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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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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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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2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七十一節 戰爭的腳步(2)

從夏四月開始,晉陽和太原的百姓,就明顯嗅到了異乎尋常的氣味。

寬闊的馳道上,一輛輛重載馬車,運著一車車的粟米和麥粉,循著秦始皇開辟的直道,蜿蜒向前。

有些時候,從早到晚,穿行馳道的輸送車流,就沒有停止過。

同時,駐扎在這些地區的郡兵,也紛紛動員起來,加入到了輸送糧食的隊伍里。

在某些地段,甚至,有著數百上千輛重載馬車或者牛車,堵塞住整條馳道的新聞。

春江水暖鴨先知。

代北地方的豪強,首先反應了過來。

他們急忙寫信,召回自己在外游學或者周游天下的子侄。

同時,家里的倉儲被打開。

塵封已久的甲具和兵器被取出來了。

然后發放給家臣和家兵。

備戰,首先從地方上的豪強開始了。

在隴右郡,在代郡,在上郡,在云中郡,在這些北方的鄉村亭里。

一個個的地方名望家族的家兵和家臣以及子侄們,已經弓馬齊備,甚至開始了訓練。

在這些地方的豪強家族、勛貴、官宦世家,有著足夠的條件,讓他們的子侄后代和家族家臣,接受足夠優秀的軍事訓練。

而,長期以來,漢室政府在這一帶實行的也是全民皆兵的政策。

在通常情況下,這些地區的豪強貴族和官宦,都跟軍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不是他們家族中正有人服役于某個戰功赫赫的部隊,就是祖上曾經在某支功勛昭著的軍隊里任過職。

騎馬射箭,操練武藝,儲備兵器,對他們來說,就像齊魯地主,習讀文書,長袖善舞,兼并土地一樣,是天性也是生存的技能。

因為,在這些地方。

兼并土地,奴役和剝削鄉鄰所得到的利益,遠遠沒有從軍作戰,立下功勛來得多。

在這些地方,幾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地主豪強和勛貴家族,他們的地位、財富、權勢甚至土地,都是通過戰爭,從敵人身上得到的。

至于剝削鄉鄰?

講老實話。

就拿上郡來說吧……

一個土地平均畝產不過兩石,甚至很多地方,才一石半,滿是荒山惡土和窮山僻壤的貧困郡。

靠剝削農民,能剝削幾個錢?

而且,這些地方民風彪悍,百姓大抵都是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的勇士。

大復仇主義和血親復仇范疇最濃烈的就是這些地方。

地主勛貴,要是敢肆無忌憚的剝削鄉鄰,魚肉同鄉。

根本不需要長安派御史下來。

當地的百姓,自己就解決了那些笨蛋!

北地豪強,這四個字。

不僅僅是一個形容詞,還是一個動詞。

豪強豪強,不僅僅是腦子聰明,肌肉也足夠發達!

對北地豪強們來說,佃戶的地租,是小錢。

能免則免。

他們需要的是佃戶的忠誠以及擁戴,以及桑梓的認可和認同。

就像著名的李廣兄弟。

他們家在成紀,早在李廣發跡前,就已經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擁有良田千頃,佃戶無數。

但李氏歷代,給其佃戶的地租,都是少的能讓齊魯地主去撞墻的。

李家名下的佃戶的租稅,只有五成!

看似,很高!

但實際上,這些佃戶的口賦、徭役以及苛捐雜稅,都是李氏包攬。

所以,在實際上,佃戶的佃租只有一成不到!

正是靠著這樣的施仁。

李氏的家兵,人高馬大,而且體魄強壯,更重要的是忠于李氏子弟,愛戴和敬重李氏。

這使得李廣得以一飛沖天。

甚至,李氏未來能成為漢家重要的軍事貴族集團,也離不開這些子弟兵的奉獻和付出。

而其他地方的豪族和勛貴,也大體都是如此。

在這里,在這個山川縈繞,平原寬廣,北風呼嘯的北地邊塞地區。

幾乎每一個豪強勛貴家族,都知道一個真理:以武一切。

家族的富貴,家族的盛興,家族的未來,家族的權勢,統統是建立在武字上面的。

只要在戰場上取勝,斬下敵人的首級。

那么,一切付出,就能得到回報。

而且是成倍的回報!

更何況,身處邊塞,匈奴人迫在眉睫的威脅以及匈奴侵略時造成的破壞,迫使他們,只能選擇,崇尚武力,同時用武力來獲取特權以及利益。

這使得,哪怕是此地的列侯,此地的郡守,都與內地,尤其是齊魯的列侯勛貴,截然不同。

在距離太原城不遠的汾陽縣里。

當代的汾陽侯靳康,望著馳道上,如同車水馬流一般的馬車和牛車。

他哈哈大笑,抓起一個酒囊,大口大口的飲下囊中的烈酒,然后將它砸在地上,抽出腰間的佩劍,對著在他身后的數百家兵,大聲說道:“自先父受命于太宗皇帝,吾家與諸君,世代鎮守于此,至今凡有二十載!古人云: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吾與諸君,望王師出塞,何止千日?”

“諸君,今日,吾與君等同醉,來人,戰場同袍,殺敵立功!”靳康大聲說道。

家兵、家臣和士卒們都是歡呼雀躍,興奮的揮舞著雙手,大喊著:“殺敵!殺敵!殺敵!”

汾陽侯,是高祖功臣。

初代汾陽壯候靳疆,以郎中騎率千人起陽夏,最大的戰功和最值得夸耀的武勛,就是在曾經在正面擊敗過項羽大將鐘離昧。

也因此功勛封侯。

但,在漢初的那個名臣如雨,猛將如云的時期。

靳氏的地位并不高。

情況,在太宗皇帝時期,得到了巨大的改變。

太宗皇帝六年,丞相灌嬰率兵八萬五千人,發動河南戰役,驅逐了匈奴在長城內的勢力。

其后,因為嚴峻的邊防形勢以及邊塞缺糧的問題。

太宗皇帝,一方面接受了晁錯輸粟捐爵的建議,在另一方面,太宗皇帝采納了晁錯提出的另外一個建議:屯田!

而汾陽侯家族,則受命承擔了在太原附近屯田積粟的重任。

汾陽縣縣城的位置,因此南移二十里,到了嵐水交匯之處。

并且此地的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它扼守在河西、太原和雁門三郡的中心,向西可以控制赤洪嶺,向東,則可守備石門關,同時可以管控雁門至太原的馳道。

汾陽縣的縣城,因此規模,遠超縣城,幾可與太原城媲美。

汾陽縣城,方圓十里,城高三丈,城中常年駐守著一支三千人的軍隊。

而這支軍隊的主官,正是汾陽侯。

因此,在漢室的軍隊名錄中,有汾陽軍的編制。

雖然不是野戰軍團,只是守備軍隊,類似于郡兵。

但汾陽軍的武器裝備和甲具,一點也不比野戰軍團少。

這是因為在汾陽縣城之旁,是漢軍在代國最大的糧倉之一:羊腸倉。

這里,曾經常年儲備著超過五十萬石的軍糧。

是供給和轉輸雁門守軍的最主要軍糧倉庫。

前年的馬邑之戰,將羊腸倉的儲備糧,消耗的一干二凈,到現在都沒有填滿一半的倉庫。

這讓靳康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老靳家在這里種田種了二十年。

但是,從初代莊侯開始,到他父親共候靳解。

靳家從未停止磨礪自己的爪牙和武藝。

當天,靳康連夜寫了一封請戰血書,然后用八百里加急,送往長安。

在血書中,靳康說:臣父受命太宗、先帝,屯田汾陽,然,至死猶念:擊胡!擊胡!今陛下欲提兵,消弭胡患,請令臣為犬馬,效走狗之勞……

而靳康這個手法,只能算是尋常手段。

與剻成候周昌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這貨在看到道路上的車馬景象后,二話不說,帶著全家老少,出發前往長安。

然后,到了長安,他就帶著全家人,泣血跪在公車署前,請求天子假如要動兵,就一定要用他,不然,他就沒面目去見他老爹周蝶于九泉之下。

劉徹被他煩的沒辦法,只好派人將這個大爺請到宮里住下來。

而周昌的詭計也因此得逞了。

他得以成功的混到了劉徹身邊,然后,他就開始出謀獻策。

還別說,這貨還真有幾把刷子。

至于另外一個同樣封國在太原的祁候繒湖,手段也比老實人靳康高多了。

人家早就抱上了義縱的大粗腿。

老繒家為了搭上義縱的快車,連節操都不要了。

繒湖直接就管著義縱天天喊‘大兄’,渾然不顧,義縱實際上比他小十多歲的事實。

但這個策略很有效,義氏外戚,需要祁候這樣的老牌列侯的加入和搖旗吶喊。

所以,對這個小弟,義縱捏著鼻子收了。

而其他列侯和封君,也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尋常的,就像靳康,寫血書明志,聲言:若不能為國家走馬,陛下鷹犬,臣生亦何用?

出格的,也有著各種各樣的出格手段。

有不要臉的,也有比較矜持的。

但總之,在整個四月,劉徹收到了足足一箱子的各種各樣的請戰血書。

看著這些血書和一個個義正言辭,大義凜然,仿佛劉徹要不用他們,他們就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必要的列侯、封君以及兩千石。

劉徹既有些苦惱,又有些幸福。

因為他知道,軍心可用!民心可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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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七十二節 材官不死

到了夏五月,連平民百姓也開始感覺到了戰爭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

“今天的米價又漲了啊……”有人搖頭嘆息著。

長安米價在短短一個月內,官方牌價就從每石五十五錢左右,漲到了六十五錢。今天更是突破了六十五錢的紅線,漲到了六十七錢。

讓許多市民一時間,生活都有些拘謹。

尤其是那些滯留在長安,等待考舉的年輕人。

李沮看著自己兜里最后的那幾十個銅錢,搖頭嘆息。

他是一個身高七尺八寸的大丈夫,每餐至少都要吃三大碗粟米飯才能果腹。

但如今,粟米越來越貴。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買那些麥粉制成的大餅和饅頭來填飽肚子。

“離考舉開始,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我必須得找點別的事情做……”他抬頭看著一張張貼在露布下的告示,心里自語:“難道,我要走回老路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他猶豫不決。

李沮是云中人,他家家族,世代都是以材官著稱。

材官,騎士,在漢室,都屬于特權階級。

看名詞就知道了。

官與士豈是尋常人能被稱呼的?

在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的中國,社會地位等級,有著嚴格的界限。

平民參軍入伍,只能從卒子開始干起。

而勛貴豪強入伍,卻是從軍官開始。

材官、騎士,就是預備役軍官的稱呼。

想當年,漢軍大步兵主義制霸時,材官、強弩,稱雄天下。

出門別人問起來,可以昂著頭告訴他:吾乃材官某某。

但現在……

別人大概會哦了一聲,然后轉頭狂熱的奔向那位掛著‘北地騎士’頭銜的人,阿諛奉承。

尤其是馬邑之戰后。

民間就有民謠傳唱了:丈夫從戎去,騎射逞英豪,驅策千萬里……

完全就沒有昔日強盛的材官和強弩們的份。

這也是事實,整個馬邑之戰,材官和強弩們,都是在打醬油。

最多,就是幫著打掃一下戰場,割割首級。

許多傳統的依靠材官、強弩而顯貴的軍將世家,紛紛衰落。

取而代之的是新興的騎士和其家族。

許多人被迫轉行,去學習騎射。

但李沮轉行,卻有些晚了。

他年紀太大——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他所接受的教育,也全都是重步兵的戰法。

舉著巨盾,穿著重甲,為中軍提供掩護。

一下子就要從結陣防御,轉向騎兵。

李沮茫然失措。

這也是現在漢家多數以材官為根本的基層武將世家面臨的問題。

新時代的戰爭,是騎兵在唱主角。

過去,幾千幾萬人結陣對敵,層層推進的打法,在騎兵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大量的材官及其家族,無法適應這樣的局面,只能如同李沮這樣,來到長安,參加考舉,碰碰運氣。

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以失敗告終。

他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是怎么殺人的訓練。

拿筆桿子,固然會,但怎么比得上那些從小就在念書的人?

這就好比田忌賽馬,非要拿著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較量,那自然是必敗。

但材官們沒有辦法。

他們不像那些強弩們,強弩善射,哪怕是騎兵大爺在牛逼,也得帶上他們。

更何況,多數強弩,不是會騎馬,就是有著能使用大黃怒這一類大殺器的技能。

哪像李氏?

從小學的就是怎么將長戟捅進敵人密集的陣型里,或者怎么應對敵人射來的箭雨。

專業完全就不對口啊!

李沮和他的父親,現在都知道。

家族倘若不能在他們這一代完成轉型,那么,以漢家的爵位遞降制度。

到了下一代,李氏就要被開除出‘士’的階級,成為庶民。

正頹廢之時,李沮的一個朋友,從遠方奔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李大郎,李大郎,快去上林苑!”

“怎么?”李沮迎上前問道:“可是有貴人將去上林苑?”

對于在長安的待考士子們來說,在待考期間,多數人有兩件事情是必做的。

第一件,就是找個能賺錢養活自己的工作。

不管是去作坊當賬房,還是去給貴族們當食客,門人,總而言之,他們得找到一個飯票。

第二,就是要努力尋找一個能欣賞自己的貴人。

一旦遇到伯樂,那么,所謂的考舉,就和過家家一樣了。

特別是,長安的士子中,曾經發生過有英才因為才華橫溢,而被一位貴人看中,貴人大手一揮,動用了自己家族的特權,直接將那位士子保送進了考舉的第三輪,從此踏上青云之路這樣的佳話。

所以,在長安的士子,無論是清高的,矜持的,還是浮夸的,統統都會努力尋找和抓住任何一個與貴人們接觸,向貴人們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

什么投書、投貼,那都是老黃歷了。

在來自天下的士子們的帶動下,現在的長安士子,甚至有人開始學會和嘗試炒作自己,雇傭一些水軍,宣傳自己的地步。

在這樣的情況下,長安城每一個列侯或者九卿,一旦公開露面,出現在某些場合,必然引來群體圍觀和拍馬。

李沮最開始,是拒絕這么做的。

因為,他還是有著一位材官,一位丈夫,一個君子的矜持。

但可惜,無論是材官的驕傲,還是丈夫的堅持,或者君子的矜持。

都抵不過肚子咕咕叫。

在現實面前,在餓了幾次肚子后,李沮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樣,抓住每一次能蹭飯的機會,把握住每一次能刷臉的時機。

堅持,就是勝利!

“不是……”那個朋友跑到李沮跟前,氣喘吁吁的說道:“是羽林衛在上林苑征兵了,招募天下英才,重點是材官!”

那人將一張白紙塞到李沮手里:“自己看吧!”

李沮接過去一看,頓時大喜。

只見紙上,赫然用著加粗的字體寫著:誠愿天下材官英雄,與吾輩共襄盛舉!

紙張的背面,是羽林衛的獨有標志——一頭飲血的鳳鳥。

無疑,這是一張傳單。

說起傳單,這是前兩年開始才在長安流行的一種宣傳方式。

最初起源已不可考,據說是某位貴人,為了鼓動百姓移民懷化而畫的一些宣傳圖畫。

后來大家發現,這個方法很不錯啊!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商人。

反正,現在白紙又不貴。

就算印上幾萬張,也才萬把錢,而且數量越多,價錢越便宜。

于是,各種大商賈,紛紛開始印傳單,配上圖文,宣傳自己的商品和信譽。

然后,就是官府也跟進了。

少府、內史、大農和丞相府,都愛上這種簡單方便廉價有效的宣傳方式。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

卻能起到將法制、政策,深入人心的效果。

最后,就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李沮看完傳單,連忙對那人拱手道謝:“多謝大兄告知,吾感激不盡!”

“大郎還是快去上林苑吧,據說這次只選拔五十名材官,要是去晚了,名額就要被人搶走了!”那朋友說道。

“嗯!”李沮點點頭,拱手告別。

當李沮抵達上林苑的羽林衛駐地,當地,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了。

數以千計的人,擁擠在一起,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希望能入選羽林衛。

進入羽林衛,幾乎就跟考舉考中一般!

誰不知道,現在,羽林、虎賁兩衛,就是當今天子的親軍?

更何況,這兩支部隊,從成立起,就一直參與了幾乎所有漢軍的軍事行動。

無論是東征朝鮮,還是北伐匈奴。

羽林、虎賁的健兒,總是沖在戰爭的最前線。

他們靠著赫赫戰功和不朽武勛,將自身打造成了天下第一雄軍。

哪怕是細柳營,也甘拜下風。

對于關中人,對于天下的英雄來說。

哪怕是能進入羽林、虎賁,做個看門的卒子,也是與有榮焉!

更別提,這兩支部隊,待遇優厚,地位崇高。

上次,馬邑之戰后,因傷退役的那數十位士卒,甚至還沒回到長安,就被各個列侯、勛臣,高價請回家,當家臣或者賓客,作為訓練他們的子侄的教官。

年俸都是數百石的粟米,加上等值的金錢,逢年過節,還要有紅包。

就這樣,還挖不到人!

因為,漢軍的其他部隊,對這些人,也是求賢若渴。

只要愿意去,一個虞侯的職位,虛席以待。

甚至,有人直接拿出了司馬一類的位置誘惑。

盡管,那些人都是因為是胸甲騎兵的退役官兵,才如此受追捧。

但,其他虎賁和羽林衛的士卒,若是因傷或者到了年齡退役,至少也能出任地方郡國的薔夫、游徼,甚至能做到縣尉和縣司馬。

以至于有人開玩笑說,考舉可能還會罷官。

但這羽林和虎賁,卻是金飯碗。

只要選入了,就等于一生無憂。

但,這兩支部隊,也是漢室最難進的兩支部隊。

哪怕是個卒子,也是百里挑一。

據說,當初,虎賁和羽林初創之時,天子,命令義縱和劇孟,挑選成員的標準就是——百里挑一。

所有羽林衛和虎賁衛的士卒軍官,全都選自天下郡國,漢軍各大主力的精銳。

而且,有身高、年齡限制。

三十歲以上,七尺五寸以下,連摸這兩支軍隊的門檻的資格都沒有。

至于現在,就更夸張了。

哪怕是如今的虎賁、羽林兩衛,經過了幾次擴充,總兵力都接近了五千。

但,想進這兩支軍隊,依然難如上青天。

以至于有人曾開玩笑:倘使羽林、虎賁相招,千金可散,千石之職可懸也!

這話雖然有些夸張。

但在眾多的考舉士子心里面,卻也是能夠理解。

當今天下,對人才,講究的是出將入相。

上馬不能殺敵,下馬不能治民的,注定成不了大事。

而馬上立功勛,比起在宦海沉浮、掙扎,要快得多。

一個長于文事的文官,十之八九是無法帶兵打仗的。

但撅師萬里,帥師伐國的大將,卻是一定可以治理好地方的。

誰要不相信,請翻開大漢史書,數一數那些曾經勇猛如虎,為漢家天子打下這個江山的元勛們轉為文職后的功勛吧!

自曹參起至今,大漢歷任丞相,皆起于仕伍,奮于馬上,以刀槍秉政,而非刀筆秉政!

所以,李沮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許多帶著儒冠的年輕人。

這不奇怪。

現在的北方儒家士子中,李沮曾經遇到過,能與他比拼氣力的猛士。

望著這人山人海,李沮嘆了口氣,有些沮喪。

幾千人里選五十個,能選到他嗎?

卻聽到,遠處,有一個穿著甲胄的軍官,大聲宣讀著命令:“凡材官,或父祖為材官者,其先入場!”

李沮立刻就是精神一震,他連忙掏出那張被他貼身藏在胸口的竹符,高高舉起來,喊道:“云中材官李沮在此!”

立刻就有士兵擠出人群,看了看李沮的模樣,再檢視一番李沮的那個信物,確認他確實是一個材官,才點頭說道:“李材官,請入內!”

甚至,還有一個士卒,哂笑著:“李材官,既然世代為材官,何苦來長安考舉?大丈夫立功勛,當自沙場而得之,安如營營茍且,屈身刀筆?”

李沮聞言低頭嘆道:“這不是如今天下,材官已然頹廢,再無所作為了嗎?”

“誰說材官無用?”一個似乎是軍官的男子冷然道:“李材官,不要妄自菲薄!”

“當今天下,非止胸甲能稱雄!”那人說道:“很快,天下人就要知道,除了胸甲,吾大漢尚有材官!材官不死,材官萬勝!”

那人似乎也是憋屈了許久,以至于激動萬分。

李沮聽了,心里面不以為然。

現在的天下,材官哪里還有什么出路?

在軍中,甚至都沒有了立足之地了。

往日稱雄天下的材官銳士,源自魏武卒開始的輝煌,在騎兵的時代,似乎被摒棄了。

在邊塞地區,軍隊里的材官們,都已經淪落到去給強弩部隊和騎兵部隊挖溝渠,起營寨的地步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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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41: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七十三節 陌刀威武(1)

李沮被帶進軍營里時,發現,營里已經有數百人在等著他了。

其中,甚至有許多熟人。

漢家材官,一度鼎盛至極。

甚至一度撐起了帝國國防的脊梁。

尤其是呂后之后的那段灰暗歲月中,是材官們用著血肉和意志,硬抗著匈奴騎兵的馬蹄。

舉著長戟,列著密集隊形,在強弩部隊掩護下,與沖陣的匈奴騎兵廝殺。

靠著嚴密的紀律以及完整的隊形,材官部隊,在歷次匈奴騎兵入寇,發揮著邸柱作用。

但……

近年以來,材官頹勢。

軍費的七成,都是用在了騎兵身上。

無論是句注軍還是飛狐軍,或者各郡的郡守,都在的想著擴大自己麾下的騎兵數量。

用云中郡郡守魏尚的話說就是:多就是善,高就是美,四蹄之間,丈夫本色!

而輕車將軍李廣就說的更露骨了——淮陰將兵,多多益善,吾將騎兵,亦多多益善!

至于強弩?材官?

好吧,強弩或許還可以在那些大騎兵主義者的眼里充當一個掩護作用,作為一個火力輸出和dps輔助而存在。

一本讀小說至于材官?

吃的資源又多,耗費的軍費也多,還沒啥用處!

大家紛紛都是一臉嫌棄。

云中的材官,連續三年撤編。

省下來的軍費和軍餉,全都被老郡守拿去給騎兵部隊加餐和充當獎賞了。

現在,整個云中郡,除了必須的守城士卒外,老郡守的意思,一個多余的步兵也不要,統統裁掉!

甚至有些騎兵軍官開玩笑的戲虐著說:你們材官,以后就幫忙點點烽火,然后在城頭上看著吾等君子殺敵就好了。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

正是如此,許多的材官,紛紛轉行。

或是如同李沮一樣,棄武從文,寄希望于考舉。

也有人咬著牙齒,在家里學習騎射。

材官曾經的輝煌和強盛,仿佛逝去的時光,似乎再也無法追尋。

但李沮,從來不曾忘記。

當年,當他還很小的時候。

匈奴人如同潮水一般涌來。

他的父祖們,穿著堅實的鎧甲,舉著長戟或者巨盾,列成一個大陣。

任憑匈奴人如何的肆虐和挑釁。

他們,如同泰山一般,巍然不動,只是沉默的面對著匈奴人。

最終,匈奴騎兵不得不退卻。

家鄉保住了,桑梓得到了安全。

百姓和官吏,都用著崇拜的眼神,看著那些滿身傷痕,從前線退回來的材官勇士。

但現在呢?

人民的崇拜目標,已經轉向了那些騎著高頭大馬,鞍馬齊備,將長弓拉成一個滿月的騎士。

材官們,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甚至,沒有了,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對的累贅和負擔。

那些曾經可靠的子弟兵,也紛紛用腳投票,離開了世代帶領他們與匈奴奮戰的李氏,轉而投向了另外一個靠著戰功崛起的騎士。

材官……

還有希望嗎?

李沮在心里問著自己。

已是大漢東成候、車騎將軍的義縱,至今都沒有卸任其羽林衛都尉,駙馬都尉的職務。

這有點像歷史上的冠軍侯霍去病。

即使已是大司馬,但其驃騎將軍的職銜,卻跟隨了他的一生。

大司馬,反而只是個點綴。

“看樣子,材官這些年,日子確實不好過……”義縱站在兵營的高樓上看著營地里擠滿的材官們說道:“不過,很快,材官就將引來屬于他們的輝煌了!”

“大兄說的極是……”剛剛從朝鮮的羽林衛屯墾團歸來的曾經的義縱的大佬,現在的小弟張次公笑著道:“陌刀一出,天下皆服也!”

“而河套與河西的特殊地理,又給了陌刀兵足夠的發揮空間!”

義縱點點頭。

一旦天子下令,發起河套戰役。

那么,屬于陌刀兵的時代就將來臨。

尤其是,當漢軍打開通向河西的道路后,陌刀兵,就將成為騎兵并駕齊驅的一直重要力量。

甚至,在很多時候,他們的作用,比胸甲騎兵的效果還大!

因為,騎兵,是進攻兵種。

將騎兵用來防御,不僅僅是對騎兵的侮辱,也是對資源的浪費。

漢家騎兵必須將他們寶貴的戰馬和力量,放到追殺和圍剿匈奴騎兵的主力和有生力量上。

那,打下來的土地怎么辦?新征服的疆域誰來防守和固守。

陌刀部隊,成了最佳選擇。

而且,河套和河西地區的地形與地理,也使得陌刀兵在那樣的開闊地域有了足夠的發揮空間。

更重要的是,這些地方,都是可以屯墾的。

這就意味著,陌刀兵不需要太高的維持費用。

他們甚至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從中國千里轉運糧草。

這使得漢室的國力,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存。

當然,最重要的是——陌刀兵降價了。

因為南陽的冶鐵基地已經投入了量產。

一斤精鐵的價格,因此跳水一半。

在過去,一柄陌刀,價值數萬錢。

但現在,一柄陌刀,只需要一萬五千錢。

雖然依舊很貴。

但,卻還沒有貴到讓人絕望。

更何況,陌刀的價格,必然會隨著南陽的精鐵產量的不斷提高而不斷下降,未來,可能會出現造價不過一萬錢的陌刀。

那樣的話,一個胸甲騎兵的花費,就能武裝五十個陌刀兵了。

而在御前軍事會議上,將軍列侯們曾經推演過。

三百個陌刀兵,配合五百強弩以及兩百弓手,就能控制住方圓百里,能在一萬匈奴騎兵的圍攻下堅守半年。

若是在河西走廊某些地區,甚至,只需要一支這樣的軍隊放到某個險要位置,那匈奴人除非困死住守軍,不然就無法攻克該地。

這樣的配置,將使得,漢室對河套和河西的經營費用,下降一半。

更關鍵的是,在會戰中,陌刀兵能作為騎兵的側翼掩護部隊,起到戰略性的作用。

正是這樣的結論和推演結果,使得天子決定,重新考量陌刀兵和陌刀的作用。

并且下令,在羽林衛,組建一支三千人的陌刀部隊。

可惜,等到要組建部隊時,大家才發現。

合格的材官,已經都快成吉祥物了。

搜羅了整個漢軍的各個主力部隊,也才湊來了兩百多材官,其中,還有一半,是不合格的——不是年紀太大,就是身高、體重和文化知識不符合羽林衛的逼格。

沒辦法,義縱才不得不下令在長安征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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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節 陌刀威武(2)

選拔陌刀軍官,當然不是去菜市場買菜,隨便什么歪瓜裂棗都可以。

首先,就是身高、體重、臂展。

現行的漢軍制式陌刀統一長八尺五寸,重約四十斤(漢制斤兩,約合今十公斤)。

所以,這就要求使用者身高不得低于七尺三寸。

此外,陌刀沉重。

而且主要作戰方法就是劈砍和揮舞。

這要求使用者必須有足夠的體力。

所以,陌刀兵必須下盤有力,上肢強壯。

這樣才能在作戰時,保持旺盛的體力。

最后,臂展也很重要。

陌刀是長兵器,使者者臂展越長,劈砍起來的效果越好。

所以,此刻,在軍營里,第一輪的篩選,首先就是從身高、體重和臂展開始的。

一位位候選者,排隊上前,接受羽林衛的選拔。

身高、體重、臂展和年紀,任意一項不合格,直接就會被告知可以離開了。

李沮站在隊伍的末端,看著這樣的選拔方法,心里面,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他對自己的身體素質,有著足夠的自信。

事實上,大多數的漢軍材官的身體素質都是極為優秀的。

而且,因為他們世代從事著重步兵的工作,從小接受了戰陣的訓練,所以,基本上,材官們都是下盤極為有力,上肢特別強壯的士兵。

下盤無力,就舉不起大盾,站不住腳跟。

上肢沒有肌肉,就無法抵御匈奴騎兵的沖擊和強勁的箭矢打擊。

這樣的人,上了戰場,就是敵人的靶子和突破口。

所以,在這一輪的選拔中,只有百余人被淘汰。

而且,起碼有四五十人是因為年紀超過了界限。

由此可見,漢軍中的精英素質之高!

就連站在營樓上的義縱也是嘖嘖稱奇:“天下豪杰,竟是如此之多!”

而對于任何一個漢室的貴族士大夫而言,收攬豪杰,入其幕府,都是難以抵御的誘惑!

望著那數百位魚貫進入軍營的操場的材官們,義縱喃喃的道:“是龍是蟲,就看接下來的篩選了!”

在理論上來說,目前漢軍的陌刀兵,一般只要滿足了身高、體重和臂展的要求,就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陌刀兵。

甚至于,陌刀兵的訓練,比起弓弩兵還簡單。

一般而言,一個接受過粗略軍事訓練的郡兵,在經過兩三個月的訓練后,就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陌刀兵。

然而,這次,羽林衛選的不是士兵。

而是軍官!

至少也是什長!

一位什長,下轄倆伍。

在戰場上,前后左右,都是他的同袍。

他必須要耳聽六路,眼觀四面。

既要隨時關注來自隊率、司馬、校尉的命令,也需要隨時鼓舞自己的士卒。

因此,不僅僅需要勇氣,還需要智慧,以及靈敏的反應。

更何況,羽林衛選拔軍官。

從來都是雞蛋里挑石頭,寧缺毋濫!

羽林衛,選拔,向來都是只要最好的士兵,最好的軍官,最好的人才。

不夠優秀,不夠出色的人,在這支部隊里,別說打動上官,就連下面的驕兵悍卒,也壓不住!

細柳營的隊率,也未必也能在羽林衛里勝任一個什長。

李沮跟著隊伍,進入了一個演武場。

這種演武場,李沮不陌生。

他曾經就常年在這樣的演武場中,與父輩和同輩訓練。

無論是長矛還是長戟,大盾還是大刀,都是一個合格的材官,必須熟練掌握的武器。

除此之外,一個合格的材官,還必須具備足夠靈敏的聽力和分辨能力。

他們必須能隨時在任何環境下,聽清楚來自中軍的鼓聲,并立即分辨其中的意思。

另外,友軍的強弩部隊的射擊聲,敵方的弓弦震動聲,他們都必須有足夠清楚而且敏銳的分辨能力。

并且還要立刻分辨出,到底有多少敵人在方才進行了攻擊。

這樣的一個材官,才能在戰場上,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的子弟兵。

做不到這些的材官,常常都會害人害己。

但,在這個羽林衛的演武場,卻與李沮所熟悉的那些材官演武場,又不同。

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此等的武器,幾乎只有一種——那一種李沮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長刀。

這種武器,立起來,比一個人的身高還要高。

雖然不如漢軍從前主戰兵器長戟那么長。

但,其威勢,卻比長戟還要強烈!

它的刀柄和刀身幾乎是對等的長短!

刀柄約莫五尺,刀身約莫三尺五寸至四尺之間。

整個刀身,幾乎都是以精鐵鍛打而成,經過良工巧匠打磨,顯得寒光凜冽,鋒利無比,幾乎就能吹發既斷!

只是一眼,李沮就被這種長兵器將心神魂魄全部都勾走了!

“這是天生為材官打造的兵器啊……”李沮在心里想著:“若能持此兵器……簡直……”

這種武器,簡直不需要演示,就能讓人知道它的可怕!

劈砍之間,恐怕任何敵人,都會被它們連人帶馬,一起砍斷!

它簡直就是死神的鐮刀!

與李沮一般,其他的材官們,在見到陌刀的剎那,就已經深深的為之沉醉了。

他們仿佛見到了初戀情人一般,用著炙熱而瘋狂的眼神,看著這些長長的陌刀,不能自已的興奮起來。

“這才是材官應該有的武器!”有人說道。

與它相比,以前材官所用的長戟和長矛,簡直就是夷狄拿的武器,完全可以淘汰了!

“此乃陌刀!”一個校尉模樣的羽林軍官,持著一柄陌刀,對著這些瘋狂而炙熱的材官們,得意洋洋的宣布著它的名字:“亦乃今后材官之根本!”

這是事實,隨著天子解除了陌刀的裝備限制。

可以預見,未來,漢軍的邊軍的材官部隊,將普及這種兵器。

哪怕它的造價高達每柄一萬五千錢!

但,陌刀雖貴,然,陌刀兵不貴啊!

隨便一個接受過正規訓練的民兵,都可以在短時間內掌握這種武器。

它不像弓手,需要三年以上的訓練時間。

更不像胸甲騎兵,既苛刻的要求騎手的素質,還要拿錢來堆,更需要漫長的訓練——一個合格的胸甲騎兵,哪怕是以一個本來就足夠優秀的騎兵去訓練去培養,也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具備戰斗力。

而一個合格的騎兵,本身就需要三年以上的訓練。

換句話說,陌刀兵在陌刀降價后,已經與弩兵一樣,具備了大規模普及和裝備的潛力!

而一萬五千錢的造價,在實際上,已經跟大黃弩持平了。

而大黃弩的要求太高!

除了大力士外,沒人能單人拉開和使用。

若是大黃弩能像陌刀這樣,中人之姿就可使用。

漢軍早就把它普及到了每一個障塞和烽火臺,讓匈奴人好好感受一下來自世界的惡意!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未來漢軍很可能會有超過十萬甚至更多的陌刀兵來駐守天下。

在這樣數量的陌刀面前。

便是胸甲騎兵,大抵也要撲街!

因為,胸甲騎兵,注定了永遠不會過萬!

這是很輕易也很簡單就能算出來的結果——天下成年青壯男丁,約在千萬左右。而胸甲騎兵的騎手,是千里挑一!

但陌刀兵,卻可以普遍裝備。

基本上,合格的青壯,都能使用這種武器。

這就意味著,陌刀兵實際上最經濟也最適合漢室的武器。

它既可以防御,也能夠進攻。

它不懼騎兵,也不懼步兵。

它可以在平原、戈壁、高原、山林和丘陵等任何一個戰區使用。

不管是向北,還是向南,無論是去草原上,還是去南方的水網和山區,它的威力,都不會減少。

而且,它還很經濟。

不像騎兵,一人雙馬,養一個騎兵,等于養了一個伍的步兵。

以這校尉看來,再沒有比陌刀,更合適大漢王朝的武器了!

它就是刑天的干戚,就是后羿的神弓!

從見到陌刀的那一刻開始,這校尉就深深的愛上了它!

如同撫摸著情人一般,校尉輕柔撫摸自己手里的陌刀。

現在他手里的這柄陌刀,已經是漢家的第三代陌刀了。

自從五年前,天子命令少府第一次鍛造出陌刀,少府和墨家就從未停止對陌刀的改進和改良。

現在,羽林和虎賁衛里,每一個校尉麾下,都有兩三位墨家的墨者在隨軍訓練。

他們會根據軍隊的實際使用情況,改良和改進他們的設計。

就拿陌刀來說,最初的陌刀,刀身太短,還沒有脫離斬馬劍的范疇。

另外,刀柄也很不科學,很容易因為用力過猛而脫手。

所以,在馬邑之戰前,開始列裝羽林、虎賁和細柳營的陌刀,開始出現了刀身與刀柄對等的設計,而且在陌刀的刀柄上,增加了一個士兵抓握的凹槽。

但,隨后在實踐中發現,刀身太長,使得士兵很容易在使用中誤傷友軍,而且不利于保養,抓握的凹槽,也有些讓人不習慣。

于是,現在裝備的陌刀,就縮小了刀身,而且,采用了更適合劈砍的精鐵為材質,在凹槽的設計上,也是墨家的墨者在考察和觀察了超過三千的漢軍的手型大小后,專門設計出來的適合漢軍使用的凹槽,使得士兵們能剛剛好抓握住陌刀,不會太窄,也不會太寬,大小合適。

另外,就是陌刀兵隨身攜帶的遠程武器,也得到了改進。

在五年前,當陌刀兵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羽林衛和虎賁衛的軍官,就發現了陌刀兵有一巨大的缺陷——它只能近戰,缺乏遠程火力。

這意味著,陌刀兵無法單獨作戰。

這對羽林衛和虎賁衛來說,簡直無法接受!

當時,陌刀造價昂貴,一柄陌刀,動輒七八萬,甚至十萬錢!

如此昂貴的陌刀,居然不能單獨作戰?

要它何用!

正因為這樣,陌刀兵的規模,一直無法擴大。

于是,羽林衛的陌刀軍官們,湊在一起商量——為何陌刀兵不能使用遠程武器呢?

弓手,都是需要長期訓練的,所以,各種長短弓被自動放棄。

但,弩卻不需要什么專門的訓練。

哪怕是個從未接受過專門訓練的農民,將一張弩交給他,他也能操作。

無非就是準頭和紀律不如軍隊而已。

于是,他們就開始尋找一種適合陌刀兵使用的遠程弩。

它不能太大,像大黃弩那樣,陌刀兵就該改叫強弩兵了。

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射程不足。

于是,漢軍中的蹶張弩進入了大家的視線。

蹶張弩是三石弩,射程在五十步到一百步之間。

而且,體型不大不小,重量也很輕便,適合陌刀兵們隨身攜帶。

但在最初一兩年,陌刀兵們吃盡了蹶張弩的苦頭。

因為,漢軍之前的蹶張弩,雖然只有三石力,但是,它需要腰張,也就是說,每次上弦和填充,都需要用腰部來開弦。

這在戰場上,簡直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缺陷!

陌刀兵們根本無法想象,當敵人沖過來時,自己還在給弩機用腰部上弦的尷尬。

但,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墨家和少府聯手改進了蹶張弩的設計。

使得這種強弩,不再需要腰部用力來上弦、填充。

它可以用一只腳,就能輕松上弦。

不僅僅填充速度比以前更快。

而且,更適應為陌刀使用。

這樣,陌刀兵就具備了遠程火力——哪怕敵人在遠距離上,陌刀兵也能給予他們足夠的殺傷和威懾了。

現在的漢軍陌刀陣,已經可以單獨作戰了。

它不需要依靠強弩兵,就能在戰場上立足!

而且,因為陌刀降價,使得這種武器,甚至可以取代現在的漢軍一切現役的長戟和長矛。

但,這終究只是想象,是幻想,是期許,也是盼望。

在中國,靠著嘴皮子和描述,是不可能說服其他人的。

想要陌刀,取代長戟和長矛,并且成為漢軍與騎兵并駕齊驅的主力。

那還需要實戰的檢驗。

就像馬邑之戰那樣的實戰驗證!

就像馬邑之戰,宣告了騎兵時代的到來一般。

陌刀兵,也需要一場決定性的,讓世人矚目和崇拜的,酣暢淋漓的大勝!

而即將到來的高闕和陰山會戰,在這位校尉眼里,就是最合適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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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節 陌刀威武(3)

高闕會戰,漢軍需要強攻匈奴重兵把守的高闕要塞,

甚至,在高闕作戰之前,漢軍需要先掃清在前方的匈奴部族,尤其是梓嶺的匈奴人。

控制住梓嶺,才能保證前出梓嶺的漢軍,不會被人斷掉歸路。

自從天子開始決意收復河套,發起高闕戰役到現在。

幾乎所有在長安的校尉以上軍官,都被發了一張河套地圖。

然后,這些軍官就又拿著這些地圖,與自己的隊率、司馬日夜商討和商量作戰方法。

漢軍不像以前,也不像秦軍。

天文地理這種曾經的大殺器、屠龍術,在如今,被當今當成了蘿卜青菜。

甚至就連曾經被人視若珍寶,當成傳家寶和一個家族底蘊的兵書,現在,至少在羽林衛和虎賁衛,是跟直市的傳單一樣的尋常之物。

《太公兵法》《司馬鑲且兵法》《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等一個個曾經只有列侯,甚至只有列侯中的頂級存在才能觸碰的先賢著作,被擺在未央宮和上林苑的軍營的圖書館。

甚至,就連近代和如今知名大將的著作,在那里,也應有盡有。

淮陰侯所著的《淮陰兵書》,英布的用兵手記《九江論兵》,丞相周亞夫親筆所著的《絳候太祖問對》《用兵紀要》,弓高候和曲周候所著的《離合之術》。

這些本該在往日,只會傳給子孫的私人筆記,只會在幾個人手里倒騰的經驗,現在,成為了面向羽林和虎賁隊率以上軍官開發閱讀的知識。

羽林衛和虎賁衛,甚至被鼓勵摘抄和抄錄這些兵法的手抄本,鼓勵軍官們自己在摘抄的兵書上備注自己的想法。

每月都會選出一位備注精彩的人,進行獎勵。

雖然獎品只是一匹帛布和一個用黃銅鑄造的所謂的獎章。

當今天子,那位陛下,唯恐自己的將軍和軍官們掌握的太少!

羽林衛和虎賁衛中,每季度,都會有一次考核。

考核軍官們的兵法、素質以及戰術,當然還有地理!

排名最末的那個倒霉蛋,會受到懲罰,連續兩次考核,排名最末,直接勒令退出羽林和虎賁。

所以,至少在羽林衛和虎賁衛的內部。

能混到校尉的人,都是水準線以上的優秀軍官。

閉著眼睛就能知道天下地理,或許是夸張了。

但,弄清楚已知的作戰目標和戰略目標附近的地理和山川河流,卻是基本要求。

現在,漢軍基本已經摸清楚了在高闕之前的整個河套的地理和河流走向。

包括梓嶺、北河以及高闕要塞之前的好幾個重要戰略點,漢軍都掌握了詳細的地理,并且繪制出了精確的地形圖。

這些地圖甚至有好幾張,精確到了連某個小山頭的高度,某條小溪的寬度和深度,都被標注出來。

所有的參戰部隊的高級軍官,都已經被要求背熟這些地圖。

這校尉也是其中一員。

所以他知道,此番河套作戰,是屬于陌刀兵的戰爭!

甚至,就連騎兵,也要依靠和依托陌刀兵去攻取和拔掉那些沿途的匈奴據點。

譬如梓嶺,譬如北河,譬如高闕,譬如陰山。

這些地方,都需要陌刀兵們沖鋒,靠白刃肉搏,才能拿下。

漢軍現在,只有不到三千的熟練陌刀手。

其中,大部分都在羽林衛和虎賁衛以及細柳營。

這當然是不夠的!

在高闕戰役發起前,漢軍至少需要五千名陌刀兵配合大軍。

所以,才有了這次選拔。

當然,羽林衛的部曲校尉們,都很清楚,天子給自己的定位。

他們是種子!

是未來漢軍的骨干和血脈!

所以,哪怕時間很緊張,哪怕高闕戰役可能很快就會發起。

但羽林衛,從來不會放松或者用什么權宜之計。

羽林羽林,為國之翼!

不是最拔尖的人才,不是最優秀的種子。

羽林衛就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們淘汰!

所以,這校尉高傲的昂起頭,對著自己身前的三百余位材官們說道:“諸君,皆材官世家,祖上或許還曾有過輝煌的歷史,出過名噪一時的大將……”

李沮聽著,想起了自己祖父。

他的祖父,曾經累官至云中材官都尉,曾經在歷次匈奴入侵中,英勇奮戰,甚至,曾經作為云中代表,到晉陽接受過太宗皇帝的勉勵!

太宗皇帝甚至親賜祖父大人一柄長戟,這柄長戟,至今被供奉在李氏宗祀,受香火祭祀,子孫供奉,也成為了李氏的驕傲!

在漫長的數十年時間里,云中李氏,世世代代,操練和練習自己的武藝。

但,當騎兵崛起。

材官的末日就來臨了。

昂貴、笨重,跟不上騎兵的速度,累贅、負擔,等等詞語都加諸于材官的身上。

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多如李沮一樣的年輕人,垂頭喪氣,受不了這個屈辱,放棄了自己的祖業。

那校尉繼續說道:“但,在我羽林衛,這些,統統都是零!統統都不重要!”

“哪怕是列侯子侄,哪怕是元勛子弟,在我羽林衛中,也是零!”

“羽林衛,不需要沉浸在過往的廢物,也不需要依靠家世的蠹蟲!”他的視線,從幾位據說很有關系和背景的候選人身上掃過。

列侯?元勛?

或許五年前,新生的羽林衛會給他們面子。

但現在……

羽林衛的將主,東成候車騎將軍義縱,就是當今漢軍最大的山頭之一。

又背靠天子與丞相,什么列侯元勛的脾氣和闊氣,在羽林衛面前,就跟婦人的抽泣一樣,無足輕重!

被羽林衛掃地出門的列侯子侄,元勛子弟,加起來,都能繞未央宮一圈了!

“因為……吾羽林,國之羽翼也,天下最強!”這校尉昂著頭,無比驕傲的道:“只要最好的士兵,最好的軍官,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戰術還有最嚴格的紀律和最團結的同袍!”

“升官發財,請去別軍!”他向前一步道:“貪生怕死,好逸惡勞,毋入我門!”

隨著他的話語,演武場中的羽林衛士卒和軍官,都是驕傲的昂起頭,不可一世的挺胸收腹。

從誕生起,這支部隊就被注入了勇爭第一的基因和血氣。

這里的同袍之情,猶如手足。

整支部隊,士兵與軍官,就像哥哥和弟弟一般。

羽林衛和虎賁衛,是漢軍中唯二的兩支,軍官會教導士兵識字,甚至還會關心士兵的個人問題和家庭問題的軍隊!

當然,也是紀律性最強的!

哪怕是都尉,東成候本人,若是違反軍規,也要按律處置!

無論是最開始的那個只有三百人的時候,還是馬邑之戰后,擴充到五千人的現在。

這支部隊,自始至終,都在執行著自己的使命。

羽林羽林,為國羽翼。

它要做漢家的翅膀!

愿我有生之年,能見您君臨天下,宰割寰宇!

狂熱的愛國主義和樸素的民族主義,始終是這支軍隊的軍魂!

這也是世界上現在唯二的兩支用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作為紐帶,作為軍魂的部隊!

“吾,等會派一個隊的士兵,為諸位演示陌刀的最基本戰法,然后,諸位以十人一組,進行模擬,不能做到如演示一般者,可自去之!”這校尉瞪著眼睛說道。

雖然,上官叫他來此,是要征召五十人。

但是,羽林衛的規矩,向來都是上官要求多少人,自己就在上官的要求上打個對折。

驕傲的羽林將士,絕不容許自己的榮譽和驕傲,被別人玷污和踐踏。

一百個丞相府調來的軍官,最終能有十人,被留在羽林衛,就已經是奇跡了。

一言不合,全部如數退回,才是他們的日常!

在這個校尉眼里,眼前這三百多號人,起碼要淘汰掉九成。

甚至,要是不如意,一個也不要!

光榮的羽林戰旗,不能有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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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節 陌刀威武(4)

在李沮的注釋中,一支十人的羽林將士,緩緩列隊,走到校場的中央。

帶隊的是一個什長。

他的肩膀上和胸口的甲胄,鑲嵌了特殊的標記。

這是用著一種紅色布料標識的,由兩柄長戟交叉在一起的標記,很顯眼,也很注目。

作為材官,李沮當然知道并且關注了現在正在羽林、虎賁以及細柳、飛狐等大漢主力野戰部隊中推行的肩章、胸章和背幡制度。

什長,以雙戟或者雙槍等交叉,代表身份。

戟是材官,槍是騎兵,雙箭為強弩,而刀劍則是無甲步卒。

兩把兵器交叉,象征著什長統帥倆伍。

在什長之上,隊率是五柄兵器交叉,象征著他統帥五個什的同袍。

而隊率之上的軍官,則不以兵器為標識了。

司馬用黑虎,校尉用白虎,都尉則以蛟龍。

往上的將軍,則是以星星作為標記。

以星星的多寡,來決定將軍的位階。

最高等級的大將軍、太尉,是五星。

而往下的衛將軍、車騎將軍,四星。

目前,漢軍現役的四星大將,只有四人。

東成候車騎將軍,就是其中之一。

比較有意思的一個信息是——李沮聽說,似乎當今天子也給自己設計了一套肩章和胸章。

獨一無二的應龍為信!

當然,這也只是個傳說,在坊間流傳的八卦。

沒有人親眼看過,更別提形容了。

除此之外,軍官的頭盔上的頭纓顏色、大小、高度也都不相同。

另外就是,像羽林衛這種天子親軍,據說,每一個肩章和胸章以及背幡的兩側,都會有文字注明,這位軍官的部隊番號。

甚至,士兵身上,還會有銘牌。

銘牌用竹木制成,其上寫有這名士兵的性命、所屬部隊及番號。

這些改變,使得,現在的漢軍,開始發生了一種不為人知的變化。

李沮離開軍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不清楚,這種變化具體到了什么程度。

但看著那支不過十人的隊伍,昂頭挺胸,驕傲的就差在額頭上刻下‘勞資天下第一’這六個大字的士卒們。

李沮知道,他們必然有著其他人所不能及的勇武和技戰術。

在軍隊,一支部隊的驕傲程度和威風程度,基本上與其戰斗力成正比。

尤其是在廣大的北方郡國,和關中這樣天下英雄豪杰猬集的地方。

沒有三兩三,也敢裝x?

必然是要被人教做人的!

當今天下,任何一支聲名赫赫的強軍。

都是靠著拳頭和刀槍,打下自己的赫赫威名。

李沮于是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校場中央的那支羽林小隊。

其他人也多半是凝神屏氣,一動不動的觀察著。

就在這時,那支羽林小隊動了。

在李沮的視線里,那個羽林衛的什,幾乎就像一個整體一般。

當什長跨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前后左右的士卒,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就與什長一起行動起來。

他們雙手抓握著陌刀,身子微微前傾。

手中的陌刀,恰到好處的向前傾斜了一個角度。

然后,他們就像一堵墻,就如一道波浪,就那么簡簡單單的跨前三步,但每一個人的姿態,每一個人手里的陌刀,卻依舊紋絲未動。

直到……

領隊的什長大喝一聲:“殺!”

陡然就是金戈鐵馬一般的戰場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整齊劃一的做出了劈砍,前進,再劈砍的戰術動作。

在陽光下,陌刀的刀身,閃爍出讓人膽戰心驚的光澤。

那個羽林衛的小隊,宛如一臺可怕的絞肉機,似乎要將一切都攪碎!

“其徐如林,其疾如風,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李沮在心里贊嘆著,宛如欣賞了一次華美的歌舞表演。

這支羽林小隊,用著只有軍人,只有硬漢,只有大丈夫才能欣賞的藝術,將幾個簡單的動作,變化成了一曲軍人的禮樂,一聲武人的長鳴!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李沮深知,這樣默契的配合,如此可怕的協調性,以及那么恐怖的紀律性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汗水和日夜辛勤的訓練。

僅憑著這支小隊的方才的表演。

他們在云中郡,就已經足夠列入郡守魏尚的視線,成為云中駐軍的精銳和重點培養對象了。

更何況……

他們的武器……

李沮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那支小隊手里的武器!

“這是對抗匈奴騎兵的神器啊!”李沮在心里激動萬分的想著。

在漢軍的舊有武器中。

就以昔日的王者長戟為例吧!

長戟是過去漢軍重步兵的主戰武器,它是戈矛的綜合體。

既能橫劈也能直刺,還能倒勾,甚至可以作為格擋兵器使用,在實戰中,常常有驚人的威力。

所以,漢軍的主力部隊,過去,中軍主帥陣前,都有一支長戟兵方陣,以保護和掩護中軍。

但長戟,在與匈奴人的對抗里,暴露出了許多問題。

首先就是笨重。

這也是現在材官衰落的原因。

一柄長戟,光是戟部,就重達數十斤,非精銳不能使用。

哪怕猴版的長戟,也常常有二三十斤重。

其次就是長戟兵,必然是重步兵,全身披甲,以此來抵抗匈奴騎兵的箭矢。

這就使得它移動緩慢。

當然,這些都是小問題。

真正的關鍵在于,要玩好長戟,需要長期訓練。

哪怕是李沮這樣的材官世家,他有一年多沒練,現在再讓他去持戟,他都會有些不適應。

更何況,長戟在應敵時,反擊手段太單一。

戟,雖然可以劈砍也能直刺,更能當勾子,甚至還可以客串一把長刀。

但,正因為太全能了。

所以,它劈砍不如斬馬劍,直刺不如長矛,勾人不如鎖鏈,橫掃不如長刀。

面對來去如風的匈奴騎兵,手持長戟的重步兵,實際上就是個靶子。

是以,漢軍的材官部隊,永遠無法離開強弩部隊的掩護。

過去歷次戰例都表明,在野戰中,至少需要雙倍的兵力,漢軍的材官強弩部隊,才能在正面抗衡和逼退匈奴騎兵!

這才是材官現在的尷尬所在——進攻性幾乎為零,只能被動防御!

馬邑之戰后,漢軍由戰略防御,轉向戰略進攻。

朝野上下,全軍上下,都是進攻的聲音。

大家都不想帶只能被動防御的材官玩耍了。

總覺得帶上材官,不僅僅要拖累軍隊的速度,還要影響大家的效率,更重要的是,還沒啥作用。

與其帶著材官,不如帶上更快,更靈活的強弩部隊。

但,陌刀就不一樣了!

看似,陌刀只能進行簡單的劈砍。

除了劈砍,還是劈砍。

但是,足夠大的刀身,提供了足夠的殺傷面積。

敵人不管從那個方向來,騎術如何精湛,我自一刀一下,除非對方全身著鐵甲,不然就是連人帶馬,一刀兩斷。

而且,簡潔的設計,也使得陌刀比長戟能更靈活。

長戟劈砍一刀的時間,陌刀估計能劈砍兩次了。

另外,就是,陌刀跟長矛一樣,并不需要多么繁復的訓練,就能掌握陌刀的使用方法。

士兵也不需要去考慮,面對敵人,我到底是直刺?斜刺?還是劈砍?或者把他從馬上勾下來?

簡簡單單,就是一刀下去。

并不需要怎么動腦子。

更重要的是……

“進攻啊!”李沮在心里興奮的喊道:“這是為進攻而生的武器啊!”

步兵吊打騎兵,這在歷史并不是沒有發生過。

譬如,當年秦軍在蒙恬的統帥下,經略河套。

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胡人,全部被秦軍打的不敢南下牧馬。

蒙恬的那支長城兵團,就是靠著鋪天蓋地的箭雨,以及長戟、長矛和長戈組成的方陣,讓一切夷狄,都狼狽奔逃。

秦軍直接占領陰山,在陰山以北,設立防線。

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秦軍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

那支追隨蒙恬駐守河套的長城兵團,不是消耗在了秦末混戰的沙場上,就是被項羽坑殺了。

少數幸存者,也在隨后的楚漢爭霸中,消耗殆盡。

但另外一個例子,卻是可以做為參考。

漢七年,漢匈戰于平城。

匈奴單于冒頓,統帥主力,將漢軍的車騎主力,包圍在白登山上。

但,漢太尉周勃統帥的漢軍步卒,卻自磐石南下,反過來包圍了匈奴人。

兩軍對峙七天,匈奴被迫解圍。

當時的周勃,就是以強弩部隊為掩護,靠著長矛、長戈和長戟,步步為營,將匈奴騎兵的機動性,完全鎖死。

騎兵一旦沒有足夠寬闊的戰場,那自然就會被步兵拉到同一水準。

只是,這種對峙和消耗,損失很大。

幾乎就是拿著士兵的生命去跟匈奴人兌子。

反正,漢軍人多,匈奴人少。

加上冒頓也不敢在長城境內損失太多兵力和太多有生力量——人家是來發財的,不是來拼命的。

而且,自那以后,匈奴人就改進了戰術。

出現了回身射、下馬步射和襲擾、侵襲和多路并進等等戰術。

進攻和防守,總是在相互進化。

就像矛與盾。

盾更堅固了,就逼迫矛一定要更鋒利。

此消彼長,永遠處在一個循環中。

但馬邑之戰,打破了這個循環。

漢軍的材官,再也不需要去考慮怎么讓自己的防御更牢固,更無懈可擊了。

因為,他們失業了。

國家不再需要依靠他們穩固的防御和沉著冷靜的步伐來抵御外敵。

漢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騎兵和進攻,成為了主旋律。

再也不需要去煩惱自己的盾為何不如敵人的鋒利了。

因為,漢室直接丟掉了盾,撿起了矛。

而且這柄矛,比匈奴人的鋒利多,也長多了。

但,眼前的這支羽林小隊的演示,卻給李沮打開了新世界的窗戶,讓他眼前一亮。

材官,當然也能進攻!

當然也要進攻!

唯有進攻,才是王道!

“大丈夫,當如是哉!”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瞬間,幾乎所有的材官都喝起彩來。

他們喝彩,是因為,他們知道,哪怕這次選不上羽林衛。

大家也不用擔心,不用頹廢,更不用傻不拉幾的學習那些儒生那些士子,天天背著讓自己渾身不自在,就像有無數只烏鴉在嘰嘰喳喳一般的文書了。

北地丈夫,本來就不習慣這樣文縐縐的生活。

對他們來說,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大聲罵娘,那才是生活,那才是人生!

拿武器,比拿毛筆舒服多了!

此番,哪怕選不上羽林衛,吃不上天子的俸祿。

大家也可以選擇回家,選擇回到家族,繼續祖業。

有了這種神器,這種專門為材官而生的武器!

大家家族的輝煌與榮譽,依舊能繼續延續!

當然……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許多人都用著警惕和戒備的目光打量著身周的同僚,在心里面思考著:怎么淘汰掉對方!

大家都是丈夫,七尺昂藏男兒。

當然想成為最好的那個!

臺上,那位校尉卻是在那隊羽林將士停下動作的瞬間,含笑說道:“諸君,現在,請諸君以十位一組,準備演練方才所見的動作和陣列!”

“吾給諸君一炷香時間……”他笑瞇瞇的不懷好意的道:“一柱香后,諸君必須選好同伴,皆十人一組,然后,開始五組一起演練……”

頓了頓,他補充道:“某會從各組之中,選擇某所認為的可以過關的人選……換句話說,諸君……若是某將名額選滿了,那么,后面的人,無論多么厲害,多么優秀,也只能原路請回!”

他這話剛剛落下,頓時,所有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

許多人,都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到處拉人或者,求人拉自己入伙。

唯有李沮等少數人保持了冷靜。

“敢問貴官!”李沮舉手在人群里大聲問道:“倘若人數不足十人,該如何?”

“這某就不管了!”校尉負手笑道。

這個回答,更加加重了場內的混亂。

許多人甚至開始饑不擇食的選擇隊友。

但,這些都是沒有經驗,沒有上過戰場的菜鳥。

像李沮這樣經驗豐富的材官,卻都在沉靜著,冷靜的觀察周圍。

然后,他們開始慢慢的擠開人群,嗅著同類的氣味,走到了一起。

雖然很慢,雖然沒有效率。

但他們知道,在戰場上,整體大于個人。

換句話說,不夠優秀的同袍,是累贅。

與其找九個手忙腳亂,連組織和調度都忘記了的菜鳥。

不如找一個能與自己配合默契,相互呼應的精英!

終于,在那柱香燃盡之前,李沮與九個材官走到了一起。

幾乎泰半都是熟人。

當然,也有些陌生人。

不過不要緊,只是稍微交談,交換了一下看法后,大家就決定組隊了。

既然要組隊,那就需要一個什長來發號施令。

這很重要!

但,在這樣的情況,是來不及比拼武力或者用其他辦法來決個高低了。

所以,大家的想法很快就統一到了一起——既然無法決定,那就抓鬮!

抓鬮的方法也很簡單,大家在地上隨便找了十根雜草,然后約定,誰抽到最長的那根,誰就是什長。

李沮的運氣不錯,他抽到了代表什長的那根長草。

而在這個時候,演武場中也開始第一輪的演示。

如眾人所料,倉促的聯合在一起的菜鳥和老鳥們,在演戲過程中,錯漏百出。

不是有人慢了一拍,就是有人快了一步。

即便勉勉強強節拍踩在了一起,動作也都出現了變形。

而且,因為他們幾乎沒有選出什長,失去了領導者,越到后面,就越混亂。

而一旦出現了混亂,就無法再挽回了。

這樣的演練,當然是不合格!

幾乎沒有等他們演練好,那個校尉就命令終止了演練。

“匈奴人都比你們的演練強!”校尉鼻孔里哼著,咆哮著驅逐了這些殘次品。

有了這些人的教訓,接下來的隊伍,吸取了經驗,在上陣前,倉促決定了一個隊率。

這下子倒是有些模樣了。

但可惜……

“就是找一群民夫,也比爾等強!”校尉淡淡的做出評價。

這個評價比剛才高了一點,但也就是一點而已。

讓許多人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顱。

當然,也有人不服。

一位似乎頗有背景的材官,站了出來,大聲的質問著:“非吾之過,皆左右之失也!”

“所以,我不服!”

但可惜,那個校尉充耳不聞,只是淡淡的揮手,讓士卒將他驅離出去。

哪怕,他一直在抗議,一直在爭辯,甚至最后搬出了自己的背景:“吾乃須昌候之后!”

卻只是換來那位校尉的冷笑:“吾,龍候嫡脈!”

“蠹蟲就是蠹蟲,連同袍,都不會選擇,要汝何用?”

這讓眾人都是深吸一口氣。

龍候啊!

大家看向這個校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龍候雖然失國,但是,初代龍敬候,卻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英雄。

龍敬候講義氣,義薄云天的名聲,連關中三歲小孩子都知道!

“難怪這么傲氣……”許多人在心里想著,看著這個校尉。

終于,輪到李沮這一隊入場了。

之前的四輪,僅有一隊人勉強入了那位陳校尉的眼,算是過關了。

剩下的,全部被淘汰。

這讓李沮有些緊張。

不過,當他接過從一個羽林衛的士卒手中遞過來的陌刀時,他的緊張感頓時就不翼而飛了。

輕輕撫摸著陌刀的刀柄。

“這才是丈夫的武器啊!”李沮像呵護著情人一樣抓住凹槽處的刀柄,將它立在地上,在這瞬間,李沮就知道了,自己應該如何這把武器。

在他的眼前,甚至仿佛出現了一隊疾馳而來的匈奴騎兵。

他舉著陌刀,站在自己的隊伍中,身體微微前傾,說道:“陌刀威武!”

然后,他大聲的喊道:“陌刀威武!”

于是,其他小隊成員也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一起喊道:“陌刀威武!”

是的,在接觸陌刀的這短短時間,這些昔日的材官,就已經為這柄武器的威懾力和殺傷力以及實用性而傾倒了。

它的刀柄,它的刀身,甚至,就連凹槽處的抓握點,都是這么的迷人,這么的美妙!

每一個人的心里,仿佛都在歡呼著,都在吶喊著,都在雀躍著。

模仿著方才所見的動作,李沮帶著小隊,一邊輕輕的提示著,一邊仔細觀察著,隨時調整著整個隊伍。

這樣的工作,他在過去二十七年,重復了上萬次。

“有點意思……”那位校尉的眼睛從李沮這一隊人身上閃過:“勉勉強強,算是可以調、教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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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節 老朋友

未央宮,清涼殿。

此刻,這個漢天子的夏季避暑寢殿,已經成為了一個貼滿了地圖的大殿。

在過去一年,漢室的細作以及匈奴內部的內應,幾乎耗盡了一切心思去察看和繪制一切河套地區的地理地貌。

現在,漢室基本弄清楚了整個大河套地區匈奴控制區域的詳細情況。

雖然可能做不到,像侵華日軍那樣,連一條山區小路也標上地圖。

但主要的河流、湖泊以及山脈和平原,都已經搞清楚了位置,也弄清楚了深淺。

更重要的是,漢室還弄清楚了,匈奴的整個河套防區的虛實。

出乎劉徹的意料之外。

匈奴人將河西走廊的一部分,也劃進了河套。

其中,就包括了烏孫的祖居地,昆邪地區,以及休屠部族控制的牧場。

也就是日后漢室的酒泉、朔方、武威等郡。

在現在,是匈奴人默認的河套的一部分。

這或許是出于歷史的原因。

在匈奴的崛起過程中,發源于河西的月氏和烏孫,都曾經與其為敵。

甚至,在匈奴的歷史上,他們與月氏為了爭奪河西進行的戰爭是最殘酷最漫長,同時也最具挑戰性的。

經歷從冒頓到老上,匈奴人用了兩代人的時間,才驅逐了月氏這個大敵。

但是,在廣袤的河西走廊上,依然殘留著大量的月氏殘部。

這就是所謂的小月氏。

這些躲在山溝溝里的小部族,時不時的出來騷擾和掠奪一番。

另外,河西走廊兩側山巒之中的羌人部族,表面上看上去很好欺負。

但實則也很滑頭。

這些放羊的部族,也常常會鬧出些幺蛾子,讓匈奴人難受。

所以,在匈奴人的眼里,河西和河套,基本是一體的。

兩地的部族,也常常會互通消息和情報。

甚至會進行聯防。

這也是匈奴的特性決定了的。

匈奴帝國的雙頭鷹政策,由四柱組成。

左右賢王,作為東西方向的大腦,單于庭是神經和中樞,而左右谷蠡王則是匈奴的四肢,左右大將和左右大當戶是匈奴人的血管和肌肉。

剩下的部族,組成了匈奴的細胞和血液。

在正常情況下,全盛時期的匈奴帝國,能在半年之內,就征調出一支規模超過四十萬的騎兵來應對他在任何一個方向遇到的危險。

而在同時,匈奴人有足夠廣闊和遼闊的戰略縱深來適應和反應強敵的攻擊。

講道理的話,幅員數萬里的遼闊帝國疆域,足以讓匈奴人哪怕放棄了整個幕南,也不會傷筋動骨。

對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來說,在春夏的時候,前往北方,而在秋冬回到南方,這是正常的事情。

但,有一個地方例外。

這就是河套和河西。

河套,自不用說,滂湃的大河,滋潤著這個塞上天堂,這里,除了冬天,其他季節不缺青草。

而匈奴也早就學會了在盛夏和秋天晾曬干草和儲存草料的技能。

這又不能。

而且也不需要匈奴人自己動手,奴隸們會幫他們完成這些工作。

至于河西?

此時的河西,可不是后世的河西。

青藏高原的隆起,雖然阻隔了來自印度洋的暖濕空氣,但,來自太平洋的季風,卻在河西走廊,形成了足夠強大的山區降雨。

更重要的是,祁連山脈的隆起和冰川時代遺留下來的強大冰川,年年歲歲,都在為這片熱土,提供著永不枯竭的雪水。

后世甘肅最大的內陸河黑河就發源于祁連山脈。

整個祁連山脈上,共有數十條大大小小的河流,沿著峽谷蜿蜒而下。

以至于,在峽谷的下方,形成了濕地和沼澤。

甚至于,形成了整個河西地區,乃至于整個亞洲都數一數二的大湖泊群——居延澤。

現在,在河西,有著無數的綠洲和濕地。

現在,在河西,有著非常適宜農耕的環境以及氣候。

連匈奴人的部族里,也在這個地區,出現了一些農耕化的部族。

譬如……

盧候部族!

劉徹抬起頭,看著那個被標注在地圖上,已經換防到了高闕的盧候部族的大名。

嘴角發出一絲冷笑。

二十幾年前的漢匈河南大戰的導火索,就是這個盧候部族!

漢與盧候,可謂是老朋友,老冤家,老對手了!

盧候部族在從漢室的視線中消失了二十幾年后,再次回來了。

這次……

劉徹打算找他好好算賬。

而這個盧候部族,在歷史上,以善于筑城著稱。

大漢奸趙信、衛律,的所謂趙信城、衛律城,都是這些家伙建造起來的。

除此之外,現在的高闕城、龍城以及休屠人的姑臧城,也都是這些家伙的手筆!

你若以為,他們只是善于筑城,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劉徹眼里,盧候部族的危險級別,是僅次于匈奴的單于庭本部的主力精銳的。

它甚至比折蘭人還危險!

在歷史上,霍去病的一生之中,真正給其造成了麻煩的匈奴部族很少。

其中,就有這個盧候部族。

在決定性的皋蘭山戰役中,霍去病與匈奴的盧候、折蘭兩大精銳正面相撞,兩軍白刃沖鋒,赤袒肉搏,殺的昏天暗地。

此戰,霍去病雖然全殲了匈奴的折蘭與盧候部族,但自身損失也非常慘重。

甚至是他一生中損失最大的一次會戰。

但,正是在皋蘭山全殲了折蘭和盧候兩部族。

霍去病才有了封狼居胥山的壯舉。

霍去病大軍征戰一萬多里,深入瀚海,封狼居胥山,匈奴人只敢旁觀,而不敢捋其虎須。

這是因為,皋蘭山,徹底打垮和撕毀了匈奴人的一切幻想。

從此,幕南無王庭。

而盧候部族,是匈奴諸部之中,最善于山地戰和防御作戰的部族。

要啃下它所防守的高闕要塞,甚至在啃下高闕之前,還要強渡北河。

劉徹很清楚,這究竟有多難。

更何況,高闕之前,還有一個若盧人駐防的梓嶺防線。

若盧人,劉徹沒聽說過。

這個部族,據說是從西方調來河套的。

對這個陌生的敵人,漢室了解不多。

所以……

“就讓了解的這個部族的人去處理它吧!”劉徹冷笑著。

他手里,可是捏著烏孫殘部,以及兩萬多的匈奴戰俘和投降的匈奴樓蘭部族,總共加起來,是接近三萬的作戰力量。

漢家,不養廢物,也不養米蟲。

現在,這些歸附的也好,俘虜的也罷,都到了他們為漢室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的時候了。

劉徹真正要對付和解決的,就是盤亙在高闕要塞的盧候部族,以及為盧候部族提供側翼掩護的那兩個匈奴部族。

“啟動密使,朕要知道,這個盧候王的喜好和性格以及其兵力!”劉徹淡淡的下令。

“諾!”身側,一個宦官的身影悄悄退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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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節 準備戰爭(1)

走出清涼殿,劉徹抬頭就看到了種在殿前花園里的兩顆棗樹。

此時,棗樹上已經掛滿了青色的小果實。

再過兩個月,它們就要成熟了。

“今年上林苑的棗樹結果情況怎么樣?”劉徹回頭,對著跟在自己身后的汲黯問道。

“回稟陛下……”汲黯嚴肅的回答:“根據上林苑苑監報告,今年上林苑的棗樹,預計能獲得豐收,有上萬株棗樹掛果,當可產棗千石!”

劉徹聽了,頓時就將心放回肚子里。

可能,有人要奇怪了。

堂堂一國之君,為何會有這樣的閑工夫去特地關心和了解棗樹的結果情況。

其實,這很好理解。

你把棗樹想象成后世中東的油田就可以了。

當今天下,有四種貨物,永遠不愁銷路。

第一,當然是糧食。

不管在什么時候,糧食總是能賣錢的。

第二是布帛,哪怕直到現在,布帛也是漢室的硬通貨和等價物之一。

上到國家,下到百姓,都愿意收納布帛,也認可布帛可以作為貨幣,參與商品經濟流通。

所以,現在,關中才會出現那么多的織戶和織造作坊。

第三,則是鹽鐵。

鹽鐵貿易和利潤,甚至就是現在漢室王朝的第二大財稅收入來源。

而第四,就是很多人根本想象不到的棗……

去年,依靠賣棗,上林苑上繳內庫兩百萬錢!

請注意,這是扣掉了墨苑的開支,也扣掉了上林苑里龐大的作坊群和其他雜七雜八的開支后的凈利潤。

雖然說,上林苑的收入來源很多元化。

假田稅和鑄錢之利,加起來,足有數萬萬之多。

但,其維持費用,也是無比龐大的。

哪怕扣除掉生活在苑內的百姓以及水利設施的投入,單單是那數以十萬計的少府工匠以及上林苑上上下下,數千名官吏、將卒,他們本身的花費,就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劉徹即位五年來,上林苑年年虧損。

年年都需要劉徹自掏腰包去補貼。

但在去年,上林苑去破天荒的實現了盈利——雖然只有不過兩百萬!

而這,要歸功于現任的少府丞司馬安,也就是汲黯的表兄。

司馬安在上林苑當了差不多四年苑監,頭三年,他在上林苑除了聽從劉徹的命令,進行各種工作外,就干了一件事情——種棗樹!

他將上林苑的荒山和沙地,統統種滿了棗樹。

同時,從民間請來了許多有經驗的老農來嫁接那些上林苑本來就有的棗樹。

結果就是,從去年開始,上林苑的棗樹結果越來越多,一到八月,在一些地方,幾乎漫山遍野都是掛滿了枝頭的棗子。

這些棗子,被摘下來,或是趁著新鮮出售——價錢貴的要死,一斤就要賣二十錢!

兩三斤棗子,就能頂一石粟米了!

而且,某些極品的,個頭比較大的棗子,甚至能賣掉五百、六百錢一斤!

而其他的棗果,則被曬干,加工。

然后賣到了關東的三河和齊魯地區。

一斤干棗,在鹽鐵衙門標價一百錢!

結果是供不應求!

天下的商賈、貴族、士大夫,甚至中產階級,紛紛搶購!

這讓劉徹在吃驚之余,也注意和觀察到了棗,這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兩漢最重要的經濟作物。

后世的人,是無法理解兩漢貴族士大夫對于棗的推崇和追捧的。

自春秋以來,棗,就跟神仙,跟長生不老,掛上了鉤。

早在戰國時期開始,棗,就成為了一種極為重要的經濟作物。

戰國策列舉燕地資源時,就說:并有棗、栗之利,民雖不由田作,棗、栗之實足食于民矣。

《韓非子》之中,也記載了秦昭襄王時期,秦國災荒,應候建議昭襄王發五苑之中的棗給百姓作為賑災物資的記載。

由此可見,棗在戰國,就已經很重要了。

至少,是一種可以賣錢的重要果實。

這是諸夏民族的傳統禮儀與飲食習慣所導致的必然。

自春秋以來,諸夏的士大夫和卿大夫貴族的嫁娶禮儀里,有一個重要的環節,叫贄。

贄,從字面理解,就是手持寶貝,拜見長輩。

是晚輩,尤其是新婦,拜見公婆和舅姑時的禮儀。

既然是禮,那就需要禮品。

而棗、栗,就是贄禮所執的寶貝。

除此之外,棗還是一種重要的調味品的必要原料。

眾所周知,中國自古缺糖。

任何甜味的甜品,都會引發卿大夫貴族的追捧。

而戰國時期最佳的甜點,貴族們餐后必備的甜品‘糗’,就是米麥煮熟加入棗類制成的甜點。

所以,禮記說:棗栗貽蜜以甘之。

到了漢室,棗類的地位,在數十年的歷史演化和人為推動下,越發的高漲起來。

這也是劉徹自己不信有什么長生不老藥,所以壓根不關注這些八卦所造成的盲區。

實際上,自秦始皇開始,棗,就跟神仙,就跟長生不死,有了密切聯系。

歷史上的漢家巨騙,帶起了方士術士進獻長生不死藥或者長生不死術的那位李少君,就曾經忽悠武帝說: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

連仙人也愛吃棗,也能被棗收買!

至于在民間……

托方士術士們幾十年持之不懈的帶節奏的功勞。

棗在地方,在此時,就已經神化了。

此時,天下的士大夫貴族和諸侯王的銅鏡銘文,用的最多的就是:尚方做鏡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甘泉饑食棗,浮游天下翱四海……

一群被忽悠的列侯公卿,富商地主,天天吃棗。

結果就是紛紛拉稀。

但,這反而助長了貴族士大夫和富商地主們對棗的追捧。

紛紛以為繼續吃下去,自己就能辟谷了……

另外,傳統的經典和著作之中,尤其是儒家的經典著作里,棗的地位很高。

左傳說:桃弧棘矢,以除其災。

在春秋之時,桃木和棗樹的荊棘,就被視為辟邪之物。

方士術士神棍們,驅邪和驅鬼,就經常用桃木為弓,棗棘為矢。

在普羅大眾眼里,吃棗,不僅僅能與仙人靠攏——說不定就能成仙,還能辟邪。

于是,棗在兩漢,就具備了特殊的經濟地位。

以至于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個故事。

依然是司馬相如的好基友王吉擔當主演。

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

為了一株棗樹,傳說中能點石成金,排場闊氣的王吉,竟然產生了妒忌!這妒忌情緒居然嚴重到了要休妻,以休妻為要挾,逼迫自己的鄰居砍樹!

這個故事,告訴人們——假如穿越到西漢,想要發財,最佳途徑,就是種棗樹!

史記。貨殖列傳中記載,擁有一千株棗樹的山林主,財富堪比‘千乘之家’。

所以,劉徹在一年前,知道賣棗居然能賣出這么大一片天地后,就將種棗樹,定為了上林苑的戰略。

直到今天,整個上林苑,擁有了掛果棗樹近萬株,幼苗數萬株!

加上鹿皮、牛羊的養殖和租賃。

今天的上林苑,靠種樹和養殖,歲入數萬萬!

于是,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變成了現實!

而今年的棗果收成,尤為重要。

劉徹需要這樣一筆可觀的穩定收入,來充實自己的國庫,來犒賞和激勵軍隊。

若沒有這筆收入,劉徹很可能不得不增加上林苑的假田租稅。

而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筆可以預期,同時非常穩定的收入。

哪怕現在要策劃一場規模空前,甚至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大戰。

劉徹也不用加稅。

打仗不加稅,這在中國是很重要。

假如,戰爭需要加稅,那么,負擔被加重的農民,就不會那么支持戰爭了。

而倘若不需要加稅?

那普羅大眾,對于戰爭的看法,當然是——支持!

當然,也不是說,賣棗的收益,就能支撐一場如此規模的戰爭。

實際上,上林苑今年的棗子,能賣個幾千萬錢,劉徹就要笑死了。

但,正是因為有了這穩定的可靠的幾千萬收入,使得劉徹和漢家的國庫,有底氣,使勁的花錢!

一年,幾千萬,十年就是幾萬萬!

而整個河套攻略,丞相和少府預估的總花費,也不過二十萬萬!

這包括了大軍的軍餉、武器裝備的損耗以及戰后的賞賜。

除了種棗之外,劉徹還發現了,此時,另外一個經濟作物,也有著巨大的潛力——它的市場沒有棗類這么大,但效益,卻比棗高。

這個東西就是香瓜子。

諸侯王列侯最愛的零食。

后世的出土墓葬里,香瓜子是列侯、諸侯王的陪葬零食里最多的。

不過,這樣的事情,讓劉徹想著也有些搞笑。

“吃棗藥丸,吃瓜群眾……嘖嘖嘖……”劉徹微微笑著,走向前方。

兩千年后的諷刺挪掖之語,幾人能知,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是貴族士大夫們的日常呢?

繼續向前走著。

沒走多遠,少府卿劉舍,就已經帶著他的六丞恭候在走廊一側了。

“大軍所需醬料與醋布,準備的怎么樣了?”劉徹對著恭身跪在地上的劉舍問道。

現在,高闕戰役的前期準備工作已經進入了高(潮)。

每天,都有超過五萬石的糧食和干草以及大量的武器裝備,運抵了在長城之后的北地郡和隴右郡。

而,新化方面,所有的魚干、肉干,都被抽調。

用著樓船艦隊,運抵遼西的秦皇島,然后通過馳道,運往云中郡。

但,大軍出動,不僅僅是糧草器械要做好保障。

醬料和醋布這樣的調味品,也需要保障供應不斷。

自秦以來,中隊,就是統一由中央政府,進行配給醬料和醋布。

而且,醬料與醋布,在軍隊中的消費量非常大。

大到什么程度?

凡米兩斛,給醬二斗。

這是秦制!(睡虎地秦簡記載)

而在漢代,這樣的醬料配給更加細化了。

以羽林衛為例,一個士卒,每餐的標準供給是:米半斗、牛肉半斤、醬,四分之一升,魚干二兩,咸肉一塊,給韭蔥。

而細柳營雖然沒有羽林衛這么奢侈。

但標準供餐,也是米半斗、肉、魚以四兩,醬,四分之一升……

其他主力野戰軍團,標準都各有不同。

但,米半斗和醬料四分之一升,卻是鐵律。

米,很好理解,不吃飯,就沒有力氣。

但醬料跟米同一等級,卻能很形象的說明,大漢帝國的戰車,離不開家鄉的醬料的驅動。

讓士卒吃上好吃的放心的醬料。

這是關乎軍心和士氣的大事!

而醬料,特別是秦漢的醬料,種類繁多。

但,基本都是以大豆為原料,佐以魚、肉而成。

視地方習俗和習慣,而口味清寡不一。

所以,這種醬料的保質期,最長也就兩三年。

是以,漢軍每次出征前,都會由少府統一制作各種醬料,以供給軍隊。

這是大事!

皇帝也要親自關心和詢問。

這也是諸夏的傳統了。

早在商朝之時,君王就非常關心自己的軍隊的醬料供給了。

周書就說:伊尹受命于湯,賜椣側之醬。

椣側,是一種魚制成的醬料。

“回稟陛下,臣已經使使者,廣下郡國,平賈諸般醬料!”劉舍跪下來說道:“至于關中籍士卒之醬,臣已經督促太官、湯官及內者、宦者諸司曹,日夜營做,保證大軍之供給!”

劉徹聽了點點頭。

漢軍的士卒,有許多都是來自天下郡國。

這些地方的口味,與關中是不同的。

少府派員去地方郡國,平賈購買當地的醬料,作為軍需品,這是常態。

而宮廷的宮女和宦官,投入到軍需生產中,也不奇怪。

自太宗開始,就是這樣了。

“九月之前,必須將醬料與醋布準備妥當,歸倉入庫!”劉徹吩咐道:“在此事上,少府不得有差池!”

“諾!”劉舍與少府六丞都是深深一拜。

他們知道,這個事情的輕重。

辦砸了,是要掉腦袋的!

甚至要殺全家的!

但同時,劉徹的話,也讓他們知道,今年,漢匈大戰是打不起來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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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節 準備戰爭(2)

今年當然是打不起來了。

因為,匈奴的主力,今年沒有西征。

根據目前掌握的情報,尤其是那位特大匈奸且渠且雕難提供的情報。

匈奴今年沒有西征,主要是去年在大宛吃的太撐了。

這個可以理解。

匈奴人是馬背上的民族。

甚至可以說,他們從出生到死亡,大半時間,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

一下子吃下幾十萬奴隸,尤其是還有十幾萬的育齡女性。

這對匈奴帝國的腸胃功能構成了巨大的挑戰。

哪怕是奴隸,也是需要資源來養活的。

匈奴人固然是將一切看做工具和財產,根本不會有任何慈悲之心和憐憫。

但,就算是中國的老百姓,對自己的農具,也是很珍惜的。

壞了要維修,爛了會心疼。

就更別提奴隸這種比工具要稍微高級和昂貴一點的財產了。

辛辛苦苦的搶回來,總不能是看著他們餓死吧?

奶酪和肉食不能給奴隸吃。

那奶酪的副產品和骨頭總得丟幾根去填飽奴隸的肚子,讓他們有力氣幫忙放牧和干活吧?

就更別提,那么多的適齡女奴了。

女奴雖然是奴隸。

但,他們跟匈奴男人生的孩子,卻是匈奴人自己的種。

虎毒尚且不食子。

對自己的子嗣,哪怕是窮兇極惡之人,也會照顧。

而這些,都需要海量的資源。

但,問題是,匈奴人在馬邑之戰丟掉了太多的牲畜。

漢軍光是繳獲都是上百萬的牲畜群。

而遺散和死亡的牲畜,恐怕數目也不會小于漢軍的繳獲。

如此多牲畜的損失,對于匈奴來說,幾乎等于中國失去了一個主要的產糧區。

沒有了牛羊馬的奶水,匈奴帝國幾乎就要遭遇饑荒。

從大宛搶掠而來的資源雖然很多。

但,搶來的糧食,哪怕再多也會有吃完的一天。

于是,就目前而言,匈奴帝國的引擎,忽然之間,失去了動力。

好在,匈奴人是人。

是人,就懂得變通,也會交易。

所以,現在長城腳下的榷市貿易,空前繁榮。

匈奴人拿著大把的搶來的黃金、白銀,猶如饕餮一般,瘋狂的購買大量的漢室糧食、布帛,甚至于一切他們能夠購買到的東西。

從夏四月開始,到現在,短短一個月。

漢室賣給了匈奴人五十萬石粟米和小麥制品,超過十萬匹的布帛、絲綢以及數千石食鹽。

這還是漢室政府能管控和統計到的。

至于那些私底下,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在利潤的驅使下,將中國的米麥、絲綢、鹽鐵甚至兵器,走私到匈奴的商賈,根本數都數不清楚。

漢匈關系,于是出現了一個讓劉徹和整個漢家君臣都哭笑不得的局面——盡管漢家君臣已經決定對匈奴開戰,各種戰爭準備,有條不紊的進行。

但漢匈貿易,卻達到了頂峰。

通過對匈奴的貿易,僅僅是在正規渠道。

漢王朝就從匈奴處獲得了數萬金的黃金!

此外,還有白銀制品,數以千計。

西班牙殖民者辛辛苦苦在美洲殺人放火搶劫,無惡不作,但其勞動成果,卻被明王朝像海綿一樣吸走的故事,似乎正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上演。

甚至,劉徹毫不懷疑,漢匈之間,這樣的貿易勢頭再持續個三五年下去,說不定,漢室就能躺著,依靠漢匈貿易,完成金本位改革所必須的黃金儲備。

但,無論是劉徹,還是漢家的大臣們,都知道,這樣的局面,必然是維持不下去的!

這場戰爭,到了現在,實際上哪怕漢室不想打。

匈奴人也一定會打了!

一旦,匈奴人喘過氣來,走出馬邑之戰的失敗影響,那,戰爭就肯定會爆發。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徹正在策劃的河套戰役和河西戰役。

其實是一場自衛戰爭。

為了國防需要,也為了保護漢家的山河,不被匈奴人的騎兵馬蹄踐踏。

漢家必須收復河套,占有陰山,進而前出河西。

只有這樣,才能拒敵于國門之外,保護自己的百姓和臣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帶著少府諸臣和宦官侍從們,劉徹轉過一個彎,進入了石渠閣。

此時此刻的石渠閣,已經被將軍列侯們征用了。

太史署的諸官只能避居到石渠閣的東巷辦公。

而其主體建筑,則被一個個沙盤和一群群的軍官所霸占。

“陛下!”見到天子到來,石渠閣內正在討論戰略和推演戰局的列侯將軍以及軍官紛紛挺直腰桿,敬了個軍禮。

“諸卿免禮!”劉徹提著天子劍,回以軍禮。

作為三軍的最高統帥和這個國家的至高主宰。

劉徹在馬邑之戰后就借口‘赳赳武夫,國之干臣’,宣布廢除了軍人的跪禮。

哪怕是面對君王,軍人也只需要行軍禮。

除了朝堂‘甲胄之士無跪拜’!

這事情,也就驚起了一點點波瀾,隨后就消失無蹤。

原因很簡單。

當此之時,臣拜君,君亦拜臣。

彼此地位,還算是對等的。

皇帝勞資把臣拜君,君拜臣,改成了臣敬君,君敬臣,在本質上來說,沒有變化。

更何況,當年周亞夫堅持紀律,不拜太宗,讓天下敬仰。

這說明,至少在漢室,跪拜什么的,也就是一種禮儀,而非封建社會的秩序,國本。

甚至于,歷代劉氏天子,都是拿著‘免拜’作為榮譽,賜給三老的。

對于皇帝的這個命令,士大夫們,甚至還有人認為,就應該如此。

拜君,這是士大夫的榮譽。

丘八們死開!

但,這個政策,卻讓劉徹徹底收攏了軍隊的軍心,讓哪怕是一個小卒子,也知道,他們的統治者對他們非常好。

至于將軍們,更是徹底歸心。

一個尊重和優待員工,時不時還帶員工外出嗨皮嗨皮的老板,能不受擁戴嗎?

“陛下,高闕作戰部署,臣等已經初步規劃好了!”曲周候酈寄和弓高候韓頹當聯袂上前,恭身行禮說道。

“卿等辛苦了!”劉徹聞言大喜,道:“請為朕講演之!”

“諾!”韓頹當微微低頭,笑著將劉徹請到了一個巨大的沙盤之前。

自部署高闕戰役的戰略目標后,漢家的將軍列侯和武苑的學生,就拿著高闕的地圖和情報,反復推演。

到今天,基本已經將高闕之前的河套地理,吃透、摸透了。

殿中諸人,哪怕是劉徹這個皇帝身邊的宦官,也多多少少,了解了漢匈兩國在高闕附近的戰略態勢。

酈寄帶著幾個年輕的軍官,拿著指揮棒,站到那個沙盤之前,對劉徹介紹道:“陛下,此乃當前,匈奴在高闕附近的兵力駐防!”

他將指揮棒放到在河套東南方向的陽山上:“匈奴在高闕要塞附近,駐有盧候部族全部兵力!”

“根據情報與偵查,盧候部族連老弱婦孺,都帶到了高闕,據探子報告,至少在陽山一帶,發現了一萬四千余頂穹廬,牛羊牲畜至少二十萬頭!”

“臣等推測,盧候部族在高闕,大抵最多可以動員三萬左右的可戰兵力!”

“其中,包括其本部一萬五千余人,其附屬狐蟄部三千余騎,其側翼,有單于近臣,號為章渠者所統帥之休屠、渾邪并屯頭諸部萬余騎!”

劉徹聽著酈寄的解讀,點點頭。

隨著漢家的探子以及使者深入匈奴腹地,打著清查和救援被擄漢人的旗子,對匈奴腹心進行偵查。

漢室對匈奴的了解,也越來越多。

現在,漢家已經清楚和明白了,匈奴帝國這個龐大的游牧王朝的根基是什么?

就是穹廬!

匈奴人以穹廬為單位,混居在一起。

一個穹廬,就是一大家庭。

大的男女老少奴隸二三十人住在一起,小的也有七八人擠在一團。

所以,后來史記說:匈奴父子同穹廬而居。

但史記卻忘了告訴后人,匈奴人不僅僅同穹廬而居。

在實際上,匈奴帝國統計自己的人口,也是按穹廬來統計的。

一個穹廬,就是一個邑落。

幾十上百個邑落,組成一個氏族。

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氏族,構成一個部族。

按照匈奴的傳統,一個邑落,必須要有一個成年男子,隨時聽候單于庭的命令,隨軍出征。

當劉徹和漢室君臣明白到這一點后。

匈奴帝國的力量,在劉徹和他的將軍大臣心里,已經與之前的預估顛倒了過來。

在之前,漢室一直認為匈奴的總人口,大約是五十萬左右的青壯。

這是以中行說當年透露的數據為基礎估算出來的。

然而,事實證明,中行說欺騙了漢室。

匈奴的成年男丁,在實際上,至少比中行說所說的要多一半!

而,現在的匈奴人口,也因此被初步估算出來。

這個數據比之前,漢室以為和預估的兩百萬左右,暴漲一倍多!

匈奴帝國,即使只算其本部的人口。

總數,應該達到了五百萬到六百萬之間。

若加上附庸和統治的西域王國,其總人口,應該接近千萬!

雖然,依然不及漢室的五分之一。

但這樣的基數,已經足以對漢室構成嚴重威脅!

而這些全新的數據,也證明了劉徹一直以來疑惑的很多問題。

歷史上霍去病衛青,生涯總斬首數字接近了二十萬。

俘虜數字倍于斬首數。

若算上在戰場上沒有割取首級或者漢軍失敗的那些戰役的折損。

匈奴人在元朔到征和,總的戰損比例,應該是超過一百五十萬青壯的。

漢匈戰爭,在歷史上打的漢家戶口減半。

匈奴當然會減得更多。

至少,在戰爭中,匈奴失去了它三分之二的傳統牧場。

但史書上,匈奴卻依然有能力反擊和抵抗。

倘若匈奴總人口,不過漢之一郡或者一國。

那么,這個bug就無法解釋了。

而且,從現實方面考慮,現在的匈奴帝國控制的草場和濕地,也足以支撐一個千萬基數的人口。

而如此龐大的匈奴帝國,浮出水面后。

刺激了漢家的將軍列侯,讓他們戰意高漲,熱血沸騰——假如匈奴人口只有兩百萬,青壯不過五十萬,打它就沒有太大收益了。

但,當匈奴總人口基數達到千萬左右,青壯過百萬后。

這場戰爭的油水,就陡然多了起來。

現在,這個蛋糕已經很大了。

足夠所有人都上去吃一口,還能分潤許多油水給自己的親信和心腹。

當然,匈奴的力量和難纏度,也因此提高。

這也是漢室沒有選擇在今年開戰的原因所在。

現在的匈奴,還是太強。

若其主力沒有離開,貿然開戰,損失可能會很大。

在今天的世界,戰爭,打的就是物資、資源和人口。

匈奴人固然損失不起人口。

但漢室其實同樣也接受不了太大的人口折損比例。

尤其是青壯。

在如今,一個青壯男子,在他的盛年,至少能將三個孩子養育成人。

換句話說,死一個青壯,等于減少了三個未來的成人。

以現在的中國人口規模,死傷達到一百萬,就足以讓人口進入負增長。

是以,對漢室來說。

現在,不僅僅要考慮戰爭的勝負問題,還要盡量避免折損太多士兵。

別說是百萬級的死傷了。

一場戰爭,死傷十萬,就足以傷筋動骨了。

那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劉徹抬起頭,微笑著看著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大鴻臚公孫昆邪:“大鴻臚,與渾邪王和休屠王聯絡的怎么樣了?”

倘若,在河西地區,也就是河套身后的渾邪部族和休屠部族能倒戈,哪怕只是保持中立。

那么,漢家的河套會戰承受的壓力,也會陡然降低大半!

至少,立刻就能在紙面上,讓匈奴人失去三萬可戰兵力。

雖然渾邪和休屠部族的作戰力,至今是個笑話。

連匈奴人自己也不怎么瞧得起。

但,能少三萬敵人,對漢室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事情。

“回稟陛下,臣遣了臣子賀,在云中一帶居中主持招降之事……只是……”公孫昆邪低頭道:“渾邪王與休屠王開的價碼太高了!”

“他們開價什么?”劉徹問道。

在這個問題上,價錢不是關鍵。

誠意和態度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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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節 戰略欺騙(1)

公孫昆邪和他的家族,本來就是渾邪部族的政治斗爭失敗者。

他們與渾邪部族之間有聯系,這很正常。

漢匈之間相互挖對方墻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在挖墻腳這種事情上,無疑是大漢帝國,干的更漂亮。

將自太宗以來的歸義匈奴貴族,列一個表,你就能輕易發現——大漢帝國的挖墻腳技術,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目前,漢室列侯系統里,有四位列侯,是出生在匈奴,然后被漢室挖回來的貴族。

大名鼎鼎的弓高候韓頹當,甚至就是漢室騎兵部隊戰術的奠基人。

若你說韓頹當他爹是韓王信,人家能被挖回來,實屬正常。

那么,垣候劉賜這樣的土生土長的匈奴貴族,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順便說一句,劉賜他爹就是那位曾經被匈奴老上單于和漢室太宗皇帝都點名了的章尼。

更別提,要不是劉徹按著。

匈奴人早在兩三年前,就要出一個大丑聞——七部族聯袂歸漢。

雖然是按著,但,正因為那七個部族在匈奴內部上跳下躥,串聯和游說。

所以,今天的漢室,基本與梓嶺之前的匈奴部族有了聯系。

甚至許多部族,都成為了帶路黨。

在這個基礎上,公孫昆邪跟渾邪部族以及休屠部族眉來眼去,就很正常了。

特別是,馬邑之戰后,匈奴單于軍臣,痛恨休屠和渾邪部族沒有監視好東胡部族,致使東胡人吃里扒外,將折蘭南下的情報告知漢室。

所以,狠狠的懲罰了這兩個部族。

軍臣自以為得意,殊不知,卻讓渾邪王和休屠王,都對單于庭起了二心。

單于庭作死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軍臣宣布尹稚斜的獨子烏維暴卒是‘天譴’是‘神明的意志’。

更是將無數的幕南部族惡心的只想吐!

特別是那些過去與尹稚斜家族關系緊密的部族,紛紛跟單于庭離心離德。

在這樣的情況下,渾邪王和休屠王,早就跟漢室眉來眼去,彼此勾勾搭搭了。

去年,渾邪王甚至透過中間人表示他與他的部族,并不關心漢匈的紛爭,言下之意,就是他在漢匈之間不持立場。

這頓時引起了劉徹和大鴻臚公孫昆邪的注意。

特別是公孫昆邪,干勁十足,將吃奶的力氣都用了出來。

還將自己的寶貝兒子公孫賀派去了云中郡,居住與渾邪王聯絡。

現在看來,這位渾邪王,哪里是不持立場。

人家分明就是待價而沽。

“回稟陛下,渾邪王想要陰山……”公孫昆邪戰戰兢兢的稟報著:“休屠部族則希望我朝能助其取得祁連山!”

“呵呵……”劉徹的眼睛從沙盤上掠過:“渾邪王和休屠王的眼光都不錯嘛!”

何止是不錯,簡直就是爆了!

陰山山脈,與黃河略平行,是通向河西走廊的戰略要地。

至于祁連山,雖然海拔三四千米。

但是,祁連山腳下,綠洲無數,大湖成群。

再沒有比祁連山更好的牧場了。

更重要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無論是祁連山,還是陰山,都是郁郁蔥蔥的森林地區。

森林對于游牧民族,就好比一個盛產鐵礦和糧食的膏腴之地,是王霸之資!

茂盛的森林,雖然不能放牧。

但,森林里的野獸和飛鳥,是游牧民族最佳的訓練場所,同時也是最好的額外食物來源。

除此之外,森林還是一個天然的兵工廠。

匈奴人的弓箭與箭矢,基本上都是陰山所產。

同時,山林里的飛鳥的羽毛,也是匈奴人最主要的箭羽材料。

更重要的是——森林還是游牧民族的天然庇護所。

有了森林的遮蔽,他們就能放心的放牧,而不必擔心敵人的忽然襲擊和劫掠。

森林更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養育和生產下一代的最重要的地區。

就像海洋里游牧民鯨魚將自己的育嬰場,設置在遠離深海喧鬧的淺水區一樣,游牧民族出于本能,會將自己的后代和繁育場所,設置在森林和群山附近。

依托森林的遮蔽來保護和養育下一代。

所以,匈奴部族,對于山脈和森林,看的無比重要。

寧肯丟失牧場和牲畜,也要保住山脈以及森林。

翻開史書,就能看到。

占有山脈和森林,是一個游牧部族崛起的基石。

自匈奴開始,所有曾經在歷史上留名的游牧部族,無不如此!

“答應他們……”劉徹眨巴眼睛說道:“告訴渾邪王和休屠王,若其能助朕一臂之力,朕便以陰山及祁連山為酬勞!”

嗯,只要他們有那個胃口和能力,能在漢匈兩國大塊頭的擠壓之下,吃的下陰山和祁連山,答應他們又如何?

但問題是——他們吃的了嗎?

更何況……

劉徹在心里冷笑著。

渾邪王和休屠王,這次湊的太積極了。

積極的都有點過分了!

要知道,漢室現在雖然獲得了戰略進攻的主動權。

但是……但是……

匈奴帝國的元氣和根基都在!

控制著河套和河西,以及龐大的西域三十六王國的匈奴帝國,就像一頭戰爭巨獸一般。

即使是劉徹,也不敢保證,漢匈的河套會戰,漢室百分百就會勝利。

那么,對漢室力量一知半解,但對匈奴力量清清楚楚的休屠王和渾邪王有那么腦殘嗎?

他們會這么的急匆匆的跳出來?

反正,劉徹覺得,不應該如此。

游牧民族最大的特性和特質,就是生存專家。

他們逐水草而居,靠放牧為生。

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每一個人,包括貴族,都在與人斗,與天斗。

為了活下去,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并演化出了以奶酪等奶制品為主食的飲食習慣。

休屠王和渾邪王,對單于庭不滿,這個,劉徹知道并且相信。

但,他們的不滿度能達到反叛的程度嗎?

對此,劉徹留有深深的疑問。

游牧民族表面上看上去傻大黑粗,毫無心機。

但實則內心狡猾無比,詭計多端。

但,現在的局勢,對劉徹來說,無論休屠王和渾邪王想做什么,他們是真的想反叛軍臣,跟單于庭劃清界限也好,假的也罷。

都無所謂了。

無論結果如何,自有單于庭幫劉徹料理他們。

“大鴻臚請告訴渾邪王以及休屠王,請他們在八月左右,響應出塞之王師,斷匈奴盧候及若盧部族之后路!”劉徹淡淡的笑著命令。

公孫昆邪聽完,卻是渾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

天子的意思,與漢室目前的實際戰略謀劃,完全不搭界。

公孫昆邪,也不是沒有參與過軍事會議。

因此,他知道,漢軍的戰役發起時間,肯定不是今年!

因為,到現在為止,漢軍的戰役準備,依然沒有完成。

換句話說,天子的意思,是要賣掉渾邪和休屠。

劉徹卻不再管這個事情了。

對他來說,無論此事真假如何,漢室都不會有任何損失。

若休屠和渾邪,是個餌。

那這就是個狼來了的故事。

讓匈奴人今年好好運動運動,也不錯。

反之,若他們是真的對單于庭不滿到了要反抗要抗爭的地步。

那也隨他了。

能免費欣賞一次匈奴內訌,算是大戰之前,漢室的娛樂吧!

總而言之,漢室在這個事情上,不會吃虧。

更重要的是,這個事情,是漢匈大戰之前的戰略欺騙的重要組成部分。

就像,劉徹現在為了掩蓋自己拼命在前線囤積糧食,于是,大量對匈奴出口米麥——雖然都是些兩三年的陳米。

當年的新米,基本都作為軍糧,儲備在前線的各個官倉和軍倉中。

反正,匈奴人,也只是聽到風聲而已。

或許,會有幾個見錢眼開的敗類和賊子,為了錢,出賣漢室的情報。

但問題是——匈奴人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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