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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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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回  遇刺

      老皇帝甫一從人群中出來,方硯就老老實實跪了下去。邵萱萱被他拉了一把,也跟著跪了下來。

      老皇帝瞪著他們兩人,冷笑道:「深夜擅闖皇后寢宮,該當何罪?」

      皇后趕緊跟著在她邊上跪倒:「陛下,這便是那個救了太子性命的女孩兒,臣妾看她通達明理,故而養在身旁。今晚……少年人情熱,一時做錯事情,也是難免的。」

      方硯沉默著不敢搭腔,母親總是心疼兒子的,說兒子一時情難自禁失了分寸,總比包藏禍心別有所圖好得多。

      邵萱萱和方硯這個事情,本來就是可大可小的——往大說,私闖後宮就是十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往小了說,方硯現在是個「內侍」的打扮,邵萱萱又是個姑娘……拿皇后那句少年人「情熱」,也確實解釋得過去。

      老皇帝卻沒這麼容易對付,盯著邵萱萱和方硯看了一會兒,忽道:「你是哪個宮的?朕怎麼沒見過你」

      方硯被秦晅提拔上來之後,直接就帶了出去,皇后認得他,老皇帝卻是認不大得的。

      皇帝越看越覺得眼熟,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就見一個小宮人急匆匆跑來,驚呼道:「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落水了!」

      邵萱萱扎了一晚上馬步,現在又在寒夜裡跪著,精神高度緊張地同時就有點恍惚,錯耳聽成了「太子殿下裸睡了」。

      裸睡就裸睡,很嚴重嗎?還得大呼小叫得什麼人都知道?

      方硯最先反應過來,也不管皇帝還讓他罰跪呢,跳起來直接就往外衝——等皇帝回神要人攔他,他早已經跑遠了。

      邵萱萱跟著想要效仿,迅速就給最近的兩個老內侍給攔住了。

      皇后卻在心裡鬆了口氣,要是被皇帝發現方硯的真實身份,那才是真正捅了天大的簍子!

      在心裡把人過濾了一遍,迅速就想到了三皇子的生母王貴妃身上。

      自己兒子的儲位坐得雖然穩,覬覦的人也不是沒有,剛剛匆促出京的齊王,就是其中一個典型。老皇帝未必真不知道太子在其中有動手腳,但齊王是弟弟,不是兒子,想來自己丈夫也就是礙著皇太后的面子不好做太絕。

      如今太子設套,齊王也鑽了,皇帝自然是順水推舟的,只是……皇后心驚肉跳地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三皇子這隻小黃雀,可是皇帝的親生骨肉。

      而且,還是王貴妃的兒子。

      女人對這種事情天生敏感,這又是個母憑子貴的時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見皇帝聽到兒子落水的消息後,一點兒沒有要趕去探望的意思,心裡登時涼了一截,淒然地喊了一聲「晅兒」,再顧不得什麼,爬起來也往外跑去。

      隨身侍奉的女官和內侍們趕緊跟了上去,皇帝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朝著皇后離去的方向踱步行去。

      邵萱萱哆嗦著爬起來,卻沒跟著去湊熱鬧。

      小變態那種人,怎麼死也不可能是淹死的吧……她也沒管那些宮人內侍們,自顧自往暖閣方向走,進了房間,就要關門。

      房門卻被抵住,一個身量嬌小的宮人探進頭來,喚道:「聶姑娘,我們娘娘……您就這麼不管了?」

      邵萱萱無語地看著她,我剛剛死裡逃生啊,你們娘娘是一國之母,皇帝跟她是一家人,我不出現才比較合適吧?

      宮人卻執著地拿手撐在門上,「聶姑娘——」

      邵萱萱真的很想直接脫了衣服鑽到被子裡閉上眼睛裝死算了,但是她這樣瞧著自己,是顯得自己挺冷血的。

      她認命地歎了口氣,鬆開按在門上的手:「算了,咱們走吧。」

      宮人提著盞宮燈,在前面替她引路——今晚這一番熱鬧,想必明天一早就要傳得沸沸揚揚了。

      邵萱萱想起老太后那張凶巴巴的老臉,登時就更加不想摻進這趟渾水裡了。

      這小宮人看著嬌小,走得倒是很快,襦裙下擺小幅度的顫動著,分花拂柳,輕盈美麗得像是朵黑夜裡倒垂著隨風輕晃的百合花。

      邵萱萱跟在她後面,只覺這花香一陣陣自她身上傳來,迷迷糊糊走了一陣,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她這一跤摔的極重,腦子也瞬間清醒了幾分,驀然意識到周圍居然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冬日花木稀疏,那點燈光撒在禿枝上,像是將枝梢也點燃了一般。

     「哎呀,聶姑娘,你沒事吧。」

      那宮人說著就想把宮燈放下,手一抖,燈摔到地上,那股香氣更濃了。

      邵萱萱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身體卻已然不受控制,歪倒在地上,眼皮更是重逾泰山。她用盡了力氣咬住舌頭,咬出滿嘴血腥味後才終於睜開一線眼皮。

      地上的宮燈已經快要燃盡了,那截柔軟的襦裙下擺近到了眼前。

      邵萱萱勉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了;想要呼救,喉嚨也完全發不出聲音。

      這時她才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好好跟著太子他們學點功夫。

      襦裙終於動了動,她似乎蹲了下來,袖子裡白亮的匕首也露了出來。邵萱萱曲了曲手指,想要避開、想要逃跑,卻最終一點兒動作都做不出來。

      匕首尖抖得很厲害,但還是在一點點逼近。

      都這麼害怕了,你特麼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啊!

      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啊!

      匕首在她胸前停了好一會兒,又猶疑了一會兒,挪到了她纖細的脖子上。

      劇烈的疼痛襲來時候,邵萱萱終於憑著短暫的刺激成功睜開了眼睛,本能的求生欲讓她反手握住了血淋淋的刀刃,翻轉手腕……

      俞嫣初說這套小擒拿手精妙無雙,果然不是在奉承。

      那宮人「啊」的驚呼了一聲,也跌倒在地,鬆開匕首往後退去。但她跌倒時腳勾到了邵萱萱的左腿,裙子下擺還被邵萱萱壓住了,這麼一動,登時就連帶著拖著她一齊往前。

      她的叫聲更加尖銳,邵萱萱也給拖得血流更快,疼痛也更劇烈!

      臥槽最毒婦人心啊,你拿刀抹我脖子就算了,現在被我搶到武器了特麼的還不放過我,拖著我跑你跑不了的好不好!你行行好讓我少流點血啊!

      邵萱萱覺得自己應該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這個出血量頸動脈肯定沒破!

      可這個不專業的殺手要是再拖著自己跑,那可真就要玄乎了。

      邵萱萱一手捂著血流如注的脖子,一手還拿著那把奪過來的匕首,伸手要去撥自己已經沒有意識的左腿——至少,把那裙子先扯出去啊!

      被人拖著走很痛,中毒加失血更可怕,她現在一是冷得發抖,二是怕得發抖。

      歸納起來就是,抖抖抖抖抖。

      宮人似乎也終於意識到自己跑不動似乎是被邵萱萱限制住了,急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邵萱萱滿是鮮血的脖子和手掌,直接就哭叫了出來:「聶姑娘,你好好去吧,你就是做鬼也不要怪我,都是太后讓我做的,你去找她吧!你去找她吧!」

      說話間,又死命地扯著裙子把邵萱萱拖行了起碼三四米。

      邵萱萱實在沒辦法了,血壓根止不住啊,越動流的越快!真的好想好想砍死你這個不稱職還特麼膽小如鼠沒擔當的罪犯!

      她抓著匕首,努力回想著秦晅之前教導的那些訣竅,甩腕,出刃。

      那點寒光帶著自己身上的血光,「噗」的一聲直刺入這人的肩膀,「砰」的一聲,宮人撲倒在地上,肩膀處漸漸滲出了一些血跡。

      不知是不是真的摔到腦袋了,臉磕在地上之後,她就沒動靜了。

      殺人犯居然還會裝鴕鳥,簡直了!

      邵萱萱手忙腳亂地扯袖子解腰帶摀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掙扎著爬起來,那宮人下的迷藥十分強勁,這樣的劇痛之下,藥效似乎又要發作了,得趕緊找到人求救才行。

      這宮人混在皇后寢宮的,這地方都不安全,邵萱萱踉蹌著往儲宮方向跑去,眼前的花木卻都跟沒帶3D眼鏡時看到的電影屏幕似的,好像連地上的碎石都是雙影的。

      方硯,方硯——

      邵萱萱單手在假山石上撐了一下,繼續往前跑去。後宮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麼大年紀的老太太了,每天吃齋念佛,作起來就殺人。

      哪家的菩薩也不敢保佑你這樣的人哇,怪不得小兒子謀反,皇長孫被人魂穿!

      她努力讓自己不睡著,嘴裡絮絮叨叨地嘀咕著,一時是「我不想死」,一時又是「死老太太」,走到宮門口時,終於遇到了禁衛。

      他們也被邵萱萱的樣子嚇到,扶住她一邊喊了聲有刺客,一邊就要把人往皇后的寢宮裡送,好歹她之前也住這裡了。

      邵萱萱卻不敢回去了,用血糊糊的手推他肩膀:「帶我去見太子,見太子!」

      她一說話,血流的更快,場面實在太過驚悚。

      禁衛被她「我馬上就要死了,趕緊帶我去留遺囑」的決絕態度嚇到了,猶豫了大約三四秒,咬牙說了句「不管了」,打橫將她抱起來,往儲宮衝去。

      邵萱萱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脖子,一邊盯著他,一邊心疼地看了看兩人身後道上留下的點點血漬。

      跑的時候不要顛我啊,這樣血流很快,血流完了人就要死了。

      省著點啊,這血又不是大姨媽的!

      這是她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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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回  「父女」

      邵萱萱醒來的時候,脖子上已經結結實實裹上了一層白紗,手上也厚厚的一層。

      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一扭頭,就看到了披著被子,坐在一邊的秦晅。

     邵萱萱:「……」

     秦晅:「……」

     「我……」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鼻頭發酸,終於還是忍住了眼淚,「我沒死吧」

      秦晅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她,死人還需要包紮?不過他雖然死過,也確實不知道死人要不要包紮傷口。

      邵萱萱摸完了脖子,又在自己臉上輕捏了兩下,這才放下心來。

      秦晅問道:「你昨晚究竟怎麼回事?」

      邵萱萱憤然:「你娘宮裡的一個小宮女偷襲我,先給我下藥,接著就跟我亮刀子,幸好我跑得快!」

      秦晅正要說什麼,邵萱萱又道:「她自稱是太后派來的——老太太也太狠了吧,我好歹也算她孫子的救命恩人!齊王是她兒子,你就不是她孫子了?」

      秦晅抿緊嘴巴,裹緊被子往後靠了靠。

      邵萱萱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才想到問他:「那你又是怎麼了,怎麼掉水裡了?」

      秦晅深吸了口氣:「我不掉水裡,你們能這麼快回來?」邵萱萱「哦」了一聲,四下張望:「方硯呢?」

      秦晅沒應聲,邵萱萱心裡驀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沒有回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窗戶緊閉著,天光從窗戶紙透進來,跟屋內的燈光匯合,將桌案、椅子照亮。

     「方硯他……」

     「以後不要在人前提起他了,」秦晅淡淡道,「春熙宮沒有這樣的人,其他宮裡也沒有。」

     「沒有?」邵萱萱幾乎要跳起來,那可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沒有了是幾個意思。她還要再說什麼,秦晅裹著被子往前挪了挪,壓低聲音道:「難道你想他回來當太監?」

      邵萱萱啞然。

      秦晅靠坐回去,隔了一會兒,踢她道:「去給我倒杯茶來。」

      邵萱萱扁了扁嘴:「我是病人。」

      秦晅扯了一下被子:「要不是我,你還想回來養病?皇宮裡要想要讓誰消失,多的是辦法。」邵萱萱想到方硯,默然無語。

      方硯昨晚跟著她一起去了皇后寢宮,若是被皇帝知道他是男人……邵萱萱抖了抖,這算是她「聶襄寧」被捉姦,還是皇后娘娘被捉姦啊?

      哪個聽起來都挺可怕的,哪個估計都夠讓老皇帝不開心的。

      秦晅又踢了她一腳:「快去。」

      邵萱萱慢慢爬坐起來,下床趿著鞋子吧嗒吧嗒走到桌前,倒了兩杯茶,自己先喝了,才拿著剩下的那杯過來,遞給秦晅。

      秦晅盯了會茶,又抬頭來盯她——最近,邵姑娘的譜越來越大了,頗有給了點顏色就開染坊的架勢。

      他接過茶,喝了一小口,塞回到邵萱萱手裡:「太燙了。」

      邵萱萱狐疑地看他一眼,再去看茶水,她剛剛喝過,這點熱氣都看不出來了,怎麼可能熱?

      她轉身想走,秦晅攔住:「就這麼端著吧,涼了我還要喝。」

      邵萱萱:「……」

      秦晅「咳咳」咳了兩聲,再一次靠回到床頭。

      邵萱萱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這是要讓自己做茶几啊!人權呢!!她迅速地就端著茶杯要往回走,秦晅早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應,「敢走回去試試,我一定叫你脖子上的傷口再添兩道。」

      邵萱萱果然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猛然仰頭把杯子裡的水給喝了下去。

      這下,倒是輪到秦晅愣住了。

      邵萱萱挑釁地拿眼神看他,一副「老娘就是喝了你能怎麼辦」的囂張架勢。秦晅無語,你是喝了,可你還是乖乖聽話停下來,沒敢回去呀!

      秦晅實在搞不懂邵萱萱這個自豪感到底是怎麼來的,反抗一半比完全不反抗高貴很多嗎?

      說她骨頭硬,她也老老實實把事情都做了;說她軟,現在還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不服氣不甘心不聽話的訊息。

      秦晅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曾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我閨女出閣後住得很遠,明明是想我去看她的,偏偏每次見了面,總是要冷言冷語的奚落我。我是個粗人,不知女兒的心事,從此就不再去,哪知世事無常,竟然就到了這裡,沒了見面的機會。

      秦晅細一思量,總覺得邵萱萱這模樣跟那人描述裡的女兒差不多。

      我看起來很像你爹嗎?

      莫非你爹小時候常常打你?

      秦晅皺緊了眉頭,瞅著邵萱萱:「你同你爹,也都這麼講話?」

      邵萱萱得意的表情瞬間就僵硬了,小變態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這和我爸爸有幾個關係?不過……她的人生裡好像是有這麼一段叛逆時光,老爸說什麼都要反駁一下,大約是在……初高中的時候吧。

      十幾歲的年紀,身上的骨骼正開始發育拔節,但又不夠堅硬,父親的身影沒小時候那麼高大了,但也還是自己堅強的後盾,於是就變成了這樣既要反抗又不敢堅持到底……

      俗稱,中二期。

      邵萱萱默默打量了自己一眼,這個身體確實才十五歲啦,但她的心智是成熟的,難道還要再中二一次?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秦晅,他跟她老爸當然是不像的,但是他現在這個形象,也確實跟自己中二期的老爸有那麼點點像……

      足夠強大,又不夠強大。

      邵萱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秦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傻妞都想明白了,他居然還沒有明白!

      秦晅心情瞬間就壞了起來,穿越到這裡之後,他可是時刻都沒有放鬆過,學偽裝、學寫字、學認地方,防老爹防老娘防奶奶防手下防弟弟防叔叔……

      目之所及全是敵人,一點兒也不敢小覷。

      好不容易發現邵萱萱這樣一個跟他一樣沒有任何根基,還特別蠢特別好揉捏的角色,徹徹底底馴服之後,居然開始暴力反抗——綁架他!

      改成懷柔政策之後,又莫名其妙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

      難道自己真的有什麼地方特別像她老爸?

      秦晅記事之後就沒見識過父愛,壞的回憶倒是有不少,登時就覺得自己最近肯定對她太仁慈了。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種跟被小動物踢了一腳的程度的反抗,其實倒也沒那麼討厭。

      比起明明在哆嗦還堅持綁架他的邵萱萱,還是這樣的更加可愛一點。

     「可愛」這個詞,也是從邵萱萱那裡學來的,更加簡潔一點,還可以用「萌」來代替。

      邵萱萱那天在瓷窯山上看到一隻因為慌不擇路最後撞到方硯小腿上的灰毛兔子時,就蹦出來這麼一句:「哈哈哈哈,這個兔子萌死了啊!」

      那兔子後來也確實死了,萌萌噠進了他們的肚子。

      大約是太活潑了,肉有那麼點柴。

      秦晅揉了揉太陽穴,「再去倒一杯來。」

      邵萱萱想明白之後,很為自己這麼一把年紀了居然還中二羞愧,安安靜靜又去倒了一杯。秦晅也沒再挑剔,拿過來就乾乾脆脆喝了。

      大權在握的感覺雖然好,他也還沒做好當人父親的準備。

     「最近呢,」秦晅把空掉的杯子還給她,「少到處亂走,盯著咱們的人實在是不少。」

      邵萱萱點頭:「你是指……」她壓低聲音,「太后娘娘?」

     「她當然想對付你,但想對付我的人,就未必是她了。」秦晅見她還有點茫然,更加明顯地提點了一下,「這兒可不只一位娘娘。」

      邵萱萱的眼睛亮了一下,臥槽,就說這個感覺這麼熟悉!

      這就是宮鬥啊!

      女人間的戰爭,以生殖能力為基礎,智商為武器,外戚和運氣為助力的宮斗啊——

      邵萱萱腦子裡瞬間就蹦出無數個熟悉的劇情,狸貓換太子啦、麝香墮胎啦、謀殺親子啦、太子偷小媽逼姦胞妹啦……等等,後面這個好像是隋唐演義裡的劇情。

      邵萱萱陡然想起來,當太子的好像還真沒幾個當主角的,即便手裡好牌一大把,最後也會被男主KO掉。

      她忍不住又去打量秦晅,長相滿分,性格負無限,做的那些事情……也挺小BOSS感覺的。

      最可怕的是那個適應力,一般人穿越了,誰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也就他,一來就兢兢業業扮演著「太子」這個角色,喊人父皇母后也沒半點心理障礙。

      一副老子就要在這裡好好混出點名堂的樣子。

      那個關於他過往的疑問再一次冒了出來,卻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問了也一定得不到回答的,看他對空花陽焰守口如瓶的模樣就知道了。

      這個人,最相信的人大約也就只有自己了。

      要是有機會的話,邵萱萱倒是很想問問他爸爸:你到底是怎麼教育的,到底要怎麼樣的人生經歷才能讓他在別人的人生裡這樣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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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回  兄弟

      秦晅對皇帝是沒有多少感情的。

      局外人才能把局勢看得分明,早在他來這裡之初,就看到了囂張跋扈的太子光鮮背景下的巨大危機。

      當朝太子,國之儲君,居然在手上攢了那麼多平民女子的命案,寢宮裡的大太監還是別人安插進來的,寢宮的侍衛這麼多還能讓刺客如入無人之境……

      少年人犯錯當然沒有問題,但是連續犯這樣多的錯,還是被那麼多雙眼睛看到的錯誤,父母卻仍舊溺愛如常,就有點問題了。

      秦晅躺倒下來,在枕頭上翻了個身,看著屏風外已經躺平熟睡的邵萱萱扯了扯嘴角——剛剛被刺殺過,現在卻睡得這麼安穩,也只有她了。

      他閉上眼睛,整個房間卻在腦內清楚明白地重現了出來,連被邵萱萱拉到床邊沒有搬回到桌子邊的椅子都記得。

      還有聲音,女孩子輕柔的呼吸聲,燈芯燃燒的聲音,風吹到窗戶上引起的輕微震動聲,外面守著的侍衛們將身體重心從一隻腳轉移到另一隻腳上落地的腳步聲,走動時衣料與衣料輕輕摩擦的聲音……

      什麼都握在手裡的感覺確實很好,好到像在做夢,只怕夢醒後還只剩下那片黑暗。

      這些,本都應該與他無關。

      可是,只要努力伸一伸手,抓一抓,便都能夠永遠切切實實落到他身上了。

      秦晅翻了個身,手腳的肌腱仍然還沒有完全恢復,遲早是能恢復的,如今他生在他人的眼皮底下,即便死了,也注定有那麼多人會知道。

      他有了一個時常被人惦記起來的名字,雖然並不屬於他。

      但名字這種東西,就跟山谷裡的低窪處一樣,只要長期為水流侵佔著,自然就會被稱為山澗。

      這樣危機四伏的地方,秦晅卻在苦難裡覺察了快樂,有這麼多人,陪著他一起在權勢中掙扎,起碼是不孤單的。

      冬夜漫長,這一年的冬雪來得浩蕩而無聲息。

      邵萱萱在宮人的幫助下洗漱完後,湊到窗前,看著院中積滿白雪的枯枝感歎:「好大的雪啊。」秦晅也難得來了興趣,裹著厚厚的大氅,在宮人的攙扶下走到門外,甚至還伸手摸了摸冰涼的白色雪塊。

      皇后一早就來了,一是探望兒子,二是來看看邵萱萱的傷勢——這兩樁突發事件,倒是把昨晚方硯的事情給壓下去了。

      皇帝的怒氣似乎也消散了,如同往常一樣,沒再繼續追究下去。

      甚至還來兒子的病床前略坐了一坐,仍舊是父慈子孝的模樣。

      邵萱萱在皇后宮裡住了這麼一陣子,又在秦晅那兒得了暗示,這時才注意到一些以往完全沒有留意到的小細節。

      作為皇帝,他對太子的要求確實顯得過於「寬鬆」了,甚至達到了「溺愛」的程度。

      邵萱萱甚至覺得,老皇帝就像個巨大的鐘擺,一時緊繃得似要蕩到鍾盤的頂部,一時卻又懶洋洋地垂落到底。

      秦晅卻沒她這樣多的比喻,只冷笑著說:「虎毒尚不食子,他不過是狠不下罷了。」

      邵萱萱覺得他有時候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這話要是傳出去,再誅心沒有了,偏偏他就說得這樣輕鬆。

    「要成大事的人,最忌諱這樣猶疑不定。」秦晅道,「難怪老太太一直偏心小兒子。」他也學邵萱萱的語氣,把老太后喊得接地氣意味十足。

      邵萱萱拿出聊宮鬥片的勁頭,認認真真分析:「其實這個世襲的終身傳位制度就不合理,要是能跟我們那一樣定期選舉,有任期,那就沒那麼多事情了。你行你上,不行就閉嘴,是吧?」

      秦晅乜眼看她,邵萱萱把嘴裡的糖糕嚥下去,拍馬屁道:「我覺得你就挺合適當皇帝的,真的。」

      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這兒就沒他的六親,先天條件得天獨厚),陰險狡詐,毫無操節,完完全全的帝王加點嘛。

       秦晅姑且把這些當做讚揚接收了下來。

      養了幾天病,溫溫柔柔的三皇子秦昭來探望了——他前腳才進來,皇后那邊就得到了消息,急火燎燎地就往春熙宮這邊加派了好幾個人。

      秦昭自己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關心過兄長的傷勢,又送了自己珍藏的不少補藥,絮絮叨叨地叮囑秦晅一定要謹遵醫囑,好好休養。

      還把他上次提到的尼拘國的香料佛焰草研製的什錦素湯給送了過來。

      躲在屏風後面的邵萱萱都聽得有點感動起來,這位小皇子無論是性格還是模樣,都挺討人喜歡的,皇帝要是偏心,其實也挺好理解的嘛。

      誰叫皇家選繼承人不考試呢?

      也弄幾門功課,從小到大一路考過來,大考小考隨機抽考,最後填報志願,願意當閒散王爺的就寫「藩王頭銜」和自己想要的封地,想當太子的就寫「長大後我想成為爸爸這樣偉大的君王」,再列一列自己的治國之道,搞點技能演示啊畢業作品展覽啊論文答辯啊什麼的。再由民間百姓投票測試人氣,百官投票作為專家組意見,最後計算綜合得分……被PK下去的大不了就參加挑戰賽啊復活賽啊……

      邵萱萱打住了狂野發散的思維——越想越腥風血雨的感覺啊,簡直就是皇家版「我是太子」、「尋找繼承人」、「儲君海選」嘛。

      娛樂性倒是不錯,應該還能拉動不少相關產業。

      她這邊天馬行空地幻想,兩個貴族少年那邊也聊得火熱,三皇子走的就是典型的閒散王爺畫風,就是缺個封號而已。

      兩人的話題很快就從美食轉移到了美景,最後還是落在了美人身上。

      太子已經十七歲了,要不是欺男霸女的事情幹多了,早到了可以準備大婚的年紀。皇后當然一直留意著大臣們的適齡閨女,蕭謹容的胞妹,就是她心裡十分屬意的一個人選。反倒是皇帝,對這個事情不大著急的樣子。

      秦晅耐心地聽著秦昭介紹著各家名媛的品貌性格,突然道:「三弟你屬意哪家姑娘呢?」

      秦昭露出了個羞澀的笑容:「愚弟還小,不著急。」

      秦晅於是也回了一句:「愚兄也不著急。」

      邵萱萱暗暗感慨,就是啊,你們現在都還未成年呢,成天女人女人的,還能不能好好學習了?

      說到這個,邵萱萱又蛋疼地想到,自己這具身體,至今都還沒來過例假呢。

      古人的發育還真是晚啊——

      也幸好發育晚,要不然還得發愁衛生巾的事情……

      秦昭說了半天女人的話題,終於有點口乾舌燥,喝完了杯子裡的茶,起身告辭。

      秦晅又在弟弟面前裝柔弱,軟綿綿地靠椅子上,讓張舜代自己送客。

      一直等他出去了,邵萱萱才從屏風後出來——她因為脖子受了傷,說話聲音都特別小,生怕震裂了傷口:「終於走了哦。」說著,順手就拿眼睛去瞟那盅號稱加了佛焰草的什錦素湯。

      她倒不是貪吃,單純就是聽到那個草裡面帶個「焰」字,聯想到了「空花陽焰」,想碰碰運氣罷了。

      秦晅看出她的想法,難得沒為難她:「想嘗嘗,那就吃吧。」

      邵萱萱衝他笑笑,立馬拿了小碗動手舀湯,喝了一大口之後,她咋舌道:「你們管這個叫佛焰草?這就是香茅吧!」

      秦晅「哦?」了一聲,問:「你們那裡也有這種草,叫香茅?」

      邵萱萱點頭:「是啊。」

      秦晅便問:「那這湯你能做嗎?」

      邵萱萱尷尬搖頭,隨即又道:「不過香茅麼,一般泰國菜裡挺多的,泡茶喝喝也行的,就是太難種了,怕凍傷。」

      秦晅笑笑:「那可有什麼忌諱的?」

     「忌諱?身體比較虛的孕婦少吃吧,我小姑姑以前懷孕時候吃泰國菜,就給醫生罵了。」

      秦晅「噢」了一聲,「連做成菜也碰不得?是產婦都碰不得,還是體虛身弱的要忌口?」

     「我哪兒知道那麼清楚,我又不是醫生,又沒生過。」她隨即又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幹嗎?不會是想害人吧?」

      她記得這皇宮裡還真有幾個皇子皇女年紀很小,正好還有兩位妃嬪是在孕中待產的。

      秦晅冷冷反駁:「我何苦跟他們為難,何況我也沒有什麼佛焰、香茅,即便是做了,也是老三做的。」

      邵萱萱心裡打了個突,總覺得他這話說得暗示意味十足。

      你莫名其妙給你的便宜弟弟扣上「謀害幼年弟弟和老爸的小老婆」的可能性,你那便宜爹娘知道嗎?

      果然是個不討喜的孩子,邵萱萱忍不住都有點同情老三秦昭同志了。

      他其實也什麼大錯,不就是母親王貴妃稍微強勢了點,外公外婆家稍微強大了點——就被皇后和小變態當賊一樣惦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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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影衛

      這場大雪斷斷續續下了三四天,窗外的樹梢上的銀花融了又積,積了又化,有時還能看到不少冰凌。

      冬天終於真正到來,寢宮裡被爐子烘得暖暖的,窗戶上、門上也都掛上了保暖用的毛氈,只穿見單衣在屋裡走都不覺得冷。

      秦晅的手現在已經能夠拿穩裝滿米飯的碗了,但是想要像以前那樣自如,顯然還遠遠做不到。

      蕭謹容還是常來,有時候帶來些書,有時就是單純地和太子聊天。

      邵萱萱唯一不用避著的人,也就是他了。

     「殿下不是說要為聶姑娘討個名分,怎麼都沒聽到風聲?」

      秦晅瞥了雖然在倒茶,卻把耳朵豎得尖尖的邵萱萱一眼,「她那點功夫,當了刀人也就是掛個虛名,不要也罷。」

      邵萱萱撇嘴,她畢竟是女人,自從得知蕭謹容妹妹有當太子妃的意思,就開始加倍關注起了這位忠誠的太子黨成員——小變態可是給過她承諾的,自己現在又沒辦法走遠,儲宮要是真的要多個女主人,還真的……有那麼點點小尷尬。

      這裡已經夠複雜了。

      蕭謹容笑笑,話題一拐,說到了邊境地區。

      北方的戰火暫時倒是有了停歇的跡象,不是齊王兵敗撤退了,也不是朝廷體恤老太后心疼小兒子的心情不再圍剿了,單純是天氣太冷,雙方的士兵都打不動了。

      哪怕在科技高超的現代社會,嚴酷的氣候也是部隊作戰的大殺器,更不好說還處在冷兵器時代的軍隊。

      劉獻嶼也不時來,他的目的就簡單的多,概括起來就是,找樂子找樂子找樂子找樂子。

      邵萱萱覺得這裡的人確實是很早熟的,大凡紈褲子弟,多多少少是去過風月場所的,提到的時候,哪怕十幾歲的小孩子,也都跟吃飯喝水一樣的自然。

      不過,秦晅穿到這具身體上之後,確實沒有再往儲宮裡弄過人,雖然也借刀殺人除掉了不少異己,卻也沒有留下什麼把柄。

      頂替了吳有德的張舜在為人處世上稍顯稚嫩,但忠誠度是足夠的。他迅速適應了邵萱萱角色的轉換,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底下,頗有點將她當做半個女主人看待的意思。

      秦晅看在眼裡,既不點破,也不阻止。

      邵萱萱只覺得自己待遇變好了,可沒想到那麼深遠——聶襄寧好歹是前都尉參軍的女兒,又跟皇后一起住了一陣子,大約……就應該享受這樣的待遇的吧。

      雪後的皇宮籠罩在一片白色之中,宮人內侍們忙碌地鏟雪,將各處道路清理出來。

      院子裡大部分的花都凋謝了,只有少數的幾叢梅花還帶著一些花苞。秦晅對這些東西意外的感興趣,積雪他要摸一摸,帶霜的松針他也要瞧一瞧,連這些紅艷艷、黃澄澄的細小花苞,他也專門去看了一遍。

      但這種看又跟之前同齊王一起在御花園裡賞菊的架勢不同,只是單純的觀看和撫摸,完了就完全拋在了腦後。

      邵萱萱看他彎腰盯著那叢花木,不知為什麼腦海中就冒出了「心有猛虎,輕嗅薔薇」的句子。

      然後就見秦晅抬起手,一點兒也不憐惜地將帶著花苞的枝條「嘎崩」一聲折斷了。

      折斷之後,隨手又給扔了,一點兒遐想的餘地都沒給人留下。

      邵萱萱忍不住就覺得他像是在探索發現——這個世界有好多不知道的事情啊,我什麼都想看一下摸一下順便再毀滅一下。

      秦晅現在的字其實寫得已經很不錯了,雖然沒辦法跟真太子的字一模一樣,但是有了手傷的借口,大家也都平靜地接受了。

      他於是重新開始去上課。

      太子殿下要上課了,張舜當然得跟著,邵萱萱作為還沒有實名的女侍衛,也被他隨身捎上了。

      邵萱萱其實挺怕冷的,尤其皇子公子們在屋裡暖呼呼待著之乎者也,而他們幾個跟班卻得在外頭吹北風。

      秦晅用一個切實的理由說服了她:你當真以為我要你來保護?我不過是怕你一個人留在宮裡,又給誰來那麼一刀罷了。

      邵萱萱瞬間就妥協了,跟張舜一起縮在門口,袖籠裡揣著微型手爐,牙齒咯咯咯打架。

      皇帝年輕時候子息艱難,中晚年之後卻生了不少,屋子坐的皇子皇女就挺多的,邵萱萱跟了幾天也瞧出了點點名堂。三皇子性子軟糯,跟班是自己堂兄王雲彥,兩人年紀相仿,不像太子和蕭謹容這樣君臣分明,完全是哥哥弟弟的相處模式。

      四皇子早早受封去了封地,五皇子剛滿十歲,兩個伴讀年紀比他還小,一團孩子氣,經常代他受先生的罰。

      陪皇子們讀書,可不只有福利,皇子學得好了,沒他們什麼事,皇子學得不好,受罰受過的自然都是他們。

      秦晅以前顯然沒少搗亂,從最近先生對他的頻頻誇讚就可以看出來。

      蕭謹容樂得輕鬆,劉獻嶼可就有點坐不住了。「殿下,你天天這麼悶著,不給悶壞了呀?」

      蕭謹容拿眼神警告他,他也只做不知:「京城裡近來可沒少熱鬧的事情,咱們……」他嘿嘿直笑,順勢還要拿蕭謹容下水。

     「敬之你別掃興,裝得跟什麼似的,我昨天夜裡還在都知姑娘那見過你,你倒是說說你去那兒幹嗎?」

      蕭謹容面色尷尬,劉獻嶼接著道:「咱們換了衣服,悄悄的,分批去,還怕誰知道?又不是沒有去過,至於這樣小心翼翼嘛。」

      秦晅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掂了片剝好的橘子塞進嘴裡:「我如今跟半個廢人似的,去那些地方做什麼?不如弄些鹿肉、牛肉,燙點酒,圍爐而坐,賞賞雪看看花。」

       蕭謹容立刻贊同,劉獻嶼也只好贊同,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說:「那總得有個唱小曲的,來助個興吧?」

      秦晅瞄了張舜一眼,笑道:「你去把聶姑娘叫來。」

      劉獻嶼瞪大眼睛,聶姑娘,聶襄寧?!聶如壁的女兒來給他們唱小曲?

      他畢竟是世家公子,風流也只在風月場所,良家姑娘一般是不大敢亂來的,何況還是「少有才名,善武事」的聶小姐——退個一萬步說,這姑娘將來還可能成為太子殿下的側妃的人啊。

      讓她來給我們唱小曲真的好嗎?

      他在這邊緊張個半死,邵萱萱已經莫名其妙地進來了。

      秦晅十分自然地問:「會唱歌嗎?」

     「會是會啦,」邵萱萱謙虛道,「就是老跑調。」

      秦晅用從她這兒學來的說話腔調道:「天氣太冷了,外頭沒什麼好玩的,我們想搞個燒烤,喝喝酒唱唱歌,你來不來?」

      喲!終於有娛樂活動了,而且還是這麼貼近她原本生活的娛樂活動!

      邵萱萱兩眼放光地贊同:「好啊!什麼時候?」

      她最近除了帶傷跟著張舜一起接送太子,就是蹲馬步練基礎,MAN值急劇上升,都懷疑自己要練出肌肉來了。

      唱K喝酒吃燒烤,多麼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不過,邵萱萱又有點懷疑——譬如之前太子改良的那個馬桶,最終也沒給大家用上,折疊小馬扎和腋杖倒是都用上了。

      繃帶也是,她脖子上現在的繃帶就算是改良版的。

      身居高位的好處就是只要負責拍腦袋就好了,秦晅等人主意一出,張舜就忙碌開了。首先,要去弄新鮮的鹿肉和牛肉——鹿肉好弄,牛肉就有那麼點麻煩。

      這個年頭,牛就跟家裡的固定資產似的,那是耕田犁地的勞動力,市面上都不給賣的,皇家雖然奢侈,但也要講究以身作則,是以日常供給裡幾乎是沒有的,要吃,得悄悄地找人疏通了帶進來。

     地點也好選,春熙宮的臨水閣,冬天時候就挺不錯的。

      劉獻嶼卻有些不知足,眼色使了無數個,見蕭謹容不為所動,乾脆主動說:「敬之,你家不是在慈湖邊有處莊院,枕水靠山,咱們去哪裡豈不是更好?」

      他少年心性,總還想著出去,而不是悶在宮裡。

      春熙宮再好,畢竟拘束。

      蕭謹容人如其名,謹慎得多,只看太子的意思行事——他當然是不能拒絕的,但是能不出宮,還是不要出去的好。萬一出點什麼事情,誰擔待的起呢?

      出乎他的意料,秦晅居然答應了。

      劉獻嶼私底下跟他擠眉弄眼:「我知你們家的心思,到了那日,你將妹妹帶來,豈不是……」

     「胡言亂語!」蕭謹容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甩了袖子走人。

      劉獻嶼扁扁嘴,覺得他真是有點不識好人心——蕭家有姑娘,他們劉家也是有的,只是劉家姑娘年紀長了太子一歲,論才貌也不及蕭家小姐,競爭力稍微弱了那麼點罷了。

      劉獻嶼還存著點兒私心,姐姐入宮了,以後見面機會就少了,他有點捨不得。

      這個捨不得十分的孩子氣,甚至罔顧了自己姐姐和家人的想法。

      他當然不能明目張膽的阻攔,但是假如太子自己瞧上了別人,那就怪不得他了。

      難道蕭謹容也捨不得妹妹進宮?

      看著不像那樣的人啊,那傢伙一看就很適合入仕當官,妹妹要是當了太子妃,那可真就青雲直上了。

      劉獻嶼這樣嘀咕著,也跟著往外走。

      既然換了地點,那麼大部分準備的事情也就落到了蕭謹容身上。

      五日之後,又有大雪降臨,半個慈湖都凍住了。秦晅帶著張舜和換了男裝的邵萱萱,輕騎便車地出了宮。

      邵萱萱覺得秦晅的膽子真的很大,媽蛋處處雷池啊,他還敢到處閒逛。

      一路上邵萱萱都悄悄地從簾子縫裡往外看,秦晅嗤笑:「真有刺客,也不會這樣被你看到,你以為都跟你似的?」

      邵萱萱翻了個白眼給他,她近來其實是有些進步的,譬如暗器就已經有了一定準頭,花拳繡腿也能像模像樣的耍個幾招了。

      當然,現在的老師早就換成了秦晅自己。

      一想到人間蒸發了一樣的方硯,邵萱萱就有些悵然。

      要不是因為自己,他也不至於這樣生死未卜。

      蕭謹容家的別莊很快到了,他們把地方設在山腳下的小廳裡,爐火紅艷艷的,新鮮的各色肉類切成合適的大小,滿滿的好幾盤。

      好酒更不用說,連邵萱萱這樣不愛喝酒的人都能聞得出酒香。

      雖然秦晅說要邵萱萱來唱歌助興,蕭謹容還是細心地安排了一位目盲的中年歌姬,彈得一手好古琴,遙遙地坐在小廳不遠處的亭子裡。

      白雪紅裙,琴聲在雪地、冰湖上悠然響起,簡直沁入心脾。

      劉獻嶼一邊擊掌誇讚,一邊取笑道:「殿下,我說這傢伙是固中老手吧!你看看今次這番佈置,不是風月場中常客,斷然沒這個本事。」

      秦晅呵呵笑了兩聲,拄著手聽那琴聲,半晌才說:「雪地濕冷,敬之真是個狠心的人。」

      蕭謹容苦笑:「殿下莫要取笑,那位娘子茹素,臣是當真請不進來。」

      鮮嫩的牛肉在炭火上方炙烤,香氣逐漸飄逸出來,引得其餘人紛紛眼睛發亮。

      邵萱萱拿著自己讓張舜幫忙準備的調料,一個勁往肉上面撒,口水都快滴下來了——那個琴聲她實在是聽不懂,這些肉她可知道很好吃!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沒好意思跟秦晅唱反調。第一塊烤好的鹿肉先放盤子裡給秦晅送了過去,秦晅挑剔地檢視了一遍,細細地吃了。

      大家這才放開肚皮大吃特吃。

      那位娘子似乎受不了下風向的血腥大宴,彈完一曲,就急匆匆撤退了。

      邵萱萱暗暗給她點了個贊,錢要賺,命也要的呀,這麼冷天,手都該凍僵了吧!秦晅於是鼓動邵萱萱唱歌。

      邵萱萱這時也看出來了,在座的幾位男子漢都沒有一展歌喉的意思呢,她一姑娘開口了,待遇就跟外頭賣唱的娘子差不多了,藉著上廁所的機會就想要開溜。

      侍女怕她迷路,陪著走了一程,也被她趕走了。

      遊廊外全是積雪,白得瑩潔可愛,她正要四處亂逛,突然就在轉過牆根時看到了一點兒人影。

      灰淡的顏色,但卻是是人,邵萱萱猛然扭頭,身後卻又沒了人。她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加快腳步往前走去,突然抄手抓了一把欄杆上的積雪,往後打去,還是打空了。

      正驚疑不定,一個人影從遊廊頂上落了下來,聲音也十分的熟悉:「聶姑娘,是我。」

      居然是方硯。

      邵萱萱驚喜萬分:「你真的沒死!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

      方硯輕輕笑了笑:「我一直都在,你和殿下在哪兒,我自然也在哪兒。」

      原來是光明系轉黑暗繫了,影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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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4: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回  主權

     「你走路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怎麼做到的?」

      邵萱萱鬼頭鬼腦地拉著他躲到了一處角落,聲音也壓的低低的。方硯無奈地跟著蹲下,輕聲道:「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別讓太子殿下久等了。」

      邵萱萱撇嘴,影衛居然還兼做這種活,總覺得畫風不大對的樣子。

     「你一直都在……就看著我們吃啊?」

      方硯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邵萱萱自從那天之後,就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聞言更是內疚:「現在不是在皇宮裡,也不能一起下來吃嗎?」

      方硯笑著搖頭道:「那就僭越了。」

      邵萱萱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以前都沒見過你,你是……怎麼到春熙宮來當差的?」並且一出現就是貼身侍衛的架勢,能讓秦晅放心的人,還真的很難找啊。

      吳有德死了之後,儲宮的人大部分都給換掉了。

      方硯顯然不想提這個事情,只是重複:「聶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他跟出來的目的,主要還是把人給勸回去。

      邵萱萱歎氣,又問:「你吃飯了嗎?」

      方硯搖頭,邵萱萱便道:「那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燒烤吃多了油膩。」見他還是一臉的不贊同,又加了一句,「吃完我們就回去。」

      方硯這才妥協。

      貴客盈門,莊院裡的廚房當然也備了大量的食物和人手。邵萱萱大搖大擺進去,廚師和幫工們紛紛行禮問安,邵萱萱乾咳一聲,挑了一籃糕點和熱菜,拎到方纔的角落裡,才喚了一聲:「方硯?」

      方硯無奈地再次出現,邵萱萱立刻就笑起來:「夠吃了吧?」

      方硯只想快點將人弄回去,悶頭就開始大吃。

      邵萱萱看著他白皙得有些蒼白的臉,因為吞嚥而不斷滾動的喉結,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昔日現代社會的那些同齡人。

      這個年紀,應該在學校裡為分數努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舔著刀尖過日子。

      方硯三兩下解決了大半籃食物,很快就站了起來。

      邵萱萱只得跟著站起來,拎著剩餘的東西無精打采地往小廳走去——至於影衛同學,當然又一次隱遁了行跡。

      小廳裡熱鬧依舊,蕭謹容和秦晅在火爐前對弈,劉獻嶼跟另外幾位仍舊圍著烤肉。肉香、酒香滿屋子飄蕩。

      邵萱萱進來的瞬間,秦晅就抬眼往這邊瞥了一眼,只那麼淡淡地一眼,卻跟刀子一樣刺得邵萱萱心跳加速。

      總覺得,他好像不高興了。

      不過秦晅不高興也是常態,只要別把火撒到她頭上就好。

      邵萱萱沒敢過去,直接就把籃子往劉獻嶼他們這邊放了。劉獻嶼眼尖,早看到籃子裡有胭脂紅的小楊梅涼糕,笑嘻嘻伸手來拿:「聶姑娘,賞我塊楊梅糕吧。」

      邵萱萱心想你倒是知道挑吃的,果然就給他拿了一塊。

      秦晅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拿了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

      劉獻嶼雖然大大咧咧,卻不是傻子,拿塊拿在手裡的楊梅糕登時就燙手起來,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蕭謹容瞥了他一眼,考慮片刻,也落了顆白子下去。

      秦晅再落一子,蕭謹容搖頭道:「殿下,臣也要認輸了。」說罷,逕直站了起來,向劉獻嶼道:「劉三,到你了。」

      劉獻嶼哭喪著臉站起來,「你也輸了,我就不用下了吧,我現在就認輸——殿下,成嗎?」

      秦晅面色不善,拿棋子敲著棋秤:「過來。」

      劉獻嶼委委屈屈走了過去,與他分秤而坐。

      邵萱萱伸著脖子看了兩眼,只見秦晅落子如飛,劉獻嶼開始猶猶豫豫慢慢騰騰的,後來動作突然就「豁然開朗」了,「啪啪啪」往上面放白子。

      她手上的小小楊梅糕還沒完全嚥下去,劉獻嶼就輸了。

      邵萱萱於是明白了,他這是求「速死」呢。

      秦晅明顯對他的敷衍很不滿意:「你別以為輸了就好了,敬之輸孤三子,須得喝三斤青麥燒,你算算你輸了多少。」

      劉獻嶼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不能拿肉抵一抵呀?」

      秦晅不再搭理他,招呼邵萱萱過去。

      邵萱萱瞅了一眼倒霉到要喝不知道多少斤酒的劉獻嶼,頭皮發麻著站起來,還帶著那籃子吃的,挪到秦晅對面。

     「我也不會下棋……也直接認輸吧。」

      邵萱萱承認自己有點仗著人多,想要跟劉獻嶼後面一起賴賬。

      秦晅絲毫不肯讓步:「認輸,你打算怎麼認?和劉三一起把剩下的酒全喝了?」屋子裡登時笑聲一片。

      邵萱萱只得老老實實坐下來,輕聲求饒道:「我是真的不會下啊,咱們改下五子棋怎麼樣?」

      秦晅「哦」了一聲,看向他:「五子棋?」

     「對對,」邵萱萱熱情地講解了一下規則,「咱們就下這個,行嗎?」

      秦晅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點頭,「行。」

      邵萱萱摩拳擦掌,想著自己憑經驗應該也能……

      她輸得徹徹底底,秦晅一個子也沒給她留下。

      劉獻嶼哈哈大笑,說:「總算有個比我輸得厲害的了。」

      蕭謹容抿嘴笑笑,又命人添了些炭火。

      秦晅突然低聲問邵萱萱道:「你方才去哪兒了?」

      邵萱萱心虛地指指籃子:「就、就去找了點吃的。」秦晅明顯不信,高深莫測地看她。邵萱萱於是湊近了點兒,跟他咬耳朵:「我剛才見著方硯了,原來他現在還跟著你呀。」

      秦晅的眉頭迅速地蹙緊,很快又舒展開,冷淡道:「你莫要害人害己。」

      邵萱萱有些不服氣,這麼冷的天,不給人吃東西,本來就很過分好嗎?!

      秦晅看著她垂著頭,將黑白棋子一顆顆從秤上收起,嘴角眉梢卻都是不服氣。「他才是救你命的人呀,你怎麼這麼沒良心的。」

      秦晅「哼」了一聲,目光飛快地在右側地窗戶邊掠過,像是陡然長出的刀刃一樣鋒利。

      方硯,方硯!

      劉獻嶼最終也沒喝足完足夠份量的酒,直接醉倒在軟榻上,呼嚕打得震天響。

      邵萱萱喝得比他還少,醉得卻更厲害,拿了一大塊半生不熟的牛肉直接衝到雪地裡喊:「方硯,來吃飯呀!」

      秦晅氣得臉都青了,甩開想要來攙扶的人,大步過去要將人拖回來。醉鬼的力氣大得驚人,邵萱萱抱著牛肉,乾脆就坐在了雪地上,只不斷重複著「吃飯」,說著說著,又改口說「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

      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逕自在那傻笑。

      秦晅實在想不通「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到底有什麼地方可笑的,但要是這麼放任不管,邵萱萱這兩條腿肯定得凍壞了。

      方硯這才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跟片羽毛似的落到雪地上,將邵萱萱拉了起來。

      邵萱萱回握住他的手,真心實意道:「你來了呀,吃牛肉,我特地給你帶來的。」方硯胡亂地接過牛肉,輕聲道:「聶姑娘,外頭冷,咱們進去吧。」

     「冷好呀!」邵萱萱晃著腦袋,「我來這裡前,就很冷,越睡越冷,再一睜開眼睛,就到這兒了……」說著,竟然落下淚來。

      方硯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她拿袖子擦了擦臉,蹭了一臉的雪漬,又去扯他的袖子來擦。

     「我和你一樣可憐的……」邵萱萱打了個嗝,「沒有地方去,見不到家人。」

      這些話,方硯只含糊地提了一次,不料她竟都記得,還在這時,用這樣惺惺相惜的語氣說出來。

      方硯額頭冷汗直冒,覷了一眼秦晅,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方硯慌亂地將猶自抹眼淚的邵萱萱往小廳裡拖——他的力氣還是足的,邵萱萱哭哭啼啼,抱怨聲不斷,到底還是給他弄了進來。

      蕭謹容已經命人準備了熱水熱湯和換洗衣物,又弄了間乾淨的耳房備用。

      秦晅率先跨進了耳房裡,方硯不敢多言,幫著將邵萱萱扶了進來。

      或許是在外面凍慘了,邵萱萱一進屋就開始打噴嚏,鼻子都紅了,人也清醒了一些,好奇地問:「咦,你是方硯吧,怎麼又出來了?」

      她這個「又」字,讓秦晅十分不爽。

      這個一向只能任由自己搓扁拍圓的傢伙,居然還有心掛念別人!

      秦晅頗有種私有財產被人侵佔的憤怒,更加難以忍受的是,這事居然就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

      他把方硯打發走,看著侍女們進來給邵萱萱換洗衣服。

      少女的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像是上了一層蠟,光滑細膩,侍女們見他完全沒有迴避的意思,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好加快手上的動作。

      秦晅單手拄著腦袋,看著邵萱萱一點點被剝去外衣,又一層層裹了回去,突然就有些手癢。

     「你們都下去吧。」

      侍女們行禮退出去,秦晅站起身,慢慢跺到邵萱萱身旁,伸手撩起她頭髮聞了聞,又拿拇指在她紅潤的嘴唇上搓了兩下。

     「方硯。」

      他輕喚了一聲,過了片刻,方硯的聲音才從屋外傳來:「臣在。」

      這樣就算避嫌了?

      秦晅撥開邵萱萱落在脖子上的碎發,輕輕撫了撫她還裹著紗布的脖子和後頸。邵萱萱吃痛得縮了縮,眼睛終於完全睜開,含含糊糊地問:「你幹嘛?」

      秦晅又看了緊閉的門扉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邵萱萱果然如預料中一樣大聲呼痛。

      門外安安靜靜的,秦晅卻聽到了抑到了極輕的一點兒屬於方硯的氣息,他的心情重新又好了起來。

      那笑容轉瞬即逝,曇花一樣只留下一樣盛開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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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回  欺辱

      邵萱萱給他在脖子上捏了好幾下,只覺得疼痛難忍,但她醉得厲害,一時卻想不出躲避這種疼痛的有效辦法,只不住地往邊上讓。

      秦晅一把將人推回到椅子上,不悅地在她臉上狠掐了兩下,一直到能看到明顯的指印,才勉強住手。

      邵萱萱躲又躲不開,突然就伸手拔了頭上的簪子,向著他刺了過來——這一下凌厲至極,用的竟是秦晅教她的招式。

      秦晅手腕一翻就輕易將人制住,邵萱萱打了個嗝,忍不住呼救:「方硯——」

      秦晅勃然大怒。

      他對權勢極為看重,控制欲又強,來了這裡,更是滿腔雄心壯志,順者生逆者亡,是以殺了有二心的吳有德,卻將老實聽話的張舜留了下來。至於邵萱萱,雖然沒什麼本事,卻唯一一個跟他一樣的異鄉來客。

      秦晅瞧齊王等人的反應,總覺得聶襄寧身上該還有什麼秘密——蕭謹容也曾提到齊王單純只是因為顧念舊情的可能性,秦晅卻完全不這樣想。

      堂堂一位手握兵權,又有謀反心思的藩王,會因為區區一個女子而手下留情?而且明顯,他開始是想殺人滅口的,這麼短的時間裡倉促著改了主意,拼著被發現自己是幕後主使也要將人救出去……會因為兒女私情?

      秦晅斷然不信。

      他見多了為權為勢犧牲親情、愛情的,可還沒見過反過來的。

      正因為這樣,他便一直將邵萱萱捎在身邊,甚至不惜公開她是聶如壁女兒的身份,只期望著消息快快傳遍各處,若有知道她身後秘密的人知悉了她的處境,會有所行動。

      至於邵萱萱本人的威脅程度,恐怕還不及皇宮裡隨便一個宮人、內侍。

      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她壓根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方式。

      這是個完完全全被他捏在手心裡的人,他要她往東,她便只能往東,要她往西,也只能老老實實往西面去。

      沒想到,她居然還有空對別的男人搞曖昧情愫。

      秦晅想起她跟方硯兩人在雪地裡拉拉扯扯的樣子,怒氣就怎麼也壓抑不住。

      好個少女懷春,好個郎情妾意!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沒他的准許,竟然敢生這樣的心思?!

      他可還牢牢記得,自己要求她陪侍以瞞過齊王時,她斷然拒絕的模樣。原來不是心如止水,原來是不想要他。

      秦晅冷笑:「你倒是說說,孤哪裡不好了?」

      邵萱萱此時要是清醒著,肯定拍馬屁說「您哪兒都好啊」。

      可惜,她醉了。

     「哪裡都……都不好……娘娘腔……陰陽怪氣……心狠手辣……」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還特別特別小心眼!」

      秦晅心裡怒極,臉色反倒慢慢平靜下來,一字一字問道:「你倒是說說,我怎麼個小心眼法?」

      邵萱萱垂著腦袋,嘟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竟自睡了過去。

      秦晅攥著她肩膀晃了兩下,沒得到回應,抬手就要打,手舉到了半空,又慢慢落了下去。

     「方硯,你去把張舜叫來。」

      外面的人輕輕應了一聲,隔了好一會兒,才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殿下。」

      秦晅示意張舜進來,盯著邵萱萱看了一陣,偏頭向他耳語了一番。

      張舜只微微晃動了一下脖子,一分訝異也沒流露出來,「奴婢這就去準備。」說罷,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將門閤上。

      秦晅走到桌前,拉了條椅子坐下,瞅著不遠處的邵萱萱看。

      張舜去的快,來的也快,莊院裡不比皇宮內,內侍人手不足,由著幾個侍女將沐浴用的大桶、熱水等事物抬了進來。

      等人都下去了,張舜才小心翼翼地將食盒打開,端了小半碗溫熱的金絲銀耳羹出來。

      秦晅淡淡地瞥了一眼:「放的什麼藥?」

     「……奴婢斗膽,使了人去了趟城西的方老太醫家,方子是決計有效的。」

      秦晅「唔」了一聲,便道:「那就給她餵下去吧——再把剛才那兩個伶俐些的丫頭叫回來,伺候孤沐浴。」

      張舜點頭稱是,端了碗走到邵萱萱便上,舀了一勺銀耳羹,送到她唇邊,輕喚了一聲:「聶姑娘。」

      邵萱萱聞到香氣,乖順地張嘴嚥了下去。

      張舜心裡歎息,一勺接一勺將摻了藥的羹餵進她嘴裡。

      秦晅饒有趣味地看著,等侍女進來,才去屏風後面沐浴。洗完了,又要侍女給邵萱萱擦臉漱口,甚至還細心地出言提醒:「小心別弄濕了她脖子上的傷口。」

      侍女們唯唯稱是,仔仔細細將邵萱萱的臉擦洗乾淨,又給他漱了口,這才送去榻上。

      秦晅冷眼看著她們搬著東西出去,凝視了緊閉的窗口好一會兒,才踱步到床前。

      張舜按著他的吩咐,在泡澡的水中加了醒酒的藥劑,邵萱萱舒舒服服地趴在被子裡,醉意也淡去了一些,又過了片刻,臉上漸漸浮上一層緋紅,迷迷瞪瞪睜開了眼睛。

      秦晅伸手在她臉上摩挲了一會兒,問:「醒了?認得我是誰嗎?」

      邵萱萱嘀咕了一聲認得,踢了腳被子,「好熱呀。」

      秦晅知是藥效起了作用,幫著將被子掀開了一些,繼續問:「邵萱萱,你看我是誰?」

      邵萱萱說了句「太子」,又嘟噥了聲「假的」,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扯身上的褻衣。秦晅扣住她手腕,不讓她動作,慢慢低下頭去,在她唇上輕舔了一下,「再跟我說說,我哪裡小心眼,哪裡娘娘腔了?」

      邵萱萱掙扎了兩下,掙脫不開,身上燥熱難忍,忍不住去蹭身上的被子。

      秦晅乾脆將被子整條搬開,俯身壓了上去:「說呀!」

      邵萱萱努力睜大眼睛,「我……我……你給我吃了什麼?」

      秦晅冷笑:「我給你吃了什麼,不是你自己去廚房找的東西,跟方硯你一口我一口親親熱熱吃下去的?」

      邵萱萱下意識就要否認,可挨得那麼近的漂亮臉龐卻似有吸引力一般,連帶著壓在身上的溫熱身體都逼她控制不住想要抱緊,想要靠近。

      秦晅滿意地看著她抱住自己的腰,柔軟的身體緊貼在身上,有些挑釁地往窗外望了一望。

      這種念頭,當然是要掐滅在萌芽階段的。

      邵萱萱挨著他蹭了一會兒,神思又回來了一些,想要推開他卻又渾身無力,倒是把留心著外面動靜的秦晅勾出些火來。

      他刻意不熄燭火,將人拖到懷裡,任憑兩人的影子投射到窗紙上:「想不想要舒服一些?」

      邵萱萱伏在他肩膀上,艱難地點了點頭。

      秦晅於是偏過頭,要求道:「那你先親親我。」

      邵萱萱半瞇著眼睛,衝著他鼻子就親了上去,秦晅有些不滿,直到她沿著鼻翼蹭下來,貼到了他嘴唇上才又看了窗戶一眼。

      那兩個影子,親暱得簡直像一個人,尤其是單薄一些的那個影子,無骨蛇一樣攀附在他身上,熱情地親吻著他一動不動的影子。

      秦晅微微張開嘴巴,含住她燙得灼人的嘴唇,慢慢將舌頭頂了進去。

      那藥效霸道極了,邵萱萱本來就燥熱難忍,被他這樣一引逗,整個人都被從骨頭縫裡擠出來的慾望逼得直發抖。

      她想扯身上的衣服,手腕卻被秦晅抓著,雙腿也被他膝蓋壓住,連想伸手撓一撓麻癢都不能。

      雖然,她也實在沒明白這癢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秦、秦晅……」

      秦晅咬了她唇瓣一下:「你叫我什麼?」

     「秦……殿、殿下……」

     「做什麼?」

     「我……好難受啊。」邵萱萱的聲音裡帶著幾欲崩潰的哭腔,整個人死命地往他身上擠,想要緩解一下身上的燥熱和欲望。

      她卻不知少年身上的男子氣息正如乾燥的柴禾,只能讓自己身上的火燒得更旺。

      秦晅自己也有些氣息不穩,眼神卻仍然冷靜理智,步步逼問著要她求自己:「怎麼難受,你想我怎麼做?你不是說我哪裡都不好嗎?」

     「熱……癢……」邵萱萱的熱氣噴在他脖子上,眼神失焦而茫然,「我、我想……」她又動了一下身體,腰蹭到他身上扣住腰帶的玉鉤,登時就一個激靈。

     「打我吧!」邵萱萱又往那玉鉤上撞了兩下,背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又痛又舒爽,「求你打我幾下吧,好難受啊……打我吧……」

      秦晅哭笑不得地將她拉開,上下打量了幾下,終於紆尊降貴伸手探進她衣服裡面。手才剛接觸到皮膚,邵萱萱就嗚咽著哭了出來,不知是羞憤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秦晅單手制住她雙手,細細地撫摸了一遍,乾脆將衣帶都解了,在她腰上狠掐了一下,感受到她身體明顯的震動,這才湊到她耳邊問:「是不是這樣打你,現在還娘娘腔嗎?」

      他本性便是這樣睚眥必較,明知她現在神志不清,卻還是忍不住要逼上一逼。

      邵萱萱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他待要退開,她卻又熱情地撲上來。

      唇舌交纏,也不知她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將他撲倒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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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回  爭吵

     「砰!」

      秦晅腦袋在瓷枕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待要發火,邵萱萱已經沒頭沒腦地吻了上來。

      秦晅再一次揚起的手便又沒能打下來,安撫一樣在她腦袋上摸了摸,嘀咕:「輕點。」邵萱萱實在是沒有什麼吻技的,牙齒舌頭齊上陣,簡直要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來。

      好在,足夠熱情。

      秦晅忍了又忍,到底還是翻身將人壓制住,按著他的喜好吻了起來。手往下一探,這才驚覺她的身體又燙又熱,幾乎被汗浸透了。

      這藥……秦晅皺了皺眉,邵萱萱摟住他脖子,把臉埋進他頸窩裡,眼淚和汗水落雨一樣流下來,蹭在他肩膀上。

      秦晅的手驀然頓住了,一些陳舊的記憶被他翻檢了出來,彷彿沙漠裡的流沙層,遙遙看去平靜無波,只要稍一涉足,便有無窮無盡地細沙從四面八方湧來。

      那個女孩子,也一樣的年輕,一樣身體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他甚至沒有看到過她的臉。他的母親認真的告訴他,只要留下孩子,只要能留下孩子就一定能想辦法帶他出去。

      即便是親生父母,也並不都是會給予孩子擁抱和溫暖的。

      至少他不曾得到過,他連他們的臉都沒有見過。

      秦晅把臉貼在邵萱萱汗濕的頭髮上,慢慢將身體擠了進去。

      他的身體,要做什麼,要留下什麼,都該由他自己來決定才是。

      邵萱萱驀然發出一聲尖銳到淒厲的痛呼,秦晅幾乎錯覺刺入她身體的不是自己的粗長而是兵刃——他閉上眼睛,手指沾染到新鮮血液的粘稠感還如在昨日,一切都是黑色的,那個不知姓名面目不清的年輕生命在消逝之前,也發出過這樣可怕的叫聲。

      他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在她身上刺了幾刀,流出的血到底染濕了幾層被褥。

      誰都想主宰他的人生,誰都想!

      他慢慢地動作起來,快感如潮水一般將他包圍,就連女孩抽泣的聲音都彷彿變得悅耳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對象,手、腳、眼睛、嘴巴,全都認真檢視過,屬於他的東西。

      肩膀上的疼痛越來越厲害,想來是被她咬出血來了,他深吸了口氣,安慰一樣在她柔順的背脊上撫摸:「鬆一鬆身體,我慢一些好不好?」

      沒有得到回答,牙齒咬得更緊了。

      秦晅苦笑,得到掌控權,似乎就注定要犧牲被掌控者的利益和意志。不過不要緊,誰叫她不夠強,誰叫她不夠聰明呢?

      弱肉強食,這個世界本來便是這樣的。

      冬日白晝苦短,申時未過,天色便漸漸昏暗下來。小廳的人已經散了,火爐和給屋內地龍供暖的炭火都熄滅了,客人們安寢的房間裡則燈火通明,地下火道的暖氣入口也都燒得紅通通的。

      張舜在耳房外轉悠了好幾圈,聽著聲息漸漸低下去了,才輕扣了下門扉,試探道:「殿下,時候不早了,宮門要關了。」

      隔了半晌,秦晅才在裡面應聲道:「知道了。」

      張舜這才推開門,指使著侍女們端了熱水和乾淨的衣裳進去。

      秦晅已經披衣坐起來了,邵萱萱赤身窩在被子裡,只露了一頭凌亂的長髮在外面,隱約似乎在發抖。

      秦晅下床由著侍女們伺候穿衣,見她們喚不醒她,轉身回到榻邊,輕推了她一下,將手探進被子裡一摸,眉頭一跳,暗自有些後悔,扭頭白了張舜一眼,輕聲斥道:「方太醫下的什麼藥,怎麼這般霸道?」

      張舜沒敢回答,藥確實是方太醫下的,可是這又是在別人的莊院裡,他怕邵萱萱鬧起來惹惱了太子,足足給翻了一倍的藥量……

      秦晅看他的神色,便知有內情,提高聲音道:「誰叫你自作主張的,我的事也由得你來做主?」

      張舜嚇得面如土色,兩股發顫就要跪倒,他又不耐煩道:「這時候倒是知道怕了,去取些涼水,再叫人先把車備好,誤了入宮的時辰,你也不用回來了。」

      張舜逃也似的去辦了,那幾個侍女都不是他從宮裡帶來的,做事難免就有些笨拙,衣帶綁得鬆了,腰帶箍得緊了……總之什麼地方都不對。

      最叫他眼睛直跳的就是拿了衣服想給邵萱萱換上的兩個小丫頭,縮手縮腳地站在床邊,蚊子叫似的喊著「聶姑娘、聶姑娘」。

      沒看到她身上的藥效還沒過,身上一層一層在出汗嗎?

      秦晅不耐煩地奪過侍女想要往他臉上抹去的濕布巾,唬得她跪了下去,轉身大步走到床前,將那兩個小丫頭推開,掀開被子就往她身上擦。

      小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臉漲得通紅,眼睛都不知往哪裡看了。

      邵萱萱被折騰過幾回,意識已經漸漸回來了,只是控制不了身體,咬緊了牙關在那強撐著。濕熱的毛巾一接觸身體,眼淚又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嘴裡也喃喃地嘀咕著什麼。

      秦晅狐疑地湊過去細聽,分辨半天才聽明白她念叨的是「媽媽」兩個字,心裡登時一空,跟給人甩了一巴掌一樣難受。

      他拼了命要掙脫的人,於她卻是救命的稻草,連這種時候都牢牢惦記著。

      怪不得一直想著要離開,想著要擺脫這裡的身份。

      秦晅扔了布巾,不顧她的掙扎,隨手拿了衣服給她套上,抱起來就往外走。侍女們哪裡敢攔住,唯唯諾諾地擠成一團。

      張舜才把馬車準備好呢,就見自家殿下連大氅都沒穿,就這麼抱著人冒雪出來了。趕緊打起傘迎上來,將人接進馬車裡,一邊命小內侍去拿留在耳房裡的衣服,一邊小聲罵道:「一個個都瞎了!衣服呢!怎麼就讓殿下這麼出來了!」

      秦晅在馬車裡聽得不耐煩,打斷道:「都什麼時辰了,你還有空在這裡給我廢話?還不快走?」

      張舜馬屁拍在馬腿上,登時不敢在多話,催促著馬車啟程。

      蕭謹容得到消息,穿好衣服趕來時,一行人已經絕塵而去了。他正要轉身,忽聽得身後的護衛出聲喝道:「什麼人?」

      只見身側的屋頂上落下一人,也沒戴帽子,黑髮上落了斑斑點點的雪片,顯然已經在屋外待了一陣子了。

      蕭謹容認得這是跟在太子身邊的方硯,奇道:「殿下已經走了。」

      方硯窘迫地點頭,也沒管腦袋上的雪,提氣往皇宮方向追去——看這樣子,竟似失職落單了。

      方硯走得極快,須臾間便消失在雪地裡,連腳印也沒留下一個。

      蕭謹容卻暗暗搖頭,心道下回可得提醒一下太子,這個貼身暗衛,功夫雖然好,恐怕不是那麼稱職。

      車輪轔轔,邵萱萱忍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又蹭到了秦晅身旁,貓一樣蜷縮進他懷裡,肩膀不時哆嗦一下。

      這樣示弱的模樣是秦晅樂見的,攬著她微微掀開了簾子,道旁白茫茫一片,落雪紛紛,行人幾乎絕跡。

     「醒了吧?」他瞇著眼睛看著殘陽下的雪景,「醒了就同我說說話。」

      懷裡的人沒有吭聲,呼吸卻明顯急促了起來。

      秦晅低下頭,正見她拿眼睛努力往上瞪著自己。

      烏黑的眼睛因了情欲而沾染上了一層濕潤的水汽,眼眸深處卻沒一點兒喜色,清洌洌、冷冰冰,月下青水上叫冰凝固的卵石一樣的徹骨。

      秦晅被看出了莫名的火氣,語氣立刻又糟糕起來:「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不是你自己纏著我的?現在反倒來怪我?」

      邵萱萱低下頭,拿頭頂對著他。

      這種人,這種人……

      一直到馬車進了宮門了,他才又說道:「我之前說的話,還是作數的。」

      邵萱萱還是沒吭聲,身體顯然還是沒平復下來,他試探著將手從她衣服裡探進去,也被遭到抵抗。

      細碎的呼吸聲平緩之後,邵萱萱又是那副「咱們也不過有點肉體關係」的不合作態度。

      秦晅真是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自然地從貞潔烈女的思維裡擺脫出來了——發生這種事情,不該老老實實順著他聽他的話好好伺候著免得被用過就拋嗎?

      他有些惡意地提醒道:「今晚是方硯輪值,你可別想著再去騙他。」

      邵萱萱猛地抬起頭,視線凌厲而直白地流露出了厭惡的情緒。

     「你這種人,注定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喜歡你,就是當上了皇帝,也得每天擔心受怕,活不痛快——你上輩子也這樣惹人厭吧?所以才一點兒留戀都沒有,恐怕連親生父母都討厭你吧,這麼想做別人,怎麼急著想把別人的人生給接手過來。你以為你換一層皮囊就能討人喜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老太后依舊不喜歡你,皇帝也不喜歡你,齊王也不喜歡你,那是別人的奶奶,別人的父親,別人的叔叔,你這種恬不知恥的冒牌貨……」

      秦晅抬手就一巴掌甩在她臉上,停頓了一下,又一巴掌。

      邵萱萱腦袋一偏,重重地撞在車壁上,終於一動不動地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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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回  殘陽

     「聶姑娘,聶姑娘……」邵萱萱睜開眼睛,就見張舜端著東西彎腰看著她,「你醒了?」

      邵萱萱掙扎了一下,後腦勺就疼得要命,伸手一摸,老大一個包。

     「哎,太醫說了,不能摸,慢慢養著就好了。」

      邵萱萱掙扎著要起身,頭暈乎乎的,稍微一動就聽到「嘩啦啦」的聲響。什麼東西在響,風鈴?下雨了?

      她低下頭,才發現腳腕上居然箍著一隻精鐵打製的腳鐐,下面接著銀色的細鐵。

      那暴雨一樣的聲音就是從這裡傳來的。

      她吃了一驚,撐著手肘要跳下床,張舜想要阻攔,被她一把推開,托盤和碗碟都砸在了地上。

     「你不要太……」張舜話說到一半,又沉默了,彎腰去收拾東西。

      不要得寸進尺?不要恃寵而驕?

      好像都不合適,她連那「寸」都還沒得到,更遑論「寵」。

      邵萱萱扯了幾下鏈子,腦袋疼得厲害,靠著床頭想要維持一下精神:「張公公,為什麼把我鎖起來?是……他的意思?」

      張舜瞥了她一眼,沒吭聲——他其實也很想知道,也不知這位是哪裡惹到了太子,突然就被下藥,下完藥麼滾滾床單好像也是和好了的節奏,結果從馬車上下來,突然就又被關到了這裡。

      太子殿下做過的惡劣事情是不少啦,但是寵幸完就關起來,也就只此一位了。

      邵萱萱動了動腳,鐵鏈嘩嘩直響,苦笑著腹誹:麻痺睡過了不負責也就算了,還弄根鏈條給栓起來是怎麼回事!

      秦晅,我是你養的狗嗎?

      張舜後面的話她也懶得聽下去了,一來是累,二來時覺得沒必要。水也不想喝,飯也沒胃口吃,只是不肯好好躺回被子裡去,時不時就要去拽那根鏈子,把腳踝都弄破了皮。

      張舜無奈地帶著破碗破杯子走了,邵萱萱便又昏昏沉沉睡著了,再醒來,窗戶紙都已經被夕陽染紅,顯然已經到了傍晚。

      她打了個噴嚏,裹著被子爬下床,想要試試細鏈的長度。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堪堪只能走到,距離房門兩步的距離。邵萱萱蹲下來往外看了幾眼,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乾脆直接趴到地上,伸手去搆門。

      手指扣住門扉,用力一拉,又是一聲聽著就煩躁的金屬撞擊聲。

      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她吁了口氣,也懶得起來,裹緊被子,就那麼躺著。從她這個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透過木門狹窄的縫隙看到半沉下去的太陽,暖融融、黃澄澄,像是一顆巨大的鹹蛋黃。

      還是超市貨架標價最高那一排裡,印著流著紅橙色蛋黃油的那一款。

      她閉上眼睛,任由那點微弱的溫暖落到臉上,彷彿伸手夠到了貨架上的盒子了一樣。能夠回去的話,一定一口氣買它一大箱。

      眼前的昏黃突然被什麼干擾了一下,似乎是一點灰淡的影子掠了過去。

      這裡的冬天十分寒冷——她敢這樣裹著被子躺著地上,完全是靠了地龍的鼓勵——極少有鳥雀敢留下來過冬。

      她瞇著眼睛和已經沉下去大半的太陽對視了一會兒,爬坐起來,試探地喚了一聲:「方硯?」

      屋子裡靜悄悄的,屋外也只有斷斷續續的風聲。

      大約是真看錯了吧,邵萱萱裹緊被子,正要站起來回床上,門扉卻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她扭過頭,就看到門縫那裡出現了一角青灰色的袍子,一動不動,像是從來都站在那裡沒有移動過一樣。

     「噯,」邵萱萱笑了一下,「你今天不用跟著他啊?」這個他,說得自然是秦晅。

      方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今天不是我輪值。」

      邵萱萱「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方硯也不催促,就那麼站著,她仰頭也好,往前努力探去也好,看到的始終就是那一點靴子、衣袍的影子。

      肩膀以上因為背光的緣故,模糊成一片,更不要說想看清表情。

     「你能不能也坐下來呀,」邵萱萱揉了揉脖子,「我看不清你的樣子,總仰著頭和你說話也好累。」

      門外的人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便是衣料窸窣的聲音——他也靠著門坐了下來。

      夕陽從他右邊的臉側照過來,半邊臉明媚,半張臉朦朧。

      邵萱萱沒辦法靠到門上,只好倚靠著最近的椅子:「謝謝你啊,這個時候還敢來看我。」

      方硯扯了扯嘴角,「你還好吧?」

      邵萱萱搖頭:「不好。」隨即又道,「你還是走吧,萬一被他看到……那種人心理那麼陰暗,連累到你就不好了。」

      方硯想要反駁,張了好幾次嘴,還是把嘴巴閉上了。

      兩人便這麼默默無言的坐著,一直到太陽徹底落下,更鼓一聲接著一聲傳來,方硯才起身離開。

      邵萱萱有時都疑心他是不是屬貓的,第一次見的時候也是,水聲欸乃,連他怎麼到船上的都不知道。

      宮人進來點燈時,她還坐著沒動,倒是把那宮人嚇了一跳,一邊趕來扶她一邊慌慌張張地說:「聶姑娘你怎麼坐在地上呀!」

      邵萱萱由著她把自己扶起來,揉了揉酸脹的膝蓋。

      房門再一次「吱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張舜,端著還冒熱氣的飯菜,隨後才是一身寒氣的秦晅。

     「聽說你早上不肯吃飯?」他的語氣譏誚極了,「那麼今晚也不打算吃了?」

      邵萱萱由著宮人扶著坐到椅子上,偏頭沒去看他。

      秦晅揮手讓人下去,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來。

      邵萱萱突然就覺得挺沒意思的,自己都這麼大一個人了,跟一個只有十七歲(至少這具身體年齡很小)的神經病置氣。

      因為被狗咬了,所以乾脆連飯也不吃了?

      怎麼想都是虧的!

      秦晅正在想著怎麼讓她願意張口吃飯呢,突然就見她拖著不大靈巧的步子,在桌前坐下,拿了筷子開始大口大口吃飯。

      秦晅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大串話,登時就又嚥了下去。

      他皺眉看著她沉默著狼吞虎嚥,一點兒跟自己說兩句話的意思都沒有,心裡愈來愈不舒服。

      餓著肚子,坐地上都可以跟人聊一個下午,對上他秦晅,就無話可說了?

      之前的那點聯繫似乎並沒有將他和邵萱萱的距離拉近,也一樣沒有將邵萱萱和方硯徹底隔絕。

      如果是他秦晅喜歡的女人,即便一個指頭都是不能給人碰的!

      沒想到方硯這麼大方,也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偷偷背著自己到這裡來「探監」。

      這女人,不夠聰明、不夠機靈、不夠剛烈、不夠堅定,昨天還義憤填膺地認為自己是被「強暴」的,甚至早上都還在絕食,下午方硯來站這麼會兒,突然就雨過天晴,願意配合著好好吃飯了。

      但是秦晅看出來,她吃的是飯,夾的是菜,唯獨他這個給她提供了住所和食物的人,是被她完全忽略了的。

      以為這樣就算是報復我了?

      幼稚!

      秦晅「哼」了一聲,起身離去,腳都邁到門口了,又指桑罵槐似的抱怨:「張舜,以後這種小事就不用來跟我說了,她這種膽小鬼怎麼會餓死,嚇死了還差不多!」

      邵萱萱抬手就把手邊的釉彩折枝纏花瓷壺給砸了,乒乒乓乓聲音響了一串,又繼續低頭吃起東西來。

      砸的不是我的東西,吃的也不是我的東西,完完全全不心疼。

      可以直接砸秦晅臉上就更好了。

      秦晅聽出了她舉動裡的愉悅,腳步更加憤懣,差點就轉頭回來教訓人了。

      張舜看出他心情不佳,但這情況本身又十分尷尬,他實在插不進嘴的,只好小聲勸道:「殿下息怒,聶姑娘畢竟是個女流,耍耍小脾氣總是有的,別同她一番見識。」

      秦晅猛然,頓住腳步:「耍脾氣?」

      張舜點頭:「是呀。」

      秦晅的面色緩和了一些,走回到書房,坐下後,神思也還沒完全回來。

      這樣不痛不癢的「耍脾氣」,他還是第一次見識。

      在他的理解裡,發脾氣這種舉動,要麼是上位者對下位者;要麼就是親暱到知道即使說錯了花辦錯了事情也能夠得到原諒的至親之人。

      邵萱萱顯然不是他的上級,那麼,至親?

      秦晅冷笑,笑完,又有些茫然。

      他是經常發脾氣的,以前底下沒有人,只好對著空蕩蕩的石壁發,後來有了張舜有了這麼多手下,則開始對著人發。

      他知道,這個身體是有威懾力的,每次發脾氣也只是為了加固這種威信,順便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但是張舜口中的「耍脾氣」顯然不屬在範疇。

      靠傷害在乎自己的人而取得關注點,真是種奇怪的心理。

      他想得出神,張舜以為他還在想邵萱萱的事情,又補充道:「殿下,依奴婢的意見,聶姑娘心底一定還是有您的——瞧,奴婢去她直接就把碗打翻了,你去她就乖乖吃飯了。」

      秦晅扭頭打量他,張舜得到鼓勵,繼續分析道:「姑娘家的,名節什麼還是惦記的,殿下仁厚,好歹也給人封個名號,也算給了她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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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23:55: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回  心機

      秦晅並沒有像張舜建議的那樣,給邵萱萱一個踏踏實實的名分——人依舊被他關著,隔天一早倒是又去探望了一次。

      他還沒走到門口呢,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青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逝。

      姦夫淫婦!

      張舜眼尖,也早看到了方硯,偷瞄了秦晅一眼,太子的臉果然沉了下來。

      死了死了,張舜哀歎。

      他雖然不喜歡邵萱萱,但對方硯印象卻是很好的,身手好不多話,比以前跟在太子身邊的那群人不知好上多少。

      這麼想著,忍不住就悄悄鬆了鬆手指,想將食盒摔了提醒一二。

      手指頭才鬆開一根,秦晅就已經覺察:「敢弄出點聲息來,孤今晚就送你去見吳有德!」

      張舜的動作硬生生停住,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舌頭發直:「奴婢不小心,奴婢該死……」

      秦晅理也不理他,解了大氅扔給他,又拿眼神示意他在原地等著,快步朝前走去。

      那一眼冷如冰霜,張舜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敢貿貿然跟上。

      秦晅腳步輕盈,貓一樣無聲無息,轉過遊廊,正看到方硯從窗戶處躍了進去——窗戶回落得很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這樣嫻熟的動作,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晅不知為什麼就有點嫉妒,他也曾被關起來過,卻沒有人這樣大膽地來探望過他。

      窗戶附近的地面上鋪滿了碎石,石縫裡擠滿了沒有融化完的積雪,靠近窗戶的地方沾染了一些渾濁的顏色。

      秦晅猜測那是方硯靴子上帶著的泥土,他瞥了瞥嘴,想起他跪在自己腳下保證自己誓死效忠時候的模樣,覺得地上的日影都淡了幾分。

      窗戶始終緊閉著,他慢慢挨近窗邊,輕輕撕開一線窗戶紙——冬天的緣故,門上窗邊的毛氈已經垂落下來,只能聽到輕而細的人聲。

      邵萱萱的聲音有種他從未見過的生機,哪怕隔著厚重的毛氈都能感覺到語調裡的歡喜:「這樣啊,哦哦,胳膊是這樣使力呀!我的反應總是太慢,來不及。」

      伴著「嘩啦嘩啦」的鐵鏈撞擊聲,方硯似乎輕笑了一下:「熟能生巧,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的。」

      緊接著,又是一陣密集的細鎖撞擊聲。

      秦晅心裡像是有貓爪在抓撓一樣的難受,又麻又癢,連雪不知不覺又下了起來都沒有覺察。

      屋內卻驀然爆發出一聲驚呼,「啊,抱歉!」

      這種說話習慣,也只有邵萱萱了。

      秦晅終於沒能耐住性子,四下稍一打量,躍上房頂,搬開了幾片瓦片。

      屋內仍舊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爐子生著,地龍燒著,桌上的果子和點心也都是張舜同自己匯報的那些。

      方硯仍舊是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正坐在桌邊,胳膊上明顯的一道刀傷。邵萱萱一臉緊張,正拿了藥瓶和紗布,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袖子,慢慢地往滲著血的傷口上灑止血的藥粉。

      秦晅跟邵萱萱在外躲避齊王追殺時,也沒少讓她幫忙包紮傷口,可從沒見她這樣緊張擔憂過。

      他手指不由自主在瓦片上輕摳了一下,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任憑是誰,被區別對待了,總是不高興的。

      止住了血,邵萱萱也不像對他那樣直接就橫三道豎三道的把胳膊裹起來,反倒是拿布巾小心翼翼將傷口附近的血跡都擦乾淨了,才一圈一圈,將血紅色的傷口包紮起來。

      跟太醫院的那些老大夫比起來,邵萱萱的這點技術簡直粗糙的不能看,但看眼睛裡的溫柔,卻是秦晅從來不曾見過的。

      他曾經無比奢望過這樣類似於憐憫的感情,終於徹底絕望之後,就學會了交易和搶奪。

      搶來的東西,總是和被人捧著主動送到手邊不同的。

      秦晅盯著方硯看了一會兒,突然露出個十分詭異的笑容。

       張舜罰站似的站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見秦晅慢慢地走了回來。他見太子肩膀上落慢了細雪,趕緊上前伺候,舉著大氅給他披上:「我的殿下呀,這麼冷的天,凍到了可怎麼辦!」

      秦晅不答,只附耳向他嘀咕了幾句,轉身望著邵萱萱那走去。

      哎呦!

      張舜跺了下腳,到底還是跟上了。

      秦晅這一次沒有刻意遮掩痕跡,又有張舜陪著,還沒到門口就撞上好幾個宮人。行禮的,急匆匆跪倒的,鬧出十足大的動靜。

      秦晅推開門的時候,屋內果然已經不見了方硯。邵萱萱心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強作鎮定地坐了下去。

      還坐地上,見他們進來,低頭扶著椅子就要站起來。細鏈拖曳在地上,逶迤宛轉,像條游動的銀蛇。

      秦晅的眼神,也如這條沒有生命的長蛇一樣幽幽游動。張舜把手裡的食盒擺到桌上,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聶姑娘,今日的飯菜可是殿下專門叫小廚房做的,全是你喜……」

     「出去。」

      張舜的手哆嗦了下,趕緊彎腰往外走去。

      房門吱呀合上的瞬間,秦晅清楚地感覺到邵萱萱的肩膀緊繃了起來。

      原來,還是害怕的。

      秦晅拉了椅子在桌邊坐下,把玩著茶盤裡的杯子,視線卻沒從她身上挪開——纖細的腰身、長而黑的頭髮、纏著紗布的腳踝……但這些應當都不是她,同自己一樣,在這副軀體之下,藏著的是另外的一個人。

      眉毛、眼睛、嘴巴,沒有一樣是相似的。

      他的目光銳利而凶狠,彷彿要割開皮肉探入靈魂深處。邵萱萱被那目光刺得整個慌亂起來,下意識就要往可以放下帷幔的床榻那邊看去,硬生生忍住了這樣的念頭。

      秦晅總算是說話了:「你過來,我給你把腳上的鏈子解了。」

      邵萱萱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一時有點難辨他話裡的真偽。

      秦晅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作勢就要起身。

      邵萱萱不由自主往前邁了一步,眼睛的餘光卻瞥到了床邊。

     「還是你喜歡被這麼鎖著,上癮了?」秦晅的聲音明顯不耐煩起來,還帶著濃濃的嘲諷。

      邵萱萱生怕秘密被發現,硬著頭皮走上前。秦晅卻不急著解鎖了,皮笑肉不笑地要她坐下來。

      邵萱萱只得拖了椅子出來坐下。

     「坐那邊遠做什麼,我還能吃了你?」

      邵萱萱抿緊嘴唇,坐著沒動。秦晅便把那雙狹長艷麗的眼睛瞇起來,慢悠悠道:「怎麼,還要孤蹲下來伺候你?」

      邵萱萱登時就囧然了,她腦子又沒坑,可從來沒敢這樣想過。

      但是,這鎖的鎖頭就在腳踝附近,他不蹲下,難道……邵萱萱的視線在矮凳和椅子、桌子那徘徊,踩上去?

      好像不是很雅觀。

      秦晅顯然也意識到了,十分自然地就說:「你到榻上去吧,躺下我給你解。」

      這其實是個挺合理的辦法,誰也不難堪。邵萱萱卻立刻就抬腿踩到了凳子上:「就這樣解吧。」

      秦晅面色不善地瞪著她:「怎麼,床上藏了什麼人?」

      邵萱萱的臉刷的白了,秦晅徑直站起來,就要往床邊走,邵萱萱慌亂地拉住他:「不、不是,我……我覺得這樣,方便些。」

      秦晅這才停下腳步,手卻不大規矩地落在她膝蓋上,甚至沿著膝彎往下,在小腿上摩挲了兩下:「怎麼個方便法?」

      邵萱萱臉漲得通紅,手卻仍舊緊抓著他胳膊,一點兒也不放鬆。

      就連秦晅隔著裙子撫她腿上的手都不敢推開,生怕這一鬆手,他就要去搜那帷幕半垂的床榻。

      秦晅嚇唬夠了人,這才抬起另一隻手,安慰一樣在她後頸位置輕拍了一下。

      安慰家裡受驚的寵物一樣。

      他低頭來吻她,邵萱萱咬緊了牙關,卻沒把頭偏開。

      秦晅在她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不耐煩地抓著她下顎,硬是撬開嘴唇將舌頭伸了進去。

      邵萱萱從未見過這樣不帶一點感情的深吻,彷彿身體只是冰刃,親近只為了刺傷對手。

      不多久就咬了滿口的腥血出來。

      他突然騰出一隻手來,揮袖將桌上的茶盤水果都掃落,一把將她抱坐到桌上,隨後便來撕她束腰的帶子。

      邵萱萱驀然大驚,掙扎著叫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幾天前不還抱著孤不放,」秦晅動作不停,刺啦一聲扯開衣帶,又要來撕她褻衣,「這便跟我裝起傻來了?」

      邵萱萱低頭一口咬在他漂亮的手背上,腿也不由自主地踢向他胸口,腳踝上的細鏈叮噹作響。

      一直到秦晅靠著體重將她徹底壓制住,抽了腰帶將她雙手都綁在了桌腳上,床榻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兒聲息。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頭頂上宮燈搖曳的穗子,秦晅修長的手指撫在身上,冰塊一樣寒冷。

      但讓她更加止不住顫抖的,卻是另外的一件事——不應該奢望的,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這樣默默忍受嗎?

      不過,這也並不是第一次了,秦晅早提醒過她。

      但那次畢竟沒有共處一室,畢竟……

      秦晅的聲音合著一點熱氣從耳畔傳入:「你挑的人,也就這樣罷,就這麼瞧著,連聲都不敢出。」

      邵萱萱整個人都繃緊了,他知道,他早看出來了!

      秦晅的聲音更輕了,幾乎要淹沒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裡:「孤現在叫他出來,你猜他敢不敢出來?」

      邵萱萱張口就要罵,他及時地吻住了她,將那些憤怒和控訴全部堵住、吞嚥入腹。

      扯在她衣襟上的手卻回到他腰上,隨便扯了塊配飾下來,看也不看就往床榻地下擲去。

     「砰!」的一聲,顯然擊中了什麼。

      邵萱萱再一次劇烈的掙扎起來,眼淚無知覺地落下來,順著臉頰流淌到烏黑的長髮裡。

      秦晅微微推開了些,手取代嘴唇再一次摀住了她蓄滿了詛咒的雙唇。

     「方硯。」

      一共就短短的兩個字,邵萱萱卻覺得那音調長得幾乎要讓她窒息,就連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沒有人從床下出來。

      邵萱萱側頭盯著靜靜垂落的帷帳,只祈禱他已經不在,或者說乾脆裝死到底。

     「方硯,」秦晅加重了語氣,「聽到了就給孤滾出來了。」

      帷帳無風自動,邵萱萱朦朧的淚眼了,清晰地看到那個青灰色的人影狼狽地鑽了出來,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頭,伏地跪著。

      所謂的五體投地,大約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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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私奔

      邵萱萱第一次談戀愛的對象,是自己的同桌。

      消瘦的少年還在長身體,身高比邵萱萱還矮上幾厘米,但經不住長得好,精緻的五官、乾淨的頭髮,扎眼極了。

      邵萱萱對長得好的人特別沒有辦法,借作業借文具借雨傘,但凡可以借的都借出去了。

      少年明顯也是家裡寵在掌心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福利,偶爾會帶點巧克力、零食什麼的小恩小慧一下。

      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下課一起,節假日一起。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批評早戀後,兩人都似突然驚醒,垂著腦袋鬱悶了一個下午,小男生突然提議要不要逃課出去滑旱冰。

      兩人都是乖乖牌學生,為這一次逃課坐了半天心理準備,才終於在最後一節課打鈴前逃了出來。

      逃課必然就是要翻牆,而且是翻牆頭上插著碎玻璃的高牆——邵萱萱率先爬了出去,小男生在過牆時劃破了褲子,登時就決定不去了。

      穿著破褲子逃課,這在自尊敏感的少年來看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邵萱萱至今都還記得那個太陽猛烈的午後,自己滿頭大汗,站在高高的學校圍牆外等待,只有沒完沒了的知了聲反覆鳴響。

      那個聲音說:「我不想去了,我們回去上課吧。」

      難怪生物課裡說,漂亮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邵萱萱躺在冰涼的桌面上,看著始終垂著頭的方硯,彷彿又一次聽到了那句叫人氣餒的「我不想去了」。

      方硯仍舊跪著,額頭被秦晅扔出的配飾砸到,流了血,滴了幾滴在地毯上。

      秦晅倒沒有當著人面演活春宮的意思,但就像逮住了老鼠的貓,即便肚子不餓,也不會輕易就把人放走。

      方硯和邵萱萱,現在就是他揪住尾巴的老鼠。

      什麼郎情妾意,他一句話便能把窗戶紙捅破,叫他們直面生死——秦晅聽過游蛇在水底下狩獵蛙類的聲音,水聲從低到高,再從高到低,充滿了死亡降臨的神秘。

      而現在,邵萱萱那一點一點冷下去的眼神卻讓他在趣味盎然之餘,又產生了一絲憤怒。

      你對他到底抱了多大的希望,不過一個小小侍衛而已,還能翻出天去?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怎麼就跟著別人跑了!

      正僵持不下,門外卻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秦晅不耐煩地抬起頭:「什麼事?」

     「殿下,前殿走水了!」

      秦晅霍然起身,一把推開門,邁步就往外走,張舜也急忙跟上。

      邵萱萱這才大口呼氣,使勁去扯縛住雙手的腰帶——那些繩子綁的並不牢固,反覆數次之後,就被拉開了一些縫隙。

      她一邊抓緊了衣襟一邊坐起來,方硯仍然跪在那裡,木雕泥塑一般。

      邵萱萱跳下桌,細鏈也跟著發出巨大的聲響,方硯身體震了一下,還是沒什麼動作……從邵萱萱那個角度看去,耳朵、脖子沒一處不是紅的。

      這樣尷尬的氣氛,邵萱萱都禁不住要替他覺得羞愧。

      就像她繞到學校正門重新回到教室,坐回到把臉藏在書堆後的同桌小男生身側時——這樣的難堪,偏偏無處可躲。

      方硯終於還是站了起來,低著頭就往外走,邵萱萱終於沒能忍住,開口道:「喂,你額頭流血了。」

      方硯「嗯」了一聲,邵萱萱便也沒有話了。

      她的心眼其實挺小的,再理解他的處境,也沒辦法聖母地再幫他包紮一下。

      雖然還不算戀人,怎麼說也算朋友之上了吧——直白點說,邵萱萱覺得他蠻沒種的。

      方硯的手已經搭在了門上,猶豫半晌,忽然折返,拔了她腦袋上的簪子來她撬腳上的鐐銬。

      邵萱萱吃了一驚,按住他的手道:「你幹什麼,他會發現的!」

      方硯頓了頓,終於抬頭看她:「殿下救了我的命,我這條命就是他的,但……但……」

      他沒繼續說下去,邵萱萱卻被他肅然的神情刺激得不由自主縮了縮肩膀,到了嘴邊的話也全都嚥回了肚子裡。

      沒能翻牆出去的少年最終在放學時拉著她去吃了一次沙冰,西瓜紅和楊桃綠,滿滿地裝了兩大盤。

      歲月流逝,她早已經不是一盤沙冰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了,遇到的人,卻還是……邵萱萱咬了咬嘴唇,不知為什麼就想到了秦晅。

      她想像不出他與人牽手戀愛的模樣,只從脾性分析的話,應該不至於做這樣叫人失望的事情。

      至少在被衛延追殺時,也沒見他真正低頭屈服過。

      方硯搗鼓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把鎖撬開,乾脆拿匕首來砍那條細鏈——秦晅選的東西質量確實好,這樣折騰了半天,無論是鎖還是鏈子,都絲毫沒有要斷的意思。

      方硯乾脆循著細鏈走到了牆角,將上面的鐵環整個撬了出來,和鏈子一起交到邵萱萱手上:「趁著現在……我送你出去。」

      邵萱萱目瞪口呆地接住這個沉甸甸的禮物,被他拉著往外走了好幾步,才猛然清醒:「不、不行啊,我中了空花陽焰的毒,要定期服用解藥。」

      方硯就跟給人迎頭打了一掌一樣,連血跡流到眼瞼上都忘了擦:「你說什麼?」

      邵萱萱沒好意思再重複,她也是普通人,膽小惜命,也是……沒什麼種的。

      方硯看了她半晌,才遲疑地問:「是什麼毒?」

      邵萱萱抿唇:「好像是叫空花陽焰,每三日需得服用一次解藥。」

      方硯顯然也沒聽過這個毒,茫然無措地看了她一會兒,往外走去。邵萱萱這回沒再阻攔,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秦晅是他的救命恩人,想也不可能殺了恩人給她找解藥。

      最多,想點旁門左道的法子吧。

      方硯人都到外面了,又返回來拉她:「你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這三個字,總是容易引人遐想的,邵萱萱心裡卻明白,這個人不是想和自己私奔,單純是擔心秦晅折返看到她,又給抓回去而已。

      話又說回來,方硯要是肯放下一切帶她走,她敢走嗎?

      邵萱萱握緊了他伸過來的手掌,胸膛裡的心臟被扣住的麻雀一樣撲騰個不停,最終還是放棄了為這樣一個不存在的邀約而逼著自己做選擇。

      逼出了結果又怎樣?人家壓根沒有這個打算。

      因為前殿起火,宮人和侍女們幾乎都湧到那邊救火去了,方硯熟門熟路地帶著邵萱萱進了後殿,腳下不停,低聲問她:「你認得出那解藥?」

      邵萱萱點頭,隨即又道:「一顆是不夠的,秦……他說這解藥本身就是毒藥,一旦服下,終身都不能斷了。」

      方硯停下了腳步:「當真?」

     「當然是真的,他自己也中了一樣的毒。」

      方硯咬牙:「那我們就去找藥房,總是該有藥房的。」

      邵萱萱點頭,隨著他一起從後窗翻書房,翻找起來。這地方兩人都來過無數次,邵萱萱卻沒有方硯熟悉——暗衛就跟狙擊手似的,每天蹲那盯著附近的環境,沒事做的時候可不就開始記各種環境細節。

      找遍了書房也不見有什麼藥方、藥丸,兩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同一個地方——秦晅這樣謹慎的人,重要的東西,當然是越貼身越好——寢宮顯然是比較合適的地方。

      邵萱萱努力回憶:「他的臥室裡倒是不少藏東西的地方,但是真的沒見有藥方之類的東西啊。」她也不是傻子,有機會當然是會四處瞄瞄看看的。

      太子寢宮守衛不比別的地方,兩人小心翼翼地潛入,最先翻找的就是床榻附近。跟邵萱萱記憶裡的一樣,毫無所獲。、

      邵萱萱心裡有氣,忍不住就拿腳去踩他枕頭。

      方硯畢竟是打算繼續跟著太子給他賣命的,見她這樣立刻就把人從床上拉了下來:「你做什麼?!」

      邵萱萱瞪著他不說話:什麼小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你跟他不應該是情敵嗎?這樣幫著他是做什麼?不應該跟我同仇敵愾甚至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嗎?!

      方硯乾咳了一聲:「殿下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他……」

     「他是你的救恩人!」邵萱萱替他把話接了下去,轉身就往門口走。

      門外卻驀然傳來了腳步聲。

      邵萱萱怔住,方硯反應比她快得多,立刻就抱著她躍上橫樑。

      秦晅一腳踹開門,懷裡還抱著盆東西,臉色難看得跟鍋底一樣:「什麼人在裡面,出來!」

      邵萱萱心跳驟停,方硯衝她搖了搖頭,獨自跳了下去:「殿下。」

      秦晅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道:「怎麼就你這個人下來,要拿我當傻子哄?」說罷,抬頭直看向邵萱萱藏身的位置,「聰明的就不要等我親自來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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