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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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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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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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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30 13:28:26 |只看該作者
第342章

謝慧齊聞其話中意,也是笑了起來。

    二十二年,于她就像過了一輩子,不過是身邊幾個人的來去和人生,卻把她的整個人都給掏空了,如果不是還有深愛的人和兒女,她怕也是撐不下了。

    她活得太長了。

    可在他這里,還有下一個二十二年……

    “笑什麼?”在齊君昀眼里,因笑而格外生動的她又迷離了他的眼,便連問話都輕了。

    “笑,”下人們都退了下去,謝慧齊拉著他在邊椅子上坐下,坐在他身上與他面對面,淡淡道,“笑我把你看得太重,就因你一句話就滿心歡喜。”

    更是因多謝他竟還覺得還可以與她過二十來年而笑。

    最後一句,謝慧齊是在齊君昀耳邊說的,快年及五旬的齊國公听了抱著她久久無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妻子說陪他一生便是一生,這是感情,也是恩情。

    他知道他這二十多年來在外的意氣風發,都是因有她在其後的打點與容忍,她選擇了是義無反顧地成全他,從開頭至此從無任何一句抱怨。

    **

    自母親收了小姑娘文在身邊親自教導,齊潤樂得開懷,當日喜滋滋地牽著小姑娘亂蹦亂跳了好一會,又板起了臉告誡她要听話,不听話他也得訓她,但每日緊張兮兮問母親身邊的姑姑們小姑娘如何的也是他,自文到了母親身邊,每日必來父母請安前的也是他,走前都要眼巴巴看母親好一會兒,嘟嘟囔囔道,“她好乖,你不要嚇她呀。”

    在他眼里,自來厲害的母親儼然就是母老虎,打個嗝都能嚇死他小媳婦。

    謝慧齊回頭也跟齊國公私下嘟嘟囔囔,“早知道這般沒良心,就不生出來了。”

    她不高興得很,齊國公只能抱著她輕言安撫了幾句,還放下了改日就替她訓子的狠話,這才讓夫人高興展顏。

    母子倆天性其實很像,偏偏誰也看不慣誰,都當對方是眼中刺,看對方看來看去都是討厭之處,都覺得對方不喜歡自己。

    這年盛夏,國子監老主薄告老還鄉,齊望正式為國子監主薄,露出台面助休王掌管國子監……

    國公府往來學生也是多了起來,此時,也有遠方之國派出使臣到達大忻,隨即送來了許多的珍奇之物,是大忻前所未有的,這讓文武百官很是驚奇了一翻。

    只是這使臣與大忻語言不通,交談甚是費力,但國公府三公子天資甚奇,不出半月,竟能與來使交談幾句。

    這廂國公府里也是很是平靜祥和。

    居娉婷大出謝慧齊所料,她把兩個女兒帶得服服貼貼,親自奶孩不說,還掌管了絕大部份家事,也是條條理理分明,孩子睡得安寧時便把孩子放到祖母身邊來,她們不吵不鬧的,醒來也是不哭,又很是愛笑,謝慧齊與她們親近得久了,眼珠子都離不了她們。

    國公府長孫之名為齊和仲,兩個女孩子也都是其祖父親自命的名,一人為齊和康,一人為齊和泰,兩個女娃兒的名字都起得特別大氣,忻朝以“和”字為尊,康,泰兩字也是多為放在長子長孫之名當中,也是往來諸多公主得聖諭加封的賜名,放諸到兩個女孩子身上已是尊貴異常了,這兩個名字一出來,齊望那頭還在私下見母親的時候還抱了他母親好一會,知道這名字肯定是她跟父親求來的。

    兩個女娃兒的名確有其祖母的功勞,而她們被其母每日都放在鶴心院,時不時會回來的齊國公見她們的次數也多,看得多了也是滿意,覺得這兩小小年紀就精力旺盛,愛笑又乖巧的兩個孫女兒們也是格外可愛,見她們母親時,想起事來也會多與她說兩句話。

    居娉婷得了公公正眼,也還是寵辱不驚,光這份定力也足以讓謝慧齊放心他們一家過兩年離府自立了。

    寶豐十年過去的甚快,這一年國公府的門禁開了一些,但它已不如之前門禁森嚴那幾年讓人側目了。

    齊國公這一年把心血放在了大推官話之上,政權被分割到了皇帝,和六部手中。

    六部可直接越過他與皇帝商討,但全國各地來京受訓的秀才舉人都受到了他的親自指教,齊國公放下了那只刪折批文的筆,卻成了萬千當地執教書生的恩師,他在這段時日遠離了權力中心,自有人很快就替補上來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因此很多人都淡忘了深宮內的齊家女,都當皇帝已經收回了齊國公至少一半曾權傾天下的權力了。

    自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權力更疊更是如此,齊國公府這廂卻也還是還好,主要是當家主母一點也不著急。

    這頭齊國公府也為進京受訓的各地方為教的先生們所出眾多,這些在地方為教的書生們自然不是家中有產之人,如果家中寬裕,自也不會選擇去教學而是繼續進考。

    這些進修者的住宿自有官邸受理,但吃食是國公府這邊私下解決的,他們受訓一年的常服等類也是齊國公府的莊子出的,這些銀錢于國公府來說不大,謝慧齊也樂得為她家國公爺做這等妙事,于她而言,這等事做起來也算頗有幾分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氣概,齊國公對這些為人師表的書生們慷慨,這些書生們只要是心志不低的,受了好,自也是還到了他們的學生身上去,大志和善意生生不息,這個國家的人和靈魂才能真正強大起來,而于國公爺而言,這個國家的人才層出不窮,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他終其一生耗在朝廷,不是想斗死誰,也不是想權傾天下無人與他為敵,不過是想在世時開啟民智民勇,想讓國家有難時,有國民自願挺身而出為國,家中有難時,有男兒挺胸而出為家,這些前人沒有做到的,他都想做到,哪怕過個幾十百半百年,沒人能記起他。

    齊國公當了十幾年的丞相,幾起幾浮,嘔心瀝血才等來接近他想要的境況,國公夫人在其背後自也是不遺余力地支持著,她也只有這等時候才感覺到她還可以純粹得起來——她在世俗摸扒滾打這麼多年,手不干淨,心也不干淨很久了。

    她也知道哪怕他們做得再多,百年之後世人對她丈夫的褒貶也會不一,且貶還會大于褒,因為他們自身確也不干淨,他們也有自己的私欲在顧,但是,不做眼前的這一點的話,那一點的進步也就不會存在了。

    齊國公耗到了今日做了他最想做的,國公夫人也是欣喜地幫扶著,覺得做做也是好的,兩夫婦倆因著新來的事情也是又有了新話題可說,對著又對他百依百順起來了的夫人,齊國公感覺同僚跟他所說的第二春,他好像在他一直以來的那同一個夫人身上找到了。

    這年過小年前,謝慧齊把身邊帶著的文,還有她的一個哥哥一個弟弟聚到了一塊,讓家里的小混蛋帶他們出去玩耍幾日,又把兩個孫女兒帶到了身邊,讓三媳婦去國子監接小年才歸家的三子回家——國子監附近有他們國公府的房子,在那兩小夫妻可以過幾天沒爹沒娘也沒孩子的好日子,三媳婦一年到頭地忙,也就有這幾天好日子可以過了。

    謝晉慶父子倆一直在京外軍營練兵,在小年之前也是接到了家姐勒令回家的口信,下半年他在江南曾親自練出來的百名精兵受了皇帝特令進了京郊軍營受他的特訓,他跟這些臭味相投的軍友混得很是酣暢,日日練兵排陣早記不起家中模樣了,國公夫人派了身邊最不苟言笑的麥姑過來傳話,嚇得他圍著一板一眼學著夫人講話的麥姑摸著鼻子叫了聲好姐姐,隨後吩咐副將幾聲,就灰溜溜地帶著曬得跟個黑炭一樣的兒子回國公府見人去了。

    謝由好不容易在她身邊養白了一點的皮膚,又黑得比炭都黑了,露出來的全身上下只剩眼白是白的,看得一見他的國公夫人就倒抽了一口氣,摸著胸口好半會都順不過氣來。

    謝由長得本就有些平凡無奇,現下皮膚黑得跟眼珠子一樣了,原本好看的眼楮都不好瞧了。

    見阿姐拍著胸口閉著眼楮不說話,謝晉慶也訕訕然得很,抬頭就往外邊看,哪想如今是冬日,門關得緊緊的,他瞧著大門好一會也是倍感尷尬,只得又回頭來。

    “怎麼黑成這樣了?”謝慧齊這時握著謝由的手都有點想不明白了,“咱們住山中那會兒,我也沒見你這般黑啊?”

    那時他都不怎麼穿衣裳,也沒曬成這黑炭樣啊。

    謝由瞅她,“我要帶兵。”

    “那你阿父也沒……”

    “我帶。”

    “他不帶?”謝慧齊有點明白過來了。

    “我帶。”謝由點頭。

    “那他干嘛?”

    “你,你,你……”謝由突然板起臉,對著下面空空的地方一臉嫌棄地道,“怎麼握的長*槍?你以為你是拿你家中細婆娘的手啊?娘了個蛋,兄弟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一劈,你是想嚇得你家螞蟻跟你哆嗦求饒啊?”

    學了兩句,謝由轉過頭,對母猴子淡淡道,“他們不行,我就得教他們怎麼做。”

    謝晉慶在旁邊听了單手揉眼搓臉,都不太想看旁邊這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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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發表於 2016-8-30 13:29:08 |只看該作者
☆、第343章

  謝慧齊聽了嘆氣,沒有深究,只是回過頭瞥了二郎兩眼,見人不看他,也沒多說。

  這父子倆自有他們的相處之道。

  “累了就回來歇歇。”她拍了拍謝由在她手中的手。

  她當慈母,謝由卻不解風情,淡道,“有何可累的?”

  謝慧齊啞然失笑,還點了頭。

  他們倆說著話,又是謝慧齊說道好幾句,謝由回她幾句,謝晉慶見事情不扯到他身上來了,這才回過頭來,趁著間隙也插兩句嘴。

  這年小年,皇帝與齊奚又回來過了,皇帝這天在國公府睡了半天,除了用膳閒聊的那點時辰,別的都用來睡了,當晚回程時齊奚抱著酒醉的他嘴邊笑意一直沒斷。

  溫尊原本想在國公府俯小做低,想讓表伯母滿意,最終還是懶懶散散過了一日,馬車進入宮門後,他坐直了起來,看向了半垂著眼已有了些累意的齊奚,把人反抱在手。

  齊奚亦無言,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把昏昏欲睡的表妹抱到了龍床上看了她許久,見她一直醒不過來,便垂下了眼,掩去了眼中所有光華。

  寶豐十一年,忻京的人比往年還要多,京城中人較寶豐開年翻了個倍,京城繁榮更甚去年,不過開春,國公府名下的產業所得較去年也是翻了個倍,讓常年不太出府,只聞京城喧鬧的謝慧齊都驚訝了幾翻。

  她在季度帳冊算出後喬裝出去轉了一圈,這一圈也是開了眼界,之前京城也算繁華,只是與現在絡繹不絕的人流相比,她從河西剛進京城的景像也只能算是比較熱鬧,與現在的人擠人相比,算是兩個境地。

  這不過是幾年之間的事情。

  也就那麼一圈,謝慧齊也就懂了滿朝文武現在難得的齊心——這種太平盛世,是真能激起人的雄心,誰都想為這個盛世做點什麼,何況是千萬人中間闖出來的眾天之驕子們。

  忻京不過一兩年之間就變得太多,謝慧齊也難得的正視了起來,她在了解京城新起的新鮮事物後也是後背一陣發涼,說起來,她這些年所做之事都是因她是後世來之人,眼界與心胸自不是這個朝代的很多人能相比,且她一直都有條件,也就是權力與金錢實現她所想,多年的成功也讓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回過頭一看,繁榮之下的忻京百姓所展現出來的智慧比她完全無差。

  如果他們有她同樣的條件,可能還更勝於她一些。

  而她一直窩在國公府裡不動彈,外面的很多事不再去過問,說好聽點是孤芳自賞,實際也不過是固定自封。

  國公府這些年來也收了不少鋪子不再自己人開,而是放給了別人,謝慧齊在夏初時把夏初能收回來的鋪子都收了回來,放了自己人開舖,改走中下百姓能入門之店。

  國公府所有的銀樓布莊一直都只有一部分顧客光顧,價格昂貴,所得也不少,這部份她無意降低門檻,但也又另謀了錢路。

  夏初收回來的鋪子一大部份以後都是要交予長子名下的,謝慧齊把三子和小兒子都找了過來,三媳婦和帶在身邊的文籐也都過來了,當著她們的面吩咐兩個兒子接下來把他們名下的鋪子收回來,改做它業。

  忻京也是官商兩途,一般為官者只佔地,不圖謀業,國公府也一直是讓管事的打理,主子們從不出面,而國公府管事甚多,但多是國公爺的人,也就是以後的國公爺的人,這是國公府三公子跟小公子所欠缺的,三公子出府後,能帶走的也只能是父母分給他的那幾個管事,再多點的就不妥當了。

  在謝慧齊這裡,三個兒子都一樣重要,哪怕謝由,她都給他謀劃了後半生的依靠,但很多事不是她想當然耳的,哪怕她想幾碗水都端平,但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在情理當中,為免多生波折,她更是不能有特例,遂也很簡單地把能給他們的人的那幾個世僕的全家賣身契給了他們,也讓他們從現在開始,自行用自己的錢財去定自己的人。

  “往外面找,國公府的人,已全在你們手中。”

她說罷,齊望就點了頭,“孩兒知道了,阿娘放心。”

    齊潤也是點頭,“我听三哥的。”

    “你跟你三嫂學,”見文緊張地看著他們,謝慧齊朝她淡道又轉向居娉婷,“帶著她一點。”

    她與三媳婦不親近,但卻信媳婦的這個人,因著她有足夠完整的心性分辨好歹,還有三兒子的稟性,她對次媳的寄望說起來甚至高于長媳。

    寄望得越高,也就更嚴苛,更不講什麼表面的溫情。

    “兒媳知道了……”居娉婷輕聲道,握過身邊小姑娘的手,柔和的眼朝婆婆望去,“還請您放心。”

    她自有法子帶好了這個小弟媳,居娉婷這時候不需丈夫多講,也已經明白日後小弟和小弟媳就是不跟著他們過,他們也是要關照他們的,且這關照必定不能比兄嫂少上一分。

    婆婆現在全心帶她,她必也得全心把小弟媳帶出來不可。

    次媳柔順,謝慧齊朝她點了頭,又朝孱弱文靜,哪怕此時脹紅著臉也鼓足勇氣朝她直視的小媳婦看了一眼,見她小聲地叫了她聲“伯娘”,謝慧齊心中也是寬慰了些。

    小姑娘是反應慢了點,但好在有上進心,也好在足夠听話——哪怕腦子不夠用,教她怎麼做她還是會依樣畫葫蘆,不會自作聰明,已是大幸了。

    **

    這年三月,謝慧齊就已經吩咐了家人去蚊凶給長孫送周歲禮,林府那頭也是派了人跟隨前去送禮,搭了國公府的順風車。

    國公府的人是五月回的京,謝慧齊得知林府前去之人讓長媳跟長孫回來也沒說什麼。

    她早前就已經跟長子說了,讓他把媳婦和兒子都放在身邊。

    林府那頭這一年來也是風平浪靜沒再出什麼讓她眼皮一跳的大事,遂那點小心思她也沒放在心上。

    親家再親,也只是親近而已,他們以前不能插手國公府之事,以後也不可能有那個能力決定國公府的家事。

    她要是因林府與長子心生縫隙,或是長子與林府與她心生縫隙,那才是笑話大了,也活該他們母子生疏。

    國公府的人也帶來了齊璞夫妻給國公府捎來的眾多東西,齊璞還搬回來了兩箱自己抄的書,還有一箱自己對于蚊凶地況地情的見解,齊國公翻了翻後臉色還算尚可,回頭與國公夫人頷首道,“還算有藥可救。”

    謝慧齊也難得的翻了兒子的給他父親寫的折子看,看完之後她都被長子的親歷親為和見解折服,也是對丈夫嘆道,“你也太難以討好。”

    齊國公還是不以為然,“都跟你一樣對他,他踏的都是天階,到時候摔下來,十個你我都接不住他。”

    謝慧齊又怕他說出“慈母多敗兒”之意,趕緊閉上了嘴。

    他雖不會嚴詞責怪她,但齊國公要是訓起她來,也夠讓她挺不住的。

    這一年謝慧齊原本以為也還是風平浪靜地過去,但到了七月盛夏之時,還是出了事,女兒在宮中大病,竟是病到了奄奄一息之時才叫了她進宮,謝慧齊一進宮,這才知道嬌艷如花的女兒竟在幾夕之間就瘦骨嶙峋。

    每月逢三六九是平哀帝身體好之後的馬場跑馬之日,七月六日平哀帝帶她去馬場跑馬,哪料他們身下馬兒發瘋,齊奚在馬上便把皇帝交給了請來相救的侍衛,她卻掉于馬下,被馬踩中了胸口,胸口骨折,已有好幾日疼得連呼吸都是困難。

    那日出事的馬匹就是齊奚歷來所騎之馬,本是一匹溫馴的母馬,當天被捉拿後就口吐白沫而亡了。

    這事已過四日,齊奚本是決意瞞著母親,但皇帝在半夜听到她在睡夢中哭著喊娘喊疼後的隔日,就把國公夫人給請來了。

    齊奚見到母親,本還想笑,只是當母親看過她就攔著眼楮不說話,她的笑容便淡了下來,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母親,等她終于看她,才小心地道,“阿娘,不疼。”

    謝慧齊久久不能言語。

    她在宮中照顧了女兒兩日,從丈夫那得知是皇族中人想置她于死地後,她當日啞著嗓子求女兒,“阿娘能求你跟我們回去嗎?”

    齊奚抓著她的手,眼楮哀求地看著她搖了頭。

    謝慧齊看得抬起頭才把眼淚忍下。

    皇帝不立後,不納後妃,不過繼皇子,哪一項都是下面的人都不能忍的,現在是皇族中人發作,等哪一天輪到滿朝文武逼他了 ,到時候女兒又將如何?

    就是她願意他們這對表兄妹成為夫妻,國公府又被牽置于水深火熱,他們又哪來的什麼兒女?到時候所有的不是,都會歸到女兒身上。

    最後所有不好的後果是要她來承擔的,就是死都會死得不干淨,謝慧齊從來沒想過從小被她跟婆母們護在手掌心的心肝寶貝,就是他們千防萬防,還是步了齊家女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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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
發表於 2016-8-30 13:29:46 |只看該作者
☆、第344章

  齊奚不能動,即便是吞嚥流食也是艱難,她前幾日便是連咽都咽不下去,好在換了母親照顧,過了兩日就能進食了。

  謝慧齊守在長樂宮沒動,她手邊的參湯溫粥都是熱的,時不時餵女兒兩口,女兒睡時她就在倚在床邊的太師椅上打盹,齊奚一醒,她就能馬上醒過來。

  齊奚清醒的時候也茫然,她雖未跟皇帝真的成婚,但也算是出嫁女了,女兒到了嫁出去也是到了孝敬父母的年齡​​了,換到她這裡,卻是母親還得為她操勞— —她當初想靠自己與表哥在一起,還是想得太天真。

  世事從來不如人所願,她以為的不牽累也還是她的一廂情願。

  只是母親平靜,齊奚也慢慢平靜下來,她被母親帶在身邊太久,先前沒在母親身上學會的東西,現下也學會了——她也能把所有波濤洶湧的東西都掩於平靜的臉孔之下。

  平哀帝每日都會回宮,頭兩天回來得甚勤,一日能回來三四趟,國公夫人回頭讓國公爺去跟他說了讓他安心政事就好,平哀帝就回來得少了。

  齊奚便也能好好睡個覺,安心養她的病,不會因他的回來時不時驚醒。

  齊奚一好點,謝慧齊便回了趟國公府吩咐家事,回府沒多久,就收到了中王妃的信——中王妃身邊的人在國公街的門口堵到了她,跪著請她看信。

  現下幾個王府看似風平浪靜,但底下已血流成河,中王靈王陽王在國公夫人進宮的當日就已死——平哀帝沒給他這幾個王叔爭辯清白的機會,當日馬場奴婢死了一半,半夜,三王全去,世子被拘,幾大王府,包括在皇帝面前一直施壓的皇族長老也被殺了個乾淨。

  幾府世子也從王府消失,是生是死,下場不知。

  中王妃來了信,信里道不是求情,只是想知道現下長子的生死。

  謝慧齊看完信,把展開的信展遞出了馬車。

  國公府的人交給了中王妃的人。

  馬車進入了國公府,謝慧齊花了半日吩咐了三媳婦府中之事,令她閉門,又叫了暗堂的人過來讓他們聽候小公子和由公子的吩咐。

  他們夫妻這些日子怕是要耗在宮中無處脫身,家中就交給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山雨欲來風滿樓,謝慧齊不知道這場大風暴會刮走誰的家,但丈夫要確保這場風暴不會禍及他們的家,她自也是化身為刀,加入戰場。

  以國公府為中心的幾大家族都不能倖免,謝晉平與謝晉慶一人手握京郊外十萬兵權,一人身處皇帝私兵營,谷翼雲坐鎮兵部,這廂沒能倖免的休王爺被帶到了皇宮軟禁,臨走前把國子監託付到了齊望手裡。

  而謝由聽從其父吩咐,帶了謝家人來了國公府。

  謝慧齊上午回的國公府,下午就又去了皇宮。

  她一回長樂宮在女兒身邊坐下,睡下的齊奚睜開了眼看了她一眼,在母親拿溫帕擦試她臉的手下又昏昏欲睡了過去。

  太醫說三小姐現在的身子禁不住用止痛的藥,只能就這樣幹耗著,謝慧齊離開了大半日,也不知她身下的吸汗的棉單抽走了幾塊,這時她往被下的女兒的背一摸,又摸到了潮濕一片,就自行動起手來扯底下棉單。

  奴婢們欲要幫忙,在她一個瞥眼下就又都退了下去。

  為保持不能動彈,卻無時無刻痛得出汗的女兒的身上的整潔,謝慧齊沒讓她穿衣裳,她每日只挪動一次,身下每日鋪著十幾層棉單,一旦潮濕就抽出來,身上蓋著的也是微有濕意鋪上新的就換,不讓她見風,要到每日午後陽氣最盛時才給她擦身,也不讓她在炎熱的天氣中臭不可聞。

  這深宮也只有三小姐母親敢下這樣的決定,即便是皇帝知情她的決定也只是沉默不語,那些先前對國公夫人欲言又止的女官們就乾脆閉嘴了她們的嘴。

  但齊奚確也是好得甚快,在連著幾日的高燒和食不能咽後,現下喘氣聲都平穩了許多,睡夢中也不再痛苦不堪。

  她好了些,謝慧齊沒等女兒再說,這日皇帝在中午過來站寢殿門口時,她就讓人去請了皇帝進來。

  齊奚聽母親吩咐完,正在咽食的小姑娘抬起眼看了母親一眼。

  “不是不讓你們見,”謝慧齊別了別她的長發,女兒一動不動地躺在淡藍色的薄棉被下還是蒼白無神,但比起之前的奄奄一息,有了幾許生氣的人現下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起來了,她順好女兒在枕邊的長發,低頭在她額上碰了碰,淡淡道,“你們得活著,才能在一起多呆幾日。”

  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齊奚聽了下意識就朝母親笑,這時候急步聲靠近,已經有好幾日從來沒在中午見到齊奚的平哀帝快步到了龍床前。

  他這幾日都是歇在太和殿的,國公爺那日跟他說完讓他安心政事的話後眼神冷得就像寒冰,平哀帝再來自己的長樂宮都是快來快走。

  不比先前都是在她睡中見她,皇帝一走進,就看到了她的笑臉,就那麼一眼,皇帝的步子就停了下來。

  他看著她的笑臉沒放,心​​口劇烈地疼。

  她是齊國公的女兒,她是知道他的自私的罷?

  一直知道,即便是知道自己的下場,還是能笑看著他?

  原來無論他做盡什麼,他還是能被人這般裝在心間……

  “哥哥?”

  她出了聲,眼睛因笑都彎了,平哀帝近乎踉蹌地走到床邊,蹲下身來握著她探出來的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笑著道,“好了些了?”

  “嗯。”齊奚一直迷迷糊糊,有著母親在身邊,她也不再非要什麼都有算了,也不知道有許久沒看見他,這時候他近在眼前,看得仔細了,嘴角的笑也淡了下來,眼睛也慢慢變得憂慮了起來,“你沒歇息好?”

  齊奚還不能動彈,如今的皇帝也沒好到哪裡去,臉白得近乎透明,就是眼睛也像蒙了塵的寶珠,不復往日光芒。

  “這幾日有些忙。”平哀帝說著抬起頭,這才往旁邊看去。

  國公夫人已不在殿內,他回過頭去,即便是殿裡的宮人也不見了。

  齊奚也略微偏了下頭,掃了眼寢宮,隨後緊了緊那隻握著她的手,與他輕聲細語了起來。

  平哀帝這次直等到她再睡著了也還是在看她,最後他歇在了她身邊——謝慧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跪坐在床邊,把頭埋在女兒的身邊就這麼睡著了,她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最終一言不發轉過了頭就再出了殿。

  她在門外站了一會,終還是沒敵過心中的軟弱,讓他身邊的老公公進去扶他躺平。

  

  如今的平哀帝不再是少年登基,那個還需仰仗輔臣的少年皇帝,如今他大權在握,近乎什麼都在他手中,也沒幾個人再懂他心思,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牽制他。

  齊君昀對先帝與現在的平哀帝一直以來保持著一種退避的心思,他當年為家族,為自己全力保先帝上位,之後為保家族與己身視皇帝與猛虎,即便是先帝是他一手看著長大,甚至曾教導過的表弟,之後少年皇帝對齊國公府的格外慷慨在齊君昀的眼裡一直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沒感覺到皇恩浩蕩,只覺眼前一片血紅——如若真如了少年皇帝的願,他們齊家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才能止得了這天下的口。

  平哀帝身體好轉,心思轉變,鬆了一大口氣的不止是那些提防著齊國公府的大臣,他何嘗不是?

  而平哀帝身後如何,齊君昀一直覺得過繼才是他與朝廷的出路,以為天下已在他手中胸中的皇帝已不會再复少年時候的執拗,但他錯了。

  七月六日到七日,不過一個朝夕,皇族中死了近十個一府之主的皇族血脈。

  當時在齊君昀面前晃蕩了很長一段時日的血紅又瀰漫在了他的眼前,直到這日他才發現以為改變了的皇帝還是當日那個恨絕皇族的少年。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再次錯了的齊君昀這次把家族都折了進去,且還是自願的,遂當皇帝對皇族趕盡殺絕,而內閣大學士和大臣們把所有矛頭指向齊國公府,齊君昀只能迎頭應對。

  他們不敢與這時的皇帝作對,但幾個大臣們一心都在想把國公府推上風口浪尖,先把國公府弄倒,把苗頭掐死。

  皇族中人之死不過朝夕之間,最不想成為外戚的齊國公府成為眾矢之的也不過朝夕之間。

  原本從不說破的事情因內閣大學士的不再觀望最終成了私下能說得出口的秘密,即便是齊國公的弟子知道那不可言喻的事情后也是驚訝於這事的不正統,即便是崇敬老師,這個當口也是緘默不語。

  在確定多數官員不會為齊國公出言後,言官們開始在朝廷上頂著皇帝冰冷的笑臉瘋狂參奏齊國公一系,暴怒的皇帝卻只能把強湧上喉口的血嚥下去。

  他已是看出來,他殺的每一個人都會被按到齊國公府身上去,成為他們弄倒齊國公的理由。

  而皇帝知道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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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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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皇帝也並無悔意,可他的臣子們誰也不是真愚之人,不敢直面天威說道皇帝的不是,但齊國公現在被他們近乎所有的人忌憚也是事實,誰也不想齊國公坐享這個天下,哪怕皇帝是個瘋子。

    齊國公不能饒,齊女也必須得死。

    皇族之舉大臣們之前知道風聲的無幾,現下皇帝不過問任何一個臣子就血洗皇族,滿朝文武鮮有不心悸者。

    他們知道皇帝狠絕,但不知道他能狠到這步,那是他的親族。

    至于齊國公一府所掌控的兵權,如今敢一動,那也是坐實了搶奪天下的大罪,內閣六閣老,以靈王府王妃之父易老為首等閣老不信現在康健的皇帝就能下那個決定,他還沒死,齊國公敢動,那就是與他為敵,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齊國公府現在就是甕中之鱉,哪怕齊國公英明神武,在眾人圍堵之下也難逃出生天。

    往日還能與齊國公一脈同氣的六閣老,現下六人一脈同氣,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其中易閣老乃靈王妃之父,另五閣老也是大家族之長,族下為官者眾多,幾人經營幾十年,屬臣門徒不知繁幾,這次他們站在了一塊,也不過幾天,齊國公在朝廷上除了他自己親系那一派,自一品到五品,凡能入金鑾殿的都有人站出來參他。

    現下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是齊國公親手扶持出來的,參他之人即是膽勇之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眾目睽睽之下參他也毫不畏懼,但一連幾天齊國公站在首位臉色除了沉穆,連一句反駁之話都不說,齊國公親系一派也亦如此,見況不是沒人心下膽寒的。

    齊國公府不動,皇帝那頭也不動,外面的風聲這時就動了。

    齊國公府欲要篡奪皇帝之位的謠言沒幾天就出了。

    只是謠言出的快,皇帝的御林軍動的也快,這次是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大內總管葉公公帶隊親自捉拿傳謠之人,大軍當天直入了六閣老之一的蔣家,把蔣家長媳帶出了蔣府送入天牢,蔣家要人,第二日就把尸首給了他們。

    此事一出,京城中不過兩天就波雲詭秘了起來,無人再敢在人多的場合說道此事,即便是私下,尋常百姓也不敢再起閑言碎語之身,生怕禍及自身。

    這一次皇帝派的是自己的人,朝廷中官員為此舉嘩然,但也僅是嘩然而已,他們甚至都不敢在朝會上問及此事,即便是蔣家蔣閣老,也只是在朝廷上跟皇帝下跪磕頭道罪,說未管教好自己家人。

    即便如此,齊系一派也並無動靜,更無落井下石之舉。

    皇帝決意維護齊家,若換往日,閣老等大臣也是眼楮半閉輕輕揭過,但這一次誰也不願意再裝傻了,皇帝的決心越大,他們滅齊國公府之心也就越堅決。

    幾派之間的聯手沒松懈,反倒更緊密了起來。

    宮里的謝慧齊與丈夫每天都要一起坐一會,外面的情況她全都知道,自也知道自家現在處在滅頂之災中,不是活,就是死。

    幾大家其心其堅決,她也想過是為何,其一為首的幾個大臣跟皇族本就是姻親,像中王妃,就是陳閣老的長女,易閣老也是與國公府有仇的靈王妃的父親,別的幾個閣老,家中不是嫁了女兒進皇族,就是家中兒孫娶了皇族中女,皇帝動王府,跟動他們的根脈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更何況,皇帝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動了手,這也是把幾家的大火給煽了起來;而另一個,女兒呆在宮中也有好幾年了,她不露面,也不被人提起,並不表示所有人都忘了她,皇帝不立後,不納妃,連過繼一個皇族中子都不願意,沒有人敢說道他的不是,那麼想怪罪的人都願意把罪過推到齊家女身上,都當是她作妖,所以想讓她死的人那可不少,她死了,皇帝的以後就有無限可能性了,未必還能把心思放在一個死人身上,但現在她沒死,事情也已敗露,那就干脆把齊國公府的底給翻了,先斷了所有可能。

    而現在齊國公府站的位置也太險了,一個不小心也是萬劫不復。

    齊國公這日蔣閣老道罪的早朝後帶了妻弟來了長樂宮。

    七月中旬是忻京一年之中最炎熱的一段時日,這時候晨陽剛起,還稍稍涼快一些,謝慧齊著人去涼閣擺了桌,她則挽著他的手往涼閣慢慢走。

    他們身邊的謝晉平把朝中之事跟長姐說了簡言道了幾句。

    謝慧齊沉默听完,方才側頭與長弟淡道,“蔣閣老今年年歲幾何?”

    “六十有五。”謝晉平看著面容平靜的姐姐道。

    “這麼大年紀了啊。”謝慧齊嗯了一聲,抬腳上了台階,等走完台階站定,才接道,“這麼大年紀也治不好家?”

    沒人出聲,齊國公也是坐下後她拿過帕與他拭手時才道,“年紀是大了,該告老了。”

    謝慧齊看他一眼,沒說話。

    這六大閣老年紀最大的不是蔣閣老。

    還有兩個比他稍大兩歲的。

    而且,當年還是經他這口才提到閣老這個位置的。

    他自定始帝開始就沒少與這些文大臣們交好,這些年也算得上是同一個鼻孔出氣,雙方都知之甚詳,當然也知道怎麼對付他。

    他們自有他們的本事,走了才是最干淨的。

    但動他們,忻朝確實也會亂,他們若是全力反抗,所付出的代價不小,天下正處于大興旺之時,這種動蕩影響太大,到時候各地就任的各地官員大動,局面肯定是亂的,一個國家發展的好幾年就得被犧牲,很顯然,這在她家國公爺心里這還是需要再衡量的東西。

    只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謝慧齊的心中沒有這個天下,僅有她這個家,她或許對家人軟弱躊躇,但對敵人就一個態度,那就是拿刀子直捅心口,一刀斃命就好。

    都是人命,如果別人家活著與自己家活著只能選擇一樣,她選擇自己家的。

    且這些年朝廷也是有他在平衡,這局面才穩,他死了,誰能像他這麼傻,還想著為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平衡各方力量?到時候他死了只會更亂,各方為一己之私大行自己的道路,沒人再管得住他們,他努力的這幾十年也就白費了。

    “姐。”謝慧齊放下帕,謝晉平接過紅姑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她面前。

    此時有宮女過來,小聲道,“三小姐醒了。”

    謝慧齊頷頷首,暫未動身,而是拿起筷給了國公爺,“快點吃罷。”

    齊國公面前擺了碗清湯面,拿過筷輕拂了下筷身,淡道,“好些了罷?”

    “你等會去看看她。”謝慧齊未正面回答。

    “我等會一道隨去。”謝晉平接過了家姐遞來的筷子。

    謝慧齊朝弟弟笑了笑。

    齊國公天天都來長樂宮,但也僅是跟夫人見見,不是次次都看女兒。

    小十天里,他也只有在當初陪國公夫人進宮的時候見過女兒一次。

    听了夫人的回答他未說好,也沒說不好,垂眼動起了筷子。

    謝晉平快一步把湯面喝完,接過茶水漱了口,剛要說話,就听到了外面說皇上來了的聲音,隨即他回頭,看到家姐平靜地朝宮門那邊看去,眼楮甚至是漠然的,他就又看向了他姐夫。

    夫妻倆現在神色是一樣的,哪怕是眼神也是一模一樣,這時候的倆個人就像是同一個人,冷靜自持,無人能猜他們心中喜怒。

    **

    齊奚醒來沒多久就听到外面說皇上來了,還沒等她想什麼,動靜就往她這邊來了,她胸口頓時木木地疼,等門推開,他來了身邊一蹲下握了她的手,她頓時就愁苦了起來,“怎麼就進來了?”

    “我就看兩眼,這就走。”

    “阿父舅舅都來了。”

    “嗯,說是在涼閣,我這就去。”

    齊奚靜默了一會,見他不動,忍不住催促,“去啊。”

    平哀帝看著她的臉沒放,見到了人反倒動不了了,輕聲道,“你臉色好多了。”

    齊奚無奈,“知道了,趕快去見罷。”

    他不去,人都要來跟他見禮了。

    他們所做的錯事已是夠多的了……

    平哀帝見她著急起了身,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快步回到她身邊,低下頭在她的唇邊輕觸了一楮,這次才頭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齊奚在他身後怔忡了片刻,無奈地笑了。

    這廂饒是平哀帝快步,也還是在半途見著了齊國公夫婦與謝將軍,見他們見禮,他忙上前扶了國公夫人起來,朝齊國公與謝將軍道,“听說你們過來看奚兒,朕就過來了,今日朕上午就不去太和殿了,中午伯父與舅舅就陪朕一道用膳罷?午後一道回太和殿,朕也有些事與你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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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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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再見齊奚,平哀帝說要抬她出門看看花,齊國公當下就皺了眉,國公夫人不動聲色扯了下他的手。

    平哀帝顯得很高興,跟國公夫人說罷又轉頭對齊奚道,“你種的那幾盆迎夏花今早都開了,你去看看。”

    齊奚默然朝母親看去。

    謝慧齊沒說話,她也來不及說,皇帝話一出,宮人們就動了。

    有皇帝在,這宮里就不是她說話的地了。

    皇帝一聲令下,眾人小心地抬了齊奚出去,齊奚好久沒見陽光,出門初見光時閉了會眼,但很快就又睜了開來。

    皇帝伸手攔在她眼上,擋了陽光。

    一行人坐下,看著在盛夏的陽下綻放得熱烈的花兒,齊奚的嘴邊有了點笑,顯出了幾分天真無邪來。

    “表伯母,您喝水。”平哀帝一直很殷勤地招呼人,一路只聞他的聲音,這時候他把茶放到謝慧齊面前,又拿勺弄了勺水,自己先試了試溫度,隨後彎腰放到了表妹嘴邊,輕聲道,“喝兩口潤潤嘴。”

    齊奚以前日日打理的花開得確實都好,花盆擺放的位置也都是她親手擺的,表哥讓她喝水的時候她也沒離那些奼紫嫣紅的花兒,爾後又朝父母高興地看去,眼楮亮亮。

    女兒高興得像個小女孩,謝慧齊不過微微一怔,嘴邊也揚開了笑。

    皇帝也是看著齊奚笑了起來,齊國公跟謝晉平在旁看著沒出聲,這時國公夫人開了口,轉頭跟丈夫與弟弟商量起下個月節慶日家中怎麼個過法。

    還道,“今年就兩府一起過罷,咱們兩家也好久沒一道過中秋了。”

    謝晉平自是點頭,又道,“依姐姐的,今年莊子里種了些麥稞,你愛吃的那種,八月雖還沒熟,但能揀些熟透了的打下,到時候姐姐做點心的料就有了。”

    謝慧齊笑了起來,搖頭道,“姐姐做的已不如當年好了。”

    一家人閑話家常,如皇帝的意,一道用了午膳,等到膳後茶畢,男人們走了,謝慧齊靠在又搬回來了的女兒的床邊的椅上,手握著女兒有些過熱的手,一直無聲。

    等到綠姑端來了退燒藥,謝慧齊喂完光聞著就苦得發澀的藥,給女兒擦嘴的時候才淡道,“你太縱著他了。”

    哪怕是他確是為她好,她也太過于對他百依百順了,她高燒雖退,但日日低燒,出去一趟回來,做得再小心也難免會受些苦。

    齊奚一直在偷偷瞄她,听到這話眾多想為表哥說的話在嘴里打了個轉,又咽了下去。

    他心疼她,她亦如此,而且她還有父母長輩為她擔憂為她歡喜,而他卻只有一個她了,她舍不得拒絕。

    最終她笑著朝母親道,“我還是有些像您的。”

    她說得小心翼翼又滿臉討好,謝慧齊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睡罷。”

    等女兒睡下,謝慧齊又發起了呆。

    像她?

    是有些像罷。

    她們骨子里都挺舍得為難自己的,如果成全的是心中所愛的人的話。

    **

    今日的太和殿有些安靜,皇帝不見人,偌大的太和殿一望廣闊的宮坪上不再有來來往往的人,陽光正好躺在殿頂的琉璃瓦上,威嚴肅重的太和殿此時美得不像人間宮樓。

    踏步入了正門,皇帝抬眼看了看上空,眼楮眯了眯,回頭朝齊國公笑道,“太和殿有二十年沒休整過了。”

    齊國公抬首望了一眼,頷首道,“是有這些個年頭了。”

    “太帝年當年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平哀帝往前走,又問了一句。

    “英明神武。”齊國公簡言。

    平哀帝微微笑了起來,他摒棄了抬傘的宮人,與齊國公,謝大將軍走在了烈陽下,他背著手舉步悠閑,先前沉默的他一進了太和殿嘴里的話卻未斷,“朕也還記得他,與表伯父所說相差甚遠。”

    刺眼的陽光下齊國公也眯了眯眼。

    “朕也記得朕小時候,”齊國公不答話,皇帝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語氣悠悠,“三番五次跟誓,以後決不當個像他一樣的人。”

    說到這,皇帝嘴角勾起,“像他一樣的皇帝。”

    這時一直低頭不語跟隨皇帝的謝晉平略一側頭,看了自家姐夫一眼,見姐夫臉色平淡,他便隨意收回了眼。

    “可惜,”皇帝看著太和殿,邁上了第一道台階,嘴邊笑意縹緲,“朕還是像了他。”

    第一道台階不過十二道,一會兒就上去了,太和殿近了,太和殿正殿上面的金碑閃閃發光,耀眼得能灼傷人的眼。

    皇帝眯著眼看去,腳下的步子未停。

    他啊,他這二十來年,覺得自己過得像人樣的日子居然皆能數得出來,也歷歷在目。

    他的記性太好了,好的記得太牢,壞的一點也丟不掉。

    真是溫家人,打骨子里就偏執貪婪。

    “國公爺……”在快在邁上第二道殿階時,皇帝停下了腳步,看向了左後方的人。

    齊國公面色淡淡,除了兩鬢的白色,他容貌還年輕,不太像快年及五旬的人。

    “那些人朕殺得不悔,”皇帝也看著他淡淡道,“就是累及你了。”

    哪怕累及,他也不悔。

    他把持的深宮那些人依舊可以把手伸進來,害他的女人,殺幾個為首之人已是為著她修身養性了,那夜他就差一點屠了溫氏皇族的門。

    這些人挑起了他遺忘了的對太帝,對皇族,對這個深宮的憎恨。

    “皇上,走罷。”烈陽下,齊國公聲音依舊平穩,引得皇帝笑了起來,頷首上了殿階。

    他還記得當年他父皇對他說,別人的別人的,你的是你的,他不給的你就是求也求不來的,實在想要,只能靠搶,尤其你表伯父家的,他護得太牢,你想要只能搶。

    激怒他這個表伯父不是件簡單的事。

    但皇帝知道他已經快了。

    一入太和殿淨了臉坐下,皇帝道,“國公爺手上還有多少人能為朕分憂的?”

    齊國公正眼看向他,沉默了一下道,“沒幾個。”

    “是麼。”皇帝有點可惜,端起茶杯放在手中轉了個圈,沉吟了一下方道,“朕想叫齊璞表弟回京,不知您意下如何?”

    皇帝用了敬稱,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齊國公這時候嘴角揚起了點薄笑,笑容冰冷得很,“皇上如若是問老臣的意思,老臣覺得不妥。”

    國公府已經是被置于水火之中了,當前的事還沒解決,國公府長公子再回京,到時候不能坐實的都要被人坐實了去。

    “那朕要是想讓他回?”

    “不,妥。”

    皇帝話未完,齊國公就打斷了他,字字如刀,眼楮也銳利得如刀一般,“皇上三思。”

    平哀帝笑了笑。

    三思?可不就是三思。

    “那您把奚兒表妹接回去罷,”平哀帝依是淡淡道,“讓表弟回京,還是讓表妹回府,您選一個。”

    齊國公笑了起來,這時候他連眼都是冷的,“皇上一句話的事,回頭我這就接她回去。”

    他太干脆了,平哀帝這時候胸口疼得喘不過氣來,他渾然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口,放下手又若無其事地道,“那就多謝國公爺了。”

    說到這,他笑了笑,朝國公爺又道,“那能不能別讓她哭?”

    他說得很輕,聲音都是恍然的,明顯的魂不守舍。

    齊國公冰冷地看著他,一個字都沒說。

    “能不能?”平哀帝這時候又緊緊地看著他,身體往前趨。

    “皇上,”齊國公說這句的時候別過了臉,看向了太和殿掛在右側牆壁上的大忻山水圖,神情木然,“老臣不是無所不能的。”

    **

    齊國公再回長樂宮,國公夫人還沒回過神來,也沒與他說道幾句話,就听他站在她們身前對她們道,“收拾下,咱們回家。”

    說罷,看向女兒,平靜地道,“你也一道回。”

    國公夫人當下想也不想地站了起來,驚異地看向他,“為何?還是……”

    齊國公沒回避,與她道,“皇上讓我在讓璞兒回來與帶她回去之間選一樣,我選了後者,你們現下就與我回去。”

    國公夫人連停頓都沒有,回過頭就去看女兒。

    龍床上,齊奚已淚流滿面。

    “趕緊,”齊國公說著就走向了他夫人的身邊,扶著椅子坐了下去,躺下閉目了一會,緩過了身體的那陣突如其來的疲憊才接道,“收拾下,天黑就出宮。”

    謝慧齊站著好久都不知道怎麼說話,齊奚閉著眼楮,淚流不止。

    許久,齊奚深吸了口氣,朝門邊喊了一聲,“夏尚宮?”

    听候她吩咐的女官迅速地進了門來,跪下地,“奴婢在。”

    “他在哪?”齊奚深吸了口氣又道,“皇上在哪?”

    “奴婢,奴婢不知……”

    “去找他,就說我想見他。”齊奚哭出了聲來。

    這廂皇帝坐在太和殿里一聲接一聲地咳,他嘴邊含笑看著桌上他表妹的畫像,水漬從他的眼角流出,“滴答”一聲,落在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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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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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女兒聲一出,謝慧齊低首看了坐著的丈夫一眼,就往門邊走。

  隨她進宮的綠姑,紅姑緊接著跟她出了門。

  謝慧齊站在大門前看了宮門一會,才慢慢地張口,不緊不慢地跟綠姑,紅姑吩咐起了出宮之事。

  眼淚大都時候都是無用的東西,齊奚沒哭來皇帝,落暮時分,她被搬上了離宮的軟榻,這時她已無淚,只是出宮那刻她還是回了首,看向了燈光寥寥的皇宮。

  這個地方太冷了,她用盡了全力,捎上了所有也暖不起來。

  

  齊奚回府的第二日,齊國公就不再上朝。

  沒隔兩天,皇帝下令齊國公從今往後只主掌興邦苑,不再統管內閣與六部,內閣與六閣全由他一手統管,所上之折都必須經他朱筆點批才能下放。

  朝臣還為就此回過神來,沒幾天,皇帝突然把幾大王府的兒子們從天牢裡放了出來,接到了皇宮。

  朝臣震驚。

  京城百姓也奔走相告。

  皇帝后繼有人,齊國公名為左相但已是虛職,臣子們還沒把脈落理清楚,心底卻膽寒不已。

  但等了幾日也沒見皇帝拿他們下手,他們這心也慢慢落了下來,也頗有幾分得意——皇上到底是明君,腦子怎會不清明?怎會為了一國公府就舍天下舍百官於不顧?

  這時候臣子們也想著乘勝追擊,把齊國公徹底捏死在胎腹中。

  這廂大臣們在謀劃著怎麼把齊國公府一舉拿下,再次把大門關上了的齊國公府也是忙碌不休。

  齊國公府開始清算屬臣與這些年佈置的暗樁,參與此事的幕僚們僅是跟了齊國公有二十年以上的兩個師爺。

  謝慧齊作為國公夫人,這事國公爺事先已經與她商量過,她也點了頭,遂這事她也開始掌管。

  皇帝開始動作,他對齊國公府的好意齊國公府也是心領——但齊國公當了半輩子深謀遠慮的大臣,並不是靠的對天下的一片赤誠才走到這步的,一個男人如若不冷血決斷,沒有野心,是萬萬走不到高處的,所以,皇帝做皇帝的,想讓齊國公府消失的臣子們做他們自己的,既然流血不可避免,那不是他做的事,也不應該髒了他的手,他更也開始做起了取而代之的打算,以他自​​己的門道,皆各行其路的好。

  文武百官,凡三口以上大員者在齊國公這裡的名冊底下,每個位置都開始考慮起候選人來。

  正在等大臣們想一舉發力,以內閣易閣老等為首的老臣們正打算參齊國公賊子野心之際,易閣老突然死在了家中。

  眾臣們還在為他的死訊發怔之時,第二日,皇帝下令,收靈王二公子為子,也就是易王的外孫為子,封為太子。

  眾朝靜默。

  民間震驚。

  這廂朝廷便連個眼與皇帝說荒唐的人都沒有了,即便是皇上您操之過及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原本逼皇帝過繼與立太子的人就是他們。

  住了眾多皇族公子的深宮也不再复以往寂寥,皇帝讓皇族的人送侍候的人進宮,很多消息也從宮中傳了出來。

  皇帝什麼都沒跟這些人說,但宮中紛紛都道誰得皇帝的眼,誰就是太子。

  靈王二公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現在是太子,以後未必。

  宮中的皇族世子公子們有沉得住氣的,但這時候也有想表忠心的,不過幾日,那些與這些公子們凡沾親帶故,還與皇帝作對的那幾個老臣子家,有那麼一兩個收到了他們外孫或外甥善意的提醒。

  寶豐十一年,還是溫家天下,這也是真正的溫家天下,湧出來的世子公子們攪亂了京中平穩了許久的池水,大官們不再意氣風發,而是舉步不前,真正的惶恐與恐懼來襲,讓他們束手束腳之餘再無安穩覺可睡。

  以前與皇帝斡旋的齊國公也從此不再上朝,興邦苑之前就被皇帝下令由齊國公一人掌管,之前與他共事共同主掌興邦苑的閣老們就是想見他也都是見不著了。

  而經他們之手往上遞的折子,往往也是許久都落不下來,皇帝已不像之前那般勤政,他開始派譴御林軍監管眾臣,由他們代往下頒發聖旨,而不是經由這些一品大臣之手。

  御林軍無處不在,當京城裡的大臣們知道即便是大忻西南,東南這些地方都有御林軍帶著聖旨代傳聖令之後,臣子們在朝廷上的嘴閉得更緊了。

  往日群雄激辯的朝會變得死氣沉沉,皇上到與退朝之間無人吭聲,等著皇帝打完盹醒過來就是散朝。

  十月中旬天徹底地冷了,國公府里齊二小姐也能下地走路了。

  這廂齊潤準備離京,他受父親之令全國周遊。

  陪他同去的除了齊國公府的三隊死衛,還有謝由。

  齊潤這幾個月來被父母帶在身邊,朝氣蓬勃的齊小公子在經父親搓揉後眉眼之間還是盡是無憂無慮,像是什麼都沒學會,什麼都沒改。

  但他已經能背出他父親讓他記著的那些個他前行要見的人。

  齊君昀已不願再與皇帝,朝臣深陷他們的爛泥,他們爛他們的,想相互廝殺到何時就到何時,那是皇帝的天下,也是那些臣子們想要的朝廷,他們想求死,那就死在一塊。

  而他要的皇帝朝臣都給不了,那他就重振他的綱倫。

  撇棄那些背棄他的人是很簡單的事,但他要做的事卻是最難的,人到用時才覺少,只是齊​​國公這時候再後悔自己生的兒子不夠也無用,長子要平最西北的外族,三子要把國子監拿在手裡,他則出不了京,這時候也只有派三子出去了。

  齊潤要走,謝府跟谷府都沒來人,小公子遊曆本也算得上事,親戚來相送本是正常,但齊國公一聲令下,謝府跟谷府都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裡未動。

  只有謝晉平一直呆在國公府,他七月底也已卸任將軍之位,這廂看小外甥即將要出遠門,卻興高采烈得眉飛色舞,他站在長姐面前忍不住低聲道,“不會出去了幾天就找娘罷?”

  謝慧齊這段日子日夜勞心,人也清瘦了不少,她本神情淡淡,聽弟弟這一話出來微愣了一睛,隨即嘴邊揚起了笑。

“好久不找娘了。”說罷,她笑著微嘆了口氣。

  小兒子早就不跟她黏糊了,他看著最是天真無邪,卻也是那個最不依戀她的,他長大了就迅速地離開了她,從感情上他比他的兄長們都獨立,只是他也太依著本性長大了,以至於再如何也無人信他的能力。

  她這個當娘的都難免如此誤認他。

  “誒……”謝晉平猶疑,還是想跟了他小外甥一同前去。

  “他阿父都教了,”謝慧齊也是看著在前坪里跟與那些與他們出去的護衛們敬酒,一聲猛喝“喝”的兒子,聽著他清脆張場的聲音,嘴邊的笑意深了點,“信你姐夫罷。”

  “你是什麼都信他。”謝晉平無可奈何,也沒再提要跟著去之事了。

  他留在京里也是有重任。

  齊君昀站他們前面一點,此時他們都站在前堂大門廊下,看著國公府的老禮師給齊潤行送別禮。

  兩姐弟的話他聽了個明白,一時也無話,等到小兒子帶著謝由一個個喝到了一半,他才側頭,與謝晉平道,“不能再帶了,再帶就廢了。”

  謝晉平頷頷首,沒爭辯。

  齊潤跟謝由最後朝父母長輩磕了頭,兩兄弟上了馬,意氣風發連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籐哭得背過了氣,也沒得回他的一個回眸。

  謝慧齊懷抱著這個小閨女,在心間輕嘆了口氣。

  齊奚看著弟弟們遠去的背影,疲憊地把頭靠在了母親的肩上,一聲不響地半垂著眼,清冷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東西來。

  

  朝臣們知道了閉嘴,但朝廷之間的血風腥雨卻日益脹大,皇帝對皇族中子毫不掩飾能者為尊的意圖,他開始給這些皇族中子任事做,戶部收糧,從中挑選能者監管,兵部大操練,挑人代他觀看,誰做了得他歡心的事,他就委派誰。

  宮中朝廷,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為討皇帝歡心,眾皇子們也是頻頻拿那些不得聖心的臣子們開刀,皇帝那剛透露出個看誰不順眼的意思,就有人代行其罰了。

  大家的動作都快,心毒手狠,慢了還趕不上,次數多了,那些與朝臣沾親帶故的皇子們也狠下了心,私下比誰都狠,都快。

  往昔把臂相​​歡的親人轉眼之間兵刃相見,下手的人知其根底,比誰都快準狠,幾夕之間,繁榮的京城還是人群熙熙攘攘,只是就是平民百姓之間也多了幾分燥動,打架鬥毆的比歷年來要多上數倍。

  朝廷開始有人來請齊國公上朝,也有人來請齊國公說情幫忙,更有的是人給齊國公送述情表,在折子當中就痛哭流涕痛訴悔悟。

  只是齊國公府的門關得太緊了,它已不再對外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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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發表於 2016-8-30 13:34:53 |只看該作者
第348章

這年過小年,皇帝悄悄給國公府送去了賜禮,回來的人報二小姐收了,還笑了。

    皇帝想她想得不行,听到這話也是笑。

    齊奚回家後臉上多了點肉,但整個人不再鮮活,她沉默的時候太多。

    她自回來就住在鶴心院沒動,過小年那天她收到了禮,轉手之間讓人入了庫,也沒說道什麼,只是那天晚膳時,她不停地往門邊看。

    那個往年每年陪她回來過小年,吃完晚膳一道回宮的人不在了。

    一桌的人都察覺到了她的舉動,但誰也沒說什麼。

    入夜後,謝慧齊與丈夫一道走了走,在回屋之前頓了一下,朝國公爺道,“你先回,我等等就來。”

    齊君昀看著她不語,看著她穿過右院的圓門,往女兒住的院子走去。

    齊奚正半伏榻前,看著桌邊的琉璃燈,得知母親來了她下榻穿了鞋,在門邊迎了她。

    “阿娘。”

    謝慧齊由她扶著,入了坐問她,“在作甚?”

    齊奚笑了一下,沒說話。

    母女倆自回來從未就宮中朝廷說道過什麼,教女兒道理的時候也過去了,該懂的都懂了,做的不好的,不過也是做不到,人的事不是道理都能解決的,多數得靠時間蹉跎,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得了的。

    “在發呆?”

    “嗯。”齊奚把頭靠在她肩上,抱上了她的腰。

    她近來過得恍惚,謝慧齊看在眼里,也還是沒說什麼。

    人在府里,盯著她吃,盯著她睡,命總是有的。

    謝慧齊的心比以前硬多了,她抱著女兒心想沒什麼是過不去的,人總有情愛大于天的時候,熬過去了再回首,發現也不過如此。

    “困了?”

    “有點。”

    “那你睡,阿娘等你睡了再回。”

    齊奚點頭,沒一會就睡著了。

    謝慧齊知道她現在睡了不床,喜歡狹窄只睡得了一個人的臥榻,等人睡了也沒移動她,給她墊了枕頭蓋好被子,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要走。

    只是剛起身,就看到她以為睡著了的人睜開了眼,那雙如水的眼楮如死水一般靜然。

    “阿娘?”

    “嗯?”

    “你瘦了。”

    謝慧齊笑了笑,摸了摸臉,低下腰給她拉被子,“好了,睡罷。”

    齊奚復又閉上了眼,听著母親輕步而去。

    不僅瘦了,也老了一些了,那總是如清風朗月一樣悠閑自在的母親頭發間也夾雜著幾縷銀發了……

    **

    這年的寒冬格外冷,從臘月二十六這天下起了大雪,到二十八日的時候雪就鋪了人的半腳高,一直未停。

    齊望清早的時候就出了門,居娉婷上午忙完,下午就忍不住老往門邊看,下人來報事,也是想著是不是說道他回來了,只是一**人來,沒一個說三公子回府了的,她不禁有些失望,等到天都黑了人都沒回,她就擔心了起來,著人去問三公子怎麼還沒回。

    直到要開夜膳人也還是沒回,居娉婷心神不寧了起來,丈夫只要是歸家,晚膳是必要在家中陪父母一道用的,哪怕有人相請他也不會誤夜間這一頓,遂她站在門口一邊听下人擺膳,一邊等人回來。

    齊望還是匆匆趕回來了,他沒回他們的溫月院,一回來就大步往鶴心院這邊走,看到妻子在寒風吹著的鶴心院門口等他,他加快了步子,一走近她就拉著她的手往里走。

    “怎麼不在屋里等?不听話。”

    握著她的手冰冷一片,居娉婷握緊了他的手往袖里伸,想讓自己的體溫暖著他,嘴里道,“膳都擺好了。”

    “阿娘呢?”

    “還沒去請。”

    “嗯?”齊望停了步子。

    “阿娘下午有點發熱,用了藥一直在睡,阿父說讓她歇著,等你回來再開飯。”居娉婷嘴里話未停,“之前紅姑差人過來說,阿父也睡了,二姐在照顧著他們,大囡二囡我放在堂屋里讓婆子們陪著,等會我就抱他們過去請阿父阿娘用膳。”

    齊望吁了口氣,拉著她改道往父母的主屋走去。

    “先去看看。”他不放心。

    “誒,好,”居娉婷跟著他快步走著,小聲地道,“我跟過言大夫了,說是累的。”

    齊望牽了牽嘴角沒說話。

    父母到這個年紀了,所費之心比之前還要大,能不累嗎?

    齊望夫妻到了主屋,門邊丫鬟一見他們來,就進了內屋輕聲朝二小姐稟報,他們一到門口,齊奚就出了門。

    寒風帶著雪吹在了齊奚的面上,齊奚輕咳了一聲,丫鬟嚇得趕緊把手上未及時披上的狐披披到了她身上。

    “怎麼出來了?進去說話。”齊望推著她往里走。

    齊奚笑了笑,往里退去。

    齊望腳步放得也很快,他一進去,後面跟著的居娉婷拿過丫鬟遞過來的撢子給他拭披風上的雪,嘴里朝丫鬟快快地道,“先扶二小姐到一邊,莫染了風。”

    齊奚這時已經被眼明手快的丫鬟扶到了一邊,也側頭跟丫鬟輕聲道,“去端兩杯姜茶來。”

    齊望先朝里看了一眼,厚厚的紗帳飄在大圓門前,看不出什麼來,便朝她望來,輕聲道,“還未醒?”

    齊奚也朝里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熱可退了?”

    “起伏得厲害,先前是退了些,”齊奚已經坐下,見到弟弟跟弟媳已經過來,便把喉間的咳意忍了下來,道,“現下不知,阿父與她睡在一塊。”

    她不好去探,父親最不喜他們睡著時有人近他們的床邊,哪怕是她也只能守在床帳外看著。

    齊奚捂著心悸的胸口,與他道,“晚上你過來多看幾眼,我怕我顧不及。”

    說著她閉了閉眼。

    齊望看她虛弱不已的樣子也是站了起來,往她身邊去,“奚兒?”

    齊奚朝他笑,“沒規矩,叫姐姐。”

    “叫言令。”齊望站不住了,回過頭就朝候著的媳婦子道。

    “不用,我沒事……”

    “听話。”齊望臉色有點肅冷,聲音甚是斬釘截鐵。

    齊奚看向同胞弟弟,見以前肖似父親的弟弟現下連神情都像了幾分,也是微笑了起來,只是笑了一下,喉間的咳意忍不住了,連著輕咳了數聲。

    居娉婷也站了起來,眉眼間有些憂慮,她端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杯試了試溫度,喂著二姐喝了兩口。

    齊奚喝完握了握她的手,朝她搖頭,“無事。”

    說著她喘了口氣,齊望看著心口擰成了一團,站在她身邊一時之間啞然無話,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皇上今日兒也犯了病,在處決吏部尚書欺君叛國之罪時昏了過去。

    斟酌了半會,他還是沒有多語,只朝著門口不斷地看,心想著這言令怎麼還不來。

    言令匆步趕到,給齊奚把了脈,道是受了風寒,她身子骨弱,這幾日是萬萬再吹不得風了。

    齊奚的身子已經不同往日,昔日能在雪地里跟弟弟打滾堆雪人的齊二小姐已是見風就倒,她听言令這麼一說,也只得自嘲一笑。

    言令剛把過脈,內屋的門簾就掀了起來,兩姐弟連忙站了起來——內屋是不放僕人的,這時候出來不是父親就是母親。

    這時出來的齊國公。

    “阿父……”齊奚,齊望夫妻趕緊行禮。

    “國公爺。”奴僕們也趕緊福了身。

    齊國公越過站在前面的言令,朝兒女望去,最後眼楮落在女兒身上,淡淡道,“怎麼了?”

    “著了點風寒?”

    齊國公看向言令。

    “吃幾劑藥就能好。”言令連忙道。

    “回去歇息,”齊國公朝門邊領著人站著听候吩咐的麥姑道,“這兩天由你看著二小姐,好了再回。”

    麥姑遲疑了一下,福了一禮。

    “夫人我看著。”齊國公知道她擔心什麼,便又道了一句。

    麥姑也輕聲回道,“是當由我去照顧二小姐,就由綠姑姑和紅姑姑侍候您跟夫人罷。”

    齊國公輕“嗯”了一聲。

    “阿娘如何了?”齊望這時忙問。

    齊國公沒答他,而是對麥姑道,“送小姐回院。”

    說著又對言令道,“去煎藥。”

    “去罷,今夜夜膳就不用了,我跟你阿娘也在自己房里用了。”齊國公緩和了神色對守了她母親一天的女兒道。

    齊奚這時候心慌得不行,見弟弟回來了,夜間弟媳也是無事,能幫著照顧父母,也是放心了下來,在穿戴好衣袍後由麥姑帶著人護著她回她自己的小院落去了。

    她走後,齊望夫妻跟著齊國公入了內。

    齊望跟父親走在了後面,在入門後在門邊跟父親小聲地說了宮中之事。

    今日皇帝處決的吏部尚書嚴承運其實之前是父親的老友,他與其子嚴炳也是從小長大的好友,但嚴大人之前也是朝廷中最先出言參他父親之人,就因他邁開了那一步,許多父親的多年至交與弟子也跟隨其上,兩家情誼本到此為止了,只是嚴家這次犯的是抄家大罪,有證據指明嚴大人與外使勾結,收了外使的錢財與美人出賣國家機密,嚴炳托了好幾人前來請他,不過齊望未允,今日前去也是皇帝身邊的葉公公召了他去,說道有事,齊望跟隨宮中公公前去就是看了此事,不過他未露面。

    說罷今日所出之事,齊望不無憂慮地道,“阿父,表哥似也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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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發表於 2016-8-30 13:35:36 |只看該作者
☆、第349章

  齊國公聽言只頷了下首。

  齊望見父親抬腳往裡走,也沒問道宮裡召他去作甚,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父親對錶哥,如今也真是君是君,臣是臣了。

  

  謝慧齊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小病,過幾天就好,只等到大年三十還高燒不止,整個人都昏昏沉沉,便連說句話都艱難。

  寶豐十一的大年,她沒從床上下來過,京城不再下雪,改下成了雨,這日她醒來聽著外面清晰的雨聲,好一會才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她丈夫半側著臉睡著,臉對著她,她睜開眼來就能把他的眉目看仔細,便連睫毛都能看得分明。

  謝慧齊看著他的臉,感覺著他熟悉的氣息圍繞著她的周遭心田,伸去手去摸他冒著鬍渣的臉,和那頭凌亂黑女相間的頭髮。

  他這半生所做的事太多了,本已累極,她不能在這種時候丟下他。

  她的手剛插進他的長發,齊君昀就醒了過來,看到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啞著嗓子道,“醒了?”

  他夫人笑了起來,嘴角微微翹著,依稀可見她當年少女時分的嬌俏。

  “你睡太久了。”齊君昀挨得更近,在她嘴邊輕觸了一下,懶懶地道,心間這時才有漸漸鬆馳之感。

  “你一直在?”謝慧齊不答反問,任由他抱住了她。

  臥室太暖,被子也蓋得比往常的要厚些,她感覺到了熱,但還是不想推開他。

  她在昏沉當中一直都感覺到他都沒離她的身邊。

  “瘦了。”齊君昀也沒答,抱著眼睛抱著她含糊著道,睡意朦朧。

  “嗯。”謝慧齊輕應了一聲,她沉默了一會,就察覺到他又睡了過去。

  這次他的呼吸聲均勻又平靜,謝慧齊聽了許久,什麼人都沒喚,又陪著他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大中午,麥姑端了藥進來餵藥,才知夫人好得已是差不多。

  謝慧齊這一醒,謝晉平迅速帶著妻兒進了國公府,谷家那邊也送了信去讓他們暫時別來,過了兩天谷家姐弟才相攜過來看謝慧齊。

  謝慧齊這場大病被瞞了下來,等到她好也悄無聲息,無人知道國公府的國公夫人從鬼門關走了一道過來。

  大忻妻以夫貴,但主掌家事的妻子死了無異於是一場大的變動,更何況現在幾家性命都掛在國公府手裡皆是因她在當中的牽繫,就是不論其中感情幾何,她作為的扭帶都是不能出事的。

  尤其謝家兄弟,傾其所有投注在國公府向上,為的不過是從小帶到他們的長姐。

  寶豐十二年,朝廷的動盪日益加深,休朝一過沒一個月,京城各部和衙門大小撤換了近二十名官員,皆是皇帝下令。

  這一次替換上去的官員有一些出自齊國公門下的弟子,也皆是前次因沒參與討伐國公爺,被壓制了小半年的一些官員;還有一些不是齊國公門下,但堅持己見不認同齊國公於國於民有害反而功不可沒的官員。

  他們先前被排除在了結黨之外,這時也算是等來了柳暗花明,風水暫時轉到了他們這頭。

  因這些官員的任命,齊國公在宮裡出沒了幾日,為這些人跟皇帝大談了幾次,終還是把他們放在了京城掌管民生的位置上。

  有著他們在和皇帝下放給他們的聖旨,就是朝庭起了軒然大波,京城百姓也不至於被牽涉其中,多年經營的繁盛不會毀於一旦。

  國因民而成,齊國公如今覺得像他們這等日夜功於心計權力,把為國為民的初衷置於私慾之下的臣子就是死了也死不足惜,他們已算是無用之人,但汲汲於生的百姓才是國本,才是國家的根基,一旦他們這些人的危害波及到了他們身上,那才是傷了真正的根本。

  這一點他已與皇帝達成了共識,但還是為了每個人的分派兩人還是起了一些爭執,花了好幾日才又在唯任上達成了意見一致。

  這日委任名額跟聖旨都已寫就已是入夜,二月的京城還是寒冷無比,溫暖的太和殿里平哀帝還裹著狐裘,見齊國公起身揖手,道老臣告退,平哀帝握拳抵嘴把輕咳聲咽了下去,沒應他的話,溫和地問,“朕有幾句話還想問一下表伯父。”

  齊國公抬首。

  現在的齊國公比起之前的齊國公冷漠得多了,他臉上不再有笑,人也變得凌厲了起來。

  溫尊知道他這個表伯父對他有諸多的不滿,但想來這一輩子他這個表伯父也不會說出口來,他便還是當不知道罷。

  “表妹可好?”國公府現在太森嚴了,溫尊放在國公府的人都被摒棄在了外面,便連暗樁也如是,他久日不得她消息,想了無數次,終還是在齊國公要走時問了出來。

  再不問,明日人就不來了。

  國公府連他放的人都不留了,可想國公府現在對他的態度,以後他怕也是找不到辦法得知。

  “好。”

  溫尊頓了頓,笑了笑,道,“她還有一些東西忘了帶回去,能不能請表伯父一併帶回去?”

  “好。”

  他回答得甚是乾脆,溫尊又笑了笑。

  哪有什麼東西帶回去,不過是他想給她些東西,他還當國公爺不會要,哪想比他​​以為的要乾脆得多。

  但也少了糾纏。

  他能問的便沒了。

  但溫尊難免有些希翼他多講兩句,哪怕是道她胃口甚好,現在喜歡吃什麼都是好的,只是他等了又等,等到的都是國公爺的沉默,他臉上的笑便淡了下來,直至全無。

  “那就好,”又一陣沉默過去,溫尊悵然若失地輕笑了一聲,“那就勞煩表伯父把東西帶給表妹了。”

  “好,老臣告退。”

  溫尊這次點了頭,只是等齊國公快要走到門口時,殺人都能不眨眼的皇帝還是張了口,“國公爺留步。”

  齊國公回了頭。

  “她好不好?瘦了沒?”皇帝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揮退了內侍的相扶,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齊國公的面前,與他淡淡道,“您看,我都這樣了,我還能問幾次她好不好?”

  大病了兩場的皇帝瘦得臉頰凹了進去,印堂發青,就像個病了一輩子的病癆子,人不人鬼不鬼,昔日光華片寸不留。

  不到半年而已。

  但齊國公只是往後退了兩步,再彎腰揖手道了一聲老臣告退,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皇上……”

  皇帝拉住了欲要去追齊國公的葉老​​公公的手,朝他搖了搖頭。

  老公公把他扶回了龍椅,溫尊躺在厚厚的毛毯中朝把水端過來的老公公搖了搖頭。

  “您喝一口罷,是二小姐經常給您調的那個溫水味,您喝喝,喝一口?”葉老公公輕聲哄他。

  只是這一套先前還管得了用,那時二小姐還沒走得太久,隱約間餘溫尚存,溫尊便當她還在,只是現在隔得太久了,溫尊冷了疲了,也無動於衷了。

  他搖了搖頭。

  “您還有江山大計沒完成,就是國公爺跟您商量的事也還沒處置妥當呢,您不為自己,也為先帝爺想想。”葉老公公溫聲勸慰著。

  聽到先帝,溫尊眼睛一凝,隨後他閉上了眼,輕聲道,“我阿娘,我的阿娘死在了我父皇前面。”

  葉老公公棒杯的手一顫。

  “她死的那幾天,很想見我父皇,”溫尊輕聲喃喃,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但沒等到他回來。”

  他要是像他母親一樣,死在了她的前面,不知道死的那天,能不能等到他的歸來。

  而,母親死後,父親生不如死,每日度日艱難,他們父子倆病了疼了,也只能回過頭去找那已經找不著了的人……

  他走了,她會如何?

  但願,她的家能留得住她。

  他早該放了她走的,而不是因貪戀毀了她,他跟毀了齊太后的太帝沒什麼兩樣。

  

  寶豐十二年三月的雨水多了起來,春雨淅淅瀝瀝,預兆著又一個豐年的開始,京城的路上行人依舊匆匆,雨水也沖淡不了他們的臉上的喜氣。

  朝廷每日刀光劍影,但新官員的上任減少了商隊貨物進京的時間,孝敬錢也少了眾多,從而利潤的增多讓商人們有了底氣,也起了心思壓低價格爭奪生意,一家壓低,緊接站的是別家不斷壓低搶奪生意,價格的下降讓物美價更廉,買賣人更是絡繹不絕,四月一到,竟是比去年同年還要勝上幾分。

  而後面還有更多得訊的商人帶著商品湧入京城,京城也缺人幹活,相鄰州城的老百姓得訊都紛紛來京討營生。

  京城人翻倍地增長,魚龍混雜,已被皇帝掌管的九門也從之前的一萬人擴充到了兩萬人,新上任的九門提督是皇帝之前御林軍的首領陳廣,而新增的一萬人直接是從謝晉平的軍營中調入任職的,而不是從皇帝的私營中挑出來的。

  謝晉平得知要從他的兵營裡調一萬人入職九門後,當日從宮裡出來就去了國公府。

  皇上給了這麼個大香餑餑,他不知道皇上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這事他只能跟他姐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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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
發表於 2016-8-30 13:36:38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謝慧齊大病一場,齊君昀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便多了,他們夫妻多年,命早就長在了一塊,對方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份,失去就是無法彌補,就是缺失,普通夫妻相濡以沫幾十年尚且如此,更何況一直把自己的心放在對方手中握著的恩愛夫妻。

  謝晉平來府,謝慧齊更與他一塊把事聽了,聽完頭就偏向了丈夫。

  齊君昀半倚著椅子,手中握著老妻的手慢慢地揉搓著,頭往上空看著,一時無話。

  自家的一萬人入九門,等於至少半個京城的安危都放在他們手裡,他不是真清高之人,當然想要。

  這能保障就是以後若是出了大事,他有權力控制損失。

  但這是皇帝給的……

  皇帝給一點,就要從他這裡拿走半分,齊君昀對他的那點憐憫之心早耗乾淨了,他不是沒信過皇帝,也做了國公府該做的,可是皇帝還是毀了大好的局面——溫氏江山本可平坦地走下去,他們表兄妹不是沒有以後,可還是在皇帝手中毀於了一旦。

  他不能再陪著皇帝一起耗,皇帝收不了手,但他不能再一錯再錯,皇帝從年少時就存有求死之心,現下更甚以往近乎瘋狂,他齊家卻還要世世代代,明知皇帝給他們齊家的路會讓他們失過於得,他豈能與皇帝一道瘋?

  皇帝是想痛快,一意孤行,但齊君昀已不願再背負皇帝的爛攤子。

  他也不想再賠上女兒,哪怕女兒也傷了他的心。

  “皇上那我未多言,若是不妥,我明日就進宮請罪。”謝晉平看著姐夫沉聲道。

  謝晉平從不做無後手之事,早年家道沉浮也讓他比誰都懂得取捨之道。

  謝慧齊又轉向了弟弟。

  齊君昀這時輕搖了下頭,慢慢地道,“要是要的。”

  謝晉平聽了心口一動,看著姐夫姐姐倆人,這次他不再出聲了。

  這麼多年來謝家在他的手上固若金湯,從無縫隙讓人可鑽,他手下的那些將領只要是跟隨他兄弟的,也個個皆是異常忠心,這麼多年來,無一人叛變,哪怕也曾有人為著這份忠誠差點丟失性命。

  他手下異常忠心,他自也是一直對他們關照有加,他有吃喝,有嬌妻嬌兒,也從不忘他的手下的那一份,一萬人進入九門,那就是在京城落地生根,住九門的房子,有京城的戶籍,子孫能進官學入讀,前途無量,這樣大好的機會如有一點可能,他也確實想為他的士兵們拿到手裡,讓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老兵能在京城有安身立命之所。

  但不管要還是不要,他得聽他姐夫的。

  只有國公府屹立不倒,所謂將來才是將來,要不一朝勢敗,他的人無人再護,等著的就是慘烈的清算,連條退路都無。

  “嗯。”謝慧齊這時又看向了丈夫,輕應了一聲。

  她這時腦子亂得很。

  現在的局勢她看得清楚,哪怕皇帝在想什麼,她也能弄清楚幾分——活得太久,看過太多的人心,經的事多了,自也能看破別人的慾望幾分。

  皇帝想要她的女兒。

  他是把她送回來了,但那個把他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人從此再出看不到聽不到,曾經擁有的都成了空,豈能不悔?明知會一錯再錯,還是會犯。

  在慾望面前,人都是奴隸,更何況現在如殘燭在瘋狂燃燒自己的皇帝,更比誰都渴望他心中僅剩的那點溫暖。

  但她已經為了沉弦夫妻妥協過一次了,這一次,她不僅搭上了齊國公府,還搭上了自己的女兒。

  她不能明知前面是條死路,再把女兒送進死路,她已經錯過一次了。

  “不如,”謝慧齊閉了閉眼,稍稍把聲音提高了一點,淡道,“把府裡放鬆一點。”

  至少讓宮裡的人能知道府裡的消息,而不是斷了他所有的路,連他想知道的人是不是好都不能知曉。

  齊君昀看向了她,見妻子神色淡淡,什麼都看不出來,恍惚中覺得竟有好長的一段時日沒見她笑了。

  他很久沒看到她高興的笑了——她曾也在他面前暢意地笑過,微笑大笑,曾天真無邪,也曾放肆開懷。

  可是如今她連哭,即便是在他的懷裡,那也是寂靜無聲。

  “嗯,也好,先試試。”齊君昀慢慢別開了她的臉,對妻弟道,“明日進宮去謝恩就是。”

  謝晉平當下就站了起來,給姐夫一揖到底。

  得了話,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接下來也會忙碌不休,挑選那一萬人也是大事。

  謝慧齊依舊還是送了他一段路程,弟弟們尋回來後有了他們自己的府,但每次來國公府,在他們走時她只要是在都會送上一程。

  多年下來,姐弟分別不斷,但一家人還是一家人,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彼此成為了對方另一種不可替代的依靠。

  出了鶴心院​​,沒姐夫在,謝晉平的話便多了些,低聲問道,“奚兒可好?”

  謝慧齊搖搖頭。

  她頭搖得太快,謝晉平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他看著長姐。

  那皇上知道了,豈能善罷幹休?不會徒生波瀾?

  “活死人一般。”謝慧齊淡淡道,忍住了說這全是自己錯的衝動。

  謝晉平像是知道了姐姐的傷心,立馬握住了她的手。

  謝慧齊臉上卻看不出什麼來。

  姐弟倆沉默著走了一會,看出了後院的大門,還不等她出口,謝晉平就道,“阿姐再陪我走一會。”

  謝慧齊看向他點了頭。

  等出了大門,她先開了口,各自的下人們更是跟得遠了,許是他們離得遠,她聲音中也透露了些難過來,“阿姐做錯了事。”

  她太自以為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人活著要足夠自私才能活得好,一旦深明大義,犧牲的不僅是親屬,犧牲最大的也是自己。

  她按著她的那套教著她的女兒,卻讓女兒活得四不像,誰都在難過,而她自己更是痛苦不堪。

  “阿姐……”

  聽大郎要說什麼,謝慧齊輕吐了口氣,在他說話之前就打斷了他,“不過,悔也是來不及了。”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無回頭路可走。

  “沒什麼事,路還得接著走。”謝慧齊又恢復了平靜,拉著大郎的手往前淡淡道,“你信姐夫跟阿姐,不會出事的。”

  她是長姐,是母親,更是那給予了她眾多的丈夫的妻子,她得站著頂著,哪怕天往頭上掉,她也要跟隨那個與她站在一塊的人,信心百倍地告訴他們身邊的人天塌不下來。

  就是下場就是死,那他們也不該與他們夫婦承受一樣的愴惶。

  她篤定,謝晉平就點了頭。

  他們一路走到了中院大門口,謝晉平在踏出門前與停步的長姐淡淡道,“阿姐,我早已長大了,已是能讓你託付之人。”

  而不是一直站在她的背後被保護。

  謝慧齊笑了起來,推著他的背往門外走,聲音帶著笑意,“知道了,歸家去罷。”

  

  謝慧齊送完弟弟回了鶴心院,跟國公爺說了一下要把事情告知女兒的打算。

  “以前讓她自己做決定,現下再來攔著也於事無補,不管錯與對,就一要道走到黑罷,”謝慧齊輕聲跟他道,“不過再如何,我也是不可能再讓她進宮了,她就是死得早,那也得死在我們的身邊。”

  她不會再給世人一個把過錯都推到她女兒身上的機會。

  “嗯,”齊君昀摸摸她的臉,“聽你的。”

  謝慧齊說完沒有馬上去,跟他用了一碗粥,吃了點小菜,又送了他去書房,為他研了一方墨,在師爺進書房之後這才離開。

  四月的天已褪去了寒冷,厚重的冬衫一褪,各人的身姿便明了了起來。

  齊奚臉色雖比剛回府時好多了,但春衫一穿上,腰不堪雙手一握,她身上是無肉的,遂連腰帶都不繫,穿著寬鬆的衫裙自認看著會好些,但遂不知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蕩盪,讓她虛弱之中更添幾分脆弱。

  謝慧齊去了,又陪女兒用了吃食,只是她一碗膳粥吃下,女兒那碗半碗都沒空,看女兒努力吞嚥,謝慧齊端過了她的碗,對麥姑道,“撤下去罷。”

  齊奚怔怔地看著母親吩咐。

  “都下去。”

  下人們退出了屋子,謝慧齊輕聲細語地道了皇帝給的好處,與她下的決定,隨後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平靜語氣道,“阿娘是不會再放你進宮去的,哪怕是他就要死了。”

  許久無笑也無淚的齊奚突然掉下了淚來。

  一串淚從她的臉龐臉下後,她別過了臉,迅速地擦掉了眼淚回過頭也輕聲地跟母親回道,“我知道了。”

  謝慧齊不知道女兒是不是會恨她,以後母女倆會走到哪步。

  事到如今她還在堅持沒有倒下,不過是她還需承擔,不能崩潰而已——她不是不傷心難過,只是可能她這輩子,沒有太多可以去傷心難過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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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發表於 2016-8-30 13:37:33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謝慧齊站了起來,抱著女兒的頭,又輕聲道,“我會攔著,死命攔著,但你想如何做,你還是可以自己決定怎麼辦。”

  她給了女兒自我,那也還是給到底。

  “阿娘。”齊奚痛哭失聲。

  隔日,齊國公進宮,辭去了左相和興邦苑之職。

  而半月後皇帝病重,齊二小姐說是遠離京城上天山為道,但卻在國公府憑空消失,從此國公府再無齊二小姐,宮裡多了一個能近皇帝身的宮女。

  國公夫人去了趟宮裡,在太和殿面前從早跪到了傍晚,也沒把人求回來。

  宮裡那位叫阿二的宮女在宮里呆了半年,半年後,宮女在宮中中毒,皇帝歇斯底里發瘋似狂,謝慧齊與丈夫大吵了一架,隨後進了宮,隨後齊國公府藥堂言令帶著五大親傳弟子進宮,五天后,腹部多了道長長的刀痕,少了一個肝臟的國公夫人清醒了過來,滿頭白髮似雪。

  她醒來後沒在宮中多留,與皇帝和宮女也沒再見面,就此離開了宮中。

  齊國公見到她後,在眾多奴僕之前淆然淚下。

  接下來半個月里齊國公日夜跪於家祠裡,半月後,他挑了府中三百無家累的死士,讓謝二郎帶著他們和身契進了宮,讓謝二郎轉告宮女,天山上的齊二小姐已亡。

  謝二郎帶去了人和身契,但把話瞞了下來。

  宮女的中毒讓皇族一次折了三個皇子,宮女醒後,皇帝連著幾月不上朝,一直到了年底朝廷也沒開朝。

  半年無事,繁榮的京城越發的熱鬧。

  這年大年三十,謝晉平帶著弟弟進了宮求去,他們兄弟倆想去蚊兇駐軍。

  從不知他們有此意的皇帝震驚得半日都無話,直至宮女前來照顧他,最後還是宮女點了頭,謝家兄弟才如願以償。

  謝晉平有備而來,把想留在京中的半數官兵的花名冊盡數交到了皇帝的手上,兩兄弟跪在地上給皇帝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求皇帝善待昔日跟隨他們兄弟征戰沙場的老兵。

  正月十五一過,受皇帝聖令,謝晉平,謝晉慶一人為蚊兇,姬英兩地鎮守節度使,一人為總督刺史,不出正月謝府就遷府入蚊兇。

  三月,余小英夫婦帶著兒孫離開京城,回了他的故鄉離州。

寶豐十三年六月,齊望突然跟休王辭官說要遊歷天下,皇帝知報後,齊望已經帶著妻兒和岳母離京。

  六月的國公府已走了一半的人,林杳上門時,發現一年四季花團錦簇的國公府居然有了幾分蕭瑟。

  他已許久未見國公夫人,等見到她銀髮下黑得發亮的眼睛,林杳怔愣得連禮都忘了行。

  謝慧齊也是好笑,叫了他好幾聲,把人叫到了身邊,沒開頭就開始給林杳和其夫人說起了手頭的事來。

  國公府在京城中有數百處鋪子,還有遠近幾十個莊子,這些國公府都不打算要了,勒令她給出去,她不得不從。

  最終下了狠心的丈夫已不是容人反駁得了的了。

  今日來的不僅是林杳夫妻,還有提了戶部大小官印來了的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是齊國公的學生,他是善於見風使舵之人,他能爬到這個位置也是極其長袖善舞之輩,對齊國公也並不一味忠誠,只是在把國公府的產業落到林杳下面後,他蓋章的手都是抖的。

  寶豐十三年八月,已經病了半年的谷展翼的辭官表又被送進了宮,此時齊國公夫婦已經遠離了京城。

  他們甚至帶走了齊太國公爺爾等的墳墓。

  不到一年,齊國公府就這麼京城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等阿二知道再回國公府,空蕩蕩的國公府早被落葉埋沒,無一舊人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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