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1
發表於 2016-11-14 2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節 雁過拔毛(1)

一個時辰后,薄世帶著兩千多軍隊,在丘可具的帶領下,來到了那處山林之中。

此地,為群山環繞。

饒樂水在其南面奔騰而過。

山的腳下,是一片無垠的平原。

山上植被茂盛,芳草萋萋,偶爾還能見到幾只飛鳥從灌木叢中起飛。

順著山腳的道路向上,薄世一邊走一邊看。

兩百多名親兵跟著他一起上山。

他們很快就形成了一扇形的保護圈。

忽然右側有士兵走著走著,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么回事?”薄世將視線移過去,就見到那個方向的士兵都在騷動。

很快有一個軍官捧著幾件器皿,呈遞到了薄世面前。

薄世低下頭,仔細審視。

這些都是玉器,能明顯看到,這些是經歷了無數年歲月沉淀的玉器。

對中國貴族來說,他們都有著一手高超的玉器鑒別方法。

因為,貴族愛玉,尤其是古玉。

漢家天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古玉,都是盜墓得來的。

摸金校尉們不辭辛苦的滿天下盜墓,當然不是為了考古,而是為了賺錢。

那些從千百年前的墓葬中盜來的玉器與其他器皿,通常,都是貴族們買走的。

因此,倘若不能掌握一點鑒別玉器年份的技能。

毫無疑問,是會被人騙慘的。

“起碼是千年古玉……”薄世在心里判斷,這些玉器,和之前送去長安的玉龜和玉龍一樣,很清楚就能知道,至少經過了千年歲月沉淀,以至于玉器的材質出現了變化,漸漸染上了沁。

而更讓薄世動容的是這些新呈遞上來的玉器,有著明顯的圖騰。

而且,這些圖騰都分屬不同的動物。

有鳳鳥于飛,有神龍盤亙,還有……雙首熊頭組成的三孔玉器!

薄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舉目四望,此地的山陵,向南而背陽。

前方,饒樂水奔流向前。

饒樂水之前,平坦的平原,非常適合耕作。

他踩了踩腳下的土壤,松軟中帶著堅硬。

“仔細找找山上山下的草叢和草皮……”薄世立刻吩咐下去。

“諾!”立刻有軍官領命而去。

薄世繼續帶著丘可具等人攀登而上,直至山頂。

這個山丘,其實并不高,大約也就十幾丈。

與周圍崇山峻嶺相比,只是一個小山丘罷了。

但在山頂上,薄世一眼就看到了許多露出了草皮的人工建筑痕跡。

他走上前去探查,然后,他就驚訝的發現,整個山頂都密布了這種人工建筑的痕跡。

“這是坩堝……”薄世將手伸進一個遺跡暴露在外的鍋口,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塊早已經凝固的紅銅:“這是先人煉銅之地!”

先民,或者先王,為何要來到這個遠離中原的蠻荒地帶?

薄世想起了孤竹國。

孤竹或者殷商的先王們,確實有可能曾經在這里生活過。

薄世站起身來,看了看著山頂的布局。

一個又一個或只露出了一點點痕跡,或干脆隱藏在草皮和泥土中的坩堝,似乎是以某種形狀排列在一起的。

薄世正在思考之時,派遣搜索山腰的軍官帶著一堆的陶片以及坩堝片。

這些陶片和坩堝片上似乎有著某種文字的形象。

薄世一時半會也辨認不出來。

直到,那位軍官獻上一件陶器時,薄世頓時大驚失色,他立刻下令:“所有人等即刻隨本都督退下!”

因為,那是一只明顯的照著熊掌捏塑的陶器!

雖然,這陶器已經殘破不堪。

但在新化城里,薄世常常能看到有商賈在收購那些已經硝制好的熊掌。

這里的情況,已經不是他所能決斷的了。

此地的一草一木,也不再是他所能動的了。

他帶著人退下山巒,恭身朝著這座山鞠躬而拜,三拜之后,才道:“西部都尉陳須聽令!”

“末將在!”

“吾以天子之命”薄世取出了那個他從未使用過的天子信物虎符,展示給陳須。

陳須立刻恭身下拜,拜道:“微臣須聽令!”

“即刻以西部都尉之精銳與護濊軍,保衛此地,不可令此地草木有一絲一豪的損傷!”薄世正色道:“本都督假天子之虎符,授權給汝,敢有接近窺探者殺無赦!”

“諾!”陳須大拜:“謹奉命!”

于陳須而言,他不需要知道薄世到底看到了什么,發現了什么。

他只需要知道,能讓薄世拿出虎符,假天子之命下令的事情,絕不是什么小事情!

薄世將虎符收回,然后立刻叫來主薄,說道:“本都督要立刻給陛下寫信……”

只有他清楚,這座小山丘里可能會藏著什么。

伏羲氏、有熊氏、有虞氏……

這么多先王的圖騰,都集中在此。

這山丘里埋的秘密是什么?

或者說,這些先王,來這里做什么?

薄世不清楚,也不明白。

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事務。

此地可能埋葬著或者說停留著一個消失的時代,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長安,此時已是夏五月。

劉徹正在閱讀著剛剛被整理出來的《竹書》或者說《竹書紀年》。

這是太史令司馬談與司馬季主這一年多來整理和編輯、翻譯出來的版本。

按照原本正常的歷史軌跡,這套古代的魏國史書,還需要再過兩三百年才能重現天日。

它的出現,會推翻許多人固有的印象和記憶,將一些被隱藏史書里的光輝角色顛覆甚至黑化。

譬如,舜帝囚堯于平陽,打碎了人們對上古先王的美好憧憬,將先王們血淋淋的殘酷政治斗爭展現。

譬如,太甲殺伊尹而還政,戳破了賢王明君的記憶。

當然,還有著曲沃代晉這個春秋最大的手足相殘,兄弟相爭的丑聞的詳細記載。

劉徹一邊看,一邊也感嘆著:“果然,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是利益所無法驅動的!”

舜帝那樣的人,尚且都曾經囚禁堯帝。

伊尹太甲,就跟周公輔佐成王一樣的經典故事。

到頭來,卻只是一出弟子殺老師而奪權的血腥慘劇。

至于曲沃代晉,更是將政治斗爭的血腥殘酷一面,裸的展現人前。

整整六十七年的同族內訌,跨越了將近半個世紀之長,最終,以弟弟全滅哥哥的后代而告終。

“朕還是不夠狠辣啊……”劉徹砸吧了一下嘴巴。

不過,竹書所載,也未必是真。

畢竟,這只是魏國史書。

里面有的是抹黑其他人的黑材料。

想要還原真正的歷史,或許還需要找到剩下五國的史書。

只是可惜,這似乎是個夢。

因為,秦始皇統一天下后,覺得六國史書實在太不河蟹,就一把火全燒了。

只留下了一套副本,存放在咸陽王宮中。

秦始皇駕崩后,這些史書與他一起進入了驪山地宮。

除非掘開秦始皇,或者其他六國先王們的陵墓,才有可能湊齊這七國版本的史書,然后求同存異,尋覓到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但,很顯然,這不是劉徹能做的事情。

旁的不說,現在的技術根本不可能保證挖出來的文物能得到有效保護。

再說,挖人祖墳,這是要遭天譴的。

至少在封建時代,沒有皇帝敢明目張膽的那么干。

所以,劉徹也就拿著竹書當小說看,這么一設定,看起來還蠻帶感的。

正看得興起,王道走過來在他耳邊說道:“陛下,安東都護府都督急報!”

“拿來給朕看看……”劉徹伸手接過來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來人,準備筆墨!”劉徹下令。

不多時,就有宦官獻上筆墨紙硯。

劉徹提筆蘸墨,寫下一道命令,然后加蓋自己的皇帝璽,道:“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往新化,命令薄世,依令而行之!”

“諾!”立刻有侍從官領命,捧著命令離開。

“想不到,還真是紅山文化的遺跡……”劉徹搖了搖頭:“只是可惜,時機不對啊!”

以現有的技術,根本不可能對這些先人和先民留下來的遺跡進行完整保護和開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保存!

所以,劉徹明明知道安陽地區的地下深埋著無數殷商龜甲和青銅器,也沒有任何作為。

當然了,老劉家向來雁過拔毛,不會放過任何撈好處和裝逼的事情。

此事,也是如此。

“立刻傳召給所有九卿和列侯,命令他們即刻入宮見朕!”劉徹接著下令。

一個時辰后,丞相周亞夫率領著九卿和列侯們,來到了劉徹面前。

需要說明的是,現在漢家的九卿,其實已經變成了七卿。

宗正劉禮病逝后,劉徹還沒有找到合適人選,所以也就那么放著了。

反正,一時半會也用不到宗正。

至于另外一位九卿內史田叔年老,劉徹已經下詔不用讓他上朝了。

而且,下一步,劉徹在醞釀進行改革。

當年,他在太子、宮中曾經試行了一段時間的三省六部制。

最后劉徹發現,這三省六部制,雖然好用。

但卻極有可能誕生出皇帝也無可奈何的官僚系統。

所以,劉徹決定,進行進一步改革。

在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細化各個巨頭的職責和負責事務,明確每一個人的任務和要求。

當然,這么大的動作,不可能一道命令就可以解決。

需要時間進行調整。()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2
發表於 2016-11-15 18: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一節 雁過拔毛(2)

“臣等參見陛下……”

因為不是正規的朝會,屬于皇帝忽然召見群臣,所以,群臣也沒有跟朝會時一樣,大禮參拜,只是微微躬身致意。
“陛下詔臣等前來,可是有要務?”丞相周亞夫抬頭問道,露出了厚重的黑眼圈。

最近,漢家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是徹底忙成了狗。

去年秋八月,地方上報的去歲新增戶口和土地的數據,到了現在,已經到了必須確認和核實的時候了。

再不把這個事情搞定,再過三個月,就又到了確認戶口與土地增殖情況上報的時候了。

在秦漢兩代,戶籍與土地的管理,嚴格無比。

法律將天下的百姓,無論貴族官民奴婢,統統分為五個群體:王侯、官、民、市、奴。

編戶齊民的羅網之下,鮮有人能逃脫律法的管轄。

當年,秦朝時,秦始皇的親信,大宦官趙高犯罪,依然被依法除去官籍(史記。蒙恬列傳)。

到了漢室,對人口和土地的清查以及管理,比之秦朝,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因為,漢室政權,比秦朝更依賴算賦。

老劉家的皇帝,隔三差五,就要宣布‘其除田租’‘除田半租’。

對土地田稅的征收,是能少就少。

于是,國家財政嚴重依賴于田稅之外的另一個大稅收入,也就是所謂口賦,實則就是人頭稅。

漢律規定,所有人,包括諸侯王和列侯,每年需要繳納一算(百二十錢)的稅賦,商人和奴婢倍之,另外,年十五還不嫁人的女性,也倍之。

到劉徹即位,宣布商人的人頭稅,加了一條,漢人奴婢以五倍之。

這筆人頭稅的收入,在整個漢室至今五六十年的歷史中,在多數時候,是超過了田稅,甚至是國家最主要的經濟來源。

漢室天子也借此政策,完成了其君權凌駕于一切之上的鋪墊。

道理很簡單。

自周以來,稅賦分開。

稅是國家開支,用來養官吏,以及應付平時開支。

而賦則是天下百姓和官民,供養天子,為其營造宮室、陵寢以及編組軍隊,抵御外侮的。

當皇帝的小金庫里的錢比國庫里的錢多的時候。

丞相、百官,自然都要給皇帝跪下唱征服。

因此,漢室對戶籍的管理,實際上比土地嚴苛。

至少土地允許買賣。

而戶籍,卻禁止隨意脫籍。

依照漢律規定:諸脫戶籍,家長徒。

家族里有一個人脫籍逃亡,戶口本上的戶主就要被叛徒刑。

太宗皇帝時,車騎將軍郅候薄昭也曾經寫信給淮南厲王劉長說:亡之諸侯,游宦士人,及舍匿者,論皆有法。

而事實也是如此。

太宗皇帝十四年,河內郡守坐‘知亡人脫亡名數,以為保,免’。

一位相當于的巨頭,因為企圖亡匿一個脫籍者,被摘掉了烏紗帽。

但在目前,漢室的情況,卻并非是逃亡百姓過多,以至于朝廷不得不收緊律法,嚴苛打擊逃亡士民。

目前,漢室國家總體上輕徭薄賦。

皇帝慷慨大方,揮揮手,就是田稅三十稅一,賦稅永不加賦。

在實際上,普通自耕農和小地主甚至佃戶,并不需要逃亡和隱匿。

因為,假如他們逃亡和隱匿在那些豪強地主名下,在實際上,他們要遭受更嚴重的剝削。

就像齊魯地主那樣,地主豪強不把自己的奴婢的最后一滴血榨干是不會罷休的。

更何況,著籍對普通百姓的好處,遠遠大于壞處。

首先,就是可以合法的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與財產安全。

依照漢律規定,被登記在冊的土地和家宅以及個人財產,受到國家保護。

土地買賣需要由官府作保,并登記在冊。

沒有人敢隨意侵害和傷害他們的合法權益。

記載在石渠閣檔案里的那一個個各種坐‘傷人’‘侵人民田’‘不償人責’‘役使過律’而被一擼到底的列侯,足以驚醒大多數貴族。

至于地方上的豪強要是敢隨意橫行不法,那么,地方郡守一定很樂意在給自己增添一筆政績。

當然,這并不一定。

畢竟,法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地主權貴和官僚有太多辦法對抗法律了。

但總體而言,當前天下,大體平穩,小老百姓即使活不下去了,也還有路可走,無論是南下去東海郡拓荒還是北上安東,都是一條路。

官府還會統一組織,安排路上食宿呢!

至于關中就更簡單了。

地主稍微苛責一些,人家就跑去上林苑了。

只要勤勞肯干,是餓不死人的!

其次,著籍還可以獲得賜爵,漢家的爵位是可以變成錢的,皇帝隔三差五的賜爵,其實就是在發放福利,百姓可以在自己日子過的艱難的時候,賣掉自己的爵位,而買主通常是商人和地主。

所以,當前天下戶籍工作的重點其實并不是瞞報和漏報,隱匿人口。

因為地主和豪強們,早就被酷吏們‘調、教’好了,沒有人敢在沒有收買好地方官前就能安全無虞的瞞報和隱匿人口。

何況,現在瞞報和隱匿人口在經濟上并不劃算。

所以,現在漢室的戶籍問題,實則是地方官虛報和亂報人口與土地數量。

為了升官,下面的官員,尤其是關東的地方官,沒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區區捏造戶口和田畝數量,又算個什么?

有良心的,虛報個一成,沒良心的,虛報三五成。

這樣,就能將自己的政績做的漂漂亮亮。

反正山高皇帝遠,朝廷也很難發現自己的詭計。

許多的官僚,都是通過這樣的手段,得以升遷。

直到劉徹即位,考舉盛行,才開始讓這個問題浮出水面。

下到關中地方亭里的考舉士子們,不止一次向丞相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門,甚至直接上書劉徹,指出他們在地方看到了很多‘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明明他的官署的檔案里,在某地有幾戶人家,還有土地,但跑過去一看,啥都沒有,光禿禿的,不是山林就是荒坡。

此事,引起了劉徹的注意。

雖然講道理的話,這些家伙這么玩,在短期內,是雙贏的。

他們贏了政績,而劉徹拿了實惠捏造的土地和戶籍,照樣是要交稅服役的,但他們并不存在,于是,就只好讓其他存在的人,幫他們買單。而這些稅賦,最終都會繳納到劉徹的口袋里。

然而,劉徹知道,長此以往,肯定要出事。

于是,借著馬邑之戰的大勝之威。

劉徹下令,首先徹查和全面清點關中戶籍和田畝。

自然,負責這個工作的是丞相周亞夫和御史大夫晁錯。

這些天來,周亞夫單單是看公文,每天都要看十幾萬字!

常常工作到深夜,哪怕是休沐日,都要處理公務。

可謂是忙成狗了。

直到不久前,才把這個工作搞定,初步清理出了被虛報和捏造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在這次劉徹傳召前,周亞夫正在晁錯的御史大夫官邸做客,兩位三公關起門來,正在商量著該怎么匯報。

實在是清查出來的真相,觸目驚心。

整個關中,六十八縣,有三十五縣有虛報和捏造的戶籍、土地情況。

總共有三千多戶和十幾萬畝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這還是關中!

天子腳下!

出了函谷關和蕭關,天知道,關東和關北亂成什么樣子了!

以天子的脾氣,若是知道了,必然又是雷霆大怒。

但這個事情,卻不是那么好處理了。

因為,很可能會涉及整個天下的大半官僚,稍有不慎,就是大動蕩。

但不報告不行。

正發愁呢,天子的傳召到了。

此刻,周亞夫與晁錯的內心都是惶恐的。

因為,這個事情,雖然不清楚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可能是太宗,也可能是先帝時期。

但,卻是在他們任內被捅出來。

無疑,兩人都要擔責任,誰也跑不掉。

雖然周亞夫和晁錯,都不是那種擔不起責任,或者不敢擔責任的人。

但這個事情上面,他們太冤枉了!

劉徹看著周亞夫和晁錯的模樣,自然也能腦補出一些問題來。

實際上,周亞夫和晁錯的工作進度瞞不過他。

按照制度,丞相和御史大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報告他們的簡牘。

通過簡牘,劉徹很輕易就能知道,這兩人在干嘛,工作進度如何。

更何況,還有繡衣衛作為耳目。

這個膿包捅的有點大。

但捅的好!

不把濃汁擠出來,遲早要出大問題!

長痛不如短痛。

拖延下去,二三十年,這個膿包恐怕就要變成癌癥了!

但怎么擠膿包,也是個技術活。

劉徹從沒想過能一口吃個胖子。

這個事情,只能慢慢來,一步步,先關中,再三河,最后天下。

要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措。

想方設法,將這些官僚變成一小撮企圖危害國家社稷和天下安危的賊子!

現在,劉徹還不急。

“今天,召集諸卿前來,是因為朕剛剛接到了安東都督的奏報……”劉徹站起身說道。

周亞夫與晁錯頓時長出一口氣。

心頭一塊大石落下。

安東的事情,再大也就那樣了。

至少無法威脅到國家存亡和天下穩定。

“安東都督,在去懷化數百里外的饒樂水,有了大發現……”劉徹拍拍手,身旁的王道立刻就讓人捧出了去年薄世獻來的玉龍和玉龜:“諸卿請看,此乃安東都督所獻之玉器,皆為饒樂水附近所發現的……”

玉龍和玉龜,被宦官們捧著,放到了群臣眼前,讓他們逐一審視。

“安東都督,在日前親自前往饒樂水巡查,發現了更多的玉器和器皿,皆確認無誤,為伏羲氏、有熊氏以及有虞氏之遺物,最晚的也能追溯到春秋之時的孤竹國了……”劉徹繼續說道。

群臣聽了,都是渾身一戰。

伏羲氏,是公認的圣王。

至于有熊氏,軒轅氏是也!

有虞氏,舜帝!

這三大氏族,是諸夏民族公認的始祖和源頭。

他們怎么會出現在安東之外?

無數人心頭疑慮不絕。

卻聽得劉徹說道:“朕已經知道,哪里是誰的道場了!”

“伏羲之同產妹,女媧之道場是也!”

這個宣告,如同一個雷霆,炸響在群臣之中。

倘若別人這么說,可能大家或許會以為這個人是瘋了。

但假如是皇帝的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理論上來說,皇帝可以決定天地星辰,日月運轉,讓物理規則和化學反應隨心所欲。

他擁有僅次太一神的權力,可以隨意決定妖魔神鬼的誕生和毀滅。

更何況,劉徹還自證了自己的天命。

他已經與上古的三王一般,獲得與天對話,解釋和修改天命的權柄。

就像劉徹,在宣室殿里掛起‘四海窮困、天祿永終’的牌匾,天下人唯有遵從和頌揚天子的偉業與神圣,沒有一個人敢異議和反對。

劉徹卻是拿著天子劍,繼續說道:“此地,本該合當兩千載后,有圣人出,現世,存亡斷續,接續過往!”

兩千年后,紅山文化,橫空出世,改寫了中國的文明譜系,將諸夏文明的各個支流的脈絡和交融過程展示在后人面前。

其發現的女媧神廟,更是印證了神話傳說的一些跟腳。

現在,它的出世確實有些早了。

劉徹也很擔心,假如不給它披上一層神圣外衣,可能會被無知子孫毀壞。

所以,他提起天子劍,正色的道:“朕已知天意,此地出現的過早,不當啟封!”

“然祖宗神廟,先王之道場,神圣不可輕侮!敬天法祖,朕之所愿也!”

“其令:丞相請命有司,以宗室列侯勛貴大臣及兩千石子嗣并功臣后裔、有功士卒,遴選年二十三以上,有德行,能奉宗廟者,為祖陵衛隊,為天下先王陵寢守陵,各以一載至三歲不定……”劉徹舉起天子劍,下達命令。

“諾!”周亞夫和群臣們對此都沒有意見。

派遣自己家的世子,去給祖宗先王守陵,這是榮譽,也是責任!

劉徹看了,也是點點頭。

守陵并保護先王陵墓和文物不受盜墓賊和盜匪侵襲,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目的,還是要培養這些貴族功臣的下一代,將他們培養成諸夏民族主義者。

并且將國家、民族的概念灌輸給他們。

想想看,一旦唯有給先王守陵后才能有資格繼承家業和爵位的下一代登場,他們勢必會比他們的父輩更加重視國家和民族的概念,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這一點很重要。

尤其是,未來分封制將復活。

沒有這個前提條件打埋伏,分封出去的王侯,很容易就會被當地同化。

而有了這個制度,最起碼,哪怕這些人遠離中國本土,他們也依舊會記得自己來自哪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3
發表於 2016-11-15 18:09: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二節 廣關(1)

鬼神和先王之事,皇帝可以自說自話,然后逼著天下人接受這個設定。

就像當初劉邦立黑帝廟。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劉徹回到自己的御座上,看向群臣。

“除此之外,朕詔諸卿前來,還有一事……”他招招手,對一直侍立在御階之下的汲黯吩咐道:“尚書令,請將天下堪輿圖取來!”

“諾!”汲黯躬身一拜,趨身退入殿中一側的偏殿,不久后,他就與幾位尚書郎,合力捧著一副全新的紙質地圖,出現在了劉徹面前:“陛下,堪輿地圖已到!”

“打開吧!”

“諾!”汲黯恭身,然后與那幾位尚書郎,一起捧著地圖的兩軸將之攤開。

這是一副全新繪制的漢室天下地圖。

與過去繪制在絲帛以及木板上的地圖相比,它更大也更詳細更具體。

劉徹也站起身來,凝視著這副地圖。

秦并天下,四十有八郡。

漢興,丟掉了其中七郡。

分別是南海、桂林、象郡(南越)、閩中(閩越)、東海(東鷗)、云中、九原。

時至今日,漢室通過或武力或外交,收回了其中五郡。

唯有閩中和九原,依然沒有回歸。

其中閩中郡的問題,預計不會動用軍事手段,在南越基本為中央控制后,閩越的回歸是自然的事情,是歷史的必然。

而九原郡,這個秦趙故郡,卻依然陷落在匈奴人手里。

趙武靈王營造的高闕要塞和秦始皇下令建造的陰山防線,至今為匈奴所用。

這讓劉徹看了,也有些恨意。

當然了,除了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自然也有喜事。

今日漢家疆域,比起秦朝,擴張了一大半!

主要疆域擴張,來自于安東都護府。

今天的安東都護府,下轄四郡三國,地方方圓三千里,幾乎是半個中國了。

它的疆域包含了整個半島,以及后世的遼寧省大部、黑龍江省的全部以及吉林省的一部分和烏蘇里江流入遠東境內的部分領土。

這還只是有漢人到達過的范圍。

劉徹地圖開疆畫的那條線,幾乎將整個后世的勘察加半島以及俄羅斯遠東地區的阿穆爾河流域統統劃到了自己的碗里。

甚至很可能畫到了白令海峽里面去了……

保守估計,僅僅只是勘探這些地區,派個漢軍過去插個旗子,立塊石碑,恐怕都要十幾二十年的功夫。

所以,劉徹也不敢真的將那些連半個人都沒有的地方,堂而皇之的畫進了自己與群臣們要閱覽的漢室堪輿圖里。

不然,還不被人笑話死?

當然了,在太學和武苑里,劉徹毫不客氣的將包含了那些地區的地圖掛在了太學和武苑的地圖室內。

哪怕,離開懷化郡,漢室就對外面的一切,都茫然無知。

去懷化控制線以西,整個地圖,就是一片空白。

只用了個大大的西瀚海作為名字。

但這就夠了。

不管是按照中國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規則,還是后世歐羅巴的誰主張,誰發現,誰擁有的主權原則。

這些地方都是大漢帝國神圣不可分割的領土。

有本事來搶啊!

然而,即使劉徹沒有將目前還不知道到底包括了那些地方,是不是畫進了白令海峽或者太平洋的西瀚海也畫到這副地圖。

漢家今天的疆域,也足以讓人瞠目結舌了。

最起碼,今天的漢室實際控制地區,是北起云中,南到交趾,西及巴蜀,東到朝鮮,幅員至少九百萬平方公里的強大帝國!

任何看到這張地圖的人,都會為大漢帝國的偉大和輝煌,頂禮膜拜。

劉徹更是每看一次就爽一次。

在西元前,很少有人類能達成這樣的偉業。

以劉徹所知,當世,除了匈奴帝國外,并無第二個擁有這樣疆域的帝國。

但匈奴人已是手下敗將,不足為勇。

在劉徹眼中,匈奴人的土地和牧場,其實就跟當年晉獻公送給虞國的寶馬和良壁一樣,只是暫時讓匈奴人幫忙保管而已。

三五年后,就要拿回來的。

其他群臣,看著這幅巨大的地圖,也是人人都面露喜色,紛紛說道:“壯哉大漢,明哉陛下!”

劉徹卻揮揮手,說道:“今日,朕詔諸卿前來,也是想與諸卿先商議一下,本月朔望朝的政務!”

劉徹走下御階,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圖前,指著地圖上的關中區域,雙手從函谷關開始,向前,一直推進數百里,直到弘農郡的新安縣,才停下來。

“朕欲廣關以強本!”劉徹閃爍著興奮的神色,對著自己的大臣們說道:“遷函谷關于新安,并弘農為內史所屬!”

他抬起頭,告訴自己的大臣們:“此其一也!”

廣關,當然不會只廣函谷關!

劉徹的手放在蕭關上,然后向前推移,將之一路推到常山腳下。

這里在過去一直是代國的土地。

但是,今天,劉徹已經決意,要將這片土地納入大關中的范疇。

“朕意遷代王登王彭城,奉高帝廟,為徐王!”龐大的楚國,并不符合劉徹的心意,所以,他學習當年自己祖父的故智,將楚國一分為三。

彭城以東為徐國,彭城以北依舊為楚國,剩下的化為郡縣,以此保證,中央政府能管控這些地區。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舉措,關中同時向南北擴張了三百里。

但這依然只是個開始。

劉徹抬起頭,看向了地圖中巍峨的太行山。

假如,函谷關東移,蕭關北移。

那么臨晉關豈能不動?

既命臨晉,當然要名副其實!

劉徹大手一推,將它越過黃河,直接推到了上黨郡的東南方,太行山腳下!

這樣,漢家關中的地盤,就大大增加了。

從此,關中中部,向東方擴張到新安,中部地區的北部,直抵太行山,與井徑古道相依從,北部擴充到代國,循著常山(恒山)山脈,越過太原,抵達了常山腳下。

關中面積因此擴大了一倍多!

縣治從原先的六十八個,變成了一百五十一個。

下轄人口,從五十萬戶,變成了一百余萬戶。

關中可動員的兵力上限,從最多三十萬,變成了閉著眼睛也能拉出五十萬。

更重要的是,廣關之后,關中將擁有一個龐大的可以養馬的地方——太原和附近的地區,非常適合養馬。

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就是以當地為基地的。

而且,漢家的苜蓿草種植基地也在那里。

群臣看著都是目瞪口呆。

唯有丞相周亞夫和御史大夫晁錯能稍微鎮定一些。

因為,在事實上,過去四年,他們不止一次與天子、尚書們商討過廣關一事。

漢家國策,強本弱末!

在實際上來說,歷代天子都曾經做過廣關的美夢。

將函谷關東移,蕭關北移,臨晉東移,這都有過設想。

但,此事的難度,卻非同小可。

假如放棄函谷關,沒有了函谷關天險,萬一關東出了亂子怎么辦?

就像吳楚之亂時,若無函谷關之險,吳楚亂兵就可能會去雒陽了,沒必要渡過黃河去跟梁國死磕。

另外,移關這種事情,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新起關隘,想要修成要塞,花費可不是一般大!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于,周亞夫不得不問道:“陛下欲廣關,強本弱末,以實社稷,臣等皆拜服,唯陛下高瞻遠矚……只是……”

周亞夫咬著嘴唇問道:“若函谷關天險不在,一旦東方有事,國家如何?”

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在唱雙簧了。

因為,周亞夫與劉徹早就研究過了函谷關東移后的問題了。

事實上,當年河東之行后,回來,再到登基,劉徹一直沒有放松過對函谷關東移的調查和仔細取證。

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先后派遣使者和官員數百人次。

終于,被劉徹找到了解決辦法。

函谷關東移,新安之險,顯然不足以為憑據。

當然,劉徹可以說,我可以在關內起潼關,鎮鑰關中!

但,關中人和大臣們并不這么看。

因為,比起在關內的潼關,關外的關隘顯然更重要。

幾百年了,關中人習慣了函谷關保護自己。

要是一下子沒了,哪怕你拿出比函谷關更堅固和更險要的潼關,人家也未必買單。

畢竟,長久以來,函谷關就是人們心中的信仰和底線。

函谷關不失,哪怕關東打的再厲害,大家也權當看戲。

但函谷關一失,關中人馬上就會人心惶惶。

所以,需要給關中百姓和士民吃顆定心丸。

讓他們知道,雖然函谷關東移,但其依舊是保護關中的門神。

怎么辦?

劉徹將手指在地圖上的新安縣以東,大概在弘農郡的東界上一點:“朕將在此設一關隘,為函谷關之犄角!”

群臣定睛一看,此地,正是弘農郡的陸渾縣,與新安縣恰巧就在一條直線上的南北兩端。

假如控制了此地,并且建立起要塞。

那么,它就將與新函谷關,一道成為了全新的路上門神。

任何從東方來的敵人,都必須要面對是打函谷關還是陸渾關的考慮。

他們甚至不得不分兵。

因為假如只攻擊一個地方,那么,關內的漢軍就可以從另外一側進行增援。

所有將軍都知道,假如在攻擊堅城時,被敵人援軍打擾,會有多么尷尬。

自古以來,想要攻克堅城,必先解決其援軍。

但問題是,關中大本營就在后方,想要攻克這兩個關隘,并不會比原先的函谷關更輕松。

但,群臣們還是不放心。

“陛下所慮,確是詳細,只是臣恐百姓擔憂……”有人弱弱的說道。

劉徹也點點頭,知道,這是民心民意的問題。

這就好比后世,忽然有一天,領導說:東風快遞不合時代發展了,俺們將推出全新的西風系列快遞業務,保證比東風快遞更好更安全。

但人民群眾已經習慣被東風快遞的真理保護,恐怕一時半會也很難接受所謂西風快遞。

倘若領導還告訴大家伙,大蘑菇也不合適了,西風快遞將使用噸位更大更強的殲星蛋,保證一發糜爛數萬里。

但人民群眾恐怕會更加難以接受。

大部分都會在看到了實際爆炸效果后,才會選擇接納這個西風快遞。

現在也是這么個道理。

而且與后世不同。

此時大部分百姓,基本上都活動在自己家鄉,很少離鄉。

想要讓他們知道地理概念和軍事發展變化,難于上青天。

他們已經認準和信賴了函谷關幾百年。

皇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要讓他們接受。

有些難度。(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4
發表於 2016-11-15 18:10: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三節 廣關(2)

所以,就需要宣傳,就需要動員。

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劉徹微微一笑,從御案的桌面上拿起一疊厚厚的奏疏。

交給周亞夫和晁錯和群臣們閱覽。

“諸卿請看,這些都是弘農諸縣父老的泣血上奏!”

足足三四百份上書,堆起來,差不多有一本書那么厚。

這些奏疏上的名字,一個個也都是如雷貫耳。

“老臣故弘農郡守林泣血上奏,昧死以聞……”

“新安野人鄙臣光,頓首百拜,昧死以奏……”

“故京輔都尉老臣慎昧死以奏……”

一個個地方名宿,知名的士大夫的名字,出現在了大家眼前。

這些人很多人認識,但也有大多數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但,這些上奏的人里,地位最低的,也是一位鄉三老。

地位高的,甚至有關內侯!

他們一起,構成了整個弘農郡的統治階級的全部。

他們就是父老的代名詞!

面對父老們的泣血上奏,誰又能無動于衷呢?

關中百姓難道要跑去跟鄰居們說:你們的死活鳥事?

關中人素來豪爽,好義,有俠風。

根本就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更何況,歷年以來,關中士紳與弘農、河東、太原等地的地主士大夫,聯姻非常頻繁。

雙方之間早已經沾親帶故。

至于你要問劉徹是怎么動員這么多的弘農和河東父老的?

這還不簡單嗎?

隨便派幾個尚書郎,拿著天子節,照著名單,一家家的過去拜訪。

進了門,別的先不說,就問一句:今天子欲廣關以實本,心憂百姓或有不便,故命臣等廣采眾議,還京以聞!老大人德高望重,還望不吝言之!

關中想要廣關。

沿路的所有人,無分階級,當然都是四肢都舉起來支持!

這就好后世帝都說要吞掉河北,魔都舉著叉子想要吃松江,南京看著馬鞍山說——別留在安徽了,到哥碗里來吧。

甚至,比這些例子還要夸張。

現在,關中人的特殊政策和特殊待遇,可是羨煞了天下郡國。

哪怕是過去,關中戶口本也是天下人趨之若虞的。

不然,老劉家也沒臉面強行遷徙天下豪強到帝陵之側。

至于如今,關中戶口本就更值錢了。

當今天子即位以來,很多政策,目前都只在關中執行。

譬如,糧食保護價政策。

譬如新式農具和耕作技術的推廣。

更何況,關中人的負擔,向來是天下最輕的。

而且有個關中戶口本,還可以優先被選拔到虎賁、玉林、南北兩軍以及細柳營和灞上軍這樣的王牌主力部隊里。

這對信奉‘以武一切’的北方地主士大夫們,簡直是天大的誘惑!

幾乎沒有人反對關中擴張到自己家門口的提議!

甚至于,絕大部分的地方名流,在使者走后,琢磨了一會,覺得,萬一要是因為自己的表態不夠堅決,使得這個事情黃了。

恐怕十里八鄉的父老們能撕了自己。

所以,很多人幾乎是立刻就動用了自己的特權,寫起了上書。

漢家三老和地方名望之士,是擁有上書君王,評論時政的特權的。

譬如,武帝晚年,就有三老令狐茂上書談論太子劉據謀反之事。

當然,皇帝聽不聽,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的。

所以,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看著眼前這些一封封,一份份,署著一位位地方名流,三老,致仕千石以上官員,或者封君以上貴族的奏疏。

周亞夫和晁錯,一時間都有些沉默了。

甚至于,內心深處,還有了一絲絲的不安和驚俱。

當今天子不聲不響,就拿出了幾乎覆蓋了整個弘農郡,甚至還有部分河東郡父老的上書。

而在這之前,身為三公的他們兩人,卻一無所知,被蒙在鼓里。

這是不是意味著,當今還有更多的事情,根本就不通過丞相和御史大夫,自顧自的就去做了呢?

甚至,往深處想——天子既然可以繞開丞相和御史大夫,自己搞定一個郡的父老。

那么是不是意味著,假如他有需要,完全可以不甩三公九卿,自己另起爐灶?

從現有的信息來看,還真有這么個可能!

旁的不說,現在的蘭臺,擁有著一個超過五百人的尚書郎隊伍。

同時,為了服務蘭臺的尚書們的工作,另外還有上千名九卿各個衙門的中下層官員,常年與蘭臺尚書郎對接業務。

換句話說,現在的蘭臺,實際上已經有可能將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的飯碗搶走!

這樣想著,周亞夫和晁錯相互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氣。

對于熟知歷史的兩人,他們很清楚,在實質上而言。

無論是丞相還是御史大夫,都是君王為了更方便統治天下而發明的官銜。

尤其是御史大夫這個官職,出現的時間,不過百來年,是秦始皇為了制衡丞相權力而設置的。

換句話說,假如當今天子覺得,丞相與御史大夫執政的體系用起來不舒服,他確實可以隨時調整。

“這是警告還是震懾?”晁錯在心里思慮了起來。

作為法家官僚的他,非常清楚,一個法家大臣想要取得成功,必須緊緊依靠君王。

自李悝以來,所有法家大臣的成功,都有賴于君王的信任。

同樣的道理,一旦離開君王的信任,他們就將墮入地獄。

而周亞夫則是另外一個想法了。

丞相位高權重,職責太多。

自從當上丞相后,他就已經發現,除非他有三頭六臂,不然,其實單靠他自己,是完全無法將整個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事務捋順。

當然,他可以學習蕭何曹參,放權給屬下。

但是,在實踐過后,周亞夫不得不放棄。

他雖然自認為能力不亞于蕭何曹參。

但,在識人和用人方面,他卻是遠遠不及。

況且,如今的天下情況,與蕭何曹參之時,完全不同。

蕭何曹參的時候,天下剛剛走出戰亂,百姓普遍渴望安定,而且,因為授田制的存在,社會矛盾無限接近于零。

但,現在,卻是天下承平日久,戶口與土地,比之國初增殖了不止一兩倍。

在許多地方,貧者無立錐之地,富者阡陌連野。

而且,現在的漢室疆域,也比國初大了一圈。

至于工程……

先帝時,除了吳楚之亂外,就只有帝陵工程需要注意。

現在呢?

包括剛剛全面竣工,交付使用的龍首渠工程,僅僅在關中,大型水利工程就有四個之多!

僅僅是這四個大型工程,在過去數年,就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

更別提,他這個丞相還要管軍隊、民政和經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碼有三百天是連喘氣的功夫也沒有的。

因此,對于天子一直以來唆使蘭臺攬權,他倒并不是太在意——忙都忙不過來,有人愿意幫忙,他當然樂意之極。

只是……

“陛下若要改動朝政,吾必不同意!”周亞夫在心里想著。

他是一頭犟驢,認準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對周亞夫來說,現在的國家體系和政治制度,已經很不錯了。

皇帝要是想要由著自己的性子,對國家體制開刀。

那他就不得不動用自己的丞相特權,予以封駁。

國家大事,不是兒戲,不能由著皇帝自己的性子胡來,想一出是一出。

哪怕,在漢家歷史上,所有曾經封駁天子詔書的丞相,下場都不是那么好。

帶著這樣的心思,周亞夫與晁錯草草的看了看所有上書。

然后,他們與其他列侯勛貴,相互商討了一下,交換了意見。

最終由周亞夫出列拜道:“父老盼望陛下雨露滋潤,臣等皆能理解!”

“只是事關重大,請陛下為臣等詳釋之!”

周亞夫看了看地圖,地圖上,已經有尚書郎,在其上標下了天子廣關后的關中邊界。

“陛下廣關,益關中千里,百姓數十百萬,臣敢問陛下,廣關及建關之費,由何而出?”周亞夫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劉徹,問道。

講道理的話,廣關這個工作要是完成了,他周亞夫死后,必然其蓋棺定論上要加上一段‘佐天子,廣關千里,收功雍州’。

但周亞夫并非是那種會為了政績而不顧民生的人。

假如只將函谷關東移,周亞夫是沒有意見的。

左右不過新立兩個要塞而已,所耗錢糧最多只是一個龍首渠的花費。

以當今天子找錢的功力,這點錢,毛毛雨。

但,現在,廣關工程卻是如此的龐大。

函谷關東移,不僅僅需要在新安和陸渾重設關隘。

更要在關中重選一個能適應新時代發展的軍事要塞。

其他方向也自然如此。

即使只以函谷關東移工程的量來算,漢家為了廣關,需要新設至少十座大型軍事要塞來拱衛關中,阻隔關內關外。

這些錢,從哪里來?

總不能還是從天子小金庫里出吧?

天子的那點私房錢,這些年,又是修渠道,又是訓練騎兵,又是支出邊塞軍隊和官吏以及天下官員的津貼與補助,早就嘩啦啦的流掉了大半了。

尤其是馬邑之戰。

表面上漢室大賺特賺。

實則,真正的收益,那些牲畜,根本沒有變現,反而被蓄養在天下的馬場之中。

至于被俘的匈奴戰俘,雖然可以作為免費勞動力使用。

但他們也是吃喝拉撒的。

這些都是要花錢的!

當今天子雖然搞錢很厲害,點子多。

但是,周亞夫很清楚,鑄錢和鹽鐵之利,已經基本上全部投進了馬場和軍隊身上。

不然,去年,齊魯儒生鼓噪封禪,天子說不定就要成行了。

以周亞夫來看,老劉家向來騷包。

封禪這種事情,若是經濟條件允許,當今豈會不行?

太宗孝文皇帝和先帝,給當今天子留下的府庫積蓄,實際上應該正在不斷消耗。

那么問題來了。

假如天子的小金庫,不足以支撐這次廣關。

他拿什么來廣關?

毋庸置疑!

肯定是加稅!

首當其沖的,很可能就是恢復田稅十五稅一。

但周亞夫卻是堅決反對這么干的。

老百姓的日子本來就不輕松,尤其是關東地區,自耕農的負擔,非常沉重。

晁錯當年上書太宗皇帝,就說的很清楚了。

一個農民家庭,一歲所得,哪怕是按照最理性的情況來看,總收入也不過數千錢而已。

刨除所有開支后,一個正常的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家庭,還要虧欠一千多錢。

所以,百姓常常都會選擇在農閑時給人幫工,或者由妻子帶著孩子們養蠶織布,洗漱衣服,收割牧草來填補家用。

再加重負擔,老百姓還要不要活了?

太宗以來天下的穩定繁榮,還要不要維系了?

在周亞夫看來,假如天子為了擴大自己的基本牌,而不顧百姓死活,強行加稅。

后果可能是難以預料的。

曾經做過郡守的周亞夫,太清楚下面的官員的脾氣了。

皇帝加稅一錢,到了郡,就會變成兩錢,到了縣就會變成四錢。

地方官員們有的是辦法敲骨吸髓。

以天下之興衰,以奉一人,這是!

而則必然失掉天下!

“這個問題,丞相不用擔心……”劉徹卻是笑瞇瞇的說道:“朕將加征海稅與金稅,皆為十五稅一!”

“以此收益,為廣關之費!”

“海稅與金稅?”群臣都是莫名其妙,什么時候有這個稅了?

“嗯!”劉徹點點頭,說道:“朕已經下詔給樓船將軍,所有出海捕鯨之商民士紳官吏,皆需得到‘捕鯨許可’,此乃樓船之事,朕就不多說了,這海稅,則是建立在捕鯨之事上的!”

“至于那金稅,懷化郡及其附近,一切淘金所得,皆要課稅!”

劉徹于是,就詳細的對群臣們介紹了一番自己的稅收大政。

群臣聽完后,頓時都是目瞪口呆,眼球直直。

他們在今天之前,完全想不到,稅還能這么收!

不過,天子的說法,確實很有可行性。

只是,能不能收到足夠本次廣關的費用呢?

大家都在心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5
發表於 2016-11-15 18:12: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四節 分野(1)

劉徹給群臣們說的所謂海稅和金稅。

其實就是針對捕鯨業和淘金業的特殊性而設定的。

譬如捕鯨,你出海了,只要樓船同意,你隨便怎么捕,隨便捕多少,也沒有人能知道和妨礙。

但是,鯨魚油脂和骨頭以及其他產品,都是大宗商品。

只能從漢軍的軍港卸貨。

更重要的是,目前,整個世界,只有少府和墨苑在無限制大量收購。

掌握了銷售終端的劉徹,當然可以放心收稅了。

而且,收的毫不含糊!

鯨魚油脂以及其他海產品,統統直接在扣稅之后,再把貨款給人。

就像后世點娘發稿費一樣。

作者君們人在家里坐,稿稅已經到了稅務局的賬上。

想偷稅漏稅?

門都沒有!

至于其他海運商船,雖然麻煩一些,但基本也是如此。

船舶必須要靠岸,靠岸就要收稅。

在劉徹的預計里,捕鯨業的大爆,已經近在眼前了。

旁的不說,繼陳嬌之后。

江都船廠,又接到了三艘新式捕鯨船的訂單。

當然,租佃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這三艘捕鯨船,都被劉徹自己的老丈人們訂走了。

臨邛的程鄭嬰與卓王孫閉著眼睛就各自丟出了五千萬錢作為租佃費用。

反正他們兒子多,派一個去捕鯨,順便表忠心,也是正常。

至于第三艘的訂購者,讓劉徹有些意外。

居然是他派去江都國的建陵侯衛綰。

衛綰為了租佃那艘捕鯨船,可謂是傾家蕩產了。

連長安的宅子都賣掉了,才籌到了足夠的錢。

這個事情,衛雅兒已經跟劉徹吹過枕邊風了。

按衛雅兒的說法是她老爹覺得她的兄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沒有技術防身。

擔心未來自己掛點后,不孝子敗壞家聲,辱及先人。

所以,打算讓他從事海洋相關事務。

而衛綰覺得,捕鯨大有可為。

所以就砸鍋賣鐵,也要將衛信變成大漢王朝捕鯨先驅之一。

至于事實真假,劉徹是懶得關心了。

反正,捕鯨船這種東西,租的越多,他的收入越高。

而且,更夸張的是——劉徹可以通過租船和授權許可的方式,獲得資金,然后將這些資金變成收購鯨魚油脂和其他產品的資金,然后再租船……

嗯,很眼熟吧!

確實是有些像后世臭名昭著的那些所謂的p2p借貸平臺。

但與這些p2p相比,劉徹干的這個事情,因為有利可圖,而不再有風險。

鯨魚油脂和其他制品,用途廣泛,而且不愁銷路。

只要有足夠的人手,足以在三五年內就形成一條巨大的產業鏈。

至于金稅,就更簡單了。

想要淘金,就離不開河流。

只要把住河流,就能掌握黃金的流動走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子大度,準許士民淘金。

但這稅,你總不能不交吧?

去年懷化的淘金客,數以萬計,淘到的黃金,超過數萬金之多。

折算成五銖錢,大抵是價值數萬萬。

今年,懷化的淘金客是只多不少,黃金產量也肯定會出現新高。

畢竟,去年大家都是新手和小白。

而今年,則都已經成為老油條和熟手了。

捕鯨和海運商貿以及淘金稅加起來,劉徹預計,今年開征后,至少能入賬數千萬,若是運氣好,入賬個三四萬萬,也是正常。

這樣,廣關的啟動資金就有了。

但大臣們,卻都對此有所疑慮。

這也正常。

中國自古就是靠農業收稅。

雖然劉徹即位后,玩起了鹽鐵和鑄錢,通過壟斷經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收益。

但,這鑄錢和鹽鐵終究還是依托于農業社會之上的商品經濟。

而這海稅和金稅,卻是漢家第一次征收。

能有多少,能不能填廣關的費用。

群臣心里都沒有底。

好在,這樣的事情,并非在歷史上沒有先例。

當初,管仲相齊,通輕重之權,繳山海之稅,使得齊恒公霸天下。

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有人嘗試用工商和魚鹽之利強國。

只是,自管仲之后,就再無人能用這工商和魚鹽之利霸天下了。

像戰國七雄中的齊國,雖然富裕,但越富戰斗力越差。

甚至曾經被燕國這個萬年小受按在地上暴打!

自商君以來,中國普遍認可和接受的,還是耕戰。

所以,大臣們有疑慮,也屬正常。

于是,劉徹不得不鄭重的說道:“諸卿就不用擔心了,海稅與金稅,必能滿足廣關之費!”

即使不行,劉徹還有一個大招——霓虹列島的黃金!

假如海稅和金稅不足以支撐廣關之費用,那劉徹自然就會放出霓虹的黃金和銀礦。

有了這個超級金手指,沒有什么問題是沒法解決的!

群臣一聽,也都不再質疑。

畢竟,皇帝都保證了,你還敢不信?

“朕打算在廣關后,重新劃分天下州郡疆域!”劉徹卻是接著說道。

禹貢天下有九州。

分別為豫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梁州、雍州、冀州、兗州。

因此分別鑄造九個大鼎,以像天下。

到秦帝國統一天下,廢分封而行郡縣。

秦并天下,四十有八郡。

及至漢興,高祖劉邦鼎立天下,郡縣數量增加到六十余個。

因而,國家實際上已經很難管控這么多的郡縣了。

畢竟,國家作為一個機構,它很難針對這么多的郡縣做出恰當的反應,更別提監管和控制了。

于是,州制重新出爐。

刺史的前身,監察御史粉墨登場。

惠帝三年,初置三輔監察御史。

隨后推行到天下。

監察御史的職責,有九條。

主要職責,就是查訴訟,看郡守和地方官到底有沒有草菅人命。

一般監察御史任期為兩年,每年冬十月,他們從地方回到長安報告情況,十二月才返還駐地。

然而,這個制度很快就被官僚系統所擊破。

太宗孝文皇帝十三年,發生了監察御史們與地方郡守聯手舞弊的丑聞。

太宗大怒,下詔遣丞相諸史出刺州郡,并督監察御史。

這就是督御史的由來。

所以,監察御史是歸御史大夫控制,而督御史,則屬于丞相管理,并且由丞相府的東曹令史們出任。(注1)

但國家與官僚的斗爭,從來都是容不得半點馬虎的。

劉徹這才一松懈,就鬧出了刷政績的丑聞。

再不想點辦法,這些家伙就要上天了。

實際證明,現在的監察御史和督御史,已經很難控制和管控這么龐大的國家和疆域了。

畢竟,無論監察御史還是督御史,都是些六百石的小官。

他們的屬官加起來,不超過十人,加上佐吏,撐死三四十人。

而他們常常要負責一個郡,甚至一個州數郡的地盤。

就算他們累死,也管不過來!

所以,劉徹已經決議復活九州!

錯了!

應該是十二州!

看著地圖,劉徹的眼神漸漸明亮起來。

“昔者,堯定天下,有十二州!”劉徹張開雙手,說道:“圣王之治,朕愿依之!”

這就是中國這樣的文明古國的好處了。

想改革,想要依據?

沒有關系,翻翻史書,你總能找到先王和圣賢們干過的類似事情。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所有人類所可以推行的政治體制和經濟改革,中國的老祖宗早試過一遍了。

什么共和,自由集體,史書上都有這樣的故事。

當今天下,隨著漢室地盤的擴充。

九州,已經不再合適了。

“以廣關之后的關中為中州!”劉徹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也!”劉徹昂起頭,嚴肅的道:“東井、與鬼兩宿,照耀之下,當為中州!”

自春秋戰國以來,九州的劃分,就從地理走向了星宿劃分。

二十八星宿,密布蒼穹,古人抬頭所望,于是,法像天地,以星宿作為天下州郡的分野。

而東井、與鬼兩宿,作為秦之分野,若不能將其照耀下的土地,納入關中,成為中州的一部分。

那就等于宣告了漢室自己認為自己不合法。

因為,漢元年十月,發生了一件天文奇觀。

五星連珠,聚于東井。

自五星連珠,聚于東井,高帝劉邦用五年統一天下。

這些事情,被廣泛認為是漢家受命于天的象征。

更是漢家天子能統治天下,讓天下人服氣的根本所在。

從那以后,五就成為了漢室的圣數。

宮廷的臺階,一定是五級、五十五級、五百五十五級。

官印的文字,也肯定是五個字。

而五星連珠所在東井星域,成為了漢室政權的化身,連帶與之一并作為戰國秦之分野象征的與鬼星宿也變得神圣起來。

群臣這才紛紛醒悟過來,紛紛躬身而拜:“臣等愚暗不達大義,幸陛下神而有明,死罪,死罪!”

許多人更是渾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紛紛在心里長出了一口氣,暗自慶幸方才沒有反對。

若是稍有反對,現在已然成為了‘現行反漢賊臣’。

如今,天子放出星宿分野這個大殺器,群臣都只能是豎著耳朵,恭身聽命了。

因為這是政治正確。

正所謂:自初生民,世主未嘗不歷日月星辰?及至五帝三王,紹而明知。內冠帶,外夷狄。

先王之政,也是子孫后代敢唧唧歪歪的嗎?

你想要對抗祖先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6
發表於 2016-11-15 18: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五節 刺史之制(1)

至于所謂的中州之名。

群臣們也不陌生。

雖然禹貢天下九州,沒有中州之名。

堯帝十二州,也無中州。

但這并不代表,中州就不存在。

正如‘中國’之稱謂,自古有之。

并不需要什么人來刻意命名和強化。

古代的先王,從來都是王中國而霸天下的。

而中州之名,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有陰陽家和星象家在傳說了。

而前不久,當今天下最有名望的易學巨頭,日者司馬季主,發布了他的最新著作,名為《天官俗解》。

這本書,一推出,自然就立刻被貴族和士大夫們爭相傳閱。

此書之中,就第一次明確提出了所謂的中州概念。

按照司馬季主所說:月食始日……凡百一十三月而復始。故月食,常也,日蝕,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也。戊、己,中州,河濟也……

此書一發布,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并在士林和神棍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為,它否定了日蝕月食是‘天’對君王告誡和警告的常識。

而是,列舉干貨,援引自周公召公共和執政至今,青史所載的全部日蝕月食記錄,然后告訴天下人:日蝕月食不是‘天’的意圖,它與草木枯黃,日落日升一般,是自然現象,是周期性的規律性事件。

很多人都暴跳如雷,甚至怒發沖冠。

但最終,卻都只能無可奈何的低下頭。

這是因為,當今世界,再沒有比司馬季主更權威的星象和易學名家了。

學霸放話了,學渣們豈能唧唧歪歪歪?

更何況,人家數據齊全,干貨十足,援引的日蝕月食記錄,全部有據可查。

便是個傻子,只要看到人家列舉出來的記載,就知道,日蝕月食,確實是在進行周期性運轉。

受到《天官俗解》影響最大的,毫無疑問是神棍界。

方士和術士,因此不得不調整自己的騙人策略。

但在現在,群臣終于知道。

影響最大的,是朝局。

《天官俗解》是開路先鋒,是當今天子對士林輿論的試探。

緊隨其后而來的所謂十二州分野,才是正餐!

若果真如此……

“當今確實不愧太宗指定繼承人啊……”許多人在心里腹誹著:“這種行事之風,幾與太宗無二矣!”

謀而后動,善于使用組合拳和連招,這正是當年太宗皇帝給群臣留下的印象。

劉徹沒有去管群臣內心的想法。

他看著地圖。

原本,他還沒有想過這么快就推行十二州制。

在他的計劃里,本來應該是先四部邊境,設立四大都護府,等到都護府建設完畢,再行分州。

但,官僚們的動作和行動,逼迫他不得不提前拿出分州制度。

因為,他很清楚,當前的這股風氣,倘若不能立刻制止和抹殺。

那么,其造成影響,將會是無窮大的。

它不止會影響現在,更會改變未來。

想想看,年輕的考舉士子們一到地方一看——前輩們都在忙著刷政績,而朝廷無動于衷。

刷子們紛紛大刷特刷,而不刷的人,則無法提拔。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不刷嗎?

而一旦走上刷政績之路,這些人就會變成癮君子。

從開始一直刷到最后。

最終留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所以,這股不正之風,必須糾正和遏制。

但,治大國如烹小鮮。

站在皇帝的角度,倘若行雷霆之風,強力打擊和消滅刷子。

可能會造成全國性的大動蕩。

正所謂法不責眾。

哪怕是皇帝,面對幾千上萬的官僚的群體行為,其實辦法也不是太多。

正面硬剛,劉徹是剛的過。

但,勢必會掀起一個自諸呂后最大的大案。

要殺的人頭滾滾。

哪怕保守估計,也是幾萬個官僚丟掉烏紗帽,數千人流放,至少千余個腦袋落地。

更會激化作統治者的皇帝與下面的士大夫地主的矛盾。

可謂是得不償失。

作為皇帝,劉徹始終確立了一個政治原則:打擊一小撮,團結大多數。

他永遠清楚,自己必須獲得大多數的擁護。

如此,才能確保政局穩定,國家秩序不亂。

更何況,目前,考舉士子這個群體,只在關中占優。

其他地方,多數還是舊有的官僚系統在運行。

貿然動作,敲死了那些官僚,誰來幫劉徹維系地方的統治?

所以,劉徹的選擇是殺雞駭猴!

先從關中開刀,反正關中的考舉士子數量,已經在基層占據了絕對優勢。

如今,關中六十八縣,有五十三縣,考舉士子占據了超過七成的職位。

借著這個機會,用中州的幌子,干死剩下的舊官僚,尤其是那些裙帶關系的基層官僚,當然是首選。

“在關中,大多數(考舉士子系統)是必然樂于見到那一小撮(舊有的基層官僚)倒霉的!”劉徹在心里想著。

而這個拋出來的中州,其實就是為了打擊和追究那些刷子們和地方豪強以及腐敗官員而存在的。

十二州也是如此。

“朕將置州刺史,監天下郡國!”劉徹看著大臣們,張開雙手說道:“考慮到前無先例,朕便先在中州試行之!”

“置中州刺史一員,秩比兩千石,監中州全境,除長安及諸先帝陵寢外的一切地方郡縣!”

“刺史之職,承朕之命,假朕權柄,周行郡縣,省察治訟,黜陟能否,斷治冤案也,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地方官可不省!”

劉徹信心滿滿的對著群臣道:“一條:強宗豪右,以強凌弱,以眾暴寡!”

這是老劉家幾十年都不變的國策了。

堅決打擊和消滅地方的豪強宗族,維護國家權力的至高無上。

不容許任何家法和私法,凌駕于國家法律之上。

更加不準許任何家族和豪強,把持地方政治。

誰敢犯這一條,便是列侯,便是外戚,也照殺不誤!

“二條:兩千石及地方官,不奉詔書、遵承律法、背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

這一條,就是砍向官僚系統的利刃了。

而且,劉徹特地強調‘遵承律法’‘旁詔守利’。

其態度,實則就是要刺史去幫他清理那些刷子。

按照這一條來處置的話,現在,那些虛報和亂報數據的刷子,一個都跑不掉。

但,刺史去辦案,比皇帝下詔,由三司雜治,結果就又不同了。

刺史糾核,那是本職工作。

發現問題,及時處置,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假如不是影響特別惡劣,一般只會將那個刷子革職,讓他回家種田。

這樣,就將手段限制在了相對溫柔和緩和的正常人事任免,而非你死我活的政治傾軋。

若這樣,那些刷子還心懷不滿,想搞個大新聞。

那劉徹肯定不會介意讓軍隊動手,用刀槍教他們做人——雖然實際上,在關中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自劉邦定都長安侯,所有發生在關中的叛亂,一般都是造反者還沒舉旗,就被地方上的薔夫、游徼甚至是亭長鎮壓。

淮南厲王劉長就是這么一個被低級官員鎮壓的悲劇。

“三條:兩千石及地方官,自薔夫以上,不恤疑案,風厲用刑,違法逼供,刑訊士民,煩擾刻暴,剝截黎元,胡亂攤派,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言惑眾者!”

這依舊是針對官僚和豪強的重拳。

在今天以前,劉徹已經收回了地方官處決罪犯的權力。

所有罪犯的死刑復核權,已經被劉徹收回自己手里。

生殺予奪,在他一念之間。

當然,劉徹是不可能去管這么多的。

這種回收,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由天子勾絕。

在事實上,現在,一般性死刑,由廷尉決斷,是否執行,然后上報蘭臺備案即可。

只有那些大案要案,劉徹才會親自審查案卷,并交由尚書們討論,最終決定是否批準。

但,地方官雖然失去了可以隨意殺人的痛快,但,玩起刑訊逼供,他們依然十分快意。

這個世界上有的是變態,喜歡折磨人。

而漢律并沒有規定任何刑訊逼供的限制。

這就更加助長了地方官們隨意用刑的風氣。

遇到嫌犯不開口怎么辦?用刑!

泥腿子不服判決怎么辦?用刑!

某個地主居然對抗官府?用刑!

而漢家刑罰,雖然廢除了肉刑,但鞭笞和其他各種刑罰,依舊能要人性命。

在大堂上被打死的嫌犯和百姓,過去四年里,多達千人!

這還只是地方官報告的。

沒有報告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但這犯了劉徹的忌諱。

普通百姓,不過是無知或者說法盲,不小心犯法,你就把人給打死?

而這是劉徹所不能接受的。

一個成年的自耕農,每年,會給劉徹提供一百二十錢的人頭稅以及二三十錢的芻稿稅。

除此之外,他還會服役,還會消費。

更別提,每一個成年男子,現在都是一個士兵。

就這么被你們打死?

劉徹肯定不干。

至于地方官們隨意攤派和亂收稅賦,由來久矣。

當初,劉徹還沒即位的時候,河南郡不就因為被劉徹的使者發現了他們一年居然收四次算賦的情況而將劉徹使者滅口。

這還是河南郡!

大漢東都所在,向來直屬中央治理的地方。

其他郡縣,類似情況,恐怕只多不少。

若非如此,以最近三十年的劉氏天子規定的賦稅負擔,老百姓豈會破產那么快?

真當以為那些阡陌連野的大地主的土地真是自己勤勞致富,辛苦積攢的?

這個風氣,劉徹不敢說杜絕。

但絕對不能讓他們太過囂張,太過明目張膽。

百姓的負擔,能少一點,就是一點。

劉徹很清楚,真正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光靠國家和法律是不行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官僚也是如此。

地主更是如此。

人的天性就是逐利的。

為了利益,這些家伙別說是盤剝百姓,對抗國家了。

賣國也能賣的飛起。

想要讓這些家伙把爪子從農民,從貧民身上挪開。

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找到一個新的盤剝對象。

譬如工人和無產階級……

不然,這個國家與官僚和地方豪強的戰爭和針鋒相對,就將永無止境。

彼此之間,永遠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高一丈道高十丈!

沒看到,就是后世,也要到了新世紀,才能杜絕農村的亂攤派和亂收稅嗎?

你以為是官僚們忽然有良心了?

呵呵。

其實是他們找到更好剝削的對象——房奴。

泥腿子盤剝半天也才幾百塊,還要惹上一身騷。

賣地多快啊!

輕輕松松入賬幾千萬幾十億。

寶馬奔馳奧迪隨便開,堂皇大氣的大樓隨便修。

所以,劉徹已經做好了,跟這些家伙長期拉鋸的準備。

這也是游戲規則的一部分。

這就像拔河比賽。

皇帝跟中央在這頭,官僚地主權貴在那頭,小民就是中間的那個紅花。

皇帝用點力,小民的生活就舒服一點,官僚地主權貴們再加把勁,他們的生活又窘迫一些。

若是皇帝把繩子一松手,就像東漢和宋明那樣。

結果當然是小民嚎啕痛哭,大量破產。

劉徹看著大臣們,繼續說道:“四條:夫兩千石及地方官,選任官員,私相授受,違規任用,胡亂提拔!”

這也是一個頑疾了,同樣是無法杜絕的。

誰不玩裙帶關系呢?

就是皇帝也玩!

所以,這個事情,也只能是能打擊一點就打擊一點,能限制一下就限制一下。

做了,永遠比不做強!

“五條:兩千石及列侯子弟依仗權勢,橫行不法,魚肉鄉里!”劉徹將眼睛在在場的列侯大臣們身上一掃:“及私自受請,亂法度,壞律令者!”

講道理的話,二代們靠著老爹和家族的權勢給自己撈好處,這很正常。

有些家伙甚至因此混出了名聲來了。

因為拿錢辦事,童叟無欺,而被稱頌。

譬如館陶啊館陶啊館陶啊。

但這是劉徹所不能忍的。

權力和國家是朕的,你們居然侵朕之權?

想做咩?

“六條:地方官陰結豪強,收受賄賂,妄議國政!”

陰結豪強,這是劉氏一直以來的打擊對象,這沒有什么好說的。

但這收受賄賂,妄議國政,則讓群臣感覺有些菊花微恙。

誰又沒有受過賄賂?

誰又沒有私底下吐槽過國策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7
發表於 2016-11-15 18:17: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七節 西進的匈奴

法家的崛起改變整個漢室政壇的生態。

大約在十年之前,整個朝堂之上,傾向法家的兩千石,不過兩三人而已。

但在今天,法家已經完成了從地方到中央的布局。

御史大夫晁錯,控制著監察權。

廷尉趙禹拿著執法的大棒。

執金吾郅都,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一切企圖禍亂國家的人。

執金吾的大棒之下,死者已經不是一百兩百了。

而是成千上萬。

甚至有四位諸侯王,五位宗室列侯子弟和十余位兩千石子侄的血,在執金吾的大棒下綻放。

血能帶來恐懼,也能帶來威勢。

法家的勢頭,現在在朝野直追已經垂垂老矣,幾乎后繼無人的黃老派。

現在,在中央,三公九卿的席位里,法家占去三席。

至于在地方,漢家七十余郡,也已經有十余郡落入了法家大臣控制之下。

最典型的,就是張湯坐鎮在南陽郡。

兩年來,靠著嚴刑酷法或者說‘說到做到’,張湯將整個南陽治理的井井有條。

上上下下的官員,沒有一個敢徇私枉法和胡作非為的。

南陽郡,于是大治。

道不拾遺,夜不閉戶。

不管是官僚還是地主豪強或者游俠,全部都夾起尾巴做人。

于是,出現了一個奇觀。

南陽郡雖然執法嚴格,冠絕天下。

但,社會經濟和民生,卻趕超了雒陽和河東,成為了僅此關中的富郡。

便是一般的小民,居然也能消費得起做工精良的鐵器。

甚至,南陽郡現在是整個天下耕牛和挽馬保有量最多的地方之一。

根據丞相衙門統計的數字。

南陽郡,平均每五戶,就擁有一頭耕牛或者挽馬。

家家戶戶的倉儲之中,堆滿了谷物。

張湯得意洋洋的報告丞相周亞夫今南陽已無餓殍矣,老有所依,少有所養,此誠商君之所謂‘盡地力之教’也。

雖然,在這些光鮮的數字背后是,劉徹每年撥款超過兩萬萬給南陽郡,用于發展粗鋼冶煉基地。

南陽郡的現在,其實是依靠了中央的不斷輸血。

但,隨著冶煉基地的漸漸投產。

南陽郡已然擁有了自身的造血能力。

至少,從今年開始,劉徹就已經不需要再砸錢給南陽了。

反而,可以從南陽獲得大量財稅收入。

張湯用實際行動和實際政績,向著天下人證明了俺們法家玩經濟,從來都是一把好手。

前有李悝吳子,中有商君申韓。

受此刺激,天下郡國,紛紛側目,許多‘有心人’紛紛派出子弟或者家臣,前往南陽,學習張郡守的‘先進經驗’。

法家大臣和巨頭們則在其中上跳下躥,好不熱鬧。

在中國,從來都是成王敗寇。

只要能成功,別說是法家了,墨家的模式和經驗,大家都會愿意去學。

想當年,戰國初年,魏國首先變法,帶動了整個天下的變法狂潮。

就連舊貴族勢力強大無比,地方封君權重的楚國,都請了吳起過去主持變法。

而秦、趙、韓、齊、燕,更是無國不變。

當實實在在的好處和明明白白的情況,擺到天下人面前時。

法家自然翻身把歌唱。

只有劉徹這個掌握了第一手資料和最詳細信息的皇帝,才知道,張湯的成功,或者說南陽模式的成功,是成功在那里。

南陽的富裕,是建立在超過五萬名刑徒、奴隸和罪犯的血淚之上的。

這些刑徒、奴隸和罪犯用自己的雙手和辛勤勞動,從無到有,在南陽建立了一個初步年產生鐵二十萬斤,粗鋼五萬斤的大型工業基地。

他們還疏通了整個南陽的河道和道路,用血淚和尸骨,鋪成了兩條貫通整個南陽的軌道運輸道路。

超過一萬條生命,在過去兩年,倒在修橋鋪路的過程中,消失在沸騰的鐵水和深邃的礦山里。

現在,南陽已經成為了整個中國最大的奴隸收購方。

每年,西南夷諸國‘出口’到蜀郡的奴隸,有七成是去了南陽。

現在,張湯甚至將視線瞄準了南越交趾郡叢林里的野人。

他派去使者,前往交趾,跟當地的越人貴族和官員廣泛接觸,開出高價,收購一切‘蠻夷’。

他甚至還盯上了馬邑之戰被俘的匈奴戰俘。

要不是劉徹對那些匈奴戰俘還有用處。

恐怕這些可憐的家伙,現在不是帶著鐐銬在煤礦或者鐵礦里勞作,就是真正熊熊燃燒的高爐被監工們鞭子逼迫著冶煉礦石。

而有了這么多的免費勞動力。

假如南陽郡都不能成功。

劉徹就想不到有誰能成功了。

南陽的經驗,當然是很好學習的。

以劉徹所知,現在,在蜀郡,在長沙國諸郡,在安東諸地。

大家伙都掀起了學習南陽經驗的熱潮。

奴隸制這個可怕的制度,在死而不僵數百年后,似乎出現了一絲回光返照的現象。

不過,這一次,中國的官員和貴族,選擇將他們投入到工程建設和工業建設上。

劉徹走出宣室殿的正殿,站到殿前的臺階前,凝視著眼前繁榮的長安城。

“第一批祭品,已經送上祭臺了……”他在心里想著:“但這遠遠不夠!”

西南的群山和交趾的叢林里能有多少人抓呢?

撐死了抓個一百萬就了不起了!

哪怕算上霓虹列島的倭奴,也不過多加個十萬而已。

這么點人口,想要讓如此龐大的中國孵化出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

有些癡人說夢了。

最多,只是發個芽、

了不起,再長兩片嫩葉。

真正的希望,還在西方,還在廣袤的印度次大陸和中亞地區啊!

那是一個人口不亞于中國人口的廣闊世界。

也唯有那里的人口和資源,才能幫著中國,催生出真正的工業革命和資產階級。

“不知道,軍臣的西征,到了哪里了?”劉徹想著:“大宛國,還在堅持嗎?”

大宛國,當然還在苦苦支撐著。

不過,這個曾經輝煌的城邦王國,現在已經頻臨滅亡的邊緣了。

在今年春天的時候,大宛國還擁有七十多個城市,數十萬人口。

但現在,卻只剩下了首都卡薩等七八個堅城還在堅守。

剩下的城市,已經全數淪陷了。

“奧斯匹林諸神,難道已經拋棄我們了嗎?”大宛王狄奧多特憂心忡忡的望著卡薩城下連綿不絕的匈奴大帳,嘆著氣:“大愛奧尼亞王國,就要毀在我的手里了嗎?”

事實上,大宛,只是漢語的轉譯而已。

大宛國的真正名字,它的希臘國名,是愛奧尼亞。

在古印度的典籍里,他們被稱為耶婆那。

大宛也正是自耶婆那轉譯而來的名字。

此時,并沒有中國人抵達這里。

所以,大宛,依然是以大愛奧尼亞王國的名義存在于世界上。

但是,在三十年前,他們就與自己的母國失去了聯系。

在百年前,中亞的希臘城邦世界,發生了接二連三的驚天劇變。

先是,塞琉古的巴克特里亞總督宣布獨立,建立了巴克特里亞王國。

隨后,巴克特里亞王國積極進取,勢力一度抵達了傳說中的絲國。

但好景不長,在三四十年前,巴克特里亞王國發生了內戰。

王國分裂為南北兩個部分。

更恐怖的是,來自東方的大月氏人被匈奴擊敗,舉族西遷,他們的到來,給整個中亞帶來了徹底的變化。

最直觀的變化就是,受到月氏人的驅趕,活躍在中亞的塞人部族,也隨之侵入各個希臘城邦王國。

他們與月氏人一起,改寫了中亞的歷史。

并且將包括大宛在內的許多希臘化城邦王國與安條克城的巴克特里亞王國分割開來。

從那以后,大宛或者說所謂的大愛奧尼亞王國,獲得了獨立。

但獨立的味道,卻是苦澀而艱難的。

大宛人不僅僅要面對塞人的侵襲,還要應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可怕威脅。

現在,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機!

來自東方的蠻子騎兵再次出現在大宛的土地上。

但這次,他們不僅僅是過境了。

他們是帶著死亡和鮮血而來的恐怖征服者。

所有被攻破的城市,幾乎所有的男子,膽敢反抗的,全部被殺了,腦袋都插到了木樁上,甚至活生生的剝下頭皮,制成酒器。

而投降的男人和女人、孩子,則全部被那些可怕的蠻子,用繩子牽起來,帶去了未知的遠方。

在過去四個月,大宛王國失去了它一半以上的人口和軍隊,丟掉了大部分的城市。

現在,只能依靠卡薩等堅城,茍延殘喘。

“國王陛下,我曾經聽說,在東方,有個強大的國家,曾經擊敗了這些蠻子……”大宛的副王,歐科拉提說道:“就像幾十年前,那些蠻子騎兵被人擊敗一樣……”

“或許我們可以向他們求助!”

“怎么求助?我們并不通語言,也不清楚他們所在的地方!”

“不!”副王說道:“陛下,我們知道,那個強大的國家在那里!”

“它必然是傳說中的絲國!”

“請您允許我,作為亞歷山大大帝的后裔,出使絲國,面見絲國國王,請求他伸出援手!”

歐科拉提說道:“我曾經聽到過傳說,當年的蠻子和塞人侵襲時,有一個城邦的人民,在其貴族帶領下,逃去了絲國,并且得到了絲國國王的優待!”

“況且,我們與絲國面臨著同樣的敵人,我相信,絲國國王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可是……”狄奧多特嘆著氣道:“我們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

“這些蠻子太殘暴了,我們的士兵和方陣根本打不過他們……”狄奧多特閉著眼睛,回憶起過去四個月的噩夢。

蠻子的騎兵,鋪天蓋地,而且,兇殘、暴虐。

希臘的步兵和弓騎兵在他們面前,就跟紙糊的一般。

特別是這些蠻子騎兵的長弓,射程遠,殺傷力強,而且弓手射術精湛,他們甚至可以忽然回身射箭。

許多勇敢的將軍,就是死在這些蠻子的這個戰術之下。

現在,大愛奧尼亞王國,已經只剩下了不過兩萬的殘兵敗將。

士兵們甚至不敢再出城列陣了。

“那就向安條克求援吧!”歐科拉提說道:“甚至,我們可以派遣使者去月氏人和塞人的王庭求援!”

“這些蠻子,明顯就是月氏人的死敵,他們打著的口號也是去找月氏人算賬!”

“月氏和塞人的翕候們敢面對這些蠻子西進嗎?”

“他們是整個世界的敵人!”歐科拉提說道:“所有亞歷山大大帝和塞琉古大帝的后裔以及所有文明的貴族和王國,都應該攜手來面對這個巨大的威脅!”

“而我,則依然會帶人向東方潛行,尋找絲國的方向,以期能獲得絲國的援助!”

事到如今,狄奧多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只能點頭道:“那就這樣吧,我會立刻派人前往安條克和印度,尋求同胞們的幫助,東方的絲國,就拜托您了!”

與希臘人不同。

匈奴人,現在跟過年一樣開心。

能不開心嗎?

去年,他們在長城腳下,損失慘重。

超過五萬壯丁或戰死或被俘。

整個帝國的基業,都幾乎搖搖欲墜。

但是現在……

當他們向西方進攻。

收獲卻超乎了他們的預期和想象。

“大單于啊……我們發財了!”躺在一個堆滿了金幣的箱子上,根本舍不得下來的匈奴狐涉王高興的說道:“不過四個月,我們就搶到了二十多萬的奴隸,其中女奴有將近十萬!”

“黃金白銀和美酒美食,更是多的數都不數不清楚!”

“勇士們,人人都已經戰意盎然,就等大單于下令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

匈奴人西征,四個月,就補回了他們在東方的全部損失。

所獲得的奴隸和財富,多的讓軍臣都吃驚。

“嗯!”軍臣有些矜持的道:“這都是先祖和神明庇佑,先祖和神明告訴本單于,匈奴的未來在西方!”(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8
發表於 2016-11-15 18:20: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八節 鮮卑也是諸夏

六月,盛夏。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財富盛宴。

長安城,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變得有些擁擠了。

來自蜀郡的、關中的、代北的、燕趙的、齊魯的、吳楚的,操著不同口音的年輕人,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涌來。

而且,繼去年第一次出現了藩國的士子后。

今年,來自內藩和外藩的士子,呈現了一個爆炸式的增長。

從六月初一到六月初三,在大鴻臚衙門登記注冊的外藩、內藩士子就超過了千人。

南越、閩越、真番、韓國、扶余,甚至還有打著這些國家旗號,來到長安參考的各路人馬。

譬如,鮮卑大人,丘可具此刻就在幾位大鴻臚官員的陪同下來到了大鴻臚衙門的‘外藩士子報名處’準備登記注冊,成為一位光榮的考舉士子。

在丘可具前面和后面的人,都用著怪異的眼神,看著這個明明膚色較白,須發金黃,眼窩深陷,但穿著冠帶長袍,束發正冠的男人。

“足下何來?”有人小聲問道。

“伏羲氏之后,鮮卑人丘可具!”說這話的時候,丘可具的頭是高高昂起來的。

那濊人不是吹牛逼說自己的青陽氏之后嗎?

哥可是青陽氏的祖宗少昊氏的祖宗伏羲太昊氏的后代!

左傳上記載的明明白白:宋,大辰之虛也;陳,太皋之虛也;鄭,祝融之虛也

太皋者太昊也,太昊,伏羲氏之號!

而少昊氏師太昊之道。

這同樣是左傳中記載的很清楚的事情。

在無形之中,丘可具感覺自己的地位,較之其他人高了一不止一截。

“您來參加考舉……”那人又問道:“敢問足下師承何門?”

“吾為君子儒也!”丘可具驕傲的挺起胸膛,金黃色的頭發在冠帶的束縛其實極短,這是因為鮮卑人俗喜髡頭的緣故,這是丘可具從安東啟程后,就一直擔憂和自卑的事情,所以,他的頭冠做的極為寬大,以此來掩蓋自己的短發,尤其是額上曾經髡頭的印記。

當然,這并不妨礙這位鮮卑大人的中二氣息發作。

他掃視了一下自己身周的那些來自其他地區的同行們,不屑的昂然道:“汝等皆小人儒也!”

頓時,就引發了整個官署一片嘩然。

事實上,現在百分九十以上的內藩和外藩的士子,都是來自儒家。

畢竟,現在唯有的儒家的學者,方有那么博愛,來者不拒,有教無類。

無分華夷,只要愿意學,人家就愿意收。

甚至,在過去數十年,正是儒家各個派系的學者,遠赴崇山峻嶺,趨走三越,西南,甚至深入草原,將他們的思想和文化,傳播到他們所能到達的世界。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也唯有儒家有這樣的條件,可以將自己的思想和學問,傳播到那些連文字也沒有的蠻夷之中去。

畢竟,你要是對一個連文字和制度都沒有,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的夷狄貴族說什么‘盡地力之教’‘不別親疏,不辯貴賤,一斷于法’,人家不把你趕跑才怪。

而黃老派的學問,別說是夷狄了。

就是中國的士大夫們,也未必能有幾個吃透的。

實際上,儒家現在能興盛至斯。

其實并非是因為它真的比其他學派強。

而是它的學問和思想,更容易被人接受和理解。

這或許有些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儒家的派系才會如此之多。

人一多,當然就會分派系,有分歧。

即使是這些來自五湖四海,處于現在的漢家王朝實際控制之外或者之內游走的內藩和外藩的士子里。

派系也是多如牛毛。

長安城不就有個笑話嗎?

講的是某歲考舉,一位落榜的士子在渭河旁邊哭泣,因為屢試不中,他欲要跳河輕生。

但,就在那時,一個身穿儒袍的士子攔住了他。

“您為何要想不開呢?”那位儒袍士子問道:“您若是輕生了,您的高堂大人,誰來贍養?您的妻兒,誰來照顧?”

“夫子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親毀,何況生命?故君子死而冠不免,死必從義!”

那個輕生的士子回過頭,恭身說道:“原來是師兄啊!”

“足下也是儒生啊,儒生就更不該輕生了!”那個儒生道:“對了,您是治《書》還是治《詩》或者《春秋》?”

“春秋!”

“哦,是《左傳》?《公羊》?《谷梁》?《鄒氏》?《夾氏》?”

“吾從谷梁!”

“我也是谷梁派的!”儒生興奮的說道:“對了,您學的是燕趙谷梁,還是三河谷梁?”

“三河谷梁!”

“去死吧!賊子!”那儒生一腳將對方揣進渭河里:“吾生平最恨的就是爾等這些篡改先賢典籍的賊子!”

這個笑話或許有些夸張。

但卻實實在在的說明了,現在儒家內部的山頭究竟有多少。

僅僅是有名有姓有影響力(至少在一郡內部有影響)的多達數十個。

主流的各個派系(至少影響三郡以上)的也多達十幾個。

所以,哪怕是在藩外之國,夷狄之地的儒生,其實也是分作多個不同派系的。

主要是以地域來區分。

在南方的,受到公羊和魯儒以及楚詩派影響非常大。

而在安東地區,這里是谷梁派和燕詩派的地盤。

丘可具的話和他的裝扮,一下子就激怒來自南方的士子們。

“哪來的無恥之徒!”一位明顯是來自南越的貴族士子,唆的一下子就爆炸了:“連膚色與樣貌,都與中國迥異的夷狄,居然也敢自號‘伏羲氏’之后,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丘可具一臉正義的反駁:“汝等小人行徑,已然盡顯無疑!”

“豈不聞,高祖之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丘可具驕傲的撫著自己特意留著的微黃色長須,大義凜然的道:“無知小輩,華夷不辯,墨守成規,可謂小人矣!”

“你……”那士子氣的跳腳。

高祖跟你這夷狄有什么關系?

但他卻也只能強行吞下這口氣。

因為,漢家公認和朝廷認可的劉氏淵源,是來自少昊氏的陶唐氏。

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劉累,學擾龍,事孔家,范氏其后也。

而劉氏天子,自太上皇自述,是源自劉累。

這是不可辨駁和無可置疑的真理。

誰敢質疑,誰就準備面對大漢帝國的鐵拳吧!

因此,現在,濊人是打著少昊青陽氏的旗號,拐彎抹角的跟天家扯上關系。

而真番王跟韓王,也都紛紛附和。

為的就是跟老劉家搭上關系。

但這個夷狄,看樣貌,既非濊人,也不是真番、韓國人。

他居然也敢跟劉氏扯上關系?

“吾就坐看爾自取滅亡吧!攀附高祖,此乃大罪!”那南越士子在心里想著。

但很可惜,一直到丘可具登記完成,大鴻臚的官員們,也無動于衷,甚至,還有數人,陪同著丘可具離去。

這讓在場的許多人都目瞪口呆。

“什么時候,劉氏又多了一個外藩,而且是受寵的外藩了?”許多人在心里想著:“前幾日,滄海君之子來此登記,也沒有這么大的陣仗啊!”

丘可具卻是高興的很。

終于來到長安!

最重要的是,終于用自己的所學,噴的其他人俯首,這種感覺讓他很爽,有一種‘我為夫子正名’的感覺。

“那位安東都護府的備盜賊都尉,果真是大賢啊,指我一條明路,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感謝!”丘可具在心里琢磨著。

本來,他是極為自卑和沒有底氣的。

因為,他和他的部族,無論是膚色還是樣貌,都與中國不同。

但,好在,關鍵時刻有刀間啊!

那位安東都護府備盜賊都尉,果然不愧他在安東境內的‘及時雨’稱號。

但凡有難題,找刀間,總能解決。

濊人覺得自己的夷狄身份很尷尬,刀間就幫忙‘考證’出了他們是少昊青陽氏之后。

真番、韓國也因此請他幫忙‘考證’出了自己也是少昊氏的后代。

哪怕是他的鮮卑族和世仇烏恒,也能被此人考證。

還能拿出世襲譜系。

這就太強大了!

根據刀間的考證,他的鮮卑族,確實是伏羲氏之后。

所謂伏羲的純正后代,有虞氏的子孫。

所謂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

刀間甚至給鮮卑人規劃好了他們的遷徙路線和世襲變化。

從伏羲有虞高陽西虞東胡鮮卑。

整個傳世體系嚴密而完整,幾乎都有史料可考。

這讓丘可具和鮮卑上下都大為滿意。

因為這個‘考證’不僅僅解決了他們的身份尷尬,洗脫了他們的夷狄身份。

更完全抹掉了他們因為膚色、相貌不同帶來的問題。

隆準、眼窩深,須髯有顏色,這些都是有虞氏一脈的特征啊。

沒見到高皇帝都是隆準而龍顏,美髯須嗎?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鮮卑族的祖上,可能還與高皇帝的陶唐氏先祖有著血緣關系呢!

更重要的是,這個說法,被漢家天子和朝臣們所接受。

“考舉之后,吾就有了一個正式的身份了……”丘可具在心里想著:“吾等鮮卑之族,也可從夷狄,變成中國了,成為諸夏了!”

考舉之后,漢家天子應該會冊封他一個身份。

再加上從考舉得到的加成——都有了讀書人了,鮮卑族,當然就不再是愚昧無知的落后部族,他可以作為鮮卑人的先師,將鮮卑部族帶入文明。

這也是真番、濊人和韓國貴族們如此青睞和推崇考舉的地方——沒有讀書人,就會被人歧視,認為是化外蠻夷,沒有教化之族。

有了讀書人,就不一樣了。

而且,有了這個士子的身份,與安東都護府和朝廷打交道也更方便。

“丘可具去注冊了?”

劉徹躺在御榻上微微一笑。

那位鮮卑王,倒是蠻有意思的!

至少,在劉徹看來是這樣。

雖然這貨所學的《論語》完全就是自己閉門造車腦補出來的思想。

其行為也很中二。

但,他能想到在饒樂水玩井田制,還能開始筑城,這都說明,他是一個聰明人。

一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做出什么樣的抉擇最為正確。

鮮卑既下,烏恒的歸附,就指日可待了。

而且,現在的東北地區和整個遠東地區,漢家的力量,都壓倒性的超越了一切部族和王國。

這自然而然的,就會開始民族融合。

無論是主動的征服還是被動的大棒融合。

在可見的未來,三五十年內,當地就要全境盡諸夏。

未來,將不會存在烏恒、鮮卑了。

“制詔,賜刀間為關內侯,以嘉其力!”劉徹對著王道吩咐一聲:“告訴大鴻臚,對于刀間這樣的優秀人才,要善于發現和提拔,不要吝嗇,朕看,完全可以將其提拔到大鴻臚,來擔任專責與夷狄交往的中丞!”

“諾!”王道恭身領命。

劉徹在王道走后,站起來,坐到案幾前,看著堆滿了案幾上的那一份份請求入宮謁拜的奏疏。

滄海君金信、真番王劉忠漢、韓王萁準、扶余王高唐還有鮮卑王丘可具的名字,都在其上。

這些人都是隨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入京述職而來的。

當然了,他們也只是路過一下長安,然后就要浩浩蕩蕩的前往魯國的云陽山,祭祀少昊帝的帝陵。

僅僅是保守估計,這次對少昊氏的祭祀,將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祭祀。

列國貴族和百姓(加上漢室本身委派的官民和軍隊),可能多達上萬人。

整個祭祀活動,將會持續兩個月。

期間,濊人、真番和韓國,將會將他的歷代先王的骨骸葬入云陽山附近,與先祖同在。

當然,燒錢,也是燒的最多的。

列國祭祖,加上漢室本身的奉獻和祭品,僅僅是黃金制品,估計就多達數千金。其他祭祀和奉獻的器皿,總價值更可能會超過數萬萬錢。

這樣的奢侈和鋪張浪費,讓劉徹有些不快。

但,想了想,劉徹忍了下來。

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錢。

講道理的話,其實這樣盛大的儀式和典禮,還能刺激經濟和消費呢!

只是……

“麻蛋,這些家伙怎么這么有錢?”劉徹在心里搖搖頭。

正感慨著狗大戶們實在太壕的時候,一個尚書郎進來稟報:“陛下,丞相及大鴻臚求見!”

“嗯?”劉徹聞言,起身道:“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29
發表於 2016-11-15 18:2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九節 強大的借口

“陛下!”一見面,丞相周亞夫就面帶喜色,滿臉笑容的拜下來:“大喜啊,陛下!有來自大夏的消息了!”

大鴻臚公孫昆邪,更是笑的連臉都有些抽搐了,他幾乎是獻功一樣的說道:“幸蒙陛下洪福,祖宗庇佑,有大宛使者從西而至,并帶來了大夏的消息……”

“此乃此人的國書!”

說著,公孫昆邪就向劉徹獻上一份羊皮紙和一份帛書。

羊皮紙上,寫滿了拉丁文字,讓劉徹看得有些眼睛疼。

但那個帛書上的內容,也讓劉徹看得有些迷糊。

這不過是一封求援的信而已。

說的是,什么蠻子騎兵蹂躪其國,所以,來跟劉徹求援。

什么大夏、大月氏,一起共抗匈奴!

“匈奴人西進,打的大宛人受不了了?”劉徹將這國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然后對周亞夫和公孫昆邪說道:“這有什么了不起的?匈奴人愛跟西域諸國怎么打,就怎么打,吾自巍然不動,只待時機!”

現在看到匈奴西進,就傻兮兮的去打匈奴。

匈奴肯定會回頭。

還是讓他們走的更遠一些,幫漢室清理掉更多敵人比較好。

反正,既然,歷史上張騫出使大月氏,大月氏說什么‘為了愛與和平,漢朝自己去打吧’。

那現在匈奴西進,希臘人月氏人塞人一起去跟匈奴人剛一下正面吧。

等到他們被匈奴人打的崩潰時,漢軍再以解放者和王師的面貌出現,多么完美的結果!

“陛下,大宛、月氏不足為重!”周亞夫卻恭身道:“然這大夏,卻是諸夏苗裔,陛下親族,不可不重也!”

“嗯?”劉徹瞇起眼睛,有些不是很難理解。

朕什么時候有個親戚叫大夏了?

況且,大夏難道不是游牧的塞人、希臘化的巴克特里亞王國以及其后的月氏人建立的貴霜王朝的稱呼嗎?

跟老劉家可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啊!

什么時候,大夏能成為親戚了?

周亞夫與公孫昆邪相視一眼,心說:完了,我們忘記當今年少即位,并沒有接受先帝多久的教育。

沒有辦法,周亞夫只好說道:“請陛下容臣等稟報!”

“大鴻臚,請向陛下解釋一下吧……”

后者恭身一拜,道了聲諾,然后對劉徹奏道:“陛下有所不知……”

“昔者,舜躬耕于歷山,漁于雷澤,堯得之服澤之陽也!”公孫昆邪嚴肅的奏道。

劉徹卻還是一腦霧水。

這是常識啊!

跟大夏有何關系?

“舜,陛下之先祖,陶唐氏之先也!”公孫昆邪卻繼續解釋著,而且態度越發的神圣,仿佛在太廟中一般,他匍匐著身子,用著緩慢而的語調,沉聲說道:“《鹖冠子》曰:堯伐有唐,遷至于晉南,故高唐氏,號為有唐氏也!”

“堯之唐候,夏侯也!”公孫昆邪長身而拜:“陶、唐皆夏也!”

“陛下之先,大夏之社稷也!”

聽到這里,劉徹目瞪口呆。

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

但……

西域之大夏,與中國之大夏,何止相隔幾千里?

明明就是兩個世界好不好。

后世的考古證明也發現了,漢書所載的大夏,經歷了希臘化、塞人與月氏聯合統治及貴霜王朝三個階段。

這三個不同的統治者,除了月氏人大概可能跟中國的先民有過接觸,請問,其他人可曾與先王們有半點關系?

也不是這么寫的嘛!

這完全就是瞎掰好不好?

但公孫昆邪神圣的態度和周亞夫肅穆的表情,讓劉徹知道,這里面肯定還有更多文章和內幕。

或許存在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但想想也不對啊,劉徹即位后,基本翻遍了石渠閣檔案,沒見到什么異常啊。

周亞夫見到這個情況,不得已親自出面,解釋道:“穆天子西征,過西夏而觀昆侖,趙之先氏,駕車也!”

“彼時,大夏在河西也!”

“恒公北伐,拘泰夏而涉流沙西虞,此管仲所記也,伏請陛下明察之!”周亞夫頓首而奏:“秦始皇帝勒石瑯琊,其書曰: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陛下之先,范宣子有曰:在堯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至晉為范氏卿,處則為劉氏!”周亞夫恭身說道:“此天下之所公認,萬民之所矚目也!”

“為陛下社稷及先祖計,陛下當收大夏,以為中國之疆,以此崇先王之教,敬祖宗之神靈也!”

“且夫,秦始皇勒石在前,以陛下之神圣圣明,豈能落于秦始皇帝之后?”

“若大夏不能收復,其國土與人民不能臣服,臣等恐天下人心浮動,以為陛下不能敬天法祖,又不如秦始皇帝多矣!”

劉徹聽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跟不上周亞夫和公孫昆邪的思路。

這濃濃的帝國主義范和厚厚的‘你說了不算,哥說了才算的’列強嘴臉,真讓劉徹有些熟悉而陌生。

這種東方式的帝國主義思維與西方那種簡單粗暴的就是要搶錢搶糧有些不同。

但實際上,都是相同的。

你看,他們的借口找的多好啊!

因為劉氏天子源自有虞氏的陶唐氏,為堯之夏侯。

所以,那什么大夏,不管你是不是諸夏的,你叫大夏,就一定要征服你,不然我們就上對不起祖宗神明,下獲罪百姓!

更別說,人家引經據典,多番考證——你一定跟老劉家有關系,夏之社稷,必為劉氏之土!

不跪下來唱征服,就一定要打的你唱征服。

周亞夫和公孫昆邪的潛臺詞,雖然沒有這么說。

但實際上操作時,卻肯定會這么做。

但,有一個問題,劉徹還是沒弄明白。

那南越和閩越,在譜系和血緣、文化上比起那個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夏可更親也更近。

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像周亞夫和公孫昆邪這樣神圣而嚴肅,如同在太廟中告祭祖宗神明一般的告知劉徹——陛下,您一定要收大夏之土地人民?

還好,公孫昆邪畢竟最近勤修‘馬屁神功’,一看劉徹的模樣,就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無奈,他只好解釋道:“陛下,太宗孝文皇帝六年,有大夏難民自西而來,太宗皇帝親撫之,嘆曰:果吾之遺民也!乃析隴西郡抱罕縣之南,為大夏縣,為其難民之所!”

“此難民之容貌,皆多髯須而美,乃陶唐氏之標志也!”

等等!

劉徹聽到這里,唆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他即位后,還特意命人去尋找所謂的大夏難民后代來到長安看了看。

本來以為是希臘人。

結果卻發現是塞人,也就是所謂元首所謂的雅利安人與漢人的混血。

所以,劉徹也就沒興趣了。

雅利安蠻子有啥好看的?

還是黑發褐目,在后世已經絕跡歐羅巴世界的希臘和羅馬人種比較好看,雅利安人,元首喜歡就喜歡唄。

但,什么時候,漢朝也喜歡找個雅利安人自嗨了?

但……

假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講得通一些劉徹以前對歷史的困惑了。

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功績冠著青史。

但是,你猜猜看,張騫的棺蓋定論是什么:博望杖節,收功大夏!

而張騫發現的其他地區和其他國家的名字,統統不在他的蓋棺定論評價中出現。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漢室君臣一致認為,西域所有王國,包括后來成為漢朝盟友的烏孫以及敵人的大宛,還有遠方未知的康居、條支、安息等強國加起來,也沒有大夏的發現重要。

而棺蓋定論,在漢室是神圣而嚴肅,評價一個人一生功過的公正評價。

由皇帝和群臣共同議定,然后賜給臣子,要刻在他的棺槨和陪葬的書簡之上的。

而在實際上,也是如此。

史記記載,漢朝君臣,一聽大夏的名字,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史記。西南夷列傳記載:張騫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路,誠通蜀,身毒國道便近,有利無害。

于是天子命王然于、柏始昌、呂越人等出關西使,指求身毒國。

因為張騫一句話,漢家王朝將注意力移向西南,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西南夷大開發,差一點就打通了前往印度的陸上交通。

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為了聯系大夏,武帝朝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來打通前往身毒的道路。

甚至為此不惜重心移向西南給了匈奴喘息之機。

這一點,劉徹一直很難理解。

要知道,武帝可沒有像劉徹這樣天天宣傳身毒國遍地黃金,去了就能發財。

但,大漢帝國卻為了打通身毒道路,投入了十幾萬的軍隊,前后花費十數萬萬,擊敗和征服了幾乎整個西南。

最終才因為目標無望而且花費巨大,難以承受而放棄。

而更夸張的記載出現在太初元年。

太初元年,大宛國殺漢使者。

武帝勃然大怒,命令李廣利統帥大漢精銳遠征萬里,第一次吃了敗仗,退兵回到了敦煌。

武帝卻不管不顧,繼續命令李廣利遠征,同時,將天下精銳,都調過去,給李廣利使用,終于壓服了大宛國,逼迫其臣服。

那么,武帝用的理由是什么?

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

并且因此誅殺了反對的大臣鄧光等人。

在這里,武帝和漢室群臣,再次無視了當時比大夏還要強大的月氏、康居、條支、安息。

雙眼之中,只有大夏。

就像一個苦苦戀愛著一個美女的癡情漢一樣。

大夏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夏如初戀。

但在當時,所謂的大夏,實際上已經被月氏人征服和統治。

只是因為月氏自己也分裂了,成為了五翕候分治,才沒有滅亡。

當時的世界,經過張騫的開拓,漢人已經知道了,在遙遠的世界之外,有控弦萬的康居,有控弦數十萬的安息、條支。

更有大夏的主子,月氏人。

無論是從戰略角度考慮,而是現實角度考慮,漢室都應該更重視這些強國。

而不是一個被月氏人統治和奴役的希臘王國。

況且,當初,武帝派張騫出使,就是要聯絡月氏,斷匈奴右臂。

這個戰略構思和設想,一直就是歷史上漢家王朝孜孜以求的。

怎么到了大夏這里。

什么戰略設想,什么軍國重事,統統不管了。

君臣上下,眼睛里就只剩下了:大夏!大夏!大夏!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在想著——大夏!大夏!大夏!

幾乎都有些神經質了。

劉徹現在終于明白了,這是為什么。

感情,在武帝和他的大臣眼里。

大夏,根本就不是一個國家。

而是劉氏失散在外的手足親戚,是在外面受苦受難的西虞和西夏的后代,缺了它,祖宗神明,就會不高興。

收歸大夏,則能完成一項神圣的使命——既存亡續斷。

接續劉氏的先祖社稷之國,遠古時代的高唐氏的社稷,同時還能給天下人證明:看看看!我們老劉家可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血脈高貴的很啦,上續舜帝之社稷,后接陶唐氏之國。

以后不要在唧唧歪歪說什么高祖以布衣得天下了。

俺們家只是復興了祖先的神圣和偉業而已。

雖然照這么說的話,整個天下的百姓,無論士農工商,都能找到自己的先祖是先王之后,血脈神圣而高貴的證據——反正諸夏民族,最終的源頭,都能追溯到遠古的三王五帝身上。

但是……

“問題是……”劉徹在心里感慨著:“以朕所知,那所謂的大夏,跟諸夏,真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人家是馬其頓帝國的征服者后裔,是希臘化的城邦王國!”劉徹在心里說道:“或許幾十萬年前,大家是一家,都是一個原始人群體的一員……但現在嘛……”

不過……

這個借口好!

這個理由妙!

這個說法贊!

劉徹提起天子劍,臉色神圣而嚴肅,面容堅定,用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朕知之矣,不復大夏,朕妄為人子,愧對先帝及列祖列宗!”

從今天起,誰敢阻攔劉徹殖民印度、中亞。

誰就是現行反漢賊臣!

誰就是純心要跟劉氏的列祖列宗們過不去!

誰就是要意圖阻擾劉氏救援和挽救自己深陷夷狄之中,處于水深火熱的夷狄世界里受苦受難的同宗同族。

那他就一定是個大壞蛋!

從腳底壞到腦袋!

應該拖出去槍斃一萬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30
發表於 2016-11-15 18:26: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節 狗大戶們

送走周亞夫和公孫昆邪后,劉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是個美麗的誤會啊……”劉徹莫名的就想起了后世的‘曾母暗沙’。

這大夏與曾母暗沙,應該算是一時瑜亮了。

不過……

“大夏這個名字,究竟是誰翻譯的?”劉徹在心里想著。

很顯然,無論是希臘印度王國(巴克特里亞)的希臘語發言還是印度語發言或者古匈奴發音,大抵都不可能翻譯成大夏。

但,現在,距離太宗皇帝時期,漢室君臣第一次接觸到來自西方大夏逃亡而來的難民,已經過去了二三十年。

這樣的小事,早就已經被人遺忘。

所以,劉徹根本無從得知,最初是誰首先將那些逃難的難民的母國,翻譯成大夏的。

更加不清楚,為何要將它翻譯成大夏。

但劉徹能從另外一個事情上,推測得知‘大夏’譯名的由來。

“嘿嘿……大秦……”劉徹在心里笑的嘴都歪了。

當初,羅馬使者庫里提奧斯來到中國,然后,莫名其妙的,大鴻臚的官員,就將其所來之地稱為‘大秦’。

劉徹以前并不覺得奇怪。

因為歷史上的漢人,也是這樣稱呼遙遠的西方世界的霸主羅馬的。

但,現在,劉徹回過神來了。

這根本不對!

雖然,大鴻臚的官員在奏疏中說是因為‘據使者言:其國人民皆長大中平,有類中國,故曰:大秦’。

但問題是,為何是秦?

僅僅因為別人說其人民身高相貌和身體素質與中國類似,就叫他‘大秦’?

大鴻臚的官員,難道就不怕被人噴死?

看看后世的史書,尤其是宋明的史書上,可曾再有過類似的將中國的古國名或者地名,強行施加給遠方異國的記錄的嗎?

換句話說——漢家的官員,為什么會給遠方未知的異國,取一個極為中國化,甚至就是中國諸侯王國的國名?

任何政治行為,都必然有其政治訴求。

就像,現在的大漢帝國,高傲的稱呼所有不在長城范圍內的世界為‘夷狄’一般。

到了唐朝,他們就是胡人了。

到了宋朝是韃虜。

在明朝是北虜。

而在滿清,最開始是西夷,然后是洋人,最后出現了具體的美利堅洋人、法蘭西洋人和英吉利洋人。

這種稱呼的變化,是隨著國勢的興衰而變的。

就像那個拿破侖的笑話。

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陸……

吃人魔鬼向格拉斯前進……

篡位者進入格勒諾布爾……

波拿巴占領里昂……

拿破侖接近楓丹白露……

皇帝陛下將于今日抵達自己忠實的巴黎……

政治家和統治者和國家,是不可能無的放矢的。

更何況在這么多事情上無的放矢。

劉徹抬頭看向懸掛在他的寢宮墻壁上的世界地圖。

在世界的遠方,地圖之外,匈奴勢力范圍的邊緣,一個個國家的名字不斷的點亮起來。

這些都是兩漢的將軍和政治家給當地的王國留下的名字。

過了伊列河向西。

大宛、大夏、月氏、康居、條支、安息、大秦,排列而行。

而在尹列河以南。

漢書所載的西域三十六國國名,也被一一點亮。

高昌、姑師、車師、龜茲、休循……

現在看來,在劉徹眼里,這些地名、國名甚至山川河流的名字,都有趣得緊!

高昌與龜茲,完全就是高陽和鳩茲的通假字或者同義字。

其他也或多或少的,在發言上接近‘窮桑’‘空桑’‘虞氏’。

可能后人看了沒什么印象,但在此時的漢人眼里,下意識的就會去將他們和高陽、鳩茲這些古國和古地名聯系起來。

就像后世的學生,第一次在課本上看到曾母暗沙一般。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自己是確信了幾千年前有祖先抵達那里,并將之留給了子孫后代。

而在兩漢王朝認知的世界里,可有的是類似的記載。

甚至還有更夸張的。

劉徹的眼睛,從月氏人現在占據的阿姆河流域掠過。

在漢書和史記里,這條中亞的河流,有個很熟悉的名字——媯水。

翻開史書,你就會發現,在中國同樣有一條媯水。

有虞氏,就是發源自媯水。

舜帝的父親,就是媯姓。

一個相同是巧合,兩個相同是湊巧。

那三個四個,無數個古代諸夏王國國名和地名甚至河流山川的名字,遍及到了那個漢人剛剛睜眼認識的世界。

這還是巧合嗎?

“小豬啊小豬,好好看著哥哥,怎么完成你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野望吧!”劉徹將視線收回。

他已知道,在現在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血液和骨髓里,依然流淌著傳續自先王的開拓和冒險精神。

只要有可能,他們就會被動或者主動的去征服世界。

這樣的先進經驗和高超技術,劉徹當然要學習。

而且還要認真學習,爭取推陳出新,玩出更好的花樣來。

“來人,給朕在地圖上加上大夏居于媯水的記載……”想了想,劉徹又道:“西王母在大秦,再把這個也朕加上去……”

這樣,不管希臘人馬其頓人和羅馬人信不信。

反正劉徹和他的子孫后代應該是相信,西王母居住在大秦的神話。

翌日,劉徹親自在宣室殿設宴款待,跟隨薄世一起來到長安,朝覲他的外藩諸王。

與兩三年前相比。

韓王萁準和真番王劉忠漢以及滄海君金信,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劉徹現在都還記得,當初,他還是皇子時,真番王劉忠漢與韓王萁準,帶著一票小弟,來到長安,朝覲漢天子。

那個時候,他們就像一群鄉下來的土財主一樣,渾身上下都土里土氣,甚至還有人留著一些夷狄生活的印記。

譬如文身,譬如在臉上涂得花里花俏的。

但在現在,這些人與他們的貴族臣子們,都是華服寬袍,冠帶齊整。

許多人的腰間,都已經系上了寬大的綬帶,綬帶之上,裝飾著黃金美玉。

滄海君金信,甚至在自己的腰上的綬帶上,裝飾了一排的珍珠。

這些都是產自黑水河里的寶貝,價值不菲。

在長安,一顆就要十金。

但金信一口氣在自己腰上別上了數十顆。

而且每一顆,都大如卵石,圓潤有澤,是東珠中的極品。

而韓王萁準,也不落下風。

他穿著一件產自蜀郡,用著最好的蜀錦和最好的工人,編織出來的寬大朝服。

冠琉之下的珠子,一顆顆亮閃閃的,全部是以白銀鑄造而成。

這可比黃金貴多了!

要知道,在中國,黃金雖然是上幣,是硬通貨,但白銀更加珍貴。

因為中國幾乎不產白銀!

自戰國至今,白銀的價格就一直倍于黃金。

更何況,他還在自己的腳上的步履上,鑲嵌了整整一排的海珠,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壕’。

而真番王劉忠漢,也不遑多讓。

比起韓王萁準和滄海君金信,他似乎更愛黃金。

他配著一柄黃金鑄造的長劍,手上也把玩著一個純金鑄造的玉龜器物,身上的朝服,更是用了金線。

而他們的臣子,也是盡顯‘壕’之一面。

幾乎所有人都穿著名貴的蜀錦,用著美玉和寶珠做飾品。

與他們相比,哪怕是長安的列侯里最敗家的紈绔子,在壕這一項上,也是大大不如!

而包括這些國王和首領在內的貴族大臣,現在,人人都大腹便便。

尤其是滄海君金信,幾乎都成了一個大胖子。

那腰圍,連綬帶都有些束縛不住了……

劉徹看著這些家伙,微微抿了一口酒。

今天的韓國、真番、濊人,就算漢朝拿著棒子往外趕,他們也會哭爹喊娘的要求留在中國,成為大漢臣妾。

沒有別的原因。

僅僅因為利益兩字。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當漢室將勢力和軍隊,延伸到安東全境,并帶去了先進的耕作技術和發達的社會制度以及文明后。

這些過去茹毛飲血,過著半原始半奴隸生活的部族和王國,一夜之間,跑步進入封建帝國主義。

這等于是開掛了。

這也就罷了。

畢竟,主義什么的,又不能當飯吃。

問題的關鍵在于,漢室的到來,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命運。

漢家的農業技術和耕作技術,全面領先了這些小國小族。

那些在這些人過去眼里完全不可能跟神話的東西,在漢家手里變成現實。

旁的不說,每年的黑水河捕撈,就是一場巨大的盛宴。

漢家的樓船衙門,在一個夏天的捕獲量,幾乎相當于過去濊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捕獲量。

哪怕只是吃些下水和邊角料,濊人的部族,也不會挨餓了。

更何況,漢家還傳授給他們先進的耕作技術和方法,并教導他們建立堅固的房屋和溫暖的火室。

使得他們遠離了冬天的嚴寒和饑餓。

而漢家商隊的到來,則將他們過去完全用不上的皮毛、人參以及東珠等等,統統變成了財富。

哪怕是下層的貧民,也在這個過程中受益,過上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就別提上層的貴族了——哪怕是最沒出息的那個,把祖傳的東珠和皮毛收拾收拾,也足夠他過上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

而韓國和真番國,也因為漢室的到來,受益匪淺。

首先,先進工具和技術的傳播,使得他們的土地產量大增,其次,安東境內旺盛的‘派遣奴工’需求,讓他們的貴族和國王,一夜暴富。

躺著也能數錢的日子,誰不想要?

至于下面的泥腿子和奴隸的死活,他們這些老爺才懶得管呢!

反正,以前這些泥腿子和奴隸,在他們國內,也是要夜夜給老爺們勞作和服務的。

現在,去幫助爸爸建設美好安東,也屬于正常。

現在,每年數以萬計的‘派遣奴工’,為真番和韓國甚至濊人,創造了數不清楚的利潤。

以至于貴族們,哪怕坐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做,也能吃的腸肥肚滿。

劉徹笑瞇瞇的看著這一切的情況。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

現在,整個安東都護府,除開劉明的朝鮮王國外,在實際上,每年漢室中央對安東地方的財政補貼,其實不過幾千萬。

其中,大半是流向了軍費和官僚維持。

你要問為什么,開發安東的代價會如此廉價?

答案就是看不見的手在幕后動作。

在四年前,當安東還是一片蠻荒,處在漢家視界之外時。

此地,文明程度最高的,也就是衛氏朝鮮的政權。

當時,整個安東境內的民族和王國,都在半原始半奴隸制度的深淵中掙扎。

當時,別說是下面的奴隸和平民了,就是貴族,也經常吃不飽。

但漢室的到來,尤其是商隊的到來,一下子就激活了當地的資源,使之變成了財富,并流動起來。

更重要的是,漢室的商品涌入,對當地的部族和王國,形成了一種傾銷。

本來,若是正常情況,傾銷足以摧毀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

物美價廉的漢家商品,將毀滅一切當地的經濟社會結構。

但問題是——他們本來就沒有所謂的經濟社會結構,又何談摧毀呢?

反而因為漢室的傾銷和收購以及隨后開發安東的投資,釋放和盤活了,積蓄在這一地區無數年的資源。

各部族和王國,得以將他們過去完全用不上的珍珠、美玉、皮毛、木材甚至是人力,變成了糧食、布帛、鹽鐵和黃金銅錢。

這就好比,有一個人,居住在深山中,從不與外界打交道,但他家的地下,全是石油。

然而,他卻并不能靠著這些石油填飽肚子,常常要挨餓。

但有一天,來自的壕們來了。

一張支票甩在臉上,無數的零,讓他脫貧奔小康。

現在,安東的這些部族與王國也是如此。

從前,完全跟雜草與石頭沒有太大區別的人參、珍珠,都成為了財富。

就是過去的奴隸,也變成了移動的財富。

在漢室的今天,奴隸的成本,已經高到了一個不可企及的地步。

一個男奴,最少需要兩萬錢。

而在安東,雇傭一個‘派遣奴工’,一年也不過幾百錢。

不過是幾石粟米的價格。

用幾石粟米,換一個勞動力。

簡直是太劃算了!

在中國內地,根本找不到這樣的美事!

更別提,這些奴隸,從來不需要交算賦!

因為他們是派遣工……

所以,在安東,現在不僅僅官府大量雇傭,就是私人,如護濊軍的軍屬,還有各個屯墾團,也是紛紛雇傭起廉價的‘派遣奴工’。

而奴隸們卻也對這樣的生活甘之如飴。

雖然給漢朝爸爸做事,比較辛苦,比較累,還有危險。

但是能吃飽肚子啊!

所以,實際上,漢家在安東的統治,依靠的是生產力的先進和更加強大的體魄和消化能力制造出來的剪刀差。

就像那些皮毛東珠和美玉、人參。

在當地,除了皮毛可能還有點用,東珠和美玉還有人參,能有個什么用?

但,漢人一到,它們就變成了財富。

而且,漢室龐大的體魄和廣闊的市場,足以消化掉對于當地人來說,根本賣不掉的東西。

而反過來,因為漢室的人力成本遠遠高于安東各部族的人力成本(對這些部族和王國來說,人力成本約等于0),所以,漢室的官府和私人都對各國奴隸,充滿興趣。

只要你肯買,我就一定肯賣。

而‘派遣制度’能規避掉沉重的算賦,更是讓人歡喜不已。

當然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當地的漢人,已經有了一定的基數了,并且能創造財富,生產糧食。

另外,淘金潮帶來的人力資源和財富爆發,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漢室對安東地區的開發成本,并且進一步的提高了這些部族和王國對長安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而當地的爆發的財富和釋放的資源,又進一步吸引了漢室商人前往。

這樣,在安東都護府的核心地帶,就形成了今天,劉徹所見的景象。

這些貴族,這些國王,幾乎都是一夜暴富的。

他們的錢來的太容易,生活過的太安逸。

所以,自然,暴發戶的氣質,也是盡顯無疑。

各種攀比和炫富,層出不窮。

他們甚至不把錢當錢看了。

講道理的話,其實,無論是濊人、真番還是韓國。

都是漢朝養的豬。

劉徹想宰的話,隨時可以宰。

將他們的財富和奴隸以及土地統統收歸中央。

他們甚至可能無法反抗了——你能指望現在在殿中這些大腹便便,穿金戴銀,揮金如土的壕們再去打仗嗎?

不可能了!

但……

劉徹不想這么做。

道理很簡單。

劉徹和漢室并不缺這幾個錢,也不可能這么不講吃相。

更何況……

“想從暴發戶身上榨錢,還不簡單?”

“需要那么粗暴的辦法嗎?”

假如站著就能賺到錢,又何必去做惡人,平白壞了自己的信譽和名聲?

這樣想著,劉徹舉起酒樽,對著坐在殿中左右的藩國國君和貴族大臣說道:“諸卿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朕之先,舜也,諸卿之先,或青陽,或金天,與朕之先,系出一源,在某些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朕的宗室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2 02: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