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淺本]半面江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1
發表於 2016-9-19 07:47: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江千彤繼位

  大晉延平三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節,以商貿往來著名的曲寧城,從未湧入過如此多的江湖人士。作為數百年來江湖上唯一一個只收女弟子的門派,離雪宮的特殊地位,註定了今日的即位大典必定隆重非凡。

  即位大典午時開始,然而一大早,整個曲寧城便熱鬧了起來,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象徵離雪宮的水藍色從城門口一路蔓延至山腳下,若有人站在山頂俯瞰,必能有一種大河蜿蜒直上的震撼之感。這是曲寧城對離雪宮尊重,也是百姓對離雪宮多年庇佑的感謝。

  位於半山腰上的離雪宮大門在巳時緩慢打開,一水的女弟子魚貫而出,分站兩排,笑臉相迎四方賓客。一抬抬的賀禮沒有盡頭地被抬進山門,每位賓客持貼而入,或聚於廣場,或坐於各處,只有手持淡金請柬之人才能被長老迎進主殿,而這些人,無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新上任的離雪宮宮主江千彤並未露面,負責出來主持的是幾大長老和首徒陸靖柔。後者一身緋紅長裙,腰間懸劍,一張英氣的臉上沒有平日熟悉的堅毅和爽朗,反而蒼白中帶著一絲陰鷙。她今日的衣袖極長,左手縮於袖內,行動略有僵硬,但猛一看卻看不出什麼不對。而那些看穿了她的遮掩,發現了袖內秘密之人,眼中俱都閃過驚詫之意,想上前詢問,卻礙於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而不得不暫時按捺下來,並在心中不住地想著這背後不為人知的深意。

  據說,上任宮主柳曼雲本欲將掌門之位傳於陸靖柔的,卻不知為何突然更改心意,由輩分資歷都不夠的江千彤得之,而陸靖柔因此與小師妹翻臉……難道是因為這個?

  思及此,不少人心中對江千彤的輕視之意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感慨和重新審視——原來,第一美人也不是什麼天真之輩啊,竟然能因師姐反對自己,就下此毒手……

  難道當了掌門就是會不同麼?

  隨著午時將近,賓客越來越多,整個離雪宮足球場般大小的前殿廣場上聚了不少人,正殿內,血殺殿兩位殿主、烈焰幫幫主與少幫主、十八水寨三位寨主、秋雨山莊墨家等許多數得上名號的掌門和才俊也已就坐,心不在焉地一邊閒聊,一邊不住地望向門口。

  隨著一陣喧鬧騷動響起,殿內眾人向外看去,只見離雪宮長老親自領路,身後,歐陽玄帶著弟子林淵出現,身邊還跟著一眾斷嶽門弟子以及一位抱劍而行的黑衣男子。作為斷嶽門的掌門和現任武林盟主,歐陽玄的聲望不可謂不高,一路走來不知有多少人在向他行禮問安,而歐陽玄也表現出了足夠的禮賢下士,那張看似寬厚的臉上始終掛著恰到好處的熱情笑容。行至殿前,眾人紛紛起身,歐陽玄大笑著和諸人見禮後,被大長老引致首座。

  今日的即位禮,離雪宮在正殿上方的左右兩側各置一席,是特意為歐陽玄這等身份之人準備的。

  歐陽玄落座沒多久,聽殿外齊聲高喝的「參見殿下」之聲響起,諸人即刻起身,在五皇子帶著笑意走近大殿時齊齊矮身行禮。

  五皇子司煜今日的確是來湊熱鬧的,不僅如此,他還帶來了如今的錦衣司首領衛寒。見到眾人,他嘴角輕勾露出得體的笑容,不緊不慢道,「諸位請起。」

  說著,上前兩步親手扶起了歐陽玄,後者頓感面上有光,笑著引了五皇子上座。

  衛寒則坐在了歐陽玄對面的下首之位。

  「不知諸位方才在聊什麼?不要拘束,繼續就是。」司煜笑著望向大長老和歐陽玄,「不知典禮何時開始?本殿下迫不及待想一睹貴派新掌門的風姿了。」

  大長老受寵若驚地恭敬回話,「不敢讓殿下久等,大典馬上進行。」

  說著,幾句吩咐下去,沒過多久,莊重的禮樂響了起來。

  就在此時,門口再次騷動起來,眾人抬首而望,只見殿前廣場烏壓壓的人群自動自發地分出一條道路,緊接著,一個赤衣銀髮的高瘦男子並一抹深竹月廣袖長衫的身影緩步而來,接著,一陣陣如浪潮般稱喊『越少主』的聲音響起,坐於殿內的眾人微微一怔,接著詫異地看向長老。

  長老怔愣片刻,壓下心中驚詫,乾笑著扯了扯嘴角,親自來到殿前,見那一抹深竹月走近,調整表情迎了上去,「沒想到越少主百忙之中竟能抽空前來,老身驚喜之至啊!」

  「瑟長老不必多禮。」越清風淺笑開口,看向身邊的銀髮紅衣青年,「越某在路上偶遇聽雨閣閣主,便一同前來,想必遲了些,瑟長老和諸位莫怪。」

  ……聽雨閣閣主?!

  聽到越清風之言,殿內所有人齊刷刷望向了奚玉嵐。

  打從奚玉嵐進門開始,衛寒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眼底先是震驚,接著很快轉為謹慎和複雜,如今再看,已是恢復了平靜。

  奚玉嵐今日帶著一個純黑色的面具,將整張臉龐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古井般寒冷的眸子。見眾人紛紛望來,他輕笑了一聲,低沉磁性如檀珠落盤般的嗓音漫不經心地在殿內響起,「景一無帖前來,長老莫怪。」

  景一!

  江湖頂級殺手中排名第一位的傳說中人物!

  果真是聽雨閣閣主!

  瑟長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給兩人引座,「景閣主大駕光臨,是離雪宮的榮幸。」

  兩人入內,分別見過五殿下和歐陽盟主後,化名景一的奚玉嵐幾不可察地對衛寒點了點頭,後者面不改色地移開目光,垂眸掩下了莫辨的神色。

  聽雨閣閣主的到來,讓殿內的氣氛變得略微凝滯。在場無論是誰,想到天下第一殺手組織都忍不住色變,如今這位代號【一】的閣主初次露面,竟然是來參加離雪宮的掌門繼位大典,無論是否有心,都忍不住讓人多想。

  這離雪宮背後到底有多少勢力?

  或者說,江千彤的人脈究竟有多廣?

  五殿下,錦衣司,武林盟主,越家少主,聽雨閣……

  「越老弟!」烈焰幫掌門烈傲天的大嗓門打破了場內寂靜,「不知你來時路上可有遇到奚老弟?」

  ……剛冷靜下來的眾人再次齊刷刷心中一滯。

  是哦!差點忘了還有個大殺器!

  越清風面不改色地輕咳了兩聲,慢悠悠答道,「不曾。」

  話音落,衛寒冷冷瞥了他一眼。

  「咦?難得武林有這等熱鬧的大事,奚老弟不來嗎?」烈傲天詢問地看向瑟長老,後者抽了抽嘴角,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於是烈傲天再次望向對面的越清風,「聽聞奚老弟近日在江南,越老弟怎的不同他一起前來?」

  ……是誰說烈傲天蠢的?

  奚玉棠在江南的消息,瞧瞧在場諸位的表情便知她瞞得很成功,就連身在江南的十八水寨和秋雨山莊都不甚明瞭,蜀地的烈傲天倒是一清二楚……

  「奚教主在江南?!」五皇子司煜驚訝,也不知是不是明知故問,「怎不見他?離雪宮沒下帖子?」

  越家少主面色淡淡,「不知。」

  ……騙人!

  頂著眾人詭異的目光,越清風咳了一聲,輕飄飄道,「諸位為何不問景閣主?只要出得起錢,聽雨閣也不是不賣消息的。」

  話音剛落,一聲嗤笑便從奚玉嵐面具後傳了出來,「本閣主也不知。」

  夠了,我們不信!

  殿內所有人心思莫測。過了一會,忽然一道緋紅身影一閃而過,接著,只聽轟地一聲,那團緋紅重重砸在了大殿中央,下一秒,吐血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噗——」

  衛寒條件反射地倏然起身擋在了司煜面前,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戒備,待反應過來,瑟長老突然淒厲驚呼,「……靖柔?!」

  什麼?

  眾人一滯,終於看清了那一身緋紅,竟然是陸靖柔!再細看,因為摔倒的緣故,她長長的衣袖滑落於腕間,空蕩蕩的左手腕赫然呈現在眾人眼前——果然無掌!

  「靖柔!」瑟長老飛身而下,迅速來到陸靖柔面前。

  「是誰膽敢在離雪宮放肆!」歐陽玄怒聲喝道。

  如雷貫耳的怒喝聲久久回蕩,很快,一抹高瘦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前,玄衣,墨髮,銀白面具,身份昭然若揭。

  冬日的陽光說不上燦爛,卻恰好投射在他身後,逆光之中,眾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見來人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衣袖,接著一手隨意地搭在腰間的劍鞘上,挺直脊樑,閒庭信步地邁步而來,嘴角淺淺掛著一抹譏笑,「還未進門便聽到有人議論,看來諸位甚是想念奚某啊。」

  玄天教主,奚玉棠!

  他竟然比五皇子等人來得還遲!也太過囂張了!

  「奚教主!」瑟長老震驚地看向眼前人,接著怒意洶湧而起,「奚教主這是何意?為何要傷我離雪宮弟子!」

  奚玉棠緩步走入殿內,在距離陸靖柔幾尺處停下,居高臨下地斜睨兩人,「為何?瑟長老怎麼不問問她?難道貴派一個小小的弟子,都能對來客隨意拔劍了?」

  瑟長老神色一滯,不可置信地望向陸靖柔,後者死死盯著眼前人,眼中的恨意如滔天駭浪,「奚玉棠!你毀我左手,傷我恩師,我陸靖柔今日不殺你誓不罷休!」

  乖乖,這話中的信息量!

  眾人心中一凜,望向奚玉棠的目光變得無比複雜。越清風端坐於席間,慢悠悠地摩挲著白玉茶盞卻不入口,將眼前的鬧劇收入眼底,看著奚玉棠那嘴角的一抹不耐,心中一陣好笑。

  ……都說了別來,如今麻煩上身,活該。

  「哦?」奚玉棠頂著滿屋子的驚詫,涼涼看向陸靖柔,「陸師妹,話可不要亂說,小心惹禍上身。」

  大殿外,禮樂之聲仍在繼續,騷動卻未停止。沈七沉著臉與薛陽冷一慢幾步來到殿內,見氣氛劍拔弩張,索性立於原地等待。而陸靖柔見奚玉棠不承認,撐著一口氣便要持劍而上,卻被瑟長老攔了下來,後者壓著怒氣咬牙開口,「奚教主,今日是我離雪宮新任掌門的即位大典,五殿下和歐陽盟主在場,恐怕容不得您動手。若是無事,恕本長老不送……」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一道燙金帖摔在了瑟長老面前,帖子半開半合,一下便讓她看清了裡面江千彤的親筆字體。

  瑟長老猛地一噎,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

  冷笑一聲,奚玉棠飛快環視殿內,目光在歐陽玄身後的黑衣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接著徑直帶著手下來到越清風面前。後者抬頭,「何事?」

  「越少主給本座讓個位子?」她似笑非笑,「本座更喜歡坐得離歐陽大哥近些。」

  「……」

  太霸道了!

  有這樣逼人讓座的嗎?!明明衛千戶下首的位子空著,為何非要坐這邊!

  越清風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衛寒,心中好笑,卻坐著未動,而是看向旁邊的奚玉嵐,「閣主可願在你我之間加一席?」

  奚玉嵐:「……」

  原來妹妹在外面這麼囂張!怎麼辦,越來越喜歡妹妹的行事風格了!

  讓讓讓,必須讓!

  在滿殿人的失望中,銀髮青年不僅沒跟奚玉棠和越清風起衝突,居然真往旁邊挪了一席,還隨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對上奚玉棠面具後那雙眼睛,輕描淡寫地笑道,「讓一席景某還是讓得起的,誰讓奚教主給我聽雨閣帶來不少生意呢。奚教主,請吧?」

  這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諷刺,聽得奚玉棠險些翻白眼,衣擺一甩,二話不說坐在了兩人中間。她剛落座,身後便有人給沈七等人讓出了位子。

  「姑姑,讓我殺了他!」陸靖柔憤恨地大喊。

  「夠了!有什麼事典禮之後再說!」瑟長老警告地瞪她。

  奚玉棠一手托腮地望著那兩人,慢悠悠道,「陸師妹嫌自己命長?那不如本座現在殺了你如何?想來千彤當不會怪罪本座才是啊。」

  「奚教主!」瑟長老大驚失色。

  陸靖柔驟然對上了奚玉棠的眸子,被她眼眸深處的殺意驚在原地,半晌沒能接話。

  ——他是真的要在這裡殺了自己!

  就在此時,隨著門口女弟子一聲高亢的唱喝,陸靖柔猛然回神,幾乎是狼狽地躲開了奚玉棠那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眾人終於意識到,午時已至,大典開始了。

  「——離雪宮第四十五任代宮主,江千彤到!」

  ###

  今日的江千彤,脫下了她心愛的嫩黃色長衫,一身孔雀藍的宮主正裝,腰掛佩劍,手持掌門令,傾國傾城的面容冷若冰霜,往日靈動的雙眸如今沉靜似水,額心一點朱紅,不僅沒有令她整個人增豔,反而更顯得涼如深冬。

  在左右數十弟子的簇擁下,她緩步走上殿前臺階,接著,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步一步踏進正殿之中。

  奚玉棠迎頭望去,恰好在半空對上她的視線。兩人相觸不到須臾,江千彤便收回了目光,先是無聲地對司煜和歐陽玄行了掌門立,接著將視線落在了還站在原地的陸靖柔和瑟長老。

  「勞煩長老扶師姐下去。」她淡淡開口,口吻冰涼而冷漠。

  瑟長老眼神複雜地點了點頭,拖著陸靖柔走向側殿,可沒等走出兩步,陸靖柔便掙扎著脫開瑟長老的手臂,失控大喊,「江千彤!我不承認!」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江千彤冷冷抬眼,「師姐何意?」

  「歷來掌門繼位,若上一任宮主仍在,需親自主持典禮,如今師父不過受傷,為何不見師父出面?!」陸靖柔雙目充血地望著不遠處的人,「我要見師父!不然休想我承認你!」

  一旁的奚玉棠忽然笑了一聲。

  江千彤強忍住回頭看她的衝動,微微頷首,「既如此,師姐留著觀禮罷。來人,請師父。」

  話音落,殿內人面面相覷。歐陽玄下意識動了動手指,在他身後,抱劍而立的黑衣人緩慢直起了腰。沒過多久,在弟子的接引下,柳曼雲出現在眾人面前。

  和傳聞中的走火入魔不同,面色如常的柳曼雲捧著一件雪白繡金銀線暗紋披風走進殿內,腳步流暢,略微輕浮,除了能讓人感到她的確有傷在身以外,毫無異色。

  她第一時間發現了坐在歐陽玄下手第二位的奚玉棠,後者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迎上她的視線,彷彿在嘲諷她的裝腔作勢。柳曼雲不敢與她對視,很快收回視線,在離雪宮最德高望重的長老唱禮下,師徒二人互相見禮,接著,柳曼雲將雪白披風親手披在了江千彤身上,而後便是一系列的掌門更迭之程。

  陸靖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發現自家師父果真身受重傷時,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而直到禮成,柳曼雲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禮成——!」大長老高喝一聲。

  殿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下一秒,所有離雪宮弟子,無論殿內殿外,全部跪了下去,「——弟子拜見掌門!」

  所有江湖人士:「恭喜江宮主!」

  江千彤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不知為何心中沒有絲毫波動。她的手被柳曼雲死死攥著,彷彿要透過掌心向她傳遞自己的不甘和願景,可手腳筋盡斷,如今的柳曼雲即便用盡全身力氣,落在江千彤眼裡,痛感也微不足道。

  她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奚玉棠。

  兩人的視線交纏,江千彤讀不懂奚玉棠眼底深沉的情緒,也知道自己此時眼裡也毫無光彩。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移開眼,總覺得如果再不多看兩眼,此後便再無機會了。

  ……她是離雪宮的宮主了。

  可為什麼,沒有絲毫真實感?

  江千彤微微斂下眼眸,轉身走上正殿臺階,在司煜的下手左側坐下,頓了頓,輕聲開口,「擺宴。」

  宴席開始。

  柳曼雲有傷在身,很快便先行告退,陸靖柔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隨之不見的還有瑟長老。江千彤自始至終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坐在原處,面色清冷,即便是有人答話,也不過客氣疏離。

  經過這一番波折,大殿裡的氣氛尷尬又凝滯,可隨著歌舞酒宴進行,終究還是熱鬧了起來。進行到一半,奚玉嵐丟下一句出去走走便離開了大殿,奚玉棠則被烈傲天拉走對拼起了酒量,越清風依舊坐在原地,溫文爾雅,誰來攀談都淡笑著應下。五皇子對江千彤甚是好奇,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她聊天,這讓殿內不少人的表情都有些精彩。

  最明顯的便是秋雨山莊的兄妹兩人了。

  「……哥,你就這麼乾坐著,再看千彤也不會跟你說一句話的啊!」墨音咬牙切齒地扯著自家兄長的袖子,「有本事就上去啊!」

  墨錦神色複雜地收回目光,黯然搖頭,「她從出現開始,就沒有看過我一眼。」

  「你怎知她不關注你?!」墨音恨鐵不成鋼,「你既知道她就是小薇,就有點男子漢氣概好嗎!再這樣下去,小心再也沒機會!」

  「……」

  墨錦怔愣地望著妹妹,見她說得信誓旦旦,不禁下意識想起身,可目光落在正和五皇子交談的江千彤身上,又忍不住搖頭,「音兒,你不覺得小薇她……變了不少麼?」

  「……你也看出來啦。」墨音歎氣,「雖不知小薇經歷了什麼,但她這陣子肯定不好過。算了,我們一起去。」

  說著,拉起自家兄長,墨音端著一杯酒便走向了江千彤。

  另一邊,奚玉棠在和烈傲天拼酒的間隙裡瞥見了這一幕,緩慢地放下酒罈子看過去。烈傲天發現她走神,眼神在江千彤和眼前人之間轉了一圈,忽然傳音入密道,「奚老弟,這是你的傑作?」

  奚玉棠驟然回神,挑眉,「老烈,你什麼意思?」

  烈傲天哈哈大笑了一聲,傳音道,「柳曼雲。」

  ……真是沒辦法好好喝酒了。

  奚小教主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烈傲天的直覺驚人的准,「你本來就看她不順眼不是?」

  「……」

  無視了對面人的死魚眼,烈傲天拿肩膀撞了撞她,「說啊。」

  「說什麼?」奚玉棠無奈。

  「你在計劃什麼?別瞞我,我可是知道你這小子這些年就沒安分過。」烈傲天豪爽的面具下,是精打細算的細膩,「你我兄弟一場,有好事怎能拋開老哥哥?」

  奚玉棠木然,「哪來的好事,本座窮的要死,要是可以,我恨不得去聽雨閣接殺自己的單子。」

  噗——

  烈傲天一口酒噴了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接著放聲大笑起來。

  奚玉棠被他笑得胸口一團火,氣得不行,狠狠灌了口酒,怒道,「閉嘴!有本事開江州通行給本座!」

  「行啊。」烈傲天居然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反正你唐家都滅了,堂口也有,你那堂主姚九可是個狠角色,與其讓他打到我地盤上,不如我主動送上門,也許還能互利一番。」

  ……你知道得真不少啊烈莽夫。

  「你打算往東挪地方了?」奚玉棠很快意識到他想幹什麼。

  烈傲天不置可否,「明人不說暗話,老子不想捲進什麼大事裡頭,老子還要養家糊口呢,咱們這位盟主……嘖。」

  奚玉棠挑著眉不說話,深邃的目光不住打量眼前人,直看得他瞪眼睛,這才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比了個數字。

  對面人頓時目瞪口呆。

  「……行!」許久,烈傲天忍痛應下,「人多口雜,咱們弟兄事後好好聊,總能讓你見著哥哥我的誠意。」

  一番話,半是傳音半是低語,兩人很快便達成了共識。奚玉棠壓下心中驚訝,重新和對方推杯換盞,同時目光再次轉向主位臺階上,卻發現江千彤仍坐在原處,墨家兄妹卻已不在,再往方才的座位上看去,哪還見得到人影?

  談成了事,奚玉棠就懶得在和烈傲天喝下去了。抱著酒罈子慢悠悠地晃回越清風身邊,發現奚玉嵐居然還沒回來,心下思量了片刻,大致猜到了他的去向。

  歎。

  就知道哥哥肯定忍不了……但願給人留一口氣,她還有用呢。

  越清風見她回來,頭也不抬地開口,「有收穫?」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奚玉棠不想回答,徑直問,「墨家那兄妹倆呢?」

  「不知。」

  「你說我能去挖了衛寒的眼睛麼?」

  「……」

  動作微微一滯,越清風漫不經心地抬眼往對面一撇,果不其然發現了衛寒那陰寒銳利的目光。衛寒反應極快,在越清風看過來的第一時間便毫不避閃地迎了上去。

  兩人僵持了片刻,越清風低頭咳了咳,道,「放著我來。」

  話音落,越少主撫了撫衣擺,慢條斯理地起身。

  與此同時,對面衛寒也站了起來。

  就在兩人打算不約而同地出去打一架時,先前主持即位典禮的離雪宮長老忽然敲盞叫停了宴會。大殿裡逐漸安靜下來,長老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江千彤,起身望向眾人。

  「諸位,請聽老身一言。」

  她再次看向江千彤,後者垂著眸,眼觀鼻鼻觀心地閉口不語。心中暗歎一聲,長老開口,「離雪宮感謝殿下與諸位武林同道前來參加即位大典,在這裡,老身托大,以大長老的身份向各位宣佈一事——」

  「三日後,江宮主將公開比武招親,還望各位賞臉當個見證。」

  話音剛落,只聽啪地一聲清脆之聲響起,奚玉棠望著不小心被自己捏碎的白玉杯,緩慢地抬起了頭。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2
發表於 2016-9-19 07:4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情敵約架

  在來曲寧城的路上,奚玉棠曾設想過很多即位大典上可能會發生的事,甚至還換位思考了一番如果自己是江千彤該怎麼辦,結果她還是太小看了離雪宮的下限……

  比武招親!

  竟然是比武招親!

  這他麼電視劇一樣的情節……

  突如其來的一個令人跌破眼鏡的安排,讓所有原本打算當日便離開的江湖人士們打消了念頭,紛紛決定留到三日之後,至少要看完江宮主的招親再說。況且隨著比武招親的規矩張貼出來,不少認為自己符合條件之人都躍躍欲試蠢蠢欲動,,恨不得當日便上臺演武一番,以期被江宮主看中。

  ……只可惜沒人敢動。

  為什麼?因為聽說,當大長老宣佈比武招親時,奚教主的臉色很不好。

  奚玉棠是誰?一個天下武林公認的瘋子,偏偏還是個講理的瘋子——所謂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大約說的就是這類人了。他不爽,周圍的人就別想好過,他要針對誰,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哪怕沒有,也能憑空捏造一個令人不敢反駁的。想反駁?可以,先打一架再說,咱們按江湖規矩,誰贏誰有理。

  打得過麼……

  想想陸靖柔吧,據說就是得罪了奚玉棠才被砍掉一隻手的。人家當眾在離雪宮發難都沒事,誰還要去觸黴頭?

  大長老宣佈消息後,雖然奚小教主只是『不小心』捏碎了一個杯子,事後依然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但看在誰眼裡,都不覺得這是無心之舉。眾人一邊激動於比武招親,一邊思索著奚教主這番舉動的含義,滿腹的疑惑和好奇,卻沒人敢上前詢問。

  好吧,就算是奚小教主對江千彤有點意思,既然人家能放出當眾招親這種話,不就表示兩人沒成麼?

  無論是江千彤,還是離雪宮,都是個香餑餑,有企圖之人多不勝數,還差一個玄天教麼?

  昔日柳曼雲之所以終生未嫁,那是因為有本錢。江千彤資歷淺年紀輕,可沒有她師父那樣廣的人脈和高深的武功。想在武林裡有聲望,本身必定要有實力傍身,若非離雪宮更新換代得太突然,她獨自一人撐不起這偌大的家業,想來也不會有比武招親這一下策了。

  女子,在這江湖,終究是比男子走得更艱難。

  一招比武招親,不知牽動了多少人的心思。

  奚玉棠在錯愕之後便迅速理解了離雪宮這一步棋背後的心思。也不能說他們做錯了,事實上這步棋走的很對,換成是別人也會如此,而她之所以反應這麼大,無非是因為招親的那個人是江千彤罷了。

  當日,持有燙金貼的貴客們都在離雪宮住了下來,其餘人則都被安排在了曲寧城裡。五皇子司煜身份貴重,所住之處有重重守衛,左右便是歐陽玄和衛寒。奚玉棠住得離他們頗遠,倒是和烈傲天挨得近些。這兩人生意沒談完,當夜,奚玉棠便帶著酒去了烈傲天那裡,將合作的事宜敲定下來。

  烈傲天顯示出了足夠的誠意,先是讓出了江州四分之一的地盤,接著又立下字據,將來兩派合作的地盤生意,烈焰幫只拿四成,隨後又令其子烈英拜奚玉棠為師。

  這最後一條奚玉棠說什麼都沒同意,畢竟烈英也已經快要及冠,算年齡兩人也差不了幾歲,雖然奚玉棠輩分高,卻不代表她願意有個年紀這麼大的徒弟。再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奚玉棠就算想收徒,也得考慮以後玄天和烈焰一旦鬧崩,烈英何去何從的問題。於是雙方都退而求其次,認真思量後,奚玉棠和烈傲天決定結拜異姓兄弟。

  年齡的差距,被兩人同時忽略了。

  奚玉棠甚是欣賞烈傲天這份豁達和坦然。和歐陽玄那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偽君子相比,烈焰幫的幫主要可愛得多。兩人不打不相識,前前後後這麼多年打了無數次,搶地盤也搶了不知凡幾,所謂對手才是最瞭解你的人,烈傲天的性子,奚玉棠是信得過的。這個表面莽撞實則心細如發的莽漢子恰對她的胃口,不然兩人也不會前一天打架後一天就喝酒不是?

  而既然決定義結金蘭,烈傲天對奚玉棠就誠懇了許多。他認真地說了自己心中的顧慮。原本並不在意這武林盟主誰來當,且歐陽玄這麼多年無功無過,大家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隨著宋季同壽宴,烈傲天京城走一遭後,有些事看在眼裡,就不得不多為自己考慮一番了。

  一統武林這種事他沒興趣,被別人統領著也令人不爽,尤其是當武林盟主有向朝廷靠攏,或乾脆想跟朝廷做對的時候,他更是不願捲進這趟渾水裡。烈傲天的直覺准得驚人,雖然不知歐陽玄到底在籌謀什麼,但一點點苗頭都能讓他看出蛛絲馬跡來,於是當機立斷,決定和這位盟主大人背道而馳。

  一個人的背道而馳是很艱難的,所以他選擇了玄天教這個盟友。

  烈焰幫在蜀地的勢力極大,否則也不可能成為江湖位列第一梯隊的強大勢力。他認識奚玉棠多年,早就看出她和柳曼雲歐陽玄等人不合,簡直就差明晃晃地和武林盟對立了。加上玄天教還出了一位太子殿下,而奚玉棠不僅沒有因此驕傲,反而和太子殿下劃清了距離,這份心胸和魄力,實在讓人不得不佩服。

  一個年僅弱冠的小子,能有今天這等成就,往後前途不可限量,烈傲天左思右想,都覺得這個生意做得值了。

  別人以誠待我,我自不可欺之,奚玉棠當日雖未多言,卻也滿足了幾分烈傲天的好奇心。比如江南幫,比如離雪宮,比如玄天教和越家看透不說透的友好關係,再比如,自己多年來從未掩飾過的對武林盟主之位的覬覦。

  這就足夠了。

  玄天教如今勢頭正盛,如日中天,兩派合作,只有利沒有弊。

  義結金蘭也是要找黃道吉日的,不是當場擺上香案磕個頭就算禮成,在這方面烈傲天還挺講究,親自翻了黃曆定下正月十六的辰時一刻。至於見證人……則選了在武林德高望重(?)的越家少主和離雪宮大長老溫肖媚。

  敲定了事項,出了烈傲天的院子,奚玉棠決定將此事告知兄長和越清風,誰知半路上聽路過的女弟子說有人似乎在後山切磋,心裡一咯噔,當即輕功往後山趕去。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見到了正在交手的越清風和衛寒。

  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如何驚動了他人,導致一場約架被迫成了切磋,在場觀戰之人不少,林淵、血殺、墨錦、奚玉嵐等人都在,沒過多久,就連烈英也來湊熱鬧。奚玉棠環視一圈,最後站在了林淵和奚玉嵐中間。

  「……這二位倒是有閒情逸致。」她似笑非笑地望著不遠處,話裡話外都在說他們嘩眾取寵。

  奚玉嵐心情不錯,掃了一眼跟自己保持距離的妹妹,懶洋洋道,「越家少主難得出手,怎能錯過?」

  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兩人,奚玉棠頭也不回道,「衛千戶也不錯。」

  話音落,不少人看向她,就連一直無視她的林淵都忍不住責怪般地看她一眼,後者挑眉回望過去,「林少俠有話說?」

  林淵:「……」

  怎麼辦,他還是不能接受好友心悅這個人!

  可就算如此,奚玉棠你怎麼能不看好清風呢?!

  「賭一把麼?奚教主?」奚玉嵐突然道。

  「有何不可?」奚玉棠立即接話,「若本座贏了,聽雨閣關於本座的單子全撤,外加五千兩紋銀,怎樣?景閣主賭得起麼?」

  奚玉嵐險些笑出來,原來妹妹竟然還惦記自己打牌輸掉的銀子……

  「好,不過如果奚教主輸了……」他輕飄飄掃了一眼身邊人,「為我聽雨閣做白工一年如何?」

  ……哥你真是一點便宜都不放過啊你!

  「成交!」奚玉棠咬牙切齒,「本座賭越清風!」

  兩人下賭的聲音很小,卻還是引來了關注,沒多久,除了被奚玉棠眼神阻止的烈英以外,其他幾人也都決定摻一腳。不得不說越清風雖名聲在外,但他的病確實是眾所周知,加之如今場上局勢,衛寒絲毫不輸他,所以不少人都跟著奚玉嵐壓注衛千戶。

  其實景閣主更希望自家師弟贏啊……

  這些人開賭局的行為並不被那兩個越打越激烈的人所知曉。借著明亮的月光和滿地的素白,兩人的身影極為顯眼。衛寒內力深厚,武功風格大開大合,一柄重劍虎虎生風,殺氣濃烈逼人,而越清風走的是大巧不工的靈活路線,招式不多,卻招招直指漏洞要害,用奚玉棠的話來說就是偷懶的路子,除了戰鬥經驗極為豐富之人以外,也就只有越少主這種天縱奇才能走了。

  沒有觀賞性,沒有花哨,也沒有所謂點到為止,兩人打到現在也不過交手百餘招,比起那些走『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風格的劍客們來說簡直不可想像,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彷彿蘊含著極為玄妙的道理。奚玉棠自己便是用劍的高手,而這兩人的這一場『切磋』,對她來說彷彿饕餮盛宴!可以說,就算曲寧城一行她什麼都沒做,單是看這一場交手也已經值了。

  在場的都是個中高手,名氣在外,他們同樣有一種不虛此行之感——越少主果然好強!不過短短一年,比起上次武山上和奚教主的屋頂之戰,此時的他強得令人驚懼!更讓人震驚的是,衛千戶竟然能在越少主的劍下這麼久未落敗!且越戰越勇,毫不變色!

  這兩人太強了……

  不知奚教主如今的實力,是否還能和這兩人比肩?

  這是一場如今江湖頂級高手間的對決,無論對於當事人還是旁觀者來說都受益匪淺。隨著兩人交戰的動靜越來越大,後山林子外逐漸聚集了不少賓客和離雪宮弟子,有些礙於威勢而不敢靠近,有些則試圖再近一些。唯有奚玉棠等人還站在最內,靜靜等待這場比試的結果。

  是的,快結束了。

  越清風加快了出招,這在奚玉棠眼裡,無疑是他不耐煩的信號。

  不知何時,司煜、歐陽玄、烈傲天並離雪宮大長老一一現身,後山林子一時間裡三層外三層全是圍觀人群。奚玉棠掃了外圍一眼,又估摸了下時辰,覺得某人到了喝藥的時候,忍不住皺眉,在眾人震驚中忽然開口,「越清風,你還要拖多久?」

  這是第一次有人出聲打攪戰局,不少人對奚玉棠投來了責怪,而後者無動於衷,全然無視,只蹙著眉冷冷望著場間。

  越少主和衛寒自然也聽見了這話,心情大相徑庭。前者有些想笑,但一想到心上人是在催自己喝藥就又滿心無奈,後者則是怒氣橫生,周遭殺氣轟然爆發,下手又重了幾分。

  淡定地架住對方的重劍,越清風明顯感受到自己握劍的虎口陣陣發麻,知道衛寒定是因奚玉棠的話而動了真怒,唇角微微一翹,手腕一轉,借力卸力,同時腳尖輕點,不退反進,瞬間拉近了兩人距離。

  兩人的目光於空中相撞,下一秒,同時抬起了手。

  只見劍光驟然強烈一閃,眾人下意識閉眼,整個林間忽然靜了下來。

  睜開眼,越清風和衛寒分開而立,彼此背對,一滴鮮血順著越清風手中的薄劍滾落,猶如荷葉上的露珠。他隨手抖掉血珠子,慢條斯理地將長劍入鞘,輕咳了一聲,緩慢道,「承讓。」

  接著抬起頭,正好對上眾人。

  準確地將目光對上奚玉棠,後者忍不住勾起唇角,但很快便又強迫自己繃起了臉,轉而望向一旁有些呆愣的奚玉嵐,「景閣主,本座等著你的銀子。」

  說完,轉身離去。

  ……贏了?

  越少主勝了?

  參與賭注之人都驚訝地望向越清風,後者對神色複雜的五皇子輕輕頷首,接著腳尖一點,直接消失在了原地。眾人呆愣在原地,衛寒緩緩轉身,一手持著劍,另一手則緊緊捂著自己的右眼,鮮血順著指縫溢出,蔓延了整隻手背。他面無表情,睜著一隻眼望著奚越兩人離開的方向,握著劍的手狠狠緊了幾分。

  ……

  ——越少主廢了衛千戶一隻眼睛!

  不過一夜,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曲寧城。起先還說是切磋,到後來就變成了互相看不順眼,再後來直接被以訛傳訛成情敵反目,為了三日後的比武招親而提前除去威脅……聽著那些人繪聲繪色講述著兩人動手的情形,不知有多少人一邊高呼精彩一邊倒吸涼氣,逼真得如同身臨其境親眼所見。

  感謝越少主,感謝衛千戶,為新的江湖流言的產生添磚加瓦。

  離雪宮內,剛為烈幫主和奚教主見證完結拜事宜的『德高望重』的越家少主,正對著面前一碗能苦出人眼淚的黑藥汁,如臨大敵地和對面三人對峙。

  沈七面無表情,奚玉嵐看好戲湊熱鬧,奚玉棠繃著臉,三對一,越少主敗了。

  視死如歸般一口氣喝光,秋遠第一時間遞上了蜜餞和清水,越少主緩了好一會,終於壓下了舌根的苦澀,長長舒了口氣,苦笑對上沈七,「沈大夫,不至於的……」

  沈七冷哼一聲,將把脈的手收回,接著在一旁的紙上飛快地又寫下一帖藥方,遞給秋遠,「去抓藥。」

  越清風眼疾手快地拿過藥方上下掃了一眼,在看到黃連的數量時,幾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祈求地望著對面的大夫,後者連一個眼神都懶得賞他,動作不疾不徐地收起銀針起身。

  「要回了?」奚玉棠仰頭,「我送你。」

  「不用。」對著自家教主,沈七的臉色和緩了不少,「歇一歇便好,反正也收了診費。」

  越清風:「……」

  昨日越衛二人約戰,事後越清風沒事人一般回了住處,倒是司煜替衛寒請大夫請到了奚玉棠那裡,指名點姓要沈七去瞧瞧。沈大夫討厭那兩人,瞧過之後直接說沒得治,司煜和衛寒給出了好大的價錢,神醫這才勉為其難地接下了這單生意。

  越清風那一劍不輕,但也留了幾分餘地,沈七忙活了一整晚才保住衛寒的眼睛沒有失明,但留疤是肯定的,視力不如左眼也是必然。雖然不盡人意,但比起失明,已經算是極好的結果了。

  好不容易從五皇子那裡出來,沈七頭一次良心大發地決定主動去瞧瞧另一個當事人,結果就看到越家少主正在吐血……

  你說你們為什麼要打這一架!為什麼!

  到最後累的是誰啊!!

  要不是看在診費的面子上,七爺我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奚玉棠不放心沈七,最後還是讓薛陽跑了一趟,自己則和兄長留下,兩人對上越清風那一張生無可戀臉,好半晌,同時笑了出來。

  越少主心塞地抱著暖爐不說話。

  如果可以,他也想直接弄死衛寒啊……誰知那人打個架居然還讓人圍觀,到底是怕死還是怕死還是怕死?說到底,在那種情形下,他根本無法下殺手——回去就跟父親商量移交家主之位吧,頂著個少主名頭,連殺個錦衣司頭領都得顧忌一二。

  越清風一心的不爽,奚玉棠卻慢悠悠道,「你怎知他是怕死?或是想讓你在大庭廣眾下丟臉也不一定啊。」

  她的話得到了奚玉嵐的贊同,「的確是他能幹出的事。你們何時積怨這麼深了?」

  「問你妹妹。」越清風斜撩了一眼奚玉棠。

  後者面不改色,淡定道,「我耍了衛副閣主一把。」

  「說完。」

  「……他心悅我。」

  奚玉嵐頓時好笑,「我知他心悅聖女蘭玉……」

  「他心悅奚玉棠。」越清風涼涼打斷他。

  「……」

  嵐少主懵逼了。

  他木然地望著師弟,後者抬了抬下巴,於是他又轉向自家妹妹,妹妹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自己。

  好半晌,奚玉嵐終於意識到自己知道了個大秘密,不禁同情地看了一眼越清風。後者咳著別開眼,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喝更苦的藥,連連歎氣。

  奚玉嵐心中又感慨又欣慰。

  感慨的是,他的副閣主居然也喜歡上了自己妹妹……欣慰的是,肅兮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孩子氣過了。

  居然跟情敵約架!

  直覺告訴奚玉嵐不要問師弟為什麼要傷衛寒的眼睛,總覺得這個答案,他可能聽了會心塞。

  不過,這件事也不儘然是兩敗俱傷。

  有越少主和衛千戶開了先例,接下來兩日裡,打著為比武招親篩減對手的名頭私下比武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雖然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可沒想到,離雪宮大弟子陸靖柔也趁此機會又一次衝到了玄天教主面前,直接提出了生死戰。

  只可惜奚小教主並未接下生死狀,而是直接將陸靖柔打暈扔在了大長老面前,並放話下不為例。這讓許多試圖看熱鬧之人都有些失望,畢竟大典那日陸靖柔的話多少還是引起了人們的興趣,什麼砍她一手,什麼傷她恩師……太想知道了!

  歐陽玄便是其中最好奇的人之一。他親自帶著黑衣人,也就是裴無星去找柳曼雲,可卻被兩位離雪宮長老攔在了外面,並說柳前宮主特意交代過,無論是誰都不見,哪怕盟主也不行。

  這等特指的話,別人聽不出,歐陽盟主和裴無星卻是能聽得出其中含義的——柳曼雲不打算給紫薇樓任何消息。

  這讓歐陽玄和裴無星惱火不已。先是毫無預兆地收到她傳位江千彤的消息,接著又沒聽柳曼雲有絲毫後續打算,匆匆趕來參加即位大典,典禮期間兩人輪流傳音入密問她要做什麼,卻沒有得到一句回復……宴會進行中,裴無星甚至出去找過柳曼雲,可對方躲得太好,他幾乎翻遍了離雪宮上下都沒能找出人來。

  柳曼雲在刻意避開他們!

  不,確切的說,是在刻意避開紫薇樓!

  這讓他們如何忍得?

  無論是傳位也好,比武招親也好,柳曼雲和江千彤一次又一次脫離他們的計劃和控制,沒有了柳曼雲把控的離雪宮,他們是幫還是不幫?是圖還是不圖?

  礙於他們如今還在離雪宮內,不能硬闖,歐陽玄和裴無星只好暫時按捺下惱怒。可就在他們準備離去時,一回頭,恰好撞見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轉角處望著他們的兩人。

  「盟主這是去哪兒?」奚玉棠似笑非笑地開口。

  歐陽玄先是驚了一下,接著很快冷靜下來,對上奚玉棠以及她身邊的紅衣銀髮青年,目光在奚玉嵐身上停頓了一下,似乎對他有些顧忌。

  「是奚老弟和景閣主啊。」他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屋子裡悶得慌,出來走走。你們二位怎麼在一起?」

  「出來算帳。」奚玉嵐懶洋洋地接話,「本閣主前日打賭輸給了奚教主,正打算給銀票,順便活動活動筋骨……歐陽盟主若是有興趣,不如指點一二?」

  歐陽玄:「……」

  老夫才不想和你這個頭號殺手動手好嗎!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歐陽玄道,「老夫有事在身,指點不敢當,往後有機會,互相討教倒是可以。」

  奚玉嵐無所謂地頷首,身邊奚玉棠也勾起了唇角,「盟主慢走。」

  歐陽玄點點頭,轉身抬步。

  然而還未走出兩步,便聽到身後人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不過盟主旁邊這位本座有些興趣,不如留下來與本座切磋切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3
發表於 2016-9-19 07:47: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得君一言,死何足惜

  裴無星沒想到奚玉棠的真正目標是他!

  他腳步一頓,還沒來得及回頭,便感到身後有如實質的殺氣鋪天蓋地襲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向前一撲,以掌撐地,整個人躍出數十尺。

  嗤地一下,他後頸的衣領被劍氣割破,袖擺也出現了破損。裴無星大驚,抽劍護身,反手劈開如影隨形的劍氣,腳尖一點飛出半條小路,這才感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減弱。

  心下一鬆,裴無星轉身定睛看過去,卻悚然發現,奚玉棠根本就沒有追出來,而是只握劍向前邁了一步!

  拔劍,邁步,揮劍——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個連續動作,竟能逼得他如此狼狽!

  不僅是裴無星自己,就連歐陽玄都驚呆在了原地……他看見了,奚玉棠,真的只是向前一步揮劍而已!那把暗紅色猶如被血浸透一般的長劍,彷彿天生就該拿在她手裡,一劍之威,足見真章。

  危急之下,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才是真正體現一個人攻擊強弱的標準,方才那一劍,速度奇快,角度極刁,劍氣逼人,殺意四起,連裴無星這等高手都不敢正面對抗,而是選擇了先逃再說……

  是誰說越清風和衛寒已經甩開玄天教主幾多了?

  放屁!

  有本事來嘗嘗這一劍!

  孤零零幾聲掌聲響起,銀髮男子斜倚著樹幹,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看戲,「好俊的功夫!這位黑衣大哥方才逃命的功夫真乃一流,足可見基礎之扎實不輸我等啊!」

  歐陽玄:……還以為你要誇劍法!

  裴無星:被誇得一點都不開心好嗎求你別說話了……

  「奚老弟,偷襲不太好吧?」歐陽玄開口,「今日實在有事在身,奚老弟難道要強留我等?」

  都這樣了你們還不出手?奚玉棠意識到這兩人是真不想現在和他們兄妹對上,頓時大感無趣。

  愛打打,不打滾。

  歐陽玄和裴無星見她無意強留,對視一眼,心中惱怒,卻還是轉身離去。

  在別人地盤上,對手不接招,他們也不能強求。奚玉棠沒能打成架,渾身不舒服,回到所住院子就拉著哥哥練起劍來。

  銀髮青年耐心地當陪練,看她越練越起勁,那柄暗紅長劍身上的殺氣凝滯得幾乎變為實體,忽然冷不丁道,「棠棠,你打算娶江千彤?」

  一招『鯉魚躍龍門』還沒做完的奚小教主身子在半空一滯,撲通一聲,像個死魚般摔了個五體投地。

  「哥!」灰頭土臉的某人憤怒地抬頭。

  奚玉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走過來扶她,可妹妹生氣了,沒好氣地甩開他胳膊,自己拄劍站起來,一邊揉著被磕疼的下巴,一邊瞪他,「你才娶她,你全家都娶她!」

  ……我全家就是你啊愚蠢的妹妹……

  是誰小臉左邊寫著『我很煩』,右邊寫著『別惹我』的……既不打算娶,何必心思那麼重?

  聰明地決定不撩閑的親哥哥撇嘴,「妹妹,想太多容易老。」

  奚玉棠揉臉的動作一僵,冷冷掃他一眼。用內力蕩去外衫灰塵,她收劍往回走,「說吧,誰讓你來開導我的?是不是越肅兮?別費心思了,我什麼都沒想。」

  「什麼也沒想?」奚玉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既不打算娶妻,也什麼都不想,那留下還有何意義?今兒就回姑蘇怎麼樣?比武招親留給別人玩吧。」

  「……」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頓住,奚玉嵐兩步繞到她身前,望著眼前明明在意的很卻假裝無所謂的人,心想,肅兮啊肅兮,你真是會給你師兄找麻煩,「如何?今晚哥陪你去殺了裴無星,而後我們連夜走,好不好?」

  他一本正經的態度讓奚玉棠終於蹙起了眉,「不好。」

  奚玉嵐斜睨她

  兄妹倆一高一低對視了許久,奚玉棠無奈認輸,「我不放心江千彤,行了吧。」

  大約是被逼出了真心話的緣故,她也懶得再在兄長面前端架子。兩人來到前廳,面對面盤膝一坐,奚玉棠開口說了自己的顧慮。

  曲寧城是塊肥肉,玄天教已經覬覦很久了。當初奚玉棠想過對付柳曼雲以後,能將曲寧城一併吞了,那時候她還不認識江千彤。後來兩人雖相識,開始她也是打算將這個單純又路癡的武林第一美人當做突破口和棋子的,鬼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後來她們關係這麼好啊!

  柳曼雲就是看清了她不會對江千彤下狠手這一點,二話不說將掌門之位交了出去,逼婚不成,又搞出比武招親,既能用江千彤來遏制奚玉棠,又能為離雪宮找一個實力不錯的盟友。

  甚至於,如果奚玉棠看不過眼,忍不住參加了比武招親,離雪宮還能免去和玄天教對立。

  ……奚小教主真的很不爽別人算計她。

  可一想到哭得錐心泣血的江千彤,典禮上沉默寡言的江千彤,看著自家師姐找茬、被宣佈比武招親都毫無反應的江千彤……奚教主就覺得心裡悶的慌。

  真想不顧一切踏平離雪宮啊……

  真想搞點什麼類似『醉生夢死』的玩意給江千彤灌了啊……

  她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段,反正該說的都說了,也不管對面人聽不聽得懂。而銀髮青年支著臉沉吟了許久,看向自家妹妹的眼神格外地古怪,想說什麼,忍了又忍,動動嘴皮子又換成了別的,「所以……你說這麼多,歸根結底一句話——離雪宮你想圖,江千彤你也想安置好?」

  「嗯。」奚玉棠點頭。

  「做夢呢?」

  「……」

  看著妹妹瞬間愣住的呆萌模樣,奚玉嵐飛快地伸出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接著才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開始逐條粉碎她的美夢。

  「第一,按照你我掌握的情況來看,江千彤很孝順。這樣的話,將離雪宮併入麾下就別想了,她是不可能親手葬送自己門派的。附庸倒是有可能。第二,離雪宮擺出的條件是【想讓我附庸,就娶我宮主】……所以你也別想了。第三,告訴哥哥,你對『拿下離雪宮』或者『拿下曲寧城』的執念有多少?比不比得上『讓江千彤過的好』這一點?」

  「比不上。」奚玉棠想都不想,「拿不下離雪宮也無所謂,到時候毀了便是。但千彤比離雪宮重要,我更希望她過得好。」

  「這樣啊……」奚玉嵐為難地拖長了音,「那兩邊都放棄吧。」

  「……」

  「沒聽懂?」

  銀髮青年掃她一眼,緩緩坐直身子,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整個人嚴肅而淡漠。

  「奚玉棠,這世上可沒什麼雙全法,在你當著江千彤的面廢掉柳曼雲筋脈和武功時,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和肅兮的耐性也是有限的,能忍你逃避這麼久,也該適可而止了。」

  奚玉棠怔愣地瞪大眼睛。

  「若是你還想不明白,」對面人淡淡道,「我建議你天亮前去找江千彤問清楚,看她是選你,還是選離雪宮。」

  ###

  『看她是選你,還是選離雪宮……』

  奚玉棠枕著手躺在房頂,厚厚的裘皮披風隔開了衣衫和積雪,手邊放著一壇某人從數百里外的姑蘇弄來的秋露白,腦子裡不停回想著兄長最後的那番話,終歸還是歎了口氣。

  「你在歎什麼?」

  不遠處響起一個清脆卻稍顯冷漠的聲音,奚玉棠扭臉,一身孔雀藍的江千彤站在房頂另一頭,面無表情地遙遙望她。

  一個翻身坐起,她開口,「吵到你了?」

  後者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酒罈子,「你在我房頂喝酒。」

  「的確是想尋你。」玄衣銀面的玄天教主極為隨意地招了招手,像是在和老朋友閒聊一般,「越少主友情提供的上好秋露白,比上次在清涼寺喝的寒潭香要好,嘗嘗?」

  「……」

  猶豫片刻,江千彤走了過去。奚玉棠將披風橫放,兩人並排而坐。頭頂的月亮缺了一角,卻足夠明亮,冰涼的月光傾倒之下,奚玉棠取了面具放在一旁,露出那張英氣十足的臉。從江千彤這個角度來看,恰好能看到她左眼那道長長的疤,以及輪廓鮮明卻弧線極為漂亮的側臉。

  她將身邊的酒遞了過去,「沒杯子。」

  「……沒關係。」江千彤收回視線,接過酒罈子,仰頭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酒香醇綿長,可喝得太急,辣味一出,頓時嗆得不行。

  奚玉棠無奈抬手幫她順氣。

  好不容易恢復過來,江千彤擦掉眼角咳出的眼淚,不好意思地別開臉,「……你還沒說,你方才在歎什麼。」

  奚玉棠收回手,換了個坐姿,舒展地伸著長腿,帶著笑意回道,「沒什麼,就是歎你果真坐不住,跑到房頂來了。」

  「……我一上來你就知道啦?」

  「你說呢。」

  「……」

  有些洩氣地盯著自己的手心,江千彤慢道,「我實力這麼差卻當了掌門,換成別人,我也不服啊。」

  「瞎說什麼亂七八糟。」奚玉棠好笑,「本座當教主時才十一歲,隨便來個人都能撂翻我,還不是挺過來了?」

  江千彤看她一眼,搖頭,「我沒你天賦異稟。」

  ……你這樣說我會覺得你在罵我。

  奚小教主懶得反駁她,只問,「你現在打得過陸靖柔麼?」

  「當然。」江千彤悶聲,「她被你廢了一隻手不是嘛,而且這個月我也突破了,你教的劍法也精進了一層。」

  夜涼如水。

  屋頂上兩人都沉默下來,許久,奚玉棠再次開口,「比武招親是你同意的?」

  「嗯。」江千彤低低道,「這對離雪宮來說是好事。師父……柳前宮主她既然被你……我臨危受命,得顧念大局。」

  「就算嫁給不喜歡的人?」

  江千彤沉默了片刻,忽然壯膽般奪過酒罈子又喝了一大口,轉過身認真望著眼前人,「奚玉棠,我就問你一句,你娶不娶我?」

  奚玉棠緩慢搖頭,「娶不了,我喜歡男人。」

  「……」

  直視著對面人那雙猛然鎖緊的眸子,她繼續道,「況且你敢嫁麼?哪怕我遲早要殺你師父?我不僅會殺她,還會毀了離雪宮。我說過,當初我遭受過的一切,都會一一討回來,這不是在說笑。」

  江千彤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以為,你至少會對離雪宮有些企圖……」

  「我有。」奚玉棠平靜地回望她,「我要離雪宮的所有勢力範圍,要曲寧城,要你們的功法,還有你們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所有有價值的東西。但我唯獨不要離雪宮這個門派,我要讓『離雪宮』三個字消失在江湖人記憶裡,就像當年遭受重創後的玄天教。」

  她的眼底,有復仇的火焰。十幾年來所壓抑的暴戾和野心,在這一刻昭然若揭。

  江千彤幾乎不敢直視那雙眼,下意識扣緊了手中一片堅硬的瓦礫,強迫自己迎上她冰冷無情的視線,艱難道,「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我現在是離雪宮宮主……」

  「我在問你,是要離雪宮,還是要自由。」奚玉棠毫不留情地打斷她,「如果你說一句想走,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哪怕這個自由是賠上我的門派?」江千彤聲線都顫抖起來,「帶我走以後呢?把我丟到一個安全卻遠離你的地方,讓我看著你覆滅它?」

  奚玉棠沒有說話。

  女子大口地喘著氣,往日傾城的臉蒼白如紙,嘴唇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秋水般的眼睛在這一刻蓄滿了淚水,卻硬生生忍住沒有沖出眼眶。

  她努力地對抗著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敢去觸碰此時此刻令人萬念俱灰的那個小小的祈盼,就這麼定定看著眼前人,連呼吸都困難至極。

  許久,奚玉棠歎了一聲,「換做往日,你現在已經哭了……千彤,你長大了。」

  是你逼我成長的……

  江千彤咽回了眼淚,想扯出個笑容,卻發現這個動作太過困難。

  她連動一動嘴角都覺得痛徹心扉。

  深吸了一口氣,江千彤抬起頭,「奚玉棠,我師父說你是女子,是真的嗎?」

  「是。」奚玉棠鄭重地回答,「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問我娶不娶你?」

  「因為我不介意。」少女不敢低頭,怕自己又忍不住要掉眼淚,「我喜歡你,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喜歡。」

  「……」

  一記直球,讓奚玉棠愣在了原地,腦子裡瞬間空白。

  終於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江千彤像是突然被打開了話匣子,不等對面人反應便道,「我知你不會娶我,所以答應了比武招親,但還天真地想過你會看在我們往日情分上出面幫我一把,哪怕假裝娶我……只要你我不對立,我就既能保住離雪宮,又能待在你身邊,你要離雪宮,我願意給……」

  「可我唯獨沒有想到,你說要毀了它,是認真的。」

  她不知道奚玉棠以前曾經歷過什麼,但從她和師父之間無解的殺父弒母之仇中可以窺出事情的嚴重性。但她太天真,以為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她攔不住對方殺師父,孝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師父死在奚玉棠面前,她不會有怨恨,只會平靜地接受這個結果。

  但在此之前,她還是想幫師父擋一擋,擋不擋得住另說。

  柳曼雲是她師父,也是把她養大的人。如果不是她,江千彤這個小孤兒早就死在了秦淮河邊,不會有什麼武林第一美女,不會有江女俠,更不會有今天的江宮主。養恩大於天,單憑這一點,她就不得不拿起劍站在奚玉棠面前。

  是,柳曼雲是曾想把她當成聯姻工具,也曾靠她牽制奚玉棠,她雖然生氣,雖然不忿,也對師父失望,但終究,那個養大她的人,給了她十八年的衣食無憂,教她武功,賦予她地位,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她這一生被保護得很好,那麼如今,她是不是應該反過來保護師父,保護這個給了她一切的門派?

  她不知道。

  「奚玉棠,」江千彤難過地垂下了眸子,「是不是沒有別的解決之法了?」

  好一會,回過神的奚教主幾不可聞地歎,「抱歉。」

  少女終於勉強地牽起嘴角,「不用跟我說抱歉,是我對不起你。你這麼為難,何嘗不是因為我在逼你?」

  抬起頭,江千彤下決心般再次直視對方,斬釘截鐵,「奚玉棠,我選擇留下。我不能在這時候離開我的門派。」

  奚玉棠怔了一下,緩緩點頭,「好。」

  「你希望我嫁給誰?」少女一臉認真,「我嫁給誰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你說,我會照做。是烈英嗎?還是林淵?不,林淵不行……要麼聽雨閣閣主?或者衛千戶?不對,衛千戶跟你和越少主都不合……那墨錦?楊朝?鄭泰?」

  「……」

  心頭彷彿突然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奚玉棠呼吸一噎,一股無法抑制的澀然瞬間沖向喉嚨。她哽了好久,好半晌才壓下那股澀意,定定開口,「你不是說笑?」

  「嗯。」對面人鄭重地舉起手發誓,之後才緩了語氣,慢道,「我很矛盾。你我之間,應該先是朋友,再是對手才對,既然是朋友,我還那麼喜歡你……我想為你做點什麼。」

  她想為這個做一些事。如果現在不做,恐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少女說的極慢,彷彿每個字說出來都無比艱難,然而卻帶著江千彤特有的真誠和直接。奚玉棠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歎息著傾身過去,將人抱在了懷裡,「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啊千彤……」

  她的懷抱清冷極了,一點都不暖。這個人就像個冰塊,又硬又倔又不可撼動,可不知為何,當江千彤把頭抵在她肩上時,心中高高築起的所有城牆都在這一剎那轟然倒塌,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沖出了眼眶,幾乎在瞬間便浸透了眼前人的衣襟。

  耳邊響起了少女幾乎喘不過氣的抽咽聲,奚玉棠長歎著闔上了眼。

  不知哭了多久,江千彤離開了這個冰冷卻格外令人安心的懷抱。奚玉棠唇角帶著一絲笑意,伸手幫她拭去滿臉的淚,輕聲道,「別哭,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你是武林第一美人,是一派掌門,以後要改掉愛哭的習慣才是。」

  對面人打了個淚嗝,胡亂拿袖子擦了擦臉,用力點頭。

  奚玉棠笑起來,「那現在乖乖坐好,聽我說。」

  江千彤筆直地挺起了腰。

  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張即便梨花帶雨也絲毫不掩絕色的臉,奚教主沉默片刻,問道,「打算坐穩這個宮主之位了?」

  對面人點頭。

  「也做好有一天成為我敵人的準備了?」

  「嗯。」

  「會奮起反抗嗎?」

  「會的!」

  「對我下得去手嗎?」

  「……」

  奚玉棠搖頭,又問了一次,「下得去手嗎?」

  江千彤張了張嘴,「我努力……」

  「不夠。」對面人忽然嚴厲起來。

  少女猛地一激靈,「——下,下得去手!」

  「很好。那麼如果有一天我做到了我說的那些,會恨我嗎?會找我復仇嗎?」

  「不會。」

  「……就算你找我復仇我也不介意啊。」

  「說了不會就不會!你好煩啊!」

  嗔怒地白了一眼對面人,江千彤垂下眸子,「我不會恨你,只會願賭服輸。」

  奚玉棠點頭,措不及防地又問,「想明日就定下未來夫君麼?」

  江千彤怔愣。

  「墨錦喜歡你。」她繼續道,在少女剛要開口時打斷她,「可他現在太弱。秋雨山莊扛不起離雪宮這個包袱。」

  「……然後?」

  然後奚教主如數家珍般將有可能上擂臺的人都貶低了一番。

  「楊朝也不行,他雖在英雄榜有名,但在十八水寨裡說話分量不夠;血殺殿的文玉山以前就喜歡你,但這小子慣會裝腔作勢,且風流成性,據不太可靠的消息(聽雨閣閣主:很可靠好嗎!),他在外面養了至少三個外室;林淵……林淵其實挺好的,除了師門不行;烈英……嘖,臭小子性子不錯,武功不行,打不過前面幾個;蕭雲晗是不是也來了?他太蠢,淩霄閣在他手裡就是個廢棋;至於衛寒,呵呵。」

  ……等等,呵呵是什麼意思?

  江千彤一臉懵逼。

  「……你都把人說完了。」少女狂抽嘴角。

  「完了嗎?」奚玉棠眨了眨眼,「其實如果離雪宮要和玄天敵對,盟友怎麼也得是紫薇樓、越家、司煜這個檔,但我不願你嫁他們,就算你嫁了,我也會跑到喜宴上破壞的。」

  她懂,利益平衡問題。

  江千彤點頭,「照你說的,我沒得嫁了。」

  「也是。」奚玉棠苦惱,「像我這樣武功又高又沒娶妻、年齡也正好、手上還有勢力的也沒誰了……你那招親的要求還真是為我準備的啊。」

  「還有越少主啊。」江千彤小聲嘟囔,「你別只誇自己呀,對了,還有景閣主和衛千戶呢。」

  那也得他們上臺比武才行啊傻姑娘。

  偷偷看了一眼對面人那複雜的表情,江千彤輕聲道,「所以你方才問我的話什麼意思?有什麼要我配合的麼?」

  猶豫了一瞬,奚玉棠笑,「沒什麼,我隨便說說。明日你且安坐著便是。」

  ……你這樣我更不放心了啊。

  想問她到底想做什麼,可話到嘴邊,江千彤卻忽然不敢開口。她已經表明了立場,那麼奚玉棠會當自己是敵人吧?既然是敵人,會戒備也是正常吧……

  「千彤。」對面人忽然喊她的名字。

  江千彤怔忪地抬頭。

  「前日的典禮上,你不該那樣對你師姐。」

  頂著少女驚疑不定的視線,奚玉棠平靜開口,「作為一派掌門,任何挑戰你威嚴的門下弟子,都應該被當場處罰,不僅是陸靖柔,還有瑟長老。但大長老和其他負責典禮事宜的門下弟子都極好,一個掌門,要學會賞罰分明。還有,宴會上,掌門不能只僵著臉坐著不動,明白嗎?離雪宮現在處境雖艱,但你拾人牙慧,作為新宮主,要在最短時日內將柳曼雲留下的東西吸收掉,比如她的人脈,比如她打下的門派和門派間友好關係的基礎。甚至有時你需要作出些假像,比如你可以找我、找越清風、哪怕多和司煜主動交談,只要把握好尺寸,就能為別人營造出他們很怕看到的假像。你根基不穩,很青澀,但這不是理由,你需要迅速成長起來,就算裝,也要裝得有底氣,裝作不是臨危受命,而是天命所致,知道嗎?」

  長長一段話,幾乎沒有停頓,江千彤怔了。

  她這是……是在教導自己嗎?

  「我方才說的記下了嗎?」見她呆呆愣愣,奚玉棠蹙起眉。

  江千彤倏然回神,連忙點頭,「記住了。」

  奚玉棠滿意頷首,「那明日比武招親,知道該怎麼做嗎?」

  「……啊?」不是你說安心坐著便好?

  「別告訴我你打算乾坐著……好吧你的確這樣想了,那我問你,怎麼坐?是態度隨意還是拘謹羞澀?是關注比武還是不關注?幾分關注?作為掌門,你需要拿出什麼態度來對待自己的比武招親,想過沒有?」

  「……」

  呆愣地望著眼前人,江千彤後知後覺地動了動唇,「我板著臉嚴肅些總沒錯吧?不是,你在幹什麼?你要教導我?」

  「自然是在教導你。」奚玉棠慢條斯理地對上她,「你不是要坐穩宮主之位嗎?我幫你。」

  「……」

  深深地看她一眼,奚小教主轉而望向頭頂明月,「千彤,你說的對。我們先是朋友,再是對手。作為朋友,我尊重你深思熟慮後選出的道路,並向你保證我不會趁火打劫。」

  江千彤忽然抿緊了唇。

  「給你半年的時間。」奚玉棠淡淡道,「半年裡,本座幫你坐穩離雪宮宮主的位子,你遇到任何問題,只要不觸及底線,本座都幫你解決。但有個條件……柳曼雲,本座要帶走。」

  她心中,終究是對這個昔日天真善良的少女有愧。

  「現在就殺她麼?」江千彤怔然出聲。

  「不,我會讓她活著。」

  「那半年後呢?」

  對上她的目光,奚玉棠緩緩抽出九幽劍,劃破手掌將血滴在酒罈子裡。

  「半年後,各憑本事,死生勿論。——千彤,信我麼?」

  江千彤定定望著她的動作,一看再看,許久,忽然伸手在九幽刃上發狠地劃過,接著猛地握拳,將洶湧而出的血灑進酒罈,而後抱起罎子喝了一口,用力擦乾嘴角。

  「得君一言,死何足惜?我信你!」

  ###

  結果到頭來,經歷了大起大落情緒的少女還是沒等奚玉棠再教導幾句就睡了過去。

  默默望著趴在自己腿上睡著的江千彤,奚小教主心累不已,沉默好半晌才涼涼開口,「出來吧,人睡著了。」

  話音落,銀髮紅衣的青年和裹著淺藤紫披風的墨髮青年分別從不同的兩個方向無聲地走了出來,後者抬袖一揮,隔空點了江千彤睡穴,之後握拳低低咳了起來。

  「這麼冷你來幹什麼?」奚玉棠皺眉望他。

  不出來看看情敵是怎麼死的不甘心……

  越清風沉默不語。

  「哥你也是。」奚玉棠繼續訓另一個。

  「冤枉啊棠棠,哥哥是在幫你望風好嗎。」奚玉嵐一臉委屈,「不然你以為你跟這位……江宮主能在這裡聊這麼久都沒人打擾?哥哥遠遠的就幫你趕走三撥人了。」

  「……」

  不用問越清風也知道他在做同樣的事,歎了口氣,奚小教主打橫抱著江千彤起身,「多謝你們。稍等,我送她回去。」

  說著,跳下了房頂。

  師兄弟倆默默對視一眼,目光落在那壇孤零零的秋露白上。頓了頓,奚玉嵐開口,「你早料到她會放她一馬?」

  「嗯。」越清風咳嗽著裹緊披風,「棠棠不會坐看江千彤出事,這才是她來這裡的唯一目的……」

  「所以她根本就知道江姑娘會選離雪宮?」

  「……對,很早。」

  當初他們接到江千彤繼位的消息時,奚玉棠就已經心裡有數。以江千彤的性子,如果不是心中早有決定,是不可能接下宮主之位的,更不會像棋子一般被人擺佈。

  之所以有今日這一遭,不過是為了讓兩人都更看清局勢,也更下定決心罷了。

  半年……這個時間真是妙極了,既不易養熟,也難遭反噬,還能給雙方都留下緩衝和準備的餘地。

  看來她還保留著理智呢。

  歎了口氣,奚玉嵐抬頭望天,「那她這幾日躲著江姑娘幹什麼?還跟我說想魚和熊掌得兼,簡直像是在故意讓我罵醒她。」

  「……不想被哭一臉吧。」越少主也仰頭看月亮,「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套了許多枷鎖,到頭來比不過江千彤一句『我留下』和一句『我信你』……師兄,你妹妹心軟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幹掉敵人的?」

  「……可能其他敵人都很醜吧。」

  「……你贏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4
發表於 2016-9-19 07:48: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比武招親

  正月十八,上午巳時,離雪宮新任宮主江千彤的比武招親大會開始。

  擂臺搭在山下一塊極大的空地前,這裡也是離雪宮弟子經常演武的場地之一。參與者限定的條件除了張榜貼出的以外,最主要還是要看擂臺表現,至於規矩,則和武林大會的擂臺大比差不多。想要參加之人不少,不到巳時便人聲鼎沸,遠遠望去,有不少熟面孔在其中。

  奚玉棠昨日和越清風、兄長商議完事情之後,又滿懷心事地獨飲到快天亮,醒來時已近巳時三刻。儘管沈七已經提早備好了醒酒湯,可奚玉棠還是一臉蒼白頭痛欲裂,好在還有面具遮擋。

  臺上的比武正在激烈地進,原本坐立不安的江千彤看到奚玉棠終於遲遲現身後,整個人都大鬆了一口氣,不小心兩人視線相對,後者眯了眯眼,江宮主頓時挺胸抬頭,擺出了一臉高冷。

  留給奚玉棠的座位在烈傲天和越清風中間,奚玉棠帶著沈七和冷一過去,剛坐下,烈傲天便道,「謔,這一身酒味……奚弟,你是剛從花樓回來?」

  ——噗。烈英一個不小心笑了出來。

  她沐浴了好嗎!而且也沒去青樓好嗎!

  奚玉棠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她的結拜大哥,宿醉讓她提不起精神,坐下後就懶得再動彈,將烈英勾到跟前,涼涼道,「小子,想上臺玩玩麼?」

  烈英刷地紅了臉,甚是彆扭地喊了一聲『二叔』,「這也不是玩玩……」

  奚玉棠挑眉,「你打算認真?」

  烈英搖頭,「別打趣我了二叔,我武功還沒高到能贏得美人歸。」

  「知道就好,輸贏不重要,上去切磋切磋還是可以的。」奚玉棠拍了拍他的肩,「等會文玉山露面了你再上。」

  話音剛落,烈傲天就虛點著奚玉棠一陣好笑,「你小子真不客氣!」

  「爹?」烈英一臉迷茫。

  「你二叔看不慣血殺殿,讓你去挫晦氣。」烈傲天搖頭,「他啊,自持身份呢,文玉山別看年齡跟你二叔差不多,輩分差得遠了。」

  ……一個好好的比武招親,被你們當做切磋之地,真的好嗎?

  周圍聽見動靜的賓客們紛紛木著臉望向兩人。

  奚玉棠懶得理會他們,靠著沈七眯著眼打算睡回籠覺,同時傳音入密另一邊的越清風,「有事記得叫我啊。」

  越少主不想理她,喚一聲斯年,後者神出鬼沒,將一件厚厚的裘皮披風塞給了冷一。

  冷一抽了抽嘴角,默默將披風蓋在了自家教主身上。

  一陣又一陣浪潮般的叫好聲中,奚玉棠睡了個算不得舒服的回籠覺,醒來時還不到正午。眯著眼望向擂臺,只見血殺殿文玉山正和烈英打得不可開交。兩人一個手拿鐵摺扇,一個持劍,都是相貌堂堂玉樹臨風,英雄榜榜上有名的少俠,不少人的目光來回在擂臺和江千彤所在主位上遊移,氣氛在這一刻開始真正轉向了【比武招親】該有的八分比武二分曖昧。

  從這兩人出場開始,接下來的擂臺賽便意味著各大勢力正式開始了角逐。文玉山最終還是不敵烈英敗下陣來,這讓江千彤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某人的話在她這裡向來分量重,文玉山那幾房小妾……她還是很在意的。

  江宮主從頭至尾都沒關注過擂臺,直到烈英獲勝才多看了幾分,但也沒表現出什麼喜怒來。許多人都在揣測江千彤的心思,可提前接受了教導的江宮主早早就擺出了高冷臉,若是有心人仔細看,說不定還能從中瞧出幾分玄天教教主往日的囂張和不可一世來。

  但可惜,沒人在意這些。

  文玉山敗了之後,烈英先後對上了楊朝和蕭雲晗,好不容易打敗了楊朝,卻敗在蕭雲晗手裡。這位剛繼位沒多久的淩霄閣閣主比之去歲武林大會時成熟了不少,武功也精進許多,看來蕭承的死和桑念的離開還是讓他成長了。

  蕭雲晗勢如破竹,似乎要將蟄伏這近一年的成果在這擂臺上一次性全部展示出來,讓那些以為淩霄閣從此式微的人們看看,他蕭雲晗並不比上任掌門蕭承差。

  不少人都看出了這其中意味,明白了蕭雲晗勢在必得的心思。然而明白歸明白,卻並不會好心地幫忙。江湖是個什麼地方?本就殘酷又無情,當年蕭承一朝身死在武山上,就表明淩霄閣註定要退出頂級勢力的範圍,蕭雲晗臨危受命,就算再努力,也差了些火候。

  世代更迭本是平常事,但若是更迭得太過突然,就會出現斷層,時運不濟就會式微,最終消彌。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例如淩霄閣,例如十幾年前的玄天教,還有現在的離雪宮。

  若是今日江千彤能找到一個好靠山,也許離雪宮還能再延續一段時間的輝煌,但若是沒有,那麼等待她們的將是另一個結局。

  這場比武招親,無非就是在確定離雪宮是被一家吞併,還是被眾人瓜分而已。

  沒有了柳曼雲的離雪宮,和如今的淩霄閣有什麼區別?

  或許還是有的,畢竟蕭雲晗如今當掌門也有模有樣,可江千彤卻差得遠。

  一連打敗了數個對手後,比武暫停,該用午膳了。未時,擂臺賽再開,蕭雲晗在臺上越戰越勇,又連續打敗了鄭泰和墨錦,一時間,擂臺上竟無人可為對手。蕭雲晗橫劍而立,目光灼灼地望向白紗蒙面的江千彤,昔日從武山扶靈而歸的脆弱少年,如今也成為執掌一派的男人了。

  「無人再上去挑戰?」意識到場面似乎安靜下來,奚玉棠眯著眼望向另一邊不遠處的歐陽玄等人。

  與此同時,越清風的傳音在她耳邊響起,「俞飛傳信,蕭雲晗似乎和紫薇樓搭上了。」

  花了片刻時間回憶了一下俞飛是誰,想到這是越清風安在淩霄閣的棋子後,奚玉棠恍然,怪不得裴無星沒反應,原來嫁蕭雲晗就相當於入紫薇樓,那他當然不必再出手。

  臺上,瑟長老已經開始喊出了倒計時,臺上的江千彤也終於露出了幾分小女兒模樣,緊張地攥緊手心。奚玉棠掃了一眼周圍,無奈地拿開身上的披風,慢吞吞地起身了。

  在她站起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頂著周圍或熱切或敵視的視線,奚玉棠漫不經心地將厚披風丟在越清風身上,連帶手爐也塞了過去,後者這才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在轟然爆發的竊竊聲中慢條斯理地將披風鋪好。感受到一道陰冷的視線,越清風回頭,正好對上衛寒。

  衛千戶傷了的右眼被包得嚴嚴實實,左眼露在外,此時正定定地望著越清風身上的披風,兩人視線相觸,衛寒的眼神驟然勃發出戰意。

  越清風無視了他的挑戰,轉頭看向另一側銀髮紅衣的師兄,後者撇嘴冷哼了一聲,二話不說將他的手爐搶了過去。

  臺上的江千彤在奚玉棠起身的一剎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結果下一秒就被她的動作打擊了一下,面紗後的眸子微微一黯,接著抽起了嘴角。

  蕭雲晗也看見了奚玉棠,眼神瞬間冷下,抬劍指了過去,咬牙開口,「奚教主,請多指教。」

  「待會記得把我弄下來。」奚玉棠丟給越清風一道傳音後,身形清逸而下,飄然落在了擂臺上。越少主此時心情極好,當即滿口應下,反正這都在他們計劃之中,只是沒想到心上人『英雄救美』前還給了顆糖……

  這是蕭雲晗時隔快一年再次對上玄天教主,上次敗得慘烈,回去後瘋了般練武,甚至特意針對針線類的武器進行了特訓,總算時隔數月讓他等到了一次雪恥的機會。如果說之前那些對手都無法讓他全力施展的話,那麼奚玉棠的出現,意味著他終於可以將實力發揮到十成十,而若是能打敗她……

  等等,怎麼今日奚玉棠用劍了?

  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人抽出腰間長劍,蕭雲晗瞳孔猛地一縮,下一秒,便聽到那令人倍感壓力的、討厭的低啞嗓音響起,「蕭少閣主,別來無恙?」

  蕭雲晗:「……」

  「啊,應該叫蕭閣主了。」奚玉棠平靜地望著眼前人,「還是老規矩如何?本座讓你一隻手。」

  眾人:「……」

  看臺上,奚玉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望向自家妹妹的眼睛裡盡是揶揄,「怎麼這麼欠揍?」

  話音落下,越清風、烈傲天和烈英同時歎氣。

  蕭雲晗畢竟不是從前天真的少閣主,即便被如此低看也沒有當場失了分寸,反而愈加冷靜。隨著比武開始的信號響起,蕭雲晗繞著擂臺一步一步謹慎地開始繞圈,試圖找出對手的破綻。

  奚玉棠提著劍原地不動任由他繞了一圈又一圈,甚至還打了個哈欠,明明站姿極為隨意,蕭雲晗卻找不到任何可下手的機會,心一橫,一招劍氣長空橫掃了過去。

  ——半盞茶後,比武結束,蕭閣主被一腳踹下了擂臺。

  沒在對方手上走下十招,蕭雲晗下臺後望向奚玉棠的目光變得極為複雜,直到淩霄閣弟子出聲提醒,才意識到自己此次曲寧之行已經到此結束。不甘心嗎?是的。可技不如人又有何解?江湖規矩便是如此,實力為尊,想要將自己的門派發揚光大,想要為父報仇,那麼遲早有一日,他要站到奚玉棠這樣的高度。

  如果說文玉山和烈英的比試是拉開了各大勢力登場的序幕,那麼奚玉棠的出場,無疑是將這場比武招親提升到了更高一層的水平。蕭雲晗之後,再上場之人,就是各大勢力的頂級高手了。

  裴無星終於還是坐不住,提劍站在了擂臺上。奚玉棠幽深的目光透過面具望著眼前人,握劍的手緊了又緊,嘴角終於掛上了笑容。

  很好,她等到了。

  「閣下不先報上名號?」奚玉棠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對面黑衣勁裝的劍客抱拳而立,冷硬開口,聲音粗糲如砂,「在下裴無星,無門無派。」

  奚玉棠不甚在意地頷首,在信號落下的瞬間,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瞬間衝了上去,叮地一聲,九幽劍和對方的劍狠狠相撞。察覺到虎口一陣酥麻,奚玉棠的嘴角再次翹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個力道,就是這把劍,曾將她逼到死亡邊緣!

  長街之戰當日之辱,今日她必將數倍奉還!

  卓正陽,你座下大弟子的命,本座不客氣地收下了!

  臺上,兩道黑色的影子時而交錯時而分開,暗紅色的薄劍與雪白的雙刃劍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在一起,兩人周身迸發的殺意和劍氣幾乎令周圍所有人都無法承受,不知何時,擂臺周圍數尺之內一片空白。看臺上,絕大多數人神色凝重,不少曾一觀越少主和衛千戶一戰之人,心中都在暗暗比較,沒想到玄天教主果真是用劍高手,而裴無星更是其中佼佼者!

  這兩人的戰鬥,不亞於越衛一戰!

  又是一次全力碰撞,一白一紅兩把劍之間刺啦啦迸射出刺眼的火花,奚玉棠面具後的雙眼死死定在裴無星身上,兩人劍勢不斷攀升,誰都無法佔據上風。

  下一秒,裴無星大喝一聲,力道陡然增強,奚玉棠瞳孔一縮,腳踩淩雲步瞬間卸力繞到了他身後。

  轟隆一聲巨響,裴無星一劍落在擂臺之上,生生將擂臺劈成了兩半!

  在他身後,奚玉棠一劍橫掃,犀利的劍氣攜著無匹的殺意如萬馬奔騰,帶著腳下掀起的一塊塊青磚,鋪天蓋地向裴無星襲去,對方一劍落空後便迅速回身,不敢硬剛鋒芒,腳下一點便急速後退,同時大劍橫於身前舞出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將奚玉棠的攻擊全數化去。

  就在他劈開最後一塊青磚時,奚玉棠的身影已到近前,電光火石間,一把匕首出現在裴無星另一手上,堪堪阻在了九幽劍前——咣當一聲,匕首斷裂,裴無星大驚失色地抬頭,眼前人唇角那一抹冷傲的弧度令他整個人瞬間冷汗淋漓。

  噗嗤一聲鈍響,暗紅色的九幽劍刷地帶起了一道血花,接著,裴無星的左肩砰然爆出一片血霧!

  腳步沉重地連續後退,兩人拉開距離,裴無星一手捂在肩上,吃驚地望向奚玉棠手中劍,「九幽?」

  九幽?

  看臺上不少人都下意識地跟著念出了這個名字。

  歐陽玄、血殺、烈傲天、離雪宮大長老等人同時震驚起身,直勾勾地望向臺上的奚玉棠。接著,一個幽幽地聲音響起,「九幽劍不是在越家?」

  眾人齊刷刷看向越清風,後者安然坐在原處,抬眸和說話的衛寒對視一眼,絲毫沒有要解釋之意。

  「哦?」臺上,奚玉棠適時地表現出了驚訝,「裴大俠好眼力。」

  裴無星整個左肩被九幽傷得極重,刀口幾乎可見森森白骨。他猶豫了片刻,剛打算開口認輸,卻見對面奚玉棠忽然再次抬手出劍,二話不說斬了過來。

  「奚教主!」歐陽玄緊張高呼。

  奚玉棠充耳不聞,九幽劍被她挽出一道劍花,攜著逼人的殺氣直沖裴無星,後者連忙舉劍抵抗,兩人再次在擂臺上打了起來。可已心生退意的裴無星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氣勢,邊打邊退,每次當他要開口認輸時,奚玉棠的攻勢都會算好了一般到來,無奈之下,只好連連看向一旁主持的瑟長老和臺上的歐陽玄,希望他們能夠出聲叫停。

  「奚教主,裴俠士已受傷,按照比武規矩,您已經贏了。」瑟長老高聲開口。

  「對,兩位停手吧。」歐陽玄連忙接話。

  停手?開什麼玩笑。

  又是一劍狠狠壓在裴無星劍身上,奚玉棠忽然低聲道,「裴無星,還記得玄天聖女麼?」

  裴無星身形一滯,猛地抬頭看向眼前人,「你!」

  「為了讓你死個明白……」奚玉棠嘴角溢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本座大方地告訴你本座的身份,下地獄時記得等等你師父——本座,就是蘭玉。」

  刷——

  暗紅色的光芒極快地閃過,裴無星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緊接著,一大團血霧蓬地爆發,眨眼間包裹了他全身上下!

  從眉心而下,一道細細的血線分屍般一路向下,幾乎將整個人劈成兩半的一招,讓擂臺周遭所有聲音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嘭地一聲,裴無星直直向後倒了下去,隨著他那把分量極重的長劍一起狠狠砸在了地上。奚玉棠持劍站在擂臺的另一側,飛濺的鮮血濺在了她臉上,濺在銀白的面具之上,將那身玄色的長袍浸得更深更重。血順著九幽暗紅色的劍身滴在她腳邊,削瘦高挑的身影在這一刻,彷彿死神降臨。

  一片死寂中,瑟長老輕手輕腳地趕到裴無星身前,探手至於鼻下,片刻,在眾人的注目中搖了搖頭。

  歐陽玄失神地跌回了座位,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旁林淵神色複雜地看著反應如此劇烈的師父,一時間心緒不寧。片刻後,整個現場爆出了一陣劇烈的騷動,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臺上的奚玉棠,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當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諸位門派世家的面,把對手就地格殺了!

  一個比武招親的會場而已……

  面無表情地環視一圈,將所有視線都逼退回去,奚玉棠冷冷開口,「下一個誰來?」

  有斷嶽門的弟子匆匆將裴無星的屍體抬了下去,場面一時陷入死寂,半晌,沒有一個人敢上臺來。

  「奚玉棠,你做的是不是太過了?」有人忍不住出聲,「比武規矩說好的點到為止呢?」

  「哦?」奚小教主挑眉順著聲音睨了一眼,「殺了又怎樣?」

  ……殺了又怎樣?!

  好像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啊……

  「好一個殺了又怎樣!」一個耳熟的聲音忽然響起,眾人眼前閃過一道絳紫色身影,順勢望去,擂臺上多了一人,「衛某不知可有資格做奚教主的對手?」

  衛寒!

  衛千戶!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望向了看臺主位上的五皇子和江千彤。前者先是怔愣了片刻,接著無奈地搖頭,而後者則從頭至尾白紗蒙面端坐,就連如今臺上接連出現意外都沒有一絲起身的意思。

  ……事實上方才江千彤也被奚玉棠的殺人之舉驚到了,可她硬生生忍了下來,因為奚玉棠不准她失態……

  江宮主默默揪手指,該怎麼收場呢。

  見衛寒上場,奚玉棠偏了偏頭,「衛千戶還是再考慮考慮吧,右眼的傷不是還沒好?」

  衛寒微微怔住,下意識往前一步,略有激動地開口,「你,關心我?」

  奚玉棠嘴角上挑,勾出一抹冷笑,「是啊。」

  「……」

  「本座擔心衛千戶右眼還未好,左眼也搭進去。」

  ——嘶。

  在場不少人輕輕倒吸了涼氣。

  玄天教主這是何意?這兩人之間……有仇?

  「奚玉棠,你!」衛寒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

  奚小教主懶得理他,掂了掂手中劍,漫不經心道,「衛千戶執意要打也不是不可,只是牽動了傷,到時雙目失明,可別說阿七醫術不精。要知道,本座可不是越清風,下手從不知什麼叫留情。」

  衛寒:「……」

  「打不打?」奚玉棠不耐煩地看他。

  「……打!」衛寒咬牙下定決心,「就算牽動了傷,本官也不會牽怪沈神醫!」

  奚玉棠冷笑一聲,「以為本座怕你牽連?」

  話音落,兩道身影同時而動,接著只聽兩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九幽和對方的重劍短兵相接,迸發的內力如波紋一般一圈圈蕩漾開去,將已經破損的擂臺變得愈加破敗不堪。

  「衛寒,不可!」五皇子司煜驚訝地起身。

  他的聲音被打鬥淹沒,臺上兩人才不管司煜說了什麼,如今滿心滿眼都只有對方,一招比一招殺意重,幾乎要將整個青石擂臺砸成碎沫。

  越清風看了一會兩人的交手,終於整了整衣袖,將身上蓋著的披風扔給秋遠,好整以暇地起身了。

  他動作不大,可作為眾多人密切關注的對象,此時的動作也引起了看臺上不小的騷動。

  「殿下,盟主,大長老。」越清風隨意地給三人,確切的說是給司煜一個人行了一禮,接著淡淡道,「奚玉棠比武期間殺人,已是觸犯了規矩,按理該當取消資格。三位,叫停吧。」

  三人:……

  你方才幹什麼去了?

  「叫停的話本殿下方才已說過了。」司煜苦笑著搖頭。

  歐陽玄和大長老也沉重地點頭附和。

  「殿下下令的話,越某或可一試。」越清風不緊不慢道。

  司煜怔了怔,有些猶豫。可沒等他開口,跟著越清風而來的沈七一錘定音,「殿下,衛千戶傷勢加重,眼睛就真沒救了。」

  畢竟還有許多要仰仗衛寒之處,加上兩人多年好友,五皇子下定決心,對越清風點了點頭。

  越少主欣然領命,在所有人的關注中,身形翩然而下,於半空中拔劍,接著在落地的瞬間忽然加快了速度,看準時機,轟地一下,一劍斬在了兩人中間!

  巨大的氣流沖天而起,塵埃如龍捲風般剎那間席捲了整個擂臺。

  片刻後,狂風起,擂臺上三人的身形顯露了出來——只見衛寒和奚玉棠兩人一前一後重重落在了擂臺兩側,而越清風則安然站在原地。在他腳下,一道深不可測的劍痕穿透擂臺,斬裂地面,劍氣深入地下,生生將擂臺並地表割裂出一道縫來。

  周遭寂靜無聲。

  瑟長老趁機將那三位的決定宣佈,撤銷了奚玉棠的資格,後者深深看了一眼越清風,接著掃向衛寒,冷哼一哼,收劍離去,留下兩人對峙臺上。

  越清風淡笑著看向對面人,「衛千戶還是多顧忌傷勢為好。」

  衛寒神色複雜地望著這個實力不可估測的越家少主,在司煜的示意下,不甘心地下了擂臺。

  越清風目送兩人離去,提了提手中劍,「既然來了,越某便也摻一腳……不知哪位願上來一戰?」

  ……你們一個比一個可怕好嗎!

  才不要跟你打啊!

  一招就分開玄天教主和衛千戶,越少主你才是最有威脅之人好嗎?

  「沒有麼?」越清風略有失望,「血殺殿主?景閣主?」

  被點名的兩人齊刷刷搖頭。

  就在瑟長老再次準備倒計時時,久未出手的林淵終於站在了臺上。

  「清風。」林少俠神色複雜地望著好友。

  ……總算來了。

  越清風笑著對好友頷首,「出招吧。」

  林淵沉默片刻,拔劍而來。

  兩人交手不出十招,越少主忽然連連後退,接著抬起一手叫停林淵,而後整個人用力咳嗽起來。

  看臺上的奚玉棠瞬間狂抽嘴角。

  「咳咳咳……」越少主吐出一口淤血,白著臉可憐兮兮開口,「林大哥,我認輸,打不了了……」

  林淵:……等等,清風你……這一幕為什麼這麼眼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5
發表於 2016-9-19 07:48: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既捨命,何不陪君

  萬萬沒想到,時隔近五載,越少主當年噁心奚教主的一招,又重出江湖了……

  更沒想到的是,在裴無星、奚玉棠、衛寒和越清風連續出場後,這場比武招親最後的勝出者居然落在了歐陽盟主大弟子林淵身上!而且是以這樣一種烏龍的方式……

  歐陽玄當年是怎麼成為盟主的?不就是越少主讓的麼?如今竟還是如此……該說不愧是師徒傳承麼?

  風波迭起的離雪宮招親就這樣在詭異的氛圍中落下帷幕,而無論是哪方勢力都對此沒有任何異議,這讓不少想看玄天教主和林淵起衝突之人隱隱有些失望。不過想想越少主那毫無誠意的演技,眾人心中又莫名地平衡了。

  ——沒看奚教主臉都黑了麼?比武招親剛結束就提著劍去追殺越少主,兩人連晚膳都沒用,江宮主和沉淵少俠的訂親儀式也沒參加,鬧騰得險些將整個曲寧城掀個底朝天。

  眾人一邊圍觀離雪宮和斷嶽門成為親家,一邊聽著耳邊傳來的奚越兩人的交手和吵架聲(奚教主單方面吵),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看著玄天和越家各自的手下都是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正常……

  那兩人似乎本來就是宿敵?再加上如今新仇舊恨的……

  況且據傳奚教主和江宮主關係不一般,原本玄天對這比武招親勢在必得……

  不知不覺,武林人士們便腦補出了一段『有情人終成陌路』、『棒打鴛鴦』以及『新娘嫁了新郎不是我』的悲慘劇情,望向林淵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甚至還自動自發地給奚小教主編造了一個不願面對訂親儀式的理由——看著心裡難受。

  只可憐了越少主,被奚玉棠遷怒墊背了。

  可即便無辜,越少主咱下次能不能走點心?您在擂臺上又吐血又咳嗽地主動認輸,下來之後居然還能生龍活虎地跟奚玉棠過上百來招……您見著離雪宮眾人的神色了麼?您考慮過您好友沉淵少俠的心情麼?

  不能這麼任性啊!

  ……

  或許是這場比武招親劇情翻轉得太過出人意料,歐陽玄在先後經歷了『裴無星身死』和『大徒弟得勝』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沉默起來。斷嶽門能和離雪宮結親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原本他也有意讓林淵去爭上一爭,可此次曲寧之行,一沒見到柳曼雲,二死了裴無星,歐陽盟主在高興之餘,更多的是擔心無法和紫薇樓交代。

  想到自己可能要直面卓正陽的怒火,歐陽盟主面對離雪宮大長老時,臉上的笑容都帶著勉強,晚膳都沒來得及用便推稱身體不適,提前離開了大殿。而這副模樣落在離雪宮和其他武林人士眼裡就又變了意味,好似他並不滿意這個結果,也並不想讓江千彤成為他的徒弟媳婦。

  這種得了便宜還不知好的態度,在不經意間惹惱了不少人。

  離雪宮原本對此結果還算滿意,如今也有些替江千彤感到不忿,但想想沉淵少俠一貫的好人品好風評,以及他在武林盟和斷嶽門裡的地位,再多的不滿也暫時壓了下來。

  【如果是林淵的話,當不會委屈了江宮主】,這句話,同樣也是在場諸人的心聲。江千彤望著眼前沉默寡言還有些局促的林師兄,心中大約明白了奚玉棠的打算,歎了口氣,默默接受了這一安排。

  或許,這個結果已是最好的了。

  因是比武招親,林淵獲勝後當日便交換了庚帖,六禮省去了前幾步,其餘事宜交給離雪宮和斷嶽門兩家操心,畢竟是一派掌門出嫁,就算定下了親事,到迎娶也要至少半年。這個時間是奚玉棠早就算好的,選擇林淵也是同兄長、越清風商議後的結果,況且她毫不擔心會出意外,料定了接下來,無論是武林盟還是斷嶽門,都不會再有多餘精力去關注這件親事。

  因為,她已經對歐陽玄下手了。

  誰都想不到提前退場的歐陽玄會在離雪宮內遭人暗算,更不會想到,在奚玉棠提著劍追殺越清風的這兩個時辰裡,聽雨閣景閣主會帶著沈七悄然完成了他們對歐陽盟主布下的第一個陷阱。

  當曝出武林盟主歐陽玄身染重病,昏迷不醒的消息,斷嶽門和武林盟廣發英雄帖征天下名醫和離火草時,距離比武招親已經過了近半月,而奚玉棠等人早就回了姑蘇越家。

  不得不說,沈七的醫術真乃她平生僅見,天下人尊一聲神醫實至名歸,不過憑著千年玉蟾和素九針訣,短短一個時辰便得手不說,還能將歐陽玄的病模擬得如同她的寒毒一般無二,且算准了潛伏期和發病期,沒能將此事同他們沾上一丁點的聯繫,簡直神乎其技。

  聽著武山那邊每日焦頭爛額的消息,奚玉棠簡直笑得像開了花。

  時年,正值太子司離嶺南救災,在玄天教明裡暗裡的幫助下,太子殿下安撫災民,征糧減稅,並親自領府兵剿匪,救災成果顯著,深得民心的同時,還撈了一筆軍功。沒過多久,五皇子司煜押運救災糧草至嶺南,兄弟二人其利斷金,全力壓下了一場危害極廣的疫病,並在災情得到控制後,於二月末返回京城,受到了當今聖上的大肆褒獎。

  開局雖艱難,結果卻是好的,至此,司離在朝堂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又是一日,姑蘇越家紫竹園的正廳裡,奚玉棠看完了手中的信,隨手投入火盆中,轉而對身邊候著的薛陽道,「去轉告司離,以後這些事不用再告知本座,也不准再寫信。」

  薛陽低聲啟口,「主子不回信麼?」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後者立刻低頭告罪。沉默片刻,她輕聲道,「立即更換教內的聯絡暗號。」

  「……是。」薛陽心中咯噔一聲,不敢多說,出了門,才默默抬頭朝京城方向望了一眼。不知右護法……不,太子殿下在發現聯絡暗號不再管用時,會是什麼心情。

  主子若是心狠起來,大約誰都攔不住吧。

  默默看著奚玉棠將一封又一封密信燒掉,火盆子裡時不時就燃起一團高火,抱著湯婆子窩在軟榻裡的越少主漫不經心地開了口,「真要將界限同太子劃的如此清?」

  「不然呢。」奚玉棠頭也不抬地繼續看著密信,「他已經不是玄天右護法了。」

  一聲低笑,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揶揄地看她一眼,隨手拿過几案上的一封信,邊看邊道,「若是真放得下,為何沈大夫這麼多日還不見歸家?」

  沒有阻攔他看信之舉,奚玉棠面不改色,「你說的我聽不懂。」

  「你懂。」越清風一目十行地掃完了信,隨手投進火盆子,「嶺南的疫情是誰壓下的,你我心知肚明。」

  將視線從信上移開,紅衣墨髮的女子抬眼望向火盆,蹙眉,「那封我還沒看。」

  「內容無關緊要。」越清風轉手便又拈起一封,「江宮主只是在向你傾述她的煩躁和不安而已……這也是教導的範圍?」

  「……」

  語塞的奚教主聰明地決定不回答他的問題。

  當日從曲寧回姑蘇的只有她和越清風,沈七和冷一途中轉道去了嶺南,奚玉嵐則回了杭州青山谷,如今一個多月過去,除了偶爾接到幾封保平安的信以外,人都還未回來。方才奚玉棠收到的司離的信是他在回京路上寫的,用了玄天教內部的送信途徑。

  而回到姑蘇後,奚玉棠兌現了她對江千彤的承諾,安排好江南事宜後又回曲寧待了十日,見她差不多上手了離雪宮日常事項後才悄然回來。越少主並不滿意她這樣來回折騰,於是接下來的教導就變成了信件來往,為了不引人注目,用的還是越家的路子。

  又一封信看完,越清風這次沒投爐,而是遞還給了奚玉棠,「沈谷主出山了。」

  哦?奚玉棠挑眉接過信,大致掃了一眼,眉眼間染上了一層笑意,「……看來歐陽玄那邊是沒什麼問題了。」

  算他運氣好,裴無星之死,老怪物並沒將賬算他頭上,反倒是因為生病,讓他躲過了一劫。沈小美下手極重,區區一兩株離火草只能讓歐陽玄醒來,卻不能根治,就是不知沈谷主捨不捨得藥王谷三月成熟的那批藥材了……不過就算他願意,也不見得能拿出來不是?

  簡短地回了幾封信,奚玉棠將一些暫時保留的密信放在一旁,目光重新落在自己寫了一半的計劃上,見越清風又要伸手過來,眼疾手快啪地一聲拍在他手背上。幾乎立刻地,那只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修長細嫩的手背上立刻浮現出兩道紅紅的指印。

  越少主飛快地將手縮回來,一臉委屈地對上眼前人,「好痛!」

  活該!

  奚玉棠瞪他,「你是不是閒不住?瑄叔叔良心大發讓你閑著養病,自己攬過了所有事,你倒好,管到我這裡來了?」

  這几案上的一堆密信,可都是她的事務!

  「……我想幫你。」越少主吶吶開口。

  「什麼時候越少主也是我玄天的人了?」奚玉棠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給我好好在一邊看著,不准動手,也不准看信。」

  越清風眨了眨眼,「玄天不是缺一個護法麼?奚教主看我如何?」

  「……」

  厚顏無恥啊你!

  奚玉棠氣笑,「不如何。你再這般,我回自己院子了,或者徵用你書房。」

  話音落,越少主立刻窩回了軟榻,抱著湯婆子看起了門外的雪。

  誰知沒過多久,他便又開口,「棠棠……」

  奚玉棠終於體會了一把當初越清風不停被自己打斷的心情,放下筆木然地對上眼前人,「說。」

  「師兄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越少主一臉真誠,「衛寒沒回京城,和五皇子在嶺南分別後來了江南。」

  聽到耳熟的名字,紅衣墨髮的女子下意識挑起英氣的眉,腦子一轉便抓到了重點,「聽雨閣?」

  對面人頷首。

  習慣性眯起眼,奚玉棠狐疑地盯著眼前人看。越清風心中雀躍,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她感興趣的話題,誰知對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道,「……你怎麼知道的?」

  要糟!

  越少主心中瞬間響起了警鈴。

  奚小教主唇邊挑起一抹冷笑,目光越過某個笑得心虛的人,落在他身後同樣心虛望天的秋遠身上,頓了頓,忽然高聲喊道,「斯年!」

  躲在暗處的斯年心裡一咯噔,苦著臉出現在了門口。

  「來動動筋骨。」奚玉棠隨手抄起一旁的九幽劍,拎著小暗衛來到了庭院。

  一盞茶後,鼻青臉腫的斯年含淚乖乖站在了廊下。

  活動了一番,奚小教主心中郁氣散了不少,也不管在場的主僕三人,繼續盤膝坐在几案前寫計劃。好一會,見她下筆有些遲疑,越少主見縫插針道,「棠棠,我該喝藥了。」

  身後,秋遠默默盯著自己的腳面。

  他家主子居然主動要求喝藥……呵呵……

  奚玉棠斜睨他一眼,沒有開口。

  「……我沒有不安心養病。」越清風主動湊過去勾她微涼的手指,「只是例行聽了幾句,什麼也沒做,沒費心思沒動腦,是他們非要將消息報給我,習慣了,沒攔住。」

  秋遠:……

  斯年:……

  講點理啊主子!!你甩鍋不帶這樣的啊!!

  奚玉棠木著臉放下筆,甩開他的手起身去了小廚房,不一會,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回來。越清風僵著臉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後,在對方面無表情的注視下,一口氣灌了下去,喝得那叫個悍不畏死,看得秋遠直跳眉毛。

  見他乖乖喝完藥,奚玉棠重新坐下執筆,頓了頓,頭也不抬地開口,語氣已然緩和,「聽雨閣的事你別操心,我相信哥哥,實在不行,我走一趟,畢竟還擔著一個十九長老的身份,但應該用不到。你如果實在閒不住,幫我看看這個可好?」

  說著,她將自己這些天寫了很久的東西遞了過去。

  越清風疑惑地接過,大致掃了一眼,感慨,「這字……」

  「看內容!」奚小教主咬牙。

  「……」

  一連咳了好幾聲,越少主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內容上,看著看著,忍不住挑起眉,「這是行兵訓練之法……你打算給誰?」

  奚玉棠揉了揉鼻子,沒說話。

  不用回答,他也已經猜到了。

  「……還說什麼劃清界限……」越少主心頭打翻了無數醋罎子,忍著醋意來回掃視紙上的內容。不得不承認奚玉棠這東西寫得極好,不如說,太好了,如果再細化些,再貼合實際些,推敲過後若能推行,大晉兵力至少可以提升一個檔次!

  「我知道的也不多……」奚玉棠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想起這些東西的時候,只能說造化弄人。反正她近來一不能閉關練功二不能出去浪,該做的事也都提上了日程,什麼時候解了寒毒什麼時候才能進一步謀劃,閑著也是閑著,就想試試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畢竟這些東西也不會用在江湖門派裡,與其讓它隨著時間一點點被遺忘,不如趁著自己還活著,記下來。

  越清風深深看她一眼,重新將目光落在紙上,翻來覆去地看,許久才慎之又慎地開口,「你確定這件事要跟我商量著來做?我以為你不會讓我過多插手……太子殿下的事。」

  「自然是想聽你的意見,我……不算擅長。」奚玉棠知道眼前這位並不是那些單純只會君子六藝的世家子,這東西她既然送到了越清風面前,自有自己的考量,「你別誤會,我不想將越家拉進太子陣營,你明哲保身便好。」

  「看來你並不明白這些東西的具體價值。」越少主忍不住笑了一聲。奚玉棠寫的這些行兵訓練之法,雖粗糙,只能說是有個大致框架,甚至有些混亂,但若是可以好好整理,便是一份不小的功績。她少有像此時這般不自信,不知他會拿此給越家在朝堂增加籌碼麼?或者她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

  奚玉棠抿著唇,不知該如何接話。

  事實上她的確不自信。穿越到現在她已經經歷了太多被打臉的事,也知並非所有以前的東西都可以拿來用,而她身邊有著大晉最優秀的兩個人,尤其是越清風,作為頂級名門世家子弟,他有足夠自傲的資本,而站在這兩人身邊,她時時刻刻都有著清醒的自我認知,那便是自己不如他們。

  不是不想幫司離,而是幫他的代價太大……她只是一個江湖人,給不了司離想要的。

  但怎麼甘心?

  這種無力,從她見過延平帝開始就一直橫亙在心頭,盤旋再盤旋,不斷壓著她。那種百無一用之感,那種『我的存在可能會拖司離後腿』之感,讓她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可以做的更多一些?哪怕盡一點點綿薄之力也好。

  「這些……有用麼?」奚玉棠忍不住問。

  「有。」越清風十分肯定,「就看你怎麼用。這樣拿到殿下面前是不行的,你該知,即便是天賦再好之人也是需要教導的,你從前教過他這些麼?」

  奚玉棠默默搖頭。

  滿打滿算,司離從恢復身份到現在三個月不到,儘管延平帝封了幾位太子太傅,但司離即便天縱奇才,想在三個月裡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也是不可能的。沒有基礎,是他最大的短板。

  到這一步,她的心思越清風多少已經清楚。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也有他要開導奚玉棠的一天……這種事交給他來做真的好麼?是不是需要等師兄回來再說?還是說,自己真的已經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越少主本能地決定相信後者。

  這種自己給自己發糖的事,他做起來得心應手。

  那麼需不需要再推一把?

  將手中的紙張放至一旁,越清風下了軟榻坐在她身邊,揮手撤下斯年和秋遠,默默在心中思量一番後,抬起了頭。奚玉棠見他態度慎重,不禁也直起腰,嚴肅而認真地望向他。

  「……奚玉棠,雖然有些話我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但時隔這麼久,我想我需要再提醒你一番。」

  越清風如今已經很少如此鄭重地喊她的全名了,奚玉棠下意識屏氣凝神。

  「我,越肅兮,」他指了指自己,「真的不介意你利用我。」

  「……」

  奚玉棠睜大了眼睛。

  「我原以為,你我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越清風淡淡道,「無論是武山之上短暫結盟,還是煙雨台中聯手,亦或是京城的相互扶持,我自認對你潛移默化的溫水政策很成功,成功得幾乎讓我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已經達成所想。然而直至適才我才意識到,你依然不願我入局。」

  「我不知你在顧慮什麼……或許你最初所想和現如今不同,態度的轉變太過明顯,我該感到欣慰。從前你視我非友,如今卻能陪我在這姑蘇靜養月餘,對我來說這已是天大的喜悅。可奚玉棠,我越清風不是什麼容易滿足之人,我對你所求甚多,多到連我自己都不知盡頭,但同時,我也願為你付出甚多,恨不得用一切可用之手段,將你徹底與我綁在一起。」

  「過往暫且不提,如今,我便明確地告訴你,無論你想與不想,太子這趟渾水,越家淌了。」

  話音落,他低頭連續咳嗽起來,而對面,奚玉棠整個人都怔愣在了原地,「越肅兮,你……」

  越清風抬手阻止了她說話,接著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臉頰上浮起一絲病態的紅暈,映得那張謫仙般的臉越發豔麗。平靜了片刻,他接著道,「這一次,我打算你對用陽謀。」

  說著,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我知你甚深,也從不看低自己,你的狠,從來都只放在自己,以及我身上。但如果我決定幫司離,你不會坐視不管。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奚玉棠,劃清界限不適合你,你就是放不下自己養大的那個孩子,而我要利用這個孩子,將自己綁上你的船。司離成功,越家從龍,司離失敗,越家死……我拿自己的生死跟你賭一場,你猜你能不能狠下心來?」

  「越清風……」奚玉棠死死握緊了拳,「你明知我和司離拉開界限也是為了不牽扯你和越家!」

  「我知道,所以很開心,你從一開始就在為我著想。」越清風笑起來,但隨即又咳了幾聲,再抬起頭時,望向奚玉棠的目光灼熱得幾乎要令她頭皮發麻,「可正因我知你,才更知道要如何將自己和你徹底綁在一起。司離也好,卓正陽也好,你我分不開的,你的局,我入定了。」

  「……」

  修長如玉的手指點了點几案上那一份行軍訓練,越清風嘴角依然帶著一抹笑意,「這份東西……你無需這般小心謹慎,也無需看低自己,它很好,非常好,或許我可以期待你有更多的驚喜給我。既然你要幫司離,那麼添我越清風一分也不差什麼。在你心中,奪嫡從龍之事危險萬分,差之毫釐便是一敗塗地,可在我這裡,這條路並沒有那麼艱難。」

  這份自信,不僅來源於越家這個古老的世族,更是來源於他本身。

  越清風只是深居簡出了十幾年,為了活命修習武功行走江湖,但這不代表他沒有能力輔佐一位皇子登上皇位。之所以不這樣做,是因為越家並不喜歡將全部籌碼壓在一人身上,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世家最懂,也最有體會。

  怔怔地望著眼前如圭如璧的翩翩君子,奚玉棠許久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她低頭看向自己乾燥的手心,不願去猜測他話中太多的含義,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個能說的理由,「越清風……我不喜歡這些事。我只想在能力範圍內幫一幫司離,這條路,他勝了,我替他高興,敗了,也是他自己選的。」

  「但你會傷心,對麼?」越清風輕笑著抬手幫她挽起一縷掉落鬢間的髮,「而我不想讓你傷心。」

  自古以來,身在太子之位卻未能登九五之尊的下場是什麼,他們心知肚明。

  「江湖很大,棠棠。」他抬起她的臉,「衛寒也好,卓正陽也好,你已經捲入其中,而我也有我的迫不得已,有些事,不是做完了就沒有後續了。」

  曲寧城一行,讓越清風重新審視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便是衛寒這個錦衣司僉事。衛寒對眼前人的執念遠比他想像的要多,也許從前不經意的舉動,經過各種巧合和時間的發酵後,已經釀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而如果有朝一日司煜登頂,衛寒勢必有從龍之功,到那時,無論是他還是奚玉棠,甚至奚玉嵐,全部脫不開身。

  越家少主是個生有反骨之人,從不願居於人下,放任敵人逐漸強大這種事,他不願也絕不會做。如若不能在敵人成長起來之前除之,那就只有……不讓他成長。

  至於卓正陽……奚玉棠將事情割裂得極深,老怪物只是她的仇人,而她終有一日要殺了他。可卓正陽在做些什麼,她不是不知道,謀反也好,復辟前朝也好,有些事沾上就是蝕骨的麻煩。

  甚至於奚玉嵐這個兄長,在接手聽雨閣這個本質上屬於司氏的殺手組織之後,也說不準能不能獨善其身。他願維護他好兄長的姿態,越清風不拆穿,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和麻煩,奚玉嵐現在不說,也無非是看出了奚玉棠不願牽扯其中。

  ……她終究不夠有野心,只願見這半面江湖,可偏偏身邊之人卻各個都是野心家。

  她生來便背負極多,活著只為一個目標。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透露出了自己的疲憊和低調,甚至至今都心存死意……若有朝一日她報了仇,再無牽掛,會不會就這樣丟下一切去死?

  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外面起了風,吹起紫竹園大片竹林沙沙作響,越清風低頭望著眼前人迷茫的臉,隱在袖中的手狠狠攥了起來。

  這種事,果真不適合他來做。一個心有戾氣之人說出的話,永遠都充滿了極強的逼迫之意,他本意只想點醒她,到頭來,反而是自己較了真。

  「棠棠。」他開口,「看著我。」

  奚玉棠順從地抬起眼。

  「你看到了什麼?」

  「……」

  見她欲言又止,越清風笑了出來,「無妨,儘管說。」

  「……勢在必得。」奚玉棠吶吶出聲。

  兩人對視,良久,她別開眼,「我知道你說這番話的目的,我不傻,別這樣看我。」

  她起身,背對越清風站在了門前,寒風吹起銀朱色衣袍,吹起她散在腦後的墨髮,天地間一片灰白,唯有這一點朱紅照亮了整個紫竹園。

  沉默許久,直到一片混亂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她忽然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居高臨下地對上越清風平和的視線。

  「你要入我的局,確定了嗎?」

  越清風頷首。

  「好。」奚玉棠走到他面前,斬釘截鐵,一字一句開口,「那就看看這江湖,能被你我天翻地覆到何種程度。」

  「……」

  唇邊的笑容漣漪般擴散開來,越清風慢條斯理地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眸深處全是這抹耀眼的朱紅。

  「奚玉棠,你不要反悔。」

  「不悔。」奚玉棠定定直視他,「你說的對,我放不下司離,也逃不開很多事。你今日無非是要告訴我,除了復仇,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聽懂了。越清風,我奚玉棠不是懦弱之人,也從不逃避,我承認,無論是你,是兄長,是玄天所有人,我都無法放任不管。既然已深陷泥淖,那麼拉上你們,只能讓我更堅定。」

  更堅定?

  一聲輕笑伴隨著呢喃自唇邊泄出,越清風抬手扣住了眼前人的肩胛,低頭重重地吻了上去,「不,奚玉棠,這不夠……」

  奚玉棠怔了怔,抬手圈住他的脖頸,熱烈而兇狠地反吻了回去。

  是不夠。

  既捨命,何不陪君?

  倒是要看看,這看得見盡頭的路,她能不能變出一條通途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6
發表於 2016-9-19 07:48: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藥王谷

  幾日後,沈七冷一歸來。

  沈大夫此次嶺南一行收穫不小,除了壓下了一場極有可能蔓延的瘟疫以外,還接了幾單生意,賺了一大筆,更重要的是拿到了一味極為難得的藥材,對奚玉棠的寒毒有不小的作用。

  他將此行挑揀了幾件事告訴了奚玉棠,其中一件便是推拒了武林盟給歐陽玄治病的邀約。神醫都有自己的傲氣,既然武林盟請了藥王谷沈谷主出山,那麼他沈七自然不會去湊熱鬧,更何況他和沈落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為此寧願得罪武林盟。

  唯一顧慮的只有會不會給奚玉棠帶來麻煩而已。

  奚玉棠聽出了他話裡的歉意,頓時失笑,「怕什麼,得罪就得罪,誰還敢在本座面前動你不成?玄天教可不怕武林盟和斷嶽門,你儘管按照自己心意來。」

  沈七這才欣慰地點頭,「若連你也護不住我,這天下也沒誰了。」說著,又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她一番,伸手過去粗粗把了脈,略微驚訝,繼而釋然,「不錯,看來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想通了許多事?心思輕了,精氣神便會跟著好。」

  兩人相視一笑。奚玉棠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叮囑他好好歇一段時間。

  日子緩緩進入三月,江南進入春季,氣溫回升極快,真正的草長鶯飛,千里花紅。奚玉嵐便是在這樣一個暖陽天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依然是一身飄然紅衣,銀髮三千如雪,漆黑古井般的眸子彷彿看一眼都要深陷其中,薄唇輕溢的笑意配著那張挑不出任何缺點的俊臉,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又勾人又放蕩,明明都是時常掛著笑的人,越清風會讓人覺得溫潤如玉,奚玉嵐卻多了一分風流無匹。

  奚玉棠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家哥哥那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總覺得要是自己也笑得這麼浪,大約會嚇壞很多人吧……

  越清風顯然也受不了師兄這幅模樣,多看一眼都懶,乾脆眼不見為淨。

  「棠棠,來給哥哥抱一下。」

  奚玉嵐許久沒見妹妹,早就想念極了,大步走到自家妹妹面前,張開手臂就要給她一個擁抱。奚玉棠木著臉看他靠近,還沒來得及推開,就被人扯到一旁,回頭,越清風正笑吟吟地看過去,「師兄,聽雨閣那邊沒問題了?」

  奚玉嵐擁抱落空,慢吞吞地收手,挑眉回望,「有問題我能在這兒?」

  犀利的目光在並肩而立的兩人間來回掃了兩圈,他眯起眼,有一種自己錯過了什麼的直覺襲上心頭。奚玉棠被他盯得直抽嘴角,撥開越清風的手走過去拉著兄長往裡走,「衛寒也去聽雨閣了?」

  被妹妹拉著,奚玉嵐頓時又眉開眼笑,甚至還遞了個挑釁的目光給師弟,嘴上道,「先前他在青山谷,昨日啟程回京,別擔心,哥哥沒事。」

  「他想做什麼?」奚玉棠坐下來。

  「說來有些可笑……不如你猜猜看?」奚玉嵐笑眯眯地看她。

  ……總不會是去敘舊吧?

  奚玉棠拿不定主意,求助越清風,後者慢條斯理地跟在兩人身後坐下,氣定神閑道,「謀閣主之位。」

  「……」

  「……」

  驚詫地看著眼前同樣沉默下來的兄長,奚玉棠瞪大了眼睛,「還真說中了?」

  奚玉嵐點點頭。

  這個消息還真是……

  「需要幫忙麼?」這時候她只能說這樣的話了。

  原以為看奚玉嵐陽光燦爛的樣子,以為這事在他掌控之中,誰知他卻甚是鄭重道,「需要。」

  話音落,兩人均是一怔,繼而都嚴肅起來。

  「別急。」奚玉嵐見他們如此緊張,又忍不住笑開,「我不會吝嗇支使你們,但現在還不到時候,棠棠解毒更重要。」

  見他不願多說,奚玉棠忽然有些難過。

  從和奚玉嵐相認到現在,他似乎從來不主動提起自己的事,一直在扮演著一個好哥哥的角色,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擺在自己面前。從前他雙腿不良於行,奚玉棠的注意力只放在如何能讓他站起來上,可隨著後來他恢復,自己對他的關心便少了許多,反倒是他依然一如既往地操心著所有關於『妹妹』的事,直到方才,她才意識到,自己對哥哥的瞭解,少之又少。

  「哥……」奚玉棠此時心緒萬千,千言萬語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奚玉嵐笑著彈她額頭,「擺出這幅模樣做什麼?又沒有做錯事。」

  奚玉棠心中羞愧難當,揉了揉被彈的眉心,心中逐漸有了決斷,「等解了毒,我想回雪山一趟,你陪我。」

  「好。」奚玉嵐二話不說應了下來,「想去哪哥都陪你。」

  「到時候,我將這些年的事都講給你聽。」她認真地看他。

  說完,越清風下意識抬起頭,詫異地望向奚玉棠——她這是打算跟師兄攤牌?

  奚玉嵐也怔了怔,胸腔深處跳動的心臟忽然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炙熱,轟鳴般的心跳聲和眼前人眸子深處的決意讓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妹妹……似乎真的變了。

  這份激動和感慨一直到奚玉棠離開紫竹園都未涼歇,銀髮男子無聲地按向心口,不知為何,明明該是能沖昏一切的喜悅,卻硬生生讓他在其中品出一絲不安來。於是他望向越清風,久久地打量著他,不知是不是該將心中疑惑問出口來。

  「師兄看什麼?」越少主泡茶的動作自成一番優雅,行雲流水如一幅最上等的水墨畫。

  面無表情地接過一盞清茶,奚玉嵐唇邊的笑意斂得一乾二淨,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前陣子,你戾氣頗重,書畫琴棋皆透著殺意和躁煩,如今看來倒澹泊不少……是因為棠棠?」

  越清風並沒有著急回答他,兀自倒了杯茶嘗了一口,這才笑著抬頭,「師兄好眼力。」

  「你們瞞著我什麼?」

  「不能說。」

  不是沒有瞞,而是不能說……奚玉嵐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無視了對面人眸子裡隱隱的怒意,越少主調整了個更舒適隨意的坐姿,一臉平靜地對上他的視線,「急什麼?師兄問我,不如讓她親口說,到時走一趟雪山就什麼都明白了。」

  「……」奚玉嵐心中不平,話中也帶了不滿,「你又是如何得知?」

  「親口問的。」越清風也不隱瞞,想到杭州醉花樓未央居那無比壓抑的風雨之夜,語氣也變得飄忽低迷,「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卻還不如不知……」

  他懶洋洋地抄著手,目光凝聚在熱氣嫋嫋的清茶上,好一會才繼續道,「奚玉棠能有今日對我之態,是我費了不知多少心思才僥倖得來的,背後的辛和苦,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嘗第二次。你這個妹妹,倔起來油鹽不進,但是師兄,你與我不同,她待你……天然沒有防備。所以作為師弟,今日我給你一句忠告。」

  奚玉嵐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你妹妹奚玉棠,是這個天底下意志最堅定的人之一,她做的一切,都值得你用你能想到的最真誠的辭藻誇讚。所以……」

  越清風平靜地對上眼前人。

  「無論你到時聽到什麼,都要對她說,你為她感到驕傲。」

  ###

  三月初二,奚玉棠等人動身前往藥王谷。

  臨走前一日,越瑄再次將奚玉棠喚到了梅園。這次不是送禮,而是檢驗她修煉《養神》的成果。在發現奚玉棠果真沒有偷懶後,越瑄滿意地點了點頭,卻在下一秒忽然將她點穴定身。

  接下來發生的事,令奚玉棠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越瑄竟然耗費了半身的功力,將她真氣之中隨處可見的兇暴生生化去了六成!

  奚玉棠甚至連阻攔都沒能做到,便因真氣暴走而昏迷了過去,等醒來時,人已經在去藥王谷的馬車上,且已行出了百里之外,卻是連一聲謝,都沒能讓她對瑄叔叔說出口。

  因為此事,奚玉棠足足沉默了好幾天,心中又難過又感動,每每見到越清風,都會忍不住想到瑄叔叔,接著就紅眼眶,彷彿隨時都會嘩啦啦地掉眼淚。越清風整個都不好了,難得頭一次主動躲起了人,想到奚玉棠就忍不住氣笑,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被愛屋及烏的時候。

  有這樣一個爹珠玉在前,越少主壓力簡直如山大。

  好在隨著日子一天天過,距離藥王谷越來越近,奚玉棠終於恢復了正常。

  自從發現自己真氣中的入魔風險下降了六成之多後,她便意識到了越瑄的真正用意。想來,他已經知曉自己找到了太初下半部,想要徹底練成這部功法,單單解掉寒毒是不夠的,死亡的風險仍在,而他這樣做,無非是在為自己續命。

  怎能輕易辜負長輩的好意?

  從姑蘇到藥王谷,他們行了十日。在這十日裡,奚玉棠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練功鞏固越瑄的成果,同時也越發用心地修煉《養神》。到達目的地時,她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可以說,從接觸太初心經到現在十六年,沒有一刻能讓她如此堅定地相信著自己可以活下去。

  這樣的精神狀態同樣感染了她周圍所有人,不說其他,至少沈七的心情越來越輕鬆,到最後,那張絕美的臉上終於也勉強露出了笑容。

  出身藥王谷,長在藥王谷,沈七對藥王沈家的感情遠比他想像得要更複雜更深刻。他一生只出過一次谷,卻從那之後再也沒踏進谷內半步。如今他時隔十六年重回舊地,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曉。

  若非身邊有奚玉棠,恐怕連藥王谷方圓十里之內,他都不會、也不願踏進半步吧。

  當年他六歲跟著爺爺出谷,見到了一個在玄冰坑裡凍了三日、已經是半個死人的小姑娘。因為這個小姑娘,爺爺回程半途被殺,他也被逐出師門,接著又被逐出沈家族譜,從此只能拋棄本名,留在那個僥倖撿回一條命的小姑娘身邊,成為當年被各方勢力喊打喊殺的魔教一員。

  若說後悔,沈七是不悔的。

  他對藥王谷沈家有過期待,有過不解,更有過憎恨,千帆過盡後到如今,大約只剩下一絲不甘和潛藏心底多年、也不知有多少的怨。

  這是一個清高自傲的家族,也是一個慣會明哲保身的門派,神醫沈七,和他們是不同的。

  ……

  陽春三月,萬物消融,漳江水滔滔而過,猶如一條錦帶,將連綿不絕的岷山堪堪環繞其中。在群山的深處有一谷地,風景宜人,四季如春,猶如世外桃源。

  這裡是藥王谷,天下名醫大多出自於此,上至廟堂,下到江湖,無人不尊,無人不曉。

  奚玉棠等人落腳於距離藥王谷最近的岷山鎮。由於不知要在這裡待上多久,越清風離開京城前便早早吩咐人在鎮上買下了一座大宅,提前到來的手下們按照幾個主子的喜好佈置好了一切,細水長流,並未引起鎮上任何人的注意。如今,這裡恰好成為眾人的落腳之處。

  原本按照計劃,越清風需要出面牽制藥王谷谷主沈落,但由於奚玉棠反對,最後不得不改變策略。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沈落在出診武山後沒多久便啟程回谷,且這一兩日必會抵達,至於他會不會拿大量的離火草給歐陽玄治病,他們無從得知。而他們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拿東西;二,嫁禍歐陽玄。

  據此,擺在奚玉棠等人面前的路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若是沈落大方到願意拿珍貴的離火草來換歐陽玄的人情,那麼他勢必要帶著東西回武山,這樣一來,一路上他們動手的機會就會有很多。而若是沈落不願拿出太多的離火草,那麼他們就需要硬闖藥王谷,將全部的東西帶走。

  ……奚玉棠是傾向於後者的。

  在她看來,藥王谷沈家不過一群沽名釣譽、見風使舵之輩,與其算計沈落一人,不如給藥王谷一份『大禮』。當年沈家是怎樣對沈七的,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如果僅僅是逐出門派開除家譜便也罷了,當年沈七下雪山遊歷,最初用的本名,藥王谷沒少在其中下絆子,若非他運氣好遇到越清風,兩人一拍即合,恐怕奚玉棠根本等不到沈七回來。

  沈小美不願她插手沈家和藥王谷,所以她忍了,但這不代表她不記仇。拿不拿得到離火草她很在意不假,但更在意的還是沈七本身。也許過了這一次,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藥王谷半步,那麼到手邊的報仇機會不抓,怎麼對得起沈七耐著性子陪她走這一遭?

  ……她的人,從來就只能欺負別人,哪輪得到別人欺負!

  「打臉也是要分先來後到的。」奚玉棠淡淡開口,「沈落留給小美,藥王谷,留給我。」

  沈谷主拿不出離火草,就救不了歐陽玄,然而換成有素九針訣在手、又是一手策劃了這個病症的沈七,想要醫好歐陽玄不過手到擒來。這是沈七和沈落之間的對決,她相信不會有任何問題。可即便如此,這也是之後的事,如今他們就在藥王谷地界裡,不做點什麼,實在不甘心。

  越清風和奚玉嵐雖不甚明瞭沈七和藥王谷之間的恩怨,但不妨礙他們聽明白奚玉棠話中的意思。這兩人一個是唯心上人之命是從,一個是妹妹說的都對,兩人甚至沒有考慮便同意了她的選擇。而既然決定硬闖強襲順帶打臉嫁禍,就需要更進一步的籌劃,幾乎是立刻地,兩人的腦子便都轉了起來。

  於是,默默在一旁聽著的沈七、秋遠和斯年再次感受了一把當初在京城別院時的毛骨悚然。

  「來列計劃吧。」奚玉棠隨手拿起筆,「首先,阿七要回谷拿屬於他的東西,我必然會隨行。」

  奚玉嵐沉吟,「唔……『斷嶽門硬闖藥王谷』一事可確定,離火草最好由【斷嶽門弟子】搶走。此事由我來做。」

  兩人看向越清風,後者咳了一聲,對秋遠招了招手。秋遠默默拿出一張淡綠色的請柬,做工精巧,還帶著一絲藥香,越清風將請柬攤開放在幾人面前,在眾人神色莫測中輕描淡寫道,「五日後,藥王谷五年一度的『百草會』召開,屆時天下名醫彙集,並有醫術大比,獲勝者可得藥王谷珍寶[上清銀枝蓮]。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奚玉棠:「……」

  奚玉嵐:「……」

  沈七:「……」

  你什麼時候有這東西的!!早點拿出來能死?!

  「……為什麼你會有?」奚玉棠瞪眼,「我家阿七都沒有!」

  越清風一臉無奈,「上清銀枝蓮是我五年前就在求的東西,『金銀榜』懸賞第一,藥王谷知我所求,自然會給請柬。」

  ……金銀榜……這輩子都和玄天教無緣的土豪榜單……

  奚小教主、沈神醫、冷堂主、韶花魁集體捂臉。

  所謂金銀榜,是江湖上著名的身家排名榜單,分排名榜和懸賞榜兩類,前者是百曉生列出的江湖身家排名,後者則是以金求物的寶物懸賞。玄天教從奚之邈到奚玉棠,數十年來都跟這玩意沾不上邊,當年奚之邈的幽明劍倒是上過寶物懸賞,可惜它斷了,而奚小教主長這麼大以來拿到過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太初和素九兩部功法,偏偏還無人知曉,且被賤賣給了少林……

  有點想打人,怎麼辦,急。

  「插句題外話,」奚小教主看著面前兩個男人,「給我透個底,你們的排名是多少?」

  越清風:「第一。」

  景閣主:「第四。」

  ……更想打人了,怎麼辦,特別急!

  這時候,大約只有沈七才能出來調節氣氛了,「咳……我們繼續說百草會可好?越少主的意思是讓我參加?」

  越清風無法直視自家心上人的表情,見沈七開口,立刻轉移話題,「很好的機會不是麼?如果要打臉的話。恰好,上清銀枝蓮還是你提出要給我入藥的。」

  提到正事,奚玉棠也默默收了仇富之心,轉而望向沈七。作為享譽天下的名醫,最該有百草會請柬的沈小美反而沒有,其中原因她心知肚明。

  沈家,也不過如此。

  「百草會我知道一些,的確是以醫會友的好機會。」沈七並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請柬,反正他該掙的錢一分不少,「若是你們都同意,參加醫術大比我沒意見。」

  「那到時我隨沈大夫和棠棠一起。」越清風心願達成,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幼稚。

  奚玉嵐見他這副模樣,氣得險些翻白眼。越肅兮你這麼黏人你自己知道麼?為了不跟棠棠分開行動,你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啊你……

  「這樣的話計劃就要變一變了。」越清風直接無視了師兄的白眼,笑著看向奚玉棠,「我們借百草會的契機正大光明進谷,沈大夫若在醫術大比上出彩,必定會引起沈家的注意,這樣能省去不少麻煩。師兄的行動最好也放在百草會期間,藥王谷常年閉塞,也只有百草會這種允許外人進入的時期更易渾水摸魚。至於棠棠想送的大禮……不覺得在這種時候藥王谷亂起來,是最好的打臉方式?」

  的確。

  而且若是醫術大比小美能一鳴驚人的話……的確沒有比一個被沈家逐出師門家譜的棄子拿到上清銀枝蓮更能給藥王谷難堪的了。

  沈七的醫術,在場所有人都有體會。拿不到第一?怎麼可能。

  「就這麼辦。」奚玉棠放下筆,拍板定案,「接下來我們商議一下細節和聯絡暗號。」

  眾人點頭。

  直到月上柳梢,一應事宜敲定,奚玉嵐面不改色地拿過自家妹妹親筆列出的強襲計劃大致框架,笑得格外溫和,「棠棠,告訴哥哥,你的字是誰教的?」

  噗——

  玄天教幾人不小心同時笑了出來。

  下一秒,奚小教主迅速回頭狠狠瞪向幾人,幾乎立刻地,笑聲瞬間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咳嗽。

  僵著臉回看自家兄長,奚小教主不敢說自己沒讓人教,默默踟躕了片刻,吐出兩個字:「……鄒青。」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奚玉嵐的笑容顯而易見地又燦爛了幾分。

  在他對面,沈七、冷一和韶光默默在心裡為鄒護法點了一排蠟燭。

  -------------------------------------

  鄒青,一個僅出場過一次,卻一直都在苦逼的左護法。

  奚小教主至今都沒忘記,就是她的左護法,當了很多年奚玉嵐的內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7
發表於 2016-9-19 07: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亮瞎狗眼

  五年一次的百草會,對所有喜好醫術之人來說,無疑是一屆盛事。在這個學醫之人地位並不低的世界,不知多少醫者能以『參加百草會』為榮,作為承辦者,這同樣也是藥王谷實力的展現。

  藥王沈家,是一個傳承不比越家少的古老家族。與其他世家不同的是,沈家祖上是御醫出身,百年來以醫術立世,不知出過多少名震天下的神醫名家,宮廷裡的御醫無論旁支嫡系都以姓「沈」而驕傲,而沈家人所開設的醫館藥堂也無疑最受世人信賴,就連一個行醫之人,若說自己曾拜過沈家人為師,行走江湖都能被人高看一等。

  這是一個無論江湖廟堂都不會輕易得罪的家族。

  沈家人世代居於藥王谷,起初低調至極,直到後來開山立派招收門徒弟子,這個神秘的家族才逐漸在天下人面前揭開它的面紗。只可惜,藥王谷規矩極為嚴格,弟子入門後輕易不能離谷,學有所成後離開也是若非必要不准隨意回歸,更不能隨意提起谷內之事,因此藥王谷雖名聲在外,卻極少有人知曉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唯有五年一次的百草會,人們才能懷著某種敬畏之心,借機一窺這個神秘門派的真正面容。

  沈七便是在這樣一個既熱鬧又詭異的氛圍裡,跟著越清風和奚玉棠重新踏上了他出生的這片土地。

  和聽雨閣青山谷有些相似的是,進入藥王谷也是需要走特殊渠道。和想像的不同,在經過了一段瘴氣彌漫的沼澤後,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大片絕美的景致。

  青山,絕壁,流水,花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藥田,隨處可見的藥王谷弟子,以及修建在山間彷彿嵌入其中一般若隱若現的連綿樓閣,猶如一個世外桃源,讓人第一眼看見,便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此地。沒有世家的莊肅沉悶,也沒有江湖門派的豪邁不羈,安逸而靜謐的環境讓所有人在踏入谷中的一刻,都下意識地放緩呼吸,繼而感到了發自內心的平靜和安然。

  走過一段清幽的林間大道,接著登上一段山路石階,隨著眼前豁然開朗,偌大的廣場前,藥王谷谷主沈落帶著弟子們等待的身影便映入了眼簾。

  這是奚玉棠第一次見到這一代的沈家家主。

  事實上,在沈七被逐出師門前,她對藥王谷的印象極好,而這些印象全部來源於救了她一命的老谷主沈慈。沈慈有著一顆真正的醫者仁心。他不是不知她是魔頭之女,卻仍然傾盡一身醫術將她從閻王手中搶回來,還會在下針時摸著她的頭說別怕。在奚玉棠僅有的記憶裡,那位老爺爺睿智而善良,眉眼溫潤,總是笑著,用那雙好似能安定一切病痛的銳亮眸子溫和地望著她時,甚至能讓人忘卻死亡的陰影。

  時隔多年,她早就忘卻了沈慈的樣貌,只知道作為他的孫子,沈七一點都不像他。可當她見到沈落時,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不知為何,腦海深處屬於老谷主的記憶便忽然甦醒了過來。

  她免不了要將這兩人進行一番比對。

  相比沈慈的慈祥,沈落要更加嚴肅正經,英俊但不苟言笑的臉,深邃剡銳的眸子,紫藤灰的寬大外袍襯得他身量筆直而威嚴,看起來不像個醫者,倒更像一個合格的世家家主。仔細打量,沈七在輪廓上倒是稍有幾分沈落的影子,但那張妖嬈的臉大約是承繼於母,若非細看,幾乎無人會覺得沈落和沈七之間有血緣關係。

  在他身後,除了一些穿著藥王谷青色衣裳的弟子,還有幾個身著常服的沈家人,這些人別說奚玉棠,就連沈七自己都不認識,所以粗粗掃過一眼後便無甚興趣,只將注意力放在了沈落身上。

  這同樣也是沈七時隔十多年前再見自己的父親,原以為自己會心虛複雜,可真正面對面見到時,他發現,無論是惱恨還是怨憎甚至是孺慕,統統沒有,心中平靜得毫無波瀾,如若不是知曉對方的身份,甚至會覺得那是個陌生人。

  ……畢竟從小便是最不受寵的那個人,沈落厭憎他,他自然也不會對對方報以什麼好感。

  「沈谷主,別來無恙。」越清風姿態優雅地對沈落抱手行了一禮,後者臉上露出笑容,同樣對越清風回以禮數,剛要開口回話,目光便落在了他身後半步的奚玉棠身上,微微一怔,眼眸深處流露出一抹驚訝和忌憚,「……奚教主?」

  奚玉棠透過臉上的銀白面具淡淡掃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頷首,「沈谷主,久仰,聽聞貴谷今日百草盛會,本座來湊個熱鬧,沈谷主不介意吧?」

  ……很介意。

  沈落垂了一下眸子,斂去複雜的神色,接著很快便恢復正常,同樣淡然回道,「奚教主大駕光臨,藥王谷蓬蓽生輝。」

  毫無誠意的一番對話,聽著無意說者無心,個中較量全部隱於水下,面上毫無所露。

  奚玉棠懶得寒暄,她甚至都沒擺出什麼好臉。反正玄天教和藥王谷之間互相看不順眼又不是什麼秘密,既然江湖上都言玄天教主囂張乖戾,那她也沒必要演一齣知禮懂事。

  沈落是不願看見奚玉棠的,然而人都已經來了,且還是越家少主帶來的,那再多的不滿也得咽下去。同是一派掌教,儘管他年紀有奚玉棠兩倍大,可地位卻不差多少,尤其藥王谷雖也有武學要求,但他自己比起玄天教主來……

  等等,她是越清風帶來的?!

  正面不改色將客人們往藥王殿內請的沈谷主忽然想到這一點,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抑制不住驚詫地回頭看向自己身側的越清風。

  「沈谷主?」越家少主故作奇怪地看著突然停下的沈落。

  「……」沈落動了動唇,扯出一抹笑,將嘴邊話咽了回去。

  總覺得好像不太想知道答案……

  ……

  歷屆的百草會,藥王谷發出的邀請函除了給各地的名醫以外,也有一部分在江湖人士和司氏皇族手裡,只是司氏並未派人出席,武林方面倒是來了幾位。因此當奚玉棠在藥王殿內見到林淵和江千彤時,真是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如今歐陽玄重病,需要仰仗沈落和藥王谷,而林淵作為斷嶽門下任掌門人選,哪怕對百草會絲毫沒有興趣,也要前來為藥王谷捧場,同時努力維繫武林盟和藥王谷之間的友好關係。至於江千彤……沉淵少俠的未婚妻,自然有資格在場。

  兩個月不見,江千彤氣質已然發生了變化,仍然是一身孔雀藍長裙,看起來卻比當初即位時更能撐得起那身掌門衣著了。她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奚玉棠,第一眼望去,險些驚訝地捏碎茶盞!

  而不僅是她,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詫異於玄天教主的現身,很快地,【奚教主是越少主帶來的】這件事便傳遍了整個藥王谷,那些聽過或見過玄天教主和越家少主名頭的人們看向他們的目光都變得古怪起來。然而奚越兩人的臉皮是別人能比的麼?哪怕是頂著這般詭異的視線,兩人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影響。

  沈七從頭到尾都站在奚玉棠身後,他今日低調地易了容,放奚玉棠在前面吸引火力,反倒落了個清閒。畢竟一會要參加醫術大比,過早地引起沈落或其他沈家人的注意對他們的計劃並不利。

  且不管這暗潮湧動的氛圍如何,百草會以醫會友,自然最重要的環節還是醫術大比。沈落在對來客們表示了一番歡迎後便將話題轉向比試,隨著藥王谷長老宣讀比試規則和內容,人們的注意力逐漸又集中了起來。

  每一屆的醫術大比都分為兩大項,一是醫術,二是藥理,醫術又分望、聞、問、切、診、治幾部分,藥理則考校對藥材的辨別、處理、入藥等等,通過層層比拼,最後選出四位勝者,由藥王谷谷主、德高望重的名醫、眾人推舉出的非醫者代表來做最後的考試。

  往年司氏皇族也會佔據一個名額,然此次朝廷至今無人前來,只好先作罷。

  百草會持續三日,第一日比的是醫術,下午未時一刻,比試正式開始。

  參加大比的人選並無限制,每位賓客都可推舉最多兩人,越清風將化名徐然的沈七名字報上去後,便好整以暇地坐在看臺上看戲了。奚玉棠坐於他身側,之後是林淵和江千彤,以及其他江湖人士。沈谷主坐主位,另一側則是一群德高望重的醫者和藥王谷之人,兩方涇渭分明,看起來倒是滑稽。

  廣場上,黑壓壓近百人都在埋頭答題,這場面有些像露天的科舉,奚玉棠還是頭次見,看得興致盎然,目光一個個掃過,很快便找到了沈七的身影,見他下筆流暢不作停頓,便知他胸有成足。

  「嘗嘗這紫羅果,藥王谷特有的一種果子。」越清風將一個剝好的紫色果子去核放在白瓷器皿裡,隨手放在奚玉棠身前,後者看膩了考生,正在將考題當故事看,聞言,目光都不曾從眼前試卷上移開,拿起果子想都不想地塞進了嘴裡。

  清甜的果香和爽口的試吃體驗讓奚玉棠微微一怔,繼而抬起頭來,「唔……」

  「如何?」越少主看她。

  「好吃。」奚小教主誠實地回答。

  話音落,很快又一個被去了核的果子直接塞進了她嘴裡。

  奚玉棠怔了怔,唇邊還殘留著越清風手指微涼的觸感,壓下心中的彆扭,她三兩下嚼完果子咽下,剛要警告他別得寸進尺,話還沒出口,便察覺到周圍不少人的視線正灼灼地落在她身上。

  ——確切地說是落在她唇上。

  奚玉棠木著臉望去,就看到了一群下巴快要跌到几案上的人們一個個驚恐的臉。

  「……」

  「張嘴。」一個溫潤的聲音忽然想起,她條件反射地微微張口,下一秒,又一顆紫羅果進了口。

  奚玉棠默默將果子嚼吧嚼吧咽下。

  別說,這東西還挺好吃,有些上癮。

  「不能多吃,再吃舌頭會澀。」越清風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隨手拿起蘋果,手腕一翻便翻出一把匕首,邊削皮邊道,「你午膳吃的少,也不愛喝藥茶,還是用些水果和點心。」

  說話間,蘋果被削完,刀光閃過,瓷盤上瞬間出現幾瓣均勻而無核的蘋果。拿起銀質的小叉子紮起一瓣,越少主動作極為自然地遞到了奚玉棠面前。

  ……無法直視!!

  看臺上所有人心中同時出現四個大字。

  夠了越少主!你在做什麼!你居然在削水果皮?!而且還是給奚教主?!

  天啦誰來告訴我們這不是真的!

  這兩人,這兩人……不是宿敵嗎?怎麼突然就變畫風了?

  頂著人們越來越具有殺傷力的目光,奚小教主輕描淡寫地掃了某人一眼,接過叉子,順便將整盤的蘋果拿到自己面前,「你很閑?」

  越清風唇角的笑容似乎有擴大的趨勢,「嗯,是很閑。」

  「……算了。」不知該說他什麼,奚小教主決定吃蘋果。哢擦,哢擦,聲音在這寂靜的看臺上顯得越發突兀。

  她重新將目光放在考題試卷上,看了一會,說什麼也看不下去,只好惱怒地抬頭。

  恰對上托腮望她的越清風。

  「……看什麼!」奚小教主咬牙開口,隱在髮間的耳尖熱得令人難以自持。

  「看你。」越清風堂而皇之地承認。

  「……」

  夠了你們兩個!考慮一下別人好嗎!我們眼睛都快瞎了!!

  拜託你們看一眼對面那群醉心於研究考題的老大夫們好嗎?他們都不看試卷也不看比試了,他們在看你們啊!

  周圍一群耳力目力都極好的江湖人集體磨牙。

  誰來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怎麼了?這兩人不是宿敵嗎?宿敵是這樣相處的?就算是兄弟之間也沒有這種奇怪的到處飄粉紅桃花的氛圍啊!這是藥王谷啊兩位大人!這不是雪山也不是姑蘇啊!矜持呢?倫理呢?說好的不斷袖呢?說好的情敵呢?你們將聖女蘭玉和離雪宮宮主置於何地啊!

  默默聽著周圍一群摔碟子掉杯子的聲音,沉淵少俠深深捂臉,而身邊的未婚妻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面前的藥茶,好像已經魂魄出竅。

  至於坐在越少主另一側、眼角隱隱有些抽筋的沈谷主,此時心情極度複雜,連臉上的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

  先是越家少主帶奚玉棠進藥王谷,接著又是親手削蘋果又是盯著人看……表現得這麼明顯,他連否認都不知道要否認什麼。越家,難道要和玄天聯手了?

  這可真是……難以接受。

  這邊,越少主正在堂而皇之地秀恩愛,另一邊,沈七已經答完了所有試題,迤迤然落筆起身,鎮紙壓好試題,面不改色地交卷了。

  負責收卷的藥王谷弟子震驚地看了一眼還沒燒完的第二柱香,目瞪口呆了好一會,這才快速將卷子拿到了看臺這邊。

  彼時,看臺上的人們都還沉浸在被越少主和奚教主亮瞎狗眼的詭異狀態裡,直到小弟子喚了好幾聲,眾人才恍然回神。沈落詫異地接過卷子掃了一眼,頓時直起了腰,接著仔細又重讀一遍,這才將試卷順著右手邊傳了下去。

  「後生可畏啊。」沈落感慨,「不知這位徐然大夫是哪位推舉的?」

  他看向那群滿臉都寫著讚歎的醫者們,見眾人紛紛搖頭,不禁一怔。

  聽到徐然二字,奚玉棠和越清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兩人發現廣場上沈七桌前沒了試卷,這才意識到沈落在說誰。奚玉棠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遙遙望去,沈七恰好看過來,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

  接下來第二場,沈七依然是最早落筆也最早收筆之人,速度快得讓人不敢置信,更令人震驚的是他的答案竟然也挑不出任何問題!一時間,看臺上的人們終於將注意力從奚越二人身上轉移,紛紛望向沈七,想知他究竟還能帶來多少驚喜。

  第三場,第四場……整個下午四場比試下來,參加百草會的所有人都記住了【徐然】這個名字。

  幾乎沒有人再懷疑他的能力,人們更多好奇的是他是何方神聖。而當徐然結束了一下午的答題,起身走向奚玉棠時,看臺上的眾人再次跌破了下巴——

  居然是越少主推舉之人!

  經過一下午的強行秀恩愛,「越少主心悅奚教主」這件事已經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確認。此時再看徐然,總覺得……嗯,他們不震驚,真的一點都不震驚。

  越清風和奚玉棠,就是那種無論多令人無法接受,都能讓人覺得他們『的確做得出來』的人啊!所以,手下有徐然這等優秀的人才,真的不奇怪……

  ……

  下午的比試結束時天色已暗,眾人走出廣場,賓客和藥王谷之人居住之處不同,兩撥人逐漸分道揚鑣。

  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一邊走,一邊緩慢地咀嚼著一個名字,「徐然……真名麼?」

  「少爺覺得不對?」身後小廝接話。

  那人不確定地搖了搖頭,「去查一查,這個徐然到底是越清風的人,還是奚玉棠的人。」

  聽到兩人的對話,走在青年旁邊的一位妖嬈的女子不屑地冷笑,「我說沈楹,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那徐然不過是有些小本事而已,聽都沒聽過名號的人,至於你特意去查?」

  被叫做沈楹的青年臉色不愉地掃了女子一眼,「你懂什麼。」

  女子被嗆聲,臉色微變,但很快便又諷道,「怎麼,堂堂沈家三少爺,還怕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比下去不成?哦,不對,你今日的確是被比下去了呢,抱歉抱歉,二姐我不是故意的,三弟切莫放在心上才是。」

  「……沈靜雲!」沈楹咬牙,「這話,你敢對大哥說麼?」

  沈靜雲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嘴上卻噎了一下,接著故作惱羞成怒地甩他一眼,快步走了。

  「怎麼了?」一個沉穩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沈楹回頭,借著天光看清來人,「大哥。」

  「嗯。」沈榕頷首,「又跟靜雲吵了?」

  「沒有。」沈楹倔強地別開眼。

  兩人並肩向前走去,頓了頓,沈楹還是將心中擔憂說了出來,「大哥,那個徐然會不會……我是說,他是誰的人?」

  沈榕平靜地掃了他一眼,慢道,「別胡思亂想,專心接下來兩日的大比,別的不要操心。」

  「大哥!」沈楹急道,「玄天教……」

  「閉嘴!」

  「……」

  揉了揉眉心,沈榕長呼了一口氣,「我去父親那裡一趟,你先回吧。」

  說著,他腳尖一點,運起輕功迅速消失前方茫茫夜色之中。

  靜靜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沈楹撇撇嘴,唇角勾起一抹涼意,轉身走向自己的院子。

  ……

  「所以,沈楹和沈榕不是親兄弟?」

  另一個院落裡,奚玉棠驚訝地問道。

  「嗯。」沈七因身處藥王谷而一整日都沒什麼胃口,此時精神有些懨懨,「沈楹是大房嫡子。」

  當年沈慈膝下二子,沈寰和沈落,大房沈寰一子一女,沈落有三子二女,沈七是小輩裡最小的。他生母身份不高,生下他不久便離世,沈七天生筋骨有異無法習武,沈落不喜他的樣貌,兼之他資質奇差,向來不願見他,唯有沈慈這個爺爺看中了沈七的性子和學醫的天賦,加上動了惻隱之心,親自帶在身邊教導。

  若非如此,沈七幼年定會過得極為艱難。

  「沈落和沈寰不合?」一旁的越清風忽然問道。

  沈七驚訝地抬頭,「你怎知?」

  奚玉棠也詫異地看了過來,後者無聲地回了她一個無辜的笑容,「直覺。」

  面對兩長寫滿了『我不信』的臉,越少主淡定自若地給奚玉棠斟了杯茶,「很容易想到,老谷主死前並未立繼承人,為何身為二子的沈落能成為新谷主?」

  沈七&奚玉棠:「……」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看向兩人。

  奚玉棠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習慣性地眯起眼沉吟片刻,幽幽道,「……沈落接手谷主之位十六年了吧?不知換個人,藥王谷能不能讓人看得更順眼些。」

  話音落,越清風的笑容漣漪般擴大開來,「放心,總不會比現在更差。」

  沈七:「……」

  等等,你們兩個要做什麼?不是只打算給藥王谷一個難堪就收手的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8
發表於 2016-9-19 07:49: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試探

  通常,像奚玉棠、越清風這種平日裡殺伐決斷慣了的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事,很難有人能夠阻止。

  顛覆藥王谷,聽起來不過是兩人閒聊時開的無傷大雅的玩笑,沈七也沒想到看似全然漫不經心的兩句話便會決定一個門派掌門的歸屬。那兩人說的雲淡風輕,彷彿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以閑拉日常般的口吻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這件事如果要做該怎麼進行,而後三言兩語勾勒出了一個大致,接著彷彿捏泥人般一點點往裡填充血肉脈絡,等整個計劃說完,不過才堪堪幾盞茶的時間。

  這就是奚玉棠和越清風。或者說,這大概就是他們兩人的相處日常——輕而易舉地決定殺人,輕而易舉地決定坑人,輕而易舉地決定一個門派今後的走向。

  ……沈七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他記得,自己當初不過是想讓越少主幫忙買離火草而已,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拉沈落下台的地步?

  直到第二日坐在大比的廣場上,沈大夫依然有些回不過神來。

  或者是因為【徐然】這個名頭在第一日的大比中太過出風頭,第二日前來觀看比試的人更多了。可沒多久,人們便意識到,今日的看臺似乎平靜了許多,氣氛也正常了不少。環視一圈,這才發現,原來今日只有越少主一個人來了,奚教主並未露面。

  昨日還秀恩愛,今兒奚教主就沒來,一晚上能發生什麼事?

  ……遭,糟糕,好像不小心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真相……

  今日,江千彤特意和林淵交換了座位,想著和奚玉棠挨在一起,誰知對方根本沒來,不禁心下失落,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隔空問了越少主。

  「你說棠棠麼?」越清風溫和地望著眼前少女絕美的臉龐,「她覺得這些沒意思,懶得來湊熱鬧,不過還是特意交代越某照看江宮主一二。」

  江千彤:「……」

  越少主你真的完全不避嫌了麼?

  「棠棠」這麼個親密的稱呼你都能在大庭廣眾下叫的出口啊……

  「我能去找她麼?」江千彤硬著頭皮悄聲問。

  「恐怕不行。」越清風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不過午膳時我會幫你轉達。」

  江千彤怔了怔,見越清風態度認真,一點都沒有敷衍了事,心下一動,猜到也許奚玉棠是有事要做。她本就奇怪奚玉棠為何會來藥王谷湊熱鬧,但在見到【徐然】時心中便有了底。當初他們下江南,奚玉棠化名于楊,沈七化名徐然,這事她記得,從前只知沈大夫是玄天教的高層,如今來到藥王谷,聯想到沈家,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沈大夫也是姓『沈』的。

  這般聯想的話,奚玉棠出現在這裡,也就不奇怪了。

  那麼奚玉棠去做什麼了呢?

  她的確是不耐煩看醫術大比,一來不懂,二來相信沈七,既然已經提前知道結果,那麼與其在看臺上發呆或者被越清風厚臉皮地秀恩愛,不如參觀一下沈家和藥王谷。

  她當然不會現在就去找離火草的所在,她只是故意在藥王谷裡閒逛,故意來到一片清幽的溪邊藥田,而後不小心地,和沈寰來來一場偶遇。

  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沈寰和沈落雖然是兄弟,但沈寰的手段遠沒有沈落來的厲害。在失去家主之位後,或許頭一兩年會覺得不甘,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沈落的地位原來越穩,他想要扳回局面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最終只能認了命,從此一頭紮進醫術的浩瀚中,兩耳不聞窗外事,將一個閒散大房的形象演到底。

  可是,真的就死心了?

  奚玉棠不知道,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偶遇。

  沒見到沈寰之前,她以為對方會和沈落有著一張差不多樣貌的臉,可出乎意料的是,沈寰和她想像的截然不同——粗布衣裳、褲腿上還沾著泥土,灰白斑駁的髮,雜亂的鬍鬚,毫無形象地蹲在藥田旁邊,身邊還放著一個破竹簍子……

  就像個村野農夫。

  這樣的沈寰,站在奚玉棠面前她也不敢認啊……所以兩人的相遇是一場的的確確的偶然。

  沈寰倒是認出了她。奚小教主的特徵很明顯,這個天下也沒誰敢和她戴一樣的面具,況且她來參加百草會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藥王谷的每個角落,沈寰見到她一點不驚訝,且沒有像沈落那般對她表現出多少疏離和敵意,看出她無聊且覺得百草會沒意思,便放任了她坐在一旁看他採藥。

  奚玉棠耐性極好,且對沈寰也抱著一絲好奇,所以見他採藥的動作如此熟練,彷彿已經做過不下千遍時,忍不住便問了幾句他在做什麼。沈寰脾氣好,她問什麼就答什麼,兩人年齡差了一倍,卻詭異地聊得挺和諧。

  隨著兩人之間的氣氛轉為平和,沈寰忽然突兀地開口問起了【徐然】這個人。

  「是沈梅吧?」他極為隨意地開口,手上同時還在處理著剛採摘下來的藥草。

  「前輩說的人奚某不識。」奚玉棠半點不承認,也不管對方信或不信。

  沈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隨你。不過奚教主由著他這樣出風頭,不怕沈家其他人猜出身份?」

  奚玉棠沒說話。

  沈寰似乎也不在意她回答與否,停頓了一下便繼續道,「我能猜出來,別人也能。你既然敢出現在藥王谷,自然會想到這一點……恐怕也不在意沈家認不認得出沈梅吧。」

  是不在意,因為她來藥王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沈七,讓人認不出來多沒意思?

  不過奚玉棠不會告訴沈寰這些,而是口吻一轉,說起了沈慈,「本座就是好奇,老谷主當年真去過雪山?」

  沈寰頭也不抬地嗤笑了一聲,「奚教主不知此事?」

  「聽說過,但有疑,前輩也知我接手玄天不過十載而已,在此之前可是一個無名小子。」奚玉棠淡淡道,「阿七雖留在本座身邊多年,卻從不提師門和家族,自然不好詢問,只是玄天和藥王谷多年不合,本座無法直接問,得不到答案心裡又著實感到不爽……前輩可知沈落為何要將阿七逐出師門?」

  沈寰沉默不語。

  他低頭處理著藥草,一株又一株,直到整筐的藥草被處理完,這才抬起頭,對上奚玉棠沒有絲毫不耐的深眸,「奚教主想知道?」

  奚玉棠不置可否,「本座和沈落相看兩厭,前輩倒是和沈家人不太一樣。」

  沈寰怔了怔,好笑地搖頭,「那奚教主先答老夫一問如何?」

  奚玉棠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來藥王谷做什麼?」沈寰問。

  「閑來無事陪越清風走一趟,他想要上清銀枝蓮。」奚玉棠答。

  「……」

  好,好直白!

  沈寰隱隱抽了下嘴角,「二位好興致。」約會約到藥王谷你們也是行。

  「前輩過獎。」奚玉棠毫不在意,「現在前輩可以說了。」

  「……」

  沈寰笑了一聲,「奚教主何苦拿老夫看玩笑,這答案,你覺得老夫信麼?」

  「為何不信?」奚玉棠挑眉,「前輩也是那等聽信江湖傳言之人?我與越少主可不是那種你死我活的關係。」

  深深看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沈寰拍了拍褲腳的泥土,淡淡道,「的確,奚教主和傳言也不盡相同。只是你的問題老夫無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

  奚玉棠眯了眯眼,之後無所謂地勾了勾唇,「那便罷了。」

  頓了頓,她道,「沈七與藥王谷之間的恩怨,本座沒興趣,只不過看在前輩與我萍水相逢一場,您又比沈落看著順眼,奚某便再多說一句——老谷主之死與我玄天無關。」

  話音落,沈寰的目光驟然銳利。

  「本座也不是什麼人都用的,既然留了沈七,自然會查。」奚玉棠頂著對方頗有壓力的視線輕描淡寫道,「都言老谷主之死是玄天殺人滅口……前輩不覺得奇怪?據本座看,倒像是有人看准了機會,想踢開絆腳石罷了。老谷主當年既然帶著沈七,真要殺人滅口,何不兩個一起殺?斬草才能除根不是?」

  「……」

  「再者說,就算是有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嫌老谷主多事,打著報復玄天教的旗號動手殺人……殺一個打算回家的大夫有什麼意義?直接打上雪山豈不是更好?」

  話已盡,見眼前人陷入沉思,奚玉棠不再說下去,起身準備離開。

  沈寰隨著她的動作也站起身來,定定道,「奚教主為何要對老夫說這些?我並不是藥王谷的長老,對江湖上的事也沒興趣。」

  「前輩這話就有意思了……殺死老谷主的兇手前輩會沒興趣?」奚玉棠倨傲地掃了他一眼,不想拆穿他事不關己的假像。

  「父親被害,我自然心痛。」沈寰垂下眼眸。

  「那為何不見你藥王谷和沈家找上我玄天?只將沈七做筏子,又是逐出師門又是逐出家譜,寧願拿一個小輩來針對,卻不敢尋找真凶,為老谷主報仇?」

  「不知的還以為你們沈家沒膽。」

  話音未落,沈寰驟然抬頭,「……奚教主慎言!」

  「……」

  這還是奚玉棠今天第一次見沈寰露出這等兇狠又帶著恨意的目光,幾乎瞬間,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眼前這個邋遢的中年人身上的殺氣。

  奚玉棠敢確定,這殺氣並非針對她。

  果然,沈寰也不是沒懷疑過啊……這一身的氣勢和殺意,真不像是一個只會侍弄藥草的普通人能有的。

  看來顛覆藥王谷,也不是不可行,不是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99
發表於 2016-9-19 07:49: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太子

  說起當年沈慈之死,奚玉棠其實也拿不准是不是沈落下的手。

  那個時候,無論是她還是沈七年紀都太小,加上她才剛從鬼門關走一遭,生理心理受損嚴重,根本自顧不暇。後來老谷主在回藥王谷的路上被殺害,連帶護送的玄天教眾一起死亡的消息傳回來時,她還處於不會說話的狀態,每日裡有大量時間都在昏迷,鄒青帶著沈七親自去了事發之地查探,結果卻沒有找到一絲有用的線索。

  等她有能力去查這件事時,為時已晚。

  當年奚玉棠一直覺得是有人不想她活下去或不想玄天有任何希望才連累了沈慈,畢竟剛剛經歷過雪山劇變和死裡逃生,整個玄天處境堪危人人喊打,這樣想也沒什麼錯。可隨著時間推移,她回過神開始思考這件事時才開始察覺到不對。

  既然是要殺她的大夫,為何要在回程時動手,而非來時?

  為何會將這件事算到沈七頭上?

  既然藥王谷認為沈七勾結魔教暗害老谷主……那為何藥王谷不上門尋仇?

  殺害沈慈的兇手她是找不到了,對方做得非常乾淨,所以她就去查探藥王谷的動向。說來也可笑,沈慈死前並未立繼承人,按照嫡長子繼承的習慣,應該接手谷主和家主之位的該是沈寰才對,可那段時間藥王谷混亂不堪,沈家除了派出人手尋找兇手以外,沈落和沈寰更多的精力都放在爭家主之位上,最後沈寰落敗,沈落上位,事情塵埃落定。

  沈七是沈落的庶子,按照藥王谷的說法,他結合魔教殺害沈慈,那麼受益者很容易聯想到沈落。所以沈落將沈七逐出師門家譜,昭告天下與玄天教不死不休,面子裡子都有,名聲和同情賺個夠,一招大義滅親玩得熟練極了。

  可之後呢?

  許多人在笑話玄天教居然敢得罪藥王谷,也猜測沈家一直在派人報仇,可實際上……奚玉棠和沈七一個沈家人都沒見過。

  太奇怪了不是嗎?

  不死不休的結果就是『我不理你』麼?簡直像小孩子過家家!

  容不得人不懷疑啊……

  這才是為什麼奚玉棠看不上藥王谷的原因。老谷主身死,你們不想報仇,居然在爭權奪位?一個綿延數百年的大家族,內部如此骯髒不堪權慾薰心,居然還敢稱一聲高潔無暇,醫者仁心?逗我?

  說什麼藥王谷一向中立,在武林裡地位超然……說出來笑死人了好嗎?他沈落敢不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這些年針對玄天教、針對沈七,不是因為玄天式微?不是因為武林盟和玄天不合?柿子撿軟的捏,誰不會?

  對於這等下作的家族,顛覆它,奚玉棠不會有一絲的負罪感。

  試探沈寰,不過是她想知道沈落和沈寰之間的矛盾有多深,沈寰對家主之位還有沒有心思,以及為沈寰心裡埋下一根刺。她就是將老谷主的死算在沈落頭上又怎樣?沈家當年不追究,現在自然也拿不出什麼證據,即便她證明不了沈落是兇手又怎樣?她又不是要尋找真凶,只是挑起矛盾而已。

  該做的做完,剩下就看沈寰和沈落狗咬狗。

  大家族裡的傾軋和勾心留給他們自己玩,玄天和越家只需在適當的時候推沈寰一把就足夠了。

  至於說沈落十六年來對藥王谷有功無過……關她何事?她只要結果。

  從沈寰那裡回來,同越清風和沈七吃了個午膳後,奚玉棠便讓沈七去休息,自己則和越清風說起了上午之事。畢竟是要對沈家下手,無論小美再如何厭惡這個家族,他始終姓沈,在他面前正大光明討論如何顛覆沈家終歸不太好,這點默契,奚越兩人還是有的。

  老谷主之死是一切的起源,按照兩人的推測,當沈七恢復身份時,就是沈寰和沈落矛盾浮出水面之時。屆時他們已經拿了東西離開藥王谷,剩下的就留給他們自己玩,兩敗俱傷也好,其他人上位也好,都無所謂,只要這個谷主不再是沈落,就算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藥王谷並不算是個太大的威脅,可它永遠親向武林盟這一點,的確讓兩人很不爽啊……

  歸根結底,奚小教主還是在記仇藥王谷對沈七和玄天的態度罷了。也不強求藥王谷倒向玄天,就算只是真正做到中立,不與玄天交惡,也是好的。別的不提,至少她的手下們闖蕩江湖時,有個頭疼腦熱外傷什麼的,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被藥王谷的醫館大夫拒之門外。

  這就夠了。

  當天下午,奚玉棠照舊沒去觀看大比,越清風也沒去,兩人真如約會一般將藥王谷景致不錯的地方逛了幾處,遠遠看去的確閒情逸致,可若是靠近,便能聽到他們時不時發出一道道指令,邊欣賞風景,邊著手攪亂腳下土地的安寧,光風霽月的外皮下是真正的黑心黑肺。

  偏偏,他們還以此為榮。

  這樣的相處方式,兩人的手下都已習以為常,反倒是真有哪天兩人能安安靜靜賞景閒聊,字裡行間風花雪月,而非每一句話都牽動江湖朝堂的風起雲湧,他們反而會不習慣也不一定。

  一個黑心的玄天教主,配一個更黑心的越家少主……殺傷力真的很大啊。

  都言一男一女相處,都希望會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哪怕是假裝,哪怕是做出一番琴瑟和鳴的表像呢,看起來也更賞心悅目不是嗎?可這兩人,絲毫不掩自己內心的陰暗和手段的狠辣,也沒什麼閒工夫去風花雪月,看得秋遠斯年冷一韶光等人各個抽嘴角。

  ……是不是得找些情情愛愛的話本來給他們主子看看?

  秋遠和韶光默默對視一眼,接著深深捂臉。

  不,還是算了。

  ……

  第二日的百草會結束時,沈七依然保持著各項頭籌,順利進入了最後的比拼。

  奚玉棠之後還是去見了江千彤。若說從前兩人還是平輩相交的朋友的話,那麼如今亦師亦友的關係,令江千彤對奚玉棠多了一分敬重。

  彷彿老師在檢查弟子的功課一般,她將近來的成果彙報一番後便開始提出自己的問題,而奚玉棠則耐心細緻地幫她答疑解惑,以最客觀的立場高屋建瓴地幫她分析現如今的江湖大勢,並輔以多年來值得一提的事件來提高她的眼界和見解,不求她立刻變得胸有城府,只求她找到自己的處事原則。

  不得不說,奚玉棠是個好老師。如果不提起兩人的半年之期和遲早敵對的立場,江千彤真的非常慶倖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好友,不僅教導自己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更是在武學上令她受益匪淺。

  為什麼……世間有些事,就是無法兩全呢?

  呆呆望著眼前人那張刻進她心底的熟悉面容,江千彤久久沉默。奚玉棠說到一半,不見對面人反應,不禁抬頭,見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樣,失笑,「瞧著我做什麼?」

  「……奚玉棠,你那道疤是怎麼來的?」江千彤指著她眼下那道長長的疤痕。

  奚小教主怔了怔,下意識撫上那道傷,感受到指腹間凹凸的觸感,不甚在意道,「這個啊……殺孟十三時留下的。」

  「聽雨閣王牌殺手?」聽到這個名字,江千彤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個白玉夕顏花簪,「是我師父讓他去暗殺你的麼?」

  「嗯。」奚玉棠答得輕描淡寫,「孟十三在你師父的授意下參與了玄天劇變,要趁亂殺掉我和兄長。之後你師父在聽雨閣掛了刺殺玄天教主的追殺令,孟十三接的任務。他是劍術大家,世間最優秀的殺手,想殺他必須付出點代價。」

  漫不經心的語氣,彷彿在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別人。可江千彤還是硬生生從中聽出了艱辛和兇險,難堪地垂眸,低聲道,「……很艱苦的一場戰鬥吧。」

  「的確不易。」奚玉棠回想起自己殺孟十三的過程,拼了全教之力才堪堪成功,語氣也淡了下來,「那時我實力不足,殺他代價很高,但不得不殺,否則日日被一個王牌殺手惦記,那滋味可不好受。」

  江千彤沉默不語。

  奚玉棠抬頭,「所以千彤,有些敵人,哪怕你不敵對方,該動手時還是要毫不猶豫地去做,不能硬拼時,就要耐心地佈局,將自己變成等待獵物的獵者,一旦抓住機會,就是雷霆一擊,徹底杜絕後患。你缺乏耐性和決斷力,萬不能讓它們成為你的缺點,一個掌門,要學會審時度勢的同時,還要有血性和勇氣。」

  「……」江千彤怔怔看著她,「可當時你若是敗了,玄天怎麼辦?」

  「我不會敗。」奚玉棠笑,「我從決定殺孟十三開始,佈局了整整半年,接著又耐心等了三個月,調動了我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我相信自己,也信任自己的手下,我知道我一定能將他的命留在雪山。那時我年紀小,武功不如現在的你,可我還是成功了……換成你,你該如何?」

  「我?」江千彤知道這是她在考自己,不禁下意識直起腰,接著陷入沉思,許久才道,「我……會令人扮成我,或者同時在聽雨閣下單暗殺孟十三,然後找林大哥、你、越少主幫忙,協同離雪宮高手一擊截殺?」

  「噗——」

  「……」

  被她一聲笑徹底噎住的江宮主瞬間漲紅了臉,「這,這辦法很蠢?」

  「不不,很好,特別好!」奚玉棠笑得不能自已。

  「……」

  既然好,你笑成這樣!

  「別笑了!」少女臉紅得彷彿要滴血。

  「好好,不笑。」奚玉棠眼底全是笑意,「你做的很好,硬碰硬你很吃虧,你們離雪宮也沒有我玄天那麼多高手,找人假扮自己、找援手都是正確的選擇。我很開心你能不避嫌地找我們幫忙。」

  對面少女這才長舒了口氣。

  「不過你也要更多相信自己一些。」奚玉棠收起了笑容,「當上掌門之後,你的武學資源和人脈資源都會比從前優越,兩方兼顧才是正理。無論何時,在這個江湖都是勝者為王,你現在已經很強了,我相信你全力一戰,不會比蕭雲晗、文玉山等人差。」

  「……他們啊。」江千彤眼底閃過失望,「我的目標可是你、越少主、林大哥這些呢。」

  「你可以的。」奚玉棠非常肯定地點頭,「我相信你。」

  「真的?」

  「當然,你資質很好,從前那麼偷懶都能學得不錯,以後勤奮些自然會越來越好。」奚玉棠彈了一下她的眉心,「不要怕。」

  「……」

  你明知我為何會怕。

  江千彤勉強扯了扯嘴角,重新將話題繞回來,「既然沈大夫在你身邊……為什麼不去掉疤痕呢?女孩子臉上留下了傷,不覺得可惜麼?」

  去掉疤痕?奚玉棠怔了怔,灑然一笑,「給你出道考題,羅列出我留著這道疤的理由。說對了有獎。」

  「……怎麼還能這樣啊!」少女不滿地鼓著臉瞪她,但還是認命地抿了抿唇,開始設想如果自己是她,會怎麼想,「唔,你要記住那場戰鬥,那是你的戰果。還有,要提醒自己還有仇人……也許還有反省之意?」

  她期待地望著眼前人。

  奚玉棠笑著點頭,「都對。不過少說了一個最重要的,隱藏自己。」

  「咦?疤痕很明顯啊,留著不是更顯眼?」

  「這就是隱藏啊。」

  見對面人一臉迷茫,奚玉棠重新撫上自己的臉,「我從未有一刻忘記過我是女子,這道疤,能讓我萬一有朝一日不小心露出真面目,也能看起來像個男人。年紀越大,長相就越偏女氣,就算裝了假喉結,戴面具,壓低聲音,臉不像,就還不夠。」

  「……」江千彤怔愣,「你……連自己的臉和嗓音都能犧牲麼?」

  「為何不可?」奚玉棠挑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是你學不會狠心對別人,就得先學會狠心對自己。世間之事,有得有失,得到的同時也要享受失去,只要不悔。」

  「千彤,我寧願你永遠都狠心對別人,也望你永不後悔。」

  ###

  告別江千彤回去以後已近子時,奚玉棠免不了想到了過去,想到孟十三,唐家,蕭承,反思她這些年做過的許多事,不知不覺便坐了整整一夜。

  藥王谷的三月和風春暖,坐上一夜也不會輕易著涼,只是奚玉棠喝了酒,就算沐浴一番也無法散去酒氣,被韶光嘮叨了整整一個清晨。

  這樣的嘮叨,從見到沈七開始就變成了雙倍,好不容易見到越清風,他倒是沒嘮叨,就是時不時便用一種奚玉棠無法直視的幽深眼神看她,搞的她險些一個頭兩個大。到達會場時,她蔫嗒嗒地提不起精神,反觀江千彤,雙眼精亮,精神勃勃,一點都沒有發現正是因為她提起舊事,才搞的自己老師徹夜難眠。

  偏偏今日還是最後的比試,沈七能不能拿到上清銀枝蓮就看今天,奚玉棠只得打起精神來陪他。睡不醒又醉酒的後果便是她脾氣不好又越發懶散,即便到了會場也沒理會別人的招呼,剛一坐下,便靠著越清風肩頭打算睡一覺。

  ……她這一靠,又引起了一陣倒吸涼氣。

  越少主本來一肚子不開心,這會也忽然煙消雲散,那張平日裡謫仙似的俊臉上沒有了疏離,反而笑開了花,眼眸彎彎,唇角的笑意就沒散過,絲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還調整了姿勢讓某人倚得更舒服,同時抬起眼,將那些不可置信看過來的目光一一看了回去,彷彿在說,誰敢打擾,就地格殺。

  眾人紛紛敗在了他眼底的殺氣下,一個個抽著嘴角默默收回了視線。

  ……反正也無法直視。

  然而今日註定不會平穩度過。

  醫術大比最後勝出的四人正在進行最後的比試,四人分別是沈七、沈榕、沈楹和另一位不知名的中年醫者,考題是一位得了怪病的病人。就在四人還在各自思量如何診治時,會場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藥王谷弟子急急忙忙來到看臺,在沈落身邊說了什麼。短短一句話,驚得沈落瞬間失態起身。

  「比試暫停!」他當即叫停了比試。

  眾人紛紛疑惑地看過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便聽遠遠傳來一聲高呼:「太子殿下到——」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廣場震驚一片,幾乎所有人都在剎那間站起了身,整個藥王谷在這一刻寂靜如死。

  很快,一隊人從遠處而來,正中央在是一道深紫色身影,玉帶蟒袍,挺拔清瘦,舉手投足間貴氣逼人,天生的威儀在這時彷彿一種強大的氣場,令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待對方走近,眾人才看清那道身影,正是太子司離!

  一頭墨髮高束,露出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斜飛而上的眼裡流光轉過,帶出一抹冰冷的威壓,嘴角明明噙著笑意,卻令人無端感到不可靠近。他從廣場中間而過,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在一片寂靜中來到了看臺上方。

  「參見太子殿下!」沈落首先跪了下去。

  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行禮,齊聲高呼,「參見太子殿下!」

  ……

  奚玉棠睡得迷迷糊糊,她聽到了那一聲通傳,睫毛微顫便要醒來,可身邊越清風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無妨。於是不可避免地,在眾人都跪下行禮時,這兩人的突兀便顯現了出來。

  司離一眼就看到了兩人。

  越清風這才將身上人拉起來,慢悠悠地起身,對司離拱手行禮,「太子殿下萬安。」

  以他的身份,天底下唯有延平帝能讓他屈膝跪拜,即便是面對司離,也不過躬身一禮。

  奚玉棠眯著眼望過去,對上司離,慢半拍地挑了挑眉,一撩衣擺便要跪下去。

  下一秒,司離腳尖一點翩然落在了她面前,於最後關頭扶著她的胳膊將人拉了起來,聲音平靜中夾雜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奚教主無需多禮。」

  而後,回過身朗聲道,「諸位免禮。」

  話音落,眾人紛紛謝恩起身。沈落站直身子,目光複雜地望了過去。同時,站在廣場最前端的沈七也遙遙轉過頭來。

  奚玉棠跪到一半就知自己跪不下去了,索性順著司離的力道站直身子,認真打量了一眼眼前人。

  他們上次見面,是五個月前。不過小半年,少年躥高了個頭,周身的氣勢也大變,還是記憶裡精緻的五官,卻因為清瘦而消去了不少嬰兒肥和孩子氣,那雙望著她的眼睛依然清澈,卻也多了許多東西。

  昔日的小小少年,如今長大了。

  奚玉棠鼻子發酸,唇角卻帶著笑意,深如古井般的眸子在這一刻垂了下去,「多謝太子殿下。」

  司離動了動唇,強忍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以極大的控制力鬆開手,轉而走向沈落,「聽聞藥王谷舉行百草大會,父皇讓本宮前來長長見識,沈谷主,不知本宮可還趕上了?」

  「臣惶恐,殿下能來,是我藥王谷的極大榮幸。」沈落還身兼著太醫院顧問一職,這一聲『臣』恰到好處,「正是醫術大比的最後一場比試,殿下來的正好,請上座。」

  司離微微頷首,不客氣地坐在了主位上,目光落在廣場第一排,「眼前四位可是本屆醫術大比的勝出者?」

  「正是。」沈落看向那四人,「你們四個還不見過殿下?」

  四人頓時上前一步,再次準備跪下。

  「免了。」司離的目光掠過易了容的沈七,淡淡道,「沈谷主,繼續吧,本宮瞧著便是。」

  ……原本還想讓自家子侄在太子面前露上一面的沈落壓下心中失落,點頭示意比試繼續。

  司離的突然出現,令整個看臺先前吵吵嚷嚷的氣氛瞬間變得嚴肅而正經,唯有奚玉棠和越清風坐下後,依然是一副平靜悠閒,彷彿來人是誰全然不關他們的事一般。

  然而畢竟沒了睡意,奚玉棠望著場內四人的比試,淡淡道,「……你事先可有接到消息?」

  「不曾。」越清風戀戀不捨地放她坐好,目光越過司離落在沈落身上,「沈谷主恐怕也很驚訝……殿下這次來得出其不意,連你我都瞞過去了。」

  聽出了他話中之意,奚玉棠垂眸不語。

  即便決定幫司離,她依然堅持教內聯絡暗號必須換。世上無不透風之牆,就算是他們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若是誰都能掌握大晉太子的行蹤,那還了得?

  「主子。」冷一的傳音入密忽然在耳邊響起,「嵐少主那邊傳信過來,問今日計劃照舊否?需要繞過司……太子殿下麼?」

  哦?哥哥的速度倒是快。奚玉棠抬眼看向主位,面不改色回話,「無妨,繼續。」

  越清風挑了挑眉,同樣傳音給身邊人,「你倒是不避嫌。」

  「這點小事就能慌亂的話也不配他的太子身份,不如趁早滾回雪山,免得死在京城。」

  「……提前跟司離打個招呼也無妨。」

  「不用。」

  明確地感受到了她的冷硬態度,失笑地搖頭,越少主無奈,「你啊……」

  奚玉棠手腕一翻,指尖多了一枚小小的暗器。暗器無紋無飾,極為普通,看不出任何來歷。她翻來覆去地把玩著,良久才道,「應該的,你不用勸我。」

  「就讓本座看看……他值不值得本座付出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0
發表於 2016-9-19 07:49: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玩的一手聲東擊西

  百草會大比,最後贏的人果然是沈七。

  那位有怪病的病人,是在沈七的銀針下站起來的。而當他那冒著寒氣的銀針一出,看臺上不少人都站了起來。

  這個天下間學醫之人沒聽過一針奪命沈七名頭的,少之又少。他的銀針,他神乎其技的醫術,他治病救人的規矩,他的樣貌,他和奚玉棠之間的關係……凡是和沈神醫有關的事,永遠都是江湖人感興趣的所在。這樣一個神醫前來參加醫術大比,無疑是小材大用,有欺負人的嫌疑。

  當結果出來後,沈家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這個結果不能算數!」沈楹棋差一招輸掉大比,憤恨地瞪著眼前人,「上清銀枝蓮是我沈家至寶,不能給沈七這個藥王谷的叛徒!」

  話音落,整個會場嗡嗡聲四起。

  「沈七?是我聽說過的那個沈七嗎?神醫沈七?!」

  「他還用得著來參加大比?」

  「就是,什麼徐然……連真名和容貌都不敢露的小人,有什麼資格獲得大比勝者?」

  「沈七也姓沈……」

  「沈家三少爺說他是藥王谷叛徒,怎麼回事?」

  「喂,聽說沈七是玄天教主的入幕之賓,可奚教主不是跟越少主……嘖嘖。」

  周圍議論聲此起彼伏,大部分說話的都是那群醫者和參加大比之人,唯有江湖人士這邊,礙於玄天教主和越家少主在場,沒人敢開口說話,死寂一片的氛圍和對面形成了強烈對比。

  出乎意料地,奚玉棠一句話都沒說。不僅如此,越家少主,二人的手下,沈七,甚至太子殿下,都保持了沉默。漸漸地,議論聲漸漸少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七身上。

  沈七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抬手撕掉了臉上的面具,露出那張令人倒吸涼氣的傾城容貌,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在此時沉寂如深潭,遙遙對上了看臺上面色難看的沈落。

  「沈梅,果然是你。」藥王谷少谷主沈榕複雜的目光落在了那張挑不出任何缺陷的臉上。

  「……叛徒。」沈楹咬牙冷哼。

  沈七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冷冷望著高臺上的沈落,開口,「沈谷主,上清銀枝蓮。」

  沈落久久不答話。

  「父親,不可。」沈榕皺眉。

  「二叔!」沈楹也出聲,「沈梅乃我藥王谷叛徒,請允許侄兒將他就地格殺!」

  兩位少爺開了口,其他沈家人面面相覷,而後也跟著附和起來,「請家主深思!」

  這一番突變,令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沈神醫原來真的出身藥王谷!

  高高在上俯視著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容,沈落的神色沉得快要滴出水。就是那張臉,一點都不像自己。他是自己資質最差的兒子,如今卻成為了天下聞名的神醫!

  他為什麼不好好待在江湖上,待在奚玉棠身邊?為什麼要來藥王谷,來自己面前!還當著這麼多天下同道、當著武林人士和太子面前給他難堪!

  「……孫長老,將勝者獎勵端來!」沈落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

  「父親!」沈榕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家主?!」

  饒有興致地望著沈落,司離托腮笑得很是肆意,而奚玉棠仍然一句話不發,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不僅沒有關注他們在做什麼,反而慢條斯理地剝起了紫羅果。

  沈七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孫長老猶豫不決,看著這幫沈家人出爾反爾,唇角掛上了一絲冷笑,「多謝沈谷主。」

  一句話出,沈落的臉色更加難看,「孫長老!」

  孫長老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家主,不可啊,沈梅是藥王谷叛徒,是害死老谷主的兇手,您不殺他,如何告慰老谷主在天之靈?!」

  「家主,請三思!」另一位長老也跪了下來,「今日大比,徐然容貌姓名皆是假,理當剝奪他勝者資格,選出人選再重新比過……上清銀枝蓮不能交給沈家叛徒啊!」

  兩位長老同時表態,令場間氣氛劍拔弩張到了極致。而這時,一聲輕笑從主位傳來,「容貌姓名是假,醫術也是假?本宮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百草會的醫術大比同科舉一般不准冒名啊。梁文德,這醫術大比到底是不是比醫術啊?」

  被點名的大太監站在司離身側,聞言,拂塵一甩,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這上清銀枝蓮五年一生葉,五年一開花,這整個天下如今也不過一株,傳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寶貴著呢,沈谷主拿此物當大比獎勵,自然要慎重些了。」

  「哦?也就是說,不能交給心思歹毒的毒醫咯?」

  「老奴覺著沈谷主是這樣考慮的。」

  「所以沈谷主這是怕沈七拿上清銀枝蓮作惡?」

  「總是要考慮一番的。」

  「這樣啊……」

  兩人一唱一和,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在場人聽見。太子與延平帝身邊的梁公公閒聊,誰都不敢插嘴,就連沈落都只能默默聽著,心中隱隱閃過不安。

  只見司離懶洋洋地看向沈七,臉上笑容一斂,冷道,「沈七,本宮問你,你費盡心機喬裝易容參加大比,所謂何事?」

  沈七垂眸拱手,「回殿下,沈七為上清銀枝蓮而來。」

  「哦?」司離道,「用來做什麼?」

  「救人。」

  「誰?」

  「越少主。」

  「……」

  噗嗤一聲,奚玉棠身後的韶光不小心笑了出來。

  聽到越少主的名字,沈家人的臉色瞬間一變。

  「越少主?」司離坐直了身子,「可越少主身家富裕,別人得了也能買過來,為何要你親自出馬?」

  沈七眼觀鼻鼻觀心,「回殿下,不用花錢的法子誰都喜歡。」

  「原來如此。」司離淡淡道,「可你這般苦心為越少主……不怕奚教主為難你?」

  「……」

  沈七飛快抬頭,疑惑地看了司離一眼,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問,目光落在少年平靜的面容上,卻看不出什麼不對,難得沉默了片刻,這才道,「教主同意。」

  司離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忽然又笑起來,「沈谷主,本宮替你問了,這沈七拿上清銀枝蓮是為了越少主的病,並非要作惡,你放心吧。」

  沈落:「……」

  沈家人:「……」

  欺負人啊你們!

  深吸了一口氣,沈落閉眼,良久,再次開口,「孫長老,沒聽到殿下的話嗎?拿上清銀枝蓮來!」

  孫長老面色發白,掙扎著想開口,卻被身邊同樣跪著的人扯了扯,頓時回神洩氣,歎息著起身。

  「給。」孫長老沒好氣地將東西遞到沈七面前。

  沈七沒接,下一秒,一個少年矯健地輕功一路從看臺上飛下來,笑嘻嘻地接過了孫長老手裡的託盤,「秋遠代主子給沈神醫道聲謝,這三日辛苦您了。」

  「嗯。」沈七微微頷首,對司離稽首一禮後便要轉身離去。

  「慢著!」孫長老忽然開口,「允許你走了嗎?沈梅,看在殿下和越少主的份上,上清銀枝蓮你拿便拿了,可作為藥王谷叛徒,你以為你入了谷,我等能饒你嗎?」

  沈七腳步一頓,回頭對上他,「沈梅?叫我嗎?抱歉,在下單名七,這位孫長老你認錯人了。」

  「你!」孫長老怒瞪他。

  就在這時,沈落忽然開口,「殿下,大比結束,您看您是否去歇息片刻?臣怕是要處理一些家事。」

  司離擺擺手,「無妨,本宮不累,沈谷主自便。」

  「這……」沈落一怔,「也好。」

  說著,他轉過身,「沈榕沈楹聽令,將藥王谷叛徒拿下!」

  「是!」兩人眼睛一亮,抽出腰間武器向沈七攻去。

  驟然生變,看臺上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反應不及地生生看著沈家兩位少爺舉劍朝沈七刺去。而沈七則瞬間沉下了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冷望向了那兄弟二人。

  「小弟,小心!」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忽然響起,下一秒,一抹胭脂色的身影忽然衝出,張開雙臂擋在了沈七面前。

  緊接著,兩個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只聽嗖嗖兩下,沈榕和沈楹同時痛呼出聲。

  噗地一聲鈍響,其中一柄長劍刺在了擋在沈七面前之人的肩上。

  猶如慢動作一般,沈七緩慢地瞪大了眼睛。

  咣當兩聲響起,劍落地,沈榕沈楹同時痛苦地握住鮮血淋淋的右手,而那手腕上則深深嵌著兩枚星形暗器。

  「唔!」女子悶哼一聲,軟軟向後倒去。

  沈七下意識接住人,驚疑不定地盯著女子那張臉,不確定地開口,「……二姐?」

  沈靜雲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剛一張口,一縷鮮血便從嘴角流出,「小弟,歡迎回來,姐姐總算又見到你了……」

  「……」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沈七下意識捂住了沈靜雲不停冒血的肩,不出片刻,修長如玉的手上便沾滿了血。鮮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時間,沈七徹底慌了神,二話不說將人平放下來,開始檢查傷口。

  而與此同時,看臺另一端,奚玉棠終於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

  「榕兒,楹兒!」沈落驚呼一聲,飛身來到廣場上,執起兩人的手一看,頓時面色大變。只見那並不算鋒利,甚至算是鈍器的星形暗器幾乎整個沒入了兩人手腕,橫切般直接割斷了他們的手筋,透過傷口,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這樣的傷,幾乎可以算是廢掉了兩人的手!

  沈落雙眼赤紅,憤怒地抬頭瞪向了看臺上那抹玄色身影,「奚玉棠!你好狠辣的手段!!」

  奚玉棠居高臨下冷漠地望著沈落,掌心一拍几案,整個人翩若蛟龍飛身而下,落在了沈七身邊。大致掃了一眼沈靜雲的傷勢,發現不過是皮外傷,沈七已經幫她止血,便抬了抬下巴,「送她下去。」

  話音落,兩名驚慌失措的丫頭立刻喊來幾名奴婦將沈靜雲抬了下去。

  沈七神色複雜地起身目送她們離去,轉而望向了奚玉棠,後者挑了挑嘴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她對上沈落,嘶啞的嗓音裡有著一抹慵懶,「沈谷主這是做什麼?」

  「你!」沈落恨極咬牙,卻還是先點穴給那兩人止血。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等著他做完急救,眼看沈楹和沈榕要被送下去,才淡淡開口,「本座讓你們走了嗎?」

  在場所有沈家人瞬間一僵,沈落終於忍不住,大怒,「奚玉棠!這裡是藥王谷,容不得你放肆!!」

  「呵……」奚小教主笑了一聲,「沈谷主,在殿下面前貿然動手的可是你們沈家的少爺,本座護駕,何錯之有啊?刀劍無眼,傷著殿下,你們沈家賠得起麼?」

  眾人:「……」

  沈家人:「……」

  司離:「噗。」

  「那也不用廢掉他們的手!」沈落怒。

  「他們的手不是好好地還在麼?今日殿下在,本座不殺生,小懲大誡罷了。」奚玉棠勾著唇角,聲音卻倏然冷了下來,「敢動本座的人,就要有死的覺悟!」

  沈落倏然握緊拳,死死盯著眼前人,「奚教主這是要管我沈家家事了?好,藥王谷弟子聽令,給我將叛徒沈梅就地拿下!阻擋著,格殺勿論!」

  「是!」

  隨著一群人齊聲呼喊,在場所有藥王谷弟子瞬間將奚玉棠和沈七圍了起來。

  看臺上,司離下意識坐直了身子,而江千彤則緊張地瞬間起身。

  「叛徒沈梅?」奚小教主站在原地,萬軍之中面不改色,「沈谷主是不是找錯人了?我家阿七可不叫這個名字。」

  「少廢話,沈七就是沈梅!」沈落哼道。

  「沈梅?」司離的聲音再次響起,「喂,小美,你叫沈梅啊?你是沈家人?」

  沈七原本緊繃著神經,乍然聽到這個稱呼,頓時破功,咬牙道,「殿下,請叫草民沈七!」

  「真是沈家人啊……」周圍不少人都竊竊私語起來。

  奚玉棠淡淡掃了一眼主位,眼中暗含的殺氣和警告令司離瞬間噤聲。她重新看向沈落,「沈谷主不給本座一個解釋?」

  「明知故問!」沈落冷道,「沈七乃我沈家七子,是殺害老谷主的真凶,奚教主,今日我藥王谷除一個門派叛徒,你確定要管?」

  「哦……」奚玉棠恍然,「那事啊,本座知道,在本座接手玄天之前,老谷主被人殺害,據說是沈家第七子和玄天聯手?原來就是沈七啊。」

  話音落,場間一片譁然。

  不少在場資歷深的江湖人都想起了這件事,而那些頭一次聽說的則都乍舌——都說藥王谷和玄天不合,原來還有這一層緣由!

  奚小教主對周圍的反應充耳不聞,繼續道,「這麼說,沈七是沈谷主親生兒子咯?本座記得,十六年前,沈七才六歲吧?嘖嘖,真是了不得。那沈谷主可否告訴本座,和沈七聯手的玄天教……當時主事人是誰?據本座所知,十六年前,玄天教的人死完了吧?沈谷主不如將證據擺出來讓本座瞧瞧?」

  ——嘶!

  眾人再次張大了嘴。今兒這一齣,值了!

  「時隔多年,證據早就沒了,奚教主這是在強詞奪理!」沈落死死瞪著她,「沈梅勾結外人暗害家主,罪無可赦,今日本谷主便要為沈家除去這一孽子!動手!」

  奚玉棠抬手將沈七護於身後,用眼神阻止了想動手的司離和江千彤,一聲夾雜著濃重殺氣和雄厚真氣的高喝驟然出口,「我看誰敢!」

  話音落,位於最前面的藥王谷弟子們頓時氣血翻騰,紛紛吐血。

  「沈落,你口口聲聲說沈七暗害老谷主,卻擺不出證據,你非嫡長子卻繼承谷主之位,即位後推自己兒子頂罪,大義滅親真是玩得爐火純青!好一個道貌岸然的沈家主!」奚玉棠厲聲道,「今日你敢動他一根頭髮,來日本座定踏平你藥王谷!!」

  「你敢!」沈落氣急敗壞。

  「你試試本座敢不敢!」奚玉棠刷地抽出腰間長劍,「沈落,本座今兒就告訴你,不想讓本座大開殺戒,就給我乖乖將沈七殺人的證據擺出來,否則……」

  刷——

  劍光閃過,兩個試圖從背後偷襲的藥王谷弟子忽然慘叫出聲,眾人下意識看過去,卻見那兩人竟被生生攔腰截成兩半!

  「他們就是你的下場。」

  場上一片死寂!

  一劍!甚至沒人看清她是如何出劍的!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被奚玉棠殺雞儆猴的行為震在了原地,圍著兩人的藥王谷弟子驚懼後退,瞬間將包圍圈擴大了數尺。

  望著那兩個被劈開的弟子,看臺上不少人反應過來後都忍不住嘔吐起來,而左邊看臺的武林人士們則一個個望向了奚玉棠。內行看門道,他們一點都不懷疑,今日奚教主會大開殺戒!

  沈落瞳孔猛地一縮,目光掃向那兩個橫死的弟子,接著環視周圍,發現無論是林淵、江千彤還是越少主,甚至太子殿下都在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心下終於後知後覺發現,他無法拿藥王谷來和奚玉棠賭。

  一聲歎息輕輕響起,一直站在奚玉棠身後的沈七將手放在了她肩上,輕輕開口,「教主,夠了。」

  奚玉棠回頭看他。

  沈七卻望向了不遠處的沈落,「沈谷主……不,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父親。你說我害死了爺爺……沒錯,是我的錯。」

  「阿七!」奚玉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沈七對她搖了搖頭。頓了頓,他接著開口,「爺爺的死,我有責任。如果不是當年我一直嚷嚷著想出谷看看,他不會順勢應下玄天的請求而帶我去雪山,如果他不出谷,也許不會死。而如果不是我上了雪山後生病,恰好爺爺又收到信說谷中有異,他不會一個人匆匆離去。當初若我能陪他一起回谷……也許他不會孤單一人上路。」

  「阿七……」奚玉棠怔愣。

  她從來不知,沈七竟然壓著這份負罪感這麼多年。

  如果不是要救她……

  「但你要說我背叛藥王谷,聯合外人暗殺爺爺,我沈七不認!」他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爺爺收到的那封信,是你的親筆,今日我便問你一句,你說當年谷主生變,到底是何事!」

  說著,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經泛黃陳舊的信箋,刷地打開亮在了眾人面前。

  死寂。

  沈落瞳孔猛然一顫,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驟然在人群之後響起,「我來告訴你們!」

  眾人紛紛回頭,卻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人出現在廣場後方,那張和沈落七分像的臉昭示著來人的身份。藥王谷弟子們下意識分出一條路來,怔怔望著中年人一路走到了沈七身邊,遙遙對著司離的方向跪拜而下。

  「沈寰參見殿下。」

  司離抬手,「免禮平身,你又是誰?」

  「草民沈寰,沈七的大伯。」沈寰恭敬道,「草民有話要說。」

  「講。」

  「謝殿下。」

  說著,沈寰站直身子,在沈落臉色劇變下,朗聲開口,「各位同道,各位武林朋友,我沈寰今日說的話,還望各位做個見證——沈落,在下的二弟,確實曾給父親寫過一封信,這信,便是小七手中那封。當年父親出谷行醫,谷內明明沒有任何大事發生,可沈落卻在信中急招父親回谷,且派人在半路截殺,只為篡奪掌門家主之位!」

  嘩!整個場上震驚了。

  沈寰挺直了腰板站在原處,直到聲音漸弱,這才繼續道,「老夫今日來,不是為追究往日過錯,而是要為小七正名。他是我侄兒,從小與我不親近,但他深受父親喜愛,那麼我這個大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如此冤枉迫害!而迫害他的人,竟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沈七驚詫地望向眼前人。

  ……他,為什麼?

  平地一聲驚雷,世家醜聞在這一刻在所有人心中落下一記重錘。沈寰的話,讓整個廣場在剎那間寂靜無聲。

  看臺上,司離眯起了眼,而一直低調不語的越少主,這時無聲地勾起了唇角。

  計劃到這一步,已經成了。

  早就知道打不起來,偏偏手癢要殺雞儆猴,而且拖延時間到現在……

  他遙遙望向場間那抹玄色身影,眼底全是寵溺。

  「棠棠,師兄傳信,離火草到手,下面該動動筋骨了。」他逼音成線,帶著一絲笑意悄然傳入奚玉棠耳內,「拖延到現在,辛苦了。」

  奚玉棠面具後的眉尖微動,抬眼望向了越清風。

  終於到手了啊……

  說這麼多話……她都有點渴了。

  「大哥……沈寰!」沈落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親兄弟,腦中一閃,明白了他的意圖,「沒想到你……」

  沈寰冷冷對上他的視線。

  就在他即將開口之時,忽然,數個黑衣蒙面之人突兀地從天而降,速度極快地撲向看臺上的司離!

  梁文德在第一時間發現,驚聲尖叫起來,「有刺客!!」

  眾人大驚失色!

  恰在此時,一個渾身是傷的藥王谷弟子跌跌撞撞出現在廣場前,聲音淒厲地大喊,「不好了谷主,有人攻進谷裡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 02:2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