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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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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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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發表於 2016-8-30 13:37:59 |只看該作者
☆、第352章

  齊君昀在起墓前兩個月每夜都跪於祖墳前和謝家父母之前,臨起墓帶著妻子在祖宗們面前磕了頭,言語平靜,舉手向青天,誓言道他此生即便只剩屍骨枯化也不會再回京,只得他們跟隨他而去。

  他斷了所有後路,謝慧齊只能沉默不語。

  齊君昀這時對京城再無牽掛,他不願妻子為他,為女兒把命都搭上,他走得毫無留戀,頭也未回,即便是到了蚊凶也未作停留,一路向西走去。

  謝慧齊從來不知道他們臨到老了,路途卻顛簸了起來。

  進入蚊兇,齊璞一路相送,出了蚊兇就是無邊的沙漠,齊璞把父母送進了先前尋好的綠洲,一月後,等齊家奴僕陸續抵達,他才回程。

  這廂忻京已入冬,谷展翼眼看就要病逝,宮女阿二去了谷府。

  谷夫人帶她去一個莊園看了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國公府曾經給二小姐分的東西都在,另外國公夫人還留了一庫房的藥材下來。

  “你都搬去罷,還有這,一月一粒,慶將軍留給你們的,還有齊夫人讓我與你道,活一日就要開心一日,大家各有各的路,都各自珍重。”谷夫人淡淡道,把幾斤重的鑰匙串和一匣的藥瓶給了她。

  谷夫人就此上了她的馬車,與她分道揚鑣。

  阿二出宮沒有看到表舅父。

  她回了宮,問皇帝,“國公府會如何?”

  皇帝看著她的淚眼,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齊國公不是什麼都沒留,他留了折子,讓他收回國公府府邸,得​​知人去樓空那天皇帝去了國公府,國公街與國公府的匾額都已經被拆下來了。

  齊國公連祖宅都舍下了——平哀帝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齊國公走了,京城沒什麼變化,齊國公這些年間已經不怎麼親歷親為管事了,每個位置都站了合適的人,缺了他朝廷什麼樣都不會變,他的離去只得來了眾多更大的非議,與一些人對他離去的心悸。

  平哀帝這一年朝還是上得甚少,但京中繁榮更甚往年,有為的京官把京城打理得井井有條,哪怕皇帝連一句話都不再輕易說出口來。

  寶豐十四年正月,不等宮中回應,谷翼雲突然去逝。

  谷家不久後也在京城消失。

  四月,林杳任兵部尚書,而身體好了些的皇帝又開始上朝,與此同時,宮中還活著的皇子們更蠢蠢欲動了起來。

  請佛容易,送佛難,要​​死了的皇帝突然不死,唾手可得的皇位突然又遙遙無期,更讓這些付出了眾多,連親父母都背棄了的皇子恨之入骨。

  忻京的上空因皇帝的上朝,又開始瀰漫起了濃厚的血腥味。

  

  一切都要重頭開始,於謝慧齊現在的這個身體來說並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好在齊望和齊潤謝由三兒在他們夫婦到達後儘快趕了過來,重出爐灶之事有了小輩們操勞,於她才解了這份疲於奔命的窘迫。

  一切計劃得太快,很多事都堆在了短時間內要處理好,遂難免狼狽疲勞,但謝慧齊也見抵達荒地後,日日有事要操心的丈夫精神反倒好了起來,她也是舒了口長氣。

  她大概也明白丈夫的心情,很多事不需要再去替人掌握分寸,不需再去替人從長計議,斷了世代被千夫指,萬人罵的可能性,他現在擔負的較之前比不堪一提,算是極其游刃有餘了。

  只是謝慧齊身體已是不太好了,也不知道還能陪他幾年。

  世事從不如人所料,她以前一直都認定最後她會是他們之間那個後閉眼的,但如今看來怕是要不成行了。

  齊璞那廂得知妻兄任了兵部尚書,想了想,還是去了信道賀。

  他已在祖宗入地之時已跟齊家祖宗發過誓,哪怕忻京血流成河,也絕不踏入忻京一步,妻兄以後如何,也只能他自個兒好自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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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16-8-30 13:39:00 |只看該作者
 ☆、第353章

  齊家枝根茂盛,光財產就無數,豈是一兩年能收得起來的,這草草退出京城自是損失無數,這些當主子的人不說,但管事們心里人人都是有一本帳的。

  國公府家產已縮水一半有餘,新的齊家城座落荒漠,豈能與繁榮的京城相比,天差地別的區別讓本是忠心耿耿的奴僕背後也難免有所怨言。

  謝慧齊得知後,便給了個好前程打發了人走,奴僕又遭了新一輪的清洗。

  荒漠不是個易於人生存之地,離了綠洲就是黃沙遍地,放眼過去就是一片的蒼涼絕望,但沒兩個月,齊君昀先是發現了一條巨大的地下河流,隨之,齊潤跟謝由帶著的隊伍尋到了一處金礦,緊接著隨著各種家甚,家畜抵達齊家城,不到半年,就算齊家城才剛剛修建成雛形,但也一片欣欣向榮。

  謝慧齊的身體不太好,好在身邊有了已經能獨擋一面的三媳婦,還有其母居夫人也是個真能乾之人,做的絕對比說得多,每日風裡來沙裡去無一句怨言不說,不拿身份也不邀功,就是被誤是個管事婆子也不生氣,不會計較這個,沖在前頭把事情辦得妥妥的,這令謝慧齊甚是尊重她。

  居娉婷也是個孝順之人,只要公公不在,每到用膳時分就過來侍候婆婆,這侍候哪怕用不著她動手,只是過來看著婆婆用藥用膳,她都是每日要到跟前走三四趟的,哪怕婆婆說不必,她也還是來了。

  謝慧齊說不必也真是覺得媳婦這麼忙,用不著再在她身上累心,但媳婦關心她,她誠然也是高興的。

  不再是齊國公的齊君昀在沙漠中找到了許多可用之物,別人的絕境於他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另一片天,他在家中呆的時日不多,但頂多隔個四五日就要回來一趟,與他夫人說說他在那外邊發生的事。

  “那小城邦裡還有船,有河流的痕跡……”齊君昀這日回來飽睡了一頓,頭枕在夫人的腿上仰著頭跟她道他這次出外發現的地下城。

  他饒有興致地說著,愉快的神情看在他夫人的眼裡真是英俊得不可思議。

  “小兒已經帶人去探那水源地了,要不了多長日子我們就能找到另一處水源了。”齊君昀思索著道。

  “是乾涸了?那水源豈不是也沒了?”

  “不一定,可能是中途堵了。”

  “那城邦是在地下是罷?”

  “嗯,說是城邦,也不大,不過你我家中一半而已。”

  “有記載嗎?”

  “沒詳細的,等會我就去查查,應是當年古國分裂後的一支外流成的小國,那時候道路未通,很多地方說是古屬地,但一旦官衙沒有前來的接任者,說是自成一國了也是自然。”齊君昀產到這張開了嘴,嚼了嚼夫人塞進來的小果子,道,“是什麼?”

  “葡萄。”

  “甚甜。”

  “嗯。”謝慧齊笑了笑,又塞了他一顆,拿帕子擦了擦手,手指撫摸著他的輪廓,道,“味道跟以前的不同罷?”

  “不同。”齊君昀搖搖頭。

  “可是好吃?”

  不嗜甜的齊君昀頓了一下,道,“好吃。”

  比以前酸多於甜的葡萄要好吃些。

  “等我身體再好些,你就帶我出去走走罷,離家近的就帶我去。”

  “嗯。”齊君昀摸摸她的臉,“再長點肉就帶你去。”

  謝慧齊笑了起來,低下頭去碰他的唇。

  

  九月天剛涼,蚊兇那邊就送了十幾個馬車的物甚,公公婆婆的秋裳就有三箱之多,居娉婷也得了一箱,裡頭有她夫君和她的十幾襲衣裳,便是她的母親也是得了一小箱,衣裳精緻講究,便是連顏色也都是妥當的,想來大嫂也是費了很大的心思。

  居娉婷清點好物甚,便去跟婆婆商量著把他們到的第一個年頭,樹枝頭結出的第一茬果實摘些給兄嫂們送去。

  她這邊也是給大侄子親手做了幾件衣裳,那頭母親再趕做幾身,也一併捎去感謝。

  “甚好,”謝慧齊聽了她的安排就點頭,又朝麥姑道,“大少夫人喜歡什麼你還記得罷?去挑兩套配她的頭面。”

  麥姑笑著欠身,“奴婢這就去。”

  “那阿娘,孩兒就這般定了?”居娉婷心想著東西還是別多給的好,他們有的兄嫂們更是有,送去到時候讓嫂嫂再翻了倍送過來,那就是給添麻煩了。

  “嗯。”謝慧齊臥於榻前讓她照顧了些時日,對這個媳婦著實親近了太多,便是與她說話也很是柔和,“貴重的你就別添了,你嫂子會過意不去的,她在信中道今年過年會來,到時你們妯娌之間再好好處處,她也是個奔波的,早幾年跟著你大伯出來想來也沒少吃苦頭,都是我們齊家的功臣。 ”

  居娉婷聽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孩兒也沒做甚。”

  謝慧齊微笑著看著她,目光溫柔。

  居娉婷看著她用完藥這才去,謝慧齊讓她請居夫人過來與她說說話。

  居夫人忙得太狠了,這九月犯了秋涼身體不太舒服,但手邊的事情一件也沒放,謝慧齊這廂叫人煲了梨湯,叫人過來陪她坐一天,也權當是休息了。

  居夫人一到就笑臉進了門,紅姑早候在了門邊扶她,輕聲道,“您慢點兒。”

  居夫人朝她點點頭,滿臉笑意。

  “別行禮了,不需要那麼多的虛禮,”謝慧齊沒跟這個為他們家賣了不少力氣的親家母虛套,“快來我身邊坐坐,有好幾日都沒你跟好好說話了。”

  居夫人在她身邊坐下,接過謝慧齊遞給她的梨湯。

  “趁著溫熱喝,對你嗓子好。”謝慧齊笑著接過另一盅,“這是我家爺的老配方了,他一秋咳我就煲給他喝。”

  居夫人見她說完就笑了起來,也趕緊喝了起來。

  梨湯不知道加了什麼,不甜不膩,一入口就滑過了喉嚨下了肚,喉間的干疼頓時便好了許多,一杯下去,也不過是兩三口的事。

  謝慧齊這日拉著居夫人陪了她一天,說來她也不是什麼事都不做,家事的大方向還她把著的,城中要起什麼大事,要花多少銀子,要從蚊兇或者別處運來什麼東西,這些她都是要管的。

  居夫人也是頭一次跟她一同辦要務,她是聽過這位夫人手上要經手的事的,但親眼看著她邊與自己輕聲笑語,一頭就把事情給定妥當了,當真是了不得,心下也頗有幾分敬意。

  隨著蚊兇齊璞送來的那一趟馬車,九月底的齊家城又迎來另一批馬隊,只是這隊馱著眾多東西來的人馬不是來送東西的,而是投奔來的。

  寶丫跟著丈夫帶著他們的商隊來了齊家城,他們的子女們皆撤出了京城,留在了江南,就這對老夫妻自己來了。

  寶丫見了謝慧齊甚是爽朗,道,“老妹妹,老寶丫來找你作個伴。”

  老寶丫已不是當年那個就是對自己的前路和命運都糊里糊塗的小姑娘了,她臉龐粗糙,但眼睛黑亮堅銳,一看就是不同凡響之人。

她已是大忻最大馬幫的女話事人,手中掌管的馬幫與她丈夫手上的旗鼓相當。

  謝慧齊之前給她送去了消息,讓他們退出京城,當時寶丫不在京城,她走的時候也沒回來,她當這次與寶丫可能就這麼分別了,沒料竟找了上來。

  “我可不老。”謝慧齊聽她一喊,反手握了她,笑著道。

  “呀……”寶丫噓唏地看著她的發,又移到了她的臉上,“光看臉還是能行的。”

  謝慧齊笑出聲來,“那也是能行。”

  笑語過後,她問起了正事,“可是想好了?”

  他們夫妻倆帶來的馬隊也像是搬家,但兒女們一個都沒帶,謝慧齊想來也知道這事他們的兒女們是不肯的。

  “想好了。”王寶丫重重握著她的手,沒有多說。

  他們家能有現在這家業都是受她恩惠才有的,這恩但凡能有一點可能報上,他們都得報,兒女們覺得不重要,還想擺脫干係,那是他們糊塗,他們這兩個老的不能跟著他們一塊糊塗,要不,做人這一輩子,活得還不如那餵兩口吃的還會看家的畜生。

  “我家當家的說,從這邊走能通到另一邊很遠的地方,那個國家有很多奇特的東西,之前他們上京見我們大忻天子也是從這邊走的道,他們叫,叫什麼來著……”

  “羅列國。”謝慧齊笑著道。

  這羅列國跟她所知道的波斯人有點像,當初這些人入京引起京城百姓沿街觀看,她小兒子也去宮中特意看了,回來學給了她看,她多少知道一點。

  “對,羅列國!”寶丫輕聲道,“我也不瞞你說,當初那大使進京來,他們底下的人也是拿了手上的好東西跟我們換了不少東西,我當家的也得了幾樣,在南邊那邊轉手一出就翻了個十來倍,你就知道他們的東西有多稀罕了。”

  物以稀為貴,他們大忻多的是有錢有勢的買得起。

  “呵。”寶丫這聲音又是高,又低的,哪怕就她們倆個人說著話,謝慧齊也覺得很熱鬧,嘴邊笑意一直不斷。

  等到說了不少,下人端來藥來,謝慧齊喝過藥後輕咳了一​​聲,本來咋咋呼呼的王寶丫沉默了一下。

  謝慧齊看她一臉的慾言又止,不由挑眉,“怎麼了?”

  王寶丫又沉默了一會,才苦笑著道,“你說你,這是怎麼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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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發表於 2016-8-30 13:39:33 |只看該作者
☆、第354章

  謝慧齊笑了起來,她頓了頓,笑著與王寶丫道,“我過得不錯。”

  說著她站了起來,拉了寶丫往外面走。

  外面天有些冷了,綠姑拿來了狐裘來披,王寶丫抿著嘴站她面前給她清理衣裳,謝慧齊看著她,等她清理好了,朝她一笑,喊了她一聲, “老姐姐。”

  王寶丫被她喊得鼻酸。

  謝慧齊卻嘴邊笑意一直不斷,帶了她出門,去往庭院。

  現在的齊府沒有以前一個前院的大,但庭院小花園的架子是她丈夫給她架的,花草樹木皆是他為她親手栽的,謝慧齊住在這片小庭院中一直安心得很,也似乎到了現在,她什麼都不需去做,就可受盡呵護。

  誠然她這一生付出的多,但得到的豈是一般人所能比?

  相比在京城的年年月月,她現在要過得輕鬆多了,齊府小了,她的負擔何嘗不是萬以倍計地減了下來。

  小日子過久了,竟過出了安享晚年的味道出來了。

  深秋的庭院還是綠意盎然,小庭院架了溫室出來,謝慧齊已經跟丈夫約好冬日早上只要他在府中,至少要陪她喝一道早茶才能去忙,現在茶桌都已擺好了,只等冬日一致,他們夫妻坐上軟椅……

  庭院的每一處都是他們商量著安排好的,謝慧齊牽了王寶丫去了小桌處坐下,綠姑已帶了丫鬟過來擺桌,新做出來的點心散發著香甜的味道,地下水泡出來的清茶也散發著清香的薄霧。

  “你來得恰好,正好趕上點心出爐。”謝慧齊先拿了筷,讓寶丫也吃。

  王寶丫舒了口氣,緊跟著拿起了筷著,點心香茶味道確實貼心暖胃,三四塊點心,半杯茶一下肚,她擱了筷,原本要瞞下的話已是說得出口了,“大忻怕是要有皇后了。”

  說著,眼睛沒離謝慧齊的臉。

  謝慧齊這時嘴角微微一翹,“是嗎?”

  她不年輕了,寶丫想,但她還是好看,一顰一笑還是別人都學不來的。

  “我們來之前,去了趟京城,”王寶丫看著她飽經風霜,卻還是溫婉淡定的臉,她也變得淡然了起來,淡道,“她找了我,託我帶點東西,我們帶來了。”

  “她是個好孩子,”謝慧齊笑容微頓,嘴角又往上稍微翹了一翹,輕柔道,“只是往後可能見的面就少了。”

  “孩子長大了,”寶丫莫名嘆了口氣,似也是能明白她的意思,“與我們這些老傢伙的路肯定是不一樣的。”

  謝慧齊笑了起來,拍拍她的手當是安慰她,“皆是後浪催前浪,各有各安身立命的所在,如此各生歡喜才是皆大歡喜。”

  “你也是看得開。”王寶丫共有三兒三女,他們老夫妻倆選擇報恩決定前來伴隨救過兩家家族性命的恩人左右,兒女們先是勸阻,勸阻不成,為著家業大打出手,為著他們放心,最孝順他們的大兒子最後成了最吃虧的那個,王寶丫現在想來都是心如刀割,心上的那些刺痛都是她的親生兒女們一刀刀砍上去的。

  世間泥濘,真不是咬著牙熬熬就能過得去,心就不疼的。

  “老姐姐,人一輩子說長也長,但說短也短,”謝慧齊給她倒茶,淡淡道,“我不是看得開,只是時間浪費了,就要差過下一程了。”

  她倒完茶就給她切點心,依舊不緊不慢地道,“你跟姐夫既然來了,那就安心地呆下,齊家城是沒以前風光了,但這裡有著無數的寶藏,還有更多讓你們從無變有的可能性……”

  未必會比以前差。

  就是不想做事了,也還是可以過得好的。

  

  王寶丫帶來的那一部份宮女送的東西,謝慧齊沒去看,只是交給了三媳婦,讓她造個冊,寫好來歷放在箱子裡,也不需要送來與她過目了。

  齊家的二小姐現在已經無人再提起,上上下下誰都當沒有這麼個人,謝慧齊心中是還有著這個女兒的,但也僅是有著,也不能再為她做什麼了,即便是感傷也是淡了。

  女兒一直以來也被皇帝牽制以前的國公府,看似皇帝對國公府恩寵有加,國公府何嘗不是全府男人全力以赴在為他奔波,這一點,女兒何嘗不懂,那等時候她再進宮,不過是再把家族帶進去承擔皇帝的殺戳,國公府要替皇帝承擔著滿朝廷的壓力,收拾著皇帝帶來的後果。

  當年定始帝在世時對當時的齊長公子的百般戲弄謝慧齊一直都沒忘卻,皇帝的出爾反爾可能得要齊國公府的上下滅亡來成全,這一點別說她丈夫受不住,即便是她也是對這對小兒女心灰意冷了。

  如今橋歸橋,路歸路,彼此各安各的天命,不再有牽扯的好。

  這一年到了年底,謝家兄弟不能前來過年,臘月時朝廷派了欽差過來用糧草,還有代皇帝查看軍訓,這一行人要過完年才能走。

  齊璞那臨時也有變,他要招待欽差大人,遂最後就是林玲帶著長孫齊和仲來了。

  林玲來的時候肚子裡還有了一個,大肚子帶著齊和仲來了,謝慧齊才知她有孕,當真是嚇了一大跳。

  林玲卻是笑得爽朗,“阿娘放心,我現在身體好得多了,馬車也走得慢,我又自個兒提著神,傷不了孩子。”

  “唉。”謝慧齊嚇得不輕,握著大兒媳的手沒說話。

  她要是知道了,是肯定不會讓大兒媳來的,這等時候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要見面明年見也是一樣。

  居娉婷也是看著初次見面的大嫂那甚大的肚子直看個不休,一直站在門邊等著言令來,等言令過來了她這才輕籲了口氣。

  言令一把脈,也是驚奇,“大少夫人這是懷的雙胎?”

  “嗯。”林玲笑瞇了著點了頭。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言令趕緊朝謝慧齊行禮。

  謝慧齊無奈,“大少夫人身子如何?”

  “回夫人,康健有力得很,老奴能清楚聽到他們的脈,是兩個活潑的小公子,恭喜夫人,老爺跟您再過三個月就有小孫子可抱了。”

  言令激動不已,謝慧齊笑著搖搖頭。

  “大少夫人身體也好得很。”言令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道。

  謝慧齊又笑著搖了下頭,林玲這時候雙手都放到了婆婆手上,跟她笑道,“阿娘,我不比以前了,以前在京中過冬恨不能里三層外三層,現在我都是一件冬襖一個披風就能把這冬過過去,您別擔心我,我是真好得很。”

  林玲也不跟婆婆道她來蚊兇第一年就遭遇了大雪紛飛不停的一個冬日,那年蟻兇主城被大雪覆蓋,一天要凍死不少人,糧食運不進來,她家長公子夫郎天天急得嘴裡全是泡,連嚥口粥都難,天天在外盯著人鏟道,她要照顧他,還要幫著處理城裡的事,不過一年,等到了來年開春,她也像是逢春重生了一般,什麼事都做得了,也不再覺得她那喜愛她的夫郎對她的好都是應該,日子反而比以前要過得好了。

  “誒,這兩天哪兒都不​​去,先在家呆著。”謝慧齊說完,這時候乖乖在她腿上坐著的長孫兒突然抱著她的脖子,在她的頭髮上嗅了又嗅。

  長得無比俊俏的小公子還乖乖地道,“祖母發發香香的。”

  謝慧齊抱著他啞然失笑,也不知為何,這個孫子打一見她就黏她得很,請過安就乖巧地過來問祖祖我能坐你腿上嗎?

  一坐好,等大人說話,他便不說話了,直到現在才開口。

  這種親膩真像是與生俱來的,謝慧齊能直覺到這個孩子是真的喜歡她,一直拿著眼睛小心地看著她不會,她瞄他一眼,小孩都能羞澀地笑,卻依她依得更近了,小手抓著她的衣裳抓得緊緊的……

  “回頭祖母給你洗頭髮,咱們小長公子頭髮也就香香的了。”謝慧齊輕柔地道,引得小公子看著她紅著臉,咬著嘴笑著點頭不休。

  “婷儿,你坐著,讓言令也給你探下脈。”謝慧齊嘴角帶著笑,沒忘了三媳婦。

  “是,娘。”居娉婷坐下,伸出了手。

  這時候林玲朝她笑著看來,友善地朝她點了下頭,居娉婷也回了個淺笑——這位大嫂眉宇間盡是英氣,一看就是精力十足,沒想還能大著七個月的肚子過來過年,著實是厲害,也是孝心十足。

  這廂謝慧齊抱著齊和仲輕聲說著話,齊和​​仲也有四歲了,說話清晰,答起話來有條有理,一時之間兩初見面的祖孫倆也是說個不停,等到齊國公帶著齊望謝由,還有和隨他們出去走動的兩孫女回來,就看到這兩祖孫已經說起滿漢全席有哪幾樣菜是他們認得的事來了……

  “兒媳林氏拜見父親。”一聽門邊人說老爺回了,林玲在門邊就給公公行了禮。

  齊君昀看了兒媳婦一眼,眼睛從她肚子上滑過,把坐在他肩膀上的孫女放下,朝她頷頷首,“來​​了?”

  “是,早到了一天,提前了兩天來,夫君說讓我早點過來,看過年娘有什麼是要吩咐我做的。”林玲欠著身道。

  “別站著,坐。”

  “大嫂。”齊望這時也把自己身上的閨女放了下來,朝林玲揖了禮。

  “三叔。”林玲還了一禮。

  “叫大伯母。”居娉婷把兩閨女拉到了林玲面前。

  她話一完,兩閨女回頭朝祖母望去,看她笑著頷首,兩丫頭片子脆生生地出了聲,“和康,和泰給大伯母請安磕頭了。”

  說著就跪下給林玲磕了頭,林玲忙不迭彎腰去扶她們,居娉婷趕緊扶了她,但兩位小姑娘還是被她身邊的人眨眼之間就扶了起來。

  “你們真好看,”林玲笑得眼睛彎彎,“大伯母給你們早準備了見面禮,現在就給你們啊,娃娃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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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發表於 2016-8-30 13:40:37 |只看該作者
☆、第355章

  齊和康和齊和泰頓時也是笑眼彎彎,兩個小女孩學作男童打揖,一揖到底,又嬉笑著福了禮,嬌脆地道,“多謝大伯母。”

  竟是一點也不怕生。

  居娉婷在旁也是無奈又好笑。

  林玲也是驚奇,不由拉著她們說話。

  這時齊和仲本坐在祖母的腿上看著兩個可甜可白的小女娃,眼睛又不由得朝那個向他走近的很高的人看去。

  “去,祖父回來了。”

  身後祖母微一推,齊和仲就飛快下了地,跪在地上就大聲道,“孫兒和仲給祖父大人請安,恭請祖父大人安康。”

說著就有模有樣地磕了三個頭。

  齊君昀看了這小孫子一眼,沉默了一下,轉頭向妻子看去,見她笑意吟吟朝他輕揚了下頭,他頓了一下,還是上前把人扶了起來,把人抱到了腿上,跟身邊的妻子淡道,“既然人回了,早點開膳。”

  謝慧齊笑著點頭。

  林玲這請完安,就被下人請去安置,臨走時齊和仲戀戀不捨,但母親輕聲多叫了他一聲,他還是從祖父的腿上自行爬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祖父。

  “去吧,等會過來。”齊君昀摸了摸他的頭。

  他神色淡淡,齊和仲卻眼睛一亮,這才跟隨母親而去。

  居娉婷帶著他們去了,小男孩一走,齊望身邊的兩個小女孩就衝到了祖父母面前,一個捏著祖母的手細細地呀呀,“那就是小哥哥呀?小哥哥呀?可祖父跟你有我跟阿泰了呢。”

  “是的呢,”最活潑的齊和康已經飛快地爬到了她的寶座——祖父的腿上,別過臉奶聲奶氣地跟祖母道,“我們很乖又好看,您跟祖父要最喜歡我們好不好?”

  齊望在旁正吃著下人端上來的暖胃湯,聽了差點把湯噴出來,趕緊嚥下板起了臉,“沒規矩,昨兒教你們的尊長謙讓都忘了?”

  他本也是疼愛孩子的父親,只是祖父母看她們什麼都是好,還有個外祖母把她們當心肝兒捧在心上,他與妻子無奈之餘隻得當起嚴父嚴母來了。

  兩女小孩頓時齊齊回頭,把頭埋在了祖父母的胸前……

  “小阿姐,去了,換衣裳了。”照顧她們的媳婦也是好笑,上前來抱她們。

  小女孩們是從小就能說會道,好在確實聽話乖巧,奶姑姑一來抱,朝祖父母看了一眼,得了他們的頷首就把手伸出去了。

  “阿父,阿娘,那我們去了。”齊望站起身來,準備回去清洗換裳。

  謝慧齊站起身來拿帕擦了下他鬢邊的汗,笑著點頭,“去罷。”

  他們一走,齊君昀就起了身,謝慧齊巴巴地跟在了往洗漱間走的丈夫身邊,“我一看小和仲就覺得他與我格外親近,你是不是?”

  齊君昀看她一眼。

  “一看他就想笑。”

  齊君昀“嗯”了一聲。

  謝慧齊欣喜一撫掌,“看來也不是我一人錯覺。”

  也真是奇了,無論是孫女,還是今兒見到的孫兒,她老覺得跟他們格外的親近,且這感覺不僅是只有她有,她家爺這種不喜跟小兒親近的,對著孫女兒們的那手可是常常張開,想當年兒女們除了女兒還能被他嬌寵,兒子們無論是誰都休想輕易得他一個抱。

  “嗯。”

  “我等會給他們見面禮,你隨我一道,今日下午出去晚點,用完午膳給我念唸書,我睡著了你再走。”謝慧齊絮絮叨叨,齊君昀在旁接過下人遞來的熱帕,時不時“嗯”兩聲。

  那廂林玲一進了自己歇息的小院,三弟媳交待完告辭要走,她隨即拉著三弟媳的手又挺著大肚子把人送到了門邊,與她道,“弟妹,我等會想來找你一道擺午膳,你看……”

  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是知道現在家中掌事的就是她這個三弟媳,是她照顧著公婆和全家上下,她這時臨時抱佛腳盡孝心,也是臨門插了一腳,是她理虛。

  “嗯,”居娉婷稍想了一下點了頭,“大嫂如若想便儘管來就是,是我要多謝您能幫我這個忙。”

  “哪裡的話,”林玲連忙道,“是我越逾了,家中一直是你們替我們把該盡的孝道盡了,該是你們大哥與我感激你們。”

  居娉婷微微一笑,沒與她過于謙虛,此時半退了一步朝她一福禮,“那我恭候大嫂等會過來。”

  說著把身邊的丫鬟留下了一個帶路,她則帶著人迅速前往了前院,一在前院大廳堂落座,一手接過了丫鬟遞過來的菜單,另一手則接過了筆,嘴裡則道,“外祖母回來了沒?”

  “已去請了,有一會了,想來很快就能歸府了。”在一旁站著聽候吩咐的管事娘子趕緊報。

  果不其然,居娉婷把手頭午膳的菜單剛剛擬完,居夫人就回來了。

  居夫人今日是去了城邦的西邊清帳,一年到頭,建房子的奴僕要論功分賞,她是去到實地跟人細細算這賞是怎麼分的了。

  這主事的也不是不能叫到府時來問,但去實地問總要定人心一些。

  居夫人沾了一身的風霜回來,在門口探到外孫女們不在,這才走進門來,稍緩了一緩就走向了前廳。

  要是孫女兒們在,她多是要把這風霜褪了,才讓孫女兒們靠近。

  居娉婷一看母親舉止就想笑,嘴邊也揚起了點淺笑,起身扶了母親坐下,又把小銀炭爐塞到了她手中,道,“丫頭們隨祖父已是出去騎了一圈的馬,剛回。”

  “那小手可熱?”居夫人忙問。

  居娉婷點點頭,微笑道,“您別老掛著她們,她們可比我們康健。”

  “那是當然。”居夫人頷首。

  “大嫂帶了大侄兒回來了。”

  “我在路上已是聽說了。”

  “婆婆剛才找您沒找到,您等會換身衣裳就過去罷,午膳再過一個來時辰就要開了,今日要開得早些。”

  “長公子夫人和長孫公子剛回來,理當如此,”居夫人點頭,尋思了一下又輕聲問女兒,“見面禮是早先備好的那兩份,可要再重點?”

  “就先備妥的那份就好,”居娉婷搖搖頭,“禮不要太重了,我聽婆婆的意思是您也是我們家中長輩,是一家人。”

  母親跟著她過,在她夫家一直過於恭謹,婆婆那個人多數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大家隨著心過,但到了正經場合,該給誰什麼就給誰什麼,不該給的多一分都不會給出去,遂只要隨著她心意行事,就能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了。

  居夫人跟齊夫人也是相處了好長一段時日了,齊夫人於她是威言與隨和並重,這時聽女兒一說也就明白了齊夫人在長媳面前也存了敬她三分之意,當下就點了頭,“那娘知道了。”

  “娘,喝湯。”居娉婷把下人送過來的暖胃湯送到了她手裡。

  居夫人朝她一笑,接過湯喝完,又摸了女兒的嫩手一下,出了門腳步加快,回她的住處換裳取物去了。

  

  午膳還有一段時日,齊君昀在她身側,謝慧齊就又開始給她家爺找事煩了,她讓綠姑把她先前備好的要給人的禮單都拿出來給丈夫過一眼。

  長孫那裡他們夫婦是肯定要給一份重的,長媳婦也還是有給——她這裡什麼都不多了,就是珠寶首飾特別多,走的時候銀樓裡那些特等和一等的頭面裝了幾十個箱子,次等的還有百來箱,是到了年中的時候才從另道走到了城裡,歸到了她手上。

  另外,谷家的也備好了。

  今年大郎二郎他們不過來,但谷表弟來了信,今年她的小表外甥要來她這裡過年,谷家是最後一批離京的,因是佯死走的暗路才脫離的京城,遂能帶走的東西也是有限,謝慧齊本來給他們留了一份,這廂想想又給谷家多添了一份,想讓小外甥帶走。

  他們是來了最靠西的沙漠,但她丈夫給谷家表弟的是南蠻的一大塊荒居之地。

  那地方早好幾代本是小國,但因毒蟲遍野早成死地,早被視無不吉之處成了無主之地,那塊位於高山峻嶺的險地一被齊國公府的探子送到齊國公面前,就被謝慧齊經營了近二十年,為彌補谷家,那塊地就送給了谷家,連防守之道和生生存之道也都寫成了冊送到了谷家手裡,但那裡儘管現在已不再隨時都置人於死地,但也不太適於人居住,想在那裡起家也需非常巨大的成本,謝慧齊就想著還是多挪點過去,先讓谷家把根紮穩了再說。

  給谷家的一出去,齊家的也就沒剩太多了,所以謝慧齊也是拿著薄子跟丈夫講道,“給表弟安家的出去了,我以後也不能再大手大腳了,我手裡頭咱們家的也就這點東西了。”

  說完她拍了拍身邊的三個薄子堆起來的帳冊。

  以前齊國公府的產業能擺滿好幾個案桌,擺成小山也是堆不下,現下剩下這一點屈指可數的,散盡的何止是千金。

  她說得笑意吟吟,齊君昀瞥她一眼,又“嗯”了一聲。

  他紋絲不動,謝慧齊也是可惜道,“以後我不能養你了,得你多費費心養我了。”

  她的生財之道離了大忻就斷了門路了,以後養家的事還是得靠他了。

  她可惜不已,齊君昀也是無奈,拿過給谷家的冊子,在餘頁上塗了黃金五箱,謝慧齊一看他添,就過去把了他的手看,等他寫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君昀搖搖頭,彈了下她的腦袋。

  她這一擠兌,今年一半的收成就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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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發表於 2016-8-30 13:41:43 |只看該作者
☆、第356章

  居夫人先到,看她早回來了謝慧齊也是欣喜,跟著她一塊見了大兒媳和長孫,一道把見面禮給了。

  林玲領著孩子給居夫人行了恭敬的晚輩禮。

  午膳一家人用了一頓飯,皆言笑晏晏,外頭又開始下起了雪,也沒讓屋裡頭的人覺得有多冷,不過途中居夫人出去了一會,吩咐下人讓外頭做工的奴僕可以收工回去歇息了。

  膳畢,居娉婷吩咐了下人收拾廳堂,在一側的茶廳陪公婆,母親和嫂子坐了一會,這才起身去處理後面的事。

  齊望也是告辭,隨她一道出了門,陪她走了一程,前她到了前堂,這才出門騎著駱駝辦事去了。

  這廂林玲才問起小叔子和由叔子這兩人,謝慧齊笑道,“他們忙他們的事去了,要等到大年三十才回。”

  近的事有父親跟長兄掌舵,遠的就只能靠小的們去打拼了。

  “那好,我等大年三十下餃子給他們吃。”林玲也是笑道。

  居夫人是陪著坐了好一會,直到謝慧齊看天冷降溫,天色也不好,就讓她回去歇息。

  “別先去忙,回去先好生睡一覺。”這年頭越是能幹的人越是對自己苛刻,居夫人更是如此,一忙起來連個喘氣的功夫都不給自己,謝慧齊便盯著她緊了點。

  親家母最終還能跟他們住在一起,隨他們萬里迢迢把家都遷了,這是兩家之間的緣份,更是居夫人對他們齊家的信賴,跟著來了,一介婦人能頂好幾個老手的事,也得虧她有心了。

  “誒。”居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看她要起身相送,忙道,“我走兩步就出去了,您別送了,省得沾了寒風。”

  謝慧齊還是起了身,扶了她,“我就送送,不沾風。”

  她送到了門邊,門要開時,居夫人回過頭朝她笑,見她微笑著站著不動,居夫人也是柔和了臉,“老姐姐,我先回了,晚些時候再過來。 ”

  謝慧齊點點頭,笑道,“早些來,下午要蒸薑汁奶羹,你早些過來吃碗熱乎的。”

  “誒。”

  謝慧齊站在門邊看著人走了,門復關上後這才回身,回過身來見到大兒媳牽著長孫一臉笑意站在她身後,看著這再次見面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的大兒媳,謝慧齊不由得欣慰一笑。

  孩子長大了,以前不懂的,現下想來也是懂了罷?

  

  這關外沙漠環境比當年謝慧齊所在的河西惡劣,一到冬日嚴寒更是如此,連水都冰凍住了,每日皆要敲冰取水,更別論物資的匱乏,東西用完了,連補都沒處可補,要等府中的下一隊補給物資的到來。

  寶丫夫婦來了沒一個月,就出門給他們補給物資去了,也是要到過年那兩天才能到。

  好在打的溫棚裡的蔬菜在經過幾次失敗的種植後利用運來的黑炭加溫,總算長出了芽,不用愁接下來沒菜葉子可用了。

  現在齊府也還算是吃得好住的好,只是成本都相當的昂貴,現在養幾百人的成本勝過以前養幾千人的,遂不想法子,這好日子也過不了兩年。

  遂謝慧齊說笑歸說笑,但這精神一日比一日好,緩過了那口氣,不在閻王殿門前打轉了,她也開始積極了起來。

  便連話都比以前多了許多。

  她話一多,齊君昀現下倒是記掛著歸家了,本來要去的遠程也交給了兒子們,他就在處置點附近的事,為的就是她想說話的時候他能在她身邊聽。

  沒兩日,谷翼雲的長子,現名為谷家好的少年帶隊,兩鬢沾著風霜進入了齊家城。

  少年老成的谷家好一進見過表姑父和表姑姑,就跟在了表兄的身後學習日常事務,屋中每夜燭光不熄,第二日一清早就起來,不是找姑父,就是找表兄求教眾多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每日不過頂多歇息一個來時辰。

  謝慧齊聽侍候的下人報,說表長公子有個騎在駱駝上就打盹睡覺,一下駱駝就馬上精神奕奕的本事。

  謝慧齊在親眼見過這小表外甥站著也能睡後,他不過來也不召他,他一過來就按著他在榻上睡一會。

她也沒說什麼憐惜之語,但離開京城,連自己名字都改了的谷家好卻覺得這真是好,該變的一直在變,沒變的一直都沒變,如表姑姑還是最懂得怎麼疼愛他。

  臘月二十九,王寶丫夫婦和齊家死衛有驚無險帶著大隊商隊歸了齊家城,另外帶了前來歸順的兩家馬幫近百人。

  這兩家馬幫皆是彪悍漢子,其中竟還有師爺。

  兩家馬幫領頭的話事人以前是受過齊國公府的幫襯的,而師爺是半途靠著嘴皮子強自加入來的——在馬幫的粗漢子眼裡百無一用的書生們施計讓他們中了招,帶著這個個都自卦是師父的七個書生們來了。

  這七個書生,是齊家城的老爺還是齊國公時教過的弟子,其中兩個是京官,一個是放在外面的縣官,另四個都是齊國公前年收入興邦苑的進士。

  齊君昀一見到這幾個人,尤其時兩個京官大發雷霆,兩個年過三旬的老弟子趴伏在地連氣都不敢喘大了,在恩師厲聲出言攆他們走後,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哀呼道,“弟子也想受恩師之令死守京城,只是弟子心志不堅,方一尋到能承恩師志的同門師兄方才前來跟隨恩師,還請恩師明鑑。”

  齊君昀氣得冷笑,“才幾年不見?你們眼光竟比我還好了。”

  他們這些個人,哪一個不是他親手雕琢打磨出來,才放到其位上的?

  “恩師,您且聽我說。”老弟子穩了穩被恩師盯得發抖的心,細細說道起了他們為何前來之舉。

  皇宮今年下半年又開始動亂,入宮的皇子又死了幾個,京中百姓雖不敢言君,但皇上在京城的聖名確不如之前了,現在臣子們也不敢頂撞皇上,但皆都陽奉陰違,對京中諸事橫加插手干涉,原本清平的京城不到半年就又亂了起來,他們這些京城的官員皆是五品以下的地各司生衙小官,胳膊哪擰得過大腿,遂他們這兩個無家室,更無家累的京官出頭參了那幾個弄他們事的大員,以官帽揭發上峰公報私仇,末了,這加害各司衙的大員是被除了,而他們兩個也就成了犧牲品,另尋了可靠的之人替上,就前來投奔昔日再造恩師來了。

  “您不在朝廷,不知當時事情急重,如若我跟方師弟不出頭,當年你令我們死守讓百姓安寧的局就要被破個大洞了。”老弟子沉聲道。

  為了大局,必要的犧牲總是該有的,如若京城被大官們把持,貪腐嚴重,京城來年盛世怕是不保。

  要知這些大員們出手都不要臉了,找到大戶就是直接敲詐,再陷害忠良,京城一時之間魑魅魍魎,不速速清理只會大亂。

  齊君昀聽了良久未語。

  半晌才道,“皇上不管?”

  “管,”老弟子苦笑,“可上朝的時候少,弟子們愚拙,只能想出死諫這一招來。”

  “沒保你們?”他是跟他商量好了的,這才幾年,皇帝就不記得了?

  “是臣等沒讓皇上保,”老弟子坦言道,“臣跟方師弟死諫,也沒存保全己身之心。”

  既然敢說上官的不說,那得做好付出代價,斷了官路的準備。

  齊君昀這時沉默了半晌方道,“如此,你們做得甚好。”

  他當年給京中任命眾要害部門的官員時雖沒想過他有朝一日無離京,但當時確也告誡過他們自救之道。

  現下想來,還好此舉他早早就定了,若不然多年拼博而來的盛世,也許沒幾年就要荒涼了。

  沒有大道,只有血腥的上位者,只會滋生邪魔頹敗之氣,皇宮又沒有了那個齊國公府擋在前面消磨朝中眾人戾氣,平均利益,人心豈能不亂?

  只是齊君昀也沒高看他們齊國公府,他就算多年隱讓退避,把爭鳴放光之事都讓給了別人,但此時就是他們還是在京也不過是多撐幾年,再被大家一起聯手撕扯著你咬一口,我切一刀分割而亡。

  他們就是有著兵權又如何?真殺光了這天下的人堵了這天下的嘴?

  那多殺多少的人?

  得被多少人憎恨摒棄?

  值嗎?

  古往今來,欲行酷令奪天下的,誰不是斷子絕孫?

  每個世族的福氣根脈都是有限的,齊君昀沒想讓齊家的根脈斷在他的手中。

  那被放在重縣任縣官的弟子也是因陷害才丟的帽子,被人擠了下來上台,他是齊國公之前很是看重的書生,被人陷害到京中同門相救才得了一命,這時候見到當年的齊國公羞愧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跪在最後面把頭埋得死死的,生怕被揪出來發問為何他也來了。

  這種自己沒本事的感覺,逼得他都快瘋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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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發表於 2016-8-30 13:42:32 |只看該作者
☆、第357章

  一行中人也不乏走投無路而來的,也不敢欺瞞老師,還未語就已一臉羞愧,齊君昀一看心中差不多就有數,也沒多問,叫來了齊大安置他們,讓齊大安撫他們一句即來之,則安之。

  王寶丫夫婦歸來這日謝慧齊帶著兩個兒媳清點了東西入庫,忙了一天,一到晚上眼皮就不受控制地眨,瞌睡不已。

  但上了床閉了眼,她還是摸了身邊那靠著床看書的丈夫的手,打著哈欠含糊地問,“外面可好?”

  齊君昀先沒說話,等她側過身來睡意朦朧地看他,他搖搖頭,摸了摸她的臉,“你先睡,明早再說。”

  謝慧齊這一天也沒過問他,但夫妻這麼多年,他情緒有什麼波動,她只是稍微瞄一眼就能察覺得出,知道他這時心里肯定有事,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靠在了他懷裡,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還是現在跟我說說罷。”

  今晚跟明早是不一樣的。

  明早他說的話是他想清楚了的,現在的話,則是兩個人商量出來的,這份量是不一樣的。

  “你要是想說的話,”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揚了揚嘴角,“不說過了這村可沒那店了。”

  齊君昀笑了笑,把吻落在了她的發頂,沉吟了一會才道,“京中那批守城者,也不知能支撐多久。”

  “再少也有個四五年罷?”明白他話中之意的謝慧齊淡淡道。

  京城他最後安置的那批人家世背景都不是特別大,與京中大族都是無過多牽繫,其背後也不乏支持,當中不凡清貴之家出身,短時間不會窮到要貪腐,而權色之心也需一個過程累積才能到伸手的地步,所以就算有人會起異心,忠心與被賞識之恩也能讓他們堅持個四五年不倒戈罷?

  “嗯。”

  謝慧齊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他說話,睡意也慢慢地褪了,轉過頭看他,“擔心?”

  齊君昀笑了笑。

  只一眼,謝慧齊就別過了臉,不想再看他那張蒼涼的臉。

  齊君昀抱著懷裡老妻淡淡道,“回不去了。”

  擔心又如何?他是對是錯都已不打算回頭。

  他自知牙牙學語就開始就把大忻天下烙入腦子,祖父親自教導他何謂君,何謂臣,何謂治國之道,何謂太平盛世。

  他這一生全耗在了大忻的天下之上,但到最後他還是背棄了它,沒有與祖父讓他盡忠的大忻同生共死,要說他是罪臣也不為過。

  他終是為一己之私背棄了他的國家。

  這時謝慧齊已是睡意全無,末了她無從安慰,只得滑過他的手臂與他五指緊緊交纏,垂著眼皮輕道,“那就這樣罷。”

  那就這樣罷,人生無法完美,那就只能接受,難受也沒辦法,身而為人,有幾許歡喜就有幾許折磨。

  

  齊潤跟謝由到大年三十凌晨過後才趕回了齊家城,齊君昀跟謝慧齊一直未睡,坐在他們小院的廳堂,就著明亮的燈火與火盆等兒子們歸家。

  這天下了大雪,齊潤跟謝由一身雪回來,還沒入父母的院子就听到了他的咋呼聲,“阿父,阿娘?餓了餓了,可餓了。”

  說著他背著人大步就進了門,一入廳堂就把背上的小媳婦交給麥姑,“我媳婦兒凍著了,姑姑你去帶她暖暖身子過來。”

  謝慧齊在他喊出聲來就已經起身,這時候已到他身邊,看著被麥姑扶著的文籐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凍著了?”

  為了過年,最後那段路是日夜兼程趕的,文籐到了最後體力不支,但也咬著牙一道跟了上來,這時候確也是喘不過氣來了,但她為了能與齊潤禍福同共連馬術武藝都習了,這時候唯恐給婆婆留下病弱之姿,斷了以後與他一道出去的路,趕緊搖頭道,“阿娘,我無礙。”

  她說著話時就算是被扶著也是搖搖欲墜,謝慧齊伸手接過下人備好的參湯,等麥姑扶好她坐下,餵了她湯,“趕緊喝。”

  她沒用勺,給小姑娘灌下一杯參湯後就朝麥姑點頭,“先用暖被裹一會再下入熱湯。”

  身子冷著了不能一下子就入熱水。

  “是,老奴這就去。”麥姑不是個身弱的,即便是快五旬之婦,在主子一下令之後就彎下身子背上小少夫人去了。

  這廂齊潤跟謝由也被媳婦子帶著人灌了參湯​​,謝慧齊一看小媳婦去了,便回頭對這兩個兒子道,“去換衣再過來。”

  “餓,”齊潤跺了跺濕腳,搓著僵手,“阿娘先給口吃的。”

  “趕緊去。”謝慧齊沒理會他。

  齊潤還要說話,這時候他父親溫和道了一句,“快去罷,等會過來膳也擺好了,一道用團圓飯。”

  父親好好說一句話,比母親嚕嗦百句都管用,齊潤嘿嘿笑著撓著腦袋就往外走,“去了去了。”

  還真是的,真是大過年,老子都難得對他和顏悅色起來了。

  也是一身濕的謝由這時候朝齊君昀一跪,掏出個袋子,“給您。”

  齊君昀接過,摸了摸他的濕髮,“好孩子。”

  “嗯。”謝由把頭埋在老猴子的腿上蹭了蹭就起了身,路過老母猴子的時候從胸前掏出塊透明發亮的石頭,他身上是濕的,手也是濕的,遂石頭也帶著水跡,他在身上擦了擦覺得還是濕,朝老了的母猴子道,“你拿帕子出來。”

  “帕子攤平。”

  帕子攤平了,他把石頭放她手上,淡淡道,“撿的,好瞧的,給你。”

  給完他就走了,門又再次開而關,滲進了幾許寒風,謝慧齊的心和眼此時卻熱得發燙。

  她回過頭去,見丈夫對她笑,她便也笑了起來。

  齊潤他們回來得是晚了些,但他們還是一家人用了一頓團圓飯,林玲抱著睡著的孩子來了,齊望帶著妻女和岳母過來了,谷家好早早聞到動靜就過來了,等到齊潤帶著小兒媳婦和謝由穿著新裳過來,坐下便是用膳。

  用到一半,睡著的小孩子們醒了過來給小叔,小嬸們拜年,齊潤一手抱一個腿上還坐下個,挨個親了又親,親得小孩們咯咯大笑,雙胞胎更是說小叔鬍子臭臭,對他的下巴是摸了又摸,笑了又笑。

  如不是父母兄嫂都在身邊,齊潤肯定是連飯都不用,要抱著侄兒侄女去毛毯裡打滾去了。

  謝由沒他那麼瘋鬧,坐在謝慧齊身邊一直用著膳,身邊的人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不給了他就放下筷,知道她怕他肚脹不會再給。

  

  又是新的一年開始,奔忙的齊家人在過完初五後就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谷家好在過完元宵後就帶隊離開了齊家城,隨他而去的還有五戶齊府的種糧好手,跟著主子而來的奴僕又奔向了他們命運的另一程,要隨新的主子去遙遠的遠方紮根安家。

  也是正月十五,齊家近百護衛組成的兩支商隊開始由小公子和由公子帶隊前往更遙遠的他們尋求生機。

  齊潤這次還是又帶上了他已經長成了小母老虎的媳婦兒,只是這次要跟自己的小弟弟分道揚鑣,去往不同的地方。

  他們告別,再遙遙回頭望過去,還能看到對方回望過來的頭。

  對於離別,齊潤從無離愁別緒,等到弟弟都再也看不到了,他也是一摟身前的媳婦,豪氣地道,“跟著為夫的走,我給你掙一個天下。”

  他什麼都不怕,鞭子在空中甩得鏗鏘作響,跟著他的人也是個個豪氣沖天,即便是女婢面對危難生死也是面不改色,皆是頂天立地之人。

  而謝由帶著的隊伍沉如磐石,每一次每一步都走在最前面的謝由帶著他如孤狼一樣的隊伍走去了更遠的地方。

  與父親守著家的齊望也是每日​​不得閒,這一年他要尋找新的綠州牧牛羊,養活物,需要蓋更多的溫室各種蔬果,這些需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的事情讓他每日皆是日出而作,天黑才回,有時更是三天五日的難以歸家。

  這一年還是有房子在建,新的作物要種,每日要做的事甚多,還好有所怨言的早走了,留在齊家城裡的人都是勤快的。

  先前入洲時先修的房子就是齊府,等齊府修好就是修街道,街道一修好,管事的就住了進去,再等下一批等道修好,就是護衛們入住,這一年房子修得差不多了,齊府跟隨過來的奴僕們就都有了他們的房子。

  齊家老主子發了話,不用幾年他們就會不再是奴僕,而是城民。

  這廂齊國城很快不是奴僕的城民滿了,齊府就空了許多,但小城在這些城民的手中日益壯大,這日夏日的一天傍晚,謝慧齊跟著丈夫上了高高的城樓,往遠方望去,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瑰麗天空,再回身朝那彷如海市蜃樓平地而起的齊家城,都有些想不起來她剛入綠洲時那種疲於奔命的感覺了。

  它現在就在她的面前,威嚴矗立在一片沙漠當中,黃昏下的它華貴耀眼,又厚重得就似是風吹雨曬都推不倒它分毫。

那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小城讓謝慧齊迷了眼,她瞇著身,就好像看到了一個玉冠青年在很遠的地方朝她慢慢走來,他一步步地走了過來,每一步的神情都有變化,最後,他變成了她身邊那一個負手而站,依舊堅不可催的枕邊人。

  她側過頭,抬起頭看著他容顏不復當日的臉,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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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發表於 2016-8-30 13:42:58 |只看該作者
☆、第358章

  “哥哥。”謝慧齊叫了他一聲,眼睛亮亮,臉有點紅。

  她這兩年也老多了,卻還是絕世美人,齊君昀撫著她眼角因笑而起的眼紋,“嗯?”

  “我從來沒想過,人生到這頭還能這般的不同,”謝慧齊覺得她這一生沒什麼不痛快的,但她從末如此舒暢過,她看著高牆​​下的城邦,眉眼間盡是歡暢,無絲毫陰霾,“這底下,是我們的家。”

  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人。

  他們的兒孫將在這個每個人都盡力都活著的城邦裡老去,長大。

  此時城邦下依稀有行來往,瞧見他們,遠遠行禮打揖,又匆步而去,忙他們自己的事去了。

  齊君昀嘴角也微揚,看著她舒展的眉目,他溫柔地嗯了一聲。

  能得她此刻歡顏,便就更值得了。

  

  寶豐十六年年底,宮女阿二收到了有人從很遠的地方給她捎來的東西,東西不多,是六個不太長的匣子,連帶東西而來的還有一封信,裡頭話語也是簡單,僅是廖廖兩語,道阿二姑娘,祝康健歡喜。

  匣子掀開,撲鼻的清香味而來,一排十二顆的藥丸,裡頭有素箋說道藥丸的成份,功效,用法,卻不再是她母親的筆跡。

  阿二看罷別過臉,才沒讓眼淚落在藥匣裡。

  皇帝很快就回來了,他最近在她的勸告下勤於政事,要事頗多,但聽聞那久日不見的行商人拿了她的牌子進宮見她,他匆匆把手頭的事情辦妥,就急忙回了長樂宮。

  便也正好看到了她的眼淚。

  平哀帝看著她滿是淚的臉,手足無措地站在她的面前,連帕子都忘了拿。

  他虧欠她太多了,平日尚能當不記得,但一見她的眼淚,就如同她的哀痛大白於了他的眼前,他無處可躲,無處可逃,更無從安慰。

  她這時站了起來,他慌忙之中往後退了一步。

  阿二在他別過臉不看她時抓住了他的手,拿手帕擦了臉上的淚,拉著他往椅子裡坐,給他看信,“阿娘寫的。”

  平哀帝抿著嘴,拿過信紙,瞧了一眼,見信如此的短,嘴抿得更緊了,抓著信紙的手緊繃得連青筋都可見。

  可信短,阿二卻是滿心的歡喜,拿過素箋與他瞧,“給我們的,你瞧,清毒延壽的,還有食譜。”

  “她不怪我們呢。”阿二愛不釋手地摸著盒子,臉上眼底全是笑。

  “嗯。”平哀帝的心被跟人捏住了似的揪心地疼,抱著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肩頭,閉上了一片赤紅的眼睛。

  他能把這天下都拱手於她面前,可她最想要的他已經無法做到,他無法改變她父親的決定,現下也已然明了他舉族離去之因,更是無法再把她的父母還給她。

  “還惦記著我們,關心著我們。”齊奚不愛在他面前掉淚,這時候臉上全是笑,只是笑過後她也是倦,靠在他的懷裡痴痴地望著這一小箱子的東西。

  藥丸這麼珍貴,想來她是用了許多心思的罷?

  聽說那裡是個極其苦寒之地,寸草不生,荒無人煙,她的兄弟們為生存四處奔波,無一人再能像以前千呼萬擁。

  阿二不知道人有沒有生生世世沒,如果有,不知道她生生世世給他們做牛做馬,能不能賠得起今生她負他們的。

  只是萬事想來沒有如果罷,母親不責怪,想來父親與兄弟,卻是不想再要她這樣的親人罷?

  阿二想得多了,復又閉上了眼,不想再想下去了。

  “奚兒……”平哀帝看著懷裡他心上的人那清瘦的臉,他已平靜了下來,褪去了束手無措,只是說話的聲音也還是有些沙啞,“你要是……”

  阿二轉過頭來,清澈的眼裡全是他的臉。

  平哀帝頓時便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無法再說出讓她去找他們的話。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了,如果受不了,難道還要舉兵去搶她嗎?

  他已經為他的出爾反爾付出過一次代價了,而為他承擔代價的是她。

  阿二這時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感覺到溫熱後她笑嘆了一聲,“哥哥,我們不要再後悔了。”

  能把後面的事做對了,也是補償,不能再一錯再錯,讓天下蒼生,讓長輩家族為他們付出代價了。

  皇帝親吻著她的手指,見她一直笑意吟吟地望著他,他低低地輕“嗯”了一聲。

  阿二見他似有釋懷,便放下了心來。

  舅舅走前留下了藥方,母親留下了他藥方裡的藥,阿二想他們活得好,她才是放心的罷?也不枉他們生她一場。

  不過讓表哥再冷靜下來,她花了不少時間,只是自再進宮後,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最能用得上的也不過是耐心,她把他從瘋狂的執念里拉了出來,也把他再多閻王爺那裡的搶了回來。

  等他再能上朝,阿二覺得她的時間就更長了——長相廝守於她並不是太美妙,她的小半生才過去,她卻常覺得她已過盡了她的一生,而她知道這種日子還沒有盡頭,她不能死在他前面,若不然,這世上就沒人拉得住他了。

  阿二已不再去想她與她表哥之間的情情愛愛,只但願他們走後,這天下是太平的,即便是有紛爭,也與他無太大關係,更與家族父母無關。

  朝廷又有了新的太子,唯一的一個十二歲的太子,其餘的皇子都被放出了皇宮,朝中又出了幾分新的能臣,新的春闈,又出了新的驚才絕世之人,那被乾煎著的開水一樣焦慮惶急的朝廷注入了大量的冷水,又變得平靜了起來。

  阿二想就這麼按部就班下去,讓塵歸塵,土歸土,天道的歸天道,這就是命運罷。

  

  這一年京中再有消息過來,是國泰民安的大好消息,謝慧齊見她家老爺一連兩天都是和顏悅色離開,和顏悅色回來,忙把小孫子也塞到了他手裡,讓他帶著出去“玩”兒。

  齊老爺閒暇時候肩膀和手臂都是兩個孫女兒的,被留在祖父母身邊帶的齊和仲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祖父全身上下也只有腿上是能讓他坐坐的了,這還不是經常能坐,他爬十次大腿,能安實地坐好的也不過兩三次。

  謝慧齊也知道讓他寵長孫跟寵孫女兒一樣是沒法的,所以就是外面天寒地凍的,也還是把孫兒裹得像隻熊,讓他牽著小孫兒的小手出去溜溜。

  還歹還能牽個手。

  瞧小孫兒被祖父牽著手,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走了,謝慧齊也是哭笑不得。

  在他們家,她這樣溫柔大度的祖母本來才是最受小孫兒最喜歡的,哪料無論是孫兒還是孫女,見著了祖父就跟蜜蜂著見了花,嗡嗡半天都只為的朝他身邊奔,身上爬。

  自前年林玲又生下一子,好久沒有消息的居娉婷也有了孕,她懷孕不自知,如若不是言令把平安脈把了出來她都不知曉,其母居夫人這幾年頭一年見生下孫女兒們後女兒肚子沒動靜,本來還有點小心思,但齊家夫婦也好,女婿也好,都是把女兒當家中一個當家的看待的,這地位超然,外孫女們又鬼靈精怪最得祖父母歡心,居夫人這心思也是一淡下來就不再提,這次看女兒懷孕,也是道,“聽你婆婆的,孩子生下來再操勞。”

  說罷還道,“生閨女也好​​。”

  齊家有兩個孫兒了,她女兒要是生的還是閨女也沒什麼。

  她生的也僅是一個閨女,如今她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什麼都不缺?

  老天給了什麼就是什麼,好生對待著準沒錯。

  且這城中這幾年來了許多對夫婦帶著家族僕人而來,居夫人看過他們家中的兒子,那是小小年紀就一板一眼,四書五經都已藏於心中不說,即便是身手也是好的,且小子尊長學禮,樣貌脫俗,想來生再多的女兒也不怕找不到相襯的夫郎。

  說起來,居夫人現在已經尋思著她那兩個嬌嬌孫的良婿來了,那長得高大,甩得一手好劍,養得一群好馬,還是大古國貴族後世子孫的楚老爺家的小長公子就不錯,上次她去拜訪,這小公子送了她出門不說,還送了她到齊府門口,看她入府這才離去……

  無論是樣貌身世,都是襯得起她其中一個外孫女兒的。

  見母親一臉若有所思,知曉她心事的居娉婷也是好笑,“阿娘,還早呢。”

  不過等肚子大了些,過了三個月,還沒讓言令把脈探知男女,居娉婷這時午睡醒來後到了婆婆的院子,在婆婆與母親的注視下吃了一大碗酸菜面,摸著還是有點空的肚子跟婆婆與母親道,“婆婆,阿娘,我這一覺醒來,怎麼覺著我懷的是兩個小公子?”

  “兩個?”居夫人失聲道。

  謝慧齊已經朝媳婦子頷首讓她去叫言令去了,這時候回過頭來朝母女倆笑道,“一個是寶,兩個也好,一次生完了,以後也少受罪。”

  居娉婷聽了咬了咬嘴,笑了起來,朝婆婆又探出了一根手指頭,笑著與婆婆道,“望哥哥跟我商量好了,我們生三胎,跟您一樣,生完就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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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
發表於 2016-8-30 13:43:51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那你們商量著來。”謝慧齊笑著點頭。

  說起來她現在日子雖不復往日榮華富踐,但過得確是舒心。

  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塊兒也難免磕磕碰碰,但她不是個盯著別人怎麼活的,兒媳婦罷心眼也大,也放得寬,雙方都相互體貼著來,確是和睦。

  居夫人聽了滿心歡喜,眼巴巴地等著言令,言大夫一過來,她就盯著人看,看得言大夫老臉都紅了,把著脈的手都有點不穩。

  言令把完脈也是道,“老奴看也是雙胎,下月日子久點再把次脈,如若還是雙脈,就是十拿九穩了。”

  居夫人忐忑,“現在還不能定?”

  “回居夫人,再把一次就妥了。”言令低著頭恭敬地道。

  “哦,哦。”居夫人也不追著問了,哦了兩聲,朝謝慧齊乾巴巴地說,“一個兩個都好,您說是吧?”

  “當然。”謝慧齊朝她微笑,下巴微一揚,居夫人心裡也就穩了。

  只要親家夫人不計較這個就好。

  家中又要多添孩子,齊君昀一得知後,又劃了塊地出來,打算新建幢房子,這劃的地有點遠,離主宅還有一段路程,是在整個主城的背後去了,謝慧齊先是疑惑怎麼隔這麼遠,等到丈夫拿圖紙給她看,商量著房型後,才知這樓是給他們兩老建的。

  “我們搬出去?”她稍有點不解。

  “嗯。”齊君昀拿著指著圖紙道,“這裡給你建一處畫房。”

  他指著他書房的對面的空地接道,“你在樓台畫畫,我在樓下編書。”

  “編書?”

  “嗯,多活幾十年,多做點事。”齊君昀額額首,“你也一樣。”

  她得活跟他一樣的長,管著他。

  謝慧齊忍不住笑,這事還真是挺困難,不過也不是做不到,她這麼些年也有幾次總覺得熬不過那道坎,不也是靠著他的體溫過來了。

  “那好罷。”她笑著點頭。

  齊君昀看著她的笑臉,抬起筆在她鼻間點了一點,謝慧齊趕緊拿帕去擦,嘴里道,“莫要胡來。”

  齊君昀收回眼,又道,“還給你建個銅梯子。”

  他知道她喜歡他們曾經去過的那幢銅樓,他是無法給她打個銅樓了,但銅梯子還是給得起一架的。

  “就一個鐵銅子呀。”

  “嗯。”

  “樓房不給一個?”

  只打算給個銅梯子的齊老爺頓了一下,拿著筆斂著眉看著圖紙,過了一會遲疑地道,“那我……”

還沒等他說那他再想想辦法,卻聽他夫人笑出了聲,他抬頭看到她抵嘴悶笑不已,有些不悅地皺眉道,“莫要頑笑。”

  “好罷,銅梯子。”謝慧齊笑著靠近他,抱著他的脖子靠在他肩頭,“就銅梯子了。”

  在沙漠中建銅樓那無異於建個海市蜃樓,有個銅梯子就已足夠好了。

  難為他總記得她最喜歡的是什麼,在時光中總給她驚喜。

  她笑得歡暢,知道她是高興的,齊君昀聽著心也舒展了開來,眉目也柔和下來。

  

  這一年年中,謝慧齊收到了故人中王妃送來的一份大禮,其中美裳佳釀有好幾車,還有眾多吃食,與數百奴僕。

  這群人走的是偏道,說是走了一年才來到齊家城。

  死物都包得很全,送來也無太多損失。

  而奴僕以女者居多,六百奴僕,三百餘十二三歲的女童,一百來個二十出頭​​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子,剩下的一百余男僕則是十五六到二十餘歲的壯實男兒。

  東西跟人是中王妃託人送來的,除了領頭的人跟謝慧齊,誰也不知道這一行人物出自她手。

  身契交到謝慧齊手里後,令頭的人交待完畢,就帶著身邊的那幾個人連夜走了。

  送來的女童皆是從各處義莊選來的孤女,面容皎好,再長大點,在男丁人滿為患的齊家城,她們個個都不愁婚嫁。

  即使是那些年輕女子,有些看起來是嫁過一次的,但她們的身姿容貌也是中人之姿,也是搶手得很。

  這些人都是挑了最好看的來,看她們進城時哪怕風塵僕僕也是盡力整潔的模樣來看,中王妃這禮送得實在太“用心”了。

  齊家城這幾年也來了不少英雄好漢,便連來投靠的匪幫也是有的,但惡劣的環境注定沙漠邊關是缺少女人的,像蚊兇還不是苦寒之地,現在日子也好起來了,但長得好的姑娘就是賣身為奴也想要去大忻當奴婢,要是能去人間天堂的忻京,即便是落入花柳之地,也是有眾多窮苦家的百姓動心。

  而要在邊關,在沙漠裡要靠雙手活下來,那是一生都會極其艱難,蚊兇被收入忻朝後即便當地官府禁止在蚊兇買賣女奴,但每年都有很多女孩兒背著包袱去往那個遍地都是黃金,美食美裳,人人都活得像神仙的忻京。

  苦地方娶媳婦總是件難事,齊家城身在沙漠,哪怕是沙漠中的宮殿,但能來到這個地方的女性也是很少,所以這四百餘女者一入城,齊家城的那些光棍佬兒個個都擇了家中最乾淨最體面的衣裳穿在身上,天天牽著家中的牛羊馬往齊府門前溜。

  齊家原本的那些沒娶親的護衛們也是沒捺住,天天擠著他們的領頭人往齊大管家家裡轟,指著他給他們把媳婦佔了。

  中王妃這給的真是要人命的大禮,謝慧齊這裡都得了綠姑家中的請。

  綠姑家中還有個小兒子還沒娶親,這小兒子仗著夫人對他好,一到他得空的時候就歸府來給夫人磕頭,也不說要人,就光傻笑,綠姑被小兒子臊得慌,自己開口跟夫人求了。

  一群想媳婦的大小光棍眼冒綠光,齊府的大小主母們都哭笑不得。

  齊君昀也是沒想著中王妃那給送了這麼多女奴婢過來,便問謝慧齊,“為何送這般多人?”

  “她心情好?”謝慧齊想了想道,但只得了他一個皺眉。

  她笑了笑,便道,“她是個有心的。”

  “你作了甚?”當年世子和皇族公子入宮,中王妃在她那求情不成,可是放過與她從今往後勢不兩立的話的。

  齊君昀也知道她跟中王妃私下未必那般絕情,但他沒細問過,也就真沒想到中王妃能在她離京幾年後,不遠萬里送來如此大禮。

  中王妃可不是那般慷慨大方的人。

  “沒作甚,”謝慧齊淡淡道,“就是給她支了幾個招,怎麼保全她那幾個兒子和家裡的根脈。”

  她想了想,還是把中王妃給她的私信拿了出來,抽出了能給他看的那張,道,“她有個極厲害的兒子現在在外面過得不錯…​​…”

  齊君昀接了過來,看到信中道一人出海一年能掙的數目。

  確是不少,一年幾十萬銀兩。

  “橋是你搭的?”齊君昀明了了過來。

  謝慧齊點頭,“我見過這人,擔得起這事。”

  哪怕中王府在京中折了,在外面有這麼一個人,也能把這家還活著的人接過去繼續活命。

  “就這些?”

  “還另外幫了一點,”謝慧齊猶豫了一下,道,“不過有些是我跟中王妃的秘密,我答應過她,有生之年誰也不能提起。”

  齊君昀看了她一眼。

  “但話沒全說死,”謝慧齊當然也不是那麼只顧道義不顧自己的人,她這輩子還沒那麼正直過,“我死的時候可以交待給璞兒他們,中王妃那也說過,她會讓後人銘記,到時齊家有請,他們不會推辭。”

  謝慧齊也明白中王妃為何要送這麼多姑娘們來,這麼大禮,還是齊家城確實所需的,想來中王妃也不想斷了跟齊家的聯繫。

  兩家人往後可能還是要相互扶持著些。

  “為何要瞞?”齊君昀看她。

  當然是不能說才瞞。

  謝慧齊笑而不語,中王妃在做的事都見不得光,所做的那些後手全是欺宗背主,被皇族知道要處死的大罪,中王妃她當然不想說,而她為了給後世子孫留點路,也為了幫中王妃一把,也確實是給了不少建議與方便。

  但路都是中王妃自己走出來的,像她安排的那位出海的府裡的庶子,她們給了他路走,他就把路給盤活了,那就是他的本事。

  看到她不答,齊君昀也就沒再問了,沉吟了一下也道,“也好。”

  看來也沒白幫,能把這麼大批人和物安全送到,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哪怕這中間摻雜著中王妃自己的人也不是什麼大事,於他們還是利大於弊。

  等求娶媳婦的人都求到齊君昀面前了,齊老爺也是皺眉,在他眼裡,他那些屬下們也是太沉不住氣了。

  但在能娶媳婦面前,齊老爺的威嚴也不怎麼頂用了,哪怕他沉著臉,越過齊大宣崖他們來他面前的老光棍們也還是有些多,都不怕死得很,如此一個兩個在齊老爺的威嚴下活著離開了,來求的人更多了,個個都是仰著脖子脹紅著臉跟他要媳婦。

  齊老爺好幾天裡都被人磕著頭要媳婦,正事沒法好好做的他也是火了,回頭就跟他媳婦道,“要就給,你看著辦。”

  他媳婦也是無奈,“都才剛來幾天。”

  這剛來魂都沒定就讓她們嫁人?狼窟也不過如此,莫把她們嚇壞了才好。

  “那你讓他們天天跟我死皮賴臉?”還年輕就跟過來的那些護衛們要媳婦齊君昀還能理解,年輕血熱,是想床邊有人的,但他不太弄得明白以前光棍打得好好的老屬下怎麼就熬不住了?天天拿眼委屈地看著他,就跟他欠他們媳婦似的。

  他說得甚是惱火,他媳婦當沒聽見。

  但齊家城確因這四百多個水靈靈的大小姑娘們鬧將起來了,本來風風火火都在做著自己事的男人們這幾天都不出城了,天天在齊家府的面前打架,也不知是打給誰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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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
發表於 2016-8-30 13:44:59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其實齊家城的男人們也是良配,無一個廢人,放哪都是難得的百里挑一的男兒,再不濟的養家糊口也不在話下。

  再退一步說,他們是主子們帶過來的,只要主子們沒死,他們頭上就還有當家作主的,這日子也還是能省點心的。

  不過是齊家城外的環境確是惡劣了些,但城裡雖然比不得物資豐饒的京城,但也過得去,吃穿也是不愁。

  這大小幾百姑娘們一入住,齊家城本來以為要經幾代才有的城民人數看來不需多年就能達到了。

  之前齊君昀還想過等城建好,就放一些想成家的護衛們出去,看來也是無需了。

  他嘴上因屬下們可憐巴巴的眼神惱得很,但心裡也不是沒鬆口氣的,他不是不能取捨之人,但取捨之間,如只取那當然是最好。

  謝慧齊自是知曉他疾聲厲色的那點心思和光棍們的急切,但他們太急了,她也就只能緩著點來。

  她身為主母,這事肯定得她操辦,這事她做不到皆大歡喜,但也別盲婚盲嫁的好。

  兒郎們是什麼樣的,她自是有數,但姑娘們是什麼樣的她還不知道,要知道這媳婦娶得差了,毀了自己一輩子不說,下一代也得跟著毀。

  所以還是相互看對眼,有個過程,自己選擇的總比別人強擰作一堆的強,哪怕以後日子過不好了,那也總歸是自己選擇的,你情我願的誰也怨不得。

  她這意思也沒跟她家老爺說,找來了齊潤,讓他去跟外面的人透個底,讓他們再沉著些,不要急於一時。

  齊望去說了,齊家城的光棍們都是家奴家僕,哪怕現在不在國公府當值了,那也還是記著身份的,主子們發了話,自也是把事兒放在心裡頭了,他們提了個醒,回頭就又老老實實地干活去了。

  謝慧齊這頭也沒把送進來的這些人放進府來,而是把先前安置護衛們的營房騰了出來讓她們住進去,男丁們也亦如此,另尋了一處安置,讓他們休息了幾日就讓他們做活。

  他們住的地方是在城中的地方,出進都很方便,別人想跟他們接觸也方便。

  果然也沒多久,不出一個月,就有人帶著姑娘求到府裡要求主子作主了。

  有了個開頭的,後面的就更是快了。

  

  寶豐二十年,謝慧齊在齊家城收到了皇帝的信,信是專門寫給她的,說是讓她親啟,送信的人是小葉公公,昔日看到她會渾身哆嗦的小葉公公年紀也不輕了,兩鬢也有了白髮,見著她也還是發抖,哆嗦著嘴,結巴著舌頭請她看信。

  謝慧齊接過信把信擱在一邊就沒看,讓麥姑去扶了他起來在下首坐了,溫和地與他道了一句,“辛苦了,好好休息幾日再走罷。”

  已經不再年輕的葉公公只坐了點椅沿,低著頭看著地上不敢看那白髮蒼蒼的老國公夫人,一時之間也是擠不出話來。

  他想求她看信,可他也知道這信不看也罷,老國公夫人又怎麼會答應皇上回去看二小姐的事?

  她頭髮都白了啊。

  她怕是也會掉淚的罷?

  葉公公坐了半晌都無語,謝慧齊陪他坐了一會就起了身,再道了一句,“一路奔波,還是去歇著罷。”

  葉公公受重托而來,這時候知道就算他的話是讓老國公夫人為難,他也還是艱澀地開了口,“老夫人,二小姐不行了,只想最後……最後看您一眼。”

  謝慧齊往外邁著的步子停了。

  麥姑心一抖,近乎愴惶地踉蹌地幾步並作一步過來扶她。

  謝慧齊只頓了一下,就朝麥姑搖了搖頭,沒讓她扶。

  當年在國公府,維持著國公夫人的派頭,她也習慣了讓人扶,只是現在家中僕人少了,她為了能陪她的丈夫長長久久地走下去,不留下他,她這兩年的骨頭都硬朗了不少,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手於他人,省得癡呆。

  她沒讓麥姑扶,但也是站不下去了,就又回了首位扶著椅子坐下,緩了一口氣才慢慢道,“二小姐公公說的是我府裡的二小姐罷?”

  葉公公聽著心都是抖的,可不知為何嘴裡卻連個“是”都答不出來。

  “可是我們家早沒二小姐了,二小姐早就死了,葬在了她師門道山里。”謝慧齊撐著頭揉了揉額頭淡淡道,“公公以後莫要再提了。”

  葉公公在要再說話之前,被綠姑走到了前面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他出門時欲要再語,但抬頭之間看到國公府僕人冷若冰霜的眼,話就又止了。

  葉公公走後,謝慧齊好久都沒說話,等到麥姑來道老爺怕是要回來了,她才撐著椅臂站了起來,恍惚了幾下才道,“我去迎迎。”

  “原嫂子……”走到中途的時候,謝慧齊看著前方突然叫了麥姑一聲。

  麥姑看向她,“夫人?”

  謝慧齊轉頭向她,過了片刻,她搖搖頭,“算了。”

  她原本想問麥姑,這事瞞了老爺可好?

  可問什麼呢?問了,不過是她想從別人嘴裡得個好……

  但事實上怎麼可能瞞得過去?

她自己也不想。

  他們的女兒要死了,這事她也好,他也好,都該知道的,哪怕他們已經不要她了。

  謝慧齊沒讓葉公公來見丈夫,這夜晚膳,很長一段時日都讓齊君昀照顧著的她給他細心地挑了魚刺,給他盛了湯,膳後端茶給他漱口,拿帕為他潔手。

  她這幾年身子差,他憐惜她,反照顧她的時候多,很長沒得她如此細心的照顧了,先前齊君昀沒想多,僅為著她的心血來潮微笑不已,連飯都多用了半碗,只是等到膳後她為他淨手,這時兒孫們都退下,連往日要與她說說話的兒媳婦也早早退了下去,他嘴邊的笑便淡了。

  等到她與他散步,走到書房處的那片竹林時,他沒再返回散步,而是牽了她往那簡陋的畫台上走去。

  畫台不過是一層高的木樓,四處都空蕩蕩的,無牆無窗,一無所有。

  他們的房子還沒全建好,不過最遲明年也該成了,但他給她擇的這處她也喜歡,每日夕陽西下時,只要他在書房,她就會來坐一坐,畫兩筆,等到太陽落了地,她就來到門邊,領他去用晚膳。

  坐在了她常坐的長椅上,齊君昀抬起頭看著滿天的星空,他來了沙漠後最喜夜間抬頭看星辰滿天的天空,因此也翻了很多書,給她講了不少書中得來的事情與她聽。

  齊君昀這次又給她講了一顆星斗萬移,但跟著月亮跑了一生的一顆星星之事,完了與她道,“這是翁亭公窮其一生所究,他一生只發現了一顆星星。”

  “嗯……”謝慧齊想了想,道,“我一生,只跟了你一個人。”

  齊君昀笑了起來,低頭碰她的嘴。

  就像她還是那個會揪著他的衣角,乖乖巧巧地喊齊家哥哥的那個小姑娘,他氣息溫暖,嘴角漫延著幾許縱容她的笑。

  不過,她確實許久都沒與他說這般好聽的話了,今晚的她太好,好得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她。

  回去下樓梯的時候,齊君昀走在了前面彎下了腰,等到她趴伏而下,他抱上了她的腿,背著她往下走。

  在落地的那一刻,他察覺到了有溫熱的淚水滑過了他的脖頸,齊君昀什麼都沒說,只是背著她走向了他們的寢臥。

  他們相伴了一生,她給予了他所有,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讓她傷心。

  

  這夜半夜,謝慧齊在他的頸窩處驚醒了過來,她連連喘著粗氣,許久,她才與那個不斷拿手輕拍著她的腰安撫著她的人道,“我們的女兒真的要走了。”

  在她腰間拍著的手僵了僵,爾後,他只是輕掩了她的頭,“睡罷。”

  謝慧齊閉著眼睛,聽著他咚咚作響的心跳聲,她說話的聲音沒變,只是眼淚在眼眶裡已是留不住,慢慢地滑過了眼畔,落在了耳朵裡,濕潤滾燙的水跡落入耳裡讓人無端地難受得無法忍耐了起來,“她想見我,見我們,但我說了不。”

  等了一夜,終等於了她的話,齊君昀早前也大概猜著了是什麼事了,他以為他就是聽了,也還是能安慰她幾句的,或者還要暴跳如雷訓斥她幾句,但她終於開了口,他胸口也疼得喘不過氣來。

  她流過他臉上的眼淚更是燙傷了臉,許才他才道,“嗯,不見。”

  她在他臉旁別過了臉,把頭埋在了枕頭里,齊君昀附過身去,把頭趴在了她的臉邊緊緊挨著她的臉,雙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腰一語不發。

  不能見,不可能見的,不管她有多想。

  第二日早上,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陪他早起,齊君昀一醒來就是摸她的額頭,朝端水進來的奴婢搖了頭,讓她們去請大夫,他則披好衣裳靠在床邊,在被子下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臉不語。

  她今日怕是起不來了,而他什麼也不想做,就只想這麼靠著。

  言令很快就過來了。

  老夫人身體這一年來都很好,他除了把平安脈,都沒探進老夫人的手,一早一得請,他是一步都沒停就趕了過來。

  老夫人發了低燒,言令把了好幾次,確定了就壓低著聲音道,“吃兩劑藥再看,依老奴看,頂多一兩日就好了。”

  齊君昀頷首,“你去煎藥。”

  “是,老奴這就去。”

  齊望在言令跑著過來時也是進了門來,這時等言令一退下,他靠近父母,朝父親低聲道,“阿父……”

  他等了一會,見父親看著人不說話,他又低低地叫了一聲,“阿父。”

  齊君昀本來一直在看著昏睡不醒的老妻,聽到他再三的叫聲,他才回過頭來,淡淡道,“真想讓你娘就這麼睡到她想醒為止。”

  哪怕不醒也好。

  省得她醒過來,還得為他繼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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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
發表於 2016-8-30 13:46:08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

  齊望靜站在一邊不語,等到他媳婦領了孩子來了,他伸手抱了兩個稚子,讓她牽著兩個女兒出了門去。

  齊仲康拿小手擦著眼睛,道,“祖母怎地了?病了麼?”

  她前日因不喜唸書,被祖母打了兩下手心,還想著要好幾日才跟祖母說話,現下她卻不想了。

  居娉婷彎下腰去朝她搖頭,給她擦眼淚,“不要哭。”

  齊仲康哽咽了一下就停了淚,走了幾步,又抬頭跟與父親說著話的母親小聲道,“阿娘,我跟妹妹去讀書。”

  居娉婷早早就起了,知道婆婆生病的事她還在打理一家子一早的事,匆匆忙過了就帶了兒女們過來,這廂小女小兒們都沒用膳,她便道,“好,等用過早膳了,阿娘就送你們去。”

  這日早上,調皮活潑的兩姐妹都靜了音,乖乖坐在高凳上吃著飯,等用過膳了自行洗過手,跟父母告別,相互牽著手相攜著去了,也沒用母親送。

  她們的雙胞兄弟,齊仲沙與齊仲漠還不太懂事,他們早上起得太早,這時候便是父母餵著飯也是半閉著眼睛,等到吃飽飯給他們洗了個臉,兩剛會走路不久的小孩兒就扶著牆壁,嘴裡咯咯笑著往祖父母的住處走去。

  這才是他們每日去祖父母處請安的時辰,無需父母說,一用好早飯洗好臉,他們去跟祖父母請完安,就可去玩了。

  居娉婷欲要攔,卻在其夫的搖頭下停了手。

  “讓他們去。”齊望一時之間沒起身,鮮有懶怠的三公子這時候都不太想起身了,他看著扶了一段路,一下了梯子就你追我趕往前方去的兩個小兒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居娉婷被他牽了手,眉心不由自主地斂了起來,顯出了幾分憂慮。

  她擔心地看著他,道,“你別多想。”

  朝廷來的人,說的話要做的事,她也是知道了。

  自遷居來此,他早出晚歸,每日回來說不得幾句話就會陷入深睡,可見其疲憊,她憐惜他,只願一家人安安康康活下去,他能不再憂心,可惜世事從來不如人所願。

  齊望點點頭,等到了父母的院落,他止了步,又快步上前去抱了兩個小兒,把兩個小兒塞到了身後跟過來的僕從手裡,聽到他們呱呱亂叫,他把手指放在了嘴間,兩個聽話的小兒飛快拿小手摀住了嘴,兩隻眼睛靈活地眨動著看他。

  齊望嘴角不由往上翹了翹,沉重的胸口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來。

  他快步走到了門口看了看屋內,他沒進門,門口守著的下人很快就進去了,沒一會,他跟輕步過來走到了門口的麥姑輕聲問,“姑姑,如何了?”

  “老夫人用完藥了。”

  “姑姑。”居娉婷過來,叫了麥姑一聲。

  麥姑一臉的疲憊,聽到叫聲朝三夫人福了下身,又朝三公子道,“老爺沒用早膳又睡著了,您別進去了,我跟綠姑她們守著,夫人不到午時就會醒,到時候他們一道用就是。”

  齊望也知道也勸不過父親,他父親除了他母親是從不聽別人勸的,他點了頭,小聲道,“我今日就在府中,有何事你差人來告知我們一聲。”

  麥姑福身,“老奴知道的。”

  齊望在門口站了一會,沒說話,等麥姑福身要去他才點頭,也沒跟進去,等到內門被輕輕掩了,他連里屋的紗簾都看不到了,這才回過身去看身邊的妻子,“回罷。”

  他嗓子有點啞,居娉婷聽得心裡有些不好受。

  他們出了父母的住處鶴心院,齊望先送了妻兒去了前堂,跟在前堂辦事的岳母行了禮,說了幾句話,又去女兒們的小學堂,在外看了一眼,沒有過去。

  小學堂是他母親為家裡的小姑娘和城裡的小姑娘們辦的,請的是身有學問的女先生,琴棋書畫等皆有之,女先生們每年的修束他們家出,各家只管每年給女先生們的年禮就是。

  他們來了此地,母親反而比以前容易高興了許多,那時候他們還在京城她身在深宅,齊望很少看到她為何喜為何悲,現下哪家以前伺候過她的婆子媳婦子來給她送點菜,與她說幾句話,她都能喜形於色。

  齊望這幾年雖累,也掛心常年在外不知凶險的兄弟,但他服侍父母在前這日子也還是舒暢的,尤其這兩年他都很少再去想忻京那座他生於那長於那的城了。

  他們脫離故里祖鄉,來此地的每一個人,為論是他父親還是下面那牽馬的下人,都無異於抽筋斷骨了一場,終是走到了這日,誰都無法再回頭了。

  齊望在家中轉了半圈,最後還是轉到了客院前,他沒猶豫半分,踩著穩步踏了進去。

  忻京來的客人頗多,住滿了整個客院,看到他來,門口站著的人怕是相識他,猶猶豫豫地請安,“齊三……​​三公子。”

  齊望點頭頷首,“請,葉內侍大人可在?”

  “在,三公子您請進。”

  不等那人話落音,就有人去相請了,齊望沒走幾步,就見葉公公貓著腰過來相迎了。

  “奴婢見過三公子。”

  “葉公公多禮。”

  寒暄了兩句落了坐,下人送上了茶,齊望朝下首被他請入座的葉公公溫和地道,“請問葉公公哪日回程?”

  葉公公聞言抬頭,嘴邊的笑險些掛不住,他遲疑了一下,道,“三公子此意是?”

  “葉公公還是早點走罷,”齊望沒有與他虛與委蛇,淡淡道,“你回去禀皇上,就說家母無能回京城,她年高體虛,再走這一遭,不過是與人陪葬而已,她生養了她一場,已盡為母之能,還請皇上留家母一條殘命罷。”

  葉公公“撲通”一聲跪下了地磕了頭,“那,那……”

  “回罷,”齊望不等他說話,起身扶了他,溫和地看著葉公公,“就如此罷,葉公公無須再多言了。”

  他父母會費盡心思搜羅天下的好藥送給他們,也會為她的離去痛徹心扉,哪怕是他,知道她要走了,他們是雙胎而生,他又何嘗不難受?而這是他們要承擔的,只要活在這世間一日都不會忘卻,這是他們的命,而他的胞姐也該承擔她自己選擇的命運,她就是再受寵愛,也不能讓她的父母兄弟家族為她陪葬。

  各走各的路,各安其命罷。

  葉公公是不能留了,他多留一日,他母親只會多病一日,齊望扶了人起來,就朝京城來的那些人溫聲道,“還請各位大人就此收拾,午時我給你們設送別宴,今日就走罷。”

  齊望說罷,又叫人去拿酒備菜,準備相送之事。

  當日午後,齊望一身酒氣上了城牆,看著齊家城的人送人遠去,直到人變成了細小的黑影,他才從城牆上下了樓。

  居娉婷迎了他,洗漱之時,他突然伸手別過她的臉,在盆中嘔吐了幾聲,丫鬟細聲驚叫,居娉婷飛快拉開他的手,看到盆中滿是鮮紅的血跡。

  她瞪大了眼,不等她說話,她就被他摟到了懷裡按住了頭。

  “沒事,一口淤血。”齊望不讓她起頭,按著她的脖子淡淡道。

  他閉著眼睛把喉口的腥氣嚥下,心道他的姐姐在那深宮里為見不到親人悲切時,可知知她消息的親人也會痛不欲生?

  他的母親半生只願事事為他們都顧全,也還是沒攏住他們一家人。

  到了那個份上,該走的人要走,該散的都會散,做不到的事,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忻京深宮的阿二自這年開春,就漸漸地不能起床了,她睡的時候多了,也總是夢見昔日往事,在夢里便是連很久都不再想起的祖母們也再次面容清晰了起來。

  她夢到了把她抱裡懷裡千嬌萬寵都不夠的祖母們,也夢到了那個總是會捏著她的鼻子喊小壞蛋的母親。

  她母親那時候還年輕貌美,目光如水,笑如清泉,她父親來祖母們的青陽院,一進院來眼睛總是四處張望著,要看到她才停下……

  她喊聲阿父,他便過來抱她,靠近她輕觸著她的頭髮,微笑問她今日可有聽話……

  阿二依偎在他的懷裡笑著,還要把他的大手拉到身前來摟住自己的腰,便當得他抱的這一天是再好不過的一天。

  那個時候,她阿父就是她的那一塊永不倒塌,只會護著她寵著她的天。

阿二每每夢見父親醒來,嘴角都是笑,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很久都沒見過她的父親了,便是連信,他都未再寫過一字與她——她幼時最愛戴崇敬的父親,早些年便當她是死了。

  阿二到此時想起來才覺得痛苦不堪,忍耐多年的痛苦傾洩而出,這不久於人世的每一日竟過得如被烈火焚心,也比這些年來的每一日都想再見見他,哪怕是被他罵句不孝女兒,也好過這一世的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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