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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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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閑聽落花]花開春暖(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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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守歲

“……紅福今年一年火燒得好,活幹得好,今天晚上,就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紅福張著嘴,又要了塊杏脯,流著口水,傻笑著不停的點著頭,李小暖也不好多跟她說話,又交待了兩句,把裝滿杏脯的荷包塞給她,就打發她回去了。
  
紅福依依不捨的聯手帶著身子一起揮舞著,目送著李小暖上了轎子。走遠了,才握著荷包,滿足的轉回院子裏。
  
忙碌的時候時光總是飛快,轉眼間,天色已經暈暗下來,合族男男女女陸陸續續進了汝南王府,依舊例,二門內花廳和相連的幾處廳閣,是族內女眷就坐處,二門外的正殿後的樓閣裏,是男人聚集處,各個樓閣四角都支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烘得室內溫暖異常。
  
汝南王帶著程恪,去瑞紫堂又請了一趟,才接了老太妃出來,送到了二門內,王妃和李小暖早就遠遠接了出來,一前一後,扶著老太妃的轎子,往居於正中的花廳走去。
  
轎子在花廳門口穩穩的停下,李小暖上前掀著簾子,王妃小心的扶著沉著臉、面無表情的老太妃出了轎子,花廳內外喧囂的人群頓時寂靜下來,眾女眷膽怯小心著,下意識的往後挪著腳步,遠離著老太妃。
  
李小暖稍稍落後半步,王妃虛扶著老太妃進了正廳,在主桌上首坐了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妃就站起身子,只說了句“我乏了”“也不等王妃答話,扶著中年僕婦的手,逕自離去了。
  
王妃和李小暖急忙跟著送出來,一直往回瑞紫院方向送去,走了沒幾步,中年僕婦頓住腳步,恭謹的笑著說道:
  
“老祖宗說了,讓王妃和少夫人回去忙吧,不用送了。”
  
王妃聽了傳話,忙拉住李小暖,目送著轎子走遠了,無奈的歎了口氣。帶著李小暖轉回了花廳。
  
除夕家宴極短暫,各家還都要回去小家團聚,還要熱熱鬧鬧的說話守歲,誰也沒有心思在這裏多坐。不過略吃了點,喝了兩三巡酒,就都散了。
  
王妃和李小暖送了眾女眷回去,舒了口氣,王妃笑著說道:“好了,咱們也回去守歲吧。”
  
李小暖笑著答應著,吩咐鄒嬤嬤和田嬤嬤看著收拾東西,扶著王妃往正院去了。
  
正院花廳裏。早就佈置妥當,四角支著的炭盆已經將屋裏烘得溫暖異常,花廳前收拾出一片空地來,預備著雜耍藝人獻技或是放煙花之用。
  
李小暖陪著王妃進到正院,侍候著王妃在花廳東邊的榻上坐下,吩咐人將窗戶半開透些氣,又看讓人開始溫酒,準備菜肴,還沒安頓完。程恪就陪著王爺進了花廳。
  
李小暖曲膝迎了兩人進來,奉了茶。王爺轉頭看著王妃,慢慢歎了口氣,李小暖心裏微動,猶豫了下,笑著說道:
  
“老祖宗最怕人吵鬧,剛略坐了坐就回去了,這會兒,就咱們一家人。倒能清清靜靜的說著話守歲了,要不,我和爺再去請請老祖宗去?”
  
王爺立即心動起來,笑著連連點頭答應著,程恪忙站起來,竹青和玉板棒了兩人的鬥蓬過來,李小暖先侍候著程恪穿了鬥蓬,自己再穿了。告了退,跟在程恪身後出來,花廳門口,許氏正看著人裝利市袋兒,預備晚上的賞賜。
  
李小暖頓住腳步,笑盈盈的招手叫過許氏,溫和的吩咐道:
  
“我剛想起來,魏嬤嬤院子裏,正在裝明天府裏要用的利市袋兒,只怕要裝上一夜才行,嬤嬤上了年紀。又有胸痹症,熬不得夜,就煩勞姨娘過去替我看顧看顧可好?再跟絮儀說一聲,別玩得太晚,小孩子家,不好熬夜。”
  
許氏大喜過望,急忙答應著。進屋和王爺、王妃稟報了,取了鬥蓬,往魏嬤嬤院子裏去了。
  
程恪背著手,微笑著看著李小暖安頓好了,才和她並肩出了院門,坐了轎子往瑞紫堂去了。
  
竹青上前扣了半天門環,門才從裏面打開,開門的中年僕婦滿臉意外的看著程恪和李小暖,遲疑了下,讓著兩人進來,李小暖悄悄拉著程恪,不等中年僕婦傳話,徑直往裏走去。
  
中年僕婦遲疑著,腳步乾脆慢下來,任兩人徑直進了正屋。
  
兩人走到正屋門口,小心的掀起簾子,往裏看去,屋裏燈火通明。處處掛著各種吉祥物什,簾帷、坐褥、靠墊都換成了嶄新喜慶的大紅色,滿滿的到處是嶄新喜慶。滿屋的喜慶熱鬧中,老太妃一身大紅絆絲襖裙,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顯得寬大異常的榻上,正出神的看著窗外。

李小暖心裏一下子酸得不能自抑,程恪呆站在門口,眼淚奪眶而出。
  
兩人呆了片刻,李小暖忙將手裏的帕子塞給程恪,示意他趕緊擦幹眼淚,兩人笑盈盈的放重腳步進了屋。
  
老太妃猛的轉過頭,擰著眉頭盯著兩人,李小暖也不等她召喚,示意著程恪,徑直走到榻前,曲膝行著禮,笑著說道:
  
“老祖宗,前頭酒菜都準備好了,雜耍煙火也準備好了,父親母親吩咐我和爺過來接您,一家人守歲呢。”
  
老太妃眉頭皺了起來,擺著手說道:“你們自己守去!我不耐煩聽他們吵鬧!”
  
“哪有他們?爺都這麼大了,肯定不會吵鬧了!老祖宗放心就是!”
  
李小暖直起身子,伸出手,一個一個的數著:“怎麼會吵呢?統共只有老祖宗、父親、母親、爺,還有我一共五個人,想吵也吵不起來不是!”
  
程恪滿眼擔憂的看看李小暖,又小心的看著老太妃,他從小只怕這位幾乎不會笑的老祖宗,也從來沒見過誰敢跟老祖宗說笑過!
  
老太妃沉默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得寸進尺的慢慢往前蹭著,一邊蹭一邊笑著說道:
  
“都說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這個歲,可是一定一定要守好才行呢!老祖宗,趕緊走吧,臘月裏。南邊莊子裏送了幾壇上好的荔枝酒來,剛讓人抬了壇進來,只打開了一條縫,那清香味兒就讓人聞得醉倒了,老祖宗,趕緊走,您老就開個恩,今晚上就讓孫媳婦陪您喝那個荔枝酒,好不好?”
  
程恪驚訝的看著話多而賴皮起來的李小暖,心裏劃過絲亮光,也嘻笑著蹭到老太妃身邊說道:
  
“老祖宗若實在懶得動,乾脆讓人去請父親母親過來,就在老祖宗這裏守歲!老祖宗這院子,處處都舒服,我每次來了都不想走。”
  
老太妃眨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兩人,一時竟板不起臉來,程恪小心的看著老太妃,乾脆蹭到老太妃身邊,笑著說道:“老祖宗,趕緊走吧!”
  
“老祖宗,帶上紅福吧,那丫頭這幾個月幹活賣力的很,就讓她跟您一起去,紅福最喜歡看煙火,一看放煙火就跳舞,等會兒,老祖宗可的好好看看,紅福的舞跳得啊,再沒有那麼好看的了!”
  
李小暖拍著手,笑顏逐開的說著,見老太妃沒有發話,忙轉過身吩咐著跟進來的中年僕婦,“煩勞嬤嬤,取了老祖宗的鬥蓬來,再讓人叫紅福過來,老祖宗要帶著她看煙火去!”
  
中年僕婦躊躇著,見老太妃沒有制止,暗暗松了口氣,忙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她去叫紅福,自己急步奔進去取了斗篷,李小暖接過,示意著程恪,兩人連請帶拉,把老太妃請下榻,李小暖手腳俐落的侍候著老太妃穿了斗篷,紅福已經呼嘯著奔了出來,興奮的高叫著:
  
“糖妹妹,看花看花!”
  
李小暖一時顧不得她,和程恪提著顆心,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妃出了院門,上了轎子,程恪也不敢坐轎,只扶著老太妃的轎子,示意著抬轎的婆子快走!
  
李小暖舒了口氣,招手叫著紅福,示意她扶著自己的轎子,上了轎,追著老太妃的轎子,一路往正院疾步行去。
  
竹青早早就奔回去報了信,王爺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下了榻就要奔出去,王妃忙拉了他回來,彎腰侍候著他穿了鞋子,兩人邊走邊穿著斗篷,出了院門,一路往前迎去。
  
沒走幾步,就看到一串燈籠疾行而來,程恪笑容滿面的扶著轎杆走在最前頭。
  
王爺舒了口氣,透出滿身喜氣來。忙上前扶了另一邊轎杆,婆子早就忙著卸了正院的門檻,轎子一路抬到了花廳門口。
  
李小暖在正院門口下了轎,牽著好奇的甩著頭四處張望著的紅福。沿著抄手遊廊,到了花廳門口。吩咐玉板帶著幾個小丫頭,陪紅福吃飯玩耍,又叫蟬翼過來,吩咐她趕緊找幾個婆子,抬一壇荔枝酒,再抬一壇上好的米酒進來。
  
李小暖進了花廳,王妃已經侍候著老太妃坐到花廳北邊的榻上,正指揮著丫頭婆子,流水般端了果品菜肴上來,擺在了花廳正中的巨大圓桌上,李小暖上前,陪著王妃,仔細挑了幾碟清淡的點心、菜疏,送到老太妃面前,笑著問道:
  
“請老祖宗示下,那荔枝酒,熱一熱可好?總不能冷著吃。”
  
老太妃擰著眉頭,歎了口氣,“可見你就不知道那荔枝酒的吃法,你去,再讓人抬一罎子陳米酒進來,一半荔枝酒,一半陳米酒兌著才好吃,倒不用加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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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歡愁

李小暖笑眯眯的答應著,王妃急忙命人抬荔枝酒進來,抬陳米酒進來。
  
王爺陪坐到老太妃身邊,笑著說道:
  
“今年的荔枝酒,足足在地下埋了二十年,我記得那年母親帶著我飲酒,是十年陳的荔枝酒,味道就極香醇,這二十年的,還不知道多少香醇呢。”
  
老太妃面色微微沉了沉,沉默著沒有接話。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程恪湊過去,挨到老太妃身邊,笑著說道:
  
“老祖宗,今天孫兒陪你喝這荔枝酒,這荔枝酒再調上米酒,還不跟蜜水一樣,哪里還有酒味?!老祖宗,咱們兩個,今天就拿它當水,喝個夠!”
  
老太妃轉頭看著程恪,聲音裏帶出些和緩來,
  
“當水喝?!你是不知道輕重!這荔枝酒若是吃醉了,三天三夜也醒不過來!”
  
王爺不敢再多說話,只陪笑坐著,滿眼笑意的看著兒子和母親說笑著,喝起了那蜜水般的荔枝酒。
  
李小暖站在榻前侍候著,想了想,出門叫了鄒嬤嬤過來,將雜耍單子和唱小曲、講小說的單子取過來。仔細挑了半天,揀了出紅拂女的小說,吩咐等會兒呈上去。
  
喝了兩三巡酒,婆子引了兩個講小說的中年藝伎進來,取凳子坐了。一人拉著二胡,一人執板邊敲邊唱,唱起紅拂女的傳奇故事來。
  
老太妃出神的聽著,一杯杯慢慢喝著荔枝酒,李小暖垂手站在燈影下。小心的看著老太妃,暗暗舒了口氣,這一回,又賭對了!
  
程恪緊挨著老太妃坐著,殷勤的一杯杯斟著酒,聽了紅拂女,老太妃已經微微有了些醉意,李小暖忙吩咐了田嬤嬤,準備燃放煙花,命人將花廳前面的門全部打開,又吩咐玉板帶著紅福坐到花廳正門口的簷廊下,準備看煙花。
  
程恪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斗篷,直起身子給老太妃披到身上,老太妃抓著鬥蓬裹了裹,眯著眼睛看著外面,程恪笑著說道:
  
“今年的盒子花多了不少新鮮花樣,也不知道到底好了好,等會兒,老祖宗品鑒品鑒。”
  
“盒子花要遠遠的才好看,這小院子裏,也就看看桶子花。”
  
老太妃駁道,程恪笑著說道:“又讓老祖宗看穿了,今天看桶子花,到了十五日,孫兒陪老祖宗去燈樓看盒子花去。”
  
老太妃沉默著沒有答話。
  
院子裏,一圈三十六支桶子花已經點了起來,噴著極亮的五色光線光點,劃哼破漆黑的夜空,綻放著華麗而熱鬧的絢麗色彩。
  
紅福一下子跳了起來,高聲叫著興奮異常,手伸過頭,極有節奏的抖動著,拼命扭著屁股,跺著腳,手、臀、腳三處各管各的扭著,極不搭調卻又和諧異常,花廳裏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也不看煙花了。只盯著她。
  
一直沉著臉的老太妃高高挑著眉梢。一口酒噴了出來,笑出了聲,程恪笑得前仰後合,抬手指著李小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這……煙花……竟不過是個……引子。”
  
王妃用帕子掩著嘴,笑得臉色紅漲著,王爺看著笑得止不住的老太妃,也跟著暢快的大笑起來。
  
花廳內外,院子裏站著的丫頭婆子們,看著手舞足蹈的紅福,跟著笑成一團,紅福哈哈大笑著,自顧看著、舞著,樂得早就忘乎所以。
  
欣賞著煙花的絢麗綻放的,除了汝南王府,還有威嚴的皇宮,今年宮裏的除夕宴擺在了福佑殿,殿內殿外飄紅搖綠,站滿了身著吉服的內侍、宮女,遠處,喜慶的弦樂隨著風傳到了殿裏。
  
殿內溫暖如春,皇上和程貴妃居上首坐著,誠王和誠王妃坐在左邊第一張矮幾後,信王和信王妃坐在右手邊第一張矮幾後,敏王和敏王妃。坐在了城王妃下首,周景然獨自一人,悠然自得的坐在信王妃下首,他的正妃在寺裏清修,兩個側妃都懷了身孕,皇上已經特命不用進來參禮了。
  
城王長子周世遠、長女周婉若、次子周世新,信王長女周馨兒、長子周世慶、次子周世平,敏王長女周嫣然、次女周默然分別坐在信王妃和敏王妃下首,個個正襟危坐著,瞄著左右一點點吃著東西,小心的聽著皇上和貴妃說著話。
  
敏王長子周世甯只有三歲,也由奶娘侍候著入了席,只有他,坐在周世平身邊,興高采烈的揮舞著雙手,抓那個拿那個。

誠王和信王身後,各擺了張小幾,分別坐著側妃徐氏和錢氏。
  
皇上環顧著殿內的一片光鮮熱鬧,面容柔和、神情隨意的和幾個兒子說著話,酒過幾巡,大家漸漸顯的隨意起來,兩個最小的男孩子,五歲的周世平和三歲的周世寧,相互拉著手站起來,探著身子,研究起桌子上的看菜來。
  
敏王妃急忙示意著奶娘丫頭,皇上一眼瞥見,笑著說道:“你別多管,就讓他們玩玩又能怎麼樣,隨他們玩去。”
  
敏王妃恭謹的答應著,也不敢再多管多看兩人,只陪著笑,聽著幾個人說話。
  
周世平和周世寧研究完了看菜。乾脆離了座位,奔跑著、打鬧著玩耍起來,皇上目光隨著童趣畢顯的兩個頑童來回轉著,滿臉的愛憐和得趣。
  
周世平似模似樣的吼吼哈哈的打著太平拳,周世寧嘻笑著一邊圍著他跑來跑去,一邊學著他踢一下腿。揮一下拳,兩人打鬧著、玩笑著,周世平推著周世寧重重的靠到了周世遠身上。
  
僵直的端坐著周世遠痛苦的大叫了一聲,猛的回身,一把把周世寧重重的推倒在地,周世寧一下子僕倒在地,額頭蹌到地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皇上猛的直起上身,緊盯著周世遠,眼神驟然淩利起來,周世遠打了個寒噤,急忙站起來,忙著從內侍手裏搶著周世寧,手足無措、慌亂萬分的哄著他,周世寧大哭著。用力踢著推著周世遠,周世遠滿臉痛楚,咬著牙,腰躬著,眉頭擰到了一處。
  
敏王和敏王妃焦急的來回看著兒子、皇上、誠王夫婦和周世遠,急著就站起來,誠王妃滿眼痛苦的盯著兒子,移不開眼睛,誠王緊緊抿著嘴,臉上帶著層惱怒來,皇上眯著眼睛掃著誠王和敏王夫婦,抬手制止道:“沒你們的事!”
  
皇上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了起來,背著手走到周世遠身後,冷冷的吩咐道:“把你弟弟給奶娘抱著。”
  
周世遠手指微微顫抖著,將哭叫掙扎著的周世寧遞給了紮著手站在旁邊、恐慌萬分的奶娘,垂著手,轉過了身子。
  
皇上眯起眼睛,盯著他看了片刻。又轉過頭,慢慢掃過面色蒼白中帶著惱怒的誠王和麵如死灰的誠王妃,越過兩人,又看向滿臉恐惶、呆若木雞的敏王夫婦。
  
皇上嘴角閃過絲冷笑,轉頭看著周世遠吩咐道:“把衣服脫了!”
  
周世遠咬著牙,解開腰帶,袒出了上身,皇上盯著周世遠胸前背後。交錯密佈,深淺不一,還在滲著血水、黃水的鞭痕,眉頭快速的抖動了幾下,緊緊抿著嘴,猛的轉過身,抬手點著誠王,聲音陰冷的說道:
  
“朕的孫子,朕還沒捨得動一根指頭,你就下了這樣的狠手?!養不教,父之過!這話你就沒聽過?!該挨鞭子的,不是他!”
  
誠止急忙膝行往後退著,遠離了矮幾,重重磕頭請著罪,皇上氣息急促的閉了閉眼睛,猛然轉身,徑直拂袖而去。
  
程貴妃急忙站起來,吩咐近身內侍趕緊跟上,又一迭連聲的吩咐著,趕緊叫太醫來給周世遠診治,看著內侍奔了出去,轉頭看著眾人,長長的歎著氣,無奈的揮著手吩咐道:
  
“就算散了吧,先回去吧,你看,世遠是先留在宮裏讓太醫診治,還是跟你回去診治?”
  
程貴妃看著誠王妃,懇切的徵詢道,誠王妃躊躇了下,也不看誠王。曲膝謝道:“多謝貴妃費心,我帶他回去診治吧,這幾天一直用著藥,已經好的多了。”
  
程貴妃滿眼心疼的看著滿身傷痕的周世遠,點著頭吩咐道:“若要用什麼稀罕的藥,只管打發人到我宮裏去要,千萬別委屈了孩子。”
  
誠王妃答應著,程貴妃面容匆忙的遣了眾人回去,站在福佑殿門口歎了半天氣,才回了蘊翠宮。
  
看了煙花,老太妃用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哈哈笑著、哼著“哼哼”調,還在興奮的轉來轉去的紅福,感歎著說道:
  
“這些年……這孩子跟了我這些年,就今天最痛快。也怪不得她什麼都忘了,還能記得她的糖妹妹。”
  
“可不是!她雖愚了些,心裏可明白,知道小暖對她好,也就小暖,清清楚楚記著她脾氣性格兒、愛吃什麼、愛玩什麼。”
  
王妃忙笑著接道,老太妃感慨的看著抖落著滿身歡快的紅福,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王爺,淡淡的說道:“我累了,要回去歇著了。”
  
“是,我送母親回去。”
  
王爺急忙答應著,拖著鞋下了榻。王妃忙蹲下身子,給老太妃穿著鞋子,老太妃轉頭看著頭髮已經有些花白的兒子,垂下眼簾,擺著手說道:“讓小恪送我吧,你也上了年紀,別熬夜守什麼歲了,去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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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 暗槍

老太妃說著,起身下了榻,李小暖忙捧了斗篷過來,王妃接過侍候著老太妃穿好,王爺也不敢堅持,送到花廳門口,看著老太妃上了轎,程恪扶著轎杆,出了院門,才輕輕歎了口氣,轉回了花廳裏。
  
花廳裏,李小暖看著丫頭婆子們撤下已經冷了的酒菜,重新上了熱菜,又吩咐多加薑絲、少放些綿糖,熱熱的熱壺黃酒送進來,斟到小酒壺裏,送到王爺面前的幾上。自己轉到簷廊下,看著人在院子四處掛起燈籠來,預備著等會兒看雜耍百戲取樂,以熬過這除夕之夜。
  
王爺盤膝坐下,拿起盛著薑絲黃酒的銀壺,斟了一杯,仰頭喝了,看著王妃,笑著說道:
  
“母親肯出來喝兩盅酒,看看煙花、樂一樂,已經極難得了!這也是小恪和恪兒媳婦一片孝心。”
  
王妃長長的歎了口氣,點頭安承著:“可不是,母親這些年……唉,往後讓小恪多去瑞紫堂請請安去。”
  
王爺喝著熱酒,開懷的點著頭,李小暖轉進花廳,笑著曲膝稟報道:“已經快交子時了,媳婦這就讓人煮上餃子,趕著交子時吃餃子可好?”
  
王爺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轉身吩咐了下去,跟著交待竹青道:“告訴各個廚房,都煮上吧,各處當值當差的,都熱熱的讓他們吃上一碗,讓鄒嬤嬤和田嬤嬤,再會上孫嬤嬤.各處巡一遍去,這個時候,人是最疲倦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竹青答應著,下去傳話了。
  
不大會兒,程恪轉回來,去了斗篷,倒了杯熱黃酒,一口喝了,舒服的靠在榻上,笑著說道:“老祖宗心情好,跟紅福說了一路子的話,我回來時已經歇下了。”
  
王爺舒了口氣,透出滿眼笑意來,只點著頭沒有說話。不大會兒,廚房就送了餃子進來,幾個人吃了,李小暖請了示下,吩咐演起百戲來。
  
院子裏燈火通明著、熱鬧非凡的演著百戲、雜劇,很快就到了寅初時分,要準備祭祖的事了,王爺、王妃回去正屋,程恪和李小暖出了正院門,上了轎子,趕回清漣院換大禮服去了。
  
寅未時分,程氏家廟裏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男昭女穆,隔著中間的雕畫精美的戲臺,按輩分、品級各自站好了。
  
李小暖和王妃穿著沉重的大禮服,虛扶著同樣一身大禮服的老太妃,沿著正中間的甫道,往最前面緩步走去.程恪緊隨著王爺,稍落後半步跟著。
  
到了最前面的享台前,李小暖和王妃鬆開老太妃,往後退到自己的位子,老太妃昂然站在享台右邊,漠然的看著享台左邊,和她對應著的位置,那裏,空了幾十年了!
  
老太妃的目光順著空著的位置,移到了緊挨著空位的地方,那裏,要手站著位鬚髮如雪的老者,仿佛感受到老太妃的目光,老者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李小暖責怪的看了眼老者,這人站在王爺上首,應該就是那位二老太爺了,是老太爺嫡親的弟弟,怎麼會……像是極懼怕老太妃,上一代,這中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故事,積了多少恩怨。
  
司儀聲音清越宏亮的唱著儀禮,眾人隨著司儀的喝禮,獻了祭禮,行了三磕九拜大禮,肅穆著一一退出去時,天邊已經透出絲曙光來,條條霞光劃破天際,預示著朝陽即將噴薄而出,來光輝這萬千世界.照耀這人生百態。
  
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王爺帶著一家人把老太妃送到瑞紫堂.就急急忙忙的上了轎子,一家人趕往宮裏恭賀元旦去了。
  
李小暖扶著王妃在宮門裏下了車,順著穿著鮮紅吉服的內侍的指引,一路往福寧殿進去了。
  
福寧殿前,已經站滿了諸外命婦,今天的元旦慶典,凡有誥封的命婦,不論高低,都要進宮給皇上賀這新歲,這也是元徽朝的命婦們一年中唯一的一次可以象百官一樣朝賀皇上,這人比冬至節足足多出幾倍來。
  
李小暖虛扶著王妃,帶著溫婉的笑意,沿著眾命婦讓出的通道,往殿內走去,她和王妃,都是一品夫人,位置在殿內最前排。一路上,王妃謙和迎著見禮的命婦們點頭致意著,腳步卻不停頓,一路進了殿內。
  
福寧殿門口,兩邊分耳著三十六名有品級的內侍,執著拂塵,一動不動的昂然站立著,透出幾分威嚴之氣來。

李小暖扶著王妃進了福甯殿,王妃步子放緩下來,一路走一路停頓的和站在殿內的諸命婦道著吉祥話兒,賀著新歲,鎮甯侯夫人、靖江侯夫人和孟國公夫人、忠勇伯夫人等人聚在一處,見汝南王妃和李小暖過來,鎮甯侯夫人忙上前幾步,曲膝見著禮,拉著王妃的手,笑著說道:
  
“這會兒見著您,正好討個話兒,初二媳婦回門,可得讓小暖到咱們家來才行!”
  
李小暖笑著曲膝和諸長輩見著禮,忠勇伯夫人、盧尚書夫人忙曲膝回著禮,笑著連聲說著“不敢”,王妃目光掃過靖江侯夫人等幾位,微微一一打了招呼,才回頭看著鎮甯侯夫人,滿臉笑容的回道:
  
“倒不是我不肯,只是恪兒媳婦如今管著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初二日,敏盈和敏清一家大小都要回來,她不在,我可就要亂了陣腳了,也別趕著初二日了,出了初五,你排個日子,我帶著她去你府上鬧上一天就是了。”
  
鎮甯侯夫人聽了,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轉頭看著靖江侯夫人感歎道:
  
“到底是王妃會調教人,這進門沒幾個月,就挑了家裏的大樑!可不容易!”
  
“可不是,當家人不好做,安福郡主年紀雖小,倒是個能幹的。”
  
靖江侯夫人轉過身,帶著絲好奇,看著李小暖誇獎道,李小暖溫婉的微笑著,轉過頭,滿眼依賴的看著王妃答道:“哪里真能挑了大樑,都是母親在後叉偷偷幫著我呢,母親這麼說,不過是給我長臉罷了。”
  
王妃眉眼裏都是笑意,靖江侯夫人笑盈盈的留神著王妃和李小暖的神情,孟國公夫人全神貫注的盯著李小暖,留神著她的一舉一動,忠勇伯夫人滿臉笑容、熱情的奉承道:
  
“安福郡主不光持家好,這生意上也是極精通的呢!”
  
王妃眼底微微沉了沉,臉上笑意半分不減,鎮甯侯夫人仿佛沒聽到忠勇伯夫人的話,轉頭看著忠勇伯夫人和靖江侯夫人,指著王妃和李小暖感歎道:
  
“你看看,人家這媳婦調教的,多會說話兒!明兒得找王妃好好討教討教,怎麼才能教出這麼個又孝順又體貼又懂事又能幹的媳婦來!”
  
忠勇伯夫人仿佛也覺出了不妥,忙和靖江侯夫人一起連連附和著,王妃眉眼間的笑意更濃了,幾個人越說越高興,只有盧尚書夫人,一邊陪著滿臉笑容,一邊心不在焉的偷眼瞄著站在前面的幾位皇子妃。
  
福寧殿最前面,嚴丞相夫人已經到了,正和福清長公主,靖北王夫人、湯丞相夫人、禮部尚書錢繼遠夫人一處,低聲說著話,聽著這邊的笑聲,轉頭看了過來,見李小暖正看過來,忙笑著招了招手,“請你婆婆過來說話兒。”
  
李小暖曲了曲膝,示意著王妃,王妃忙著鎮甯侯夫人等人示意著,帶著李小暖,走到了嚴永相夫人和靖北王夫人等人處。
  
嚴丞相夫人上下打量著李小暖,笑眯眯的說道:“有一陣子沒見安福郡主了,倒是越來越好看了!”
  
李小暖只笑著,曲膝一一見著禮,湯丞相夫人滿眼謹慎的看著李小暖,眼風掃過靖北王夫人,笑眯眯的誇獎道:“以往總覺得徐氏就是絕色了,今天這麼看,安福郡主可不差什麼。”
  
靖北王夫人聽了湯丞相夫人的話,眼底隱隱閃過絲淩利,滿臉笑容的看著李小暖,贊同的點著頭誇讚道:
  
“長相且不說,和安福郡主,哪有什麼能比的?!我就愛郡主這份氣度,這樣端莊大氣,到底差得遠,比是比不得了!”
  
湯丞相夫人眼底放鬆著,閃過絲笑意,忙笑著連聲說道:“可不是!前兒大長公主還說呢,她看來看去,就小暖這個義女,最有皇家的風範氣度!”
  
福清長公主臉色變了變.轉頭看著湯丞相夫人,似笑非笑的問道:“你們兩個好好的,怎麼嚼起安福郡主的舌頭根子來?”
  
湯丞相夫人打著呵呵說道:“哪里有?不過就是說閒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說到這個,我還沒問你呢。”
  
湯丞相夫人一邊說,一邊轉頭看著嚴丞相夫人,笑著問道:“好好兒的,怎麼讓小暖喊王妃婆婆來了?”
  
“你看看你,糊塗了不是,這宮裏,可有個母親,再喊母親,倒是喊哪個呢?!”
  
靖北王夫人笑著點著頭,“倒是這個理兒。”
  
幾個人正說著話,殿門口傳來聲悠揚喜慶的通傳聲,大長公主陪著一身大禮服的程貴妃,一路點頭致意著,緩步進了大殿。
  
一大早,惹了一肚子不痛快,這人哪人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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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求藥
  
殿內殿外的人頓時安靜下來,不動聲色的往前擠著,爭著見著禮,搶著說著話,程貴妃微笑致意著,腳步並不停留,一路進了福寧殿,徑直往裏走去。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皇子妃見程貴妃進來,忙歸了位,垂手侍立著,程貴妃走到福寧殿最前面站定,片刻功夫,外面響起幾聲清脆的淨鞭聲,眾內外命婦由程貴妃領著,跪伏在地上恭候著聖駕。
  
皇上在福寧殿門口下了肩輿,穿過大殿,坐到了大殿正中的御座上,司儀官唱著禮,程貴妃引著眾內外命婦行了十六拜大禮,皇上受了諸內外命婦的賀,也不停留,站起來,出到殿門口上了肩輿,往福慶殿受百官及諸國使節朝賀並於春禧殿賜宴去了。
  
眾人跪伏在地上,恭送著皇上走遠了,才在司儀官的唱禮聲中站起來,這內外命婦們的元旦朝賀,就算是結束了。
  
程貴妃轉過身,招手叫了李小暖過來,笑著吩咐道:“小恪從南方得過一種治皮肉撕裂之傷的藥膏,極是好用,你回去趕緊尋些給誠王妃送過去,她府裏習武的人多,正用得著。”
  
“是。”
  
李小暖忙恭敬的曲膝答應著,誠王妃垂豐眼簾,曲膝給程貴妃道著謝,又轉頭看著李小暖,頷首致了謝。
  
李小暖微笑著曲了曲膝,心裏驚奇起來,誠王妃面色沉鬱低落,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地方,竟勉強不出幾分喜色來!發生了什麼事?
  
李小暖腳步微微往後蹭了蹭,小心的打量著站在誠王妃背後,綽約得如同一枝剛出水的芙蓉般的徐氏,徐氏恭謹的低眉垂手侍立在誠王妃身後,恭謹中卻透出股說不清的傲然和冷漠來。
  
程貴妃轉頭和誠王妃說了幾句閒話,就命人散了。
  
李小暖跟著王妃,出了宮門,上了車,回了汝南王府。
  
汝南王和程恪直到未末過後,才回到府裏,程恪回到清漣院,踢了靴子,往後仰著倒在榻上,攤著手腳,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
  
李小暖接過玉板棒過來的茶,放到幾上,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側著身子坐到程恪身邊,輕輕推了推他,“有件事,問問你。”
  
“嗯,你說。”
  
程恪一隻手枕在頭下,另一隻手拉了李小暖倒在自己懷裏,心不在焉的說道,李小暖伏在他胸前,用手支著腮,看著程恪問道:“誠王府,誰傷著皮肉子?還是撕裂傷。”
  
程恪忙轉過頭,滿眼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眯著眼睛笑著解釋道:
  
“今天朝賀結束的時候,貴妃交待我,說你手上有一種從南方得來的專治皮肉撕裂之傷的藥膏,讓我回來趕緊尋了給城王妃送過去,說是她府上習武之人多,正用得著,她府上習武的,能讓貴妃出面找藥的,除了她,就只有誠王了吧?周世遠算不算一個?”
  
李小暖忙仔細解釋著,程恪挑著眉頭笑了起來,看著李小暖,示意她接著說,李小暖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問你呢!”
  
“你先猜猜看看,我聽聽對不對。”
  
程恪笑眯眯的看著李小暖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想了想,接著說道:
  
“誠王妃臉色很不好看,是那種……灰敗,一點喜色也沒有,那個徐氏,我也見到了,人是生得國色天香,跟在誠王妃身後,倒也算規矩,連眼皮也不抬的。”
  
李小暖看著程恪,眯著眼睛笑著,慢吞吞的接著說道:
  
“貴妃讓我把藥給誠王妃送去,依著貴妃的脾氣,這藥,必是誠王妃找貴妃求的,誠王妃求藥竟求到了貴妃那裏,這受傷這人,必是誠王妃極重要的人,貴妃又說的明明白白,這用藥之人,是誠王府裏的人,那誠王府裏,對城王妃極重要的人,只有三個,誠王,長子周世遠,長子周婉若,若是誠王受了傷……”
  
李小暖沉吟著,程恪搖著頭,李小暖笑了起來,“那就是周世遠了,今天我見到周婉若了,面容舉止都輕鬆自若,可不象受了撕裂傷的樣子,這是藥的事,就是有一件,我想不明白,誠王妃求藥,怎麼會求到貴妃那裏去了?”
  
“這個我知道,你先說。”
  
李小暖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其二呢,誠王妃臉色裏,灰敗居多,只怕是有什麼事讓她心傷喪氣了,誠王寵徐氏,也不是這一年兩年的事了,必不是因為這個,若是有了新人,那灰敗臉色的,該是徐氏,靖北王府也沒聽說出過什麼事,那這緣由,就只有一個了,必是誠王和她生了什麼不愉快,說不定……還會殃及周世遠呢,聽說誠王極寵徐氏之子……”
  
李小暖越想越遠,嘻笑著,用手拍著程恪的胸口,“說不定啊,那周世遠被誠王嫌棄了呢!必是打傷了,誠王妃這是借著求藥,曲曲折折的找皇上告狀求援來了。”
  
程恪笑著連連點著頭,李小暖眯眯笑道:“周世遠前一陣子累得林淑妃丟了四妃之位,誠王又是個脾氣暴躁的,若是因這個打了他,倒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程恪哈哈笑著,伸手攬著李小暖感歎道:
  
“你這心思真是讓人佩服,這一番推測,絲絲入扣!這事,跟你說的倒也差不太多,臘月二十三,誠王回到京城那天,就把周世遠吊起來,用夾了鋼絲的牛皮鞭打得暈死過去,要不是誠王妃拼死護著,保不准就送進去半條命了,除夕宴上,周世甯和周世平玩耍打鬧,撞到了周世遠身上,這事,就這麼被皇上知道了,小景說,皇上暴怒,當場就拂袖而去,還說該挨鞭子的,是誠王。”
  
“噢!”
  
李小暖長長的‘噢’著,
  
“我說呢,誠王妃怎麼會求藥求到了貴妃那裏,原來是這樣,倒不是她求是,是貴妃硬送上門去的啊!”
  
“嗯,”
  
程恪微微昂起頭,看著李小暖認真的交待道:“姑母……極精明的人,可不象看著那麼……柔弱溫和,你凡事當心。”
  
“嗯,我記下了。”
  
李小暖下巴抵在程恪胸口,低聲答道,程恪笑了起來,伸手攬著李小暖抱了起來,
  
“小暖,你下巴抵我身上說話,我……咱們進去歇著吧。“
  
李小暖笑倒在程恪懷裏,拍著他說道:“不行!你不是說,要帶我出去賣懵懂的?”
  
“嗯,去,這會兒還早,賣懵懂要天黑了才好。”
  
“帶我去看關撲!去吧去吧,就這會兒空閒些,明天一早,大姐姐和二姐姐一家都要回來,大姐姐和二姐姐一年裏頭,也就這一天是一家人回來的,咱們都不好出去,初三日又要去寺裏,大師讓人捎了信,讓咱們初三去看他,正好母親要去上香,這一來一回,就是天黑去天黑回,初四家裏請人看戲吃年酒,初五母親要請鎮甯侯家、靖江侯家和盧家等七八家的夫人小姐到莊子裏飲宴玩耍,初六起,一直排到出了十五,天天都有人家要去,你看看……”
  
程恪眉頭擰了起來,“這些沒意思的應酬,讓母親去就是,母親最會做這個,要你去做什麼?!”
  
李小暖無語的看著程恪,程恪輕輕咳了一聲,忙改口道:“我替你告病吧,出了十五,我又得天天去衙門應差了,就這幾天在家,偏偏你又不在,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那你往年做什麼?”
  
“往年……”
 
 程恪話語含糊起來,
  
“往年……也沒什麼事做。就和小景一處,瞎混混……我替你告病吧,這幾天,我都安排好,等會兒,咱們出去看關撲,天黑下來,我帶你去東六瓦肆看胡人演噴火,再看出雜劇去,海棠樓的黃大前人遞了信來,新出了一本雜劇,說是不錯,看完雜劇。你陪我賣懵懂去!明天我帶你去聽小曲,再到德福樓,一邊吃飯,一邊聽教坊的朱七彈琴,朱七的琴,我就沒聽過比他彈得好的,是小景發了話,德福樓才請到的人,後天……”
  
李小暖眼睛亮閃閃的,幾乎流起口水來,不停的點著頭,不等他說完,就著急的打斷了程恪的話,“好!告病可不合適!”
  
“這有什麼,還能不讓人生病了?!”
  
“你別又發霸王脾氣,哪,母親那麼疼我,要是知道我病了,肯定是又請太醫、又送補品,肯定一天跑幾趟的過來看我,還怎麼出去?!這是一,二來,大過年的生病,也不吉利不是,得想別的法子才好。”
  
“你有主意了?”
 
 “嗯,明天就別出去了,大姐姐、二姐姐一家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天,咱們就留在家裏,陪陪他們,初三日去了寺裏,回來嘛,就好犯了災星。不好見客,不就結了。”
  
李小暖笑眯眯的說道,程恪大笑著往後倒去,“你這災星,犯了多少年了?從進了京城,就開始犯,唉,害得我……”
  
程恪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捂著嘴,轉過頭,裝模作樣的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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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放風了

“害了你什麼了?”

李小暖拉著程恪追問道,程恪忙跳下榻,揚聲叫著人,回頭看著李小暖,陪著滿臉笑容說道:

“我還給你準備了幾身衣服,你試試看看,咱們趕緊換衣服,趕緊出去,晚了可就看不成關撲了,聽說今天下午有大關撲,都是上萬貫賭注的,趕緊趕緊!遲了就看不到了!”

竹青等人已經應聲進了屋,垂手侍立著等著聽吩咐,李小暖也不再這一句話上多糾纏,吩咐道:

“我和爺要出去逛逛……”

“把昨天洛川送進來的衣服取過來,侍候少夫人換上。”

程恪打斷了李小暖的話,滿臉興致的吩咐道。竹青答應著,親自去取了幾件嫩綠粉黃、滿繡著折枝梅花、折枝芙蓉、折枝菊花等圖案的長衫過來,李小暖瞪著竹青等幾個丫頭手裏撐著的幾件長衫,轉頭看著程恪問道:

“你讓我穿這個?我穿了這樣的衣服,人家還不得把我當成小相公了?!”

程恪捧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李小暖轉過身,懶得再去理會他,點著衣服吩咐道:

“拿回去,都拿回去,留著以後爺自己穿,給我取身素淨些的家常衣服,不要緙絲什麼的,普通些就行,再拿件灰鼠裏斗篷來。給爺取件長衫,再拿件紫貂斗篷來。”

竹青看著手裏顏色繡花嬌豔無比的長衫,抿嘴笑著退了下去。

不大會兒,竹青和玉板一起,捧了件粉紫素綢小襖,一條正藍色繡粉紫碎花曳地長裙、一件正藍綢面灰鼠裏斗篷,給程恪取了件銀白繡銀色蘆葦長衫,和一件正藍底緙絲面紫貂斗篷進來,程恪攔住,抖開李小暖的衣裙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粉紫配正藍,倒是嬌豔。”

又抖開斗篷,擰著眉頭看著竹青問道:

“這個顏色花樣的,紫貂裏的斗篷有沒有?”

“回爺的話,這個顏色的沒有,倒有件粉紫底緙絲面的。”

“取過來看看。”

玉板忙曲膝答應著轉身進去了,程恪轉過頭,看著李小暖,

“你最怕冷,灰鼠哪里暖和,這個天,還是得穿紫貂才好,跟著我出去,沒那些忌諱。”

李小暖還沒來得及說話,竹青已經取了件和粉紫小襖一個顏色的緙絲面紫貂斗篷來,程恪拎起來,在李小暖身上比弄了下,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這件!”

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笑眯眯的歪頭看著他,慢吞吞的說道:

“這件太招眼了些,又是外頭的斗篷,能穿緙絲、能穿紫貂的,外人一看也就知道是誰了!”

“無礙,這幾天都無礙,趕緊換衣服,上了車我再和你細說……知道就知道去!”

程恪一邊示意著竹青等人侍候著李小暖穿衣服,一邊伸著手臂,由著丫頭們侍候著穿了長衫,轉頭看著李小暖,眯眯笑著接著說道:

“你又不肯穿我給你準備的長衫,多好看的長衫!可惜了……能跟我一起出去的女子,還能有誰去?都不用猜!”

李小暖也不多堅持,由著竹青和玉板侍候著換了衣服,蟬翼已經取了梳頭的家什過來,飛快的給李小暖重新綰了個髮髻,取了支點翠嵌藍寶石鳳鳥步搖,取了那只紫氣東來的玉鐲侍候李小暖戴上,程恪退後兩步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穿了斗篷,得手攔住竹青,從竹青手裏接過斗篷,小心的給李小暖披到身上,笨笨拙拙地著帶子,李小暖低著頭,笑眯眯的看著被程恪系得難看無比的斗篷帶子。

兩人剛要出門,李小暖仿佛想起什麼來,轉頭吩咐竹青,

“取個帷帽來。”

“這個好!”

程恪立即表示著贊同,微微低著頭,俯在李小暖耳邊,低聲說道:

“戴個帷帽好,省得出去讓人看到你!我一看有人盯著你看,就想剜了他的眼睛!”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程恪不等她說話,伸手攬著她,笑著說道:

“趕緊走趕緊走,有什麼話,咱們上了車再說。”

兩人牽著手出了院門,竹青取了帷帽,帶著玉板、蟬翼和兩個小丫頭,從外頭又叫了八個跟著出門的婆子,一行人到了二門,分別上了車,遠山等幾個小廝和七八個長隨,垂手站在馬旁,早就候在大門外了,見車子出來,忙翻身上了馬,左右簇擁著程恪和李小暖的車子,往開放著關撲的瓦肆行去。


李小暖掀起簾子,仔細看著外面的喜慶熱鬧,人來人往,程恪湊過來,越過她頭頂往外看著,笑著說道:

“京城的規矩,初一到初三這三天裏,金吾不禁,關撲開放,一年裏頭,也就這三天裏,各家女眷可以出來玩耍嬉戲,看關撲、觀劇、聽曲都可以,這都是多少年的風俗規矩了。”

李小暖驚訝起來,放下簾子,滿眼驚喜的看著程恪問道:

“我到京城這些年,怎麼就沒聽說過這個風俗規矩的?”

“哼,你年年都忙著避災星去了……”

程恪帶著絲抱怨嘀咕道,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也沒功夫細想程恪和抱怨,直著身子,興奮的大聲宣佈著:

“我今天要玩個通宵!嗯,通宵還是算了,我一定要玩到過了子時再回去!”

程恪挑著眉梢,驚訝而好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遲疑的瞄著他,往他身邊湊了湊,鄭重的問道:

“你沒騙我吧?”

“怎麼會?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哪敢騙你!”

程恪連聲保證著,李小暖更加疑惑的看著程恪,程恪失笑著攬住李小暖,耐心的解釋道:

“真不騙你,騙你這個做什麼?有一個,皇上還帶姑母出來玩過一回呢,在玉芙蓉樓聽小唱,那一年,我和小景正好也在玉芙蓉樓聽曲兒,也是我倆運氣不好,砸銀子捧一個小唱角兒時,和一個北地的商人杠上了,那商人真是有銀子,砸到一半,我和小景帶的銀子就用光了,眼看著讓人壓過一頭,顏面掃地,皇上就讓內侍送了幾千兩銀票子過來助陣。”

程恪說得眉飛色舞起來,李小暖心裏鬆馳下來,歪著頭看著程恪,慢吞吞的問道:

“皇上竟肯幫著你們跟人家爭這個閒氣?倒稀奇。”

程恪喉嚨發癢似的吭吭呵呵了片刻,才嘿嘿笑著說道:

“這不也關著皇家的顏面麼?皇上倒不是那一味拘泥的,新年三天,與民同樂麼,總要樂一樂,能有什麼?你說是吧……就是晚上回來,讓我和小景在宮門外跪了一個多時辰,小景還被罰了一年的月錢,也是因了這個,小景窮極了,才和我商量著開酒肆掙銀子的。”

李小暖笑了好大一會兒,才止了笑,看著程恪說道:

“皇上倒好,先是送銀子給你們,讓你們砸回皇家的顏面,回來再罰你們跪,再把送的銀子扣回來,這是便宜你了!”

“哪里便宜?我也扣了一年的俸祿!皇上還把小景和我罵得……唉,說我倆無章無法,全無算計,一點都不知道動動心眼,就是一對楞頭青,明明三兩千兩銀子就能砸下來的事,竟足足砸了一萬多兩出去!簡直把他的臉面都丟光了。”

李小暖睜大眼睛,看著程恪,眨了幾下眼睛才說出話來,

“皇上這意思……這皇上倒是有趣!”

“可不是,再往後,小景和我就留了心,再沒做過這樣的沖頭……”

兩人說著話,不大會兒,車子就停了下來。

“爺,到了。”

洛川在車外稟報著,程恪取過帷帽,笨手笨腳的往李小暖頭上套去,李小暖忙抬手護著髮髻,拉著帷帽戴好,程恪才伸手掀起簾子,自己跳下車,回身扶著戴著紫紗帷帽的李小暖下了車。

洛川在前頭引著,程恪牽著李小暖的手,竹青帶著玉板等丫頭緊跟著,小廝和長隨左右護衛著,一行人沿著後院的青石小路,從後面進了彩棚。

彩棚極大,用鏤空屏風隔成幾處,人群圍成大堆、小堆,探頭往中間看著,不時猛然暴發出一陣陣喧囂,想是有人撲羸了或是輸了。

擠成一堆的人群中,雖一眼望過去看不到女子,可四處走動著、探頭張望著的衣飾講究華麗的女子,處處皆是。

李小暖心情徹底放鬆下來,眼睛瑩亮著,笑著興奮著四處轉頭張望著、雀躍著也想擠過去看,程恪忙拉著她,笑著說道:

“別急,看來這一處都是小關撲,沒什麼看頭,咱們看大關撲去。”

說著,轉頭示意著南海,南海笑應著閃身出去,片刻功夫,引著一個一身黑綢衣,精瘦幹練、眼睛亮的發賊的中年男子,匆匆奔了過來,在離程恪兩三步處站住,逼著手,恭敬的長揖見著禮,

“世子爺,好一陣子沒見您老了,給您好請安,給夫人請安。”

“什麼您老他老的,爺不老,年青著呢。”

程恪看著中年男子,笑著說道,中年男子仿佛很開懷的笑了起來,

“爺今天來,準備撲哪一種?夫人也撲幾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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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尋歡
  
程恪拉著躍躍欲試的李小暖,看著中年男子問道:“有什麼新鮮的玩法沒有?”
  
“回爺,哪能有什麼新鮮玩法?這關撲上頭,可不作興新鮮玩法,人家也信不過不是。要不,我引爺到聚水棚看看?那裏有幾個局,倒也能看看。”
  
中年男子建議道,程恪轉頭看了看李小暖,見她點了點頭,才轉過頭,抬了抬手,中年男子眼裏閃過絲驚訝,忙答應著,側著身子引著程恪和李小暖往隔壁的棚子走去。
  
遠遠的,在彩棚有另一頭,敏王妃一身男裝,和敏王並肩著,遠遠看著程恪和李小暖往旁邊的彩棚進去,轉頭徵詢般看著敏王,敏王臉上帶著依舊溫和的笑意,低聲說道:
  
“咱們去聽小唱吧,那對小夫婦,看來是好熱鬧的,今晚上,熱鬧處咱們就不去了。”
  
敏王妃笑著點頭答應著,兩人轉身出了彩棚,在小廝、隨從的簇擁下,往不遠處的玉芙蓉樓走去。
  
李小暖隨著程恪進了隔壁彩棚,這個彩棚比剛才的彩棚小了許多,依舊是用鏤空屏風隔開著,屏風前後,放著擦得發亮的長幾,擺了許多盛開的水仙花,整個彩棚裏,都彌散著水仙花的香味兒。
  
彩棚裏只隔成了三處,圍著三張長條形木桌的,各有二三十個衣飾講究、年齡不一的男子,也零零星星坐著幾個衣飾華美的女子。
  
中年男子引著兩人往最裏面的一張桌子走去,邊走邊笑著說道:“我記得爺最愛撲髏子,這桌一撲一千貫,爺先試試手?”
  
程恪徵詢般看著李小暖,兩人正躍躍欲試間,彩棚簾子掀起,周世新在幾個十來歲的貴家子弟的簇擁下,昂然走了進來。
  
“是周世新。”
  
程恪貼近李小暖,聲音裏帶著絲鄙夷,低低的說道,李小暖往程恪身邊靠了靠,仔細打量著抬著下巴,從眼角往下掃視著周圍的周世新,一件極合身的大紅緙絲面紫貂鬥蓬,頭上戴著攢八寶紫金冠,五官生得極好,就是那股子不可一世,讓他有些破了相的感覺。
  
李小暖皺了皺眉頭,拉了拉程恪,低聲說道:“咱們走吧,他身邊也沒個大人,萬一……倒象咱們欺負小孩子似的。”
  
程恪眉梢抽動了下,正要說話,李小暖示意著他,低聲說道:“他這銳氣正盛,咱們避著才好,何必挫了他的銳氣,倒讓他學了乖,平白占了便宜。”
  
程恪心念微轉,悶聲笑著點了點頭,昂然站著,等周世新等人看到兩人,一群人膽怯的看著程恪,遲疑著頓住腳步,才垂下眼皮,往後退了幾步,攬著李小暖從另一個門退了出去。
  
周世新怔了片刻,轉頭環顧著左右,緊挨著他站著的是林家二房次子林懷業,忙陪著笑,眨著眼睛奉承道:“爺,他哪敢惹您不痛快,他能在京城稱霸,那還不是因為您和大哥都沒在京城。”
  
旁邊圍著的幾個紈絝急忙或含糊或清楚的奉承著,一群人興高采烈的坐到最裏面的桌子上,吆五喝六的撲起骰子來。
  
程恪牽著李小暖出了彩棚,轉頭看著中年男子,“進去侍候著吧,那位爺,可是任誰也不敢得罪的。”
  
中年男子驚訝的看著程恪,忙躬身致了謝,躬著身子,直看著程恪和李小暖走遠了,才直起身子,擰眉思量著進了彩棚。
  
“現在看噴火還早些.不如咱們先去玉芙蓉樓聽段小唱?要不去聽小說也行。”
  
程恪低頭徵詢著李小暖的意思,李小暖歪頭想了想,“去聽小唱吧,小說一聽就是一部,還不知道聽到什麼時候呢。”
  
“嗯,好,玉芙蓉樓離這裏不遠,咱們走過去吧。”
  
兩人慢慢往前走著,程恪轉頭掃了眼在兩人周圍圍了好幾圈的丫頭僕婦,小廝長隨,低聲說道:“這周世新,這麼個年紀,就跟徐盛融一道,在太原府成了禍害。”
  
李小暖抑頭看著程恪,沉默著沒有接話,程恪也沉默下來,半晌,才輕輕笑著說道:“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不足為慮,往後,只要他在,我就處處讓著他,讓著他做這京城的霸王霸主。”
  
“他能住幾天?也不過出了十五,就該返回太原府了,時候太短,想縱也縱不起來什麼。”

“嗯。”
  
程恪又掃了眼周圍,微微俯下頭,貼近李小暖耳邊低聲說道:“姑母說,皇上的意思,只怕是要留誠王妃和誠王家眷在京城,讓誠王一個人回去太原府駐防。”
  
李小暖驚訝的轉頭看著程恪,遲疑了半晌,低聲說道:“對各家,都是好壞各半。”
  
“嗯,就看各人的手段了,誠王這兩個兒子,心眼都嫌少了些。”
  
兩人低低私語著,慢步走著,不大會兒,就看到了掛滿了粉紅淡綠的絲帶,和大紅燈籠的玉芙蓉樓。
  
兩人住了話,順著洛川的前引,從樓後上去,往位置最好的幾個雅間走去。
  
洛川打起墨綠彈花簾子,李小暖緊挨著程恪,好奇的往裏打量著,正看到戲臺右邊的雅間,坐著敏王和一身男裝的敏王妃。
  
李小暖頓住腳步,拉著程恪往後躲了躲,笑容滿面的示意著他看敏王和敏王妃。
  
“這趟出來的真是巧。”
  
程恪看著會神的聽著小唱,用手指輕輕拍著節奏的敏王,和滿臉陶醉投入的敏王妃,笑著說道:“這兩個人,原來愛聽這個金盼兒唱小唱。”
  
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程恪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笑著說道:“咱們去看雜劇吧,我倒覺得那個好看。”
  
程恪忙點著頭,低聲說道:“看雜劇,倒是西四瓦子裏的海棠樓,才最好。”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兩人出來,上了車,往西四瓦肆去了。
  
西四瓦肆裏,沒再碰到其他人,程恪帶著李小暖,興致盎然的聽了出雜劇,出來在邊上的酒肆吃了飯,又去看了噴火、吞刀,李小暖又無限好奇的拖著程恪看了回幻術,直到快交了子時,李小暖才打著呵欠,被程恪拖著出來上了車。
  
車子緩緩行在依舊熱鬧繁華著的大街上,李小暖掀著簾子,看著外頭三五成群,提著燈籠跑來跑去,叫著別人的名字,要把自已的懵懂和不吉都賣與別人的孩子們,轉頭看著程恪笑著說道:
  
“咱們的懵懂,還沒賣出去呢。”
  
“你哪有懵懂賣?我也沒有,倒不用賣了。”
  
程恪伸手從後面圈住李小暖,下巴抵在她肩上,和她一起透過簾子,看著井面開心的跑來跑去的孩子們,認真的說道,李小暖笑得手軟著放下了簾子。
  
“你也太自大了一點,這自大加一點……”
  
“嗯。”
  
程恪含糊的答應著,借著車廂一角暈黃晃動的燈光,看著懷裏鬢髮微微有些蓬鬆,笑如春花,嘴唇紅潤得仿佛瑩出水光的李小暖。低頭吻下來,輕輕咬住了李小暖的嘴唇,李小暖伸手圈著他的脖頸,探出舌尖,熱烈的回吻著他。
  
程恪頭腦暈亂,低頭用力吻著、吸吮著,半晌突然鬆開李小暖,長長的透出口氣來,用力壓著李小暖翻倒在車廂裏,一邊輾轉吸吮親吻,一邊探出手,摸索著李小暖腰間的絲絛,李小暖臉色紅得鮮豔欲滴。努力扭過頭躲著他,聲音軟軟的低低說道:“唉,這裏,車上……你要做什麼呢……”
  
程恪氣息紊亂著,貼到李小暖耳邊,咬著她的耳垂,含含糊糊的說道:“車上,怎麼啦……”
  
程恪的手已經摸到絲絛拉開來,李小暖急忙想掙扎起來,抬手拍著程恪的面頰嗔怪道:“這車……唉,不行,回去……你鬆手,等回去……今夜裏,我隨你意還不行嗎?”
  
李小暖軟軟的請求著,程恪手往李小暖裙子裏探著,微微頓了頓,曖昧的笑著,“你說話算數,今天夜裏,要隨我的意。”
  
“嗯,隨你的意就是。”
  
李小暖溫軟的答應著,程恪抽出手,頭埋在李小暖肩窩裏,半晌才長長的出了口氣,“小暖,我還是現在就想要你……好好,忍一會兒,夜裏,咱們好好玩個夠!”
  
程恪說著,抬手踢了踢車廂前面,大聲吩咐道:“趕緊回府。越快越好。”
  
車子頓了頓,猛的往前竄著顛簸起來,往汝南王府狂奔而去。
  
第二天辰初時分,李小暖腰膝酸軟著壓在程恪身上,抬腳往下踢著他抱怨道:“都是你害得我,今天要忙一天,站一天,我要是站不下來,失了禮,你怎麼替我描補回來?”
  
“沒事沒事,有那些丫頭婆子呢,哪要你忙的?今天我哪也不去,陪你站著好不好?你哪兒失了禮,我就站在那兒立即描描補補,立時補好,你放心。”
  
程恪伸手抱著李小暖,一邊笑一邊哄著她,李小暖‘哼’了一聲,推開他坐了起來,“還是算了,要你描補,沒錯也得補出錯來。”
  
程恪眯眯笑著,揚聲替她叫著丫頭,自己也跟著起來,緊跟著李小暖往淨房走去,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今天我就跟著你,在家待一天客,做一天孝順兒子、懂事弟弟,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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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門

兩人收拾停當,匆匆吃了早飯,出了門,急急的趕往正院請安去了,今天這請安,可比平時晚了好大一會兒。

王妃滿臉驚喜的看著跟著李小暖同來的程恪,忙直起身子,伸手拉了他過來問道:

“這麼晚還沒出去?今天還是跟小景一邊?這大過年的,也別淨想著差使的事,過年了,出去放鬆放鬆,愛玩什麼就去玩去。”

李小暖不易覺察的挑了挑眉梢,接過冬梅捧過來的茶,奉了過去,程恪悶聲說道:

“今天大姐姐和二姐姐不是都要回來?不出去了,就在家裏,一年到頭,我也難得在家,大姐姐和二姐姐一年裏頭,也難得幾回一家人一起回來。”

王妃呆了一呆,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拉著程恪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說道:

“我的小恪到底是懂事,又孝順,又體貼,你姐姐等會兒來了,還不知道多高興。”

李小暖低眉順眼的垂手站立著,嘴角一點點翹了上去,程恪無奈的耷拉著肩膀,不耐煩的說道:

“母親別總把我當小孩子,我都……唉,好了,我去門口迎迎她們去。”

王妃一把拉住程恪,帶著眼淚,眉開眼笑的說道:

“好孩子,哪里要你去?有的是人迎著,再說,今天外頭陰著天,風又大,冷得很,別去了,就是屋裏等著吧,你早飯吃了沒有?都吃了什麼?吃得可好?還要不要再吃些點心?”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甩脫王妃的手,站起來說道:

“我還是去看看父親去。”

說著,也不等王妃答話,徑直出了屋,大步往外面走去,王妃忙吩咐著:

“趕緊,取個手爐來,叫人好好侍侯著……”

李小暖忙趕出去,接過竹青捧過的斗篷,低著眉給程恪系著斗篷帶子,程恪稍稍
猶豫了下,低低的說道:

“等一會兒,她們來了,我陪大姐夫、二姐夫說幾句話再進來。”

李小暖抿嘴笑著,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接過小丫頭遞過的手爐,遞了過去,程恪看著手爐,鬱悶的搖著頭,

“我要它做什麼?母親也真是的!”

說著,接過手爐,轉手又塞給了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我過去啦。”

李小暖眯眯笑著點了點頭,程恪出了屋,徑直往外書房去了。

不大會兒,程敏盈帶著長婦狄君容,長子狄永彬,次女狄月容,奶娘抱著最小的狄永文,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進了屋。

相互見禮畢,王妃眼睛只盯著活潑可愛的狄永文,愛不釋手的一把抱起,摟在懷裏親個不住,一時也顧不得理會別人,程敏盈笑容燦爛的盯著摟在一處的母親和兒子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李小暖,目光往下移著,直停在了李小暖腰腹部,直爽的說道:

“你跟小恪也得趕緊生個孩子,你看看母親,想孫子都快想瘋了。”

李小暖微微有引起尷尬的陪著笑,垂著眼簾曲了曲膝,以示答應著,王妃抱著狄永文,也不回頭,只揚聲說道:

“這事急不得,前一陣子,我和小暖去福音寺求過簽了,佛祖說了,這兩年小恪犯災星,若有孩子,只怕不利父子,唉,你說……”

“這事還真不由人不信,後一次,我又悄悄問過空秀方丈,方丈透了句,生不得就不生,生得就生,回來我整整想了半個多月,你說方丈這意思,是不是說小恪犯的這災星,就應著這一兩看裏頭,小暖懷不上孩子?等小暖懷上孩子,那這災星就是過了!”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裏,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在心裏悶笑著,這方丈不過是說了句大實話,竟讓這信男善女想了這麼半個多月!唉,這樣最好,最好不過。
程敏盈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半晌,轉過頭,上下打量著李小暖,緩緩點了點頭,滿臉贊同的說道:

“母親說的極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孩子的事,可千萬不能強求,再說,他們兩個,都是難得的福相,往後還能少得了孩子?母親大可不用愁!”

王妃舒了口氣,面容輕鬆歡喜著又轉頭逗起亂抓亂爬的狄永文來。

狄永彬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卻時不時的瞄著門口,狄君容微微笑毒害看著他,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姨母她們什麼時候到?”

“咦,這倒是,敏清怎麼還沒到?她府上可比我離得近多呢。”

李小暖還沒來得及答話,程敏盈先奇怪起來。

“二姐姐懷著身孕,晚些出來也是常理。”

李小暖忙笑著說道,

狄君容瞄著狄永彬,把杯子往他一邊推了推,

“先喝杯茶吧,一會兒志賢來了,你們兩個再說話兒。”

狄永彬點了點頭,端起杯子,和狄君容一起,慢條斯理的喝起了茶。

外書房裏,狄遠健跪在墊子上,給汝南王行了跪拜禮,賀了歲,起來和程恪彼此長揖見了禮,讓著坐下,剛說了幾句話,小廝通傳著,盧明輝滿臉笑容的進了屋,一樣跪拜,給汝南王賀了歲,起來和狄遠健、程恪團團見了禮,也不落座,只陪著笑解釋道:

“還請岳父見諒,每清懷了身子,怕胎兒不穩,不敢出門,今天就不能回來給岳父岳母拜年了。”

“嗯,是要好好養好,志賢和洛瑩去他外祖母院裏了?妙瑩來了沒有?她年紀小,小心受了風。”

王爺哈哈笑著,有些瑣碎的問道,盧明逃笑容更加熱烈起來,躬了躬身子,聲音有些虛浮的解釋道:

:志賢早就和幾個同窗約了,今天一早就出去給幾位師長拜年去了,洛瑩和妙瑩這一陣子身子不大好,敏清不大放心,就沒讓幾個孩子跟著過來。“

王爺眼底閃過絲冷意,笑容半分不減的哈哈笑著,連聲說道:

“這天冷,孩子們既然不大好,可不能再出來吹了冷風,倒是你想得周到!你是留下來喝杯酒再回去,還是……還有旁的事?”

“岳父明鑒,可不是還有別的事,小婿……”

“有事就去忙!你們年青人,就是要有些雄心壯志才是!趕緊去吧,有空再來喝酒!”

王爺爽朗的打斷了盧明輝的話,毫無芥蒂的揮手催促著,盧明逃面容輕鬆下來,暗暗舒了口氣,程恪站了起來,讓著盧明輝笑著說道:

“我送二姐夫出去。”

王爺點著頭,盧明輝長揖告了辭,程恪陪著盧明輝出了外書房院子,往二門外走去。

程恪親熱的讓著盧明輝上了車,目送著車子出了大門,緩緩往前行去,程恪眯著眼睛,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抬手叫了遠山過來吩咐道:

“告訴千月,盯著他,去了哪里,見了誰,一星半點也不能漏了。”

遠山答應著,垂手退了兩步,轉身奔出去傳信了。

程恪親自進到正院傳了盧明輝的話,又和程敏盈說了幾句閒話,才離開正院,去外書院陪狄遠健說話去了。

王妃擔憂起來,看著程敏盈說道:

“前兒我和小暖商量著,本想過了年,再過一陣子到盧家看看她去,這幾步路,她都不敢過來,會不會……這一胎,坐得不大安穩?”

程敏盈擰著眉頭,頓了片刻,才笑著寬解道:

“母親別擔心,敏清這都第四個孩子了,哪還要擔心的?不過還是多小心好罷了,母親要是不放心,乾脆遣個婆子過去看看就是。”

王妃連連稱是,忙轉頭吩咐著李小暖,

“趕緊讓人去看看敏清去,嗯,就讓田嬤嬤去吧,她經事多,眼光好,敏清好不好,她也能看出來些,再讓人到庫裏挑幾根老山參,再挑些別的配上,趕緊去。”

李小暖忙曲膝答應著,出來吩咐叫了田嬤嬤進來吩咐了,看著人挑了老山參和其他幾樣養胎保坐的藥材、吃食,拿進來給王妃看過了,才吩咐田嬤嬤換了衣服,去盧府看望程敏清去。

李小暖回到屋裏,給王妃和程敏盈換了茶,垂手站在榻前,狄永彬坐在狄君容下首的椅子上,有些無聊起來,李小暖瞄著他,趁著王妃和程敏盈的話空兒,笑著建議道:

“永彬跟咱們在一處,只怕不耐煩聽這些家長里短的話,要不,讓他去外書房陪陪外公吧。”

狄永彬臉上活耀起來,王妃忙點頭答應著:

“想去就去吧,都說男婦七歲不同席,你今年九歲了,就讓你舅舅帶你玩去!”

狄永彬忙站起來,雀躍著團團揖著告了退,隨著丫頭婆子,往外書房奔去。

程敏盈和王妃一邊看護著狄永文,一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說著家長里短的閒話,李小暖一邊不停的奉著茶水、點心,一邊照顧著狄君容,不時和她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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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有難經

程敏盈和王妃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針線,又說到了繡品,程敏盈轉頭看著李小暖,滿臉笑意的說道:

“我也是前一陣子才知道,那家越錦繡莊,竟是弟妹的陪嫁鋪子。”

李小暖微笑著,還沒來得及答話,程敏盈就轉過了頭,看著王妃,撇了撇嘴說道:

“四房老三媳婦的嫁妝繡品,都是在越錦繡莊訂做的,鋪嫁妝那天,那些帷幔簾子,枕頭被褥的,也不管用得著用不著,竟一件不落、層層疊疊的全掛上擺了出來。幾個婆子,也不管人家問不問,聽不聽,見人就得誇幾句越錦繡莊的繡品配色如何如何精緻,針角如何如何細密,唯恐人家不知道那幾件東西值多少銀子,真真是小家子氣!”

程敏盈頓了頓,轉頭看著李小暖,忙笑著解釋道:

“倒不是說越錦繡莊的繡品不好,就是這樣小家子氣的炫出來,惹人嫌罷了。”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點著頭,

“我知道,越錦繡莊是咱們自家的鋪子,就是不好,大姐姐也覺得比別家好!”

程敏盈滿眼笑意,

“是真好!這繡莊說是開了好些年了。我也是這兩年才知道這家繡坊的,沒想到繡活竟做得那樣好!針角細密不說,我就喜歡繡莊裏出來的花樣、配色,看著清清淡淡的,穿在身上,偏就好看的出奇,越是燈影下越好看!不管多少件堆在一處,都能一眼看到!真真是好!”

“那是!”

王妃眉梢飛揚著得意起來,

“這繡坊是開了可是好多年了,原是在李老夫人手裏開出來的,只是往年繡的東西,可入不了你的眼,你自然不知道京城還有這麼家繡坊!說起來,也就是從小暖接手這兩年,才做出了這樣的活計!”

王妃轉過頭,愛憐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小暖的母親,可是遍地錦繡的連家姑娘,有個從小的奶嬤嬤,針線活就不用說了,你說這越錦繡坊的東西好,哪能不好的?那是得了錦繡連家的真傳的,你姑母,就最愛連家的繡品,重陽節的時候,小暖繡了幅插屏呈進去,你姑母愛得什麼似的,現就在她日常起坐的東廂牆上掛著呢!“

“我也愛越錦出來的東西!”

狄君容文文氣氣的接道,李小暖轉頭看著她,狄君容臉色微微泛起絲紅意來,程敏盈愛憐的看著女兒,笑著說道:

“阿容最喜歡越錦的繡品,前兒越錦的管事婆子送進來幾件大紅大綠的衣服,阿容竟愛得不行!”

程敏盈轉頭看著王妃,接著說道:

“母親知道,阿容一向不喜歡那些紅紅綠綠的豔顏色,偏越錦出來的大紅大綠,她就愛上了!“那樣的紅配那樣的綠,想著必是俗極,誰知道配出來,竟雅到極致。“

狄君容文靜的解釋道,

“大俗即大雅,不過那樣的大紅大綠,你氣度嫺靜雅致,穿著倒不好看,前天繡坊剛試了幾種新花樣,倒正正合適你,回頭我讓管事婆子送幾件過去,算是補了那幾件衣服的錯處。“

李小暖頓了頓,轉頭看著程敏盈,笑著陪禮道:

“這就是繡坊管事婆子的不好了,她既是管著往你們府上送東西,就該知道府裏的夫人小姐們穿什麼樣的衣服才最好,這樣亂送,是沒用心思!”

程敏盈眼底閃過絲尷尬,忙笑著說道:

“我也是說那大紅大綠阿容穿著不好看,就沒留,倒不用再補什麼去。”

狄君容端起杯子,低頭喝起了茶,李小暖看著王妃,笑著說道:

“大姐姐眼力好,往後繡坊裏出了什麼新鮮花樣,我讓人送到府上,大姐姐也幫我掌掌眼。”

“就是這個理兒!”

王妃忙笑著點著頭,程敏盈滿眼笑意,也沒答話,只笑著轉開了話題,

“聽說弟妹陪嫁過來的,還不只這一處鋪子,如今都是弟妹自己掌總管著的?”

“也算不上掌總管著,我懂什麼?都是那些掌櫃,管事們總管著的,我不過年底看看帳,收收銀子罷了。”

李小暖忙謙辭道,王妃嘴角往上挑著,平淡著聲音說:

“我聽你父親說過,你弟妹陪嫁過來的鋪子,原也不是間間都掙錢的,倒有一半是虧著的,你弟妹接手後,管了一兩年,這間間鋪子就都有了利錢。你父親說了,這做生意,也不是誰都能做得好的,兩浙路李家姑娘,都是天生的富貴命!”


李小暖幾乎失笑起來,忙接過了話頭,

“母親也真是的。。。。。。哪有這樣的事,都是那些掌櫃們用心,才有了盈利的。”

程敏盈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做生意,還真不是誰做都能掙銀子!”

李小暖笑著,沒再接話,程敏盈盯著她看了片刻,才和王妃又說起了別的家常。

一家人吃了飯,直到申正時分,程敏盈才帶著狄君容等,依依不捨的和王妃告了別,王妃直送出正院很遠。程敏盈再三勸著,才勉強止住腳步,又抱著狄永文狠狠的親了親,目送著一行人轉個彎,再也看不見了,長長的失落的歎了口氣,無精打采的回去了。

李小暖把程敏盈一行人送到二門外,看著車子駛出了二門,才轉過身,扶著竹青,緩緩往回走去。

程敏盈的車子在大門口停了停,狄遠健上了車,車子重新動起來,往靖江侯府回去了。

程敏盈掀著簾子,依戀的看著汝南王府的大門越來越遠,直到轉過彎看不到了,才放下簾子,轉送看著狄遠健,皺著眉頭問道:

“盧家出什麼事了?敏清和孩子都沒過來。”

“明輝說敏清這一胎不大穩,幾個孩子身子又不爽利,就沒過來。”

狄遠健端坐著,沉穩的說道。程敏盈眉頭擰得更緊了,輕輕“哼”了一聲說道:

“母親遣了田嬤嬤過去看了。敏清好好兒的,孩子也好好兒的。田嬤嬤跟小暖回話時,我正好在邊上,聽得清清楚楚的!指定是盧明輝又出什麼妖蛾子了!敏清那脾氣,也太賢慧的過了!盧明輝說什麼,她都當聖旨捧著!這也。。。。。。”

“好了好了,這是她們夫妻的事,人家家裏的事!”

狄遠健語氣溫和的打斷了程敏盈的話。程敏盈長長的呼了口氣,

“你說的也是,我也是多管閒事。算了,這事,我也管不了,我跟你說!“

程敏盈眼睛亮著,往狄遠健身邊挪了挪,聲音裏透著些興奮說道:

“我就說吧,那李小暖陪嫁的鋪子,都是她自己打理著的!我都探問明白了,母親說,還是父親的話呢,說那李小暖是個真正會做生意的,好陪嫁過來的鋪子,聽母親那意思,還不只一家兩家,只怕至少也有十家八家的!間間都不少掙銀子!”

狄遠健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程敏盈又往前挪了挪,接著說道:

“前些日子聽說王府要再修間銀庫,我就納悶著。府裏的鋪子、莊子,沒哪一處不是我不知道的,也就那些。雖說不少,可也不多哪里去,小恪又是個漫手花錢的,哪里突然多出項進益來,要再修間銀庫?!”

“銀子再多,那也是你弟妹的。”

狄遠健悶著聲音說道,程敏盈挑著眉梢,

“這個我還不知道!你不懂!我是說,那李小暖既然這麼會做生意掙銀子,我陪嫁裏那三間鋪子,若是能讓她幫著照管照管,還不知道多生出多少銀子來!”

“你那三間錢子,又不是不掙錢,非要煩勞人家做什麼?!”

“一年才掙那麼點銀子,貼補家用都不夠!越錦繡莊就不說了,東西賣得貴得嚇死人,就是她那間點心鋪子,我細算過,一年的銀子就不知道掙了多少去!那鄭家媳婦,就靠著這鋪子,倒比咱們還闊氣。。。。。。”

狄遠健悶悶的“哼”了一聲,程敏盈斜瞄著他,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你哼哼什麼?家裏的境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子四五房人,家家兒女成群!一年到頭,不是娶就是嫁,好了,如今這孫子孫女眼看著也大了,不過三五年間,就又是成親的成親,出嫁的出嫁,都有上百號的人了,你倒說說看,哪來的銀子?!這且不說,就是平常吃穿用度,每個月的月錢,月月都是虧空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的幾處莊子、鋪子,不說一年比一年好,倒是一年不如一年。。。。。。”

“好了,我知道,都知道,可這是咱們家的事,也沒有讓你弟妹幫著打理的理兒不是。”

狄遠健有些喪氣的說道,程敏盈呼了口濁氣出更糟,輕輕“哼”了一聲,

“這一大家子的事,有老爺子,還有父親母親呢,我倒不犯著操這個心去!也輪不著**心!”

狄遠健看著程敏盈,沉重的歎了口氣,沒有反駁,程敏盈看著他,聲音溫軟下來,低聲說道:

“咱們也一家子兒女,你看看,阿容今年都十二歲了,也就明後年,就該動手準備嫁妝了,光靠家裏那些定倒嫁妝,夠什麼的?只怕連個脂粉銀子都不夠!還不得咱們自己想法子,就是娶親,公出能出的銀子也就那些,夠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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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祈福

狄遠健肩膀漸漸耷拉了下來,程敏盈發愁的歎了口氣,停了半晌,才接著說道:

“你也別怪我光顧著自家,家裏那麼多人,誰能顧得過來?就是有個十萬八萬兩銀子,分到各人手裏,也不剩幾個錢了,其他幾房,哪個不是只顧著自家的?就說老三吧,家裏花了那麼些銀子給他保了個外差,又是肥得流油的地方,你看看,這過年,就送了兩千兩銀子和幾車破爛回來,我倒沒什麼,二房、四房,還有五房,可話裏話外的說過好幾回了。”
  
狄遠健惱怒的鎖著眉頭,程敏盈仔細看著他,小心的接著說道:“要是二房他們鬧著分家,我是沒話說的,你也別做了沖頭,擋了人家去。”
  
“老爺子還在!”
  
狄遠健惱怒的說道,程敏盈輕輕“哼”了一聲,“不就是老爺子還在,這個家,才只好這麼撐著。”
  
狄遠健抿著嘴,半晌,才歎出口氣來,程敏盈瞄著他,暗暗舒了口氣,笑盈盈的接著說道:“你是長子長孫,又是封了世子的,無論如何也不好象三房那樣明著暗著置私產,到底說不過去,我是想著,把我陪嫁的兩處莊子和三間鋪子好好打理打理,多生息些銀子出來,這些,可實實在在是咱們自家的,往後阿容、阿月,還有永彬、永文幾個,這一嫁一娶,有了這個做貼補,也就有了體面。”
  
狄遠健半晌才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長長的歎了口氣,沉悶的說道:“這話,哪里好開口?她到底是位郡主。”
  
“無妨,我先和母親說,那個李小暖不是一直說是個極孝順的嗎,母親有了話,她總不好違著的。”
  
程敏盈微微撇了撇嘴,語氣輕鬆的說道,秋遠健看著程敏盈,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程敏盈也停住了話頭,眼睛看著輕輕晃動著車簾子,出神的慢慢盤算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就侍候著王妃,一起在二門裏上了車,程恪騎馬跟著,一行人往福音寺祈福去了。
  
李小暖陪著王妃進了香,又聽了一遍經,就侍候著王妃上了車,先送她回了王府,她和程恪還要去看望唯心大師。
  
程恪和李小暖在寺後的林子邊上低聲說笑著,逛了小半個時辰,回到寺裏吃了素齋,又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留下丫頭隨從,從福音寺後門出去,沿著林間小徑,往密林深處的院落走去。
  
院落大門應手而開,院子裏乾乾淨淨,卻空無人跡,程恪猶豫了下,到底沒敢自專著跟進去,站在門廳裏,看著李小暖又進了一道門,才轉身進了門房裏,門房裏,早就生了火盆,準備好了的熱茶和素點心。
  
李小暖沿著院子正中的甬路,徑直到了正院,侍立在門口的中年僧人溫和的笑著,雙手合什,極少見的打了聲招呼,“施主今天氣色極好。”
  
李小暖驚訝的挑了挑眉梢,忙合什還著禮,“多謝師父吉言。”
  
唯心大師站在正屋門口,手裏抱著只比平常手爐大了足足一圈的黃銅席紋手爐,面容比前幾次輕鬆恣意了些,隱隱還帶著幾分喜色。
  
李小暖更加驚訝的看著唯心大師,驚奇的問道:“大師有什麼喜事不成?這氣色,真真是……”
  
李小暖笑得眯起了眼睛,頓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說道:“少見。”
  
唯心大師嘴角挑著,竟露出絲笑容來,側過身,半讓半示意著李小暖進了屋。
  
屋裏溫暖異常,李小暖解了斗篷,隨手扔到一張扶手椅上,舒適的伸了伸胳膊,笑著說道:“大師最會享受,冬天裏就是要這樣暖和著才舒服呢,大師到底有什麼喜事?說來我也陪大師高興高興。”
  
李小暖追問道,唯心大師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讓著李小暖坐到榻上,泡了茶,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我一個方外之人,哪有什麼喜事。”
  
“方外?”
  
李小暖打量著大師,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過見今天的朝陽好,想著這樣的朝陽還能安心看上幾十年,心裏有了幾分歡喜之意罷了。”
  
唯心大師端起杯子,一邊悠悠然喝著茶,一邊輕鬆的說道,李小暖上下打量著他,這唯心大師怎麼著也五十往外了吧,還幾十年安穩日子,想得倒長遠,嗯,這願望是美好的。

唯心大師看著上下打量著他的李小暖,嘴角扯了扯,像是笑,又像是無奈的問道:“是不是想著我已經這個年紀,還想著再活幾十年,有些奢望了?”
  
“哪有!”
  
李小暖立即斷然否認著,“九十年是幾十年,二十年也是幾十年,大師再活上二十年,且還年青著呢,就是再活上九十年,年紀也不大呢。”
  
李小暖眼珠微轉,認真的說道,唯心大師盯著她,帶著絲笑意“哼”了一聲,“你那眼睛一轉,心裏就必定沒想好事。”
  
李小暖輕聲笑著,堅定的搖著頭,“大師可不能冤枉我!”
  
不等唯心大師答話,李小暖忙轉開了話題,“大師也該收個徒弟了。”
  
“收什麼徒弟?收來做什麼?要不,你跟我學分茶吧,學棋也成。”
  
唯心大師放下手裏的杯子,看著李小暖說道,李小暖歎了口氣,放下手裏的杯子歎息道:
  
“看來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原來大師的心性,是高興的時候,就必得要讓別人不高興,大師要教也行,你就教教我如何看天命,測運程吧,也不必學到您那樣高深,懂一點皮毛就成了,只要每天蔔一卦,能讓我天天趨吉避凶,知道哪里有銀子揀就好了。”
  
唯心大師瞪著李小暖看了半天,“你在外頭,也這麼賴皮的?”
  
“外頭又沒有大師。”
  
李小暖嘟嚷著,唯心大師盯著她看著沒有說話,李小暖掂了塊素點心咬了一點點,看著大師說道:“像大師這樣,能看懂天命的,必是生下來就不同凡響的,是生而知之,大師,下一個這樣的人,生了沒有?生在哪里?大師可知道?”
  
唯心大師搖了搖頭,看著李小暖,緩緩的問道:“譬如你,下一個你,在何處,你可知道?”
  
李小暖輕輕打了個寒噤,拿著點心的手僵在了半空,滿眼驚愕的看著唯心大師,呆了片刻,才膽怯的低聲問道:“大師看明白了小暖的來歷麼?小暖一直糊塗著,大師能不能給小暖解解惑?”
  
唯心大師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伸手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李小暖,似是而非的說道:“你的來歷我不知道,我的來歷,我也不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這個世間的異數,我連自己都看不明白,自然也看不明白你,糊塗就糊塗著吧,太過明白,也不是什麼好事。”
  
李小暖狐疑的看著與往常大不一樣的大師,他心情好了,話多了,也隨和了話多,能讓他變化這樣大的,能有什麼?李小暖一時有些想不明白,唯心大師動作舒展的往兩人的杯子裏續了水,看著李小暖,仿佛很隨意的說道:“你戒心太重,要放開些,門房裏的那個傻小子,是個好的。”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兩人沉默弄又喝了杯茶,大師起身叫著李小暖,“後園裏前些日子跑進來幾隻小鹿,我讓人圈住養著了,我帶你看看去。”
  
李小暖欣然應承著,跳下榻,從椅子上拿起鬥蓬穿了,跟著大師往後園走去。
  
程恪無聊之極的歪躲在門房間的椅子上,直喝得茶葉泡成了白水,才看到李小暖從院子深處出來。
  
程恪忙跳起來,奔出去接了李小暖,也不多問,只牽著她的手,往林外回去了。
  
兩人上了車,車子顛簸著,往城裏疾馳回去了。
  
程恪歪在車廂要,攬著李小暖,笑著說道:“晚上咱們不回府吃飯,我帶你去德福樓聽朱七彈琴去,明天就初四了。”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靠到程恪身邊,看著他,笑眯眯的低聲說道:“大師說要見見景王,讓你捎個信,讓他一個人去,別驚動了人。”
  
“真的?”
  
程恪一下子坐了起來,滿眼驚喜,李小暖被他突然竄起帶得跌著滾到了車廂板壁旁,程恪忙伸手拉起她,李小暖扶了扶頭上的簪子,惱怒的踢了程恪一腳,“不過一個身份高些的老和尚,你看看你。”
  
“是我不好,傷著哪里沒有?讓我看看。”
  
程恪忙攬過李小暖,從頭頂往下查看著,李小暖理了理衣服,歎了口氣說道:“別看了,遍體鱗傷。”
  
程恪一直看到李小暖的手指尖,才舒了口氣,嘻笑著接道:”回去我給你治傷,一寸一寸好好的治。”
  
程恪頓了頓,摟著李小暖,低聲說道:“你不知道,這世間,大師肯見的人極少,象你這樣能隨意出入大師那片林子,那個院子的,幾乎沒有,就是隨雲師長,我聽他說過,他也是要等通傳的,就你是個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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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41:5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九章 忙碌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程恪,半晌沒有說話,程恪仔細想了想,低頭看著李小暖說道:“這事得趕緊告訴小景,不能耽誤了。”
  
程恪看著李小暖,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要不,晚上咱們和小景在德福樓見一見?大師那裏……你跟小景說說?”
  
“也沒什麼好說的,大師是至情至性的方外之人,凡事又看得通透,是怎樣就怎樣,只隨著本心就是了,倒不用我見他說什麼。”
  
李小暖低聲說道,程恪猶豫著為難起來,李小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嘟了嘟嘴,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累了,想早點回去歇著,你去景王府吧。”
  
程恪滿臉歉疚,用力摟了摟李小暖,低聲陪著禮,
  
“說好了陪你的,明天就是初四了……其實小景也是個心細的人,這事,一定得回去就轉告了他,不然……往後,這總是個不妥處,往後日子長著呢,誰也不知道哪天生出什麼樣的事來……咱們,凡事都多小心著些才好……”
  
“我知道。”
  
李小暖用手指按在了程恪嘴唇上,“咱們兩個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如今是非常時期,由不得咱們縱著性子,你去吧,只怕景王要留著你多說會兒話,晚上我吃了飯,就不等你,先睡了。”
  
程恪親了親李小暖的手指,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低聲承諾道:“明天我陪你出去玩一天去。”
  
“明天不行,我得留在家裏陪母親待客,自己家裏請人吃年酒,我就是再怎麼著,也沒有躲這個清閒的理兒,這樣的大禮可失不得。”
  
“嗯,那我明天就陪著你在家待一天客。”
  
程恪從李小暖額頭吻到了臉頰上,笑著承諾道,李小暖失笑起來,靠在程恪懷裏調笑道:“母親又要感動的流眼淚了,她的小恪,就是懂事。”
  
程恪無奈的“哼”了一聲,接著自己的話題說道:“初五你就別去莊子裏了你犯了災星,不好出門,咱們兩個在家歇一天,晚上到德福樓聽琴去。”
  
“嗯,初五早上,你先陪我去趟瑞紫堂,給老祖宗請個安,再送些吃食點心過去。”
  
程恪答應著,和李小暖細細計畫著初六做什麼,初七玩什麼直計畫到了正月十五,要坐著船去流晶河上看煙火去,要在船上過上一夜晚。
  
程恪送李小暖到了王府大門,跳下車,看著李小暖的車子進了門,才上了馬,帶著從小廝、隨從,往景王府疾駛而去。
  
周景然正一個人懶懶的歪在水閣裏的搖椅上,一邊慢慢喝著淡酒,一邊拿著根釣杆甩來甩去的釣著魚。
  
青平通傳了,周景然扔了手裏的釣杆,直起上身,高高挑著眉梢上下打量著大步沖進來的程恪,好奇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怎麼肯舍了你的小暖,到這裏來看看我了?”
  
“有事要和你說。”
  
程恪甩了鬥蓬,跌坐到周景然旁邊的搖椅上,接過小丫頭奉過的熱酒,一口喝了,舒了口氣,環顧著周圍垂手侍立的丫頭小廝,轉頭看著周景然指了指,周景然蹙了蹙眉頭,揮手示意著,眾丫頭小廝恭謹的退了出去,程恪叫住青平吩咐道:“你親自看著,別讓人靠近了。”
  
青平忙答應著退了出去,周景然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程恪,放下手裏的酒杯,直起了上身。
  
程恪看著青平退出去,等了片刻,才長長的呼出口氣,眉宇間透出滿滿的喜氣來,
  
“今天我和小暖去了福音寺,小暖去看大師,大師讓捎信給你,說想見見你,還特意交待,讓你不要驚動旁人。”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一下子站了起來,程恪也跟著他站起來,兩人對視了一眼,走到窗戶前,周景然伸手推開窗戶,吸了口冷冽的涼氣,看著遠處的一攬無餘,又呼了口氣出來。轉頭看著程恪,苦笑著說道:“我竟有些……害怕。”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眼睛裏閃著絲絲亮光,“我剛聽小暖說,也驚得不行,還把小暖摔著了,我也……害怕。”
  
程恪長長的呼吸著,平復著氣息,連呼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我問了小暖,小暖說,大師是至情至性的方外之人,凡事又看得極通透,和他一處,只隨著本心就是。”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抬手點著自己,“本心我有,可是,萬一……大師要看的,是什麼樣的本心?”
  
“你的本心比誰都好。大師要看什麼樣的本心,只有他知道,反正我是覺得你的本心最好!至不過,咱們兩個一路去南邊就是,嗯,還有小暖。”
  
周景然雙手扶著窗臺,頭抵著窗框,閉上了眼睛,程恪看著他,想了想,笑著說道:“我也是緊張得不行,小暖倒笑我,說‘不過一個身份高些的老和尚’,你聽聽,不過一個身份高些的老和尚。”
  
周景然“撲”的一聲失笑起來,直起身子,轉頭看著程恪,一邊笑一邊說道:
  
“這話也就小暖能這麼說,也就她,把當皇上這事,看成是天下最累、最苦、最不是人幹的活,這會兒又說大師‘不過一個身份高些的老和尚’也難怪大師待她與眾人不同,就這份心境氣度,普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程恪苦著臉,攤著手說道:“你看看,她就這樣……唉,往後你多管教著吧,那是你妹子。我是管不了她了。”
  
周景然心情放鬆下來,走到搖椅邊坐了下來,看著程恪,笑眯眯的說道:“你也不用在我這裏鋪墊,我就小暖這麼一個妹妹,疼還疼不及呢。再說,小暖還要人管教?我只和你計較。”
  
程恪嘿嘿笑著,也坐回到搖椅上,斟了兩杯酒,遞了杯給周景然,兩人舉了舉杯子,仰頭一飲而進。
  
周景然放下杯子,眉頭舒展著,轉頭看著程恪說道:“明天一早,咱們兩個,只說到石埂山打獵去。”
  
程恪低著頭放下杯子,點了點頭,唉,又要跟小暖食言了。
  
周景然又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趟,轉頭看著程恪,帶著絲苦笑和無奈說道:“咱們去德福樓聽聽琴去,正好有幾件事,得商量商量。”
  
程恪笑著倒在搖椅上,連連點頭答應著。
  
初四日,程恪一大早就出了門,和周景然一處,呼嘯著往石埂山打獵去了,李小暖送了他出門,在院門口上了橋,往正院給王妃請了安,就趕往議事廳,匆匆安排了幾件緊要的事,就又趕到二門內,迎著已經陸陸續續進了二門的各家日常走動極近的親朋故舊。
  
園子裏早就搭了戲臺子出來,請了小唱名角、雜耍藝人和一家雜劇班子,熱鬧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李小暖才將各家女眷送到二門裏上了車,看著最後一輛車轉出了二門,才疲累異常的上了轎,各處巡查了一遍,回到清漣院,程恪卻還沒有回來。
  
直到第二天黎明時分,程恪才帶著滿身寒氣,神清氣爽的回到清漣院,撲到床上摟著李小暖親了兩下,不等李小暖反應過來,就大笑著跳起來,大步往淨房沐浴洗漱去了。
  
從初五起,一直到正月十四,程恪每天早出晚歸,和周景然呆在一處,忙得幾乎人影也見不到,和李小暖的種種計畫就都不了了之了。
  
十五日一大早,程恪側著身子躲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纏著李小暖柔軟的頭髮,李小暖打著呵欠睜開眼睛,奇怪的看著程恪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程恪嘿嘿笑著,低聲說道:“陪陪你。”
  
“噢。”
  
李小暖長長的“噢”了一聲,挑起了眉梢,程恪輕輕咳著,有些心虛的說道:“我一會兒再出去,就出去一會兒,晚上,我帶你看燈去,昨天我就讓人準備好畫舫了,這回肯定陪你去,我和小景說過,今晚止無論如何也要陪你看燈去。”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不點頭也不搖頭,程恪捏了捏李小暖的鼻子,無奈的說道:“你也知道,這一陣子,不比平時,等忙過這一陣子,忙過去就好了。”
  
“這幾天我幾乎見不到你,也沒機會跟你說,你讓人打聽打聽,看看二姐姐家裏出了什麼事沒有,初二那天,母親遣了田嬤嬤去盧府看了二姐姐,田嬤嬤回來說,二姐姐和孩子看著氣色都極好,我也沒和母親細說,只說懷孕的人,最好靜養著,幸好母親沒多問,初五那天,我又讓田嬤嬤過去送了趟東西,看著二姐姐和孩子也是好好兒的,我想著,只怕是二姐姐家裏出了什麼事了,你抽空讓人打聽打聽吧。”
  
程恪臉色沉鬱了下來,垂著眼皮沉默了片刻.聲音裏帶著絲冷意,低聲說道:“家裏都好好的,沒出什麼事,是盧明輝心眼動得太足了。”
  
李小暖呆了一呆,程恪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床上,一隻手枕在頭下,一隻手攬著李小暖,沉聲說道:“初二那天,盧明輝來了就要走,我覺得有些不對,就讓千月遣了人,日夜緊盯著盧明輝,初二那天,他離了咱們府,就去了錢繼遠府上。”
  
“錢繼遠?”
  
李小暖驚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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