雖然隻是喝的啤酒,這時候也有些頭重腳輕。他突然變得亢奮,對龐倩說:“你上次是不是說讓我騎自行車帶你?我們現在試一下吧!”

    “咦?”龐倩驚訝問,“現在?”

    “對,我的車前天剛打過氣。”

    顧銘夕真的騎車帶起了龐倩,他的殘肩擱在自行車特製的架子上,龐倩側著身子坐在他身後,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顧銘夕從來沒有帶過人,難免把車騎得搖搖晃晃,龐倩嚇得要死,又不敢在院子喊,隻能拍著他的背小聲說:“你小心點呀!”

    院子黑漆漆的,四幢房子,有些窗口亮著光,曾老頭養的旺旺時不時地會吠幾聲。顧銘夕的自行車繞著花壇轉了好幾圈,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他突然用肩膀調整了方向,把車騎出了大院。

    “喂!”龐倩喊起來,又不敢掙紮,車子到了大街上,她反而可以肆無忌憚地尖叫,“顧銘夕你要是摔著我我絕饒不了你!”

    他居然還騎得飛,龐倩的裙擺都被風吹得飄了起來,她大喊大叫著抱著他的腰,隻聽見他低低的笑聲。

    “放心,我不會摔著你的。”他的唇邊揚著笑,意氣風發地在街上騎著,很的,他們騎到了金屬材料公司廠房的原址。

    那已經變成了一個很大的工地,架著許多打樁機,還有閃亮的探照燈,早就沒有了過去的景象。已經很晚了,工地上沒有施工,顧銘夕左腳踮地停下了車,龐倩跳下車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往那個工地看。

    她說:“我爸爸告訴我,這要造大商場、超市、電影院,還有一個很大的廣場,邊上有許多飯店和專賣店,會變成一個商業中心。”

    顧銘夕點點頭:“我媽媽也和我說過,大概要造3、4年。”

    龐倩扭頭看他,顧銘夕的眼睛亮晶晶的,他額頭上出了汗,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她看到了他修長的脖頸,上麵有蜿蜒的汗水痕跡,還有跳動的動脈。顧銘夕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年輕男人特有的氣息,他再也不是一個小男孩了。

    他騎車帶龐倩回去時,龐倩抱著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溫暖的背上,她問:“顧銘夕,你是不是喜歡我?”

    騎著車的少年心一跳,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我喜歡你。”

    “是哪一種喜歡?”

    他想了想,說:“就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

    龐倩看不見他的臉,她輕聲說:“是我喜歡你的,那種喜歡嗎?”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點頭:“對,就是你喜歡我的那種喜歡。”

    “顧銘夕。”

    “嗯?”

    “是你說的,這一年,我們什麼都不要想。”

    “我是說過,怎麼了?”

    “所以,我決定現在什麼都不想了。有些事……你知道的,到我們考上大學了再說,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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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書山題海

    顧銘夕進家門時,一顆心還未平複,砰砰砰地跳得激烈。他走到衛生間,坐在一張塑料椅上,抬腳打開了牆上一個低矮位置的水龍頭。

    水嘩嘩地流下來,他搓著雙腳洗淨,又低頭俯身,右腳掬了水抹到了自己臉上。夏天的自來水都是熱烘烘的,顧銘夕是想洗個冷水臉讓自己冷靜,可越洗心情卻越發激動。

    他渾身濕噠噠地從衛生間出來時,李涵嚇了一跳,拿了毛巾幫他擦臉,埋怨道:“衣服都濕了。”

    顧銘夕眼睛是壓抑的光亮,他低聲說:“我太熱了,想涼涼。”

    走到客廳,李涵拿起桌上的一個紙盒給他看:“銘夕,你爸爸來過了。”

    顧銘夕一下子就愣住了,李涵幫他拆了紙盒,說:“今天你18歲生日,他本來想接你出去吃個飯的,你爺爺奶奶也很久沒看到你了。不過你沒在,他留下這個就走了。”

    李涵手是一部諾基亞直板手機,她淡淡地說:“這是你爸爸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沒辦號碼,讓你自己拿身份證去辦。他說你大了,明年上大學也該有部手機,就是不知道你用著方不方便。”

    顧銘夕盯著母親手的手機看了半晌,說:“媽媽,你先收著吧,我暫時不用。”

    他回到房間,雙腳互扯著脫下了自己的五分褲,盤腿坐在床上,他用腳趾撥拉著褲子,最終從褲子口袋夾出了一張小照片。

    顧銘夕低頭看著照片上的那兩張笑臉,大腳趾的趾腹輕輕地從那個女孩臉上撫過,他的心情終於平複下來,抬頭看桌上的台曆,離開學隻剩下了半個月。

    此時,在隔壁的501,龐倩手也正拿著那版大頭貼。大頭貼上已經少了一張照片,是她與顧銘夕肩並肩的那張合影。當時,她想刪了重拍,顧銘夕阻止了,他說他挺喜歡這張的,留給他好了。

    龐倩這留下了一張他們臉貼臉的合影,她笑得很開懷,顧銘夕的神情卻有些小尷尬。龐倩小心地將它剪了下來,2寸照片那麼大的一張,她將它夾在了錢包相夾,外麵蓋著一張身份證,仔細地看看,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她就這麼將它藏了起來,一如自己的心情。龐倩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呆,從抽屜拿出了一本硬皮抄。這是她從小到大都在用的一本本子,她從不在麵寫奇怪的話,光明正大地放在抽屜,也不怕被父母看。本子抄著許多流行歌曲的歌詞,另有一些名著中的經典語句、名人名言、英語詩,還貼著許多從報紙上、雜誌上剪下來的小剪報……龐倩將本子翻到一頁空白處,認認真真地寫下:

    目標2003年6月,龐倩,努力!

    她在後麵畫了一隻小螃蟹,一個橢圓,8條腿,揮舞著兩個大鉗子。

    九月,開學了,龐倩和顧銘夕升入了高三,他們徹底地進入了書山題海的世界。

    龐倩決定把一切都放到一邊,動畫片、連續劇、明星、流行歌曲、漫畫、零食、乒乓球……還有那屬於小女生的一點小心思,統統都放到一邊。

    因為暑假時有顧銘夕的監督,她一直都沒有放鬆學習,所以開學時的摸底考,龐倩考得很不錯,在7班位於中等偏上的水平。這給了她莫大的信心,知道隻要花下功夫,總是會取得進步的。

    龐倩前所未有得認真起來,他們班還要上兩個月的課才能完全結束課程,進入複習階段。鄭巧巧發現,龐倩上課時再也不會思想開小差了。

    她非常認真地聽講,甚至開始預習,老師沒上過的課,自己先在家看了起來,標注下看不懂的地方,老師上課一講,她很容易就會融會貫通。

    但是龐倩有個壞毛病總是改不過來,她還是不習慣去問老師問題,碰到自己做不出的題,或是弄不明白的知識點,她第一時間就會想到顧銘夕。

    ——那個仿佛無所不能的顧銘夕,承諾著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顧銘夕。

    11月,高中階段的最後一次期中考試來臨了,龐倩非常認真地應對,考出了升入高中以來最好的一次年級排名——理科153名。雖然這名次還是中等偏下一點點,但鍾老師表示,龐倩隻要保持這樣的成績,考三本是不成問題了。

    期中考試以後,所有的課程都結束了,整個高三年級都進入了複習迎考階段。黑板的角落開始出現高考倒計時,這本來是令龐倩很頭疼的一件事,現在卻令她燃起了鬥誌。

    冬天來臨時,高三女生龐倩一天的作息是這樣的。

    早上5點半起床,背1小時英語,6點半洗臉刷牙吃早飯,7點,敲響502顧銘夕的門,與他一起坐公交車去上學。

    到校後,交作業,早自修,然後就是上課。

    老師們開始幫大家按照高考大綱鞏固、複習知識點,但是最有效的方法,毫無疑問就是多做題。每個學生的課桌上都堆著厚厚的兩疊考卷、題庫,有時候,龐倩會覺得這麼多卷子,怎麼可能做得完,但結果,她還是一張卷一張卷,一道題一道題地將它們啃了下來。

    上午的課結束,龐倩會和顧銘夕一起去吃午飯,吃完飯,她會拖著他去操場上走幾圈,聊聊天說說閑話,順便鬆鬆筋骨。有時候,龐倩還會拉著顧銘夕坐到看台上,幫他按摩放鬆腿部的肌肉。

    他的做題量要比龐倩大得多,她擔心他會抽筋。

    散步結束,龐倩回到教室,趴在桌上睡半小時,然後起來繼續做題。

    她變化得特別明顯,原本,龐倩給人的印象是懶散、愛吃、愛玩,學習中等偏下,可現在,她認真勤奮的程度讓班同學瞠目結舌。

    鄭巧巧問到龐倩的目標,她說:“二本保底,目標一本,我和顧銘夕約了一起考去上海,雖然知道挺難和他考同一所大學的,但我想,我努力一些,說不定就能和他差距小一點。”

    下午的課結束後,龐倩又和顧銘夕一起去食堂吃晚飯。吃完飯,他們有1個多小時的自由時間。顧銘夕和龐倩很好地利用起了這段時間,兩個人就在食堂攤開本子講起了題。龐倩已經習慣把一天的疑問都記錄下來,在每天的這個時間段統一讓顧銘夕答疑,他要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就等著晚自修後繼續。

    晚上6點45分,晚自修開始了,龐倩的晚自修就是不停地做題、做題、做題……她漸漸覺得,投入地學習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並不像她之前認為的那般枯燥無聊,好不容易解出一道題後的暢感覺簡直叫人渾身毛孔舒張。

    龐倩也算是個人來瘋的性格,覺得辛苦的時候,她就想,一年,撐死了也就一年,顧銘夕說了,隻要堅持這一年,以後的人生也許就改變了。

    晚上9點半,晚自習結束,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坐車回家。這時候的公交車基本都有空座,兩個累壞了的孩子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互相抵著腦袋,很就睡著了。

    回到金材大院後,兩個人互相道晚安,回各自的家。龐倩先吃一碗龐水生為她煮的點心,然後洗漱完畢進房間,將一整天的學習情況梳理一遍,最後再看幾道題。

    晚上11點半,她準時關燈,進入夢鄉。

    龐倩的努力沒有白費,高三上的期末考,也算是一次高考模擬考,龐倩考了年級理科118名,是7班進步幅度最大的一個。

    龐水生開完家長會回來簡直高興地想放鞭炮,他告訴金愛華,鍾老師和他說,龐倩將來估計能考上二本。

    但是龐倩對自己還不滿意。這個時候,她開始後悔高一、高二時她沒有努力,開始著急現在每天的時間不夠用。顧銘夕在模擬考中取得了年級理科第二的名次,是第一次超過吳旻,龐倩知道,他一定能考上重本。

    高三的這一年,在龐倩的記憶隻剩下了辛苦,她放棄了一切娛樂活動,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題,她天天都睡不夠,真到了周日讓她補眠,她又睡不著了,幹脆起來背英語。

    雖然辛苦,但是這段時光又是簡單而純粹的,龐倩的腦子幾乎沒有了雜念,就算再在學校偶遇謝益,她的心情也不會再有起伏了。

    肖鬱靜並沒有和謝益在一起,據顧銘夕說,他們很少說話。其實,他們也沒時間說話,重高高三的學生,還是火箭班,這個時候真的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其他東西。

    考卷上的選擇題abcd,總有一個是對的;判斷題,非對即錯;解答題,不管多複雜多困難多變態,必定還是有一個正確答案。

    若幹年後,當龐倩進入社會,才知道,隻有學生時代是這樣的非黑即白,一目了然。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貌合神離,沒有明爭暗鬥。

    哭便是哭,笑便是笑,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這樣子的時光,過去就過去了,誰都沒有重來的機會,能做的隻是將之深埋心底。

    可惜那個時候的龐倩還不懂得這個道理。

    龐倩的人生,自出生起就與顧銘夕糾纏在一起,他們之間有約定,就算不能念同一所大學,也一定要考去同一個城市。龐倩沒有想過自己和顧銘夕的未來,最後的最後,他們究竟會變得怎樣,不是她不敢想,而是因為她覺得,她和顧銘夕根本就不會分開。

    18歲的龐倩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弄丟她的顧銘夕。

    2003年的春天,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狂轟濫炸似的省、市、區、校模擬考,龐倩已經有些麻木了。她一直在進步,每一次都比前一次進步幾名,最後的一次全市模擬考,龐倩甚至摸到了模擬一本線。

    顧銘夕表揚她,說她是個典型的臨場發揮型選手,的確,龐倩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樂觀又開朗,很不容易怯場,所以,當她滿懷信心地去考試時,總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好成績。

    4月中旬,學校開了一次家長會,也算是高考動員會,龐水生和李涵去了學校,顧銘夕一個人在家。

    龐倩溜到他家,兩個人一起做題,沒一會兒就聊起天來。

    離高考不到兩個月,他們不可避免地會憧憬起將來要念的大學,龐倩問顧銘夕:“你想考上海的哪所大學?”

    顧銘夕看著她,腳趾夾著一支筆漫不經心地晃來晃去,反問道:“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學?”

    龐倩老實地搖頭:“我想不好,一直在翻宣傳冊,有些學校好漂亮,就是不知道我考不考得上。”

    顧銘夕笑了:“其實學校是其次,關鍵是專業,你有想學的專業嗎?”

    “我沒想過。”龐倩問,“顧銘夕,你說我學什麼專業比較好呀?”

    顧銘夕說:“那就要看你將來想從事什麼工作了。”

    龐倩撓著腦袋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想做白領,在高樓大廈上班的那種,每天穿高跟鞋,還有漂亮的小裙子。”

    顧銘夕被她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說:“那,我建議你可以學金融。”

    “金融?”

    “對,金融這個方向,就業絕跑不偏你的理想。”

    龐倩想了想,點頭說:“金融,我記下了。”

    然後,她又問他,“你還沒說你想考哪呢?”

    他沉吟了一下,說:“我想考上海財經學院。”

    龐倩大驚:“咦?你真的要去做會計啊?”

    顧銘夕笑出聲來:“拜托,上財雖然比不上複旦、交大,但也很難考的好不好。”

    龐倩懵懂地看著他,顧銘夕說:“其實,我和你說的金融方向,也是我自己的目標。”他聳聳肩,兩個空空的短袖一蕩一蕩,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雙肩,說,“我沒有手,大部分專業不適合,我覺得,我可以往金融方向發展,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我還真挺適合做個會計的。”

    龐倩知道他在開玩笑,她無法給出顧銘夕意見,畢竟,在這些問題上,他肯定要考慮得比她更周全。

    顧銘夕又開始給龐倩講上海財經學院是一所怎樣的大學,有哪些優質專業,正講得起勁時,他家的門鈴響了。

    “家長會這麼早就開完了?”龐倩疑惑地說著,幫顧銘夕去開門,打開門就愣住了。

    門外站著許久沒見的顧國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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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7 00:50:54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塵埃落定

    顧國祥看到龐倩也有點楞,龐倩喊了一聲:“顧叔叔。”顧國祥點點頭,走進了屋。

    顧銘夕聽到聲音後出了房間,站在房門口沒吭聲,顧國祥發現李涵不在,問顧銘夕:“銘夕,你媽媽呢?”

    “去開家長會了。”

    “哦,今天有家長會啊。”顧國祥點點頭,又問,“馬上就要高考了,你最近學習怎樣?”

    “就那樣。”顧銘夕瞟他一眼,看向了邊上局促不安的龐倩,“龐龐,你先回家吧。”

    龐倩立刻收拾了自己的書本文具回了家。

    金愛華在房看電視,看到她回來,奇怪地問:“才去了一會兒怎麼就回來了?”

    龐倩爬到她床上,小聲說:“顧叔叔來了。”

    “顧國祥?”

    “嗯。”

    “嘁!他居然還有臉來?”金愛華一臉鄙視,“他那點破事兒廠子都街知巷聞了,他還真敢來找阿涵。”

    龐倩好奇地問:“媽媽,顧叔叔發生了什麼事啊?”

    金愛華起先不肯說:“去去去,看書去,小孩子別管。”

    “哎呀你這樣我哪還看得進書啊。”龐倩抱著金愛華的胳膊直撒嬌,“媽媽你告訴我嘛。”

    顧國祥的事,龐水生是叮囑了金愛華不要告訴龐倩的,但這天龐水生去開家長會了,金愛華一時沒忍住,還是告訴了她。

    她說:“顧國祥外麵那個小老婆懷孕了,這些天正敲鑼打鼓地昭告天下,在逼他離婚呢。”

    龐倩:“!”

    ********

    顧國祥坐在客廳,等著李涵回來,顧銘夕在邊上站了一會兒,幹脆回房間做卷子去了。

    坐在書桌前埋頭解題時,他聽到有人進了他的房間,走到了他身邊。

    顧銘夕一直都沒有抬起頭來,他的左腳壓著一張試卷,右腳腳趾夾著筆,腳邊滿是三角板、草稿紙、鉛筆、橡皮……當那個人寬厚的手按上他的肩膀時,顧銘夕夾著筆的右腳停下了。

    顧國祥俯身看了下他的卷子,視線又移到了他的腳上,用腳寫字12年,顧銘夕的右腳上已經長起了老繭。顧國祥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注意過兒子的腳了,記憶最深的,是他小小的腳夾著筆、勺子、牙刷,艱難地練習生活技能的場景,那時顧銘夕的腳還是白白嫩嫩的,可現在,他的腳分明已經是成年人的腳了,他的腳趾似乎要比常人修長一些,靈活又有力,做什麼都已經很熟練。

    顧銘夕抬頭看他,從顧國祥進門以後,他都沒有喊他一聲爸爸,在內心,顧銘夕知道顧國祥待他並不算差,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說你每個月給幾百塊零花錢、或是想要什麼就給買什麼可以抵消的。顧銘夕並不是個容易記仇的人,相反,他更願意記得別人的好,但是對著顧國祥,他實在是為自己的母親委屈。

    他的父母曾經男才女貌,恩愛無間,令人豔羨,如今卻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顧銘夕想了想,還是開口喊了他,說:“爸爸,你找媽媽有事嗎?”

    “嗯,我有點事想和她商量。”

    顧銘夕立刻就想到了一年前父親找自己談話的內容,他的語聲不禁拔高:“爸爸!你去年和我說的事不用去和媽媽講,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絕對不會答應的!何必還要再讓她生氣!”

    顧國祥麵色陰沉了一些,說:“我知道,我是有其他事和她說。”

    顧銘夕戒備地看著他,顧國祥神情緩和了一點,換了個話題,問:“銘夕,有沒有想過考哪個學校?”

    “沒有。”他冷冷地回答,“成績下來再說。”

    顧國祥認真地說:“其實你應該早一點考慮,然後拜托你的學校,把你的殘疾情況和高中的曆年成績單告訴對方的招生老師,提前詢問人家,我的成績足以報考貴校,就是不知道貴校能不能接受我的身體狀況。”

    見顧銘夕陷入了沉思,顧國祥又說:“你不能像其他學生那樣出了成績再填誌願,如果沒有提前和那些學校講,到時候很容易被退檔,所有的學校都可以以你無法自理這個理由來退檔,你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顧銘夕大聲說:“我能自理的!”

    “你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自理。”顧國祥說,“冬天,你都沒辦法自己穿脫衣服,去食堂,你也不可能自己打飯啊,還有解大便,你怎麼解決?”

    顧銘夕答不出來了。

    “爸爸勸你,還是想一下要報哪個學校,提早去詢,要做到萬無一失,第一誌願不被退檔才行。”說完,顧國祥起身出了顧銘夕的房間。

    李涵回來的時候,顧國祥正坐在客廳抽煙,兩個人視線相對,心都是起伏不定。顧國祥先開了口,問:“去開家長會了?老師怎麼說銘夕?”

    李涵輕聲說:“銘夕現在成績很穩定,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重本。”

    顧國祥欣慰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銘夕不會叫我失望的。”

    李涵看他一眼,走到顧銘夕房門口看看他,說:“銘夕,爸爸媽媽在外麵談點事,你先不要出來。”

    顧銘夕點點頭。

    為了防止他偷聽,李涵幹脆把顧國祥叫去了主臥的陽台上,說:“別在屋抽煙,臭死了。”

    顧國祥和李涵足足談了一個半小時,聽到顧國祥離開的關門聲,顧銘夕走出了房間。

    他問母親:“媽媽,爸爸找你什麼事啊?”

    李涵表現得很平靜,她在廚房給顧銘夕煮點心,說:“沒什麼。”

    顧銘夕才不信,走到她身邊看她,李涵的眼睛紅紅的,顧銘夕說:“媽——你別把我當小孩子了,心有不開心的,就和我說好了。”

    李涵在鍋子燒水,轉身去冰箱拿速凍餃子,顧銘夕跟在她身邊:“媽媽,你別覺得說,我要高考了,你不告訴我是怕影響我考試。其實你們這樣藏著掖著我心才會胡思亂想,媽,你告訴我吧,爸爸到底對你說什麼了。你放心,我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聽到他最後這句話,李涵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她抬頭看顧銘夕,伸手摸摸他的臉頰,哽咽地說:“銘夕,爸爸媽媽決定離婚了。”

    這幾年,金材大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本來,四幢房子,幾乎全是金屬材料公司的職工,但是經過廠房搬遷和改製,有許多人買斷工齡下崗了,那些人都像龐水生那樣,把房改房買了下來,然後又轉手賣了出去。再加上那些交掉房子、搬到了城西金材新苑的老職工,如今的金材大院,絕大部分都是新搬進來的陌生麵孔。

    但是,這依舊有金材公司的員工,比如金愛華、鍾小蓮、張佳琦的爸爸,很,鍾小蓮的大嘴巴就把顧國祥在公司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顧銘夕也終於知道,他的爸爸馬上就會有個健康的小孩了,他的夢想終於實現。

    他很努力地不讓這件事影響自己,但總歸還是有些影響,有時候,他和龐倩在一起時會發呆,龐倩知道顧銘夕心情不好,在食堂吃過晚飯後也不找他問題目了,幹脆拖著他去小公園逛一逛。

    她老氣橫秋地對顧銘夕說:“你都19歲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別擔心你爸媽離婚的事,說不定你媽媽離開你爸爸,還能找著一個更好的男人呢。”

    這安慰人的方式叫顧銘夕哭笑不得,龐倩還在嘰嘰呱呱說個不停:“你爸爸都46歲了,現在生個小孩,小孩上幼兒園時你爸爸都50了,到時候他去接孩子,別人說不定還以為他是孩子的爺爺呢。”

    顧銘夕笑了:“你想得可真遠。”

    龐倩拍拍他的肩:“我是想對你說,顧銘夕,你爸媽離婚咱們也沒辦法,你真的沒必要為了他們的事弄得自己不開心。他臉架又不是吵一天兩天了,這都吵了多少年了,你爸爸以後會組建新家庭,和咱們也沒啥關係,你要做的就是考上一個好大學,然後多陪陪你媽媽就是了。當然了,如果你媽媽再交男朋友,你也得大方點兒,別輕易反對,你媽媽是個特別好的人,她才40多歲,我小外婆60多歲時還二婚呢,你媽媽可比她年輕漂亮多了。”

    顧銘夕怔怔地看著龐倩,完全沒想到,這女孩現在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她真的懂事許多了,也許,在不知不覺間,她早已長大。

    但是接下來龐倩的一句話又叫他失笑了,她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攤販,拍著手說:“呀!那個賣蘿卜絲餅的大叔來了!我最喜歡吃他家的蘿卜絲餅了!我要去買,你要不要吃?”

    顧銘夕微笑著搖搖頭,龐倩掏出口袋的1塊錢,屁顛屁顛地就跑了過去,擠在一堆小學生中間買餅。

    顧銘夕遙遙地看著她,龐倩盯著那大叔在鍋炸餅,還舔了舔嘴角,這細微的小動作叫顧銘夕唇邊的笑意更加明顯,他真的太喜歡龐倩了,喜歡她善良純潔的天性,喜歡她簡單樂的性格,喜歡她樂觀積極的心態,喜歡她愛吃愛鬧的小孩子脾氣,也喜歡,她偶爾會流露出的那一抹溫柔。

    顧銘夕知道有許多女生喜歡他,但是他無法自然而然地與她們相處,她們每一個人,不管是肖鬱靜、蔣之雅、厲曉燕、羅馨……顧銘夕與她們交談時,總能從她們的眼睛看出一些特別的東西。

    她們裝作不在意他的殘疾,可是事實上,她們很在意。她們的眼睛總是不經意地在他空蕩蕩的袖子上打轉,有時候,他並沒有提出幫助,她們已經會自作主張地幫他的忙了。

    顧銘夕知道這種在意將陪伴他的一生,年齡越長,這樣的在意會越來越明顯,他想,在他的人生中,能夠完全不在意這回事的,大概隻有龐倩一個人了。

    但是有時候,他也會懷疑,龐倩,是真的不在意嗎?

    2003年6月7日,高考如約而至,龐倩和顧銘夕已經準備得很充分。

    這一年全國各地非典肆虐,考場也是如臨大敵,很多人都戴著口罩,進考場前,還要被測體溫。

    穿著短袖襯衫的顧銘夕走到考場時,飄動的空袖管很是引人注目,龐倩一直陪在他身邊,走到兩人考場的分別點,她對他握拳,說:“顧銘夕,加油!”

    顧銘夕笑了起來,對她點點頭:“龐龐,你也加油。”

    窗外的天空碧藍如洗,萬無雲,知了在樹上唱著歌,鈴聲響了,顧銘夕坐在為他特別準備的低矮考試桌前,左腳翻開試卷,右腳夾起了筆。

    他心中極為平靜,看著卷子上的題,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就是這樣幾張白色的紙,也許,就會讓一個人的人生變得截然不同。

    龐龐,他在心說,祝你好運。

    兩天後,高考結束,顧國祥和李涵去了民政局,結束了他們長達20年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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