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淺本]半面江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1
發表於 2016-9-19 08: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重新相處

  為奚玉棠塑骨一事,最終在沈七將三味藥制好時被提上了日程。

  塑骨的過程無疑極為痛苦,在令身體恢復的同時也要試著喚醒她對功法的記憶以及沉睡中的暴躁內力,哪怕是銀針吊命,兼有寒崖老人百年功力維持,奚玉棠都被生生拖到了死亡邊緣數次,以至於最後沈七實在無法下針,尋了個空檔來到崖邊吹了一刻鐘的冷風才調整好心境。

  奚玉嵐中途也曾險些放棄。

  他根本無法眼看自己的妹妹受這樣的苦,甚至說出了「就讓她這樣長大」的話來,可寒崖老人一句話便將他所有的希望打入了谷底。

  身體從成年人縮小至童兒,是奚玉棠功法所致,而她之所以還能以小孩子的模樣活著,是因為真氣暫時被封。歸根結底,這是病症,是瘋魔,放任不管,的確不會一時半會丟掉性命,然而如若不能儘早解決,等她毫無所覺地解開功力的內封印,那麼等待她的便是神仙難救。

  與其到那時無力挽回,不如現在受一遭罪。

  人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活物,而武學也是一個上無止境的探索過程。寒崖老人在一丈峰修行百年都無法參透本質,更何況一個真正年歲只有雙十的年輕人?

  也許奚玉棠根本就不能控制真氣外泄呢?也許不知何時太初心經就又來了第二輪反噬呢?

  別說是她本人,就算是寒崖老人也無法控制。

  等到那時,一個五歲孩子的筋骨,根本承受不了。這就像是要往一個小小的茶盞裡傾倒一整條河的水,承受不住的最終結果便是玉石俱焚。

  且在寒崖老人看來,除了筋骨要重塑以外,最好還能儘快地找回她失去的記憶。失憶也是隱患,而這個隱患非外力可輕易解除,修習《太初》功法的終究還是奚玉棠自己,除她之外還有誰能更熟悉她自己的內力?

  只有儘快將這個隱患解除,再回頭來追究閉關失敗的原因,興許她還能尋出一渺生機來。

  從五歲小童到十幾歲的少女,再到如今雙十年華的奚教主,斷斷續續一個月,在奚玉棠操縱自我意識運轉起太初心法的基礎上,她恢復到了從前模樣。

  而那個五歲的小丫頭彷彿曇花一現,在眾人心中留下了無法抹去的一筆印記。

  那是奚玉棠半生裡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

  八月末,告別寒崖老人,奚玉嵐帶著沈七以及還處於昏迷當中、不知何時才會醒來的妹妹來到姑蘇越家。

  越瑄親自迎了他們。

  舟車勞頓,第一日他們並未敘舊,安頓好後便各自歇息。翌日,奚玉嵐來到了越瑄所在的梅園。

  「瑄叔叔,多謝援手。」奚玉嵐對這個昔日父親老友,如今又照顧他們兄妹良多的長輩深深鞠躬。

  如果沒有越瑄,就沒有奚玉棠閉關前真氣裡七成暴虐消失的好基礎,也沒有九幽劍和霆流花,哪怕他是看在越清風的面子上,奚玉嵐也要好好感謝這位前輩。

  越瑄笑著將眼前豐神俊朗的銀髮青年扶起,兩人席地對坐,早有小僮親手奉上了解暑的酸梅酒。

  「你妹妹如何?」越瑄問。

  奚玉嵐眉宇間有著散不去的愁緒,「多虧了師父和沈大夫,最危險的時候已過,如今只等人醒來便可。」

  想到昨日粗粗一見,奚玉棠全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就連頭臉也被裹纏,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越瑄便有些後怕地歎了一聲,「那孩子受苦了。」

  「您教她的《養神》也極為關鍵。」奚玉嵐誠心實意地讚歎。

  塑骨過程中,奚玉棠真氣幾度暴走,而每到關鍵時刻身體便自動開始運轉另一部功法,生生將不受控的真氣緩和下來。奚玉嵐想來想去只能將其歸功於越瑄送的《養神》功法,大略背了一遍後,就連師父都贊了一聲精妙絕倫。

  頓了頓,他開口,「瑄叔叔……為何不見肅兮?」

  越瑄微微一怔,「他啊……我送他去少林了,如今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回了,就這幾日吧。」

  「少林?」奚玉嵐驚詫。

  「我與少林靜善禪師有些交情,送他去養養身子,順帶靜心。」越瑄說得輕描淡寫,「等他回來,你們師兄弟再敘舊不遲。」

  「……」

  聽出了越瑄不願多提,奚玉嵐即便滿腹疑問也只得按捺下來。

  兩人探討了一些武學上的見解,越瑄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絕頂人物,與其說是探討,不如說是指教。一番暢談下來,奚玉嵐受益匪淺。他在師父寒崖老人的幫助下剛剛將經脈丹田的損傷修復,昔日實力正在按部就班地恢復,然畢竟根基有損,還需一段時日的調整和修習,如今聽了越瑄一席之言,對他重新重拾武功著實有極大的幫助。

  且不提自己兒子,越瑄本身也極為喜愛老友的一雙兒女。奚玉棠以後會進越家門,自然要盡心盡力,而奚玉嵐天賦絕頂,接觸之後他便起了愛才之心,提點起來自然毫不藏掖,兩人相談甚歡,無形間便拉近了不少距離。

  「若是清風有你這般讓人省心,我也無需把他丟在少林養性月餘。」越瑄忍不住感慨,「到頭來,還欠了靜善一個人情。」

  下了一丈峰後,奚玉嵐便又回到了殺神景閣主的身份,來姑蘇的路上便將這段時日江湖的大小情報閱了個遍,此時聽到越瑄主動提及,微微一怔後便意識到他是在說越清風獨闖南疆一事。

  畢竟是為了自家妹妹,奚玉嵐面上帶出深深愧疚,「是晚輩沒能出一份力,不然肅兮也不至中了南疆人的蠱。」

  「不,不是青絲蠱的事。」越瑄擺手,「你既知他中蠱,當也知,他殺了南疆苗寨百人。」

  奚玉嵐怔了怔,沉默不語。

  這事他的確知道。

  越瑄歎道,「苗寨敢打主意打到我越家頭上,雖可惡,然清風殺孽更重。那百人裡也不乏無辜者,他這是在斷人一族的傳承啊……」

  窗外蟬鳴如雨,涼階之上,風度儒雅的世家之主緩慢地飲下一杯梅酒,沉甸甸的語氣裡有著身為人父的深深擔憂。

  「這些年,我明知他心藏困獸,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獨居煙雨台,不過是知他慣來有著極強的自控。如今看來,他戾氣太深,我也有責。」

  今日,他能因區區烏金木和苗女的不敬而毫不留情地屠戮苗寨嫡系滿門,明日他就敢殺得天下難寧。若是再縱著他隨心所欲,那就不是在培養越家家主,而是在養一個魔頭。

  若是兒子真有一日變成了這樣,他越瑄有何顏面去九泉下見妻子長輩?

  「瑄叔叔,您萬不可如此自責……」奚玉嵐神色複雜,「是我兄妹拖累肅兮了。」

  「是啊。」越瑄長歎一聲,「你們兄妹可真是他的劫。不過若非如此,我那兒子哪會這般有血有肉?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活法,早早就坐枯禪般心如止水,那不是越家少主,那是和尚。」

  他說著,忍不住笑起來。

  奚玉嵐:「……」

  您這副『我兒子好棒』、『我這個當爹的真是與有榮焉』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剛才還在可憐苗寨好嗎?

  「那苗寨那邊……」

  「不用你們操心,我來處理。」越瑄無所謂地擺手,「兒子闖禍老子收尾,天經地義。當下最主要的還是讓小棠快些好起來,昨日那模樣,可著實嚇人。」

  他算是看清楚了,自家蠢兒子好不好,完全取決於奚玉棠好不好。若是奚玉棠能好起來,也許兒子立刻就能恢復正常。這麼想的話,他這個當爹的,還真得費點心力為兒子照顧好人了。

  目送奚玉嵐離開梅園,獨坐飲酒的越家主不免陷入了回憶。

  年輕的時候,他也好,奚之邈那瘋子也好,可也是這般無二呢。

  想當年他還嘲笑奚之邈機關算盡連哄帶騙,十八般武藝盡出地將唐家嫡小姐拐到雪山,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不逞多讓的自家兒子,怎麼看怎麼覺得……

  還真是難啊。

  ###

  習武之人根基畢竟扎實,沒有寒毒困擾的奚玉棠身體恢復力比起從前來簡直驚人,加上越家每日不重樣不要錢地供著各種珍惜藥材,很快,在確定她全身筋骨都無恙之後,沈七果斷在他們到達姑蘇後的第五日,將奚玉棠全身的繃帶拆了。

  好巧不巧,十日後,越清風姍姍歸來,而奚玉棠也在同一日的清晨,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

  再次見到久違的奚玉棠,越少主心裡複雜得難以言喻。雖然寒崖老人早早便透露過『體可複,神難還』的結果,可當眼前這個穿著妃色紗衣的女子,用那雙彷彿無論丟下多大的石頭都無法掀起一絲漣漪的漆黑眸子無動於衷地望著自己時,越清風還是在那一刻,深深地感到了命運對自己的惡意。

  奚玉棠,不僅連幾個月前『五歲』的記憶也丟失不說,還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在這個偌大的姑蘇越家,當她醒來時,一個人都不識了。

  沒人能體會那種感覺,那種她一覺醒來,連她自己是誰都忘記,更別說記得雪山,記得父母、兄長、沈七、越清風等等許多人的感覺。

  用沈七的話來說,甚至連她自己都是恐慌的。

  她閉關失敗,真氣失控,衝擊的不僅是她的經脈骨骼,更是腦子。

  有多少人因為練功失控而變成了瘋子或癡傻?這些例子每日都會在武林各個角落發生,多不勝數。而沈七也好、越清風奚玉嵐也好,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看起來並沒有呆傻或瘋癲,只是回到了十六年前那種不會說話的境地罷了。

  同樣都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奚玉棠是受刺激過度而故步自封,這一次,則是功力反噬。

  沈七是最鎮定的。這種情況他遇到過,既然他能在當年那麼艱難的情勢下將奚玉棠從深淵裡拉出來,如今不過是再來一次而已。比起上次,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丟下了幾張方子後,他將奚玉棠丟給那倆師兄弟,之後鑽進書房,在越家浩瀚的醫書中尋找起最適合的治療方案。與此同時,他還交代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項,洋洋灑灑寫了數十張紙,歸根結底一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能留下奚玉棠一個人。

  看到沈七如此鬥志昂揚,原本頹喪的師兄弟二人也打起了精神。

  不管怎樣,人活著不是嗎?如果一切努力都做了,到最後她依然想不起前塵舊事,大不了重新開始。復仇也好,振興玄天、扶植太子也好,不是還有他們麼?

  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無數的人,也都是被老天開過無數玩笑的人,奚玉嵐和越清風要比他們想像得更容易接受事實。

  故步自封的奚玉棠是這個天下最難接近的人,好在攻擊性不強,大部分時間都像個布偶娃娃,在反復確定了這個陌生的環境裡並不會有人想傷害她後,一些小時候保留下來的習慣終於漸漸顯露出來。

  例如嗜甜,例如挑食,等等。

  越清風和奚玉棠熟識起來時她已將這些小習慣隱藏得極為完美,恐怕除了奚玉嵐,沒人能看出來。說白了,這些富貴病,僅僅是富貴病而已,當『富貴』不存在時,為了生存,人總能不斷地刷新著自己的底線。

  可如今,這些小毛病再次冒出了頭。

  這讓眾人紛紛大鬆了一口氣。

  越少主還從未和這樣的奚玉棠相處過,在小心翼翼掩藏起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後,反而從中找到了樂趣。

  九月的紫竹園算是整個姑蘇越家最涼爽的地方,當奚玉嵐不得不暫時離開姑蘇回到青山谷時,奚玉棠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這裡。

  午後蟬鳴不絕,秋遠站在廊下昏昏欲睡,斯年也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躲避秋老虎,偌大的前廳裡只有一男一女分別坐著,一人手裡抱著一本書。

  女子手邊還有新鮮出爐的點心和清甜的酸梅湯,就放在她一伸手便能夠得到的地方。

  相比剛剛解了蠱、傷勢未癒被強制禁足的越少主,碧玉紗衣的女子腳邊高高壘起的一大堆書籍顯然更引人注目。

  越清風大部分的注意力都不在眼前的書上,一心二用對來他說如吃飯喝水般簡單,此時他的目光落在奚玉棠手中的《大晉律例》上,只見對方格外專注地看著書中內容,難得一見的安靜模樣,沒有往日的剡厲和英氣,反而多了一絲柔恬。

  那本大晉律例她已經看了三天了。

  眼見奚玉棠盯著其中某一處呆愣了許久,越少主放下手邊書卷,輕聲開口,「可有不懂?」

  女子身子一僵,下意識抬頭看他一眼,停頓片刻,她猶疑地看向不遠處的筆墨。

  「秋遠,」越清風心如明鏡,「磨墨。」

  半睡半醒的秋遠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動作麻利地鋪紙磨墨,以最快速度在奚玉棠面前擺好了文房四寶。而後者似乎驚呆於這小少年的行動力,眨了眨眼,好一會才將目光放在面前的白鹿紙上,試探地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一行字,隨後微微將紙張往一旁推了推。

  從她左手執起筆開始,越清風便挑起了眉,如今看到紙上那一行顏筋柳骨的好字,再聯想平日裡奚玉棠那一手人神共憤的爛字,越家少主微微眯起了眼。

  「……諸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判者,皆絞……」男子好聽的聲音響起,「有何不對?」

  奚玉棠盯著他不說話。

  兩人對視良久,越清風恍然,「你在猜測你的出身?」

  對面人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了鬆。

  將她這幾日的行為簡單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後,越少主徹底明白了她在做什麼。雖然聽起來有些怪異,但通過瞭解一國的律來認識周遭所處的大環境,的確是一個最快也最聰明的做法。

  她竟然在試圖瞭解自己的處境。

  「秋遠,你來說,說實話。」越清風唇角微勾。

  「啊?」秋遠怔了怔,驟然對上奚玉棠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心底一陣發涼。為什麼奚教主明明失憶了氣勢還那麼滲人啊!

  頂著對方那平靜中夾雜著隱隱期待的目光,腦子裡過了好幾遍,後知後覺發現奚小教主似乎身份太多了的秋遠福至心靈地開口,「您是我們越家未過門的少夫人!」

  一臉懵逼的奚玉棠:「……」

  剛端起茶盞喝了口茶的越清風:「咳咳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2
發表於 2016-9-19 08:0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

  大約是秋遠的一句話把奚玉棠嚇到了,接下來一臉好幾日,她耍賴躲了。

  在流年明面上相陪、斯年暗地裡保護的情況下,奚玉棠第一次走出了姑蘇越家的大門。姑蘇城繁華熱鬧,她流連數日,總算將這個有一半都屬於越家的城市逛了個遍,聽了茶樓裡說書,坐了畫舫的船,街口吃過雲吞攤,甚至還要一闖醉花樓……只可惜最後一項被流年攔下來了。

  她還買回了一大堆的東西,酒樓的吃食、翰墨軒的文房四寶、玲瓏閣的首飾、小攤上窮書生的字畫、永遠都不會用的胭脂水粉……

  一個失憶的人,就像一張白紙,在上面塗什麼就是什麼,就算不接受這個設定,日子也要過下去。更何況,一旦接受這個設定……

  好像也沒什麼。

  所以,當奚玉棠將那枚猶豫再三才買下來的、一大堆亂七八糟東西裡最貴的玉佩擺在越清風面前時,越少主險些被撲面而來的驚喜沖昏腦子,直勾勾盯著奚玉棠看了好久,直到對方似乎有惱羞成怒之意,才笑成一朵花地將隨身的玉佩扯下來,繼而厚臉皮地求心上人幫他換戴上新的。

  ……奚玉棠哪會戴啊,折騰半天沒戴好,生氣地走了。

  默默看著自家主子端詳了那枚玉佩大半天都不捨得放下,同樣收到了小禮物的秋遠高興之餘,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記憶裡這也的確是奚小教主第一次送東西給自家主子……

  可是主子,這是拿您自己的錢、在自家店裡買的啊!

  這玉佩還沒您原來戴的那枚的零頭貴,這麼愛不釋手真的好嗎?

  神經病的越少主,奚玉棠送了東西後就不再管了。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嫁人之前離開這裡,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

  那位被稱為神醫的沈七大夫也好、自稱哥哥的銀髮青年奚玉嵐也好,甚至這位越家少主,似乎都和失憶前的自己關係匪淺,而她是為了治病才來到這裡的。雖然不知為何如此,但從身邊這些人眉宇間的憂慮來看,或許她的失憶對這些人來說,是一件打擊極大之事。

  而她這段時日受到這些人的照顧良多,要是輕易就一走了之的話……

  算了,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奚玉棠很快便發現,自家的未婚夫雖然樣貌家世無可挑剔,但似乎身子不太好。且不提這段時間以來他毫無血色蒼白如紙的臉色,單說每日都要在固定時間喝藥、而對方似乎很習慣於喝藥這一點,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她是失憶了不假,但她不是傻。

  明明身子弱,時常咳嗽,有一次甚至不小心見到他吐了血,卻還喝藥只喝一小半剩下的全部倒掉的行為……好像只能用一個【作死】來形容?

  是自己不想活嗎?

  還是習慣性不愛喝藥?

  腦子裡一片空白的奚姑娘近來除了想不起自己是誰以外,又有了新的煩惱。

  這要嫁過去,會不會沒多久就變成寡婦啊?

  聯想了一下自己從失憶到現在十幾日,這位對待自己簡直可以用【無可挑剔】來總結的『未婚夫』若是英年早逝,大約連她都要忍不住歎一聲天妒英才了。

  又是一日無話而靜謐的紫竹園端坐,對姑蘇城已經沒了興趣的奚玉棠乖乖在看書,這次她換成了《四海圖志》,而對面的越清風則在作畫,畫的還是她自己。

  原以為會被當成參照,誰知從越清風提筆開始,就彷彿要畫的內容早已在他腦子裡描摹了無數遍,即便偶爾抬起頭來,也不過是和她說上幾句話,無傷大雅地關心一下她有沒有什麼不懂之處。

  紫竹園前廳敞亮的環境裡,日光透過房檐窗棱投射出斑駁的陰影在兩人身上,儘管已經近十月,江南卻依然濕熱。昨夜下的雨早已幹透,熱風拂面,令奚玉棠有些走神。

  她不知何時已經托著腮開始盯著眼前人看,四海圖志被扔在一邊,而眼前人作畫的景象猶如一幅活生生的水墨畫,美得驚人。

  越清風早就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無法集中精神,只好落筆抬頭,恰對上她的視線,「棠棠,你這麼看著我,我會分心的。」

  奚玉棠飛快地收回視線,轉而落在了他眼前的畫上。

  越清風怔了怔,隨即招手,「來。」

  她挪了過去。

  畫上之人果然是她。只不過和她不同的是,畫中女子眉眼間顧盼神飛,看起來英氣十足,玄色勁裝,手執血紅長劍,筆直地站在一個擂臺上,身後墨髮飛揚,氣勢逼人,只看一眼,就彷彿能從畫中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張揚和肆意。

  這已是她見過的,越清風畫過的第六幅了,每張都是她,可每張都不太一樣。以前還有一身紅色男裝參加宴會的自己、白衣蒙面女裝示人的自己、舞劍的自己、廊下對坐飲酒的自己,拿銀針紅線當武器的自己……

  「雖不知有用與否……」越清風淡淡道,「去年正月十六,離雪宮比武招親的擂臺,你在臺上戰群雄,我在台下看你。不過那時你戴著面具,而我懶得畫。」

  奚玉棠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的字極漂亮,幫我題字可好?」他遞過來一支沾墨的筆。

  這還是他第一次提出這個要求,下意識伸出左手接過筆,奚玉棠不確定地看著他,彷彿在問,我寫?

  越清風輕笑著點了點頭。

  猶豫了片刻,她提筆落字,寫下了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燈」,寫完後怔愣了許久,覺得不合適,又想不起哪裡不合適,腦海裡亂糟糟一片,乃至於隱隱作痛。

  她放下筆,重新抬頭看越清風,卻見對方沉默地望著那幾個字,良久才默默拿出小印按下,招呼秋遠將畫作收了起來。

  下一秒,奚玉棠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裡。

  她渾身僵硬,條件反射地要掙脫,耳邊卻忽然傳來了越清風嗚咽歎息般的一句「棠棠」。

  奚玉棠不動了,僵在原地,墨香混著淡淡的草藥味縈繞鼻尖,令人熟悉而又安心。對方埋首在她頸窩,抱著她的姿態,彷彿是要將肩頭無數的重壓分擔給她一般,又彷彿她是什麼易碎之物,不捨得用力,只能克制而隱忍。

  「棠棠……」越清風低低開口,似是自語,「我好想你。」

  奚玉棠微微撐大了眼睛,心底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酸澀。平日裡總見他著廣袖長袍,永遠都錦衣端方,不過只覺得有些清瘦,今日才發現,他瘦得可憐,嶙峋硌骨,好似肩上背著一座山,又好似內裡有什麼怪物在不斷侵蝕著他的血肉。

  她怔了怔,好一會才猶豫地抬手環住他,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她的未婚夫,好像活得很疲累。

  大約是感受到她態度的軟化,也或許是越清風真的累了,不過一小會,他便在在奚玉棠懷裡睡了過去。無措地任由他半窩在自己膝上,奚玉棠不敢亂動,生怕將這個一看就是長時間沒有好好睡過覺的人吵醒。

  她低頭望著近在眼前的越清風,猶疑了半天才伸出手,將他不小心覆在臉頰上的一縷髮輕輕撥開,而後就這麼端坐著,望著門外茂密的紫竹林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雙腿都失去了知覺,秋遠抱著一個食盒回到前廳,剛要開口便見到這樣一幅景象,頓時腳步一頓,怔愣地望著兩人。奚玉棠對上了他的目光,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方立刻點頭,轉過頭,雕塑般站在了門口廊下。

  然而兩人的動作還是吵醒了越清風。他緩緩睜開眼,少見地迷糊了片刻,措不及防地和奚玉棠對上視線,怔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坐起身。而秋遠見他醒來,悄悄鬆了口氣,提著食盒進來,將兩碗藥分別放在了兩人面前。

  「上面的是少夫人的,下面的是主子您的。」秋遠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管稱呼對不對,頂著奚玉棠驀然睜大的嗔怪視線,硬著頭皮道,「沈大夫說了要趁熱喝,主子您別任性,少夫人看著呢。」

  說完,便立刻轉身回到了門外廊下。

  原來已經到了喝藥的時間。

  越清風看了一眼仍舊端坐在原處的奚玉棠,頓了頓才意識到她大約是腿麻了,剛伸手過來要幫她梳理,卻見對方眼疾手快地擋下了他的手。然而這一動,立刻牽動了腿部的酥麻,奚玉棠難受地深深蹙起眉頭。

  「沒關係。」越清風好笑地撥開她的手,小心地將她的雙腿解放,同時用真氣幫她梳理筋骨,「抱歉,害你遷就我了。」

  奚玉棠艱難地忍了一會,等那股難忍的僵麻感過去,這才長長舒了口氣,乖乖地坐到桌前打算喝藥。

  越清風笑了笑,也端起藥碗。

  和前幾次一樣,他只喝了一半便放下,說什麼也不再喝了。

  奚玉棠只好也放下喝了一半的藥碗,苦著臉先捏了塊蜜餞入口,而後伸手把另一個藥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越少主:「……」

  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奚玉棠蹙眉,指節敲了兩下桌面以示催促。

  「……不想喝,太苦,倒了吧。」越少主故態重生,試圖拿撒嬌混過關,「每日每日的,再喝骨頭縫裡都要變黑了。」

  為難地看他一眼,奚玉棠思索半天,索性端起自己的藥碗輕輕在他碗沿邊撞了一下,而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一起。這一幕有些眼熟,越清風怔愣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忽然勾了勾唇角,順從地端起藥,「好吧,陪你。是不是還得說點什麼?」

  奚玉棠不解地歪頭看他。

  「那句話怎麼說的?」越清風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願明年此時,仍在此地,不用喝藥,年復一年?」

  「……」

  「不過看來不怎麼應驗。」他垂眸輕笑,「大約不是什麼太過認真的誓言……前年你我在煙雨台,去年你在一丈峰,而我在杭州,今年又到了姑蘇,怎麼看也不像是符了這句話。」

  他越說越低,最後幾個字已像是無聲呢喃。奚玉棠怔怔地望著他,總覺得眼前的越清風似乎陷入了一個極端消極的情緒裡,想安慰他,卻又不知該怎麼做,只好伸手過去想拉一拉他的衣袖。

  然而剛抬起手,腦海裡剎那間極快地閃過了幾個畫面。

  下一秒,只聽咣當一聲,奚玉棠指尖一抖,藥碗摔落,熱乎的藥汁就這樣撒在了她裙擺上。

  越清風驟然抬頭,眼前人慌張無措地對上他的視線。

  接著,她忽然猛地蹙起眉頭,艱難地張了張口,「你……」

  話沒說完,整個人便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

  突如其來的昏迷讓越清風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事實上,當他抱著人一路輕功直奔海棠院,二話不說撞開了沈七書房大門時,那眼底的慌亂,就是連沈七都嚇了一跳。

  而奚玉棠就這樣沉沉睡了近三日。

  沈七診治過後還算樂觀,他也不是白白泡的書房,近來每日給奚玉棠的藥方都有不同,細微之處一直在調整,加上每兩日一次的行針,對奚玉棠真氣極為熟悉的沈大夫已經隱隱覺得她該有所好轉了才對。

  只是沒想到好轉是真,昏迷卻令人不解。

  「你做了什麼?」

  海棠院外間,沈大夫質問眼前的年輕人。

  「沒有。」越清風頭疼欲裂。

  他說沒有,沈七願意信。畢竟這天下間最不會傷害奚玉棠的幾人裡就有他一個。

  想了想,他話鋒一轉,「你的蠱解了?」

  對方不置可否,「靜善禪師曾出身苗疆。」這也是越瑄為什麼要將他丟在少林的原因之一。

  「我雖對蠱術不擅長,但也聽過青絲蠱的陰毒之名。」沈七淡淡道,「大夫面前不要撒謊,青絲蠱盤踞於心,蝕人精氣血肉,你說解了蠱,但不覺近來自己瘦得太過了?」

  越清風沉默不語。

  為了奚玉棠的病,沈七閱遍醫術典籍,其中一本便是對南疆蠱術的介紹。作為南疆最陰毒的蠱術之一,青絲蠱偶爾會用於刑訊,然卻又和其他令人痛苦萬分的蠱蟲不同,這蠱只有在養蠱者的操縱下才會發揮它令人生不如死的作用,若是平日裡不被激發,則只會悄無聲息地吞噬人的生命力。

  之所以叫青絲蠱,是因這蠱是由女子所養成。若是中蠱男子與下蠱的苗女行房,青絲蠱的威力便會打折扣,變得不那麼致命。南疆是母系氏族,女子地位極高,青絲蠱通常都會被下在她們的丈夫身上,不僅不致命,還能控制對方忠於自己。但若是不下在丈夫身上,而是純粹地想刑訊的話,青絲蠱也不會令人失望。

  ……想像越清風和苗女行魚水之歡,還不如想像被激發了青絲蠱的凶性而使他生不如死的模樣。

  好半晌,越清風淡淡道,「無需掛心,靜善的確給我解了蠱。」

  「只是有後遺症,對麼?」沈七沉著臉直直望他。

  「殺了人,總要付出點代價。」他笑得極淺,「勞煩沈大夫回頭給個養生方子。」

  沈七歎了口氣。他七歲行醫至今遇到過無數病人,唯獨奚玉棠和越清風是最不聽話、也最難纏的,表面上謹遵醫囑,實則倔起來十頭牛拉不回。默默看了一眼對面人,沈大夫妥協,「至少告訴我前因後果,好對症下藥。不需你說得詳細,只說身體的變化即可。」

  「現在?」越清風怔,「棠棠才剛……」

  「她比你好多了。」沈七打斷他,「也不想想是誰調養的。」

  好好好,大夫你最棒。

  越少主抽了抽嘴角,沉吟片刻後,開始試圖回憶過往幾個月的經歷,「……也沒什麼,中蠱後受過幾次折辱,殺人的時候也被激發過一次,忍一忍就過了。」

  ……說的還不如不說!

  沈七鐵青著臉,一手執筆,一手覆上他的脈,「幾次折磨?那是幾次?」

  越清風為難地努力回想,「五六次?或者更多,記不清。」

  「具體表現呢?」

  「……疼,撕心裂肺的疼,無法呼吸,真氣阻塞,血氣逆行。我算過,持續大約一炷香。」

  沈七下筆的動作一滯。

  那種情況下你還能算時間?

  「既然出逃時被激發過,真氣阻塞下怎麼殺的人?」沈大夫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越清風怔了怔,本能地不想回憶,「這個啊……忘了,大約是逆行了一下真氣,短時間內激出潛能。」

  「……解了蠱以後還有什麼症狀?」

  「偶爾疼一下。」

  「說清楚,偶爾是什麼時候。」

  越少主抽嘴角,「三日一次,半夜。」

  沈七記錄的動作微微一頓,抬頭,「解了蠱為何還疼?」

  「……靜善說,因為我殺了苗女,不能以正常手段解蠱。」越清風別過臉,「所以解蠱的手段烈了些,有後遺症在所難免,熬過一年就好。」

  「這一年裡首先不能讓你瘦死,是嗎?」沈大夫一針見血,「不僅要精心養著,還因為真氣逆行不能動武,且要想法子止疼?」

  越少主難得乖巧,默認了他的說法。

  「所以你剛才一路輕功闖到我這裡,是找死的行為!」沈七厲聲呵斥,「你想死就死到誰都看不見的地方,別髒了棠棠的眼!」

  越清風繼續沉默。

  「滾滾滾,別讓我看見你。」沈七暴脾氣上來,開始趕人。

  「我去看看她。」越少主聽話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

  他倉皇而逃,身後是沈大夫氣得扔筆的聲音。

  ……

  三日後,夜半,寬大柔軟的楠木床上,奚玉棠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她敏銳地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回過頭,越清風那張熟悉的臉近在眼前。

  和往日不同的是,通常她醒來,呼吸頻率一變,對方就能立刻反應過來,而這次,奚玉棠翻了個身,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許久,越清風都沒有睜開眼睛。

  角落的燭火昏暗搖曳,然她還是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瘦的幾乎脫型的臉慘白如雪,俊逸的臉上是掩不去的疲憊,奚玉棠輕輕嗅了嗅周遭的空氣,隱約察覺出了安神香的味道,與此同時還有淡淡的藥味和血腥氣。血腥氣來自眼前人,藥味則是充斥整個房間,想來,能讓越少主睡得這般死沉,該是沈七的功勞。

  溫熱的手輕輕覆在他的臉上,奚玉棠用修長的手指仔細描摹了一遍他的五官,而後湊上前,輕輕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總覺得,好像太久都沒有見到他了。

  彼時,奚玉棠的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無數亂七八糟的畫面層出不窮,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線索串聯起來。怔愣許久,她輕輕起身,越過身邊人,下床穿好衣裳,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而後輕輕將衾被給床上人蓋好,又整了整他一頭紛亂的青絲,一切弄好,才來到內室的書桌前。

  找出一張紙,磨好墨,奚玉棠抵著下巴思索了許久,右手提筆,在紙上寫起來。寫完,拿鎮紙壓好,琢磨了片刻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越清風放在一旁的玉佩上,眯著眼仔細想了半天,大約記得這是自己買來的,於是二話不說解下來收進懷裡,起身出了房門。

  翌日,沉沉醒來的越清風第一時間發現身邊少了個人。

  緊接著,他在書桌上看到了一封信。

  當目光落在那醜得人神共憤的字體上時,越清風久久無言。

  【出去散心,歸期不定,莫憂。奚玉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3
發表於 2016-9-19 08:0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尋

  奚玉棠走了,走得悄無聲息。

  且不管當沈七見到那熟悉得幾乎令人熱淚盈眶的醜字時有多欣慰,所有人都在猜越少主會是個什麼樣的心情,畢竟未婚妻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越清風不過是給遠在青山谷的師兄去了封信,而後便若無其事地繼續窩在姑蘇養起了病。沒有心急如焚,沒有失望失落,更沒有歇斯底里,看上去再正常不過,連臉上的笑容都比平日裡多了幾分。

  那麼奚玉棠呢?

  正如沈七所猜測的那樣,她的狀況的確有所好轉。除了腦子裡亂七八糟串不起的畫面以外,自我認知上倒是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是練功出了岔子,也知道自己腦子不清,說話還不夠利索,知道自己是玄天教主,父母雙亡有個兄長,知道自己曾莫名其妙回到了五歲,中間還失憶過月餘……等等。

  她之所以選擇離開姑蘇,也是想換個環境整理整理記憶。

  她當掉了越清風的那枚玉佩,換來了一百兩銀子盤纏,接著便朝著雪山的方向進發。並不是什麼著急趕路的狀況,所以一路上都走走停停,隨心所欲。有時會住在野外,有時不小心闖一闖土匪窩子,亦或者中途交上兩個朋友,再不然也能尋個破廟安身。

  來到這個世界二十多年,這還是奚玉棠第一次用自己的雙腳來丈量江湖。她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事沒做完,但由於想不起來,所以乾脆破罐破摔,按照自己的心意,親眼看一看這個她從來沒駐足打量過的世界。

  寒崖老人曾對沈七等人說,奚玉棠的功法問題只能靠她自己解決,因為只有自己最懂自己。奚玉棠雖沒聽到,但隱隱也有察覺。之所以閉關失敗,似乎是由於最後時她太過急功近利,如今武功雖恢復,卻不如巔峰時候,但在足以自保的前提下,她還是決定走一走江湖,靜心的同時也尋求心境上的平和以及突破。

  她總覺得這件事似乎以前有人也這樣做過,只是想來想去沒有結果。她認為自己的選擇很正確,待在姑蘇,儘管可以錦衣玉食,又有越清風和小美相伴,然對她來說並非好事。

  只是心中終究有愧,尤其是對越清風。

  所以她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無論肅兮或是兄長只要想查,總能查得到。甚至於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認真地寫信給兩人,並未走玄天暗哨的路子,而是認認真真地去驛站,走最普通的飛鴿傳信。遇到什麼好玩的東西時,若能買下,她就買下來送給越肅兮,若是買不起就偷懶畫下來,也算一分心意。

  反正她畫她的,看不看得懂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令人欣慰的是,無論是越清風也好奚玉嵐也罷,都似乎默認了她行走江湖的做法,並未出面阻攔,也沒提供什麼幫助,哪怕是銀錢上的幫助也沒有。那兩人心思細膩,從寥寥幾封信裡便推斷出了她的大致路線,所以儘管奚玉棠隨心所欲地走,從未停留在原地超過一個月,但在偶爾路過稍大一些的城時,還是能收到兩人的書信。

  哥哥是叮囑她注意安全,莫要委屈自己,而越清風則大部分內容都在說自己的近況,然後寫情詩。

  ……寫情詩!!

  他一個隨時都能接手天下第一世家家主之位的天之驕子,不惜動用越家遍佈天下的暗哨傳信,寫!情!詩!

  奚玉棠簡直不想理他。

  從姑蘇到雪山,奚玉棠走了快半年。畢竟是自己家,迎秋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她一個月,陳長老、鄒青等也早就接到了沈七的書信,瞭解她的大致狀況,每日都會尋出時間來找她敘舊,竟是連一點教務都沒讓她沾手。

  一個月後,奚玉棠從雪山離開時,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畫面已經有一部分串了起來,然而依然混亂著,所以這次的目的地放在了洛陽。

  隨著歐陽玄的逃離,武山上昔日的光輝已然不見。武林盟如今四分五裂,群龍無首,正是紛亂的時候。奚玉棠半途中還被捲入了一場江湖械鬥中,對決的是兩個不大不小的門派,最後還幫助其中一方獲得了勝利。為表對她的謝意,那位幫主要分封她為二把手,並結義金蘭,最後還是被奚玉棠推了。

  她真面目示人,又是獨身上路,穿著最普通的衣裳,盤纏少得可憐,怎麼看也無法將其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聯繫在一起,背著九幽劍,腰間掛的卻是長刀,針線棄而不用,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江湖刀客,就連後來到了洛陽,見到呂正,後者都好半晌沒認出人來。

  洛陽之後,她轉道南下,先去嶺南,路過曲寧城時在市井之間住了三日,聽了一肚子離雪宮的傳言,接著繼續走陸路到金陵,參與了一場金陵天武幫老幫主的金盆洗手宴,之後到杭州,在煙雨台外轉了一圈,最後住進了醉花樓裡。

  杭州畢竟是那師兄弟倆的大本營,當得知自家妹妹/心上人在醉花樓裡風花雪月地住了整整十日時,奚玉嵐和越清風險些沒忍住跑去逮人。

  只可惜最後奚玉棠還是提前跑了一步,帶著醉花樓裡許多姑娘們的不捨和愛意,以及姑娘們免費籌措給她的盤纏,瀟瀟灑灑地去了漢中。

  從漢中再到蜀中,最後再到唐家舊地,奚玉棠終於將自己的整個身世串了起來。

  一切的一切始於奚之邈和唐芷嫣,從玄天到唐家,從背叛到復仇,就像找到了一大團毛線的開頭,接下來一連串的事件都被一一攤開連接,最後彙集成了一份完整的記憶。

  紫薇樓,卓正陽,裴無星,歐陽玄,衛寒,江千彤,司離……事無巨細,全部回到了腦子裡。

  蜀中玄天堂口的正廳裡,恢復了一身玄衣銀面的奚玉棠看完了手邊所有的情報後,無聲端坐了整整一日,最後才輕聲對陪她坐了一天的姚九堂主道,「……先前見到鄒叔叔時,本座還以為,他一直都是斷臂,卻不曾想,是近這一兩年的事。」

  姚九沒有說話。這幾年他從襄陽到蜀中,玄天兩湖的地盤在他手上擴了一倍,和烈傲天合作後便常駐了蜀中。奚玉棠的狀況在玄天高層中間不是秘密,此時聽他提起舊友,姚九心中也不好受。

  「九叔,烈大哥那邊你們下一步打算做什麼?」她望向姚九。

  這位臉上橫亙三道刀疤的彪悍男人沉思了片刻才粗聲粗氣道,「烈傲天勢力發展得太快,上次殺了血殺之後就一直在守勢,我也同樣,過猶不及。教主有想法?」

  奚玉棠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面,思索良久才道,「穩一穩,等武林盟那邊再亂些不遲,現在局勢僵持,貿然下手恐生變……九叔同兩湖總督可有交情?」

  「什麼?」姚九沒想到她話題跳得如此快,「交情有是有,但要看教主想要的是什麼交情了。」

  「輕易割捨不掉的。」奚玉棠道,「利益也好,情誼也罷,哪怕是威脅都可以,總之,拉攏他。或者換句話說,拿下他。」

  姚九深深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小棠,你是為了司……太子?」

  奚玉棠不置可否。

  「決定了?」

  「嗯。」

  「……」

  沉吟半晌,姚九一掌拍上桌面,「行,九叔聽你的,何總督交給我。」

  「多謝九叔。」奚玉棠笑了出來,「烈大哥那邊,你幫我轉達一下我的態度。」

  姚九滿口應下。

  末了,當姚九打算告辭時,奚玉棠再次喚住他,「九叔,不知你可對南疆知多少?」

  「南疆?」姚九怔,「倒是知道些。」畢竟是鄰居,非友非敵地打了多年的交道,交情談不上,瞭解還是有的。

  翌日,從姚九那裡聽了不少南疆之事的奚玉棠啟程離開蜀中。

  一個月後,她站在了南疆苗寨的門口,見到那蕭條的模樣時,心下一片漠然。

  信步踏入其中,很快便有人將其攔了下來。

  「我找天寶。」奚玉棠報出了自己的來意,「就說姚九有東西要交給他。」

  天寶是姚九早年結識的苗寨旁系族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其貌不揚,雖看出武功不高,但奚玉棠還是謹慎地以禮待之。天寶一人獨居,妻子早年已逝世,無子。天寶將她請回自己家中,奚玉棠將禮物轉交後,便暫時在這裡住了下來。

  問起天寶有關去年苗寨的大劫時,天寶神色劇變,語焉不詳,說什麼也不願將事情經過事無巨細地講出來,到最後也只說了一句因果循環。

  在他口中,奚玉棠只知是越清風與苗寨高層起了衝突,被囚禁了近一個月後,反過來殺了苗寨王族一系,從寨主到聖女再到長老一個不剩。

  如今苗寨式微,王族一系只存一子,名為小風。這個小風是聖女金玲的親弟弟,當年由於是嫡系裡年紀最小之人而被饒了一命,如今已被旁系族老收養。

  奚玉棠沒去看那個叫小風的孩子,瞭解事情經過後便選擇了告辭,臨走前告知天寶有事就去尋姚九,而後悄悄留下了自己所有的盤纏。

  離開南疆後,她猶豫了許久才決定走一趟一丈峰。

  一丈峰上依舊只有寒崖前輩一人,這次,他並未為難奚玉棠,大約也是怕好不容易長好的桃花陣再次變成廢墟。

  跟寒崖老人探討了幾日武學後,奚玉棠再次選擇了閉關。這次,相信她即便練不成完整的太初心法,也至少可以將上次走火入魔的差錯修正過來,貪功冒進再無可能。

  彼時,距離她當初離開姑蘇已有一年多光景,她的心境越發趨於平和,行走江湖所帶來的經驗並沒有令她武功有所進益,卻讓她有了對生活的全新體會。在對待復仇一事上,她已不如昔日那般著急。

  三個月後,一丈峰崖間的寒冰玉床上,在經過最後的調整和衝擊後,奚玉棠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望著自己指尖薄薄的一層冰霜,她猛地握緊拳頭,飛身而出。在她身後,只聽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山洞驟然坍塌。

  ——太初心法最後一層,成功了。

  「臭丫頭!」寒崖老人的怒吼聲即便隔著大半個山崖都能令人血氣翻騰。

  奚玉棠險些沒提起氣來爬上山,穩了好半晌才頂著籠罩整個山頭的巨大威壓一步一步艱難地從懸崖爬上來。當她整個人脫力地躺在崖邊巨石上時,入眼便是寒崖老人吹鬍子瞪眼的暴怒模樣。

  「老子的寒冰玉床你就這麼毀了?!!誰給你的膽子!你給老子起開!」

  奚玉棠累得說不出話,擺了擺手,道歉的話還沒吐出來,人便被寒崖老人一個大力掀回了懸崖裡。

  簡直殺人滅口啊有木有!

  跌落懸崖後,順勢泡了個溫泉,調整好狀態的奚玉棠思索再三,不敢走桃花陣,只好仰望著萬丈峭壁,選擇徒步爬回去。一路爬了三個時辰,就差最後一步時,一雙腳出現在了她面前。

  努力仰著頭望著寒崖老人,奚玉棠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前輩,讓我上去唄?」

  寒崖老人冷哼一聲,目光在她深深嵌入絕壁中的手指上轉了一圈,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了她的腦門,「你可以試試。」

  奚玉棠:「……」

  兩人在一丈峰崖間從正午打到日落,雖然奚玉棠實力大增,卻仍然敗在了前輩手下,先前因為練成了太初而自我膨脹的心理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這位前輩發自肺腑的感激。

  她知道,這是寒崖老人在通過戰鬥指點她進一步夯實基礎,儘快熟悉自己的實力,所以明知打不過,也提起了全部心力來應對,拋捨勝負,只求過程。

  戰鬥結束後,她便立刻盤膝坐在了那塊大石上調息起來,一坐一夜,終於在第一縷日光出現時徹底完成了太初的修煉。

  「你今日的成就已是天下少有。」不知何時,寒崖老人出現在了她身後,蒼老的聲音裡極盡感慨,「所以,萬不可作惡。」

  奚玉棠收功磕頭,「您放心。」

  「我那大徒弟……」寒崖老人神色複雜,好半晌才歎了一聲,「你不妨去北都地宮一尋。」

  怔愣地抬起頭,奚玉棠沉默許久才點點頭,「好。」

  將眼前人扶起來,寒崖老人望著奚玉棠,「果然還是小時候更招人喜歡。」

  ……想到了某些糟糕記憶的奚小教主頓時狂抽嘴角。

  「行了,下山吧。」老前輩嫌棄地揮手趕人。

  奚玉棠收起鬱悶,鄭重地對老人鞠躬行禮,「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與指點之恩,晚輩無以為報。」

  寒崖老人沒好氣地瞥她一眼,轉身進了竹屋。

  ……

  從一丈峰下來沒多久,奚玉棠在回姑蘇的路上和趕來會合的韶光相見。

  「主子!」韶光遞上密信,「太子殿下下個月十五大婚。」

  奚玉棠怔愣著接過密信,「司離要娶妻了?誰家的?」

  「謝家嫡次女。」韶光道,「婚事是兩年前定下的,那時您在閉關。」

  「……」

  望著密信上短短的一句話,奚玉棠足足沉默了一盞茶。原來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終於也要成家了。

  歎了口氣,她隨手毀掉密信,淡淡道,「轉道京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4
發表於 2016-9-19 08:0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三章 你要喊誰起床

  六月,京城。

  時隔三年再次踏進皇城腳下,望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人群,奚玉棠的心情頗為複雜。上次來到京城時,宋季同還沒死,司離也還在她身邊,老怪物在東宮地下,江千彤也還不過是一個天真爛漫的離雪宮弟子。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人和事。

  千彤如今已經是個合格的掌門。雖然和林淵的親事在各種因素影響下並未結成,但離雪宮這幾年在她手中也未凋零。武林盟分崩離析,盟主不知所蹤,世家門派大多捲進了動盪的漩渦之中,作為斷嶽門的姻親,離雪宮首當其衝,不知有多少人想牆倒眾人推,可偏偏江千彤撐了下來,辛酸壓力可想而知。

  當然,這其中不乏越家明裡暗裡的幫助。聯想到千彤和墨錦那兩敗俱傷的嶺南之戰,奚玉棠可以想像得出越清風的心態。

  不過奚玉棠還是覺得越清風想多的。江千彤和墨錦之間的孽緣早在當年的杭州就已結下,無論結局如何,他們二人終歸要有此一遭。秋雨山莊墨少主喜歡武林第一美人這件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當年曲水之宴,墨錦毫不掩飾的態度已經可以說明一切,想輕易放手,又怎麼可能?

  無論搶親一事是誰主導,奚玉棠都不會怪罪越清風。

  只是可惜了墨錦的妹妹墨音,和千彤朋友一場,夾雜在好友和兄長之間,還不知該如何自處。

  之所以想到千彤,大約還是因為在進京後,奚玉棠遠遠曾看見過她。

  當年柳曼雲身上穿的孔雀藍掌門長袍如今換了人,當年跟在柳曼雲身後的人,如今也追隨起了新主。每個人都在成長,千彤自然也不例外。

  在庭院裡練了一上午的飛霜明心劍,奚玉棠滿腦子都在想她這兩日見到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

  脫軌天下棋局兩年多,她還沒完全調整過來,報仇的事,朝堂的事,江湖的事,如同一團漿糊在她腦子裡盤旋不停。

  太子大婚,京城來了不少江湖人士,這是延平帝給太子的恩典。朝堂上多有攻訐太子出身的聲音,然延平帝這樣大大方方不遮不掩的作態反而令那些聲音顯得蒼白無力起來。

  這是個廟堂江湖聯繫極為緊密的世界,司氏本出身江湖草莽,錦衣司的存在也是為了讓兩者有所牽連,就連一直被視為爭奪皇儲最有力之人的五皇子司煜,不也偶爾會攙和江湖事嗎?

  延平帝喜歡司離,想補償自己兒子,司離吃准了這一點,所以壓根就沒有在成為太子後和江湖拉開距離,不然藥王谷一事又作何解釋?

  六月十五大婚,如今才初七,奚玉棠已經見到了江千彤、烈傲天、鄭泰、墨錦、蕭雲晗和僧人如見,就連近一兩年才開始聲名鵲起的幾個後輩也出現在了京城。

  且太子大婚後沒幾日,便有一場皇家牽頭舉辦的比武大會,鑄劍師寧幽死前最後所鑄的幽焱劍為勝者獎勵,因此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熱鬧許多。

  武林盟名存實亡,三年一屆的武林大會恰在今年,而沒了武林盟主,想來,這次的比武擂臺便是另一種形式的武林大會了。

  幽焱奚玉棠不稀罕,畢竟她有九幽,但這場比武大會的意義遠大於勝者獎勵,奚玉棠難得對此猶豫起來。

  「主子,有客來了。」

  剛沐浴出來,奚玉棠便聽到了通報。

  換上一身玄衣勁裝,束髮以冠,並白玉簪固定,奚玉棠開口,「誰?」

  外頭人低聲道,「錦衣司首領。」

  衛寒?

  奚玉棠垂眸把玩著手中的銀色面具,轉了兩圈,扔到了一旁,起身出門。

  上次曲寧城擂臺一戰到現在,奚玉棠還是第一次見著衛千戶。兩年不見,這個男人眼底的剡利更甚,大老遠就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之感,絳紫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不僅沒有令他的氣勢柔和下來,反而更添了一分肅殺之意。

  將人引至涼亭,奚玉棠懶洋洋地在他對面坐下,挑眉望著眼前人,「衛千戶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幾年不見,衛寒原以為對方看見他能多一分激動,誰知這慵懶模樣簡直和過去如出一轍,看得他無端悶了一肚子火。直直望著奚玉棠看了許久,幾乎將她那張臉用眼睛描繪了無數遍,衛寒才開門見山道,「奚玉棠,你這幾年去哪兒了。」

  奚玉棠並未正面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對上他,「本座不像衛千戶日理萬機。」

  聽出了她話中不掩諷刺的深意,衛寒臉色微沉,「你好好說話。」

  唇角驀然笑容一收,奚玉棠淡淡道,「廢話少說,報上來意吧。」

  「……」

  衛寒動了動唇,沒有立刻回答。

  收到奚玉棠現身京城的情報後,他連官服都沒換便腦子一熱跑來見人,可真見到了人,卻發現兩人其實並沒什麼好說的。總不能說,其實他並沒什麼事,只是想見一見這個一鬧失蹤就鬧了該死的兩年多的人吧?

  「難不成是聊天敘舊?」奚玉棠故作驚訝。

  「……嗯。」對面人彆扭地應了一聲。

  險些被茶水嗆住,奚玉棠這回是真驚訝了,真是來敘舊的?

  怔愣了一瞬,她涼涼道,「本座還以為,衛千戶是打算就上次有人圍攻雪山一事給在下一個交代。」

  在她閉關期間,武林盟幾個門派圍攻雪山,雖不知這中間有沒有歐陽玄的授意,但鄒青之所以斷一臂,卻是因為混在其中的霍十五。而霍十五,可是他衛寒手下的人。這中間若是沒有什麼貓膩,她奚玉棠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面對著對面人那幾乎要洞察他內心的銳利目光,衛寒久違地感受到了對方堂堂武林頂尖勢力掌門人的氣勢。

  他對奚玉棠的心思很明顯,但也很複雜,除了心悅這個人以外,更多的在於得不到的不甘。而這種不甘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壓在心底,久而久之經過發酵,反而變得越發壓制不住,幾乎成了一種執念。

  錦衣司裡,有關奚玉棠的所有資料都是被單獨存放的,消息等級也是最高的,明明這樣一來會更加重自己的執念,但對衛寒來說,即便是飲鴆止渴也無妨。

  他探查了許久,也想了很多,總算將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離十。雖然她身上依然很多謎團,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是個女子!

  天知道這件事衛寒一年前才得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上了個男人!

  若不是有人報她獨自一人在行走江湖,順著一條線查探許久,又將她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一一盤查,恐怕還抓不到那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雖然只是短短一兩句邸報,卻讓衛寒敏銳地發現,她的心態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了。這樣的改變體現在她並未刻意裝扮自己,如果說從前的奚玉棠裡裡外外給人的感覺都是一個神秘而冷硬的男人的話,那麼在她遊歷江湖期間,這分冷硬消失不見了。

  錦衣司遍佈天下,想順藤摸瓜查點什麼,易如反掌。

  折磨了他兩三年的事在得知她是女子身份的這一刻,終於讓他長長鬆了口氣。

  但長鬆一口氣後,隨之而來便是更多的麻煩。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除了各自為主的立場,還有誤解,和說不清何時便積下的矛盾。

  他們二人相處,不是客套距離就是針鋒相對,從未有過一刻是平心靜氣的。立場不同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相處上的困難,更多的還是來自於他自我折磨進而走上極端期間做下的許多事。

  從前他認為,奚玉棠的桀驁不馴,他深有體會,而將她留在身邊的方法,除了折斷她所有的羽翼以外,他找不到更快也更有效的方式。

  所以才有了霍十五和鄒青雪山一戰。

  這個方式,到現在他也毫不後悔。

  但既然對方是女子,是不是應該更懷柔一些?

  強壓下心中煩躁,面對此時此刻以真面目示人的奚玉棠,頭疼的衛千戶耐性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差,「奚玉棠,就不能有一次拋開那些紛爭,你我好好坐下來相處片刻?」

  「……我不認為你我需要好好相處。」奚玉棠淡淡道。

  「你這個……!」衛寒咬牙,腦子一熱便口不擇言道,「是不是只有對著越清風你才能和顏悅色?為何不能是我?」

  「……什麼?」奚玉棠呆愣。

  話說出來,衛寒自己也怔了怔,隨即便有些後悔。

  是了,橫亙他們中間的,還有一個越清風。

  不該是這樣才對。

  他們的開局,明明很好。

  那年武林大會,他借劍給她,兩人眼中都是毫不掩飾的互相欣賞;後來她受傷,自己也曾幫她打退過刺殺;宋府一事,她還赴約望湘樓找自己商議如何嫁禍歐陽玄;京郊溫泉相遇,也曾網開一面伸出援手……

  怔然片刻,他站了起來。

  「……此次來,我只想說一件事。」衛寒深深看著眼前人,「太子大婚後的比武大會,聰慧如你,當能猜出背後真意。武林盟主這個位子,坐上就是逃不掉的麻煩。奪嫡水太深……你別捲進來。」

  說完,也不等奚玉棠回應,他便轉身離去。

  「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

  目送衛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奚玉棠又在涼亭坐了一會,這才頭疼地歎了口氣。

  其實她本也不想和對方為敵,但後來一步一步終究是走到了如今境地。

  衛寒此人,能力超絕,心狠手辣,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武功比起自己來也不逞多讓。這樣的人天生適合在官場裡闖蕩,且終究會闖出名堂來。

  錦衣司直屬皇帝,錦衣司僉事是皇帝的直屬心腹,可衛寒就是有這個本事,能將整個錦衣司拉進奪嫡爭儲這個大漩渦裡,還依然獨善其身。奚玉棠毫不懷疑,即便五皇子司煜最終失敗,他也能給自己留出一條後路,在新帝登基後繼續立於自己朝廷重臣的地位。

  奚玉棠看不透他。

  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司離小心他。

  這個人城府太深,心黑如她,如越清風,在偶爾提及此人時,也會忍不住感慨一聲好對手。

  雖然衛寒最終還是沒解釋霍十五的事,但奚玉棠多少也能猜出來。他不是那等感情用事之人,霍十五上雪山暗殺玄天高層,除了想把她逼出來,應該還有許多大局上的考量。

  衛寒的野心很大,他不希望在武林盟四分五裂、江湖一片混亂時,有誰異軍突起打破這一僵局。玄天教實力強硬且並未被捲入其中,一家獨大之事很有可能發生,因而他想削弱玄天,順便給個警告。

  那段時日,司煜和司離鬥得你死我活,聽雨閣內也紛爭一片,衛寒騰不出手來整合江湖上的力量為己所用,所以說白了,他要的就是武林一片混亂,要的就是群龍無首,只有這樣,才不會打破平衡。

  各自停戰這麼久,如今大家都緩過了力氣,下一步就要開始籌謀了。

  所以才有了什麼皇家牽頭的比武大會。

  這個比武大會選出來的人無疑就是武林盟主,而由皇家分封的武林盟主……這不是明擺著一塊活生生的肥肉麼?

  ……

  「煩!煩死了!」

  奚玉棠嘩啦一聲掃掉了棋盤上的所有棋子。

  「我就說俠以武犯禁!江湖根本就不應該攪和到朝堂裡來!這算什麼玩意?武林盟主還是個官職了?!整合武林,然後為官家所用?那是不是本座當了武林盟主,他衛寒的錦衣司首領位置得讓給我啊?!」

  她怒氣衝衝,胸中悶鬱揮之不去,一想到這件事就氣得整個人發抖。

  在她對面,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奚玉棠這般發脾氣的太子殿下很有眼力勁地制止了韶光想上前勸阻的動作,乖乖坐在原地,耐心地等著她自己冷靜下來。

  聽聞奚玉棠來到京城,司離幾乎是立刻便出宮來尋人,但還是比衛寒晚了一步。然而來了之後,他意識到奚玉棠心情不太好,稍稍詢問兩句,便知曉了她煩惱的原因。

  畢竟事關自己,所以只好閉口不言。

  ……其實他是有些高興的。

  成為太子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這般顯露真性情。他的教主,果然沒有和他離心。

  好一會,奚玉棠終於冷靜下來,歎道,「別在意,我不是在對你發火。」

  「沒事。」司離笑起來。十五歲的少年脫去了他昔日的稚氣,容貌越發迤麗,一舉一動都有了身居高位的風範。

  招呼人上來收拾殘局,司離眼眸彎彎地望著眼前人,眷戀和思念浮於眼底,看著奚玉棠,彷彿怎麼都看不夠。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和眼前人分開如此之久,三年裡音訊全無,幾乎磨光了他所有的耐性。

  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震驚得連呼吸都快忘了。誰敢在他家殿下面前這般放肆啊!哪怕是謝家二小姐,未來的太子妃,見到殿下還不是畢恭畢敬?也只有這位……

  「教主不要憂心,實在煩擾,眼不見為淨便是。」司離笑道,「我也不是非要爭這個,這樣的武林盟主,想來教主也不屑。別逼自己做不開心的事。」

  ……攙和奪嫡本來就不開心好嗎?

  奚玉棠無奈地睨他一眼,「你說的輕鬆,對方反過來對付你我怎麼辦?東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能放心。」

  「可這武林盟主之位,教主即便坐了也不會高興,反而徒增許多煩惱。」

  「這世上哪有多少順心之事?」

  歎了口氣,奚玉棠壓下心中不忿,重新打量起眼前人。三年不見,司離變了許多,原本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一天一個樣,稍一不留神就會從稚氣的小孩子變為有擔當的大人。世人多早熟,他更甚。

  「你長大了。」她感慨萬千。

  「教主卻依然沒變。」司離笑著伸手。

  奚玉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心裡。剛接觸,對方便用力攥緊了手心,彷彿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宣洩心中的思念之情。

  挪開了棋盤,兩人間的距離便瞬間拉近了許多。如同從前很多次一樣,司離撲進了奚玉棠懷裡,緊緊抱著她的腰,將頭埋進她頸窩,熟悉的氣息包裹全身,幾乎剎那間便讓他整個人鬆懈下來。

  「教主,司離好想你。」少年的聲音裡多了一分哽咽。

  歎息著撫上他腦後的墨髮,奚玉棠唇角終於掛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我也很想你,每日都在擔心你過得好不好,怕你受了委屈也無人訴說……辛苦了。」

  司離無聲地搖了搖頭。

  辛苦嗎?當然辛苦。並不是當上了太子,成為儲君就一定能登上九五。身處荊棘叢林,周圍虎狼環飼,每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每個夜晚都無法安眠,說不累是假的。

  多少次,他寧願自己沒來京城。可所有的『寧願』都抵不過『如今』,既已踏上這條路,終究是要走到底。

  也唯有奚玉棠,能讓他安然歇下所有的武裝,求得一時的安寧。

  「我不想回宮。」他趴在奚玉棠懷裡,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再陪我一會好不好?」

  「好啊。」奚玉棠二話不說便應了下來,「在我這裡,你當無憂。一切有我。」

  話音方落,抱著她的手臂便又緊了緊。

  「我讓沈楹進宮,並沒有其他意思。」司離低低道,「我看出他有野心,也看出你想讓沈寰上位,所以才給了他一個機會。我不是在給你和小美添堵。」

  「我知道。」奚玉棠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那場暗殺……我也不是故意要跟越少主對著幹的。」

  「我懂。」

  「劍刺過來的時候,我很怕。我沒躲過,以為自己快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放心,我回來了,有我在,沒人能傷你。」

  「教主,你會一直陪我麼?」

  「會,在你不需要我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想睡一小會,就在這裡睡,還像在雪山時那樣好不好?」

  「好。」

  輕拍著少年的背,奚玉棠眼底的柔色在望向對面的小太監時瞬間轉化成了冷冽的殺意,而後者剎那間便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軟,險些倒地不起,「奴,奴婢去打點宮裡!」

  奚玉棠大發慈悲地點了點頭,下巴一揚,示意韶光『親自』將人帶出去,同時著人拿來一條薄毯。

  司離在說完那句話後呼吸便和緩了下來,奚玉棠幫他蓋好薄毯,輕拍著他的後背,語調緩慢平和地開口,「……卻說二郎真君與大聖鬥經三百餘合,不知勝負。那真君抖擻神威,搖身一變,變得身高萬丈……」

  伴隨著她低緩的聲音,司離蜷在奚玉棠懷裡沉沉睡去。這大約是他三年來睡得最好的一覺,無夢無驚,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剛到雪山時的日子,每夜都會伴隨著一個人的聲音入睡,哪怕半夜驚醒,床邊也有一直守著他的人很快摸著他的頭說『別怕』。

  這一夜,司離並未回宮。延平帝身邊的梁文德奉命前來,見太子殿下睡得如此沉熟,輕輕歎了一聲便打消了叫醒他的念頭,拜託奚玉棠好生照料後,並未多留。

  奚玉棠親自將司離抱進了內室,守了一會後回到前廳,韶光在一旁陪著,夏日炎炎,兩人把酒夜話,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奚玉嵐和越清風姍姍而來,彼時奚玉棠已經沐浴完畢,正坐在前廳喝醒酒湯。

  上前給了兩人一人一個擁抱,連日來心情都不太好的奚小教主頭一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啊。」紅衣勁裝的銀髮青年拿手指連點自家妹妹的額頭,「玩夠了嗎?」

  「夠了夠了。」奚玉棠可憐兮兮地捂著被戳紅的眉心,「我這不是乖乖在京城等著了嘛,你們再不來,我都要吃不上飯了,說好的養我呢?」

  越清風親昵地坐在她身邊,卻涼涼睨了人一眼,「我看你這幾日過得也不錯。走一個衛寒來一個太子,何時輪到江千彤?」

  奚玉棠:「……」

  好笑地上下打量眼前人,奚小教主眯起了眼,「越肅兮,你酸不酸?好歹自持一下身份好嗎?人家不過來見我一面,是誰一封又一封信,走到哪都能有人塞個小紙條給我,就連……咦?這玉佩好像有點眼熟。」

  眼見她要去拿,越少主眼疾手快地將玉佩扯下來塞進懷裡,紅著耳尖繃著臉道,「我餓了,用早膳吧。」

  對面已經被秋遠告知了『送玉佩-被拿走典當-再贖回來』全過程的奚玉嵐頓時放聲大笑。

  奚玉棠疑惑地看他一眼,懶得追究,轉而問,「小美呢?」

  「沈大夫要遲兩日。」奚玉嵐決定給自家師弟一個臺階,「他那位二姐臨盆,兩個月前沈大夫便去了藥王谷。」

  奚玉棠了然地點頭。

  「吃飯。」越少主咳了一聲,再次提醒。

  奚玉棠白他一眼,轉而看向韶光,「韶光和秋遠去備飯,我去喊司離起床。」

  話音落,前廳忽然安靜下來。

  並未接到太子留宿消息的兩人齊刷刷看向了奚玉棠。

  下一秒,越少主的聲音幽幽響起,「……你要喊誰起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5
發表於 2016-9-19 08:0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四章 親事

  作為儲君,大婚之前留宿江湖友人家中,這件事往小了說是不拘小節灑脫親民,往大了說,也能扣上一頂沒規矩的帽子,會不會受到攻訐,端看後續的工作要怎麼做。

  司離從決定不回宮那一刻就預料到了其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也自信有能力處理好,但萬萬沒想到一覺醒來,首先要面對的不是言官,而是一個黑著臉、渾身上下都透著『我不開心』的越家少主。

  被從美夢中叫醒的少年,前一刻還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跟自家教主撒嬌,後一刻就對上了殺氣十足的越清風,整個人一顫,當場就清醒了。

  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用完早膳,太子殿下頂著莫大的壓力對上奚玉棠,頗為艱難道,「教主,我要回宮了。」

  奚玉棠淡笑著點頭,手背於身後狠狠擰了某人一把,感受到周遭殺氣大減,這才開口,「現在問雖有些遲……殿下,喜歡謝二小姐嗎?」

  司離搖頭,在她面前不願撒謊,「說不上,但也不討厭。」

  奚玉棠了然,「既然決定成親,當和善以待,即便做不到喜愛,至少也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司離抬頭看著她,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點了點頭。

  ……

  目送他離開,奚玉棠轉而對上某個打翻了醋缸子的人,無奈地直歎氣,「我本還想趁早膳期間和他探討一下比武大會之事,昨日沒來得及多說,你倒好,把人嚇跑了。」

  越清風涼涼掃她一眼,「跟我沒關係。他本就不該留宿,即便留宿也不該留下用早膳,還嫌言官不夠忙?」

  「是是是,你有理。」對方拿大道理壓人,誰反駁誰傻。

  見他精神尚可,卻還在咳嗽,奚小教主一時間心更軟,仔細打量了幾遍眼前人,又探了探他的真氣,這才忍不住蹙眉,「為何還這麼瘦?青絲蠱的後遺症還沒過去麼?」

  「心上人在外逍遙,留我獨守空房,思念成疾,食不下嚥。」越清風說得面不改色。

  話音剛落,對面奚玉嵐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奚玉棠:「……」

  越少主:「啊,師兄你還在啊?」

  奚玉嵐:「……」

  越肅兮你夠了!

  憤恨地瞪了他一眼,銀髮青年沒好氣地起身,「重色輕友!重色輕兄!走了,再留下指不定被嫌棄成什麼樣……」

  被說得臉頰微紅的奚小教主尷尬地低頭不語,倒是越少主淡定自如地開口,「師兄見諒,不送。」

  奚玉嵐:……媽的好煩。

  隨著奚玉嵐帶走韶光,秋遠也下去煎藥,正廳裡剎那間便只剩下了奚越二人。奚玉棠不尷不尬地盯著越清風,好半晌,突然上手捏住了他的臉,「越肅兮,你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將她的手捉住拉下來,越清風輕描淡寫地將人往自己身前一帶,一句廢話都沒有,捧起對方的臉便吻了下去。

  激烈而纏綿的吻,漫長得好似時間都停止了一般。

  這一兩年聚少離多的相處方式,讓越清風腦子裡那根弦繃得幾乎隨時會斷裂。當初一覺醒來,發現她留書出走的莫大恐慌,隨著她一封又一封信、一個又一個小禮物的軟化,漸漸也被消磨殆盡,可一日見不到人,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來。尤其是當她決定去一丈峰再次閉關,其後三個月音訊全無時,他幾乎忍不住要衝到她面前,大力地扣著她的肩,質問她為何要如此折磨他。

  可最終她還是成功了。他也頂住了。

  【你永遠想像不到,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因你而承受了多大的恐懼。】

  「別再離開我了……」

  唇齒廝磨間,越清風幾乎是祈求地低聲呢喃。

  奚玉棠聽在耳裡,眼眶一熱,環著對方脖頸的手下意識緊了緊,認真地應了一聲。

  她何其自私,逼他至如此地步。

  氣喘吁吁地分開,奚玉棠雙頰飛霞,整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躺了下來,而越清風則撐著手臂定定俯視她,眼尾殷紅的情慾令他看起來越發豔麗動人。

  「棠棠……」他低下頭,在她唇角輕輕落下一吻,「連司離都要成親了。」

  奚玉棠好笑地望著他,「所以呢?」

  「我這便寫信回家,著父親給你我定日子如何?」

  「……」

  推開人坐起來,奚玉棠壓下躁動不安的心跳,對上越清風希冀的目光,笑不可支,「無媒無聘,你的規矩吃進肚子裡了?」

  「你同意?」越清風挑眉,「那按規矩來也無不可。」

  定定地和他視線交纏,良久,奚玉棠收回目光,淡淡道,「好。」

  越清風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打定主意要和她在這件事上掰扯清楚,甚至都打算說不通就裝可憐撒潑打滾,反正只要能達成目的,什麼招數都願使出來。誰知一招都還沒出,就聽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他怔了怔,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一會,眸子驀然一亮,「你應了?」

  「嗯。」奚玉棠點頭,「京城事了,我要走一趟北都地宮,你師父說在那裡能找到卓正陽。你看著辦,是早是晚,由你決定。」

  「宜早不宜晚。」越清風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高興就好。」奚玉棠抽嘴角。

  用力將人擁進懷裡,越少主高興得眼睛都笑得彎彎如月,「棠棠,我很開心。」

  奚玉棠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快些好起來,北都地宮那麼遠,我可不想一個人去。」

  「好。」越清風滿口應下。

  當秋遠煎藥歸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家少主一絲矯情都沒有便將藥喝了個精光,還笑吟吟地賞了他相當於三年工錢的賞銀,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怎麼辦?!

  「主,主子,一天喝兩服藥就好,您別這麼殷切……」他結結巴巴道,「另一服要等、等晚膳前。」

  越清風愣,「這麼少?」

  「……」

  哪裡少啊!!往常讓您喝一次藥得費一天的功夫勸呢,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喝藥了?!

  畫風變太快屬下不適應啊!

  秋遠一臉懵逼,不知該如何接話,倒是奚玉棠,在一旁毫無形象地捧腹大笑起來。

  越清風疑惑,「笑什麼?」

  奚玉棠笑的不能自已,只能連連擺手示意他別說話,免得自己還沒報仇沒成親,先笑死了。

  「別笑了……」越少主終於回過神,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的確有點蠢,頓時羞紅了耳尖。

  結果換來了奚玉棠險些笑岔氣的回應。

  無法直視自家主子和心上人打情罵俏,秋遠默默當自己是個背景,飛快地收了藥碗,轉身跑了。誰知道再待下去主子會不會惱羞成怒啊!他不敢對奚教主發火,那肯定得輪到自己倒黴有木有!

  好不容易等奚玉棠笑夠,越清風已經不想理人了。奚小教主湊過來哄了大半天才讓對方臉色好轉一點,見他不再鬧彆扭,這才說起了正經事。

  「比武大會你怎麼想?」她眼底還帶著笑意,「有沒有想過給自己換一把劍?幽焱聽起來還不錯。」

  「不要。」越清風悶聲道,「那是把殺劍,和我走的路子不符。你若是沒有九幽,我倒是建議你用它,但九幽更適合你的功法。」

  九幽劍配合《養神》,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奚玉棠的殺意,對她因太初而變得駁雜躁動的真氣也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越清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比這更適合她。

  奚玉棠點點頭,「這樣啊……那丟給兄長吧。」

  被喜悅沖昏了頭的越少主這會並不適合思考,慢半拍地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從『心上人答應嫁我』這件事裡脫出來,索性破罐破摔,「想不明白,不想動腦子。」

  忍不住又是噴笑一聲,奚玉棠好笑地望著他,「你有點出息行不行?我好不容易跟你說點正事。」

  「你每次見我都說正事。」越清風繃著臉。

  「……」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好吧,那你想說什麼?」奚玉棠妥協。天大地大未婚夫最大,這會必須順著他。

  越清風沉吟良久,試探地開口,「你有什麼非常想要的東西嗎?」

  「嗯?」奚玉棠微微一怔。

  腦子裡過了一圈,她也試探著回答,「……銀子?」

  越清風:「……」

  很好,兩人都不適合談正事。

  ###

  且不管掉進蜜罐裡的越少主連續幾日都沉浸在喜悅之中,隨著日子緩慢推進,很快,六月十五到來。

  太子大婚,意味著司離正式入住東宮,從此便是成年人了。

  東宮地下的秘密在延平帝和司離兩人的聯手掩蓋下,徹底成為了過去。隨著各個密道被徹底封堵,東宮在真正意義上成為了安全之處。司離一直拖到現在才入東宮,也正是從側面上表現出了延平帝對他的喜愛。

  大婚當日,全京城戒嚴,謝家十里紅妝鋪地,世家的底蘊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和大多數武林人士不同,奚玉棠和越清風並未去東宮參加喜宴,而是和奚玉嵐一起,站在距離東宮極遠的一座高塔上,三人一人一壺上好秋露白,端坐高處看熱鬧。

  「我不去倒說得過去,你們二人為何不去東宮?」銀髮青年懶洋洋地靠著身後的牆壁,一腿微曲,另一腿半耷拉在極高的半空,桃花眼斜睨著身邊兩人。

  這座高塔,據傳是上一任國師上官泓一生裡大部分時間所待之處。天妒英才,上官泓不滿四十而仙去,其後大晉再無國師,如今十年過去,這裡也荒廢了下來。奚玉嵐剛下一丈峰時曾受過上官泓的恩情,從他手中接下聽雨閣閣主之位後,普天下也就只有他還記得這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了。

  「不想去。」奚玉棠同樣懶散地靠著高塔冷牆。今日天氣極好,清早一場大雨,此時難得涼爽,和風習習,倒是舒服。

  「去做什麼?我又不喜太子。」越清風也不在意自家師兄的目光,緊挨著心上人,幾乎半個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近來有些熱傷風,已經被奚玉棠嘲笑『笨蛋才會夏天著涼』了好幾日,已經破罐破摔了。

  奚玉嵐哼了一聲,灌了自己一口酒,低聲嘟囔,「坐沒坐相……你是軟骨頭嗎?靠著棠棠也不嫌羞。」

  越清風假裝自己聽不見。

  從和奚玉嵐坦白兩人要成親開始,這位師兄兼大舅子就對自己滿肚子怨氣,不論他做什麼都是一副挑剔模樣,各種看不慣。兩人前幾日還偷摸著出去打了一架,回頭越清風就病了,這下奚玉嵐有氣沒處發,脾氣更是差得不行。

  「行了,你們倆煩不煩。」奚玉棠夾在中間也不好過,喝了口酒,好半晌才又幽幽道,「當年我撿到司離的時候,他才那麼大一丁點,連我的名字都說不清楚,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養活,我這輩子攢下來的好東西都給他和小美了。」

  越清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奚玉嵐則好笑地看著自家妹妹,「說得跟你將太子殿下當寵物養一樣。」

  「可不是麼。」奚玉棠歎息,「司離人見人愛,當年可是雪山的吉祥物呢。」

  這次大婚,鄒青和迎秋也來了,就和沈七差了前後腳。加上韶光,如今四人都在東宮裡,也算是全了雪山一份心意。

  「這謝家也不錯,不愧是世家。」奚玉嵐遙遙望著那鋪滿了朱雀大街的紅妝,「等你大婚,哥哥也給你鋪這一路可好?」

  「不用你。」越清風涼涼道,「我也能。」

  「我嫁妹子有你什麼事?」奚玉嵐冷哼。

  「是我娶妻,怎的不關我事?」

  「嫁妝也歸你備嗎?」

  「也無不可啊。」

  「……」

  窮逼奚玉棠自覺這個話題自己無法插嘴,只好裝瞎裝聾。反正……她是做不到謝家這樣給自己也來這麼一份嫁妝的。

  然而眼看兩人有當場吵起來的架勢,她只好咳了一聲,「夠了啊,當我不在呢?」

  兩人這才偃旗息鼓。

  頓了頓,奚玉棠道,「哥,我和肅兮商議了一下……你覺得,給你一把幽焱劍玩玩如何?」

  奚玉嵐正喝酒,聞言,噗地一聲噴了出來,「啊?」

  回頭,兩人齊刷刷看著他。

  「你們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奚玉嵐瞬間明瞭,「讓我去爭武林盟主?」

  越清風不置可否,「師兄你太閑了。」

  「不要,棠棠去。」奚玉嵐指自家妹妹,「我堂堂天下第一殺手,當武林盟主像什麼話,不怕天下武林反彈麼?」

  「也行啊。」奚玉棠無不可地點頭,「我們就是覺得,聽雨閣終究歸屬司氏,怕你不自由。我有九幽,肅兮不願換武器,幽焱劍給哥哥可好?」

  被自家妹妹的貼心感動得一塌糊塗的銀髮青年當即拉住了妹妹的手,「還是棠棠心疼我。」

  「她的意思是,她做盟主,事務你處理。」越清風忍不住補刀。

  奚玉嵐目瞪口呆。

  其餘兩人默契地擺出了無辜臉。

  「我很忙!!!」銀髮青年跳腳,「我忙得快死了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知道我每年單子有多少嗎?你們去替我賺錢養家啊!」

  「你只用養你自己。」越少主專業拆臺一百年。

  受到暴擊的師兄:「……」

  「哥哥覺得千彤如何?」奚玉棠看熱鬧不嫌事大,頗為真誠地望著自家兄長,「千彤可是我見過最美的美人了,也就差小美一點,心性也好,還是一派掌門,又懂事。」

  「你哥我多謝你了。」奚玉嵐死魚眼,「娶可以,每日在你們面前晃,還不知堵心的是誰。」

  越清風默默反對:「……我覺得不太好。」

  奚玉棠:「……」

  她真是嘴欠。

  三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頭頂晚霞遍天,雲綣如火,映照得整個京城彷彿鍍了一層金紅。尤其是遠處東宮的方位,琉璃瓦彷彿燒起來一般,上空青煙渺渺,宛若仙境。

  ……等一下,青煙?

  奚玉棠眯著眼看了許久,突然猛地站了起來,「不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6
發表於 2016-9-19 08:0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五章 東宮大火

  東宮的火,起得突如其來。

  從奚玉棠發現端倪,到高塔上的三人趕到,整個東宮前殿已經徹底燒了起來。熊熊大火沖天而起,火勢大得令人瞠目結舌,頭頂半邊天都被映照得通紅如霞。炎炎夏日,即便清晨一場大雨,也沒能讓那些木質建築變得不那麼可燃,反而嗆出了滾滾濃煙,像是某種死亡的訊號,還未靠近便嗆得人眼淚直流。

  正殿前剎那間便聚集了許多人,皇宮中當值之人迅速反應過來開始救火,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加入到救火的行列之中。正殿內源源不斷地有人狼狽地逃出來,往日衣冠楚楚的客人們在這一刻全部灰頭土臉,即便是武林高手,在面對這樣的大火時,也成為了芸芸眾生中最普通不過的人。

  若是沒失火,按照時辰推斷,司離應當剛剛帶著太子妃從太極殿回來,裡面的賓客非富即貴,當朝重臣至少有一半在東宮裡,加上那些武林人士……不敢深想。

  奚玉棠目不轉睛地將周圍所有人都看過了眼,沒有發現她要找的人身影後,立刻死死盯著一個個逃出來的幸運兒,卻也沒有任何熟悉的面孔,當下心中一緊,狠狠攥住了身邊越清風的手。

  「冷靜!」越清風也慌,但此刻他要支撐身邊人,只能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

  「我知道,我知道。」奚玉棠嘴上不停說著,雙腳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想往正殿走。

  然而還沒邁出去兩步,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殿內有什麼重物落地,頓時激起一陣尖叫驚呼聲。

  「塌了!有什麼塌了!!」周圍有人驚恐出聲,「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閉嘴!!」奚玉嵐一聲怒吼,手中暗器飛出,直接用行動讓那人閉上了嘴巴。

  奚玉棠覺得自己呼吸都出了問題,整個人繃成了一根極緊的弦,隨時都會斷裂,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濃煙深處,雙眼被濃煙嗆得通紅,卻仍不放過任何一個逃出來的賓客,然而等來等去,卻依然沒等到,理智消失,幾乎不受控制地要往裡衝。

  越清風死死扣著她的手臂,不敢有半分鬆懈,生怕她一個控制不住,就這樣不顧一切衝進去。

  「太子殿下呢?裡面什麼情況?!」奚玉嵐一把拉住一個逃出生天的人,恰好發現對方是熟人,「烈英?」

  見到奚玉嵐,烈英還沒沒從大火中回過神,也不管眼前人是誰,一把扣住便道,「快,有一道橫柱、橫柱斜落,快想……」

  話沒說完,奚玉棠便狠狠扣住了他的雙肩,「烈英,是我,太子呢?沈七呢?!還有千彤、你爹呢?!」

  烈英怔怔望著她,緩過氣來一把抱住了眼前人,「二叔!父親、沈大夫和太子都還在殿內!有根柱子,有根柱子!」

  奚玉棠倏然睜大了眼睛。

  越清風一把拉過烈英扔到了遠處接應的人身上,眼疾手快地扣住身邊人,「你想幹什麼?!」

  「放手!!小美他們都還沒出來!」奚玉棠整個人恐懼得劇烈顫抖。

  猛地把她抱進懷裡,越清風硬聲,「你就這樣進去?!是想自己也陷進去嗎?!奚玉棠你給我冷靜一點!看清楚形式!看看那些火!」

  奚玉棠趴在他懷裡劇烈地喘息,卻越發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下意識順著他的思路轉動腦子。

  而一旁的奚玉嵐則死死皺起了眉,「這火有蹊蹺,棠棠,冷靜點。」

  話音落,不少人開始意識到,不論多少水撲上去,都無法壓滅哪怕一處,恐怕除了火,地上還被人鋪了油。

  「……沙土,對沙土!」奚玉棠望向越清風,「用沙土蓋!」

  越清風當即令那些救火之人按吩咐去做。

  一個小太監這時跑到了幾人面前,恭敬地跪下,「越少主,陛下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且調動了禁軍,傳話讓您暫且穩住場面。」

  越清風怔了怔,繼而點頭,「請回稟陛下,清風自當盡力。」

  不過一兩句說話的功夫,再一回頭,身邊已經沒了奚玉棠的影子。越少主大驚失色,飛快掃視周圍一圈,準確地在不遠處發現了她的身影。

  走到近前,便見奚玉棠正命人去找一床棉被來。很快,棉被找來,她二話不說用水浸透棉被,接著舉起一桶水兜頭澆下,用棉被裹起全身,捂住口鼻便要往裡衝。

  「棠棠!」越清風幾乎被嚇破了膽。

  奚玉棠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了一抹淺笑,「放心,我進去看看情況,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我發誓。」

  越清風堅定地搖頭。

  「肅兮。」奚玉棠反扣住他的手,「沈七在裡面,今日換做是你,也不會等在外面的。我很冷靜,不會逞強,無論如何,求你,讓我進去看一眼。」

  「我陪你。」

  「你留下。」奚玉棠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我需要你留在外面等我。」

  越清風死死瞪著她,胸膛急速起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來陪他!」奚玉嵐這時也學著妹妹將自己澆濕,同樣裹著浸濕的棉被望向自家師弟,「肅兮,我會把她完好無損地帶出來。」

  「……」

  狠狠閉上眼,越清風死死握緊了掌心,「我只給你們半柱香時間。」

  奚玉棠勉強笑了笑,突然湊上前狠狠吻了他一下,而後整個人衝進了濃煙之中。

  沒過多久,遠處,一大群人烏壓壓趕來,打頭的正是延平帝。

  東宮火勢太盛,還沒近前,帝輦便被攔了下來。延平帝態度強硬地踢飛了阻攔的禁軍頭領,不容反抗地來到東宮殿前。越清風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眾人行動,當皇帝趕到時,恰見他殺雞儆猴地將一個慌亂之人毫不留情地斬於劍下。

  「誰再自亂陣腳動搖人心,便如此人!」他的聲音不大,卻透過內力傳進了每個人耳裡。

  ……

  卻說另一頭,奚家兄妹二人衝進正殿後,勉強透過浸濕的絲帕看清殿內情形,不禁心中一沉。

  偌大的東宮正殿裡哀嚎遍地,不住有火團從頭頂掉落,不少人被壓在火柱之下,已經斷了氣的,奄奄一息的,宛若一個真真正正的修羅場。

  而在殿中央,幾個巨大的樑柱將空間一分二位,火勢兇猛而不可抵抗,觸目驚心。

  「沈七!!」奚玉棠大喊起來,聲音透過內力發散而出,「司離!千彤!」

  「鄒青,韶光!迎秋!!」奚玉嵐也跟著大喊了幾聲。

  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艱難地往裡行進,控制著呼吸不讓自己吸入太多煙塵,心中無比慶倖他們某種程度上都算作是聽雨閣的殺手。只要出身聽雨閣,都學過龜息之術,在此刻,這門功法簡直是救命稻草。

  「教主?!」

  「奚玉棠?!」

  兩個聲音同時從一個方向傳來,令兄妹倆同時精神一振,當即抬頭望去。

  「司離?!」奚玉棠眼尖地發現了眼熟的身影,二話不說摸了過去。

  見到還好端端活著的幾人,奚玉棠大鬆了一口氣。這群人裡除了司離,還有一個已經昏迷的少女、沈七、江千彤、烈傲天、雪山眾人以及衛寒。

  「教主!」司離剛開口喚了一聲,便重重地咳嗽起來。

  奚玉棠眼疾手快地拿身上浸濕的手帕捂上了他的嘴,同時拿開身上沉重的棉被,仔仔細細將一旁的沈七裹了起來,脫掉外衣披在江千彤身上,同時撕破自己的衣角捂在兩人口鼻上。

  奚玉嵐如法炮製。

  在場只有沈七和那個已經昏迷的太子妃不會武,後者被司離的暗衛保護著,看起來情況已是不太好,而沈七更糟糕,儘管已經吃了藥,卻還是因為這火勢而開始有了缺氧症狀。

  韶光和迎秋已是強弩之末,鄒青也好不到哪,奚玉棠第一時間銀針封穴給他們爭取了時間,而後才意識到他們都中了散功之毒,沈七的藥即便吃下也不會立即見效,因而被困於此,能走到這裡是用盡了力氣。

  挨個給幾人輸送內力幫助化藥,奚玉棠和奚玉嵐沉默地忙碌起來。

  「奚玉棠……」江千彤滿臉悲哀,三年不見的驚喜在這一刻也被深深埋在心底,「瑟長老為了保護我……」

  心疼地抱了抱她,奚玉棠幫她將口鼻遮好,衣裳披好,摸了摸她的頭,放緩了聲音道,「別怕,我會帶你出去。」

  「你來幹什麼!」輪到衛寒時,他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眼眸深處的驚喜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濃重的怒意,「你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

  他也是殺手,算是這些人裡狀況最好的一個,如若沒有他和兩名暗衛在場,恐怕這些人的狀況更糟糕。

  奚玉棠怔愣了一下,目光在他已經被煙熏地通紅的眼上掃過,當年越清風在他眼上留的疤還在,烈火之中,看起來越發觸目驚心。

  不僅是她,當衛寒一句話出來,包括奚玉嵐在內眾人都望了過去。

  迅速回神,奚玉棠不願答話,抱緊沈七,冷聲道,「走。」

  「等一下。」奚玉嵐的聲音忽然沉下來,「棠棠,借你九幽一用。」

  奚玉棠心下疑惑,卻還是將沈七交給一旁的迎秋和韶光,示意他們先往前走,隨即來到兄長身邊,剛想開口問,眼神便定在了烈傲天身上——只見老烈半個身子都被壓在一根巨大燃火的柱子之下,柱子已經燒了大半,外層還裹了金屬,光是用肉眼看,便足以想像其慘烈。

  見到她,烈傲天卻裂開嘴笑了起來。

  「好兄弟……」他聲音極其虛弱,「告訴烈英,以後……」

  「你給我閉嘴!」奚玉棠不願聽他的遺言。

  烈傲天怔了怔,沒說話。

  奚玉棠大步上前,抽出腰間九幽,忍住周圍的灼熱和肺部的不適,三兩下將那包了鐵皮的柱子砍斷,將人從底下拖了出來。目光落在他已經被嚴重燒傷到幾乎變形的雙腿上,她難得沉默了兩秒。

  背對兄長,奚玉棠輕聲開口,「哥哥去護著他們,我來帶老烈走。」

  「我來!」

  「我來!」

  奚玉嵐和衛寒的聲音在這一刻重疊在了一起。

  「給我閉嘴照做!」奚玉棠怒,「這裡本座武功最高,走!」

  她來到烈傲天面前,定定道,「老烈,給我頂住了,烈英還在外面等著你。」

  說著,一把提起人甩到自己背上。

  時間早過了半柱香,而越清風此時已經不止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即將燒完的一炷香上。就在他再也忍不了,打算親自進去找人時,周圍忽然驚呼出聲。

  他猛地抬頭,一眼便看見了被暗衛護著狼狽逃出的司離以及昏迷不醒的太子妃。

  控制不住地往前邁了一步,越清風的眼眸死死盯著大殿門口,不多時,奚玉嵐一肩扛著沈七,一手攔腰提著昏迷的韶光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鄒青一隻手臂扛著迎秋,再往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護著另外兩人走出濃煙。

  化功散的解藥此時不過堪堪支撐幾人走出大殿,因而衛寒只能憑著僅有的力氣支撐著身邊的奚玉棠,在她另一側,江千彤緊緊跟著她,幫她分擔著壓力,而人高馬大的烈傲天則趴在奚玉棠背上,如今也已經徹底昏迷。

  走出大殿的一剎那,幾乎所有人都長長鬆了口氣。

  「棠棠。」越清風大步上前幫她放下烈傲天,而後將人攬進懷裡。

  「我回來了。」奚玉棠忍不住露出笑容,儘管滿臉黑乎乎都是煙塵,眼睛卻極亮,輕輕拍了拍眼前人的背,「別擔心。」

  怔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空蕩的手心,衛寒下意識抬頭看向兩人,繼而微微縮了縮瞳孔。

  奚玉棠解除了龜息之功,接過越清風早就備好的水連喝了幾口,運氣默默調息了片刻,這才對上了衛寒的目光,「多謝衛千戶。」

  聞言,越清風也抬頭看了衛寒一眼,沒有開口。

  「……」定定地望著奚玉棠那雙亮如繁星的眸子,衛寒好半晌才回道,「是本官……該謝奚教主才是。」

  他換了稱謂,卻奇異地沒有了平日裡的疏離和劍拔弩張。

  奚玉棠微微一怔,繼而擺了擺手,靠著身後的越清風,疲憊地闔上了眼。

  ————

  一場大火,令司離的婚事徹底成為了泡影。

  太子妃謝葭還是沒撐過去,被太醫宣告了離世,迎秋和韶光昏迷了一夜後於第二日醒來,沈七則足足昏迷了三日才緩緩甦醒,醒來後暫時說不出話來,需要靜養一段時日才能恢復。

  烈傲天最終還是沒保住雙腿,出了火場便入了太醫院,各種法子用盡卻還是無用,等到沈七有力氣行針時,雙腿已然保不住。經過老烈自己的首肯,奚玉棠這個結拜兄弟用九幽幫他截了肢。

  這次東宮大火,死傷無數,五名朝中重臣葬身火場,其餘傷者不計,延平帝龍顏大怒,下令由錦衣司全權負責此次火災原因的真相探查,務必要將策劃此事的兇手繩之以法。

  謝葭被以太子妃之儀下葬,太子司離親自登了謝家大門,那五位大臣也皆被封賞撫恤,而烈焰幫幫主烈傲天、玄天教主奚玉棠以及聽雨閣景閣主由於護衛殿下有功,同樣被封賞。

  就在沈七等人養傷之時,衛寒雷厲風行地開始查探東宮失火一事,並最終將矛頭指向了紫薇樓和歐陽玄。

  天子一怒,浮屍百里,雖然還是沒能找到卓正陽和歐陽玄等人,但一道株連聖旨,卻徹底斷了紫薇樓和斷嶽門所有弟子的後路。

  才平靜了不過一兩年的江湖,隨著斷嶽門老巢被朝廷一鍋端而再次風聲鶴唳起來。

  比武大會推遲到八月底,與此同時,越瑄拿兒子和奚玉棠八字合出的婚期被傳到京城,正式定在了翌年三月初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7
發表於 2016-9-19 08:2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六章 無題

  伴隨著陣陣響雷之聲,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頭頂黑雲壓城,為已經足夠壓抑的京城更添了一分黑暗。

  越家偌大的宅邸內,主人家正在待客。

  從太子妃不幸離世到現在,這是謝家家主謝安破天荒第一次上門拜訪。越清風將其迎至主院,兩人對弈已有近一個時辰。

  與此同時,奚玉嵐和奚玉棠也在同一時間,於別的院落分別招待自己上門的客人。

  廣明院前廳,一藍一黑兩道身影正席地對坐。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江千彤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對面親手給她倒茶的奚玉棠。

  「無妨。」後者淡笑,「只是趕巧罷了。」

  的確是趕巧。

  謝安、江千彤、衛寒,三人於同一時間登門,前者是早有拜帖,後二人則是臨時起意。但人來都來了,也沒有往外拒絕的道理,所幸越家京城的宅邸夠大,即便是同時待客,也不會有所失禮。更不用說,這三位客人……其實也不需要誰來作陪。

  衛寒是來找兄長的,這兩個昔日的同事如今的敵人要說什麼,奚玉棠猜不到,也不好奇,既然是指名點姓要見奚玉嵐,想來也不是能讓別人旁聽的。

  至於江千彤就更簡單了。

  反倒是謝安,她有些擔心。

  「三年未見……你好像一點沒變,又好像變了許多。」江千彤唇角掛著一絲笑意,看起來比以前更美了幾分。

  女子過了雙十的年紀而未嫁,世人看來已經算是老姑娘了。然而作為武林第一美人,當這位離雪宮的江宮主真正開始成為一派掌門時,其本身的氣質早已和當年大相徑庭,不僅容貌越來越豔麗不說,周身的氣度也更加令人挪不開眼。

  從前,奚玉棠是不會將【底蘊】二字用在眼前人身上的。但現在,她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韻味。

  「三年未見,你卻變了許多。」奚玉棠輕聲開口,「千彤,你沒讓我失望。」

  這是一句極大的肯定,來自玄天教主,江湖如今的第一門派掌教。

  隨著血殺殿、離雪宮、十八水寨和斷嶽門的相繼失勢,武林中的實力平衡被打破,玄天隱隱有了天下第一派的意思,若非青黃不接,教內人數終究比不上全盛時期的血殺殿和斷嶽門,恐怕武林大會根本不用召開,奚玉棠已經坐定了盟主之位。

  「聽到你這麼說,我不知有多高興。」江千彤笑顏浮上眉梢。

  奚玉棠定定看她一眼,也垂眸笑起來。

  換做往日,千彤不會是這個反應。她會驚喜,會毫無保留地將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就連笑起來都會全身上下透著股高興勁……但如今的江宮主,已經學會了最基本的喜怒不形於色。

  「我不問你這三年都做了什麼,想來你也不會告訴我。」江千彤道,「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掛在心上……你的隱患,如何了?」

  奚玉棠微微一怔,繼而眯起了眼,「換個人問這話,我已經起身送客了。」

  掩嘴輕笑一聲,江千彤眉眼間都帶上了笑意,「正是因為我知你不會惱我,否則你覺得我會問出口?」

  ……你就是吃准了我了。

  奚玉棠無奈搖頭,「你啊,還以為三年時間能讓你更沉穩些,結果開場白便如此直接。」

  對面人一臉『你奈我何』地模樣看著她。

  「不想說與你。」奚玉棠難得想逗逗她。

  江千彤恍然,「那便是還沒解決咯?越少主可知?」

  「……」

  嘖,昔日天真無邪的妹子,終於還是被她逼不見了。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江宮主,有點立場好嗎?別忘了我們可是敵我未分,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可是你已經說了。」江千彤歎息,「奚玉棠,我很擔心你。」

  「……」

  大雨絲毫沒有停歇之意,電閃雷鳴間,雨氣伴隨著泥土氣順著敞開的廳門吹進來,帶出絲絲涼意,無端讓近日心情都不太好的奚小教主感到了一絲輕鬆。

  這其中或許還有江千彤的一份功勞。

  「說說你的來意。」奚玉棠並未接她的話,而是選擇了轉移話題,「我知你不止是想找我閒聊。」

  江千彤嗔怪地睨她一眼,沉吟半晌,「……的確是想問你一些問題,我問你答?」

  「可。」奚玉棠點頭。

  「那場大火真是紫薇樓的手筆?」

  「不止。」

  「還事關奪嫡?」

  「嗯。」

  「幽焱劍你想要?」

  「勢在必得。」

  「太子殿下那邊……你要幫?」

  「不可說。」

  「那離雪宮呢?」

  「看你。」

  「我不同意你會放棄?」

  「我以為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

  沉默許久,江千彤再次開口,「最後一個問題,我師父如何了?」

  「沒死。」奚玉棠輕笑,「我會讓你見她最後一面。」

  怔愣地望著眼前人,江宮主再次沉默下來。

  她將視線挪到門外的庭院裡,望著密如珠簾的大雨,良久,忽然長舒了一口氣,在對面人驚訝的注視下大大伸了個攔腰,而後整個人鬆弛下來,托著腮半趴在了矮桌上。

  「端著架子累死了,讓我歇歇。」

  奚玉棠:「……」

  喂,說好的穩重呢?

  或許是她這幅率真的模樣所致,前廳凝重的氣氛在這一刻悄然緩了下來。忍不住好笑地笑出了聲,奚玉棠同樣懶洋洋地靠在了身後的軟墊上,比起對方乖乖跪坐著的模樣,她那撐著一條腿的豪放看起來更不羈。

  「我說啊,你這可不像是一派掌門。」

  「你也從來不像好嗎?」江千彤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哪有像你這樣坐沒坐相懶懶散散的掌門?上樑不正下樑歪,師父沒正形,徒弟自然也只學會了表面功夫。」

  「……我說你一句你就有一百句等著我是嗎?」

  「恭喜你猜對了。」

  「……」

  成功地堵了一回對面人,江千彤面色稍霽,頓了頓才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如果你覺得聽得值,便也回我等值的禮。」

  奚玉棠挑眉,考慮了一下便抬了抬下頜,示意她說來聽聽。

  「在今日謝安登門拜訪越少主之前,他曾找過我。」

  一句話,讓奚小教主條件反射地直了直腰。

  將這話在腦子裡過了好幾遍,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眼睛,「……謝婉?」

  江千彤不置可否。

  「等會,我想一想。」奚玉棠頭有點大,思索了好半天才將中間的道道捋清,「謝家要你倒向五皇子司煜?」

  話音落,這回換成了對面人震驚,「你怎麼想到的?」

  奚玉棠臉色微變,「還是真的了?」

  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江千彤無力地重新趴回了桌面,喉嚨裡悶聲悶氣地應了一聲。

  「原本我也很震驚。」她悶悶開口,「可是謝安說,謝婉會嫁五皇子……你知道的,謝婉是我師妹,所以我才問你太子殿下之事。」

  奚玉棠幾乎被她氣笑,「你就這樣把秘密告訴我?」

  「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江千彤嗔她一眼,「東宮起火那日,你不是喊了景閣主哥哥麼?有他在身邊,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好吧,這下該知道她和奚玉嵐身份的人都知道了。

  奚玉棠忽然有些猜到了衛寒要找兄長說什麼了。

  沉默良久,她歎氣,「千彤,別攙和進來。」

  這話說得掏心掏肺,聽進耳裡,連江千彤都微微驚訝地望向她。

  「你真不希望我參與?」她問。

  「嗯。」

  「……好吧。」

  她答應得如此俐落,奚玉棠不禁一怔。

  沒等她問,對方便給出了理由。

  「雖說債多不愁……但我還是不希望離雪宮與玄天教之間再壓上一筆。」江千彤望著門外的雨,「而且,我也不想被人當刀使,畢竟泥菩薩過河。你雖然不願告訴我,但我又不傻,若是看不出你不會放棄太子殿下,又何稱你的好友?」

  「千彤……」奚玉棠感慨,「你簡直是在用各種方式軟化我。」

  「嗯。」對方毫不避諱地承認了這一點,「既然你當我是朋友,有這等便利的條件不用我就是傻子。萬一有朝一日,看在我的份上,你放棄對付離雪宮了呢?」

  「……」

  「我這幾年,別的沒學會,自我開導學了個十成十。」

  「……」

  心情複雜地望著眼前軟趴趴歪在桌上的少女,奚玉棠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到底越清風說的沒錯,她的確太容易對自己人心軟。

  這樣的自己,是否越活越回去了?

  「好吧,這個消息的確很值得一聽。」她不願多想,灑然笑起來,「說說你的條件。」

  「我沒什麼條件。」江千彤出乎意料地光棍,「你掂量一下,看著辦就行。」

  「這麼大方?」

  「對啊,反正你這個人又固執又強勢,我提了條件你也未必答應,何必開這個口?」

  「……」

  再一次成功堵了奚玉棠一回,江千彤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回,換奚玉棠沉默起來。好半晌,她才道,「你這樣讓我很難辦啊。」

  「這我不管。」對方難得使起了小性子。

  熟人耍起無賴,有時候你真是毫無辦法。

  又想了半晌,奚玉棠試探道,「不然,我幫你擺平謝安?」

  對面江千彤當即合掌一拍,「就等你這句話了!」

  ————

  一場雨下了整整一日,由大變小,最終逐漸停了下來。江千彤留下吃了午飯,睡了個淺淺的午覺,賴到快酉時才慢吞吞地離開,彼時謝安和衛寒都早已離去,再過一會,都該吃晚膳了。

  知曉她是不想和那兩人碰面,奚玉棠便也由著她去。

  送走了人,奚小教主先去看了看還在休養當中的沈神醫,接著轉頭去了主院,一進門便見到越清風正坐在桌前寫著什麼,看臉色,正常得很。

  「來了?」他頭也不抬地開口,「過來看看這個。」

  說著,將他在寫的東西亮了出來。

  奚玉棠湊過去看了一眼,上面一排排全是名字,不禁疑惑,「這是什麼?」

  「賓客名單。」越少主大方地為她解惑。

  「什麼賓客?」

  「成親那日要請的賓客。」

  「……」

  你居然在寫這玩意?!

  難道不應該先說一說謝安的來意?不操心一下衛寒跟兄長說了什麼?不跟我討論一下正事?!

  奚玉棠徹底無語。

  「……你寫多久了?」她頗為艱難地問出口。

  越清風竟然還認真回想了一下,「午睡起來以後開始寫的,成果喜人。」

  ……你竟然還睡了個午覺?!

  這一刻,奚小教主覺得,從午膳後一直思索奪嫡、思索武林大勢到現在的自己簡直是個傻子。

  「如何?」越少主看著她,「沒什麼問題的話,就按這個來?」

  奚玉棠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頓了頓,還是沒忍住,「你不覺得我們該說點別的正事?」

  「這對我來說便是正事。」越清風認真道。

  「……謝安呢?」

  「無關緊要。」

  「……他來幹什麼?」

  「探探底而已。」

  深吸了一口氣,奚玉棠坐到他對面,「越肅兮,你都不好奇千彤對我說什麼嗎?」

  「猜得到的事為何要好奇?」越清風動作熟練地摟過她,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不再看看那名單?」

  「……」

  完全不想看!

  強忍住吐槽的衝動,奚小教主最終還是將那名單又拉到面前過了一遍,「真沒問題,我沒什麼要補充的。」

  見她如此,越少主這才笑起來,將名單一折交給秋遠去處理。

  「好了,說你想說的。」他笑道。

  奚玉棠囧然,有些賭氣地賴進他懷裡,悶聲道,「……忽然有點不想說了。」

  越清風被她這幅模樣逗樂,乾脆翻身將人壓在下,纏綿繾綣地換了個綿長的吻。

  好一會,被攪亂了郁氣的奚玉棠推開他坐好,將自己那邊得來的消息分享了出來。說著說著,忽然一頓,「等等,我好像忘了說什麼……」

  越清風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啊……」奚玉棠錘手,「忘了告訴千彤婚期。」

  不過,也許不說會更好?

  原本按照她的計劃,幽焱劍和武林盟主到手之後,她就要趁熱打鐵開始繼續清算十六年前的仇,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柳曼雲和離雪宮,但是現在……

  表情複雜地對上他的眼,奚小教主頗為猶豫,「肅兮啊……你說我要是在成親之前大開殺戒,會不會不太好?」

  「是有一點。」越清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也懶得計較,所以乾脆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所以,對離雪宮出手的事,就放在成親之後吧。」

  「……」

  「反正只要你見一次江千彤就心軟一次,不如乾脆留待以後,何時決定了,何時一起清算不遲。」

  「……」

  越少主,你是會讀心術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8
發表於 2016-9-19 08:21: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七章 你方唱罷

  當一個人忙起來時,時間總是過得非常快,眨眼間,逝者如斯夫。

  從江千彤拜訪後的第二日起,奚玉棠徹底告別了清閒日子,狀態激昂地投入到了與人鬥智鬥勇之中,時不時也出去浪一圈,萬一不小心碰上歐陽玄了呢?

  身在京城這麼個大染缸裡,每日都能感到自己的心在往衣裳的顏色上靠,掩耳盜鈴的奚小教主於是乾脆讓韶光將所有深色衣裳都收了起來,反正夏日炎炎,一身玄衣熱的要死,不如每日花枝招展風度翩翩,要麼白衣勝雪,要麼紅衣如霞,再不然也學一學越家少主的謫仙出塵,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心不那麼黑一般。

  結果,竟還真讓人不習慣起來。

  用奚玉嵐的話就是,寧願你每日不重樣地穿女裝,也不想看到一個跟自己長得極像的墨髮紅衣女子和師弟玩親親。

  那場面,太刺眼。

  可說笑歸說笑,真正正經起來,他們也沒忘了正事。

  當日謝安的拜訪,如同拉開了厚厚的幕布,從東宮大火中逐漸回過神來的各路人馬開始粉墨登場,你方唱罷我登臺,偌大一個皇城,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底下暗潮洶湧,驚濤拍浪。

  而越家的宅邸裡,一個野心勃勃的玄天教主,加上一個情報頭頭景閣主,再加一個心已經黑成了墨汁的越家少主,這已經不僅僅是1+1+1=3的簡單算術,將這三人放在一起……想想都覺得讓人熱血沸騰。

  沈大夫養好了身子之後曾耳濡目染了幾回,美其名曰關心太子殿下,然而沒多久便覺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恐怕整個人的靈魂都要被侵蝕成坑窪一片,乾脆拋下這幾人,重新掛牌子接診,掙銀子去了。

  京城是什麼地方?

  別的不多,有錢的權貴遍地都是。

  沈大夫簡直數錢數到手軟,連被煙熏得受傷的眼睛都痊癒得快了。

  至於謝家……

  若說這裡頭誰最早猜著謝家的心思,恐怕還要屬越清風。就在奚玉棠兩年前閉關時,越清風便只憑著自家師兄嘚嘚瑟瑟的隻言片語摸了一把謝家的底。當年他便猜自己這一幫親戚恐怕要廣撒網,沒想到六月還沒過完,太子妃二七未過,他那位按輩分應該喚一聲表姑父的長輩便坐不住了。

  越清風其實不太想攙和謝家之事。一則,有親戚情分在,二則,不太看得上他們做事的風格,最關鍵的是,這事你只要插了手,就別想有更多的時間準備自己的親事了。

  ……畢竟一輩子也就成這一次親,偏偏心上人還是個甩手掌櫃。

  但他一來沒想到謝家這麼沒底線,太子妃剛去,那廂謝婉便哭暈在了五皇子懷裡,二來……心上人讓他幫情敵一個小忙,雖然好擺平不假,但那是情敵啊!

  就算是個女子,那也是情敵啊!

  為表現出自己的「勉強」、「吃醋」、「不開心」,從不吃虧的越少主從奚玉棠那裡敲了一系列的不公平條款,這才心滿意足地輕將離雪宮的麻煩攬了過來。

  ……

  太子大婚當日東宮失火,燒死燒傷朝廷重臣好幾位,這事已經算是近年來最令民心動盪的大事,尤其太子妃一身嫁衣命喪火場,被傳得神神鬼鬼面目全非,說出來都會讓人膽寒三分。

  沒過多久,坊間開始悄悄流傳太子殿下失德、命硬、不祥等等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將司離徹底打入深淵的流言蜚語。

  這些流言蜚語,沒人敢告訴身子不好的延平帝,但除了他,大約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聽過了。司離從大婚之日逃出火場後便只走了一趟謝家,之後便低調地不再露面。期間奚玉棠曾想去探望他,然而還沒動身,人便收到了司離的密信,話不多,籠統一句話可以概括——我沒事,但我不會讓那些背後之人好過。

  奚玉棠當即便放了心。

  可流言四起,終究還是燒到了他身上。沒過多久,參太子的摺子便如雪花片一般飛進了勤政殿,朝會上也開始有言官言辭鑿鑿地數落起司離的十大罪狀,將那場火盡數歸到了太子無德上,甚至有人開始釜底抽薪地懷疑起了司離的身份。

  沒過多久,就在太子妃三七的當日,司離自請去了相國寺為亡妻誦經。

  一招漂亮的以退為進,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奚玉棠氣得跳腳,若非越清風和兄長攔著,恐怕就要立刻衝到那幾個言官家,好好教教他們如何做人。

  「安心,這件事交給我。」越清風順毛了好半天才壓下了心上人的殺氣,「朝堂如江湖,自有一番規矩,你這樣衝動,反而不容易起到什麼效果。相信我,比武大會之前,我會讓太子殿下平平安安回到宮裡。」

  見他說得信誓旦旦,奚玉棠只好壓下殺意,歎息著點了頭。

  先是大婚之夜東宮失火,接著流言四起,再然後被彈劾,怎麼看,這都是有人挖好了坑鋪好了路,一環扣一環地要算計司離。奚玉棠心裡門清得很,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儲君又如何?剝開了身份看也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這刀刀致命針針見血的局,那不是在讓司離讓出太子之位,那是在要他的命!

  衛寒在延平帝盛怒之中立了軍令狀,幾乎是火力全開,前前後後不過十日,便將矛頭對準了歐陽玄。這其中有多少私底下的博弈,別人不知,但當錦衣司在查真凶的同時,奚玉嵐也在查,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衛寒這次還真沒冤枉了斷嶽門!

  東宮的火,還真是出自江湖人之手。

  被揪出了尾巴的斷嶽門高層終究沒頂住錦衣司的酷刑,將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來,說出了歐陽玄之名,卻不知卓正陽,只好讓整個斷嶽門背鍋。

  但是衛寒是何人?沒多久,一份紫薇樓的資料便放在了他書桌上。

  再後來,他拿著那份調查,於電閃雷鳴那日見了奚玉嵐。

  兩人談了些什麼無人得知,奚玉嵐沒說,剩下兩人便也不問,正如到最後奚玉棠也不知謝安究竟都說了些什麼一樣,三人相處自有默契,多說無益。

  既然查到了歐陽玄,那麼他們當即便拍板敲定了背後主使。歐陽玄是卓正陽身邊一條狗,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大體上卻還是忠心的。京城奪嫡勢盛,想來紫薇樓那邊不會沒有消息,拿司離來開刀,其實說不準裡面有沒有一點奚玉棠的原因。

  卓正陽圖謀造反的心思他們一清二楚,想拿整個武林當衝鋒兵的想法也昭然若揭,但,他們三人知道,卻不代表別人也知。

  至少東宮大火這件事上,還真和五皇子以及衛寒沒什麼關係。

  不然,衛寒的苦肉計也太過了些。

  他們可以不信衛寒受傷,不信他背叛司煜,但不能不信水火無情。即便是高手,當日的情形換做奚玉棠和越清風,也不會比他好到哪去。

  不過,之後的流言、參本、彈劾,一系列落井下石之事,若說司煜沒沾手,那便是連小美都看不過去了。

  「卓正陽的確是前朝後裔。」

  將自己查到的所有東西擺在妹妹和師弟面前,奚玉嵐淡淡開口。

  厚厚一遝資料,一句話概括足矣。

  「寒崖前輩說出北都地宮的時候,我心中就有了答案。」奚玉棠眯起了眼,「北都也算是他半個老家了。」

  前朝皇都曾遷過一次,整個皇家從北都遷到如今的京城,多年後被司氏起兵奪位,北都已是陳年舊事,當年有多繁華,現在就有多蕭條,不過大晉一座普通城池,跑那麼遠還能遙控京城,卓正陽不愧是個人物。

  「內奸。」一身煙青色長衫的女子慵懶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不,或許還是個合作者。」

  「你們猜是誰?」奚玉嵐將疑問拋出來。

  「不是司煜。」

  「不是司煜。」

  奚玉棠和越清風同時開口。

  兩人怔了怔,相視一笑。前者閉嘴,示意他繼續。越清風咳了一聲,淡淡道,「司煜這個人自大但不自負,這是他的缺點,卻也是優點。他不屑於和一個妄圖和他爭同樣東西的人合作,哪怕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奚玉棠點頭表示同意。

  「……所以,」越少主沉吟,「我猜三皇子。」

  「被你拖下水,又被司煜為了給你停戰的投名狀,不幸落了個圈禁下場的那位?」奚玉嵐挑眉,腦子裡過了一遍三皇子的資料,似笑非笑地歪頭,「倒也不無可能。」

  奚玉棠繼續點頭。

  有動機,爭奪皇位,報復兩個算計他的弟弟。

  有客觀條件,也是有奪嫡實力的任務,被圈禁,反而更容易蟄伏。

  也有主觀條件,心有不甘,妄圖與魔鬼交易,自大,也自負。

  就是沒證據。

  「要來賭一局嗎?」越清風笑。

  ……我們跟你猜得差不多好嗎?還怎麼賭!

  暗暗白他一眼,被打斷了思路的奚玉棠索性丟開腦子裡的東西,看向兄長,「衛寒既然敢這麼大手筆讓歐陽玄背鍋……他是知道紫薇樓了?」

  「恐怕是的。以他的能力,查到只是時間的事。」奚玉嵐淡淡道,「不然也不會令錦衣司滿天下找紫薇樓弟子了。」

  「那卓正陽……」

  「他不知具體身份。」

  ……也就是說,知道歐陽玄後面有人,雖不知那人是誰,但卻知那人跟玄天是仇敵?

  一旁的越清風忽然道,「師兄,你跟他合作了。」

  十分肯定的口吻,彷彿篤定了這件事。

  「沒錯。」奚玉嵐大大方方地承認,「讓我幫忙找紫薇樓的老巢。」

  「他要做什麼?」奚玉棠挑眉。

  「防患於未然……吧。」

  「……」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9
發表於 2016-9-19 08:2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走馬上任

  延平帝有六子,大皇子早逝,二皇子一心向道不理世事,四皇子平庸無奇,在司離沒有回宮之前,有實力爭奪皇位的只有三皇子司澤和五皇子司煜。兩人明爭暗鬥了多年,誰知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奪了儲君之位,怎麼看也意難平。

  司離是前皇后嫡次子,在大皇子死後,司離五歲之前幾乎和曾經的奚玉棠一樣,是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前皇后之所以被廢,也和他流落宮外脫不開關係,可見延平帝對自己失去這個兒子有多痛心。

  隨著後來司離回宮,一歸宗就被封為太子,這其中也不乏延平帝有補償之意。當上太子之後,又是親選太子太傅,又力排眾議給他撈功給他教導,甚至可以許他隨意出入勤政殿,若說那個皇宮裡有誰是在真心對司離好的話,奚玉棠覺得,或許只有延平帝一人。

  如今延平帝年暮,身子骨從那年雪災之後就一直不太好,司離這次自請常住相國寺又令他大動肝火,一來二去,人便病了。

  奚玉棠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到了延平帝。

  上次見面,這位帝王給她的印象是個睿智又有魄力的帝王,而這次,奚玉棠面對的卻是一個不知何時頭髮已花白,看起來已是遲暮的老者。

  她是陪沈七一起來的,作陪的還有藥王谷谷主沈寰。三人相見,尷尬的唯有沈寰一人。沈七最為坦然,他是來治病的,哪怕落的是他親大伯的面子,只要給錢,只要身後站著奚玉棠,他有何可懼?

  切脈,查病因,翻看過往病歷藥方,行針,開藥,一套診治下來,沈七額間不知何時已經見了汗。

  奚玉棠盡心盡責地當著保鏢,眼觀鼻鼻觀心,該行禮行禮,該閉嘴閉嘴,唯有在延平帝起身時微微抬了抬眼皮子,卻還恰好和這位九五之尊對上了視線。

  「皇上憂思過重,想要儘快恢復,當保持身心愉悅,三日後草民會再來。」

  沈七說著每個大夫都會說的廢話,畢竟皇帝的病是小病,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人老了。而這些話延平帝近日來已經聽膩,不過相比他人,他對沈七至少多了一分忍耐,因為一套行針下來,他明顯覺得自己比之先前身體輕鬆了許多。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神醫。

  「辛苦沈大夫,賞。」看,連說話都有了幾分中氣。

  大太監梁文德很有眼力勁地送幾人出寢殿,還沒走到門口,身後便再次傳來了延平帝夾雜著疲憊的聲音,「奚教主留步。」

  奚玉棠腳步一頓,一旁的沈七詫異地看了過來。

  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心,奚玉棠轉而回到了延平帝身前,跪地回話,「皇上。」

  「起吧。」延平帝慵懶地開口,「近日可曾見過太子?」

  奚玉棠起身,半垂著眼道,「回聖上,不曾。」

  「哦?」延平帝似乎很意外,「朕還以為,你會不放心他。」

  ……這話要接麼?

  奚玉棠沉默了片刻,道,「有聖上在,太子殿下不會有事。」

  延平帝沒有說話,只用那雙深沉的眸子定定望著她。

  奚玉棠被盯得頭皮發麻,只得繼續道,「草民收到了殿下的手書,知太子殿下無事,便去忙他事了。」

  「嗯。」延平帝這才應了一聲,「忙些什麼?」

  「……一些無關緊要的兒女情長之事。」奚玉棠硬著頭皮答。

  延平帝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道,「與越家少主成親也是無關緊要?」

  奚玉棠低頭不語。

  「朕居然看走眼了啊。」對方歎,「竟不知奚教主是女兒身。」

  刷地一下,奚玉棠跪了下來。

  「草民欺君有罪,請聖上莫怪。」

  延平帝挑起眉梢,定定看了一眼眼前跪著的人,輕描淡寫開口,「奚玉棠,欺君可是大罪,換做朕的臣子,只會自請責罰,你倒好,上來便是讓朕莫怪?」

  「……聖上仁慈。」奚玉棠只得挑了一句不會出錯的話。

  延平帝哼了一聲,卻無了下文。好半晌才又道,「奚玉棠,你和衛寒交情如何?」

  奚玉棠已經搞不懂延平帝是何意了,「泛泛。」

  「不曾交惡?」

  「……並不曾。」

  「那你覺得,朕將衛寒留給太子如何?」

  「……」

  留給太子幹什麼?是殺還是用?

  不說清楚誰知道您何意啊!

  奚玉棠心裡一片彈幕閃過,嘴上卻道,「皇上用心良苦,太子殿下當真好福氣。」

  延平帝眼底的笑容一閃而逝,隨即忽然口吻一改,「奚玉棠聽令。」

  「在。」奚小教主條件反射地直起了腰。

  「朕命你,即日起領錦衣司同知一職,配合衛指揮使,儘快捉拿東宮放火真凶歸案。」

  「……」

  啊?!

  奚玉棠猛然抬起頭來。

  「怎麼,對朕之言有疑?」延平帝語氣冷了下來。

  「不……」奚玉棠重新低下頭,「奚玉棠……領命。」

  聽她應下來,延平帝臉色少緩,擺手示意她退下。奚玉棠起身告退,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停下來,「皇上,草民,不,臣有一事不明。」

  「不知為何朕明知你是女子還要用你?」延平帝闔眼小憩,看也沒看她。

  奚玉棠被猜中心思,「皇上聖明。」

  延平帝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朕自有用意,下去吧。」

  一肚子話被堵了回去,奚小教主只好默默離開寢殿。

  一路無言回到越府,沒過多久任命的聖旨便追了過來。在自家兄長和越清風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奚玉棠正式接過聖旨。至於官服和其他配套的東西,要等兩日,來頒旨的梁文德笑吟吟地說著恭喜,聽在耳裡,簡直讓奚玉棠頭都疼起來。

  送走梁公公,奚玉棠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韶光和秋遠閉門謝客,誰也不見,而後才和那兩人一起回了主院。

  「走一趟宮裡,撈了個從三品。」奚玉嵐臉上揶揄的笑容不要太明顯,「棠棠,你這也爬得太快了吧?」

  「你閉嘴。」奚玉棠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去了。」

  說著,又忍不住瞪向越清風,「都怪你!」

  躺槍的越少主心情也不好,但還是擺出了無辜臉,「為何怪我?」

  「不是你我能當這玩意?!」奚玉棠嫌棄地指著桌上攤著的聖旨。

  越清風歪著頭看她,腦子裡過了一圈她的話,這才恍然大悟,「啊,那位知你我的親事了?」

  奚玉棠氣得翻白眼。

  她一點都不想當衛寒的屬下好嗎!!

  「所以,其實棠棠是為肅兮擋了差事?」奚玉嵐也品出了味來。

  奚玉棠壓下心中鬱氣,沒好氣道,「他死活不願入官場,延平帝想用他想瘋了,今兒明擺著是要從我嘴裡確定是否真有這麼個親事,本來我話都到嘴邊,差點跟那位說我拿越肅兮來換,結果被堵回去了。」

  要是延平帝知道奚玉棠能直接說動越清風,恐怕根本就不會這樣繞個圈子,而她也不用當這個鬼錦衣司同知了。

  越清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我是不是還要謝你?」

  「夠了,你也給我閉嘴。」奚玉棠惡狠狠瞪他一眼,撇嘴,「還有,為何衛寒又升官了?」

  從前,錦衣司一把手宋季同也不過是個僉事,死後衛寒接班,也是僉事,結果不過一兩個月,錦衣司分量重了,一把手變成了正三品……

  衛寒才多大年紀啊就正三品!

  她居然還成了他副手!!

  越清風和奚玉嵐同時眼巴巴地看著她不說話。

  奚玉棠徹底敗給了兩人,氣得頭昏腦漲,「行了行了,沒讓你們真閉嘴。怎麼以前也不見這麼聽話啊!」

  奚玉嵐當即笑了出來,「別拿以前說事,以前是有人總做讓人不得不阻止的事,聽話了才糟糕。好了別氣了,哥哥給你解釋。」

  說著,他無奈搖頭,「你呀,以為萬事有肅兮,就一點都不關注官場。當今想重用錦衣司的風聲早就有了,這次恰好借著東宮一事提了衛寒官品,也算是與大臣們博弈後的結果。你撿了個現成,還不好?」

  「……這個現成裡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在內,別給我打哈哈。」奚玉棠依然沒好氣。

  說白了,之所以這差事能落她頭上,不是因為她奚玉棠有多能耐,也不是因為她和太子關係多好,歸根結底,是各方因素的結合。

  首先,延平帝想用越清風,但後者不領情,從前拿身子不好說事,別人也不能怎麼樣他,但現在都要成親了,還用這個理由就說不過去了。幾個皇子爭權奪勢延平帝恐怕都看在眼裡,想借奚玉棠和太子的交情給司離增加成本,但也不願被再拒絕,又恰好奚玉棠男子身份走江湖已是眾所周知,便打算從她下手了。

  說白了一句話:你媳婦我都敢用,不想讓她以後勞累,你就給我出來做事。

  其次,奚玉棠親哥哥是聽雨閣閣主,聽雨閣又是直屬司氏的殺手組織,一場大火讓奚家兩兄妹的關係徹底暴露在了眾人面前,偏偏聽雨閣正副閣主鬧翻,直接用奚玉嵐,衛寒會防,於是奚玉棠就成了最佳人選。

  再者……延平帝也許還知道她和衛寒關係不太好?

  總之,放她這樣一個『走後門』的在錦衣司,至少從側面上可以給衛寒以牽制。

  「……當今總算開始防衛寒了。」

  奚玉嵐一句話,說出了其餘兩人的心思,「這份懷疑來的也太晚了。」

  「不晚,從衛寒放棄聽雨閣開始。」越清風淡淡道,「只不過這幾年都沒有出現像棠棠這樣好用的人罷了。」

  奚玉棠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眉尖一挑,人向後一靠,涼涼道,「怎麼著,聽兩位之意,這是贊成我入官場了?」

  「不是贊成你入官場,等一切事了,你猜你還能當這個同知多久?你暫入錦衣司對我們沒壞處,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這一點,三皇子不認,我們卻是認的,到時對付紫薇樓也多了一分把握不是?」

  奚玉嵐說的頭頭是道。

  「只是一想到你要和衛寒共事,有人便恨不得將這聖旨塞回給梁文德罷了。」

  說著,他看向對面的自家師弟。

  越清風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師兄的調侃,反正說的也是實話。

  輕輕咳了一聲,他抬眼看奚玉棠,「你辛苦了。」

  奚玉棠聽出了他話中的歉意,歎了一聲,攤手,「所以,以後的基調就是我負責養家糊口,你負責貌美如花咯,總不至於讓你帶病辛勞。」

  一句話,將越清風心中的負罪感和不快徹底掃清。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多謝夫……棠棠。」

  見他乖乖咽下那半句稱呼,對面的奚玉嵐心滿意足收了殺氣。

  越清風:「……」

  有個妹控的大舅子真是要命了。

  ……

  不得不說,奚玉棠接到聖旨後的第一件事是閉門謝客這一點,做得實在漂亮。

  當她走馬上任錦衣司同知一事傳開,不知驚到了多少人,一時間拜帖無數,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湊熱鬧。若非她提早意識到這一點,恐怕此時已經被煩死了。

  但入了錦衣司也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八月底的比武大會她無法再浪一把,但又不想將武林盟主之位讓出去,所以只好試圖說服那兩人。

  奚玉嵐的回答是直接跑路,一連數日不歸家,也不知睡在哪位醉花樓姑娘懷裡,而越少主……

  作為一個將來遲早以妻為天的人,越少主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挑戰奚玉棠的脾氣比較好。

  謝家因為越清風出手的緣故而暫時不再打江千彤的主意,東宮一事也因錦衣司端了斷嶽門、卻找不到紫薇樓老巢和歐陽玄下落而暫且落下帷幕。奚玉棠閉門謝客了幾日後走馬上任,第一天出現在錦衣司便和衛寒打了一場,假假打了個平手,錦衣司正副手不合一事瞬間傳遍整個京城。

  而京城裡誰和卓正陽勾搭成奸,奚玉嵐沒查到,他們懷疑的三皇子那裡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事情只得暫時放下。

  時間緩緩而過,八月底,司離終於一身素服從相國寺離開,於大婚後首次在眾人面前露了面。

  八月三十,比武大會開始,太子殿下、四皇子、五皇子一同出席,其餘京城世家和各個武林人士也悉數到場。

  奚玉棠並未和兄長、越清風一起,而是穿著一身絳紫色錦衣司官服,和衛寒一左一右站在司離身後,腰間掛著九幽和錦衣司標配雁回刀,幽暗如淵的眸子透過銀白面具望著眼前偌大的場地和周圍黑壓壓的人潮,心情不是太好。

  相國寺祈福一個多月,司離瘦了整整一圈,雖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但精神還算不錯。只是他終究因為這段時日的風波而勞心傷神,眉宇間有著散不去的鬱氣,和一旁器宇軒昂的五皇子司煜站在一起,更顯臉色蒼白。

  好在,當知道奚玉棠會從頭到尾待在他身邊時,少年眼底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一番場面話說完,正式宣佈比武開始後,他在主位上坐下,同時笑吟吟地看向了身邊人。

  「奚同知,」司離喊出這三個字時,眼底還有揶揄之意,「不知你看好哪位?」

  他話一出,臺上其餘人也都望了過來。

  奚玉棠對上司離的目光,明知他是在調侃自己,卻也不氣,只覺得既然他還能開玩笑,證明前些日子的事至少並未將他的鬥志磨滅,相國寺靜靜心,也是有好處的。

  「殿下這話,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淡淡掃了一眼同樣看過來的衛寒,「畢竟臣不能下場,否則結果一覽無遺。」

  五皇子司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奚同知如此自信?」

  奚玉棠面不改色,「回五殿下,臣說的是事實。」

  司離也忍不住笑起來,乍一看,還以為和自家兄弟們關係多親密似的,「五哥別刺激她了,奚教主無法下場活動筋骨,不知有多遺憾呢。」

  「哦?」司煜挑起眉,「那真是可惜。不過不是還有越少主在?奚同知不看好他麼?」

  奚玉棠抿了抿唇,「臣倒是覺得……殿下這話不如問衛大人,畢竟臣已經許久沒和越少主正經交過手了。」

  『近幾年唯一在外和越少主交過手且敗了的』衛大人:「……」

  這個問題他一點都不想回答好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20
發表於 2016-9-19 08:2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挑與逗

  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除了深仇大恨以外,很多時候人們立身安命的準則是在這二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的立足點。

  奚玉棠五歲前的願望是成為一個性格簡簡單單、嫉惡如仇的俠者,但五歲之後再無天真,這變為了她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所以當她遇到林淵、遇到江千彤時,會不自覺地有一種割裂感,一方面,羨慕他們的簡單明瞭、敢愛敢恨,一方面又恨不得親手將他們的天真撕毀,用殘酷的事實來狠狠在他們人生的白紙上添上幾筆亂七八糟的筆劃。

  當然,沈七是個意外。

  奚玉棠恨不得用自己一輩子的時間,花費所有的心思去維護他身上的純粹。

  因為她自己做不到那樣簡單地生存,羨慕,卻也感到嫉妒。

  就比如和衛寒相處這件事。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衛指揮使和奚同知不合,細究起來,具體原因能追溯到好幾年前,據說兩人曾同時追求愛慕過一個女子。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很複雜,並不如外界想的那般簡單。

  奚玉棠和衛寒有仇嗎?

  說白了並沒有。

  有恩嗎?

  這倒是有的。

  然而能在有恩無仇的基礎上,相處成他們現在這樣,如果讓從前的林淵或江千彤來看,那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走馬上任第一天她是跟衛寒打了一場,但一沒有出全力,二為了走過場,衛寒是個人精般的人物,沒過兩招就已經摸透了她的心思,於是陪著她玩了一場「翻臉大戲」,半真半假不知騙了多少人。

  都說最瞭解自己的人非是朋友而是敵人。奚玉棠和衛寒私交很糟糕,立場也敵對,明裡暗地不知做過多少互相搏殺之事,對對方的瞭解都可謂深刻至極,交手次數多了,往往對方一步棋,另一人就能九曲十八彎地想到十步以後,這種默契,說來諷刺,也不是誰都有的。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當年的奚玉棠和越清風。

  而事實上,從上次東宮大火之後,奚玉棠已經很久沒和衛寒真正掐過架了,除了因為火場裡那句「你為何要來」,也因為二人都不是簡單之人,知道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關係,叫合作者。

  上一秒還在掐架,下一秒就合作,這種事,林淵、江千彤、沈七都做不到。

  可衛寒、越清風、奚家兄妹可以。

  這就是兩種人之間天差地別的差距。前一種人,活的輕鬆,後一種,天生勞碌命。

  奚玉棠不太喜歡自己這種性格,太功利,不夠明瞭,永遠都享受不了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瀟灑。

  用一種連自己都沒發覺的豔羨目光望著不遠處的擂臺,奚玉棠不知不覺在走神間洩露了一絲絲真實的情緒。不過這點小情緒,就被身邊人抓住了尾巴。

  「既然羨慕,那便去動動筋骨。」衛寒的聲音一如既往冰涼,乍一聽不帶任何情感,但細品下,還是能讓人察覺出一絲關切。

  奚玉棠淡淡瞥他一眼,渾身氣勢收起,站沒站相地半倚著柱子,一手搭在腰間的刀劍上,另一手若無其事地搖了搖,「別忘了您的身份,衛大人。這話也敢亂說?本座上去了,他們還有的玩?」

  八月底的天依然熱得要死,儘管坐在遮陽地,沾了幾個皇子的光還有冰塊降溫,但也躁得她半分精神都提不起,臉上的面具分分鐘想摘下來。

  衛寒短促地笑了一聲,笑容一閃而逝。他還是那副板正模樣,哪怕沒人看,也一定要將腰板挺得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把隨時出鞘的利劍。奚玉棠忍不住想起了她初見聽雨閣『衛副閣主』時的情景,兩相對比下發現,恐怕現在的衛寒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臺上那個可識得?」衛寒目光投向擂臺。

  「不。」奚玉棠也眯著眼看過去,「小輩吧?」

  「他叫君流玉,17歲,近一兩年才開始嶄露頭角的碧玉山莊少主。」衛寒的聲音不疾不徐,他這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冰塊,哪怕是聽他說話,都能降溫。

  奚玉棠在記憶裡翻找有關碧玉山莊的消息,想了半天一片空白,只好放棄,「不錯,年少有為,武功也看得過眼,跟幾年前的楊朝倒是有的一比。」

  ……你是根本不認識吧?

  衛寒抽了抽嘴角。

  當他從東宮的大火中逃出來,見到越清風和奚玉棠那全然信任、沒有任何插足餘地的相處時,已經決定暫時收起自己的心思,下定決心將奚玉棠當做對手來看待。

  可偏偏沒過多久,這個人便成了自己的副手和下屬。儘管她從來不應卯,也不知衙門為何物,但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歸讓他難得多幾分感慨。

  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奇妙。

  他彷彿摸到了和奚玉棠相處的正確模式,卻也意外地發現人前人後的她截然不同。這種大事上無比認真,小事上隨心所欲的性子,是他過往這幾年從未見過的。

  真是一個……意外很好相處的人。

  「錦衣司裡的資料你都不看麼?」他聽見自己用一種自己也從未用過的平靜語氣說道。

  奚玉棠慵懶地揉了揉耳朵,「衛大人,我彷彿聽見你在說我玩忽職守。」

  衛寒:「……」

  沒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就站在幾位皇子身後,說話也並未避諱他人,所以對話便入了幾人的耳。司煜忍不住笑了一聲,「衛寒啊衛寒,這種時候你也如此較真,真是……」

  司離也跟著笑起來,「認真是好事,奚同知認為呢?」

  奚玉棠撇嘴,「殿下,錦衣司這種嚴肅的衙門,總要有一個人來負責拖後腿不是?」

  眾人齊刷刷回頭看她。

  「用大名鼎鼎的奚教主拖後腿,錦衣司果真臥虎藏龍。」四皇子一句話,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奚玉棠撇撇嘴不再開口,竟有些懷念自己寒毒在身時的日子了。畢竟那時她不怕熱,現在,簡直要被這日頭曬成人乾了,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

  這次比武大會的性質,說來和武林大會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相似就相似在,依然會有人一飛沖天,一戰成名,而不同則在於,在這裡一飛沖天之人,最終都會落入貴人眼裡,若是被幾位皇子看中才能,那起點不知要比武林大會高多少。

  人們都不傻,所以這次的比武,人人都卯著一股勁,倒是比過去精彩許多。

  「這君流玉不錯。」五皇子贊了一聲,「碧玉山莊是……?」

  「中原的武林世家。」衛寒彷彿江湖百曉生,各個勢力信手拈來,「人丁凋零,沒落了很久。」

  奚玉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手指了指君流玉的對手,「那位呢?」

  衛寒接話,「蘇佑,出身嶺南蘇家嫡系。」

  「長得挺好啊。」奚玉棠眯著眼感慨。

  ……一句話,再次讓幾個皇子側目望來。

  你們真的很閑對吧?!

  奚小教主抽嘴角。

  「原來奚同知喜歡這一類?」四皇子的口吻古怪得很,「看著舉手投足倒是有幾分越少主的模樣,怪不得。」

  奚玉棠:「……」

  衛寒:「……」

  司離怔了怔,看向臺上的蘇佑,語帶嘲意,「呵,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玩意。」

  「還真有點像。」司煜也不知聽沒聽到司離的嘲諷,笑得雲淡風輕,「看來還真是對了奚教主胃口?不如本皇子將此人送於奚同知如何?」

  「多謝殿下好意。」奚玉棠依舊沒骨頭般歪著身子,「奚某還不至於饑不擇食,有一個越清風就夠了。」

  知道奚玉棠女子身份的畢竟是少數,而知曉玄天越家即將結親的也不多。延平帝能知道,據說是越瑄主動告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當今一樣有那麼大的面子。

  所以即便奚玉棠和越清風如今從不避諱,世人眼中看來,也不過是斷袖分桃之好罷了。

  司煜完全沒想到奚玉棠竟然如此坦蕩,話未到嘴邊就被噎了回去,顯然被噎得不輕。而衛寒這個知曉她女子身份的知情者更是瞬間臉色便沉了下來,一時間,看臺上氣氛詭異的很。

  看臺上很快分出了勝負,君流玉居然輸給了蘇佑。兩人看著都是光風霽月的君子,因此君流玉坦蕩地認了輸,而蘇佑則彬彬有禮地拱手將人送了下去,轉過頭,輕輕掩嘴咳了一聲。

  奚玉棠這會也品出了味,越看臺上的蘇佑越覺得四皇子說的沒錯,對方武功極好,算是這半天下來最有實力之人,言行舉止不用說,無限向越清風靠攏。一旁的衛寒吩咐了手下多多關注君流玉這個皇子們都看好的人才後,轉眼便對上了自己副手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挑了挑眉,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蘇佑。

  彼時蘇佑已經又遇到了對手,一身天青色廣袖長衫飄逸而輕靈,墨髮垂肩,唇角帶笑,一手劍法靈活多變,舉手投足從容優雅,端的是出塵入畫,哪怕實力碾壓對手,也給對方留足了顏面。

  「還真是像啊。」她歪著頭道,「連給人留餘地的做法都像。」

  衛寒瞬間臉一黑,涼涼道,「所以?」

  「我去會會?」奚玉棠半開玩笑半請示地望向他,「或者招進錦衣司來?給我當個副手,說不定連辦公的心情都好不少。」

  「……不嫌丟份。」衛寒沒好氣地移開眼。

  奚玉棠懶洋洋回,「這蘇佑實力不錯,放眼江湖也能排的上號,哪就丟份了?衛大人,你不能瞧不起後輩啊。」

  ……也不知是誰瞧不起後輩!連人名字出身都不知的傢伙,到底是誰目中無人啊!

  衛寒乾脆不再接話。

  蘇佑連贏三場,拿到了晉級腰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施施然走下擂臺,臨走前特意往擂臺上看了一眼,好巧不巧和奚玉棠對上了視線。頓了頓,對方淺淺一笑,轉身離去。

  奚玉棠挑起了眉。

  這蘇佑……

  「我去走走。」她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看臺。

  比武第一日,奚玉嵐、越清風、江千彤等人都沒來,畢竟以他們的身份實力,直接參加最後一輪沒人敢有意見。奚玉棠沒有熟人不能偷閒,轉了兩圈便躲到了後面林子裡,整個人半躺在樹上闔眼小憩。

  沒多久,一個人停在了樹下。

  「奚教主?」對方聽起來很是驚訝。

  奚玉棠睜眼斜睨,果不其然見到了先前臺上那個天青色長衫的青年。

  「……蘇佑?」她直起身,「你怎麼在這裡?」

  「奚教主認得蘇某?!」蘇佑眼底爆出驚喜之色,但很快便壓住了情緒,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英俊的笑,「今日真是蘇某的吉日,竟能有幸見著奚教主。」

  話音落,他忍不住咳了兩聲,英氣的眉緊緊蹙著,看起來彷彿很痛苦。

  奚玉棠從樹上落下,二話不說執過他一手扣住命脈。習武之人被扣命脈是大忌,然而蘇佑只是驚了一下,便放任她拉著自己,眼底驚駭一閃而過後,漸漸化為了繞指的溫柔。

  渡了一縷真氣過去幫他壓下因內傷帶來的咳嗽,奚玉棠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心中又是一驚。

  嘖,連身量都和越清風一樣。

  「素昧平生,本座扣你命脈,為何不怕?」她冷道。

  蘇佑怔怔地望著她,半晌,笑起來,「奚教主不是那等濫殺之人。」

  「哦?這麼信任我?」

  「……嗯。」

  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蘇佑笑道,「奚教主人中龍鳳,俠之大者,幾年前曲寧城擂臺一見,蘇某便終身難忘。」

  奚玉棠眯起了眼。

  如果說在看臺上,她有那麼一絲陰謀論,覺得此人是沖越清風來的,那麼現在她可以肯定,對方是沖自己來的。

  「你欽慕我?」她勾起唇角,眼底卻無笑意,氣勢全開地逼近眼前人,「真的?」

  蘇佑下意識後退,後背靠上樹幹,只覺一身冷汗盡出,然那張與越清風有幾分相似的臉上依然帶著柔柔笑意,「當然,蘇某不會騙您。能在這裡遇到奚教主,是蘇某三生有幸。」

  「哦?」奚玉棠傾身逼近他,抬手抵上樹幹,將人半圈在了自己桎梏下,「本座眼光可是很挑剔的。」

  蘇佑臉色發白,卻還是努力揚起笑容,「那蘇某可有入奚教主之眼?」

  「你猜?」奚玉棠唇角的笑容擴大了三分,目光定在了他淡紅的薄唇上。

  蘇佑瞬間紅了耳根,眼睜睜望著眼前人不斷拉近距離,下意識閉上了眼。然而等了許久未等到對方落下的吻,顫巍巍地睜開眼,恰好對上了近在眼前的、銀白面具後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那雙眼,深如沉淵,靜如古井,不過只這樣對視,就好似要陷進去一般。

  蘇佑看得有些怔愣。

  周身的壓力驟然一減,奚玉棠拉開了兩人距離,淡然地望向他,「你最好別讓本座誤會。」

  面上閃過一絲羞惱和失落,蘇佑別開眼沒說話。

  「想跟著本座麼?」奚玉棠忽然又問。

  話音未落,對面的青年頓時精神一振,「可以麼?」

  奚玉棠笑著伸出手,對方避也不避,甚至還有幾分期待。然而手心並未觸碰到他的臉,只虛空地彷彿情人撫摸一般描摹了一遍他的容貌。

  蘇佑屏氣凝神,卻在她這樣似是而非的挑逗中紅了臉。

  「膽子倒是不小。」奚玉棠收回手,重新變回了那個脾氣難測的玄天教主,接著毫不留戀地轉身而去,「今夜子時,本座等你。」

  蘇佑怔愣了片刻,抬眼,卻已不見了對方人影。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 04:1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