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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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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回  休思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

      秦晅一目十行的掃過去,眉頭越蹙越緊,腦袋也越來越痛。

      俞蘭已經被他趕出去了,邵萱萱的笑聲卻猶在耳畔。見到他跟別的女人一起,她居然笑得這麼開心——那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每一個音節裡都充滿了快樂。他彷彿聽到她心裡狂喜的聲音在說:他找到別的取樂對象了,她終於自由了!

      又或者,這喜悅裡還夾雜著譏諷:像他這樣的人,也就只能靠強取這一條路了。

      秦晅越想越生氣,連手裡的筆都折斷了。

      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桌案上,眼前的書頁都在無聲地嘲笑自己。

      心乎愛矣,心乎愛矣……這便是,喜歡上人的感覺?

      秦晅霍然起身,走了幾個圈子,磨了半天牙,到底也沒能把心裡的騷動徹底壓下去。

      邵萱萱是對的,他並不是從小就被寵壞了的人,恰恰相反,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搶起東西才那麼的不要命。

      天知道他在一具屬於儲君的身體裡醒來的時候有多狂喜,他不但能在日光下行走,還能主宰自己和別人的命運。

      別說只是借屍還魂,就是身體原主沒死徹底,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奪取。

      每一樣東西都是他千辛萬苦搶到手的,就連眼睛看到的光、水、顏色,都是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

      上輩子擁有的太少,這輩子注定了要貪婪。

      偏偏愛這種東西,無色無味,就是要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又是這樣的驕傲,生怕叫人知道弱點,生怕被人恥笑——他的視線落在門把手上,想起邵萱萱看著方硯的眼神,整個胸膛都被嫉妒佔據著,疼得不能自己。

      這種情緒並不是第一次產生,他曾經嘗試著將之歸納為佔有慾,也曾嘗試著把方硯弄走。

      但是完全沒有用,即便方硯死了,邵萱萱也不會拿這種眼神來看他。

      愛情這種東西,並不是非此即彼的。

      即便她不愛方硯,也並不一定會來愛他秦晅。

      方硯的存在,僅僅是襯托出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和待遇而已。

      秦晅最恨這種被忽視的感覺,有力無處使,憋著憋著就想去尋一尋邵萱萱的晦氣。

      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以前做過的一些事情,其實比他現在的想到的「晦氣」還要過分的多。

      邵萱萱再慫,也是個人,是人就不可能覺察不出惡意和善意。

      她還非常記仇,默不作聲地就一一在心裡記下來,找著機會再一併反擊回來。

      秦晅回想起過往種種,最後自己也覺得,要讓她愛上自己,恐怕只有打壞她腦袋,叫人失憶這樣一條路了。

      他秦晅真要愛,也是要愛得高高向上,讓人膜拜的。

      那種卑躬屈節,步步退讓的愛,寧可沒有——秦晅拿驕傲強壓著自己上了床,在滿室的熏香中睜著眼睛,拳頭一點點收緊。

      這樣的忍耐,實在是有些難熬。

      他一夜都沒睡好,眼看著窗戶紙開始透出白光,鯉魚打挺似的爬起來,喚人進來梳洗。

      宮人們魚貫而入,秦晅板著臉,若無其事地問:「聶姑娘呢?」

      領頭的宮人是跟綠葛同一批進來的,昨晚就聽說了俞蘭沒伺候好人,被衣衫不整地趕出去的事情了,聞言立刻就道:「奴婢這就去請。」

      秦晅輕飄飄的「嗯」了一聲,只要繼續在高處站著,都不用他動手,別人就幫著把事情做了,把人送來了。

      什麼愛不愛的,又有什麼打緊。

      新春雖然帶了一個「春」字,寒意卻絲毫沒有消散。

      邵萱萱睡得晚,天才濛濛亮,就被宮人搖醒,說是太子要她去伺候。

      她想起夜裡的事情,心道小變態體力倒是很好,晚上欺負完小姑娘,一大早又生龍活虎地開始折磨人了。

      真是禍害遺千年!

      抱怨歸抱怨,活還是要幹的。

      她哆哆嗦嗦地套上衣服,跟著宮人一起進了秦晅起居的內室。

      屋裡宮人內侍一字排開,臉盆、布巾、中衣、外袍、腰帶、玉珮整整齊齊地碼在鋪了錦緞的盤子裡,單等著她來服侍。

      邵萱萱在心裡罵了幾十遍「神經病」,最後還是上前開始幫他擰布巾。

      秦晅任憑她辛苦的踮腳、屏著呼吸給自己擦臉,兩人挨得太近,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充刺著整個鼻腔,像有把小刷子在心口上一下一下地騷動。

      到穿衣服的時候,這感覺就能難熬了——邵萱萱手又笨,綁那帶如意玲瓏扣的腰帶費了半天勁,然後發現絡子纏住了勾帶,又不得不一點點解開。

      秦晅居高臨下看著少女白皙的脖子和垂落在脖子兩側的烏黑長髮,咬緊了牙關才克制住伸手去摸一下的衝動……

      邵萱萱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將纏住的絡子打開,正要鬆一口氣地,秦晅突然就伸手推了她一下。

      這一下十分突然,她人又半蹲著,立刻就摔倒了。

      秦晅看也不看她,大步朝門外走去。

      宮人們都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很快也跟著走了。

      臥槽,男人真是太小心眼了,不過就是踢了那麼一腳,還完全不影響使用,居然還這麼記恨!

      邵萱萱憤憤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膝蓋上蹭到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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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信譽(上)

      秦晅突然就忙了起來,總是早出晚歸的。邵萱萱巴不得看不到他,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倒是綠葛有些看不下去,找了個機會向她告密道:「聶姑娘,您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殿下呀?」邵萱萱莫名其妙地看她,擔心?擔心什麼?綠葛四下張望了下,壓低聲音道:「奴婢也是聽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準備給太子殿下選妃了。」
     
      邵萱萱嘴邊張成了O型,選妃,小變態到婚齡了?!邵萱萱先是高興,接著就有點不安起來——宮鬥劇她看過不少,自己現在這個定位,說白了就是那種最容易被剛進門的太子妃立下馬威的人啊。一個小變態就夠她受的,再來個宮鬥技能滿點的土著太子妃,妥妥的要跪!綠葛怕引不起她重視,繼續跟她嘮叨:「我昨日給殿下收拾書房,瞧見一大堆畫像呢,殿下還在選人呢,挑出來七八張放案台上。」

      邵萱萱真就緊張了起來,臥了個槽小變態,不說讓我當皇后,轉眼就不認賬了?她不由自主就想起秦晅那句,「你以為當皇后就只掛個虛銜,便能享盡榮華了?」她抹了把臉,狠狠地甩了下頭。這憂慮一直持續到晚上,連在軍器監試火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著弩機把自己手指夾傷了。邵萱萱帶著裹成小蘿蔔條的手指頭回到春熙宮,秦晅果然還沒回來,她獨自一個人吃過了飯,蹲在椅子上等人,右腿不自覺地就抖啊抖起來了。

      綠葛見了皺眉,張舜也覺得她沒女人樣,邵萱萱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戰鬥」。

      小變態不是個好女色的人,肯聽皇帝的話娶妻肯定是出於利益的考慮。

      那自己手上,還有什麼優勢呢?

      蠱蟲、火藥、他的身份秘密……她歎了口氣,然後就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倏然抬頭,正跟秦晅視線對上,立刻就跳下椅子站了起來:「你……回來了?」

      秦晅盯著她不說話,邵萱萱吭嗤看了半天,實在問不出你想要娶妻了的話,憋得臉都僵硬了,才說:「你天天早出晚歸的,先把明天的解藥給我吧。」

      秦晅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了,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

     「拿去!」他隨手就從懷裡掏出瓶子,不耐煩地扔給她。

      邵萱萱接了,拿著瓶子在手裡顛來倒去地把玩,話還是問不出口。

      秦晅站到屏風邊,伸直了手臂示意她過來幫忙寬衣。

      邵萱萱把解藥塞進袖子裡,老老實實給他解了腰帶,把外面的袍子脫了下來。

      秦晅疲憊地歎了口氣,衣服脫下來時似乎身上的壓力也一併卸了下來。

      邵萱萱乾咳一聲,暗暗握了下拳,拐彎抹角地說:「當太子,每天都很忙哦。」

      秦晅沒搭理她,邵萱萱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解開束髮的時候拉斷了他好幾根頭髮。

      秦晅扭頭瞪她:「你是不挨幾下打,就全身不舒服?真以為我離不開你,捨不得動你?」

      邵萱萱握著那幾根頭髮,自暴自棄道:「我哪兒敢,怕也怕死了——你有你的太子妃,哪裡還會惦記我。捨不得,我可不敢當……」

      秦晅的表情登時就微妙了起來,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酸呢?

      他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道:「太子立妃天經地義,你這樣的身份,按著規矩當然不能一步到位當太子妃的。」

      邵萱萱抿嘴:「所以你就是說話不算,找什麼借口。」

      秦晅把頭低了下去,看不清表情。

      邵萱萱反正已經開口了,反倒說得順溜了起來,繼續嘟囔道:「明明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信誓旦旦拿來當保證,明擺著就是欺詐,信你我也是傻……」

      那時是真沒見過一邊割血管一邊下保證的架勢的,要是擱現在肯定沒那麼傻了。

     「不過,你發了誓的哦,要是做不到,不怕雪山神顯靈啊?」

      秦晅總算抬頭了,臉上冷冰冰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你這是……吃醋了?我可不要一個不聽話的太子妃。」

      邵萱萱翻了個白眼,鬼才吃你的醋,我只是在爭取「工作協議」上規定的權益而已。

     「你不亂來,我當然聽你的安排。」

      秦晅欠身挨近她:「怎麼叫亂來?」

      邵萱萱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亂……你想幹嘛!」

      秦晅立刻就放開了她,「哪個太子妃是太子不能碰的,你不樂意就滾,我還真不怕找不著人。」

      他說得毫不客氣,人卻沒走開,只等著邵萱萱來低頭妥協。

      邵萱萱瞪了他一會兒,「那……那也得經過我同意吧……」

      秦晅「哼」了一聲,往後靠在椅背上:「這話你說了不算。」

      邵萱萱咬牙:「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扭頭就往外走——秦晅一把將人拽回來,手上用勁,牢牢地箍在懷裡:「怎麼就沒得說了,你繼續說,沒準就把我說動了。」

      邵萱萱給他抱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帶著濃濃笑意的話在耳畔迴盪。

      莫名其妙笑個屁啊!

      秦晅沒得到回應,也不惱,抱著把把頭埋在她頸窩裡,呼吸一陣一陣的噴在她皮膚上,卻也沒進一步更逾矩的行為。

     「你真想當我的太子妃?」

     「廢話!」邵萱萱理直氣壯道,「這是你自己答應的條件,還想吞回去?!我告訴你,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們是合作關係,同事主僕,你得把我應得的部分給我——你是不是真看上什麼人了我不管,要跟誰胡混我也不管,反正太子妃這個位子你得給我留著!」

      秦晅的胳膊僵硬了起來,表情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你說什麼?」

      可惜邵萱萱看不到他表情,仍舊自言自語著胡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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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回  信譽(下)

      秦晅盯著邵萱萱的頭頂,她腦袋上發旋的位置有些靠左,左側髮髻上的鑲銀簪子隨著她的聲音小幅度地顫動著。

      每顫一下,都跟在他本來就不大的心胸上撒把鹽似的。

      後宮裡幾乎沒有哪個女人不是為了權勢在努力的,可明明白白告訴正主自己是這個意思的,還真是頭一個。

      當我是傻子嗎?

      秦晅沒問出口,眼神裡卻殺機盡顯,恨不得立刻就動手給她一刀,叫她知道厲害。

      可手都快觸碰到她頸項了,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這個人,膽小、怕疼、怕死、怕挨餓、怕受苦……他明明是知道的。

      餓一頓就能讓她把好話說盡,但那又何嘗是他想要的呢?

     「哪個皇帝不是佳麗三千,後宮如雲,」秦晅慢慢道,「我許諾立你為后,可沒說讓你當多久。當一天是當,當一輩子也是當。」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成王敗寇,你可知輸家的日子是什麼樣的?」

      邵萱萱抖了下肩膀,沒吭聲。

      秦晅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悶笑了兩聲,「你要我把這承諾兌現得漂亮,也不是不可以——我放著那麼多美人不顧,這麼大犧牲,總是要點回報的。最起碼,你得喜歡我才行吧?」

      邵萱萱愣住,就連豎著的耳朵也呆滯了一會兒。

      喜歡他?

      這,算什麼條件?

      秦晅說完這話,半天沒得到回應,又是發虛,又是惱怒,最後道:「我連畜生都不養向著外人的,你要當我的妻子,我的皇后,這點要求難道很過份?」

      邵萱萱僵硬地轉過頭,盯著他看了半晌,猶豫著問:「那我要是真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把我當畜生使喚,我不是很吃虧?」

      秦晅板著臉看著她,邵萱萱也不甘示弱。

     「那自然是可以的。」

      邵萱萱誇張地笑了一聲,這樣的人,居然還有臉要求別人喜歡他!

      這是以為感情跟買白菜似的,談好了價錢要幾筐來幾筐,要幾車來幾車呢。

      秦晅被她笑得臉上有點掛不住,沉著臉想了半天,改口道:「就是按你說的,起碼也是要公平公正,投桃報李的。」

      邵萱萱無語地想要掙脫他,秦晅一把將人按回到懷裡:「這樣還不公平?」

      邵萱萱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道:「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你確定你能喜歡上我?喜歡上我了,就不再會喜歡別人?」

      秦晅:「我……」

     「就是你能確定,我還不能呢,」邵萱萱訕笑道,「我喜歡過那麼多人,現在還不是跟你混一起?」

      秦晅當胸被捅了這麼一刀,一時間連脾氣都忘了發了。

      喜歡過那麼多人,那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

      可他再不能問出口,自尊不允許,居高臨下的立場也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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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1: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回  誇夫

      一連好幾天,邵萱萱都沒聽秦晅再提起那個事情。

      倒是太子選妃的事情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春意在還留著殘雪的柳梢枝頭顯露,也在宮人的面龐、唇舌間流淌。

      邵萱萱仍舊在耳房住著,白天也依舊去軍器監忙碌。閒言碎語落進她耳朵裡,一聲一聲都是催人心慌的戰鼓。

      她上輩子沒有當小三的想法,這輩子也沒這覺悟——秦晅的承諾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可靠,還不如他們身上養著的蠱蟲和空花陽焰叫人心安。

      太子妃進門之後呢?

      邵萱萱想像不出,尋了個機會悄悄溜進太子書房翻檢了一遍那些貴族少女的畫像,雖然不像照片那麼栩栩如生,卻也一個個倩影裊然,風姿不俗。

      邵萱萱歎了口氣,對著鏡子望著聶襄寧的漂亮臉蛋發呆,論相貌,其實也不差,但是……於公來說,太子妃須得尊貴的出身;於私來說,秦晅對她,完全是奴隸主對待小奴隸的態度。

      談什麼情愛就太搞笑了。

      當然,秦晅跟誰談戀愛,都挺搞笑的。

      可新任太子妃就未必會這樣想了,人家又不知道什麼真假太子,就看呈送上來的這麼多畫像,就猜得到貪慕太子妃這個身份的少女和家庭有多少了。

      邵萱萱驢子似的繞著桌案轉了一圈,又一圈,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心裡一慌,趕緊躲到屏風後面,腳都還沒藏好呢,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秦晅大步走進來,筆直地往書案方向走去,「什麼人,出來!」

      聲音不高不低,怒氣值倒是蠻高的。

      邵萱萱嚥了下口水,慢吞吞挪了出來。秦晅負手轉過來,只瞥了一眼,便道:「出去。」

     「我……」邵萱萱攥了下拳頭,「之前說的那個事情……」

      秦晅皺眉:「什麼?」

      邵萱萱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道:「你之前不是說,假如我喜歡上你,你也會投桃報李,咱們……」

      她磕磕碰碰說到一半,抬眼看向秦晅,對方仍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薄薄的嘴唇不緊不鬆地闔著,彷彿下一秒就又會吐出直插人心口的惡毒話語來。

     「咳,算了,」邵萱萱提著裙擺轉身要往外走。

     「等等,」秦晅叫住她,拉了椅子坐下來,「說下去。」

      邵萱萱:「……」

      秦晅:「說吧。」

      邵萱萱無奈了,擺著這副油鹽不進的表情,連合同都沒辦法談吧,怎麼談這種感情傾向那麼明顯的合作?

     「今天還挺暖的,呵呵,」她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挺適合約會啊,逛逛花園啊什麼的。」

      秦晅還是那張死人臉,氣氛更加詭異了。

     「反正就是那個事情,」邵萱萱自暴自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非得逼著我來說——你之前的提議我接受,你也別在選什麼妃了,行不行就一句話的事情!」

      秦晅垂下眼睛:「那你現在喜歡上我了?」

      邵萱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沒有好吧,我要連你都喜歡得上,那得賤成什麼德性啊!

     「那有什麼好談的,」秦晅瞬間又承受了一擊,不耐煩地站起來,「跟我玩空手套白狼是沒用的。」

     「我……我……」邵萱萱跺腳,「我努力不行?我努力尋找你的優點啊,就是人無完人,也肯定有不少叫人喜歡的地方——你不至於這點自信都沒有吧!」

      秦晅眼神死地轉過頭,盯著她:「沒有。」

      邵萱萱無語,吁了口氣,「你可是當朝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點自信嘛。」

     「別人說這話就算了,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不順耳。」秦晅淡淡道,「你既然對我這麼自信,那先說幾句好聽的,叫我感受一下誠意。」

      屋子裡又是一片沉寂,過了好半天,才聽邵萱萱乾巴巴地讚揚道:「你有錢有勢。」

     「有錢有勢的是真太子。」

     「你長得帥。」

     「這張臉是他的。」

     「你字寫得好。」

     「也是學真太子的。」

     「你……」邵萱萱抓了抓頭髮,「……你功夫很好。」

      秦晅的表情總算看起來好了一點:「還有呢?」

     「還有……」邵萱萱都快哭了,你神秘成這樣,我特麼能誇什麼啊!

      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在秦晅臉色完全鐵青之前找到了一個可以說道的:「你挺耐疼的!」

      秦晅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口濃稠的咖喱塊,說不出的古怪。

      邵萱萱繼續發揮道:「像之前在齊王府受了傷,愣是沒吭一聲,後來也是……真男人從來不輕易喊疼,關公還不用麻藥刮骨療傷呢!有毅力!有志氣!必須表揚!」

      被表揚的秦晅一點兒沒有喜悅的樣子,頭疼一般揉了揉太陽穴。

      邵萱萱也是豁出去了:「你怎麼說?」

      她這兒費勁表演了大半天呢!

      秦晅站起身,走到案前,盯著那些畫像看了半晌,才終於道:「既然如此,空口無憑,你今晚就搬到孤寢宮裡休息吧。」

      空口無憑是這麼用的嗎?!

      你語文課是雪山上的野狗教的吧!

      邵萱萱目瞪口呆。

      秦晅倒是很迅速就上道了:「無論如何,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你過來幫孤瞧瞧,哪個合適一些。」

     「合適什麼?」

      邵萱萱往前走了兩步,秦晅將兩幅畫像往她這邊遞過來:「江南徐家的千金,家中沒什麼權勢,錢倒是不少的,日後不怕外戚專權,皇后很是中意她。」

     「劉家的姑娘,劉三的胞姐,性子溫順,很得太后的喜歡……」

     「等等,等等!」邵萱萱抱著畫像阻止道,「你不是答應要跟我談戀愛了,那還選個屁啊!」

      秦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像在看食物鏈底層的單細胞生物。

     「她們不上來,如何下去?」他字字清晰道,「她們不下去,你又如何上來?」

      邵萱萱被他問住,隨即又聽他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況且,我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語氣裡,居然還帶了一絲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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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回  爭執

      綠葛搬起東西來手腳異常麻利,連邵萱萱藏在床底下的小包袱都沒放過,統統打包起來送回了太子寢房。

      秦晅早已經梳洗完畢,在桌邊椅子上坐著,皺著眉頭看著那些大包小包。

      他還真沒留意到,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邵萱萱居然就攢下了這麼多家當。尤其那把精鐵打製的十字弩——她是怎麼瞞過守衛,悄悄帶進來的?

      邵萱萱也有點小尷尬,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他小變態的東西,他自己也佔著人正主的身體呢,有什麼資格管我,拎著東西就開始往空的櫃子、箱子裡塞。

      綠葛趕過來幫忙,乒乒乓乓,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安頓下來。

      他們兩個局中人渾然不知,儲宮裡的其他人卻都耳聰目明,連備用的被褥都沒準備,只認定兩人是要同榻而眠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邵萱萱也只得硬著頭皮接受。

      答應談戀愛,居然就得答應上床,這種霸道邏輯即便在21世紀的現代社會也都沒完全普及呢。

      不過,他們就是不談戀愛也早就滾過了,並不算多麼的奇怪。

      洗漱完畢,邵萱萱就換了衣服自動自發先爬進床裡面,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圓筒狀。

      預想中的嘲笑並沒有到來,床板發出輕微的震動聲,然後是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挲聲,接著,一切又趨於平靜。

      她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有未燃盡的燭火不時跳躍一下。

      身後的人一點兒聲息也沒有,連呼吸都是靜止的,彷彿本來就不存在一般。

      邵萱萱終於沒忍住,狐疑地轉過身。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秦晅裹著被子的後背,長而黑的頭髮披散著,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幽冷。

      原來,真是睡著了。

      可睡著了的人,怎麼可能連呼吸都沒有?

      邵萱萱盯著被子上繁密的花紋看了一會兒,正要翻身呢,秦晅突然動了一下肩膀,毫無預兆地就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邵萱萱直覺射過來的視線是兩把刀子,要把她的臉都扎出血來。

      明明不見刀光,她卻覺得臉頰生痛,喉嚨發緊。

      同床異夢她聽得多了,枕戈待旦的戲碼她也沒少看,眼前的情形,她卻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

      與狼共枕?

      坑瀣一氣?

     「看夠了沒有?」秦晅冰冷的語調打斷了她的思緒。

      邵萱萱瞬間就把成語換成了「逼良為娼」,垂下眼睛避開他視線,用實際行動表示「姐姐對你完全沒有興趣,看你也不過是監督你而已」。

      秦晅於是又翻了過去,拿個孤傲的後腦勺對著她。

      搞得我多麼想跟你睡似的!

      邵萱萱也扯著被子迅速翻了個身,幅度太大,還差點磕到腦袋。

      夜色沉沉,安靜下來之後,能聽到繡帷錦帳外面呼嘯的風聲——春寒料峭,但到了夜裡,仍舊顯露出如寒冬一樣猙獰的面孔。

      她醒醒睡睡,終於在燭台燃盡時昏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窗戶紙已經露白。秦晅不知什麼時候轉了過來,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半邊胳膊都酥麻掉了。

      邵萱萱往邊上挪了挪,完全動不了,手才剛接觸到他肩膀,還沒使力呢,人就把眼睛睜開了——完全不像是剛睡醒的人的眼神,又尖銳又敏感,質問:「幹什麼?」

     「你壓到我了呀,」邵萱萱無奈,「我完全動不了。」

      秦晅扯了扯嘴角,屈尊紆貴般地抬了胳膊。

      邵萱萱沒動,半晌,「腿。」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能睡成這樣的,一條腿壓在她腿上就算了,另一條架在右腿下面還踩在她另一條腿的腳踝上好不好!

      你是屬蛇的嗎?!

      毒蛇少年默默把腳也縮了回去。

      邵萱萱揉了半天胳膊,才能稍微挪動一下,臉色當然是好不到哪裡去的。

      秦晅盯著她看了會,驀然道:「是不是覺得很吃虧?那你壓回了吧。」

      邵萱萱「咦」了一聲,整個人就被小雞似的揪了起來,連拉帶扯的趴到了他身上。

      邵萱萱:「……」

      完全沒有佔到便宜的感覺,只覺得更吃虧了!

      秦晅卻一臉哥哥我犧牲巨大的樣子,手鬆鬆地搭在她腰上,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了。

      邵萱萱衡量了一下,努力把身體蜷曲起來,大部分重量都壓到了他胸腹上,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秦晅居然也就這麼紋絲不動地承受了下來。

      她打了個哈欠,這麼蜷曲著自然是很累的,睡著睡著就要換個姿勢,舒展一下身體。

     「你磨磨蹭蹭幹嗎呢?」秦晅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想做就直接說。」

     「我想做?!」邵萱萱臉「唰」的就白了,隨即又犯得通紅,「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好嗎?」

     「我稀罕碰你?」

      邵萱萱氣結,吃了不認就算了,還一臉嫌棄是什麼鬼。

     「你不稀罕那你找我幹嗎,給我吃藥幹嗎?」

      說話間就身體顫動,自然而然就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秦晅警覺地抬頭,邵萱萱臉上果然滿是得意,簡直要一字一頓地譏諷:你不是說你不稀罕?

      愛這種東西,果然不該碰。

      太柔軟,太容易成為把柄,太叫人身不由己。

     「這麼得意?」他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語氣也更加不屑,「不知道男人對條狗都硬得起來?」

      邵萱萱張大嘴巴,連鄙視都沒辦法鄙視了。

      面對對自己的道德標準評價這麼低的人,連帶著還要攻擊自己同類的人,你還想指望什麼?

      人家可是連狗都感興趣的男子漢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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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回  陰晴

      同居生活開始之後沒多久,太子的選妃活動就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皇后怕邵萱萱鬧脾氣,特地將人接過去住了兩天。邵萱萱巴不得能離秦晅遠點,樂顛顛去了。

      皇后春閨寂寞,搞了隻會學人說話的八哥,有空沒空就坐書房邊寫字、聽鳥說廢話。

      那鳥也不知是什麼人教出來的,廢話特別多,還都是些古代版的心靈雞湯,類似於「靜心看透炎涼事」、「阿彌陀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皇后聽著倒是很受用,偶爾還教它幾句。

      邵萱萱做完瑜伽,靠在暖塌上聽它一句一頓的背《金剛經》,也別有一番滋味。

      半夢半醒間,彷彿自己真的生來就在這到處都是雕樑畫棟,內侍成行的宮闈之內,午後望還鋪著暖氈的窗外望去,滿目都是剛開始發芽的牡丹根苗。

      她翻了個身,手碰到腰間小小的皮製口袋,方硯的臉毫無緣由的跳了出來。

      霎時渾身一顫,猶如冰水迎頭澆下。

      原來,都還沒忘。

      黑毛八哥正好從橫樑上飛下來,聒噪地叫了一聲:「求不得,求不得!」

      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那點閒情逸致登時就消失了,一直到隔天回到春熙宮,那一句嘶啞變調的「求不得」還在耳畔迴盪。

      近來儲宮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邵萱萱一進門,就差點跟正往外走的三皇子撞個滿懷。

      三皇子一臉誇張地打招呼:「小皇嫂,你這是去哪兒?」

      你才小黃掃,你們全家都小黃掃好麼!

     「三殿下真會開玩笑,」邵萱萱乾笑,「要走了嗎?」

      三皇子笑瞇瞇地,硬生生把已經邁出去的右腳又縮回了門檻裡:「皇兄馬上大婚了,立妃之後,總也要給你個名份才是呀。」

      挑撥離間?

      邵萱萱冷靜地思考著,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在這個地方生存,就得時刻樹立宮鬥參與者思維,凡事都應該先從利益角度分析一下,才不會被坑。

      見她不吭聲,三皇子又湊近了一些:「難道,皇兄當真不曾……」

     「你還不回去?」秦晅的聲音驀然響起,把兩人都嚇了一跳,「不是說你母妃等著你一起用膳?既然不著急,就留在這裡陪孤一起吃吧。」

      三皇子趕緊邁出門檻,急道:「著急的著急的,皇兄我先走了,下次再來叨擾!」

      邵萱萱轉過頭,就見秦晅眼神發青地瞪著她。

      老娘陪你的便宜媽玩了好幾天呢,又怎麼惹到你了?

     「你怎麼跟誰都能勾勾搭搭的,」秦晅的語氣裡充滿了厭惡,「就這麼沒見過男人?」

      披上人皮也說不好人話,說的大約就是他這種人!

     「那是你弟弟好嗎?人家剛還喊嫂子了好嗎?」邵萱萱撇嘴,「你這是在吃醋?吃醋沒有你這麼吃的,你這吃的是硝酸鉀,俗稱火硝,加點火直接能爆炸——哦,對了,你們這兒的火硝都從茅廁收集的,剛解完手忘了洗嘴巴?」

      張舜端著茶從走廊過來,大老遠就聽到邵萱萱這句「剛解完手忘了洗嘴巴」。

      誰上茅房也不需要洗嘴巴呀!

      不管邵萱萱是不是口誤,他直覺口角要升級成武鬥,正斟酌著自己是裝沒看到讓秦晅先揍幾下消消氣再上前呢,還是趕緊搶上去代揍幾下。

      沒辦法,聶姑娘現在是太子殿下當前的紅人呢。外人不知,他們幾個跟著伺候的還能看不出來?

      不管這恩寵能堅持多久,愛一天是一天。

      不打他自己生氣,打了肯定還得心疼。做下人的,就得揣摩好太子的心思,努力叫他活得舒坦。

      不料,秦晅只冷哼一聲,居然若無其事地負手轉身走了。

      不但張舜看傻眼,連邵萱萱都目瞪口呆。

      剛才那些話,真的挺歹毒的呀!

      小變態這是轉性了?

      還是,當真真愛無敵,血淚肚裡吞?

      張舜戰戰兢兢進去,腳還沒落地呢,乒乒乓乓一桌的菜餚都被他給掃到地上了。「讓廚房重新做,鯽魚要清蒸的,蘿蔔切條爆炒,茄子裡面加蒜蓉……」

      張舜彎著腰聽著,越聽就越臉頰抽搐——邵萱萱晚膳前要回來,他們都是知道的。這些菜色,還是專門按邵萱萱的喜好做的呢。

      如今……

      他不敢抬頭看秦晅表情,只覺得太子殿下每說一道菜都恨不得把牙嚼碎了,末了,又聽到一句:「再加一碗火硝,堆得滿滿的。」

      這是真要炸啊!

      邵萱萱罵完就沒敢跟進來,直接溜去了廚房,正拿筷子挑了一小碗素麵坐小桌子上吃,張舜就進來了。

     「您怎麼就在這裡吃了!」張舜急了。太子殿下費了那麼多心思,點了一桌你不喜歡吃的呢,你不去吃,他怎麼消得了氣!

      邵萱萱一臉茫然,這地方她又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三皇子怕春熙宮的人下毒(這是她自己揣測的),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吃?

      張舜當然不能說你得去陪著太子吃那些你討厭的東西討他歡心,含蓄地說:「殿下為您備了一桌菜呢,不信不大師傅,全是你喜歡的。」說著,沖御廚使了個眼色。

      御廚先生也知道邵萱萱和秦晅的口味,自己又確實按著她的喜好做了一桌,特別實誠地點了點頭。

      邵萱萱有點遲疑,小變態真的轉性了?

      張舜乾脆伸手來拉她:「哎呀,我的好姑娘,快去吧。難得他今日心情好,何必非要叫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為難呢。」

      邵萱萱被他拖著往前走去,差點被嘴裡的素面噎住,「他今天當真心情好?我怎麼看著不像啊……」

      小廚房裡的人紛紛羨慕不已,太子殿下對聶姑娘,可是真好啊。不知太子妃進來後,又會是什麼光景。

      大家正說得口沫橫飛呢,張舜手底下的一個小太監突然輕手輕腳摸了進來:「我師傅說了,殿下要你們再做一桌晚膳,好了趕緊送去,等著吃呢。清蒸鯽魚多放姜絲,前幾日新貢進來的胭脂蘿蔔切條爆炒,素炒茄子多加蒜蓉……還要一大碗火硝,堆得高高的。」

      大家面面相覷,繼而唏噓不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說得是半點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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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00:5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回  相思

      邵萱萱跟著張舜回了飯廳,就見幾個宮人正端著水盆、抹布、碎瓷片出來,大冷天也累出了滿頭的汗。

      飯桌上空蕩蕩的,孤零零地擺著壺新沏好的茶,秦晅陰著臉坐那,見他們進來就從鼻子裡出了個高貴冷艷的「哼」字。

      邵萱萱茫然地看了一眼張舜:「……飯菜呢?」

      說了一滿桌我喜歡的菜色啊!

      張舜乾笑一聲,推著她往桌前挪,輕聲道:「想是放太久了,涼了,又端回去熱了——您倒是坐呀,殿下等著您一起吃飯呢。」

      邵萱萱覺得奇怪,秦晅可不是樂意耐心等著下人慢騰騰上菜的主,況且,剛才那些出去的人手裡端著的……

      臥槽,這是把一桌菜都砸了嗎

      她磨磨蹭蹭坐了下來,張舜一臉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表情,秦晅則跟雕塑似的懶得搭理人。

      邵萱萱琢磨半天,覺得自己還真沒必要跟他們計較。管他砸了幾桌呢,沒影響自己吃飯就行啊。

      一會兒菜上來,吃飽了直接溜!

      小廚房工作人員效率還是很高的,沒叫他們等多久,就開始重新上來布菜了。

      不過……邵萱萱瞅著桌上的鯽魚、蒜蓉茄子,皺起了眉頭,說好的一切都以她的喜好為中心呢?

      分明是她不喜歡吃什麼就做什麼吧!

      邵萱萱捧著飯碗,前前後後把菜餚打量了個夠,滿桌子菜的的確確就在貫徹這個原則。

      不愛吃,也不是不能吃。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夾了點茄子,拌著飯就吃了下去——再難吃能難吃過苔蘚地衣?

      秦晅也垂著眼睛自顧自吃飯,吃著吃著,突然就夾了一大坨沾滿蒜蓉的茄子,放到邵萱萱碗裡。

      活生生一大塊充滿惡意詛咒的蒜蓉導彈,邵萱萱木然地看了一會兒,撥到一邊,繼續埋頭扒飯。

      很快,又迎來了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

      盤子裡的大蒜基本上都被轉移到她碗裡了,連姜絲都是。

      多大仇啊,殿下!

      邵萱萱喝了口湯,筷子在自己碗裡點了好幾下,終於戳到了遠處的鯽魚腦袋上,插住魚眼,連魚頭帶湯水夾進他碗裡。

      秦晅:「……」

      張舜:「……」

      邵萱萱瞅著已然被戳裂了的白色魚眼:「魚頭補腦,魚眼睛明目,殿下日夜操勞,多吃一點才好。」

      最終誰也沒把碗裡的東西吃完,一直到天色全黑了,上床安寢了,秦晅還覺得那雙魚眼睛在嘲諷地盯著它冷笑。

      他氣悶地躺在一邊,邵萱萱吃得雖然不好,睡眠質量卻不差,躺下沒多久就沒了聲息。

      他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抬腳輕踹了她一下:「太亮了,再去熄掉幾根蠟燭。」

      回應他的,只有邵萱萱清淺而規律的呼吸聲。

      不爽的感覺陡然就昇華了,老子睡不著,你倒是誰的很香!

      他爬坐起來,正想著是動手揍下狠的,還是……邵萱萱突然翻了過來,嘀咕:「媽你別鬧了,再讓我睡會。」

      秦晅:「……」

      邵萱萱猶不自知,嘴唇無意識地動了兩下,又睡著了。

      秦晅望著她淺色的嘴唇,呆了一會兒,慢慢挨過去,手指扣在她頸動脈上,確定人還繼續睡著,飛快地輕蹭了一下……

      睡著了的邵萱萱乖巧聽話,既不會拿帶刺的眼神看他,也不會用一聽就假得不行的奉承話來嘲諷。

      安安靜靜,恍然那個站在雪地裡等著方硯回頭的嫻靜少女。

      她所有的溫柔,都與他無關。

      秦晅幾乎要被自己的想像激出眼淚來,眼眶酸脹,指尖發顫。

      明明身處富麗堂皇的太子儲宮,他總疑心自己還在幽深冰冷的墓穴裡,這些蠟燭和溫暖不過夢中幻境,再睜開眼又是一番徹骨的孤獨。

      他的心被層層堅硬的果殼包裹,難得有了機會讓果肉與空氣接觸,可惜沒有足夠的條件保質保鮮,經風歷雨後,就難免要腐爛變質,生出叫人厭惡的酸臭來。

      他無力阻攔,只能不斷憤恨果殼被撬開的因緣。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平時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入死局。

      清人寫《蕩寇志》時候說,「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秦晅雖然惡補過不少東西,怎麼也學不到時空相隔那麼遠的東西,不知這種帶著僥倖心理的思維巨大的危害。

      悄悄親人的行為操作簡潔,目標對像明瞭,得到的結果也並不壞,有了第一次,就難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親都親了,抱一下也沒什麼了不得的。

      抱都抱了,再親密一些似乎也並不過分。

      至於邵萱萱的意志,下點藥或者提前按揉一下睡穴,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太子妃的大選的日子愈來愈接近,太子殿下的戀愛心態也往不健康的方向越走越遠了。

      夜半月昏燈黯時分,

      他在羅帳中把人緊抱著,直覺人近心遠,咫尺天涯——人心,總是這樣的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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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23:4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回  圓缺

      三月陽春,太子大婚的日子終於定了下來。

      準太子妃的頭銜最終還是落在了江南徐家大小姐的頭上,徐小姐身家清白,無權勢傍身,娘家財力卻非一般人家可比。

      如同算命先生所說,徐小姐生來,就是要大富大貴的命。

      只是,這富貴如同白駒過隙,來是來了,走得卻太匆忙。喜氣還未在皇宮中徹底瀰漫開來,噩耗便已到來。

      徐小姐是在徐府荷花池裡被發現的,溺水而亡,死狀可怖——無論死因是什麼,都不啻於是對皇家尊嚴的一次挑釁。

      皇庭震怒,然而稽查起兇手,卻發現困難重重。

      徐家意外地不願意深究,只說女兒福薄命薄,辜負太子厚愛。

      邵萱萱總覺得這個事情透著詭異,纏了綠葛半天,才聽到一點兒與真相有些接近的「八卦」。

      這位徐小姐,雖然待字閨中,卻早已心有所想,暗許人家。女兒意外身亡,當父母的卻含糊其辭,不願追查真相,恐怕內情不少。

      邵萱萱聽得瞳孔放大,心想這簡直是現實版的棒打鴛鴦啊!

      不過這姑娘也夠聰明,真要落到小變態手裡,不死也是一定要蛻層皮的。

      徐小姐死得不明不白,選妃的事情卻沒徹底耽擱下來——准太子妃是準太子妃,封號畢竟還沒下,換人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秦晅卻一反之前聽之任之的態度,當中眾掉了幾滴眼淚,還要親自下江南弔唁。

      儲君這般表態了,選妃的事只得暫時擱置了下來。

      邵萱萱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但想到秦晅那句,「她們不上來,怎麼下去」,又覺得骨頭髮涼。

      懷疑太子對未曾謀面的未婚妻深情的人並不只有邵萱萱,皇后就明裡暗裡問了秦晅不止一次,是不是對剩下的備選女子有什麼不滿。

      秦晅一律用「我是真的很傷心」的表情給擋了回去。

      而另一邊,北地的齊王又有了異動——火炮轟城,一夜之間就連接攻佔兩城,一時間朝野震驚。連遠在湘南的湘王秦晰都千里呈書,表示自己願意帶兵平逆。

      秦晅理所當然地跟便宜老爸表了忠心,不上沙場算什麼大丈夫嘛。

      老皇帝難得體恤兒子,欣慰地表示打仗還是讓將軍們去吧,不過,太子殿下研究了那麼久的火器,確實可以派上用場了。

      邵萱萱不由感慨,人心也是捂得熱的,老皇帝對太子還是有父子情的。

      秦晅卻不屑地冷笑:「那老東西是怕我掌了軍權,到時候逼宮退位,哪裡是心疼兒子。」

      邵萱萱乾咳了一聲,又問:「那你到底想不想去?」

      你不想去,我還想去,不上戰場,怎麼替方硯報仇?

      秦晅瞥了她一眼,沒吭聲,邵萱萱有些著急:「你不能言而無信吧?」

     「你知道仇人是誰?」秦晅不耐煩起來,「便是去了北疆,你確定你找得到他們?」

     「我管他是哪一個,總之肯定是齊王的人,殺一個是一個,打贏了更好。」

      秦晅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揉了揉她腦袋:「你倒是想得容易。」

      殺人這種事情,從她嘴裡說出來,容易得可愛。可惜每次動起真格來,她就是只有那兩腳貓功夫,還束手束腳怕真把人打死了。

     「那以後要殺人動刀子,都你自己來?」

      邵萱萱嚥了下口水,沒說話。秦晅挨了過來,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想借我當刀子殺人的人,我還沒見過活著的,你見過?」

      邵萱萱抖了下肩膀:「我們……我們之前都說好的。」

      秦晅乜了她一眼:「說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都做到了?」

      邵萱萱有些無語:「我哪一件沒有做好?」

     「你喜歡上我了?」

      邵萱萱噎住。

      秦晅等了又等,火氣逐漸被她長久的猶豫給逼了出來——飛蛾要是不渴求火光,便不會被炙烤、燒灼,他要是不去跟她索求已經給了別人的感情,自然也不會受傷。

      蟲蛾靠生理意識行動,他在這種事情上,也偏偏要任性要執拗。

     「那個徐小姐……」邵萱萱僵硬地轉移了話題,「是你殺的?」

    「 我殺她做什麼?」秦晅站直身體,聲音也冷了下來,「她自己不清不白,被當父母的嫌棄,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被當父母的嫌棄?!

      邵萱萱驚訝地轉過頭:「你是說她是被徐家……」

     「我說了什麼?」秦晅打斷她,「天底下不疼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總不至於只有我遇到的吧。」

      說罷,撣撣袍子往外走去。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心情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好了。

      像是一個被困沙漠的旅人,意外看到更多的被困者,雖然未必就能找到出路,卻對自己的處境心安理得了不少。

      我不幸福,沒關係,還有人跟我一樣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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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23:48: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回  春意

      與齊王再次開戰之後,朝堂上談論的熱門話題,就變成了打仗打仗打仗。

      邵萱萱當然是沒機會旁聽的,但也從各處聽到不少邊角料——太子研製的火器大展雄威,北軍這一次確確實實吃下了大苦頭。

      秦晅臉上卻沒什麼喜色,甚至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也都陰沉著臉。

      邵萱萱近來嗜睡得厲害,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自己也覺得奇怪。這一日洗漱完之後,秦晅遲遲沒回來,她在榻上滾了一圈,越嗅越覺得熏香的味道煩悶。

      地龍燒著,屋裡暖融融的,邵萱萱打了個哈欠,爬起來把靠床的窗戶打開。傍晚的時候下了點小雨,簷前結了不少冰凌,被宮燈的紅光一照,泛起了一點流彩。

      她瞅了一會兒,忽見院子裡的宮人和內侍慌慌張張走了,走得慢的則直接開始福身行禮。

      邵萱萱心頭一緊,果然見秦晅黑著臉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都濕透了,袖子沉甸甸地滴著水,張舜拿著布巾緊跟在後面,愣是沒敢上前。

      不知又在哪裡受了氣,一副老子不高興你們誰也別想好過的拽樣子。

      等他一陣風似的走了,宮人們的緊繃的肩膀才勉強鬆懈下來。可憐張舜他們,還得跟他屁股後面繼續受氣。

      邵萱萱自然不想擋槍口,飛快地關了窗,爬上床榻,拉起被子隨便往身上一裹,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漸近,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邵萱萱豎直了耳朵,就聽到張舜小心翼翼地問:「殿下,熱水都準備好了,你是先吃飯還是再沐浴?」

      秦晅沒答話,倒是有濕衣服落地的聲音響起。

     「她睡了?」

      邵萱萱登時緊張起來。

     「是,今日天色黑的早,聶姑娘早早用完膳,已經歇下了。」張舜仍舊畢恭畢敬的,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顧忌她的人權,「要奴婢去把人叫起來伺候嗎?」

      伺候你妹啊!

      邵萱萱更加堅定了裝睡的信念,手腳放鬆,呼吸舒緩,連眼皮都鬆鬆的闔上了。

      秦晅沉默一會,才道:「不必了,你下去罷。」

      小變態轉性了?

      邵萱萱驚詫不已,隨即又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在裝睡了。

      張舜如得大赦般出去了,屋裡登時就靜默一片。

      邵萱萱一邊繼續裝睡,一邊睜開一點眼睛,秦晅脫得只剩褻衣,背朝著她在椅子上坐著。

      少年的背脊挺得筆直,脖子上落滿了溶溶的燈光,髮冠上的簪子還滴著水。

      這樣青澀脆弱的少年人模樣,看得邵萱萱都有點鼻頭發酸——但一想到那些直接或者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又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秦晅一動不動地坐著,似乎一點兒也不嫌枯燥,邵萱萱先熬不住睏意,眼皮越來越沉。

      正是半醒半睡之時,忽然覺得嘴唇被碰觸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入目看到的是大片白色衣料。秦晅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床,正抱玩具似的把她往自己懷裡攬。

      邵萱萱腦袋暈得厲害,順從地任由人把她拖過去摟緊。

      灼熱的吻落在頭頂,冰涼的手指也從衣服外探了進來。她茫然地想著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怎麼就睡著了,直到感覺到頸窩處有濕潤的液體流進去——他是在哭嗎?

      大半夜的,莫名奇怪抱著他哭什麼啊?

      這一認知讓她再一次強撐開眼皮,滿眼都是床頂上的雕花紋路,秦晅哭得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是越抱越緊,簡直要把人揉碎在懷裡。

      邵萱萱心裡彈幕無數,加上人也不是很清醒,抬手就摸小狗似的在他頭上摸了一把,口齒不清地問:「你哭什麼呀?」

      秦晅立刻就僵住了,雕塑一樣,連呼吸都停止了。

      邵萱萱也猛然醒悟過來,腦子裡無數個「臥槽」飛馳,無端地也替他尷尬起來。

      冷酷少年啊,大半夜不睡覺哭得一抽一抽的,真的跟平常的畫風不大一樣啊。

     「那個……」她張了張嘴,下面的話還沒說出來,眼睛就被矇住,嘴唇也被吻住了。

      她想要掙扎,手很快被攥握住,腿也被壓住,咬在下唇的牙齒轉移到了上唇,一下一下的吸允舔舐……

      那疼痛很快從嘴唇滑過,落到下巴上、肩膀上,接著整個人都被緊緊抱住,後頸一麻,徹底失去了知覺。

      黑夜漫長而寂寥,溫柔卻如晨露一樣轉瞬乾涸。

      初春的陽光打在臉上,暖融融的像有無數雙小手在臉上抓撓。邵萱萱倚在軟墊子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一早起來,秦晅又不見了蹤影,夜裡的事情彷彿真是場春夢而已。可她嘴唇上還殘留著被他咬出的傷口,頸窩裡也似乎還有眼淚乾涸的印跡。

      牆上的雪景圖上紅梅被白雪覆蓋,只在邊角露出一點殷紅,欲遮還羞。綠葛端著點心進來,見她瞇著眼睛跟隻貓似的瞅著牆發呆,招呼道:「聶姑娘,要不要吃點心?」

      邵萱萱答應著伸手過來,被狠燙了一下,這才回神。

      綠葛趕緊去擰濕毛巾,邵萱萱低頭瞅了一會兒通紅的手指,將指尖含進嘴巴裡。

      人一旦有了疑慮,就特別容易疑神疑鬼,看花不像花,看水不像水。

      這一天的白日長得磨人,日輪如磨盤一般在青空中緩慢碾壓滾動。雲都叫風吹散好幾回了,也不見太陽落下去。

      晚膳還是她一個人吃。精緻的菜色擺在盤子裡,該清淡的清淡,該濃稠的濃稠,邵萱萱心不在焉地吃了,抱著枕頭坐窗戶邊發呆。

      小窗半開,正好能瞧見往外面過往的行人。

      儲宮裡最多的便是內侍和宮人,偶爾有巡邏的侍衛經過,也是遙遙地一閃而逝。她知道秦晅養了不少跟方硯一樣的暗衛,有時離得極近。

      但寢房他們一般是不進來的,秦晅的脾氣就像七月的天氣,一不留神說變就變。

      綠葛拿了濕布巾來給她捂手,她順手接了,問:「太子殿下呢?」

     「殿下一早就出去了,晚膳在太后娘娘那裡用了。」

      邵萱萱「哦」了一聲,又靠回到窗戶邊。昨天的那些冰稜都已經化了,牡丹枝頭隱約可見點點新綠,春意確實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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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23:4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回  愛好

      邵萱萱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撿到過一隻鳥蛋,花紋像是洇開的墨汁。她誰也不告訴,悄悄收在棉衣口袋裡,連晚上都把棉衣抱到被窩裡,幻想著能孵化出只毛羽柔軟的黃色小鳥。

      甚至,連名字都取好了。

      秦晅最近的行為就很這樣的感覺,邵萱萱開始以為他又在籌劃什麼陰謀,最近卻覺得——也或許,僅只是在心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她有時覺得這秘密簡直呼之欲出,有時又覺得神秘難測。

      感情這種東西,最不容人揣測。

      揣測對了,他可以否認,揣測錯了,往往就有些可笑。

      而秦晅這樣性格的人,要否認一件事情,用的辦法就不是邵萱萱這個等級可以想像的了。

      秦晅從太后那回來時,月亮已然懸上樹梢,銀輝把光禿禿的枝椏照得崢嶸突兀,他那身黑袍子卻因著月色而柔和了很多。

      邵萱萱急匆匆把腦袋從窗戶外縮回來,等了半晌卻不見人進來,摸到門邊往外瞧,似乎也並沒有人進來。

      這是……去哪兒了?

      她疑神疑鬼地又摸回到窗戶邊,輕輕推開一條縫,就看見秦晅仍然是剛才的打扮,正側身站在一株已經發芽的牡丹苗旁,姿勢純熟的掐去已經爆出的一個個花苞。

      簡直殘忍!

      簡直不能忍啊!

      這是牡丹啊!

      你就這麼全給掐了!我們那現在一盆都特麼賣好幾百呢!還特麼得靠大棚才能活得下來!

      秦晅哪裡聽得到她的呼聲,掐花苞似乎很讓他解壓的樣子,掐完一株又去掐另一株,臉上凝重的表情都緩和了不少。

      邵萱萱看得心膽俱裂,直覺看到了大把大把的人民幣在冒著火焰燒成灰燼。

      秦晅一臉掐了七八株,這才停手,抬頭正撞見還沒全關死的窗戶。邵萱萱心虛,立刻就鬆了扶著窗戶的手,木質的窗扇「啪」一聲合上。

      慘!

      被發現了!

      邵萱萱左右看看,下意識就要往床上躲,一想起昨天的事情,又停下了腳步。

      這麼一磨蹭,秦晅已經大步進來了:「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說話的同時,鼻子十分輕微地皺了一下。

      邵萱萱乾咳了一聲,嘟囔,「看你掐花唄,看一眼也不會少什麼。」

      秦晅想不到她今天這麼老實,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不知怎麼也覺得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這屋裡的熏香……」

     「太熏人了,我給扔了。」

      秦晅眼皮跳了一下,罵人的話要出口,又嚥了下去。
  
      不過是一點兒摻了讓人嗜睡藥物的熏香,不用就不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邵萱萱說完「扔」字,就有點後悔,忐忑地等著他爆發,沒想到人居然安安靜靜坐了下來。

     「給我倒杯水。」

      邵萱萱老老實實倒了,秦晅難得沒挑剔,拿了杯子,默默喝了。

     「那個啊……」邵萱萱把茶壺放下,「你剛在外面幹嘛呢?」

      秦晅哼了一聲,放下杯子:「你不都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可是看不明白你為毛這麼變態啊——

      邵萱萱乾笑:「你掐那個花苞……泡茶喝?」

      秦晅盯著她:「你不是想要給方硯報仇,這點心思都猜不透?」

     「啊?」邵萱萱茫然了,「掐花苞跟報仇有什麼關係?」掐幾朵花苞就能報仇了,我天天去掐好麼!

      秦晅站了起來,隨手將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撞得粉碎:「你替他報了仇,他也活不回來了,不過是多幾個死人罷了。我掐幾個花苞,也不過多死幾朵花,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邵萱萱瞪著地上的杯子碎片,噎得說不出話來。

      秦晅像是砸上了癮,漫不經心地又把茶壺也掃到了地上,乒乒乓乓摔得四分五裂:「誰叫它們沒本事沒腦子,為人奴役,為人驅使。」

      邵萱萱無語,但也確實想不出反駁他的話。

      人家現在用的是當朝太子的軀體,摔點東西,破壞點花草,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還有人就喜歡花錢聽個響動呢,他不過是心裡變態了點,愛好特殊了點罷了。

      不過,莫名其妙就有了這麼類似洩憤的喜好,總是有個誘因的吧?

      邵萱萱動了動嘴唇,聲音跟蚊子叫似的從喉嚨裡逼了出來:「那半夜抱著人哭,也是……活該咯?」

      秦晅身體僵硬了一下,狠瞪向她:「你說什麼?」

      邵萱萱迅速慫了,搖頭否認:「我什麼也沒說。」

      秦晅又坐了回去,腳下的碎瓷片邊緣鋒利,被燭火映得發亮。邵萱萱驀然就覺得,眼前這個人,確實應該就是那個長眠在地下墓室裡的白骨的主人。

      明明還鮮活在世,卻總帶著股揮不去的陰鷙和死氣。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無論是幾歲時候死去的,親歷過死亡,總是和常人有些不同的。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惡意破壞當做小愛好,一點兒愧疚也沒有。

      他本來也沒得到多少,失去慣了,被損害慣了,如今有了權勢,耀武揚威的同時傷害一下弱小,簡直天經地義。

      張舜領著人進來伺候時,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碎片,也沒敢多問,默默讓人收拾了,領著宮人內侍潮水一樣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床榻大得驚人,躺下三四個人也不會擁擠。大約是昨晚丟了臉的緣故,秦晅一上床就自顧自翻身睡了,全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邵萱萱努了努嘴,心想這德行,搞得姑娘我很想佔你便宜似的,拉拉被子也睡了。

      睡到半夜,也不知是誰起得頭,睡著睡著就又滾到了一起。秦晅睡得淺,身體一有接觸就醒了。

      他皺眉看著把腿搭在他身上的邵萱萱,猶豫著要不要起來補下個藥。

      熏香要是還點著,他倒是不介意摟著人睡一會兒,說實話還是挺舒服的——但邵萱萱要是臨時醒過來,多少會有點沒面子。

      他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放縱自己把手伸了過來。

      邵萱萱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還是秦晅先轉開了眼睛。

      邵萱萱一臉淡定地閉上了眼睛,憋了好幾分鐘,到底還是笑出了聲。

      秦晅抬手就要打,邵萱萱飛快地躲開了,甕聲甕氣道:「我不是笑你,我就是剛夢見吃蛋黃月餅,一口咬下去還是雙蛋黃,饞樂了!」

      秦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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