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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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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本]半面江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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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1: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吃醋

  相思散無藥可解,這在春藥界是人盡皆知之事。若僅僅是助興,一般的藥物足夠,像那等藥效極大的藥物一般人輕易都不會出手,很容易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宋季同和歐陽玄是鐵了心要算計玄天聖女,自然一開始就會下狠手。且不說相思散這等藥中極品價值幾何,單說它無藥可解,便足以讓人無法把持。在他們的計劃中,衛寒和聖女絕對逃不過藥效,成事已是鐵板釘釘。

  只可惜無論是衛寒還是奚玉棠,都是意志極為堅定之輩,武功高強實力深厚,雖解不了,壓制一二倒也無妨。只是相對衛寒來說,身為女子的奚玉棠更吃虧些。

  若是藥性解不了,人非死即殘,可若是要解……怎麼解?

  難道要為了一個別人設下的不入流之局,就交出清白?

  「宋,季,同!」奚玉嵐一掌怒拍向身邊的樹幹,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碗口粗的樹應聲折斷。

  「宋季同已經死了。」沈七沉聲道。

  今日棠棠的目的就是取他項上首級,既然她連那藥都吃了,不可能失手。那是他親自提煉製作的藥,功效和後遺症清楚得很。別看能短時間提高功力,相對的,也要付出一段時間無法動用內力的代價。想來,若非被人下藥在先,她也不至於會如此。

  「……也就是說,她是頂著相思散,強殺的宋季同?」奚玉嵐震驚地看沈七,後者點點頭,臉色難看至極。

  越清風卻不想管這些,只想知道屋子裡那人該怎麼度過這一劫,「有法子麼?」

  沈七緊握雙拳,在門前焦急地來回走動,「若是一般藥物,無非是泡冷水或放血硬抗,可相思散……她已經失血過多,看樣子先前也已泡過冷水,你來的路上,看出她有任何藥效減緩嗎?」

  想到先前迫不及待的吻和那亂動的手,隔著衣料都彷彿能感受到她全身發熱的情形,越清風搖頭。

  「那就唯有找比她功力更高之人,以內力強壓藥效了。」沈七狠狠咬唇,「只要能熬過今晚,我有法子幫她散藥。」

  他頓了頓,看向兩人,「她現在功力盡失,丹田、經脈內力全部被壓制,想要散藥,只能趁現在。」

  「我來。」越清風說著便要衝進房間。

  「等等!」沈七再次擋住他,「你和全盛時的她功力相當,小心一個不對,藥效反噬自身,到時候我哪有精力再救另一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辦!

  越清風二十多年來頭一次體會到心在火上烤的焦急,定定望著眼前毫不讓步的沈七,險些沒能壓住殺氣。

  正當他們對峙時,屋內傳來重物落地聲,沈七臉色一變,顧不上眼前的越清風,推門疾步走了過去,果不其然見到了奚玉棠從床榻滾到地上的模樣。

  不知何時,她已經撕掉了自己的易容,露出本來紅唇齒白的面目,雙頰殷紅如血,雙眼迷蒙,流年為她換上的衣物已被扯了個七零八落,露出冷玉般的肩頭,修長筆直的雙腿露在空氣中,滿頭墨髮垂落於肩,並在地面四散鋪開,空氣中彌漫著旖旎的暖香,彷彿踏進了一大團粉紅迷霧中。

  沈七呼吸一頓,快步上前將人拉起來。

  可奚玉棠哪裡起的來,在沈七觸到她發燙的皮膚時,整個人八爪魚般直接撲進了他懷裡。沈七畢竟只是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人,哪經得起她這一撲,當即也倒在了地上。

  奚玉棠直接一個橫跨將其壓在下面,俯身便要吻下來。

  沈七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滯了,撐著身體的胳膊都好似被人抽空了力氣,變得微微顫抖起來。

  眼看奚玉棠的吻即將落在他唇上,越清風衝了進來。下一秒,奚玉棠身形一頓,抬手撫上了眼前沈七精緻如女子般的臉,聲音暗啞之極,「沈七?」

  越清風怔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忘了說話。

  「棠棠……」沈七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人。

  「乖。」奚玉棠嘴角綻放出一抹極為妖嬈的笑容,忽略她額頭密佈的冷汗,動作無比曖昧地撫上眼前人光滑如冰的側臉,氣聲如絲,聲音呢喃婉轉如情人密語,「不去幫我準備冰水冷浸……是打算從了我?」

  沈七微微睜大了眼睛。

  奚玉棠輕輕一笑,整個人翻身而下,狼狽地跌在地上,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般疲憊開口,「還不滾……」

  話音剛落,一道清冷的氣息逼近,有人打橫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奚玉棠眯著眼看過去,隱約間看清是越清風,身子微僵,乾澀的嗓音除了疲憊,只剩下無盡的欲,一邊伸著胳膊環上眼前人的脖頸,一邊把唇湊近他耳邊,「你也滾……」

  說著,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上他的耳後。

  抱著她的手臂微微一緊,越清風幾乎是機械地、頂著幾乎滅頂的躁動,火燒火燎般迅速將人放在床上,剛放下,便見她立刻滾進了床榻裡面,難受地緊緊攥著被子,「去叫我哥……快點!」

  越清風落荒而逃般紅著臉轉身出了門——他就不該進來!

  很快,奚玉嵐出現在床前,「棠棠。」

  「父,父親書房……有本書……我以,以前,特別特別討厭……聽到就能睡著……」奚玉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沈七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準備冰水!!還有你……」

  她看向越清風。

  「出去,我樣子太醜了……」

  沈七還坐在地上,聞言,整個人回了神,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二話不說黑著臉摔門而出,而越清風雕塑般站在原地,眼眸深深地望著床榻角落神志不清的女子,胸腔裡某個地方心疼得一塌糊塗。

  奚玉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圖,鼻子微酸,儘量鎮定道,「你是說《齊物論》?」

  角落裡那人已經又開始扯起了自己的衣服,奚玉嵐急忙避過臉,深吸一口氣,朗聲開口背起了書。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構,日以心鬥……」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和,猶如檀珠落盤,似地平線遠處傳來的低吟,又如寺廟內嫋嫋香火間的陣陣木魚,彷彿有著神奇的力量,讓奚玉棠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雪山上,奚之邈的書房裡,父親在念書,自己和哥哥坐得端端正正,一個昏昏欲睡,一個聽得認真。

  窗外,是鄒青等人比武切磋的嘿嘿哈哈聲,是寒風凜冽的呼嘯聲,是母親遙遙傳來的輕盈腳步聲……

  奚玉棠難受地抱著被子,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裡,渾身上下像是置身烈火之中。一秒,又一秒,眼淚吧嗒吧嗒落在了手背上。

  她將自己埋在被子裡,放聲大哭起來,整個胸腔都彷彿被壓不住的躁動和鋪天蓋地的委屈填滿,好似下一秒就會破體而出,佔據她為數不多的理智。

  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腿上,奚玉棠懶得去分辨是誰,她只覺得自己的毅力即將乾涸見底,只憑著最後一絲不甘在支撐,若非大哭一場消耗了力氣,又聽著奚玉嵐彷彿能安撫人心的聲音念著自己最不喜歡的書,恐怕整個人已經不行了。

  接著,她被人放進了冰冷刺骨的水裡。冰水在接觸到她火熱的肌膚時,她下意識地發出了鬆一口氣的喟歎。

  耳旁隱約又聽到嘩啦一聲入水聲,有人陪著她一起進了盛滿冰水的浴桶中,一雙還帶著餘溫的手抵在了她背後。

  她抖了抖。

  「別怕。」有個溫潤卻暗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痛就喊出來。」

  話音剛落,一道霸道至極的內力橫衝直撞般侵入到她經脈之中。奚玉棠撕心裂肺地痛呼一聲,雙手死死扣住了浴桶邊緣,卻最終無法承受對方鋪天蓋地的內力壓制,昏死了過去。

  ###

  悠悠醒來時,天光大亮,房間裡縈繞著絲絲冷香,燭光燃盡,周圍一陣寂寥之感。

  奚玉棠試著動了動,只覺得全身上下僵硬無比,頭痛欲裂,像是宿醉一場,鼻子不通,嗓子乾得不像話。

  她試著翻了個身,卻恰好翻進了某個人懷裡,撲面而來的冷香混合著淡淡的藥香,讓她有那麼一瞬間恍惚,這才意識到原來那暗香不是來自房間,而是來自眼前這個人。

  「醒了?」頭頂傳來溫潤的聲音,她抬頭,越清風謫仙般的臉映入眼簾。

  他嘴角噙著極淡的笑,眼底眸光清冷而平靜,腦後的髮少見地鬆散披著,身上的衣物料子柔軟好聞,半側著望著她,整個人看起來慵懶而自在。

  「嗯……」奚玉棠滿肚子的疑問最終化為一個字,閉上眼緩了緩頭疼的難受,順勢將頭往他懷裡蹭了蹭,像是要蹭掉那頭重腳輕感。

  不想問他為什麼躺在這裡,也不想問解毒的過程,更不想提起整件事。

  她丟了大臉,將那麼醜的面貌展現在三個自己如今最信任的人面前,若是可以,她半分都不想提及。

  見她像個小狗一樣拱來拱去,越清風身子僵了僵,緊接著胸膛輕震笑出了聲,又不小心帶出了咳嗽,好一會才穩下氣息,將人撈出來,往上提了提,提到能和自己平視的位置,起身幫她倒水,看她連喝了三杯,這才放好茶盞,將準備好的洗漱用品一一遞過去,服侍她在床上完成後,猶豫了片刻,重新躺回她身邊。

  「可還好?」

  不好。奚玉棠有氣無力,「頭疼。」

  越清風想試試她額間的溫度,手抬到一半,想到什麼,又放下來,「沈大夫說你免不了著涼一場……同是在冰裡泡著,你病了而我好好的,還真是沒想到。」

  「在這種方面輸給你……的確不夠光榮。」奚玉棠歎,「自從跟你走得近,都受了多少次傷了,以前也沒這麼密集地病過。」

  說著,又嫌棄地推他,「離我遠點。」

  越清風縮了一下,一把抓住她肆虐的手塞進被窩裡,將人裹成個粽子,只冒出個頭來,「別鬧。」

  他聲音比平日低啞,但不明顯,奚玉棠此時病著,也沒注意,難受地動了動,只覺頭更昏沉。

  頓了頓,她開口,「你幫我散毒,沒反噬?」

  身邊人呼吸微微一停,輕飄飄答道,「……你猜。」

  「……」

  那就是有了。

  奚玉棠仰頭打量眼前人,見他臉色一如既往蒼白,只是眼底的青色昭示著他的疲憊。將自己的手努力從被窩裡探出來,搭在他脈搏上好一會,只覺他內力渾雄,卻又有哪裡不對,因著自己此時功力盡散,無法判斷,不由略帶疑惑地看他。

  也許是她感覺錯了也不一定。

  越清風坦然由著她查探,待她收手,才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手指,衣袖下,方才被觸碰到的手腕火燒火燎般燙了起來。

  「功力大漲了?」她挑眉,重新躺好,「隱藏挺深啊,平時用出來幾分?」

  越清風勾了勾唇角,半真半假道,「也算是因禍得福,替你散藥傾盡了全身功力,事後修煉反而事半功倍,倒是恰好跨過了許久不見動靜的瓶頸。」

  ……狗屎運。

  奚玉棠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反噬怎麼解決的?」

  「自己解決。」

  「……」

  嘴角僵了僵,維持著古怪表情看向眼前人,奚玉棠見他坦坦蕩蕩,眼神險些要將眼前人看出花來。

  說好的君子如玉謫仙下凡呢?怎麼一覺醒來這麼接地氣了?

  「你不是有表妹麼?不是有未婚妻?」

  「……」

  怔愣片刻,青年噗嗤笑了出來,接著難受地咳了好一會,臉上飄過一抹紅暈,語氣裡多了一分驚喜,「你吃醋?」

  ……吃你妹。

  奚玉棠僵了僵,有些狼狽地避過他的眼神,默默閉眼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的丹田真氣,發現果然空空蕩蕩,不禁皺眉,「這是第幾日了?」

  「第四日。」

  「……」

  那藥的後遺症足足十日,已是沈七能做到的最短影響。這東西若是放到黑市拍賣,指不定一粒千金也有價無市,她已經很知足了。

  羨慕嫉妒恨地看了一眼身邊人,想到自己功力盡失,他卻沖過了瓶頸,心中頓起不平衡之感。

  人比人氣死人,運勢這東西,還真不是能隨意掌控的。就像她明明只是去殺個人,最後卻搞得一身傷回來不說,還被下了藥,如今殺雞的力氣都沒有。而旁邊這位呢,久病沉屙,卻武功高強,傾盡功力幫她散了毒,還被反噬,最後卻因禍得福,實力大增。

  這種事不能比。

  比了容易活不長。

  「跟我說話這幾日的事吧。」她難受地閉上眼。

  微涼的手指無聲無息覆上她的太陽穴,越清風一邊幫她舒緩頭疼,一邊組織語言,「我們走後,宋府書房失火,宋季同身死,首級不見,很多人猜測是仇家上門。不少賓客已各自返回,離雪宮、斷嶽門等幾個門派之人還逗留京城。衛寒接手了錦衣司僉事一職,著手調查宋府滅門案,如今年紀輕輕便身居從四品高位,已是京城的紅人。」

  想到那個強忍相思散還讓自己離去的男人,奚玉棠難得起了欣賞之意,「衛寒不錯。」

  摁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微微一頓,越清風口吻聽不出喜怒,「你欣賞他?」

  「嗯。」她笑了一聲,不管怎樣,他倆也算另一種共患難了。

  說著,她忽然一頓,回頭對上了眼前人的視線,「宋府滅門?」

  眼前人面無表情。

  ……莫名其妙生什麼氣呢。奚玉棠古怪地看他,「誰做的?你?」怎麼就不等等她呢。

  越清風被她那嗔怪的眼神氣得胸口疼,乾脆起身背對她來到窗前桌旁,兀自倒了杯冷茶灌下去。

  涼水下肚,整個人精神不少。

  奚玉棠不知他在氣什麼,索性重新滑回被窩。沉默間,只聽越清風的聲音幽幽傳來,「宋夫人交代了很多,相思散一事,還有歐陽玄和柳曼雲的參與,這兩人我沒動,想著大約你想親自動手。」

  聽到柳曼雲三個字,奚玉棠心下一沉。她對自己這位乾姑姑的感情很複雜,既不喜歡,又總礙於奚之邈的情面不想跟她處得太過難看,加上江千彤的緣故,儘管知她不簡單,卻也沒想過會對她動手。當年玄天教艱難重建,許是看在往日情分上,離雪宮雖沒有明面上幫忙,卻也沒有落井下石,奚玉棠記在心裡,不太願把事做絕。

  可諷刺的是,人家對付她卻從不手軟。

  想到相思散,想到聽雨閣對她的暗殺,想到白玉夕顏花,還有柳曼雲與歐陽玄、宋季同的勾結……

  良久,越清風才聽到身後人悶聲開口,「且先放一放吧。」

  不管怎樣,還是想親耳聽一聽她的解釋。

  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很快,她便又沉入了夢中。

  再次醒來,身邊已經沒有了越清風的身影。

  聽到屋子裡的動靜,有人推門而入,甜美的聲音裡帶著驚喜,「主子,你醒了!」

  奚玉棠正在起身穿衣,抬頭,韶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怔了怔,笑起來,「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

  「不負主子所托。」韶光笑道,上前服侍她穿衣,「唐家餘孽共六十五人,全部身死,司護法和屬下找到了不少東西,不好帶進城,安置在城外三十里的鎮上。您若是想看,回頭屬下帶您過去。」

  奚玉棠今日恢復了男裝,實則經過前幾日折騰一場,沈七不敢給她吃任何多餘的藥,嗓音自然也恢復回了從前,再者,養病期間,還是穿男裝更灑脫舒服些。

  「幹得漂亮。」她笑了笑,「回雪山以後去找迎秋領賞。」

  「為主子辦事,韶光高興來不及,哪會去領賞……上次您給了那麼多銀票,用都用不完呢。」韶光扶她起身洗漱,之後將人按坐在鏡前為她梳頭,「只要主子您沒事就行,沈大夫已經將方子和藥都備好,稍後用了飯得喝藥了。」

  聽到喝藥,奚玉棠就覺得嘴裡泛苦,「其他人呢?」

  「司護法和沈大夫出門去了,越少主在另一間院子待客,藍玉少俠也出門去了。」韶光道,「您又睡了一天,現在京城裡有不少人想見您,那邊院子閉門謝客呢。」

  說著,隨手從桌上的首飾盒裡拿起一根羊脂白玉簪。

  見到那簪子,奚玉棠目光閃了閃,「這哪來的?」

  「欸?」韶光動作頓了頓,「好像這不是您的……要不屬下回那邊宅子拿咱們的東西吧?得知您受傷,屬下今日剛回來便直接來了這邊。」

  奚玉棠擺擺手,「算了,就這個吧。」

  秋日陽光正好,用了飯喝了藥,冷一便出現在她面前,彙報起了事情的後續。

  宋季同的人頭已經被送到京城聽雨閣的據點,雖對方問起為何孟十九不來,但被冷一糊弄了過去。對方也不多問,見到孟十九的令牌後,便將十萬兩銀票給了冷一。

  至於宋家的案子,據說衛千戶正在查,但毫無進展,已經約談了好幾位當日的賓客,他們由於閉門謝客,衛千戶沒有為難,只說幾日後再來。

  同是相思散的受害者,奚玉棠對衛寒沒有為難自己的原因有了大致的猜測,心下對他的印象也好了幾分。

  處理了幾件事後,冷一領命離開,剩下她無所事事,便讓韶光搬了軟榻出來,坐在廊下曬太陽。

  她的武功還要五天才能恢復,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如此清閒。韶光怕她無聊,搬了棋盤出來,兩人下起了棋。

  但是五子棋有什麼可下的,很快奚玉棠便煩了。作為曾經名動一時的花魁,韶光琴棋書畫精通,下個五子棋又不敢隨便贏,也有些意興闌珊,兩人對視一眼,決定拋開棋盤,找點別的事來做。

  於是,當謝婉帶著兩個侍女出現在主院門口時,入眼看見的,便是一個美貌絕倫的女子在院中舞劍,而她身後廊下,身著玄色繡銀邊外衫的清俊男子身子舒展地半躺在軟榻上,托腮含笑地望著女子,時不時指點兩句,兩人相視之間,只覺空氣都變得安逸寧靜起來。

  男子相貌極好,看起來有些女氣,雖然眼下有著一道長長的疤痕,但也沒有破壞他那張俊俏的臉,反而因那長而卷翹的睫毛的壓蓋,讓他的眸光看起來溫柔繾綣。

  他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身型削瘦,看起來有些孱弱。但那含笑的唇角,溫柔的眼神,彷彿弱化了他周身的冷峻氣息,看起來溫文爾雅,又如玉堂堂。

  眼前這一幕,像是畫中景。

  玄衣男子俊美,紅衣女子驚豔,一坐一立,一靜一動,竟讓人無法生出打擾之意。

  謝婉怔怔站在那裡,不知是不是該進去破壞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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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吻

  奚玉棠因功力散失的緣故五感不如從前,還是韶光先一步察覺到有人靠近,收劍回頭,恰對上謝婉,好奇地開口,「這位姑娘,有事嗎?」

  聞言,奚玉棠也眯眼看了過去。

  驟然對上她的目光,謝婉回神,下意識整了整衣裙,儀態萬分地來到兩人面前,對著奚玉棠微微福了一禮,看起來要比初見時有禮許多。

  「在下謝婉,來尋表哥,不知二位為何在我表哥的院子裡?」

  表哥?韶光驚訝,看向奚玉棠,後者淡然一笑,「謝姑娘的表哥可是越少主?」

  「正是。」

  「越少主在隔壁廣明院,出門左轉。」

  謝婉聽出了送客之意,心下有些不自在,猶豫了一下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竟然能讓表哥將主院撥給他,自己去住廣明院……

  「在下只是客居於此,區區無名之輩,不敢汙了姑娘之耳。」奚玉棠淡然道,「或者姑娘可在此稍作休息,差人去請越少主過來也可。」

  謝婉正有此意,莞爾一笑,「那便打擾公子了。芍藥,去廣明院通知表哥,我來了。」

  芍藥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韶光主動上前給謝婉斟了茶,後者的目光卻一直在悄悄打量奚玉棠,見她看過來,目光微微一閃,道,「公子無需在意婉兒,打擾公子,婉兒在此賠個不是。」

  奚玉棠忍不住挑了挑眉,「謝姑娘無需多禮。」

  她看向韶光,後者頷首,重新抽劍而立,繼續舞起劍。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先前,只是院子裡多了兩個人。既然謝婉說無需在意,奚玉棠便真沒再管她。而謝婉也認真看起了舞劍,本意是欣賞,卻越看眼睛越亮,除了覺得紅衣女子果真一身好功夫外,更大的震驚來自身邊之人——

  原本以為不過是個病秧子,誰知他話雖不多,每一句點評卻都恰到好處,細想之下,簡直妙極。

  她不是不懂武功,相反,作為離雪宮的弟子,平日裡也有練劍,自然看得出眼前的紅衣姑娘比之她的大師姐陸靖柔來說只強不弱,可身邊的玄衣公子卻更加高深莫測,不過隨便點撥兩句,都恰如其分地戳在關鍵點上,明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能起到極好的效果。

  此人的武學造詣好高!

  謝婉心下震驚,看向奚玉棠的目光變了又變,最後竟帶上了幾分欽佩——果然,表哥的客人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就在她驚駭之時,那廂,韶光的劍招遇到了阻礙,連續幾次都沒辦法流暢地使出,換了另一條路子,卻也得不到好的解決,只好求助地望向自家主子。

  這是她最近新練的劍法,脫胎於長隱劍,是奚玉棠集眾家之長而改的一個非常適合暗衛練習的劍法,如今已經完成了大半。韶光出身暗衛,奚玉棠便想在她身上試試,效果是不錯,但練起來卻有些困難。

  奚玉棠無奈一笑,拍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起身,隨手折了段樹枝,立在了她面前。

  「動作慢些。」她提醒,「你主子我現在可架不住你一招。」

  韶光頓時噗嗤笑了出來,「好。」

  說著,果真放慢了動作舉劍而來。

  奚玉棠立於原地未動,手腕一翻,將樹枝平平橫掃過去,沒有任何內力灌注,只是純粹的劍招。韶光頓時一驚,變招而下,可很快,樹枝再次跟來,恰抵在她劍身上。

  翩然玉立,如驚如鴻,哪怕是樹枝,都彷彿被她揮出了劍的氣勢!

  謝婉幾乎看得出了神。

  說是慢,對她來說也不比方才慢上多少,尤其是玄衣公子,明明每一招都沒有內力,卻偏偏舞得極為好看,樹枝在他手裡,好似被賦予了神奇的力量,令人恍然覺得,那才是真正的用劍之人。

  他是沒有內力?還是僅僅因為身子弱?

  她下意識地想看清每一招,卻發現兩人劍招變幻莫測,只好默默放棄,認真地看著他們對練。

  僅是如此,也覺得受益匪淺。

  場間,只見奚玉棠又是一招平凡無奇的前遞,卻恰好正對韶光死穴,後者大驚,劍身一轉,整個人後仰而下,樹枝貼面而過。兩人動作舒展至極,極為賞心悅目。可下一秒,韶光一不小心,真氣溢出,樹枝和長劍相撞,奚玉棠頓時被擊退數步,向後倒去。

  「主子!」韶光急忙收劍。

  「公子小心!」謝婉也倏然站了起來,輕功一點便要去扶她。

  眼看那人即將跌倒,一道身影突然出現,恰巧將人接了個滿懷。謝婉急急停住身形,下意識看過去,不禁驚呼:「表哥!」

  心下忽然大驚,自己剛才在想什麼!

  她剛才……是打算要去扶這個人嗎?!

  奚玉棠聽到謝婉的聲音,回頭,一眼便撞入了臉色不愉的越清風視線中,在他身後,秋遠和丫鬟芍藥正一路小跑追來。

  「主子,你沒事吧?」韶光跑到近前,扶過奚玉棠,眼眶微紅,「都怪我不小心……」

  「哪裡是你的錯。」奚玉棠不著痕跡地脫離了越清風的懷抱,站穩腳跟,笑著彈了一下她的眉心,「可會了?」

  「嗯!」

  越清風定定看著眼前人有些蒼白的臉色,本想訓她兩句閒不住,目光一轉落在她固定髮髻的髮簪上,微微一怔,心底忽然冒出愉悅來。

  ……那簪子,是他的。

  不知名的酥麻感通電般傳遍全身,越清風只覺耳尖發熱,眼神像是定住了一般,連謝婉跟他說話都沒有聽見。

  「……表哥?」謝婉忍不住又喊了一聲。

  越清風回神,嘴角的弧度淡下,心底的火熱也迅速降了溫,「嗯。來幹什麼?」

  來幹什麼……

  謝婉噎了一下,有些生氣,「人家來看看你也不行嗎!」

  結果話一出,不知為何,又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玄衣公子,見她一臉淡淡,心下莫名有些失落。

  「沒事不要隨便亂跑。」越清風掃她一眼,不欲多說,只將目光投向眼前的奚玉棠,「不是養病?怎麼又動起手來了?」

  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謝家姑娘,奚玉棠挑眉,「閑著無聊,活動活動手腳而已。越少主既然來了,便招待謝姑娘吧,韶光,走,出去轉轉,來到現在也沒好好逛逛這宅子……越少主不介意吧?」

  ……我介意!

  越清風輕咳兩聲,直勾勾望向奚玉棠,企圖讓她讀懂自己眼底的不樂意,可奚玉棠哪管他,徑直招呼韶光走了。

  眼見她要走遠,越清風也沒管留在原地的謝婉,二話不說跟了上去,光風霽月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既如此,不如我來帶路,也好給你們講解一二。」

  奚玉棠:「……」

  驚訝地看著將自己拋在這裡就不管的表哥,謝婉目瞪口呆。她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下面子,而且好巧不巧居然還是在這個初見的公子面前……咬了咬牙,謝婉厚著臉皮跟上前面三人,「表哥和公子不介意婉兒也加入吧?說來,我還從沒好好看過這府邸的風景呢。」

  越清風:「……」

  好好的約會多了一個人,越少主心裡別提多不舒服,偏偏奚玉棠半分沒有阻止謝婉,連帶他也不好拒絕,心情差得不行,既覺得謝婉礙事,又覺得奚玉棠的態度令人失望,說好的講解也不見,一路上都板著臉,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奚玉棠看在眼裡,有些好笑,總覺得越清風現在這個模樣,哪還有世家公子陌上如玉的影子,簡直就像說好出去玩又被爽約的司離!

  看多了,好像還挺可愛。

  腦子裡司離的傲嬌模樣和越清風的臉重合,奚玉棠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這一笑,頓時打斷了彌漫在幾人中間尷尬的沉默,謝婉和越清風同時看過去,卻見她立刻又收了笑,目不斜視地望著滿園的秋色,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可這三人不說話,卻憋壞了幾個隨從,尤其是韶光和秋遠,一臉的古怪,最終還是韶光忍不住,嬌滴滴道,「主子,你大病未癒,不適宜多活動……不如咱們找個地方休息片刻?」

  話音剛落,越清風幾乎是讚賞地看了一眼這位前任解語花,嘴上飛快接話,「嗯,去涼亭。」

  在場除了奚玉棠和謝婉的兩個侍女外都是習武之人,走了這麼久也不覺得累,但見奚玉棠確有疲憊之色,便尋了個亭子稍作休息。

  落座後,秋遠帶著謝婉的兩個丫頭去準備茶點,謝婉則看向越清風,「表哥,我還不知你這裡什麼時候住進了客人呢,方才觀這位公子劍法造詣極高,心下佩服,表哥不為婉兒引薦一二麼?」

  這妹子好奇心這麼重?方才沒問到名字,居然沒放棄?

  奚玉棠斜眸看向謝婉。

  越清風心下蹙眉,不知為何總覺得謝婉這話哪裡聽著不對勁,看了一眼奚玉棠,發現她並無反對,猶豫片刻道,「她是……我師弟。」

  「師弟?!」謝婉驚訝地看向奚玉棠,「怪不得,我說怎麼觀公子一招一式風格頗為熟悉,原來是和表哥師出同門,果真少年英才!」

  奚玉棠:「……」

  誰說我跟他劍法像!誰說的!!

  身後韶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見主子臉色陰沉,連忙捂嘴扭臉。而越清風也怔了怔,嘴角抑制不住地牽了起來,「嗯,是很像。」

  ……像個屁!

  奚玉棠睨了他一眼,不得已對上謝婉的視線,「謝姑娘稱呼在下玄唐即可。」

  又一個假身份……憋笑的韶光無語望天。于楊、孟十九、蘭玉、玄棠……主子你真棒。

  玄唐玄棠,玄天奚玉棠,就連起的名也一如既往毫無天分。

  「玄公子。」謝婉立刻改了稱呼,「恕婉兒冒昧,不知玄公子來京城所謂何事?」

  奚玉棠一臉生無可戀,「求醫,順道投奔……師兄。」

  越清風:「……」

  「求醫?」謝婉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心下了然,到嘴邊的話未過腦子便脫口而出,「原來如此,京城乃天子腳下,名醫眾多,若是玄公子有需要,婉兒倒可幫公子引薦一二。」

  這下,不僅奚玉棠愣了一下,就連越清風也抬起了眼皮。沒人注意到,角落裡韶光的臉色忽然古怪,看向謝婉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謝婉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臉頰刷地一紅,整個人局促起來。

  她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我是說,表哥他對京城也甚是熟悉……」謝婉低頭,袖下青蔥般的手指緊緊絞在了一起。

  「玄唐明白。」奚玉棠慢條斯理地開口,神色淡定自若,彷彿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多謝姑娘好意,若是有需要,在下定當求助姑娘,到時還請姑娘看在師兄份上,不要拒絕才是。」

  ——恰如其分地解救了她幾乎滅頂的尷尬。

  謝婉悄然長鬆一口氣,看向奚玉棠的目光多了一分感激,「玄公子是表哥的師弟,那便也是我……我謝家的客人,公子客氣了。」

  「哦?」奚玉棠挑眉,餘光掃了一眼表情僵硬的越清風,嘴角漾出一抹淺笑,「這麼聽來,謝姑娘和師兄的關係果然極好。」

  「那是當然!」謝婉挺直了腰杆,話再次脫口而出,「表哥和我是……」

  「咳咳咳……」越清風驟然輕咳出聲,「師弟,這裡風大,不如回吧。」

  奚玉棠目光流轉間慢悠悠地遞了個眼神過去,後者怔了怔,被她這一眼撩得頭皮酥麻,腦海裡一瞬間閃現出她那日舌尖輕舔自己耳垂的場景,真氣微蕩,握拳抵唇咳嗽著,耳尖再次燒起來,到嘴邊的話就這麼噎了回去。

  緊接著,便聽她淡笑道,「謝姑娘和師兄是什麼?」

  謝婉語氣一滯,鬼使神差地答道,「表兄妹……」

  「哦——」不是未婚夫妻了?嘴角的弧度擴大了幾分,奚玉棠看向謝婉的目光不知不覺間悠長起來,「這樣啊……」

  望著眼前人因這一笑而忽然變得更加燦爛幾分的容貌,謝婉動了動唇,有些慌張地避開了那令她全身都有些發麻的目光,臉頰微紅地低低應了一聲。

  ……真是夠了。

  越少主咳得更厲害了。

  涼亭裡,流轉於三人間的氣氛更加詭異難懂,幸好,秋遠這時帶著謝婉的兩個侍女端茶而來,解救了坐立不安的謝婉,也打斷了角落裡看戲看得格外起勁的韶光。

  幾乎是亟不可待地,謝婉在秋遠放下茶具的瞬間便拿過了拈茶的鑷子,不自然地笑道,「讓婉兒來給表哥和玄公子布茶吧,近來恰好在練習茶道呢。」

  說著便輕車熟路地動作起來。

  不得不說,作為能從前朝保存下來、至今仍長盛不衰的世家嫡女,謝婉泡茶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舉一動韻味十足。她長得嬌小玲瓏,但布茶的手法卻隱含大氣,不愧是謝家教出來的,單看這一手,已是高了不少貴女一籌。

  事畢,謝婉動作優雅地將兩杯熱氣嫋嫋的清茶推至兩人面前,滿含期待地望著兩人端起茶盞品了一口,好一會,才聽到奚玉棠略帶笑意道,「好茶,好手法,謝姑娘果真不愧出身名門。」

  韶光又翻白眼了——她家主子什麼時候會品茶了她怎麼不知道?

  聽到她這樣說,謝婉眼神一亮,下意識看向越清風,後者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得到認可,謝姑娘忍不住牽起嘴角,紅著臉道,「能得兩位認可,謝婉也不算白白下了苦工。」

  許是有了茶的從中調和,涼亭裡的氛圍再次變得輕鬆起來。沒多久,謝婉便主動告辭離去,並未留下用午飯,只是在臨走前又多看了奚玉棠幾眼,眼底之意複雜又糾結,看得韶光忍不住抽起了嘴角。

  可當事人還是那副平靜模樣,讓她這個當屬下的都有些開始心疼謝家小姐了。

  嗯,連帶著也有點心疼越少主。

  ……

  直到謝婉的身影消失不見,只聽一聲脆響,越清風動作不算輕地放下茶盞,眸光深沉地望向奚玉棠。後者詫異地回看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他突然一把拉住自己的胳膊,往前一帶,下一秒,丟下一句『換個地方說話』,便攬著人直接輕功飄遠。

  嘩啦一聲推開廣明院主室之門,越清風剛進去便袖風一掃將身後大門關上,在奚玉棠疑惑地目光中,將人淩空一轉,整個壓在了門上,深邃的眸子漆黑如黑霧般直勾勾地望進了她眼睛裡。

  「幹什麼?」她開口。

  「你說呢。」越清風聲音驀然低啞下來,細聽之下還帶著隱隱怒氣。

  接著,他忽然身子前傾,扣著她腰的手猛地一扯,兩人本就離得極近的距離剎那間消影無蹤,下一秒,微涼的唇便重重壓在了她唇上。

  奚玉棠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便想用內力震開他,內功一轉才意識到自己如今丹田空空,驚詫間,對方的舌頭已敲開了她的牙關,兇狠且不容拒絕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起來,焚巢蕩穴般掃蕩者她口腔裡所有的空氣,輾轉碾磨,力道之大,唇瓣相觸之處彷彿點火焚燒,煞那間便一路燒到了她臉頰、雙眼、眉間,以致整個大腦。

  她用力地推著眼前人,卻發現對方如小山般不動不搖,反倒是因為她的掙扎,扣著她身體的手越發用力,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嵌進身體裡,那股凶意,竟從未在越清風身上體現出過,好似要將她拆吞入腹一般。

  奚玉棠舌頭被吮吸得生疼,扣著他雙臂的手指指節發白,呼吸越來越急促,隨著時間的無限拉長,甚至覺得頭暈目眩好似缺氧。她不知越清風突然在發什麼神經,卻也被他激得起了心頭火,牙關一緊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口腔裡傳來腥甜之氣,越清風的動作微微一頓,人已冷靜了不少,剛生出退意,奚玉棠卻不管不顧,抬起胳膊一把扣住他的後腦勺,發狠地反攻了回去。

  越清風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現眼前人動作粗暴生澀,幾乎是憑著本能,以一股想要教訓他壓倒他的氣勢,不得章法地亂啃一氣。殊不知,恰好令他險些無法把持。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再次揉緊了眼前人的腰,另一手輕輕一抬,抽掉了她頭上的羊脂白玉簪。隨著墨髮傾瀉而下,燒灼的五指深深插進她髮間,越清風再次奪回了主動權,反吻了回去!

  與此同時,因為他氣息愈加渾濁,一直壓制在雄渾真氣之下的不安定因素終於得到了出逃的機會,眨眼間便衝出了桎梏,迅速席捲他全身。

  只見他雙臂一撈,將奚玉棠整個人淩空往上提了幾分,接著將人狠狠壓在門板之上,往前一步卡在她身體間,就這麼懸空著吻了下來,同時一手靈巧地摸進了她衣襟內。

  當炙熱的手觸碰到她更加炙熱的肌膚時,兩人均顫了顫,奚玉棠倏然回神,於唇齒間驚呼出聲,「……越肅兮!」

  話音方出,她便被自己低媚嘶啞的聲音驚到了。

  而越清風顯然也聽到了這一聲令自己全身發麻的嗔怒,動作生生停止,手上力道一個沒控制好,捏痛了懷裡人,令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怔了怔,下意識鬆手,又狠狠吻了回去,許久才停下來,雙唇距離拉開,額頭抵上她眉間,氣息紊亂地喘了起來。

  奚玉棠終於獲得了大口喘息的機會,腳尖剛落地便是一軟,在越清風下意識一撈中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

  兩人就這麼以擁抱的姿勢靜止在了原地。

  空氣中流轉著極為曖昧的氣息,兩人胸膛均劇烈起伏著,然而相比奚玉棠來說,顯然越清風更難熬一些。他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唇,在奚玉棠還沒反應過來前又忍不住噙住她,時斷時停地斯磨著。奚玉棠薄怒一聲,再次去推他,卻被他捉住了手腕,強勢地摁在胸前,聲音裡慾望躁動,暗啞之極——

  「不想讓我把你抱上床,就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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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智障越公子

  「不想讓我把你抱上床,就別動。」

  ……

  奚玉棠動作一僵,聽話地不動了,好一會才別開臉躲開他的唇,暗暗喘息中帶著一絲不安,「……越清風,你不對勁,你……」

  「嗯。」對方打斷了她的話,將頭深深埋進她頸間,炙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帶起一片區域的冗麻之感,「毒發了,有些失控……所以別動,等我壓一壓。」

  「毒發?!你……」奚玉棠震驚,想拉開兩人距離,卻無奈被抱得死死,只能微微顫抖著靠著門。她腦子已經罷工,好不容易啟動起來,良久,猜出真相,「是……相思散?」

  「嗯……」越清風低低應聲,灼熱的手指穿過她厚厚的長髮,一下一下輕輕梳理著,像是在給自己下達暗示般,隨著指尖每次流淌過的綢緞般的觸感,狂熱得幾欲破體而出的心跳逐漸緩了下來,發熱的腦子開始清醒,周身火熱的氣息也漸漸恢復到平日狀態。

  這個過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端看他的內力和相思散之間的拉鋸戰何時分出勝負。許是太過貪戀眼前人,越清風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穩妥,卻也不留餘地地,將那股肆意全身的躁動緩慢鎮壓了下來。

  這中間,兩人安靜地出奇,除了呼吸聲再無其他。

  也許還要加上兩個擂鼓般的心跳。

  高手都是五感超絕之人,即便奚玉棠如今功力盡失,卻也能感受到眼前人身體的變化,一張臉早就臊紅無比。若是內力在身,還能儘快讓自己恢復正常,如今卻是不行。因而等越清風恢復如常,和她拉開距離時,入眼便見到了令他險些又把持不住的景色。

  眼前人俏臉緋紅,雙眼欲退卻還濕潤,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雙唇殷紅得像是隨時要滴出血來。驟然對上他深黑如淵的目光,微微一滯,不自在地迅速垂下了眼,這副模樣,看得越清風食指大動,忍不住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目光。

  「越清風!!」奚玉棠憤怒地拍掉他的手。

  每當她連名帶姓喊自己,越少主都知道她是真的要動怒,不敢激她,只好默默忍著手背火辣辣的疼,含笑卻委屈地看著她,「不怪我,是你太招人。」

  「給我閉嘴!」奚玉棠一把推開他,拿手扇著風試圖給自己的臉降溫,「再不說我就走了!」

  「對不起。」越清風迅速道歉。

  他誠意十足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桌前,轉身給自己倒了杯冷茶,還沒喝便因真氣牽動而劇烈咳嗽起來,手腕劇烈抖動間,杯中水頓時濺灑得一塌糊塗。

  這次不像以往只習慣性咳幾下便了事,奚玉棠狐疑地看著他,心下猜測著是不是又一齣苦肉計,但見他實在痛苦,又於心不忍,只好上前奪過他手中的茶盞放好,抬手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

  好一會,越清風才停了下來,白皙的臉上閃過病態的紅暈,擺擺手示意她無事。奚玉棠慢慢放下手,仔細地用眼查探他的狀況,「好了?」

  「好了。」越少主艱難一笑。

  天知道他好不好……

  能忍下來的才是真男人好麼。

  原本按照奚玉棠所想,發生了剛才那件事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應當是奪門而出。可誰知眼前人一句『毒發』,硬生生將她留了下來,不得不忍著無比的尷尬,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想到這裡,她彆扭地將目光轉向別處,看到桌上的水跡,便隨手打算給他倒杯茶。結果一抹茶壺,冰涼冰涼,只好開口,「我出去讓人給你換熱的。」

  剛一轉身,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奚玉棠回頭,越清風已經將她手上的茶壺接了下來,動作如常地倒了杯冷茶灌進肚裡,慢吞吞道,「熱的沒用……冷的才好。」

  ……一句話,讓奚小教主險些又紅了臉。

  索性不語看他連喝三杯冷茶,待到第四杯,奚玉棠忍不住蹙眉出聲,「行了,再喝又要咳。」

  越清風聞言,放下了茶壺,笑著看向她,「好,聽你的。」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的?

  奚玉棠疑惑地盯著他,難道這也是相思散的副作用?

  她忍不住開口,「你不是說反噬自己解決了嗎?」

  話一出,才覺不妥。

  越清風輕飄飄看她一眼,淡淡道,「剛才不正是自己解決?」

  奚玉棠頓時瞪大眼睛,「這哪是!!…………等等,你是說用內力壓制?」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越少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奚玉棠鬧了個大囧,狠瞪著他說不出話來,越清風忍不住笑了一聲,伸手去拉她,卻被無情躲過,只好默默自己坐下來,開始組織語言,「……的確是在替你散功時被侵入體內一些,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七提醒過我。」

  「那你還……」

  「不然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你辦了沈七?還是大哭著喊哥哥,抱著師兄不撒手?又或者,眼睜睜看著你去死?」越清風慢條斯理地繼續給自己倒茶,卻也沒喝,只摩挲著杯沿,面無表情地放低了聲音,「……哪個都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奚玉棠瞪大了眼睛。

  哪裡就像他說的那樣了!

  「我哪裡哭著喊哥哥了!」她大怒。

  「是沒有,但也快了。」越清風抬了抬眼皮,很快有垂下眼,「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只有我最適合……可惜你不選我。」

  明明你想說的後半句不是這樣啊!

  奚玉棠簡直要瘋了,「給我好好說話!」

  見她差不多快要掀桌了,越少主終於收斂了惡趣味不去逗她,淡淡道,「只有我功力比你高,情況緊急,一時半會也無法找到比你我實力高出數倍的前輩高手,所以只能我接手……傾盡功力讓我意外得到了好處,實力大漲,被反噬也變得不那麼可怕,屬於可控範圍。」

  ……可控個屁!剛才那種情況是什麼你告訴我!

  奚玉棠發現她真是一肚子吐槽沒的出口,只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越清風看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麼,輕笑一聲,想到她方才被激起兇氣反攻的模樣,心中一動,險些又要逗她,忍了又忍才儘量平靜道,「你今日對謝婉的模樣……我不喜歡。」

  「……」

  提到這事,奚玉棠承認她有故意的成分,自知理虧,也不反駁。

  「你向來無利不起早,」對面人又道,「讓我猜猜你今日的意圖……唔,想打謝家的主意?」

  奚玉棠被說中了心事,卻不太想承認,板著臉反駁他,「我打謝家主意幹什麼,哪裡又有她家的事了。」

  「你確定?」越清風挑眉,「你確定不是在知道謝婉是離雪宮弟子後,聯想到謝家和離雪宮關係匪淺,想借謝家的手對付柳曼雲?要知道,若非關係匪淺,謝家這樣的世家,不可能會把嫡女送入離雪宮習武。」

  「……」

  又一次被說中了心中想,奚小教主習慣性地眯起了眼,定定望著眼前謫仙般的青年,好一會,忽然一笑,「肅兮,你向來膽大敢猜,怎麼沒想過我是單純想對付謝婉?要知道,以你我的關係,我可不想突然多出一個『越少主的未婚妻』來攪局。」

  ——還特意強調了那幾個字的重音。

  越清風眉目一轉,挑眉輕笑,「哦?你我什麼關係?」

  「……」

  「說啊。」他老神在在地摩挲著杯沿,望向奚玉棠的眸子暗光流轉,「說出來我就信。你要知道,我可是等這句話很久了。」

  奚玉棠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一會,對面人慵懶一笑,像是猜到了她不會開口一般,只是聲音裡多了一絲黯然,「不是我不猜,而是沒經過你同意,不敢亂猜……下次開這種玩笑的時候,記得不要這麼篤定,萬一我當真了呢?」

  ……其實你當真也沒什麼……

  奚玉棠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答案,心裡一驚,倏然整個人更加沉默了幾分。她垂下眼眸,頓了頓才道,「……就算你猜到我的真實意圖,你不覺得謝家是個很好的切入口?」

  她想對付柳曼雲,甚至對付離雪宮,前提也不過是想要柳曼雲一句解釋。不能親自去問她,婉轉一下也無妨。畢竟……

  畢竟她身份不能暴露,畢竟那裡還有江千彤。

  見她避開了方才的話題,越清風心下自嘲一笑,忍不了便帶出了一絲脾氣,「奚玉棠,你什麼時候做事這麼畏首畏尾了?」

  「什麼?」對面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呵斥打了個懵逼。

  「我說的什麼意思你懂。」越清風冷聲道,「堂堂江湖一等一的大門派掌教,做事如此瞻前顧後繞彎子,你不累我都替你累。有什麼好怕的?就算讓柳曼雲知道又如何?況且她也不一定會知道。就算她身後再有背景,反正已經撕破臉,你也找到了奚玉嵐……總歸要對上他們,怕什麼?你的魄力哪去了?難道隨著上代玄天一起埋到雪山深處了嗎?」

  「……」

  奚玉棠驀然瞪大了眼睛。

  這還是第一次,越清風用這樣嚴肅又嫌棄的口吻跟她說話,哪怕是激將,也有些太難聽了!

  「……你……」她震驚地望著眼前人,「越清風,你確定要在這時候罵我?在你剛剛才對我……」

  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奚玉棠深深蹙起眉,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

  等等,她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小女生的思維方式了?!

  忍不住伸手半捂著嘴,她驚駭地垂下眸子,掩蓋下自己眼中驚濤駭浪般的情感。不過是後知後覺,卻險些嚇出她一身冷汗!

  真是假身份多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麼!

  她心中又震驚又失望,滿腦子都是自我反省,耳邊轟隆隆響著方才越清風的當頭呵斥,越想越覺得對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她心上的警鐘……卻恰恰在此時,在她沒看到地方,對面越清風也怔了怔,眼中閃過悔意,不小心失言後的懊惱寫滿了那張俊臉。

  ……兩人顯然都有些失控。

  好一會,兩人同時抬頭。

  「我……」

  「你……」

  對視一眼,越清風閉嘴不言,奚玉棠則徹底冷靜下來,聲音冷硬如石,帶著濃濃感激,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了,多謝提點。」

  說著,她倏然起身,停止了脊樑拉開門走了出去。

  那背影,怎麼看,都彷彿又看到了過往那個囂張肅殺又不可一世的玄天教主影子。

  越清風下意識起身想阻攔,手伸到一半卻停在半空,最後無力地垂了下來。她功力散盡,想追上不過眨眼之間,可不知為何,看到那樣一個背影,他竟然無法邁出一步……

  眼睜睜看著奚玉棠走出廣明院大門,越少主愣了好一會,意識到自己辦壞了事,又懊惱又洩氣地一頭撞在了桌子上。

  撞一下,再撞一下。

  「……白癡嗎?」氣惱的聲音低低傳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忍不住再撞一下。

  「簡直是在斷自己絕路啊越清風……」

  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把她潛移默化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才讓她心裡有自己,好不容易才有點男女相處之道……

  真的是一招踏錯,前功盡棄!

  最不能忍的是,他們上一刻還在溫存,就差擦槍走火最後一步,下一刻就……

  咚——頭再次抵在了冷硬的梨花木桌面上。

  越少主簡直要被自己活活氣死。

  「……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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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3: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不平衡的衛千戶

  從廣明院走出來,奚玉棠便和韶光回了他們自己的宅子,那間由京城翰墨軒老闆置辦好的地方。她們走得靜靜悄悄,沒有通知任何人,反正司離等人回來後見不到她,自然知道該去哪裡尋,至於越清風……

  聽著斯年將她離開的消息說完,越清風只沉默了許久,心知肚明這個結果。

  她怎麼可能不走呢?

  ……那可是他親口點醒的人。

  越家少主心如死灰,在斯年離開後,再次拿頭撞了桌子。

  而就在奚越兩人分道揚鑣的同時,京城的另一端,也有兩個人在進行著一場不甚愉快的對話。

  書房裡,歐陽玄陰鷙地望著房間陰暗的一角,昔日意氣風發的模樣,在如今看來,似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慌張、頹然和對未來無法把握琢磨的不安全感。

  這已經是宋季同死後第五日,歐陽盟主怎麼也沒想到,壽宴當日,前一刻他們還在一起商討如何算計玄天聖女,後一刻,宋大人便死在了自家書房裡,不僅如此,還屍首分離,典型的聽雨閣做派!

  哪怕執掌武林多年,在見到那支離破碎的半焦屍體時,他也控制不住地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便想到了聽雨閣——只有聽雨閣的殺手才會拿人頭交任務!可究竟是聽雨閣哪位殺手,竟然能在宋季同大壽的當日,在無數權貴和武林人士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刺殺?!難道是長老?還是說,閣主親自出馬?!

  他並不知宋季同和聽雨閣的關係,只深深地感到了巨大的危機感——

  聽雨閣這等蔑視天下人的組織,不能再留了!

  當他冷靜下來,發現當日除了宋季同出事以外,本該真正出事的兩人居然逃過了一劫,那位玄天聖女居然願意自己跳湖也不願和衛寒成其好事,而且還幸運地被越清風那小子救了……而衛寒呢?其他人或許不知,可他卻在事後聽柳曼雲轉述,衛寒走出房間時,裡面躺著一個已經死了的丫頭。

  如何解的相思散,不言而喻。

  歐陽玄雖覺可惜,卻也無奈,只好在安慰了宋夫人幾句後便暫時回了京城的下榻之處。

  結果不過只過了一天,宋家被滅了滿門!

  如果這時候他還想不到玄天教身上,那他歐陽玄真是白活五十年了!

  滅門案,玄天做的非常乾淨,幾乎不留任何首尾,可歐陽玄就是知道和玄天教、和聖女脫不開關係!在猜到這個答案後,他幾乎坐立不安,但又無比慶倖,畢竟人死如燈滅,死人的嘴才最為牢靠,他和宋季同勾結之事終究沒有傳出去。

  但即便如此,玄天教和玄天聖女仍然讓他如鯁在喉,恨不得立刻便斬殺奚玉棠和聖女於劍下。

  「不行,奚玉棠和玄天聖女必須死!」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逼出了這一句話,「今日收到消息,我的人已經在蜀中動手了,如果不出意外,奚玉棠活不過明日!」

  書房裡,陰暗角落中,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冷笑一聲,嘲諷的話響起時,那彷彿斷木磨石般的聲音簡直令人頭皮發麻,「我早就說要滅玄天,是歐陽盟主你信誓旦旦要拉攏,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此人,赫然便是當日武山之上和歐陽玄密謀之人。

  「我……」歐陽玄欲言又止,震怒之下,只能狠狠拍斷書桌一角。

  可黑衣人卻並沒有理會他的憤恨,繼續冷嘲熱諷,「現在知道後悔了?如今宋家已滅,主子聽說以後,可是高興的很吶……歐陽盟主打算如何向主子交代?要不要我去幫盟主美言幾句,讓你死的痛快些?」

  聽到「主子」二字,歐陽玄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抖了幾抖,望向黑衣人的目光裡閃過一絲驚懼,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沉聲道,「如今事已至此,老夫自當向主子請罪,只是你別忘了,主子將這件事交給你我,如今被人擺了一道,你也沒有好果子吃。」

  這架勢,是要拉人下水墊背了。

  黑衣人眼底狠意略過,冷笑著走出陰影,直勾勾地看向歐陽玄,「歐陽盟主現在還是祈盼蜀中那邊順利吧,至於玄天聖女……」他沉沉笑了一聲,「就讓某去會會她。」

  「你打算出手?」歐陽玄驚訝地看過去,見對方沒有反駁,沉思片刻便頷首,「也好,我人在明處,不好下手,只要能殺了玄天聖女,主子那邊也好交代。」

  黑衣人頓時嗤笑,「殺玄天聖女的是我,跟你有何關係?歐陽盟主還是自顧吧。」

  說著,人便翻出了窗戶,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無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歐陽玄用力捏緊了拳頭。

  「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他要站在天下之巔,讓這些曾經對他出言不遜之人、讓他不得已屈服之人,統統死在他歐陽玄的手下!

  ###

  那廂,回到自家宅子後,翌日,奚玉棠一身女裝去了京城望湘樓。她約了人,那位和她同病相憐的衛千戶,大哥的下屬,孟十九的上司。

  望湘樓老闆本要將最好的廂房留給她,未免太過扎眼,奚玉棠婉言拒絕,只挑了個相對清淨的地方。臨近午時,衛寒獨身一人出現在了望湘樓包廂,見奚玉棠一身白衣蒙面安靜地坐在窗前,腳步頓了頓,便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

  剛坐下,奚玉棠便推了一盞茶到他面前。

  衛寒挑了挑眉,眼都不眨地端起茶一飲而盡,接著開口,「聖女獨自前來,好魄力。」

  奚玉棠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眼底閃過一絲激賞,「衛千戶也不怕茶裡有毒?」

  「你我無冤無仇,有何理由加害?」衛寒坦坦蕩蕩望過去。

  奚玉棠笑了笑,不再開口。

  衛寒見此,也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態度,問起了壽宴當日之事。只不過他並未過多地懷疑眼前的女子,畢竟在世人看來,一個身中相思散的人,而且是個女人,是不可能有那麼大能耐在宋家的書房裡頂著周圍暗衛發現的巨大風險殺人的。

  不過也正是因為同樣是女人,他還是忍不住往孟十九身上聯想一二。

  那是他親手過的任務,事後孟十九也已交了人頭,他自然知道兇手是誰。作為新任的錦衣司一把手,皇帝的親信,既然要查案,自然要有查案的態度。

  他今日來望湘樓,一是會一會這個玄天聖女,二則是聽她說一說相思散一事。

  當然,也想再次試探試探。

  奚玉棠大致知道他的來意,將自己中毒一事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隱去中間的聽壁腳和殺人環節,聽起來合情合理,無半點漏洞。

  話說完,對面人陷入了沉默,許久才道,「你是說……離雪宮柳曼雲也參與其中?」

  奚玉棠怎麼會把話說死?只說了懷疑,且將宋夫人和柳曼雲之前涼亭的眼神互動說了而已。

  可衛寒是誰?作為專業查案人員,很快便有了頭緒,望向奚玉棠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衛某還以為,離雪宮和貴教交情不錯。」

  奚玉棠淺笑一聲,兀自倒茶,頭也不抬道,「衛千戶哪裡看出我們有交情的?」

  「貴教奚教主不是喊柳宮主姑姑麼?」衛寒道,「而且武林第一美人……可是和貴教教主交情不淺。」

  「哦?」奚玉棠抬眸,「江姑娘?」

  衛寒頷首,想說什麼,看她一眼,又欲言又止。

  奚玉棠卻笑了起來,「衛千戶有話直說無妨。」

  衛寒動了動唇,沒有開口。

  雖然他人冷了些,平日做派也不近人情,是錦衣司裡出了名的不好惹,但人情世故還是懂的。江湖傳言這位聖女是奚玉棠的人,越家少主和奚玉棠搶人也是為了給對方添堵,那麼如果留言是真,他若是說江千彤心悅奚玉棠,豈不是會傷了眼前這個女子?

  倒不是憐香惜玉,而是看在兩人同是相思散受害者的份上。

  眼前人當日為了壓制毒發不惜自傷的情景,這幾日以來常常在他腦海裡閃現,若不是個性子烈的,便是極度驕傲,既如此,有些話還是能不說便不說罷。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不過萍水相逢,他竟然也會為對方考慮。

  氣氛有些冷場。奚玉棠倒了茶卻未入口,只是摩挲著杯沿,若是越清風在此必然會覺得熟悉,因為這個小動作簡直像極了他自己——相處時間長了,兩人互相影響下,總歸會有些相似的。

  好一會,才聽她淡淡開口,「不知衛千戶案子查的如何,可有眉目?」

  衛寒搖頭,「暫無。」

  「不著急?」她輕笑,「看衛千戶沉著冷靜,想來是有想法。」

  「總會水落石出。」他硬邦邦地回道。

  奚玉棠斂眸勾唇,卻是真笑了出來。

  作為聽雨閣副閣主,親手過了弒師的任務,又怎麼會想不到如今的局面?想來事早就有了佈置,不管查不查得到,最後總能有一個兇手,只不過要看這次是誰背鍋了。

  那麼她不妨推一把。

  「有件事,小女子不知該不該講……」她猶豫了一下,口吻卻鎮定自如,「中毒當日,我曾無意間撞見歐陽盟主在園子某個角落怒氣衝衝地和人爭吵,只不過,因打暈那小丫鬟,我已是用盡了全力,匆匆一瞥無法確定另一人……」

  衛寒倏然抬頭,犀利的目光直指對面,「歐陽玄?」

  直呼其名,話中聽不出恭敬之意。

  奚玉棠看在眼裡,並未躲閃他的目光,坦蕩地任由他打量。

  兩人都是聰明人,知道這話意識著什麼,但她說得直白,毫不在意自己真正的目的被人看穿,這態度,卻讓衛寒迷惑起來,「原來玄天和歐陽盟主……」

  「衛千戶,」奚玉棠打斷他,「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衛寒定定看她一眼,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容,只是速度太快,轉眼即逝,奚玉棠也無法瞧出那是諷刺還是真心。良久,才聽他意味深長道,「聖女果真好氣魄。」

  「多謝誇獎。」奚玉棠笑彎了眼睛。

  不求借衛寒之手扳倒歐陽玄,給他找點麻煩足矣。副閣主心思難測,但看他此時的模樣,似乎並無反對之意?

  這種明晃晃的借刀殺人,也得刀自己願意不是?

  「不知我幫了聖女這次,聖女如何回報?」衛寒摸清了眼前人的心思,神色更為自如,都有心情跟人講條件了。

  奚玉棠不緊不慢地反問,「不知衛千戶想要什麼?」

  「自然是拿出讓我心甘情願的籌碼了。」

  「不妨直說。」

  「給我個理由,」衛寒涼涼道,「以及,說說聖女和孟十九的關係如何?」

  奚玉棠並未驚訝,平靜無波的眼睛坦然直視眼前人,「不知衛千戶說的孟十九是哪位?」

  衛寒怔了怔,蹙眉打量她,心中的懷疑再次忍不住動搖,「你不知?」

  「聽起來像是聽雨閣之人。」奚玉棠淡淡道,「衛千戶想來不常和女子打交道吧?」

  ……衛寒臉色一黑,語氣變得古怪,「聖女何出此言?」

  奚玉棠面色平靜,「若是常和女子打交道,衛千戶斷不會輕易說出這等有損女兒家聲譽之話。」

  「……」

  這話說得九轉十八彎,饒是衛寒也反應了許久,才聲調怪異地問道,「你是說,我誤會你和孟十九有染?」

  「……這話說的,衛千戶果真不常和女子打交道。」奚玉棠搖頭。

  衛寒:「……」

  孟十九是個女的!女的!!

  衛副閣主內心一陣怒吼。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然被拐著彎嘲笑了,衛寒臉更黑了。奚玉棠見狀,也不再逗他,「聽聞宋大人之死是聽雨閣的手筆,衛千戶這樣問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可惜了,小女子不認得那位孟……孟先生。至於理由,想來衛千戶對江湖門派之間的爭鬥無甚興趣,再說,小女子真說了,衛千戶會信?」

  居然明擺著告訴自己她要說謊?!

  衛寒一口氣憋在胸腔沒提上來,望向奚玉棠的目光徹底陰沉下來。

  「所以衛千戶換個條件吧。」奚玉棠輕描淡寫地決定了話題走向。

  定定望著眼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女子,衛寒好一會才長長出了口濁氣,心道數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這才冷道,「那聖女不妨說說相思散之毒你是如何解的。」

  她既然能說出『有損女兒家聲譽』這等話,必然是沒有按傳統的方式解毒,既如此,他當然要問上一問,要知道就連他自己也是……

  想到當日死在房內的那個丫鬟,他心裡便沒來由地一陣怒氣升騰。

  「解毒啊……」奚玉棠拉長了音,「難道衛千戶沒察覺出小女子如今功力盡失麼?」

  話音落,衛寒又是一怔,從進門後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眼前人,不看不知,仔細一觀才發現,她雖氣定神閑,但氣息不若習武之人那般綿長有力,不禁心下微訝,想也不想地伸手扣住了她手腕,速度之快,猶如閃電。

  奚玉棠蹙了蹙眉,試著掙脫,對方一反常態地大力扣住不動,片刻才放手,驚訝道,「你居然為了散毒,喪失了全身功力?」

  冷冷收回手,她面無表情,沒有開口。

  想到那日她為了不中他人圈套,寧願自殘也不願和自己待在一個屋子裡,如今又為了散毒不惜讓多年功力盡失,衛寒不知為何心裡忽然升起了沖天的怒氣和不忿,以及不願承認,卻幾乎要衝出胸腔的嫉妒。

  他再次出手,閃電般地一把拉住了眼前白衣女子纖細蒼白得連血管都清晰可見的手腕,脆弱的觸感,幾乎讓他覺得,自己動動手指都能掰斷她。

  「奚玉棠就那麼值得你守身如玉?」他陡然開口,聲音有著自己都沒發覺的隱怒。

  ……奚玉棠怔愣了一下,懵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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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4: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長街之戰

  什麼叫「奚玉棠就那麼值得你守身如玉」……

  直到出了望湘樓,奚小教主腦子裡都還在回想著這句話,越想越覺得好笑。想想方才自己在聽到這句話後,直接噗嗤一聲笑出來,對面衛寒的臉黑得像個鍋底,整個人就樂得停不下來。

  堂堂錦衣司一把手,聽雨閣萬人敬仰的副閣主,居然也能說出這麼不經大腦的話來,該說他難得這麼呆萌麼?

  果然,只要不是用孟十九的身份對著衛寒,他總能時時帶給她驚喜。

  衛寒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暴走的衝動,見奚玉棠樂不可支,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乾脆連飯也沒吃就走了。而他走後,冷一才從外面進來,陪著自家主子吃了頓飯。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衛千戶是被氣走的,但卻很紳士地結了賬,奚小教主再次體會了一把在自家飯館被請客的待遇。

  回去的路上,冷一見奚玉棠時不時就笑兩聲,心知定是那位衛千戶的功勞,想問兩句,話到嘴邊還未出口,臉色便微微一變,傳音入密道,「主子,有人跟著我們。」

  今日他們步行出門,未坐馬車,奚玉棠不過想逛一逛京城,人還停留在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子前,聽到冷一的話後,輕聲問道,「幾撥?」

  「只一撥,不到十個。」冷一迅速開口,「不是越少主和衛千戶的人。」

  那就是潛在的敵人了……奚玉棠默默想道。

  「解決他們。」她頭也不抬地拈起一個銀釵打量。

  「是。」

  冷一說完,人便悄無聲息混進了人群之中。奚玉棠則放下銀釵,淡定自如地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這條街的盡頭,突然一轉,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胡同中。

  很快,胡同前後出現了三四個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玄天聖女?」對方來者不善,且寡言少語,見奚玉棠沒有開口,手一揮,二話不說便動起手來。

  雖說如今她功力盡失,但也僅限於內功,外家功夫還是拿得出手的。眼見人撲上來,奚玉棠手中出現一把鋒利至極的匕首,速度極快地和對方周旋起來。

  一炷香後,幾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而她則微有些氣喘吁吁地靠牆緩了幾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迅速朝著宅子方向走去。冷一不過去解決幾個人,到現在還沒趕到,恐怕是被人拖住,而她方才殺的幾人身上沒有任何身份標識,判斷不出來者什麼身份,只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出了巷子,沿著熱鬧的大街繼續往前走。越靠近宅子,周圍人越少,奚玉棠眼觀六路,知道如果對方再次動手,現在應該是最好時機。

  果不其然,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街心,一身黑衣蒙面,懷抱長劍,眼神陰鷙犀利,呼吸綿長緩慢,十足的內家高手。

  奚玉棠的眼睛眯了起來。

  「沒想到玄天聖女竟然武功盡失……」黑衣人粗噶的聲音刺耳地響起,嘶啞至極,難聽得猶如砂紙磨牆,伴隨著幾聲冷笑,無端讓人全身發冷,「真是天助我也!」

  對方功力深厚,明明聲音不高,卻猶如耳邊驚雷。奚玉棠繃緊全身,猶如拉滿弓的弦,悄悄扣住一枚信號彈,冷聲開口,「誰派你來的?」

  「憑你也配知道?」黑衣人呸了一聲,「臭婊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反派果然話很多。

  奚玉棠捏碎信號彈,往空中一炸,只聽刺耳穿空聲響起,紅色煙火頓時在半空炸開!

  黑衣人眼神一沉,恨道,「想求援?那就看是你的人快,還是我的劍快!」

  話音未落,對方拔劍而起,大鳥展翅般直撲而來,帶起罡風陣陣,刮得奚玉棠臉頰發疼。

  一個沒有內功之人,對上一個內家高手,勝敗從一開始便註定。奚玉棠沒想過要打敗、殺死對方,甚至連逃跑都自知無望,只想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因此,在對方動手的剎那,她便腳踏淩雲步,險之又險地避過了撲面而來的殺招。

  論保命,武林之中還真沒有誰能比得過玄天教之人。上任教主奚之邈留下的淩雲步被稱為對戰間閃避的神極步法,奚玉棠從小開始練習,如今已經熟悉得深入骨髓,哪怕如今沒有內力,只是躲避保命還不成問題。

  能夠並排行駛兩輛馬車的偌大寬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你追我跑,你殺我防,混戰一團,一個招招死手,一個全力躲避,一時間竟形成了對峙之勢,誰也沒能占到好處。

  黑衣人的劍屢次三番被奚玉棠驚險躲開,對手簡直滑溜得像條水裡魚,只避不出手,而他久拿不下,心中狂怒幾欲破體而出,整個人一聲怒吼,氣勢倏然上漲,長劍直劈而下,竟有開山劈石之威!

  奚玉棠被對方內力壓得全身冷汗淋漓,彷彿從水中撈出一般,腳下有如千均重,眼看那一劍要生生落在自己頭頂,卻無論如何無法提氣躲開——這就是高手之威!

  千鈞一髮之刻,她猛地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挪出半寸,鋒利的長劍擦肩而過,直接削下她一片血肉!

  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奚玉棠迅速後退,轉身便跑,可又哪能跑得過對方輕功,幾乎是瞬息間,人便被追上,巨大的死亡陰影兜頭而下,後背如芒,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地前撲一滾,只聽地面砸破的轟隆聲響起,方才落腳之地已被人砸成稀巴爛!

  連驚駭的時間都沒有,她整個人迅速連滾,接二連三躲開對方緊追不放的劍,手中匕首瞅準時機猛地擲出,只聽一聲金屬撞擊聲響起,沒有真氣灌注的匕首被對方直接劈成兩半。

  而她抓住這一絲機會迅速起身,淩雲步發揮到了極致,閃電一般朝著反方向逃竄出去。

  這是她多年來最狼狽的時刻,一身白衣沾滿塵土,肩上的傷血流不止,染紅了她半邊身子,長髮亂蓬如草,因滿頭汗水而一縷縷黏在額前。這是一場體力與內力之拼,可惜的是,如此高強度的躲避之下,她體力如開閘之水般迅速消逝,加上失血過多,動作不可避免地慢下來,眼前陣陣發黑,胸腔裡彷彿燃燒著沖天大火,灼得她氣管喉嚨生疼不已,整個人如同全速跑了一場馬拉松,已經要到支持不住的極致了。

  可不躲,就是死!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奚玉棠猛地一個側身,眼前閃過一道凶如猛虎的劍鋒,犀利的殺氣割破了她的衣衫,帶出道道血痕,腳下淩雲步機械般地踩出,一劍,又一劍,硬生生憑著毅力躲過數招,終於,一個不察,被對方一腳正中腹部,整個人飛出數尺跌落在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她眼前一黑,又迅速清醒,撐著手臂試著起身,卻發現身體腹腔塌縮,怕是斷了幾根肋骨。

  黑衣人提著劍一步一步走來,每一步都彷彿踏在奚玉棠心上,猶如死神降臨。他眼神淩厲如狼,渾身殺氣暴漲,劍尖一滴一滴鮮血滾落在地,似乎能聽到陣陣迴響。在他們頭上,黑雲壓城,狂風四起,吹落了奚玉棠的面紗,也吹得對方衣角獵獵作響。

  一滴雨落在奚玉棠手背上,她無知無覺,腳下不斷地蹬地迫使身體往後退,一手撐著身子,另一手則扣緊了一個白瓷小瓶,裡面裝著司離在今日出門前邀功似得送給她的毒藥,據說迎風而化,沾之即死。

  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放棄,哪怕同歸於盡,她也要留下這個人的性命!

  隨著眼前出現一雙黑靴,黑衣人終於站在了她面前。居高臨下望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女子,黑衣人冷笑一聲,舉劍開口,「為了讓你死的明白,爺大方地告訴你爺的名字——爺叫裴無星!」

  下一秒,長劍倏然落下。

  與此同時,奚玉棠悄然叩開了掌心瓷瓶。

  「主子!!」——

  撕心裂肺的女聲在不遠處驟然響起,隨著天邊傳來的炸裂般的冬雷聲,兩道人影同時擋在了奚玉棠面前,鏘鏘兩聲,兩把劍帶出兩道刺眼的白光,生生格住了黑衣人只差半寸便落在她身上的劍鋒!

  黑衣人大驚失色,一聲驚呼脫口而出,「越清風!衛寒!」

  伴隨著他驚駭的呼聲,兩隻腳同時抬起,狠狠踹出!下一秒,黑衣人原地飛出,砰地一聲滾落在地!緊接著,一個紅色身影倏然飛出,直奔黑衣人。

  與此同時,長街的另一端,一張輪椅驟然出現,白髮如雪的男人輕輕扣動了輪椅扶手,只聽嗖地一聲破空尖銳之聲響起,一道暗器飛馳而出,於半空中驟然炸裂成數支小劍,全數紮進了黑衣人體內!

  暗器與紅影一前一後抵達,黑衣人痛呼聲徹響長街,劍光刷然而落,狠狠刺進了對方胸口!

  黑衣人驀然一口血吐出,伸手入懷摸出一枚迷煙彈,砰地一聲炸開。

  沖天的濃煙彌漫而起,韶光無奈掩鼻退後,待發現白霧無毒,人已消失不見。

  「窮寇莫追,先走。」

  藍玉制止了韶光的追擊,目光遙遙投了過去,先落在地上髒兮兮的奚玉棠身上,接著掃了一眼突兀出現的衛寒,緊了緊拳頭,忍住上前的衝動,轉身離去。

  衛寒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身邊的女子身上,驚鴻一瞥卻只見到了藍玉的背影,下意識皺了皺眉,腳步動了動想跟上,卻又忍住,轉身收劍,欲將身邊人抱起。

  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奚玉棠身體一輕,被身邊冷著臉的越清風打橫抱了起來。

  伸到半空的手頓了頓,衛寒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緩緩站直望了過去。

  越少主沒有低頭看懷裡人,只將深邃的目光投向眼前的錦衣司頭領,後者目不斜視地迎上他的視線。

  兩人無聲地對峙片刻,越清風頭也不回地轉身輕功離開。

  而一身紅衣的韶光則朝著衛寒微微頷首,緊隨兩人而去。

  衛寒一身寒氣站在雨中,望著幾人離去的方向,深深蹙起了眉。

  「醉花樓韶光……」

  ###

  在越清風等人趕到的第一時間,奚玉棠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鬆一口氣,而是重新將毒藥瓶子蓋好,之後才放心地倒在越清風懷裡,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便睡了一天一夜,等甦醒時,全身的骨頭都彷彿被碾壓過一般酸痛難忍,奚玉棠面無表情地睜眼望著頭頂的紗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不是在自己房間,心下鬱悶了片刻,開始反省自己最近為什麼總受傷。

  許久,只聽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軲轆轆的木輪碾地聲,讓她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

  「棠棠,醒了?」

  奚玉嵐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喜悅輕輕響起,奚玉棠扭頭看他,眨了眨眼,後者輕笑一聲,遞來一杯熱水,傾身餵到她嘴邊。

  一杯水下肚,奚玉棠火辣辣的嗓子有所緩解,還沒等她開口,便聽自家兄長道,「裴無星是卓正陽的弟子,武功高強,心思狠辣,你能在他手裡活下來,哥哥為你感到驕傲。」

  奚玉棠盯著頭頂的紗帳,沉默了一會才道,「卓正陽這麼快就對上我玄天,你覺得我還能躲麼?」

  「……」意識到她在反駁自己先前不准她試探卓正陽的態度,奚玉嵐抿了抿唇,乾巴巴道,「你想做什麼?」

  她想做什麼?她要殺了他們全部人!

  「今日之辱,來日必千百倍奉之。」她擲地有聲。

  一聲歎息幽幽響起,奚玉嵐乾燥溫暖的手落在了她手背上,「你想做什麼,哥哥幫你。」

  「嗯。」奚玉棠反手抓住他修長的手指,鼻子一酸,有些委屈。或許是因為此時在身邊的是兄長,她難得沒有武裝自己的心思,轉頭望著他,眼眶通紅一片,「你快點站起來。」

  奚玉嵐受寵若驚,緊緊攥著她的手,嘴角彎彎道,「好。你也不能總受傷,知道嗎?」

  「我也不想。」奚玉棠無辜地看著他,「樹敵太多,每天都有人要殺我,連你們聽雨閣也這樣。」

  奚玉嵐大囧:「……我回去就下令,以後玄天教主的任務一律不接。」

  「不夠,」奚玉棠骨折挺屍,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堅持,「雖然你們屢次任務失敗,拿不到賞金,但傭金還是有的。」

  「……」

  「我回頭讓人送銀票來。」奚玉嵐笑容僵硬。

  「送到雪山。」

  「好,送到雪山。」

  「我要組暗衛。」

  「嗯,我們組暗衛。」

  「要一百人。」

  「行,一百人。」

  「還要有大馬車,以後出門都坐大馬車。」

  「……好,哥哥給你備。」奚玉嵐一臉無奈,寵溺地彈了一下她的鼻尖,「還要什麼,一次性說夠。」

  奚玉棠眨眼,「想到了再說罷。」

  見她精神不錯,奚玉嵐總算放下心來,嘴角揚著,毫不掩飾地表達著自己的開心——

  妹妹管自己要東西了!

  簡直高興得想繞京城跑三圈!

  不過很快,他想到一事,眼神又涼了下來,「你跟衛寒怎麼回事?」

  「啊?」奚玉棠怔愣,「我跟他能有什麼事啊……」

  「那小子對你有企圖你看不出來?」奚玉嵐冷下了臉。一個兩個都想打我妹主意,媽的都弄死!

  有企圖……

  想到望湘樓一敘,奚玉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覺得他大概是誤會。」

  奚玉嵐挑眉。

  「嗯……他大概自尊心受挫,覺得自己沒有奚玉棠好。」念出自己名字,奚小教主無比彆扭,「當時我倆都中相思散,我寧願自殘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覺得,嗯……我在為玄天教主守身如玉。」

  奚玉嵐:「……」

  怎麼辦好想給衛寒那小子點蠟!

  「他不是你下屬嘛!我還是他下屬呢,上司的事,由上司處理。」奚玉棠不滿,「你跟他到底關係如何?」

  奚玉嵐吶吶道,「沒見過我真面目。」

  也就是說不如越清風,不過君子之交咯?

  衛寒的立場有些奇怪,現在還分不清敵友,也摸不透他的目的,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卓正陽的人。奚玉嵐只知他一心想讓宋季同死,接班聽雨閣副閣主也是為了取得師父和皇帝的信任,好像最終目的也不過是官場上的位高權重。但此人不能小覷,誰知他究竟想幹什麼?

  奚玉棠聽完自家兄長的講述,想了想,道,「應該不是一路人,他對武林裡的身份地位沒什麼興趣。」

  奚玉嵐贊同她的結論。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見她面露疲色,奚玉嵐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別想這些複雜的事,好好休息,爭取早點把傷養好。都說傷筋動骨一百日,既然你身邊有沈大夫,該不會受太多罪。」

  提到沈七,奚玉棠忍不住露出笑容,「嗯,萬事有小美。他人呢?」

  「我讓他歇著去了。」奚玉嵐無奈,「最近你總受傷,他還要幫我治腿,已是累得不行了。」

  奚玉棠羞愧地摸了摸鼻子,不再開口。

  倒是奚玉嵐猶豫了片刻,試探道,「倒是清風……你們兩個吵架了?」

  奚玉棠疑惑地看他。

  「……算了,沒什麼,好好休息。」奚玉嵐摸了摸她的頭。

  說完,他推著輪椅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奚玉棠。

  ……越清風怎麼了?

  ……越清風一點事都沒有。

  守在門口,越少主表面平靜,內心忐忑,見奚玉嵐出來,立刻撲上去,殷勤地幫自家師兄推輪椅,同時咳了幾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師兄,如何?」

  奚玉嵐撇嘴,「沒生你的氣。」

  「真的?」

  「……不信拉倒。」

  見自家師兄一臉坦然,越少主頓時喜笑顏開,輪椅也不推了,打聲招呼便把人丟在院子中央,轉身跑去看心上人去了。

  奚玉嵐:「……」

  結果越少主興致衝衝地進門,卻發現奚玉棠早就睡過去,頓時失望地耷拉下臉,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久,幫她順順頭髮,摸摸臉,見人有清醒的趨勢,又趕緊收手,乖乖屏住呼吸,直到床上人呼吸平順,這才悄悄走了出去。

  這次沒能跟心上人說上話,越少主耐心地又等了一天一夜,想東想西,好不容易聽到人醒了,不知為何,想到那日兩人不歡而散,又慫包地失去了見她的勇氣,再聯想到她受傷當日出現的衛寒以及那人勢在必得的眼神,氣得吃不下飯,索性把自己關在屋裡。

  想來想去,最後他決定把奚玉棠弄走。

  弄到哪去呢?

  他倒是想把人弄回江南,但想來奚玉棠不會同意,於是左思右想,決定將人送到大相國寺附近的越家別院去。

  大相國寺在京郊,地理位置極好,是皇家指定的祭天之處。如今入冬,國內無大事,輕易不會有人涉足,出入大多是達官顯貴家的女眷,只要安頓好,還能讓她遠離京城的渾水和危險,是個養傷的絕佳地方。加上那裡後山深處還有個溫泉,極少有人知曉,泉水對內外傷都有好處,就是無傷也能錘煉筋骨,非習武之人不能承受泉水浸泡,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師兄,對自己都極有益處。

  怎麼想,都非常完美。

  他將想法詢問了沈七,後者本不願隨意移動奚玉棠,但聽說了溫泉之後,立刻二話不說答應下來,並主動承擔了說動奚玉棠的任務。

  只要奚玉棠同意,師兄自然會同意,越少主簡直要為自己這個決定點個贊了。

  果不其然,沈七不費吹灰之力便說動了奚玉棠,一行人準備了一天後,於翌日清晨天未亮時,悄無聲息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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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床分你一半

  越家京郊別院,位於大相國寺以西,占地面積極大,按照奚玉棠的看法,這裡就是個度假山莊一般的存在。

  而他們也正是來度假的。

  不得不說,作為大晉第一世家,越家的底蘊永遠都在刷新著人們的認識。京郊的莊子對於權貴們來說多如牛毛,但能有這般面積、這般距相國寺極近的地理位置的還是少之又少,而奚玉棠在入駐別院的第一天,便被越家的財大氣粗亮瞎了狗眼——

  這裡居然有一間幾乎全由暖玉鋪地的房間!

  從入冬後,她身體不斷受傷開始,沈七的脾氣就不太好,尤其是在上次她拒絕了沈七用離火草入藥以及廢除武功的提議後,他們享譽天下的沈大夫便有些固執脾氣,這次來京郊別院,在得知這間暖玉房後,幾乎是強勢地、不容任何人反駁地將奚玉棠安置在了其中。

  ……哪怕它多年來只住進過越家少主一個人。

  千年天然暖玉床,對人身體極好,不僅可以驅寒化病,還可助人百毒不侵,普通人躺了延年益壽,習武之人躺則對武功修習有益無害,可以說是天下極品的玩意,最是適合奚玉棠這種身有重傷還兼有寒毒之人。若不是天時地利人和造就這一間屋子一張床,恐怕無論要付出何種代價,沈七都會要將其搬回雪山!

  可這樣一張床,就這麼隨隨便便放在了越家別院……且無人看守,就和別院裡所有其他房間一個待遇,彷彿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不了一般。這種不僅僅是財大氣粗就能辦到的事,對越家來說,彷彿已習以為常。

  這就是綿延千年的大世家底蘊了。

  奚玉棠羨慕得眼都紅了。

  若是放在平時,她實在沒有那麼厚的臉皮住進這樣的屋子,畢竟真正說來,在她、越清風、奚玉嵐三個人裡,越少主才是那個真真正正久病沉屙,隨時可能病得要死的那個人,而這間暖玉房自然也是越家為他置下的,據說小時候,越清風沒少在這裡養著。

  但此時不同以往,她寒毒發作在即,又兼之重傷和武功盡失,為了不使沈七的臉色更難看,只好厚著臉皮,頂著越家別院所有跌破眼鏡的僕人的目光,住了進去。

  ……好在越清風並無反對。

  確切的說,越少主幾乎是想都沒想地便主動安排她住在了這裡。

  斯年和秋遠顯然也早就想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思,他們也喜歡奚小教主,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到了這間暖玉房,只是沒想到的是,玄天教這幫窮逼,在看到暖玉房時,居然各個眼暴精光,恨不得一寸寸將其敲下來運走……

  那眼神,如同餓極的狼看到兔子一般,熟悉的很——上次他們見到這目光,還是在去江南時,玄天之人盯著自家主子那張謝彥之的琴時……

  ……奚玉棠倒也不覺得丟臉。畢竟千年暖玉難見,將千年暖玉當地板磚鋪的更少見,眼皮子淺的人第一次見到都會這樣,別說韶光、司離他們了,就是她自己第一次踏進這裡時,也忍不住暗歎越家壕之程度。

  好在他們也只是想想,並沒有真正下手去搬。

  第一日到達別院,一群人安頓好後便各自歇下,奚玉棠被沈七盯著喝完了藥,又和他聊了半天後,默默躺在暖玉床上,感受著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洋洋暖意,不知不覺一身疲憊洗盡,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誰知睡到半夜,身邊突然多出一人,她如今雖功力盡失,但警覺性還有,幾乎是第一時間便醒了過來,一把扼住了人手腕,雙眼猛地睜開,一絲殺意盡顯。

  ……半夜爬床被抓包的越某人一臉無辜地對上了她的視線。

  窗外雨聲瀟瀟,兩人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都沒人開口。

  「咳咳咳……棠棠。」最終還是越少主首先頂不住對方那看賊般的目光,吶吶地開了口。

  奚玉棠默默盯著他,等他一個解釋。

  「……我冷。」越少主委屈地撇嘴。

  冷個屁!冷你不會自己加火盆子?冷你不會燒地龍?堂堂越家少主在自家別院冷得睡不著,還有理了?!

  奚玉棠氣得冷笑。

  「滾。」她沉聲道。

  這是自她離開廣明院那日以來,開口對越清風說的第一句話。

  「不。」越清風已經摸透了這個人的脾氣,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越是對她凶,她自己越凶,反而越是好好跟她說話,她越是招架不住,「我真的冷。」

  說完,還咳了好幾聲。

  奚玉棠被他這幅無恥模樣驚得目瞪口呆,想到這房間還是眼前人讓出來的,便一句趕人的話也說出來,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對峙。好一會,才洩氣地開口,「想怎樣?」

  想跟你睡!想要你!

  越清風默默咀嚼著這幾個字,最後可憐兮兮地吐出一句話:「床分我一半……可好?」

  奚玉棠:「……」

  借著微弱的燭光望過去,果不其然見他臉色蒼白,想到如今入冬,外面還下著冷嗖嗖的冬雨,又想到他身子弱,實在說不出拒絕的狠話來,只好憤恨地瞪他一眼,默默撐著手臂,往裡挪了挪。

  越清風頓時高興得喜上眉梢,知道她肋骨骨折,哪能勞動她,當即直接把人抱起來輕輕往裡放了放,除了外衫,只著中衣躺在了她旁邊,嘴角的弧度自始至終沒有一點收斂的跡象。

  ……奚玉棠懶得看他這幅模樣,乾脆躺好閉眼,準備睡覺。

  可沒想,還沒等她入睡,便聽到身邊人幽幽道,「棠棠……」

  奚玉棠簡直要掀桌了!

  還讓不讓人睡覺!煩不煩!!

  「又幹什麼!」她咬牙切齒。

  越清風翻過身面對她,一臉無辜,「沒被子蓋。」

  ……半夜爬床還不帶鋪蓋你怎麼這麼不敬業啊你啊!

  奚玉棠怒視眼前人。

  越清風自知理虧,不敢說話。

  他就是按捺不住想過來見見她嘛,醒來以後都沒能說上一句話,出京的一路上奚玉棠也不理人,就連他主動示好安排這暖玉房,對方眉頭也沒皺過一下,簡直要把他逼瘋了好嗎?

  他左思右想,怎麼都睡不著,就想著見見她,跟她說說話,分床睡這個念頭不過是個奢望,一開始他就做了被趕出門的打算,當然不會自帶鋪蓋了!可誰知他家棠棠如此心善,竟然真允許他分了一半的床!

  這下,沒帶被子的越少主悔得腸子都青了。

  「雖是暖玉床,但若是不蓋被子,我第二日還是會著涼的……」他請求般地悄悄扯了扯奚玉棠的被角。

  ……你還撒嬌!你個大男人還跟我撒嬌!

  奚玉棠氣得牙床都疼!

  對著這麼一個不要臉貨,偏偏自己還占了人家別院的最大便宜,奚玉棠一肚子氣發不出,還打不過,只能強迫自己閉上眼深呼吸,好一會才冷著臉,看都不看地將偌大一床被子往旁邊沒好氣地扯了扯。

  越少主簡直要樂瘋了,二話不說扯過被子鑽了進去。柔軟的被裡還殘留著奚玉棠的體溫,以及她沐浴後的淡淡清香,幾乎是在蓋上被子的一剎那,暖意便充斥了他四肢百骸,舒服得令人險些喟歎。

  雖然同床共眠不是一次兩次,但同蓋一床被子卻還是第一次,越清風激動得心跳如擂鼓,規規矩矩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雙手都好似不知該如何安放,只能僵硬地放在兩邊,整個人跟挺屍一般無二。然而若是有人能看一看他此時的神情,便知他已經樂得找不到北,深邃如星光般的眼睛彎彎地,盛滿了幾欲溢出來的幸福感。

  心上人捨不得他受凍!

  心上人還願意跟他說話!

  心上人太好了!

  還好沒自帶鋪蓋!

  奚玉棠也平躺著,接二連三被打擾,已是沒了睡意,只能瞪著大眼睛盯著頭頂的綢帳,感受著身邊多出來的一個熱源,渾身上下不自在,若非她五感如今不夠敏銳,恐怕還能聽到對方咚咚咚的心跳聲。

  ……其實她自己心跳也有些快,但她強迫自己忽略了。

  「棠棠。」越清風的聲音溫潤好聽,如同這身下的上等暖玉,「睡不著。」

  「關我屁事。」奚玉棠冷硬地開口。

  「我們說說話吧。」

  「不說。」

  「依你看裴無星的功夫出自哪家?」

  「……」

  為什麼這個人總能挑起讓自己說話的興致!

  奚玉棠暗自磨牙,良久才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我不太瞭解紫薇樓的內功心法,不是說卓正陽是你們大師兄麼?既然是他創立的門派,想來派內的武功是他結合寒崖老人一脈自創的。單從裴無星來看,我看不出跟你的功夫有相似之處。」

  越清風得逞地無聲一笑,淡淡道,「師父他老人家所學龐雜,我不過只得其一分而已。」

  只得一分,已是大家。

  真羨慕。

  奚玉棠默默感慨,想了想道,「裴無星走的是剛硬的路子,雖然使劍,但總覺劍不是他最擅長的武器。如果我是他,我大約會用刀。」

  「據說卓正陽就是刀法大家。」身邊人接話。

  「那就應該是了。」奚玉棠眯著眼回想當日長街一戰,有些遺憾自己不能和裴無星對上兩招,從頭到尾都在狼狽地躲避和逃竄。想到她那日無比狼狽的模樣,心中鬱氣橫生,不知不覺便深深握緊了拳頭。

  下一秒,一個微涼的手悄悄覆上了她的拳,對方手指修長,明明常年握劍,卻也只在手上留下薄薄一層繭,皮膚光滑得比女子更甚,以掌包拳,竟輕易地將她的手包裹了起來。

  「別惱。」越清風語帶安慰,「等你傷好,再殺他不遲。到時我幫你。」

  ……不用你幫我也能殺!

  她默默在心裡反駁。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知道自己在生氣,被對方一根一根鬆開手指,奚玉棠只覺他如玉般的指尖輕輕撫過自己掌心被深深掐出的印子,像是輕羽拂過,癢癢的,令她心神都微微一顫。

  「衛寒又是怎麼回事?」身邊人措不及防地又問了一句。

  「嗯?」奚玉棠還沒回過神,聽到聲音,下意識收手,卻被對方快一步緊緊攥住了手指。試著掙了兩下,無法掙脫,不禁蹙眉,「放手。」

  「不放。」越清風似乎沒意識到身邊人憤怒的視線,也不看她,又問了一遍,「衛寒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怎麼知道。」奚玉棠沒好氣地回道。

  「他那日為何會在?」

  「……都說了我不知道!」你這副質問妻子出軌的語氣怎麼回事啊!

  「你當日見了他?」越清風突然回頭。

  措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奚玉棠不知哪來的心虛,竟然想避開他的目光,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便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他約我望湘樓一敘。」

  掌心被攥著的力道驟然一重,奚玉棠吃痛地蹙眉。

  「不過後來我把他氣走了……」鬼使神差地,她又多加了一句話。

  對面人怔了怔,握著她手的力道漸漸鬆了下來,語中帶笑,「哦?」

  ……實在沒好意思把跟奚玉嵐說過的解釋再說一遍,奚玉棠含糊地一語帶過,不欲多說。

  越清風深深看她一眼,沒再追問。

  其實他也看得出奚玉棠和衛寒沒什麼關係,但又不得不承認衛寒果然是個人物,能得堂堂玄天教主的欣賞之人放眼天下武林也沒幾個,他心裡當然不舒服。尤其是長街那一日那小子看他的眼神,若非奚玉棠受傷,他都要忍不住向對方請教一二了。

  那眼神……

  「你們怎麼回事?」奚玉棠不解,「怎麼一個兩個都問起衛寒了?」

  越清風驟然回神,挑眉,「還有誰問了,師兄?」

  「嗯。」奚玉棠點頭,「他果然不妥麼?我和奚玉嵐討論過,此人心思深沉,目的和立場不明,也不知是敵是友。」

  當然是敵了!

  越少主默默腹誹,嘴上道,「是有些不妥……以防萬一,還是少些來往比較好。」

  「我也這麼想。」奚玉棠贊同。

  話音落,對面人頓時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奚玉棠被他陡然間的輕笑驚豔得晃了眼,盯著他看得移不開眼,眼見越清風嘴角笑容加深,頓時別開頭,冷道,「還睡不睡了?不睡滾。」

  身邊頓時傳來一陣低笑。

  「……」奚小教主耳尖發熱,又想磨牙了。

  「別笑了!」她低低怒吼。

  「好。」越清風笑意濃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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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溫泉

  翌日醒來時,奚玉棠神清氣爽,越少主萎靡不振。

  他在奚玉棠醒來之前就回了自己院子,吃飯時那眼下明顯的黑眼圈看得眾人面面相覷,紛紛詢問他是不是病了或者認床,沈七還給把了脈,但也只說心有思慮,沒休息好。至於秋遠,默默望天,假裝自己不知昨日主子半夜出門淩晨回來之事。

  ……想也知道他爬床去了啊!

  既然連床都爬了為什麼還會這樣?奚小教主現在又不能動手,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秋遠心中對自家主子充滿了鄙視。

  眾人還以為他思慮的是奚玉棠的身體狀況以及京城那邊的風起雲湧,心中還贊了一把越少主大義,可真正的原因,大約也只有越某人自己心裡清楚了。

  原本以為爬床是件幸事,當然,事實上的確挺令人開心的,畢竟拉著小手一整夜都沒捨得放開……但若是整夜和心上人窩在一張床上、一個被窩裡,卻什麼也不敢幹,只能趁人睡著後輕輕抱一抱,連親親都不敢,生怕吵醒人,一晚上旖旎的心思卻不停強迫自己心如止水,還要分出神來對付那被內力強制壓下的相思散殘毒,想來,換成誰都睡不好吧。

  這種原因當然不能說出來了!

  說出來,越少主即便臉皮再厚,也覺得丟人……

  那麼還繼續爬床嗎?

  當然了!

  哪怕黑眼圈掛到下巴上也無法阻止他親近心上人!

  所以當日夜裡,他就又來了。

  這次自然也不會帶鋪蓋。

  奚玉棠已經敗在了他堪比城牆的臉皮下,對於他總跑來和自己分床上睡的舉動雖氣憤卻也理解,只不過這個理解大約和越清風的理解不同,而是看在暖玉床以及初冬細雨上。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確臉色不好,明顯有些憔悴的情況下,心裡一軟,也就放任不管了。

  於是越少主一連幾天都活在既幸福又痛苦之中,直到奚玉棠熬夠了十日,恢復了武功。

  隨著她武功恢復,在真氣的幫助下,傷勢也肉眼可見地日漸好轉起來,不出三日就能下床,只不過沈七還是禁止她大幅度移動,這不行那不行的,也因為她先前失血過多,如今即便下地,也仍然像個瓷娃娃一般被人對待。

  好在她從小習武,身子骨已被傷病錘煉得足夠堅強,這才頂住了重傷。按照沈七的估計,配合他的藥,再過十幾日,就差不多可以恢復如常。奚玉棠對此很滿足,要知道,換成普通人,別說十幾日,就是三五個月也不過能夠正常行動,什麼粗活重活下力氣的事就不用想了,至少再將養月餘,而她,天時地利人和,有底子,有神醫,有暖玉床,齊活了。

  來到別院的第五天,奚玉棠見到了失蹤多日的冷一。

  她猜得沒錯,長街之戰當日冷一的確被人引開,且遭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危機,若非他拼著一條命衝出重圍,並且恰好被一位好心人救下,恐怕不死也殘。如今能下地走動,且跟著暗號尋到莊子上,奚玉棠深深覺得這簡直是佛祖對他的庇佑。

  冷一受傷,忙活的自然也是沈七。作為玄天御用大夫,以往在雪山上他只負責奚玉棠一人,如今出門在外,卻要照顧一大堆人。可笑的是,他們這群人原本除了沈大夫,各個是高手,如今卻是一群傷兵,尤其冷一傷得比奚玉棠重得多,幾乎去了半條命,沈七花了大力氣才吊住他的氣息,只能等人慢慢將養,輕易無法再移動了。

  當初的暗衛四人,如今薛陽在江南,迎秋坐鎮雪山,冷一重傷,護衛奚玉棠的任務全部落在了韶光肩頭,壓得她整晚整晚不敢安睡。而奚玉棠武功恢復後,當即召回司離,不顧阻攔地將其放在了沈七身邊,對他下了死命令必須貼身保護,有任何閃失,就提頭來見。

  沈七拗不過她,只好領情。

  司離在到達別院後的當日便被奚玉棠派去京畿那邊處理從唐家餘孽那裡搜到的一堆唐門事物,如今事成,剛剛回來,聽說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可以不再出遠門,高興極了,若非沈七還要照顧一群病人,恐怕早就拉著人窩在小屋裡鑽研起毒來。

  他帶回了將近兩車的東西,都是唐家暗器和各種典籍秘籍,如今全部丟給了奚家兄妹。兩人好歹是半個唐門人,從小玩暗器長大,自然當仁不讓地湊在一起研究,一討論就是一整日,連吃飯睡覺都還是手下人提醒才記起來。

  而這就苦了越少主。

  當他發現整個莊子上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很忙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且不說他如今人在京城,許多事情即便是遙控指揮也不敢動作太大,加上才剛剛出手滅了宋家滿門,錦衣司盯這件事盯得緊,正是需要避風頭的時候,就說和心上人的相處吧,也出了問題。奚玉棠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研究唐家暗器裡,就連晚上兩人同床共枕時的話題也都繞不開此列,可他明明打的算盤是利用這段休假的時間增進感情的!結果呢!增進了心上人和暗器的感情!

  越少主心塞至極,卻也無可奈何,他吃了教訓,不敢對奚玉棠抱怨,也後悔自己那日說過的話,只能苦哈哈地陪著,生怕自己腦子一抽,再做出點什麼後悔莫及的事來。

  他那日對奚玉棠說的話真真起了作用,如今奚小教主全副心神都放在提升自己和實現復仇大業上,別說談情說愛了,就連日常的對話都沒有幾句,要說就說正事,沒有正事就討論武學,若非有傷在身,恐怕還要拉著他對練一二。

  ……越少主習武多年,自認對武功還算感興趣,可如今也有些嫌棄它了。

  想來想去,他乾脆自暴自棄地也湊在了奚家兄妹面前,三人一起研究起了暗器和武學之道。

  直到又過兩日,沈大夫放話,除了冷一,其他人都可以去泡溫泉了。

  越清風幾乎是長長鬆了口氣,當天晚上便興致盎然地要帶著心上人上山。但他卻忘了,儘管自己每夜都和奚玉棠睡在一起,卻依然沒有正式上位,泡溫泉可以,男女有別,大家分開。

  ……越少主怨念地看了一眼提出這個要求的自家師兄,後者毫不掩飾地對上他的視線,鄙視地冷笑了一聲。

  分開便分開吧。

  越清風所說的溫泉,在大相國寺後山五里以外的某個隱秘的小山谷裡,由於地形的緣故鮮為人知,多年前由越家人發現,本打算圈地占山,卻發現這裡早是有主之人,只不過對方家族沒有習武之人,只道溫泉是害人之泉,下之必死,於是便擱置了下來。直到越少主接手越家,接手此地,多方探查,才發現了其中奧秘。

  奚玉棠第一次下池時,也忍不住感慨大自然果真神奇——這哪是什麼溫泉,這簡直是造物主的奇跡!

  她不過方才接觸到泉水,便立刻察覺到自己的真氣開始隱隱躁動,當即便運轉起太初心法,一入定,便是將近三個時辰。而等她收功時,天邊晞光漸現,整個人神清氣爽,內視自身,不光傷好了許多,就連內功也有所進益。

  想來,若是能日日泡此溫泉,定能以最短時日突破太初第八層,正式進入最後一層的修習當中。

  簡直是這段時日來最大的驚喜!

  感謝造物主!感謝越清風!

  由於來時便被提醒不能浸泡超過三個時辰,否則反而會對身體有害,奚玉棠當即便脫身而出,帶著韶光開開心心出了山谷。在那裡,越清風、沈七和奚玉嵐都在馬車上等著她。

  夜深露中,剛一上車,沈七便遞了一杯藥茶給她,奚玉棠乖乖喝下,運功將全身寒氣散去。見三人都等著自己反饋,她毫不猶豫地將溫泉誇讚了一番,尤其說到了對於傷病和真氣的效益,事無巨細,只為給沈七下一步的治療提供新的思路。

  在講述的同時,沈七也在給她把脈,仔仔細細查看過後,承認了這泉水的奇效。

  越清風從頭到尾沒有說話,只雲淡風輕地聽著,直到快回到別院,才淡淡開口,「斯年,告訴奚教主你第一次在泉中入定了多久?」

  斯年駕車的動作頓了頓,道,「回主子,屬下用了小半個時辰。」

  其餘幾人微微一怔,求解地看向越清風。

  「暗傷越多,入定時間越長。」後者幽幽開口。

  話音落,馬車裡一片寂靜。

  奚玉棠頓時尷尬,安慰地拍了拍沈七的手背,後者臉色難看,不願開口。奚玉嵐則直勾勾望著自家妹子,心裡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哎呀,習武之人,身上有點傷很正常。」奚玉棠只能吶吶地看向對面的越肅兮,「你呢?」

  越清風涼涼掃她一眼,沒說話。

  馬車外,斯年冷不丁地接話,「主子也用了三個時辰。」

  「斯年!」越清風冷聲低喝。

  斯年默默閉嘴,不再開口。

  沈七的臉色更難看了。

  作為越清風的主治大夫,他身體什麼情況自己瞭解,幼年那場病要了他半條命,直接導致他之後數年一直處於隨時會死的危境之中。原本他是不被允許習武的,但寒崖老人為他提供了另一種活命的路子,即用內力來抵抗病魔,武功越高,活得越久。可即便如此,一個人的極限能有多高?就算越清風年紀輕輕便已是天下武林難出其右的高手,又有幾分長久活下去的希望?

  連他也不過泡了三個時辰。

  「回去就給我喝藥,以後再不准隨便嫌苦!」沈七只能狠狠瞪向奚玉棠。

  「……哦。」無辜躺槍的奚教主滿臉委屈。

  見他還是一副氣不過的模樣,奚玉棠討好地勾了勾他氣得冰涼的手指,「別只罵我一人呀,你看奚玉嵐,信不信他明日也是三個時辰?」

  奚玉嵐:「……」你可真是我親妹妹!

  「奚少主能跟你一樣嗎?」沈七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奚少主的傷是僅此一次的致命打擊,原本底子好得很,你呢?我離火草還未入藥,你……」

  「阿七!」

  奚玉棠驟然厲聲打斷他,語氣中濃濃的警告之意,聽得身邊所有人瞬間繃緊了神經。

  沈七猛地收住話頭,怔了怔,別過臉看向別處。

  馬車裡氣氛緊張而窒息,許久,才聽奚玉棠威嚴而鎮定道,「好了,到此為止,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死不了,而且如今有溫泉,已是大有進益,此事以後別再提了。」

  不知不覺便擺出了久居高位的氣勢。

  眾人沉默。越清風定定看她一會,收回視線輕描淡寫道,「溫泉最多只能泡五次,五次後便會失去效用。第一次效果最佳。你最好心裡有自己的打算,我建議你在別院的這段時間,隔一日來一次,連續三次足矣。」

  奚玉棠飛快地掃他一眼,頷首,「嗯,我也這樣想。」

  一旁奚玉嵐看看沈七,又看看越清風,猜到他們許是知道一些自己不知的隱秘,而奚玉棠並沒打算告訴自己,心裡憋悶得難受,只能輕輕歎息著揉了揉妹妹的頭頂。奚玉棠轉頭看他,沒有說話,卻是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笑容裡,有安慰,有堅持,也有著奚玉嵐看得懂,卻不想懂的東西。

  那是她這麼多年來,苦難和困境如影隨形、習慣成自然的坎坷經歷。

  不用多說,已是你我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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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8: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救命之恩

  所謂一語成讖,當第二日奚玉嵐去泡溫泉時,果不其然也在裡面待了三個時辰。

  沈七覺得自己心好累……為什麼會攤上這麼三個病人!

  不過相比奚玉棠之後的神清氣爽,奚玉嵐因為腿傷的緣故,下水時沈七特意在他腿裡埋了針,那三個時辰,是他活生生忍著劇痛忍過來的,等到長歌把他撈出水時,整個人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然而不得不說,正因為如此,等奚玉嵐清醒時,第一時間便發現了自己的腿開始有了更明顯的知覺。

  他原以為腿裡的針還未取,可當長歌告訴他,針在他回到別院時就已經被取出時,奚玉嵐足足怔愣了半刻鐘,接著,整個人陷入了狂喜之中!

  「什麼?!他不用施針腿就有反應了?」奚玉棠聽到消息時正在吃早飯,見韶光興奮地點頭,當即丟下碗筷飛奔了出去。

  招呼不打地一把推開奚玉嵐的房門,沈七已經在為他診脈了,長歌盡職盡責地守在奚玉嵐身後,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強忍著打斷他們的衝動乖乖等在一旁,直到沈七寫完了方子,奚玉棠才迫不及待地開口,「小美,怎麼樣?」

  奚玉嵐自己還沒問便被人搶了先,不禁無奈一笑,見沈七放下筆,也期待地看了過去。

  還沒等沈七開口,越清風也走了進來,開口便問起了自家師兄的情況。

  沈七掃了三人一眼,撇嘴,「幹什麼?又不是可以站起來了,激動什麼?」

  三人均是一愣,好半晌,奚玉嵐苦笑一聲,眼底光芒暗淡下來,奚玉棠和越清風也自知失態,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沈七將三人反應看在眼裡,收拾好隨身銀針,這才慢吞吞道,「再有半個月。」

  「……」

  !!!

  什麼?!

  奚玉嵐猛地抬頭,目光直勾勾地望向沈七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越清風一口氣沒提上來,握拳抵唇一陣咳嗽,至於奚玉棠,則整個人撲了過去,抱著沈七興奮得眼睛都亮了起來,「小美,真的嗎?再有半個月我哥就能站起來了?!」

  或許是太過激動,奚玉嵐並未意識到這是自家妹子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承認他的兄長身份。他緊緊地握著拳,用力得幾乎要將手心戳出道道傷口——整整六年!他等了整整六年!原以為下半輩子都要靠輪椅而活,誰知皇天不負苦心人,他不僅兄妹相認,還能再站起來!

  這一瞬間,奚玉嵐覺得自己再無所求。

  「主子嗚嗚嗚嗚……」長歌放聲大哭。

  沈七被撲了個踉蹌,好不容易接住人站穩,懶洋洋地挑眉睨她一眼,沒好氣道,「我說半個月就是半個月,還信不過我?」

  「我信!我信我信!」奚玉棠大笑起來,抱著沈七就轉起了圈圈,「小美你真棒!我好愛你哈哈哈哈!」

  一個大男人,被個頭只到自己鼻下的女子抱著轉,換成誰都受不了。沈七平日裡聽多了奚玉棠口無遮攔,沒對她的話有什麼反應,卻因為被抱著轉圈而羞紅了臉,惱羞成怒地狠拍她的胳膊,「鬧什麼!快放我下來!奚玉棠你想傷上加傷嗎?!」

  越清風在聽到師兄再有半個月便可站起來時也激動異常,但他向來習慣控制情緒,如今已經鎮定下來。這一平靜不要緊,看到奚玉棠那模樣,臉刷地沉了下來,一把揪住人,抬手點在她麻筋上,下一秒,奚玉棠手腳一軟,下意識鬆開沈七,整個人往後倒去。

  不緊不慢地接住她,越少主氣定神閑地俯視懷裡人,「怎麼,高興得要暈了?」

  奚玉棠抽著嘴角瞪他,甩開人站好,臉上笑意收不住地看向奚玉嵐,「聽到小美說的了嗎?」

  畢竟事關自己多年的遺憾,奚玉嵐斂眸沉默了好一會,壓下洶湧得幾乎滅頂的喜悅,笑著點了點頭,誠心誠意地向沈七鞠了半躬,「多謝沈大夫。」

  「嗯。」沈七也不矯情,不避不閃地受了,怎麼說他也為了奚玉嵐的腿殫精竭慮了這麼久,這一禮還是受得起的,「不過最大的功臣當算在那池溫泉上,若非泉水有奇效,單憑我,至少還要再等兩個月。」

  奚玉嵐也承認這一點,轉頭看向越清風,「多謝師弟,師兄欠你一份大情。」

  越清風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著點點頭。

  ……既然是大人情,當然要用在關鍵處。這可是他未來大舅子,能不能拐到心上人,最後還要靠他推一把。

  兄長再有半個月就能站起來的消息讓奚玉棠高興了好久,從出了院子開始就一直保持著樂不可支的姿態,見誰誇誰,回到房間還調戲了一把韶光,並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零花錢打賞身邊人。越少主更大方,賞了整個別院,就連玄天眾人也沒落下,奚玉嵐也有賞銀,且特意為沈七、越清風又備了一份禮。

  奚玉棠聽說以後,撇撇嘴沒計較,畢竟出醫術的是她家沈小美,出溫泉的是越肅兮,她自己什麼也沒幹。

  不過想想,既然奚玉嵐是她哥,她哥有錢,她以後也不會差到哪去嘛。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她第三次去泡溫泉,這次她只帶了韶光和司離出來,韶光陪她泡水,司離則守在谷外馬車上。韶光也是第三次泡溫泉,一次比一次入定時間短,這次,不過一刻鐘便感覺到真氣的飽和,見自家主子還在入定,便先穿戴好守在了池邊。

  頭頂月光明亮如盤,直剌剌照射下來,映得泉水波光粼粼好似幻境。更深露重,谷中漸漸起了淡淡白霧,奚玉棠裹著浴巾坐在水中,削瘦的肩露在水外,月光照射下,眼底的疤痕都彷彿淡了許多。

  她已經入定了將近一個時辰。

  司離靠在馬車車轅上小憩,睡夢中突然動了動鼻子,接著倏然睜開眼睛,又嗅了幾下,察覺到不知哪裡飄來的著火後的煙味,眉頭一蹙,腳尖輕點,整個人高高躍起,三兩步衝上了旁邊的高地,手搭涼棚遙遙望了過去。

  幾里外,大相國寺火光大作,沖天的大火蔓延翻卷,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空。

  「……大相國寺著火了?」他眨了眨眼,二話不說朝著谷內跑去。

  與此同時,谷內泉邊,奚玉棠已經到了入定收功的最後時刻,韶光打起精神守在一旁,眼看自家主子即將醒來,突然警覺一起,拔劍抬頭。

  只見山谷的上端,一團偌大的黑影順著陡峭的高坡連滾而下,韶光眯起眼,借著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團黑影,竟然是兩個人!暗衛對血腥味敏感,韶光敏銳地發現這兩人身上都帶著傷,而滾落的方向正好是溫泉,憑這個速度,他們絕對會直接摔進池子裡!

  韶光臉色一變,提身飄了過去,算准他們的落腳點後,飛速出手,一手提起一個,身子猛地一旋,將兩人同時甩了出去!

  其中一人跌在了池邊,另一人則被甩在了角落深處。

  就在此時,入定的奚玉棠陡然睜開眼睛,將韶光的動作盡收眼底,眼看離自己近的那人即將落地,全身真氣猛然爆發,一掌拍向了水面!

  轟——

  巨大的水簾沖天而起,水簾中央,一個人影躍出水面,幾乎眨眼間便衝到了岸邊,手指一勾,身體急速旋轉,下一秒,水簾落下,被扔出去的兩人才看清了那個人影,已是半披好了外衫,冷冷站在泉邊。

  高挑纖瘦,一身白衣羅裙,黑髮瀑布般垂在腰後,明明出水時臉上還毫無遮攔,此時卻已白紗蒙面,透過白紗,一雙深潭般的眼睛淩厲地望向兩人。

  「噗——」離得近的黑衣男子吐出了胸腔淤血,艱難地動了動,掙扎坐起,怔怔看向奚玉棠。

  奚玉棠也迎上了他的目光。

  「……蘭玉?」他怔愣地開口。

  奚玉棠下意識蹙起眉,定定望著他好一會,冷冷開口,「衛千戶。」

  竟然是衛寒……

  黑衣男子,也就是衛寒踉蹌地站起來,捂著胸前傷口,整個人狼狽不堪,剛往前走了一步,便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緩了緩,他冷聲道,「你怎麼在這兒?」

  「衛千戶怎麼搞得這麼狼狽?」奚玉棠挑眉。

  韶光拿過一旁軟和厚實的狐裘披風細心地給自家主子披上,暖意襲來,奚玉棠這才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不禁眉頭皺得更深。

  「姐姐!」司離慢一步從山谷入口衝進來,見有外人在,反應極快地換了稱呼,「夜深了,咱們走吧。」

  「嗯。」奚玉棠頷首,裹緊披風轉身欲走。

  「站住!」身後,衛寒沉聲喊住他們。

  奚玉棠腳步一頓,回身挑眉,「衛千戶有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衛寒戒備地上下打量她,「如此深夜,你一個女子,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這好像不關衛千戶的事吧?」奚玉棠涼涼開口,「與其關心我,衛千戶不如去瞧瞧你那位同伴怎麼樣了,提醒你一句,我的手下力氣可不小,別摔出什麼毛病來。」

  還問她為什麼在這裡?她沒問他們就不錯了!

  瞧瞧那一身傷,那渾身塵土狼狽不堪的模樣,不是招人追殺是什麼?

  想把她捲進事裡,也得看她答不答應!

  衛寒一怔,下意識看向另一邊角落。在那裡,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剛剛站起來,緩慢地朝他們走過來。

  他漸漸走出陰影,月光照耀之下,讓奚玉棠幾人看清了他的模樣——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絳色錦袍,臉倒是英俊白淨,眼型狹長眼尾上揚,看起來有些眼熟,整個人氣質出眾,哪怕如今虎落平陽,從山上滾落,也無損他渾身上下的尊貴氣息。

  奚玉棠淡淡掃他一眼,心中有了底,不禁驚訝,看著是個養尊處優的貴人,沒想到也夠堅強,那肩上的傷可是不輕……

  「走。」她手一揮,轉身離去,竟絲毫沒有要管閒事的打算。

  身後,韶光和司離緊緊跟上她。

  「蘭玉!」衛寒隱隱帶怒的聲音傳來,「話沒說完就急著走,你是心虛嗎?!」

  「……」

  心虛?

  奚玉棠呼出一口氣,腳步再次停了下來,赫然轉身,冷冷望向不遠處的兩人,「衛千戶這話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懂。」衛寒捂著傷口的手又緊了幾分。

  「我不懂。」奚玉棠淡淡道,「我倒是要問問兩位,小女子不過在此沐浴,兩位偷看不成反失足,到底是誰該質問誰?」

  衛寒話頭一噎,目光掃向她腦後還帶著濕氣的長髮,下意識別開了臉。

  在他身邊,絳色錦袍的貴人伸手扶了一把重傷的衛寒,冷哼一聲,看向奚玉棠,「膽子不小,本殿……」

  「你要去哪兒?」衛寒忽然一把扣住身邊人的手臂,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目光直指望向奚玉棠。

  「不用衛千戶操心吧?」奚玉棠掃了一眼那位貴人。殿下?是個皇子?

  衛寒放開身邊人,上前一步道,「你先前……一直在這裡沐浴?」

  奚玉棠撇嘴,「衛千戶沒看到小女子從水裡出來?你們來的時候,我可已經在這了。」

  「……」想到方才泉水猛然飛濺的一幕,衛寒有些不自在。

  頓了頓,他道,「蘭玉,幫我個忙。」

  「衛寒?」貴人不贊同地看他。

  衛寒搖頭,「她不是。」

  貴人頓住話頭,狐疑地打量遠處的奚玉棠,不再開口。

  「不幫。」奚玉棠斷然拒絕。

  「你!」衛寒震驚,接著惱怒地咬牙,「我救過你!」

  「……」

  嘖,真麻煩。

  奚玉棠見他連這種話都說的出口,顯然是打算讓她以此抵恩。想了想,她對身邊的韶光低語了兩句,後者點點頭,邁步走了過去,伸手,「衛大人,我扶你。」

  衛寒下意識躲過韶光的手,指指身邊的貴人,「去扶這位大人。」

  請示地看向奚玉棠,後者幾不可察地頷首,韶光這才望向貴人。

  那位貴人倒是不客氣,直接讓韶光扶著自己。他可沒忘方才是誰把自己甩出去的,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過去。韶光個頭不高,見他歪過來,身子一躲,來到前面,直接把人背了起來,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

  貴人:「……」

  「司離。」奚玉棠又是一聲。

  司離當即會意,打算過去背衛寒,然而還沒來得及抬腳,便聽後者冷聲道,「你過來。」

  奚玉棠一怔,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我?」

  「你扶我。」衛寒不置可否。

  「……」

  衛千戶咳了一聲,解釋,「他太小。」

  小也背的動你。

  撇撇嘴,奚玉棠懶得跟他打嘴仗,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姐姐,你傷還沒好。」司離脆生生地開口。

  奚玉棠擺手,「無妨,去備車。」

  說著,伸手扶住了衛寒。

  剛架住他,對方便反手扣住了自己手腕,猛地拉近兩人距離,將一半重量壓在了她身側。

  「放手。」奚玉棠皺眉。

  「我習慣這樣被扶。」衛寒速答。

  「……」

  好想把人扔出去怎麼辦!

  奚玉棠抽著嘴角,心裡默念救命之恩,放棄了掙扎。

  衛寒低頭瞥了她一眼,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你身上很香。」他突兀開口。

  奚玉棠手指猛地一緊,剛打算把他一個過肩摔扔出去,便聽到他慢悠悠地下一句,「我信你在沐浴了。」

  「……」

  奚小教主默默咬牙,「……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你在說什麼?聲音太小。」

  「……」會告訴你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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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情敵見面

  司離趕車,其他四人坐在車內,還未行出百米,便聽到司離道,「姐姐,有人追上來了。」

  奚玉棠冷冷掃了衛寒和那位貴人一眼,兩人臉上訕訕,顯然對方是沖著他們來的。

  「甩掉他們。」她淡淡道。

  話音落,馬車抖了抖,司離鞭子一揮,驟然加快了速度。由於奚玉棠沒發話,他也沒敢把車往別院趕,乾脆隨便尋了個方向繞起圈子。然而沒多久,感應到外面不斷有人接近,韶光和奚玉棠的臉色都沉了下來——沒想到對方的速度不比他們慢,不僅沒有甩掉,反而還有被追上的趨勢。

  「姐姐,咱們快被圍了。」司離的聲音傳進馬車。

  奚玉棠沒說話,只沉默地盯著兩個拖油瓶,衛寒被她看得不自在,掃了一眼貴人,故作鎮定道,「這位是司公子,後面那些人跟我們有些過節,最好還是解決掉。」

  沒有指名道姓地點透,但憑著一個姓氏和對方那身貴氣,奚玉棠也猜到了他來自司氏,知道這是衛寒在故意提醒自己,心中鬱氣更甚,「哦?那衛大人去吧,我們等著。」

  衛寒:「……」

  他要是能去,還用拉下臉來找人幫忙麼?

  「我們主子身上有傷,衛大人是知道的。」韶光忍不住開口,「對方人多勢眾,最好的法子是避其鋒芒。」

  潛臺詞:是你們兩個連累了我們,還想讓我們去幫忙解決麻煩,沒有這樣做事的好嗎?

  衛寒抬眼看向奚玉棠。她有傷,他知道,那天的情形他看在眼裡,只是……

  「傷得很重?我見你恢復武功,以為……」

  「若是完全恢復,說話聲音還能是這樣?」奚玉棠瞥了他一眼。

  她今夜出門完全沒想到會遇到熟人,雖是一身女裝,但無論是臉還是聲音,和蘭玉都八竿子打不到。陡然見到衛寒,她已經下意識改變了聲線,但本身嘶啞的聲音卻是和聖女那甜柔的聲音截然不同,再怎麼裝也裝不像的。

  衛寒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他本就覺得哪裡違和,只因事發突然又情況緊急而沒去多想,原來是聲音問題。只是,為何他總覺得蘭玉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今日,兩位欠我一個人情。」奚玉棠深深看他們一眼,「小離,轉道回別院,韶光,去幫忙。」

  「是。」韶光二話不說翻出了馬車。

  司離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揮動馬鞭朝著別院的方向趕去。

  馬車顛顛簸簸再次加快了速度,聽到外面韶光已和對方交上手,奚玉棠面無表情地閉目養起神來。司公子已從衛寒口中聽說了眼前人的身份,在聽到對方是玄天聖女時微微驚訝了片刻,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

  出身皇家,註定眼界要比旁人高上許多,而他們司氏和江湖牽連不小,自然也會關注朝堂之外。如今京城因為宋家一事風起雲湧,聖女蘭玉之名他也是聽過的,不止因為她出身玄天教這等江湖頂級門派,還因她和越清風、奚玉棠之間撲朔迷離的關係而被人們津津樂道,想不知都難。

  「聖女今日救命之恩,司某記下了。」司公子收起了先前的高傲,放下身段對奚玉棠拱手行了個江湖禮節。

  民不與官鬥,俠以武犯禁,奚玉棠到底還是顧忌對方皇家的身份,睜開眼,頭一次認真地打量起眼前人。

  看年紀不過弱冠出頭,天庭飽滿,細皮嫩肉,鳳眼薄唇,眼神看似溫和,實則盛滿勃勃野心,眉毛斜飛入鬢,臉部輪廓棱角分明,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即便此時有些落魄,也難掩器宇軒昂——司家人倒是都長得不錯。

  「司公子客氣。」她道。

  司公子搖了搖頭,態度更加真誠,「若不是僥倖遇見聖女,今日衛大人與司某恐怕凶多吉少。待此事過去,司某必上門道謝。」

  奚玉棠掀了掀眼皮,這是在對她拉攏示好?

  「舉手之勞,公子客氣,我與衛大人有些交情,也曾有求於人,如今不過扯平。」她不欲捲進這些事中,也不喜歡和皇家打交道,態度擺得很端正。掃了一眼衛寒,後者因為受傷而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兩人的目光於半空中交匯,衛寒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奚玉棠滿意了。

  救命之恩不好報,人情也不好欠,雖然長街一戰當日衛寒就算不出現她也死不了,但不管怎樣對方還是幫了她,加上自己還有求於人,想讓他在宋家滅門案裡陰一把歐陽玄,那麼經此一事,他們之間算扯平了。

  方才兩人眼神互動間達成了共識,對方識趣,她心情也總算好了些。

  可她舒服了,換成衛寒鬱結了。他們本無交情,也沒牽絆,好不容易攀上點關係,這下又扯平……怎麼能扯平呢?這讓他還有什麼理由接近她?

  衛千戶心裡鬱悶,沉沉望著白紗蒙面的奚玉棠,眼神複雜多變,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車一路有驚無險地駛出後山,來到別院附近,剛接近宅子,裡面就衝出了幾個黑衣人,二話不說加入韶光,幫忙攔下了尾巴,各個身手矯捷,動作乾脆俐落。

  衛寒和司公子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對視一眼,心中驚詫不已。

  「……貴教果然人才輩出。」司公子口吻古怪。

  「那些不是聖教的。」奚玉棠懶洋洋地解釋。

  司公子驚訝挑眉,見馬車駛進別院,知道不是多問的時候,索性閉嘴。

  很快,他們便知道了答案。

  臉色陰沉地望著出現在眼前的越清風,衛寒的心情更差了,望向奚玉棠的目光裡帶上了一絲隱怒——這裡竟然是越家的別院!她竟然住在越清風這裡!

  司公子的視線則在奚玉棠和越清風之間轉了幾圈,了然地笑起來,「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

  衛千戶生生氣得傷口又疼了幾分。

  越清風手裡提著一盞精緻的燈,煙雨色長袍外罩著和奚玉棠同款的狐裘披風,頭髮鬆散地披在腦後,沒有白日裡的齊整精緻,卻也無端生出慵懶的貴氣。

  他就那麼氣定神閑地站在走廊上,整個人籠罩在淡黃色的光暈裡,上等瓷器般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從他們一行人下車走到這裡,目光就沒有施捨給多出的兩人一分,只專注地望著向他走來的奚玉棠。

  「回來了?」

  「嗯。」奚玉棠點點頭,也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哪裡聽著不對,「帶回兩個客人,你讓秋遠安排一下。」

  客人……

  越清風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不緊不慢地看向來人,目光在掃過司公子時微微怔了一下,咳了兩聲,難得彎腰行了個禮,「原來是五殿下和衛大人。」

  「越少主不必多禮,出門在外無需講究。」司公子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態度比方才在馬車上熱絡多了,「深夜造訪,失禮之處還請越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五殿下折煞清風了。」越清風嘴上說著,卻也沒有多少恭敬之意,以他的出身,本也無需多恭維,「沒想到蘭兒帶回的客人是五殿下和衛大人,若是蘭兒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簡直一副「我倆是一國的你們是外人」的態度。

  奚玉棠抬眸看了看越清風,沒有出聲,反倒是衛寒臉色更差,一身寒氣外泄,就差直說自己很不爽了。

  越清風忽略衛寒落在自己身上那幾乎要穿透他的視線,咳了幾聲道,「秋遠,撥出陶然苑給五殿下和衛千戶,咳,順便去請一位大夫過來。」

  這個大夫,自然不會是沈七。自家心上人帶回來兩個男人,他已經很不爽了,其中有衛寒,更不爽,願意請大夫還是看在五皇子的份上。

  說著,他看向奚玉棠,「外頭冷,你身子弱,先回房。」

  奚玉棠被他這副體貼模樣激得頭皮發麻,強忍著搓雞皮疙瘩的衝動,僵硬地點了點頭,「……好。」

  越清風笑了笑,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全身都沾著寒氣,唇色也有些發白,奚玉棠躊躇了一下,還是抬手幫他拍了拍背,「你站了很久?注意點啊,不是說不用等?」

  「咳咳……等一等也不妨事。」越清風虛弱地笑了笑,「畢竟不放心。」

  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五皇子忍不住感慨,「兩位果然感情甚篤。」

  奚玉棠動作一僵,頓時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衛寒的目光又冷了幾分,深深看了一眼奚玉棠,語氣生硬地開口,「殿下該歇著了。」

  越清風慢悠悠地將目光從奚玉棠身上收回,眸光掃向衛寒,後者不避不閃地迎上他的視線,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冷冽。

  「主子。」低沉的聲音自後方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峙,越清風輕描淡寫地收回目光,看向一身黑衣悄然出現的斯年,「尾巴解決了,要不要查,請主子示下。」

  越清風看向五皇子,後者回頭,「可有活口?」

  「留了一個。」斯年規規矩矩低頭。

  五皇子滿意地點頭,越清風淡淡道,「把人看好,聽殿下指示。」

  「是。」

  五皇子哥倆好地拍了拍越清風的肩,在下人帶領下先走一步。衛寒跟了上去,路過奚玉棠和越清風時,腳步微微一頓,「聖女今日之情,衛某記下了。」

  越清風輕輕眯起眼。

  「不用,你我扯平。」奚玉棠擺手。

  衛寒夠了勾唇角,無視身邊的越清風,目光專注地望進奚玉棠眼底,意味深長道,「一碼歸一碼,我願意欠著你。」

  說完,不等她有所反應,便快步跟上了五皇子。

  奚玉棠一頭霧水地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疑惑地看向越清風,「他什麼意思?」

  後者深深看她一眼,壓著怒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拖著人直接輕功回了暖玉房。

  進門,點燈,若無其事地解下披風扔在一旁,見奚玉棠一臉迷茫,也不說話,走到她面前幫她解起披風,垂眸掩下眼底的怒氣,口吻儘量平靜道,「不是說好離他遠點麼?」

  「我也不想,撞上了。」奚玉棠拍開他的手,自己解開披風繫帶,隨手和越清風的放在一起,脫了外衫,鑽進被窩,習慣地往裡躺了躺,留出半張床的空間,動作流暢自然,好似已經習慣。

  反正每日都要被爬床,趕也趕不走,她已經認了,卻不想這副做派落在別人眼裡有多曖昧。

  越清風看在眼裡,周身總算多了些暖意,嘴角微微一彎,也除了外衣躺下,問起今夜之事。

  奚玉棠沒有隱瞞地從頭說了一遍,提到五皇子,不禁多說了兩句,「看起來不像是個安分之人啊,那位。」

  「嗯,皇位競爭的有力人選。」說到皇家之事,越清風絲毫沒有顧忌,咳了咳,道,「當今沒有立太子,除了他,還有幾個成年的皇子心思都不小,你離他們遠些。」

  「我對這些沒興趣,對於司氏,我只在乎《太初》和《素九》的下落以及卓正陽。」奚玉棠撇嘴。想到那位五皇子眼底藏不住的野心,有些感慨,「果然皇家沒一個簡單人物,今夜之事也不知是哪位皇子的手筆。可惜了,他們遇見了你……不過越家橫插一道,不要緊麼?」

  「我也沒說會幫司煜。」連名帶姓,越清風真心對五皇子沒什麼恭敬之意,「越家向來不參與,其他世家有心思我管不著,只要別把主意打在這裡,誰當皇帝都無所謂。」

  那可未必。奚玉棠心想。

  縱觀歷史,世家勢大必然會和皇權有衝突,更何況司家草莽出身,說不忌諱是假,端看誰鬥得過誰了。

  不過這些和她相距甚遠,她的戰場在江湖,五皇子司煜之前的拉攏她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司離……

  「我有些擔心司離……」她深深蹙眉,「還是讓他們快點離開比較好。」

  「他們?」越清風挑眉看她,「包括衛寒?」

  奚玉棠古怪地看他一眼,「當然了,不是你說的儘量少接觸麼?」

  通過今日之事,她也看出衛寒應該是五皇子黨,既然參與了奪嫡,自然不好多接觸。

  她的話顯然取悅了心底煩悶的越少主,他隻手撐頭,語帶笑意地望著眼前人,「當真?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奚玉棠極少見到他這副模樣,卷長的睫毛壓著戲虐的眸光,俊美如謫仙出塵的臉上因柔柔笑意而染上一絲紅塵煙火之氣,她看得專注,有些出神,好一會才移開眼,不自然道,「你想多了,我是為了司離。」

  越清風笑了一聲,因著今夜那兩人,心中壓著重重心事,也不逗她,隨手掖了掖被角,袖風一掃熄滅了燈。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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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8: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撞破

  五皇子和衛大人深夜造訪一事,第二日一大早便傳遍了整個別院,人人都在驚訝為何這兩位平日和主子八竿子打不著大人會突然出現,更奇怪的是,據說主子半夜還請了大夫,好像是五皇子身子不適。

  不過很快便有人站出來解釋,說五皇子當日在相國寺幫太后祈福,留宿寺內,誰知僧人不小心推倒燭臺引發大火,而別院恰好離得近,五皇子便暫時尋了越少主。至於為何請大夫,也是因冬夜吹了風,感染風寒而已。

  至於衛大人,據說是湊巧查案子查到了越家別院。

  查什麼案呢?當然是宋府滅門案了。

  此消息一出,整個京城一片震動,什麼相國寺大火、五皇子借宿都瞬間變成了無關緊要之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越少主,人人都在猜他在宋府滅門案裡扮演了什麼角色,是被冤枉還是推波助瀾了……甚至還有人陰謀論地傳正是因為聖女蘭玉似乎在宋府出了事,才導致越少主震怒之下,血流成河。

  不過想想那位風華絕代的病弱少主,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是能殺那麼多人的兇手。

  奚玉棠聽到韶光回報時也略驚訝地挑了眉,心想是誰這麼有才,居然還能猜到事情真相?

  她倒是一點不擔心有誰能查出來。越清風是誰?心窟窿堪比馬蜂窩,要是做點壞事能笨到連手腳都抹不乾淨,也枉被稱為第一世家少主了。這背後之人放出來的話,明擺著要拖他下水,就算無法定罪,至少也能抹點黑。

  ……不過怎麼聽著這手段有點耳熟?

  「哎呀主子,這不就是您望湘樓跟衛千戶談的條件,換個對象嗎?」韶光恍然大悟。

  奚玉棠怔了怔,蹙眉,「有嗎?我這麼卑鄙這麼壞?」

  韶光:「……」

  站在歐陽盟主那邊想,您就是很壞啊!

  「本座才不會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不過區區謠言,越清風分分鐘能破了它,不疼不癢的有什麼用?連點皮肉之苦都沒受,一點不實際。」奚玉棠一臉鄙視,「再說,本座是那等心胸陰暗之人嗎?」

  ……你是,你就是!

  韶光一臉血。

  頂著自家手下那寫滿『不要臉』的眼神,奚玉棠瞪眼,「怎麼著,你還不同意?」

  韶光撇嘴,「屬下哪敢啊,自然是主子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

  流言發酵需要時間,算算日子,衛寒和司煜也已經在這別院住了三天,這謠言能從京裡傳到京郊也合情合理,只是,奚玉棠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拖越清風下水呢?衛寒跟越清風有仇?以前沒發現啊……

  難道這幾天又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事了?

  要說這留言不是衛寒放出來的,鬼都不信啊。

  奚玉棠穿著一身男裝窩在院子裡眯眼曬太陽,一邊想著,一邊張口吃著韶光餵到嘴邊的橘子,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

  從那日五皇子和衛寒來別院開始她就閉門謝客,對外宣稱閉關,借了斯年親自守院子,就是不想跟那兩人有更多交集。衛寒中間來找過她兩次,都被斯年以閉關的藉口打發,之後便不再來,而她這院子是主院,按理說是越清風住的,五皇子再怎麼著也不會闖主人家住的地方,於是也沒有出現。

  本來她還打算把司離也拘在身邊,後來想想,與其這樣防著,倒不如順其自然,該來的躲不過,再說司離也不小了,她又不能老母雞似的護著。

  況且,她也確實在養傷閉關不是?

  溫泉已不必再泡,她功力恢復,身上的傷在沈七的調理下也好了個七七八八,只不過畢竟傷了骨頭,為了闖司氏皇宮,她怎麼也得將狀態調養到最佳。

  ——是的,她打算夜探皇宮了,為了拿太初心法的下半部,也為了探一探素九下半部和卓正陽的底。

  想想,這才是她上京的初衷啊。

  再回想從進京到現在,自己除了殺掉宋季同,滅掉唐家餘孽以外,好像什麼都沒幹,大部分時間都在養傷,真真是虛度光陰……

  奚玉棠越想越氣,當即從軟榻上跳起來,隨手撈過椅邊長劍,對韶光揚了揚下巴,「來,寶貝兒,陪本座練練手,再不動彈骨頭都要鏽了。」

  韶光歎了一聲放下果盤,回屋拿了把劍出來,俏生生站到對面,「主子,七爺知道了會生氣的,您悠著點。」

  「你們七爺又不在,怕什麼?」奚玉棠腳踏淩雲步瞬間衝了出去,「看劍!」

  韶光臉色一變,立刻將招式擋了下來,淩雲步一踩饒至她身後,二話不說舉劍遞出。

  兩人就這麼叮叮噹噹打了起來,比起上次在京城拿樹枝慢悠悠地比劃,奚玉棠這次打得舒服多了,很快便不滿足韶光一個對手,頭也不回地高聲喊道,「斯年,下來!」

  斯年早就趴在牆頭看得心癢癢,此時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地抽劍衝了過去,三人混戰一團,鬥得好不盡興。

  就在三人戰至酣時,一個聲音忽然自背後涼薄響起,「我倒不知,是什麼風把奚教主也吹來了?」

  奚玉棠動作一頓,趁著對面兩人都愣神的功夫,欺身上前抬腳橫掃,瞬間將兩人擊飛出去,而後借著身型掩飾飛快從懷裡摸出面具戴上,心頭狂跳的同時,胸腔深處有個聲音大喊了一聲幸好!

  ……幸好她所有男裝裡襯裡都備有面具!

  韶光和斯年被踹得連連後退三步,站穩抬頭,臉色均是一變。斯年反應最快,當即便行了個禮,「見過衛大人。」

  見她沒有第一時間回頭,明知道自己前來還不停下切磋,衛寒盯著奚玉棠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奚玉棠壓下心中驚訝,不緊不慢地回身抬眸,聲音低沉沙啞,「原來是衛大人,什麼時候衛大人喜歡上翻牆了?」

  擺得那副黑臉模樣給誰看呢!

  還有越肅兮,不是說好讓他們儘快走麼?這辦事效率也太低了!

  奚玉棠心裡腹誹,面上卻一派鎮定。這幾日為了防他們,她都沒怎麼出過房門,因著連續兩日都沒人前來,她便鬆了警惕之心,今日不過就是在當院曬曬太陽,很快就會回屋裡去,誰知居然就能這麼巧地被人撞見,真不知是自己倒黴還是他太會趕巧。

  一失足成千古恨,媽個雞。

  衛寒狐疑地看她,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不知名的情緒,縱身一躍從牆頭下來,落入院中。奚玉棠懶洋洋地勾著嘴角,似笑非笑,深如古井的眸子透過面具涼薄地望著他,見韶光跑過來,頭也沒回便隨手將人攔腰一擁,那動作流暢的,不知的還以為他抱過千百遍。

  「衛千戶,若是本座沒記錯,這可是蘭兒的院子。」

  ……但願眼前人今日出門沒帶腦子。

  奚小教主覺得自己斷掉的幾根肋骨又開始疼了。

  韶光被突然出現的衛寒嚇壞了,慌得險些找不著北,被奚玉棠這麼一抱,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態,當即一臉嬌羞地把頭埋在了主子懷裡,用此舉來掩一掩自己眼中的驚駭。

  幸好,幸好主子有面具!

  斯年餘光掃到緊擁的兩人,低頭抽了抽嘴角,乾巴巴道,「兩位慢談,在下告退。」

  說著,不敢等他們有所反應,立刻身形一閃消失原地,接著悶頭全速衝向自家少主所在院子,生怕晚了出事。

  奚玉棠餘光掃了一眼斯年離去的方向,慢條斯理地擁著韶光走向庭院的石桌旁,大咧咧坐下,將人往自己腿上一放,抬眸看著還站在原地的衛寒,「既然來了,衛千戶不如陪本座坐坐?」

  衛寒陰沉著臉意味不明地望她,半晌,灑然抬步,「奚教主有請,莫敢不從。」

  奚玉棠低沉地笑了一聲,拍了拍韶光的手,意味深長道,「進屋去給爺和衛大人泡茶,小心著點,告訴蘭兒就算再心癢癢想動彈,也不准隨便收功,否則前功盡棄,知道麼?」

  韶光秒懂,嗔怪地遞了個眸光,那一眼的風情,撩得人頭皮發麻,「爺心裡只記掛主子,卻怪會使喚人。」

  名動江南的第一花魁,不僅演戲一流,煙視媚行起來也真真讓人招架不住。

  「調皮。」奚玉棠寵溺一笑,一把勾住懷裡人的細腰,二話不說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對面衛寒微微一怔,眼底瞬間湧起一絲迷茫。

  韶光也被自家主子的大膽嚇了一跳,這回是真羞紅了臉,飛快地掃了衛寒一眼,粉拳輕捶,「爺你真是……還有外人在呢!」

  說著,順勢起身,看似鎮定實則落荒而逃般扭腰回了屋。

  衛寒將兩人一番作態看在眼裡,眸子冷了幾分,意有所指道,「奚教主倒是風流,就是不知搶自己手下的女人,貴教于堂主作何感想?」

  「本座搶女人?」奚玉棠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之事,嗤笑一聲,「韶光本就是本座的人,何來的搶?給于楊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衛寒頓時語塞。

  反觀奚玉棠,像是想到了什麼事,眼神犀利地看向對面人,語氣中流露出警告,「衛千戶下次還是不要隨便翻牆比較好,這可是我教聖女的院子,你一外男,傳出去對蘭兒聲譽有損。」

  衛寒聞言,頓時沉下臉,「怎麼,蘭玉能住越清風的別院,奚教主能在院子裡練劍,衛某就連進都不行?」

  「若非這是越清風那廝的別院,蘭兒又有傷在身無法隨意行動,否則你以為本座還能留衛千戶看茶?」奚玉棠冷笑。

  蘭兒,蘭兒,一個個都喊她蘭兒!!

  衛寒死咬牙關,掩在袖中的拳緊了又緊。

  眼前這人到底是奚玉棠還是蘭玉?他到底是誰?!

  身高差不多,身段卻不同,奚玉棠聲音也比蘭玉更低啞,更像男子,做派和周身氣質也不同,就連武功……他沒見過蘭玉出手,卻知道奚玉棠劍法超群,從方才所見來看,和當日武林大會之時並無不同,不,確切的說是更精進了。

  ……難道真的是奚玉棠?不是蘭玉?

  他向來做事直接,當即便要探手去取奚玉棠的面.具,誰知還未開口,耳邊卻敏銳地傳出了屋內的女子聲音!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衛寒運轉內力,仔細聽了起來。不聽不打緊,竟然是韶光和另外一個女子,那女子聲音低啞,卻十足是蘭玉的聲音,許是傷勢漸好,已經不復那夜的低沉,倒是有了平日的幾分熟悉。

  聽到蘭玉說需不需要她出去見一見時,衛寒幾乎要起身,可誰知韶光卻道教主要她專心練功。不過一句話,蘭玉便柔柔應下,再不開口。

  聽到對面人愉悅地輕笑一聲,衛千戶頓時一口老血湧上喉頭。

  一股控制不住的強烈嫉妒澎湃而來,一個奚玉棠,一個越清風,真是生來剋他之人!

  就因為他奚玉棠一句話,她便連面都不露麼?

  「蘭兒為奚教主守身如玉,奚教主便是如此待她嗎!」

  聯想到方才韶光與眼前人的互動,他忍不住怒道。

  蘭兒也是你叫的麼……

  奚玉棠詫異地看了一眼衛寒,似乎不明白他這無緣無故的怒氣哪來的,「這與衛千戶有關係?衛千戶是用什麼身份在質問本座?呵,今兒算是見識了,管人私事管到奚某頭上,也是錦衣司的職責所在?」

  衛寒猛地一噎,瞪著她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冷道,「我要見她。」

  奚玉棠掃他一眼,「衛千戶有事,跟本座說也一樣,本座與蘭兒不分彼此。」

  衛寒忍著怒氣沉聲,「衛某欠著她人情,此次來,是想當面道謝的。」

  「無需客氣。」對面人涼涼答道。

  「……」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韶光端著茶水走了出來,衛寒猛地回頭,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向室內探去,卻被屏風擋眼。剛想走近一些感受屋裡是否真的有人,就聽奚玉棠淡淡道,「衛千戶請自重,蘭兒是玄天聖女,是我奚某的人。」

  即將起身的動作硬生生停住,衛寒冷冽的目光落在奚玉棠面具之上,後者頭也不抬地把玩著腰間玉佩,氣定神閑之姿刺得他眼眸生疼。

  韶光給兩人倒上茶,試探地看向奚玉棠,後者冷淡地擺手示意她退下。韶光委屈地撇嘴,福了一禮,轉身回了房。衛寒追隨著她的身影望進屋內,直到對方掩上門,心底一沉,知道今日是見不到人了。

  暗自深吸一口氣,衛寒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下從見到奚玉棠起這短短一炷香時間,仍是放不下心中懷疑,直接開口,「不知奚教主為何突然現身京城?不是傳言人在蜀中?」

  奚玉棠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己的女人都要被人搶了,換成是衛千戶,難道會不急?只可惜本座快馬加鞭,卻仍是沒阻止蘭兒進這別院。」

  衛寒眉心一跳,聽這意思,他似乎剛到?

  「奚教主乍然造訪,不知越少主知否?」

  「為什麼要告訴他?」奚玉棠譏笑,「等蘭兒療傷結束,本座把人帶走便是。」

  「……」

  衛寒遲疑了。

  他再次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眼前的奚玉棠和蘭玉真真是截然不同的兩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派,眼前之人都和自己見過的奚教主毫無二致,可回想僅有的幾次與蘭玉的會面,自己的感受卻和面對奚玉棠時全然無似……難道真的是自己懷疑錯了?蘭玉和奚玉棠果真不是一個人?

  「既如此,不知衛某可否在奚教主離開時見一見蘭兒?」他不死心地繼續試探,「若是無法當面給蘭兒道謝,衛某心中實難過意。」

  對面人沉默了。

  衛寒繃緊了嘴角,緊緊盯著她,不放過她一絲反應。

  許久,奚玉棠放下玉佩,聽不出喜怒地突兀開口,「衛寒,你喜歡蘭玉?」

  衛寒一怔,沒想到她竟然就這麼直接地問了出來,頓了頓,似是下定決心般挺直脊樑,斬釘截鐵道,「沒錯,我心悅她。」

  話音剛落,奚玉棠猛地起身抬頭看向眼前人。

  他……喜歡……

  下一瞬,她倏然冷靜下來,眯起眼壓下震驚,低沉的嗓音裡控制不住般帶出濃濃警告,「衛千戶,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

  衛寒冷冷迎上她的視線,絲毫不退讓,「衛某從不虛言。」

  ……你見過蘭玉幾次啊你就心悅!!

  奚玉棠心中大吼。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全身功力運轉,眨眼間,石桌前小小一方天地裡寂靜如死,樹葉簌簌落地,風無端而起,沒有動手,只拼氣勢,卻是不相上下!

  就在這時,有人快步衝進了院子。

  「……教主?!」沈七語帶震驚的聲音乍然響起。

  「別過來!」奚玉棠大吼。

  沈七驟然停下腳步。在他身後,司離、冷一,越清風、秋遠、奚玉嵐、長歌,五皇子司煜及其手下快步而至,聽到聲音,齊刷刷停在了沈七身後。

  「這是……玄天教主奚玉棠?!」五皇子驚訝開口,「他怎麼來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對峙的兩人身上。

  越清風眼眸深沉地望過去,周身氣息冰冷如淵。他不動聲色地朝秋遠使了個眼色,後者頓時會意,悄然退了出去。

  下一秒,奚衛兩人同時出手,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石桌瞬間四分五裂,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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