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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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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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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28: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一節 捕鯨業帶來的變化

漢家天子的開場白,讓韓王萁準和真番王劉忠漢還有滄海君金信、扶余王高唐等人都是感動不已。

紛紛俯首拜道:“方今幸甚,陛下嘉大惠于天下,遍及鳥獸,澤及草木,令臣等本夷狄遠方不知王化之人,也能知冠帶之義,明宗廟之重,臣等誠惶誠恐,安敢攀附陛下?唯愿永永為陛下臣妾,為漢羽翼而已……”

當然,在心里面,大家伙都是很開心的。

能與老劉家攀上關系,這是大家夢寐以求的事情。

只是……

可惜,除了韓王萁準,算是真的抱上了劉氏大腿他的兩個女兒嫁給了朝鮮君劉明,將成為未來的朝鮮王后。

其他人是撓破了腦袋,也沒能抱上姓劉的的大腿。

這,對于眾人而言,真可謂是個遺憾!

卻聽到天子繼續道:“如今天下并為一家,海內歸一,卿等即是朕之臣,亦為朕之宗族之脈也!”

這種場面話和客套話,劉徹從來都是舍得說的反正又不要錢,無非是浪費點口水。

假如動動嘴皮子就能收買人心,撈取好處,那為何要去用武力呢?

何況,現在,漢室對待安東,在實質上已經是看做本土了。

那韓王、真番王、扶余王,就像當年的異姓諸侯王一般。

這些地方的貴族和官員,也全部漢化。

甚至有人的官話水平,連長安的朝臣,也是不及。

劉徹舉著酒樽,站起身來,緩步向前,繼續道:“為崇先王之教,敬祖法宗,朕已決議,廣關至太原,收有唐之國!”

今天的太原和中都晉陽,都在當年的堯帝時的有虞氏部落的活動范圍。

這也算是劉徹誤打誤撞吧。

收太原及晉陽為大關中的治下,遷代王劉登去彭城,最開始,劉徹只是想著擴大基本牌,創造出一個大關中經濟圈。

但在現在,卻已經背上了為祖宗計的神圣外衣。

天下人除了支持和好頂贊外,已經不可能有其他聲音了。

“陛下敬祖崇宗,臣等唯頓首而拜,為天下賀!”

韓王萁準首先匍匐在地,其他人立刻緊急跟上,大拍馬屁。

雖然說,他們認的祖宗是東夷的少昊氏。

但是,有虞、少昊、陶唐,都是系出一源的。

向上追溯的話,都能追溯到軒轅氏。

三王五帝本一家嘛。

劉徹適時的露出一個悲傷的神情:“只是,唐夏之遺民,至今流落在外,朕深憾之!”

“朕聞,西域有國,曰大夏,其人民皆多髯須而美,或為朕之宗也……”

有虞氏的帝舜和陶唐氏的帝堯,從關系上來說,應該是同一個部族的。

國語就說了:(有虞氏)郊堯而宗舜。

左傳里也說:是以堯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為天子。

至于那巴克特里亞王國的希臘裔和塞人以及月氏裔聽說會有什么表情?

劉徹才懶得管它呢!

當今世界,話語權是被中國掌握的。

就像后世的歐米一般。

大漢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狩四海,掌管世界。

連物理規律,化學變化和星辰運轉,都要尊重大漢天子。

區區一個遠方之國,敢不尊重中國天子?

還想不想活了?

說你是陶唐氏的夏侯社稷遷徙的,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就像后世的歐米,說你就,不也,說你不你就不,再也是毒菜。

自說自話,畫個圈子再去套別人,這向來就是人類世界的強權的不二特征。

反正在中國的傳統思維和里。

這個世界的一切民族和王國,都是中國臣妾。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幾千年了,從未有人敢異議和反抗這個真理。

“同宗之遺民,流落在外,朕甚為心痛!”劉徹沉痛的對著諸位狗大戶說道:“朕即為天下王,以做百姓民父母,豈可因一幕之紗(大漠)而不拯之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諸位狗大戶當然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劉氏天子都已經這么拉下身家,連大家這些少昊氏的后代,也承認是劉氏宗族的親戚了。

那純正的頂著唐堯的夏國大名的大夏,那還不就是大家流落在外的兄弟手足同胞?

今天,大家伙吃香喝辣,能忘記那還在外面吃糠咽菜,甚至被人欺侮的同族同胞嗎?

滄海君金信首先出列拜道:“陛下仁圣,天下所共睹也,臣愿獻黃金兩千金,東珠五百枚,以為陛下軍費,拯唐夏之遺民!”

當初,他們濊人被鮮卑人欺負,可就是當今天子主持的公道。

現在,劉家的親戚在外面被人欺負,甚至被人打成豬頭。

作為濊君,他好意思不出點血嗎?

既然金信帶頭了。

其他狗大戶還有什么好說的,紛紛慷慨解囊。

韓王萁準拿了三千金,作為貢獻。

真番王也拿出了四千奴隸和一千金黃金。

就是最小的扶余王,也貢獻了兩千多金。

這些人承諾的‘贊助費’于是瞬間飚到了接近一萬金。

當然了,他們是不可能馬上拿出來的。

可能需要明年,才會送來長安。

甚至可能,拖個三五年。

但這不要緊。

有了這一萬金,劉徹就能再鑄造一百萬左右的金幣。

足夠支撐一支兩萬人的騎兵,遠征萬里了。

當然了,作為霸主,作為宗主,劉徹當然還有更多的要求。

尤其是對于這些沾著漢室便宜的異姓王們。

他們現在的財富和優越生活,純粹是劉徹所賜。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只要享受,而不需要承擔義務責任的?

“諸卿好意,朕代大夏國民謝之……”劉徹微笑著舉起酒樽感謝道:“請諸卿共飲此樽!”

“不敢!”狗大戶們紛紛露出笑容。

花錢,或者出血,這個事情在來長安前,大家就都有預計。

甚至,假如長安不要他們的錢,他們還會恐懼。

這有些像交保護費。

圖個心安。

劉徹卻是坐下來,看著他們,說道:“諸卿此番來長安,朕還有個事情,要與諸卿商議……”

“陛下有吩咐,臣等敢不效犬馬?”韓王萁準拜道:“但請陛下吩咐而已!”

“但請陛下吩咐!”其他人紛紛拜道。

“護濊軍及安東駐軍,近來,已經頗為緊張……”劉徹看著他們道:“護濊軍全軍,至今不過四千余人,而安東駐軍,除朝鮮外,全境不過三萬余,而安東全境,近來治安與秩序,都頗為特殊,朕欲益其兵馬,又恐有傷百姓,故不得已,請諸卿慷慨解囊,以助都護府之費!”

在劉徹眼里,這是天經地義的正常事務。

朝廷駐軍在那里,保護和捍衛著諸國的安全與王位的穩固。

諸國的經濟和民生也有賴于此。

漢軍的存在,甚至使得這些國家連軍隊都已經不太需要了。

各國貴族和王族,都爭先恐后的將奴隸、平民,出口到安東,作為‘派遣工’,甚至有些喪心病狂的家伙,將軍隊都派過來當‘派遣工’出口創匯了。

吃兵血的這個技能,被他們點亮。

更妙的是,他們還不用擔心橫征暴斂,或者窮奢極欲,導致民眾反抗。

反正,有漢朝爸爸在,誰敢造次?

當然了,這些國家的百姓,尤其是平民,也不傻。

過不下去了,實在受不了,就往朝鮮一跑。

朝鮮君劉明是非常歡迎這樣自帶干糧來給自己耕作的人口的。

但,漢軍駐扎在那里,保護者他們的安全。

大部分的軍費和軍餉,都是劉徹在給付。

這怎么行?

要是以后的藩國都是這樣,漢家的財政遲早要破產!

所以,安東的駐軍的軍費,肯定要攤給諸國。

至少也要攤一半過去!

君不見,后世的米帝在霓虹、思密達和漢斯的駐軍和基地的軍費,不也是這些國家負擔著大半?

霓虹那個千年小受,甚至還要給米帝打伊拉克的軍費買單。

反正,劉徹是怎么也不肯吃虧的!

但,其他人聞言,卻都是相視一眼。

漢室駐軍在安東,加上朝鮮國的駐軍,幾近十萬,算上各個屯墾團,多達數十萬。

這么一個龐大的駐軍,就算賣了他們,他們也是負擔不起的。

“臣等小國寡民,地貧民窮,能力有限……”真番王劉忠漢匍匐在地,說道:“不過,既是陛下之命,臣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捐獻……只是……不知陛下所欲要臣等負擔之比例……”

長安若真是要敲骨吸髓……

其實他們也沒什么辦法……

劉徹當然知道,做事情不能做的太絕。

凡事,都要給人留點空間。

逼得太急,必然是要出事情的。

安東現在能這么穩定和河蟹,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經濟的緣故。

殺雞取卵這種蠢事,劉徹才不會去做!

“朕打算將護濊軍升格為安東軍,全軍增加到兩萬四千人,擁有騎兵一萬,其中,胸甲騎兵暫定為一千!”劉徹看著眾人道:“若以此來算,安東軍每歲開支,大約在五千萬左右!”

“除此之外,安東諸事務及諸官署開支,約在兩千萬左右!”劉徹的算盤撥的嘩啦嘩啦的響。

本來,這負擔不會這么輕。

但是,隨著捕鯨業的興起,在實際上,中國的軍費負擔和地方政府的維持費用都在下降。

說起來,可能你很難相信。

為何外洋捕鯨業的興盛,會導致大陸上的軍隊和政府開支都下降。

但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鯨魚的油脂和皮革的出現,將中國傳統的各項雜費和各種修補支出,降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低點。

在以前,漢家軍隊和政府,除了薪水外,最大的一項開支,來自對軍隊裝備和政府的官衙以及車馬的維護和維持。

孫子兵法。作戰有曰: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后十萬之師舉焉。

在這句話之中,膠漆與車甲是并舉的,是并列的,都是維護軍隊的必須品。

所謂膠漆。

膠者,顧名思義,是一種皮革熬煮制成的,用于粘連弓箭、弩機和武器的重要資源。

這種資源,在過去,只有通過對金貴的驢、馬、牛等皮革加工才能得到,價格非常昂貴。

一斤膠,目前市價六十錢(居延漢簡)。

而一個正常的士兵,一年需要至少半斤膠來維護和修繕他的弓弩和甲具。

軍隊除了買膠,還要買脂。

脂是什么?

答案是油!

保養兵器,維護車輛,潤滑弩機,都要油。

尤其是現在。

漢承秦制,漢軍之中的器械和機械,多如牛毛。

這些裝備,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各種潤滑油和潤滑其機械部。

要知道,以前,儒生們噴暴秦的一個大證據,就是說暴秦‘茍以得勝為務……機變械飾’

機械與器械,在秦的整個統治生涯,尤其是軍隊和官府中,占據了彌足珍貴的地位。

漢也差不多。

軍隊里有專門負責維護和修葺各種家具和軍用器械的所謂‘遂’的部隊來負責。

至于政府,傳車和傳馬以及官衙的燈油和照明,都是占據政府開支的一個大頭。

但,捕鯨業的興盛,將官府和軍隊在這方面的開支,下降到了一個極點。

鯨魚皮革,能熬制成更好的膠,來交付給軍隊和官府使用。

而其價錢……

反正,現在劉徹規定的是十斤一錢……

而鯨魚的油脂無論是用作照明還是保養武器裝備,潤滑各種車輛器械,都是非常好的。

更重要的是廉價!

以前,一斤潤滑油,就算是從豬身上提煉,也是價格昂貴。

更何況,多少還是提煉自牛。

但現在,廉價的鯨魚油,用著一百錢的超級廉價,將整個供應鏈,變得無比廉價。

而且,鯨魚油脂的使用時間更長,潤滑性更好。

反正,現在在長安,劉徹已經下令,所有官署和軍隊,統一使用鯨魚油脂作為消耗品了。

而這兩項開支的下降,在實際上,將地方政府的開支,削減了至少兩成以上,至于軍隊,幾乎削減了三成的耗費!

尤其是在安東地區,這種減損趨向更加明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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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29: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二節 濊人,不存在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捕鯨業的持續興盛和發達。

這兩項費用還將不斷下降。

所以,在四年前,劉徹僅僅是維護護濊軍不過兩千多人馬加上新化城的官吏開支,一年就要將近千萬。

但在現在,新化城已經不需要國家的支持了。

他已經能夠自給自足,甚至將部分收益用來建設各項基礎建設。

這不僅僅是因為經濟繁榮,財稅增加。

還有維持費用下降的因素。

而現在,劉徹準備將護濊軍擴充成為一個兩萬人以上的常備軍團。

但其維護費用,卻降到了一個比在本土還低的水平——膠漆費用的減少,已經超越了糧草轉運帶來的成本增加。

而且,安東當地的社會經濟在繼續發展,總有一天,此地,將不再需要中央政府的財政傾斜和補助,甚至,可以反哺中央。

而且,這個時間,已經近在眼前了。

隨著第一批屯墾團的屯墾期限臨近,按照制度,屯墾團將變成郡縣的單位,而軍隊將抽身離開。

而新的屯墾團,將繼續向前屯墾。

大漢的百姓,將在十幾年內,把田地鋪滿所有適合種植莊稼的地區。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安東全境,將成為一個擁有數百萬人口,良田百萬頃的魚米之鄉。

成為大漢帝國繼三河、關中、蜀郡外的第四個糧倉。

當然,軍費和維持費用的降低,并非是劉徹不跟真番、韓國等收錢的理由。

漢軍駐扎在當地,保護和維護著這些國王的財產和王位。

他們不出點血,像話嗎?

“安東軍的軍費以及官署的維持費用,朕的意思是:中央給付三成,安東都護府自給兩成,余者,諸卿共擔之!”劉徹說道。

韓王萁準和真番王劉忠漢互相看了一言。

總計七千萬每年的總額費用,他們幾個需要負擔三千五百萬。

平均到每個人頭上,大約是幾百萬這樣(因為還有鮮卑跟烏恒,可能也將入伙)。

這樣算下來的話,其實也不算夸張。

幾百萬錢?

毛毛雨啦。

現在,就連扶余王,每歲也能通過出口人參和東珠,獲益數百萬!

而奴隸和人口的出口,則多達千萬!

最夸張的韓國,常年在安東維持了一支三萬多人的‘派遣奴工’,坐地收錢幾千萬!

而劉徹的下句話,則徹底打消了他們在這個方面的疑慮。

“朕將視此事為諸卿是否為真正之漢臣妾之標準!”劉徹負手而道:“且,還將視為日后加恩與廣益之前提!”

‘真正的漢臣妾’?

這個話可真要命!

因為它的反面,就是賊子了。

不為臣妾,就為賊子!

賊子,除了死翹翹,還能有第二條道路嗎?

帝國主義的屠刀之下,還想僥幸?

而其后那句話,則讓狗大戶們都心潮澎湃。

加恩與廣益?

就是賜國土和人民了!

就像現在的漢家加恩令一樣。

列侯們紛紛得到了與其封國對等的新封地。

“我們也有這個機會?”韓王萁準與真番王劉忠漢相視一眼,然后,兩人都同時大聲說道:“陛下,臣素為陛下之鷹犬,大漢之臣妾,安東軍之軍費,臣責無旁貸!”

然后,兩人就像斗雞眼一樣,相互瞪起來。

韓王萁準,有這個底氣,能負擔三千多萬每年的費用,是因為,他有兩個搖錢樹。

第一個就是女婿劉明,這個女婿對他這個老丈人還是不錯的,將朝鮮國內的許多基建工程和開發工作都交給了老丈人的‘派遣隊’。

每年,韓國的派遣奴工的創匯,有七成是朝鮮提供的。

而第二個,則是倭奴們了。

講道理的話,論起抓倭奴,還是韓國人更有經驗。

他們雖然劃的是小舢板,但,熟悉情況,知道去哪里抓倭奴!

而且,因為陳嬌抓的倭奴基本不外銷。

所以,安東市場上最大的倭奴販子就是他萁準了。

去年,韓國外銷了倭奴兩千多人。

出口創匯超過三千萬!

今年,韓王萁準已經從樓船衙門租賃來了艨艟艦船十艘,外加退役樓船三艘。

韓國人,已經打算玩一票大的了。

萁準今年已經喊出了再抓倭奴五千人的口號。

因為,這倭奴實在是供不應求啊!

因為其勤勞聽話吃苦耐勞的特點,廣受用戶好評。

而其不挑食的特性,更是讓客戶們心花怒放。

現在,甚至有齊魯的訂單到了韓王萁準這里。

而對韓王萁準和他的韓國來說,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別的。

而是,倭奴的列島上的倭奴還能抓多久?

這樣的好日子還能過多久?

誰都沒有底!

但可以預見的是,倭奴遲早要越抓越少,終至于無。

沒有了這個金礦后,韓國何去何從?

所以,韓國現在已經走上一條一邊抓倭奴,一邊積極尋找‘未來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現在的韓國內部,已經有貴族在開始琢磨著培養和訓練自己的奴隸,以取代倭奴的地位的出路。

只是這條路很艱難。

而且,自己培養,成本很高。

但一個偶然的機會,讓韓國人發現了另外一條出口創匯的路子:那就是學習遙遠的僰國的做法,培養和訓練女奴。

沒有錯,論起素質和特性,韓國奴隸,比不上勤勞勇敢聽話懂事的倭奴。

但是……

韓國的妹子比倭奴好啊!

而且,韓國妹子性格柔弱,嬌小可人,皮膚也較為白皙。

是一個潛在的可以發展的對象。

而且,還可以包裝成‘微子故國之淑女’。

這可比西南夷的群山僻壤里出來的僰奴,逼格高多了。

這價錢,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現在,一個優質的僰奴,在長安,起碼是要十萬錢。

某些極品,能被人哄抬到百金。

甚至,曾經有列侯一擲數百金,買回一個僰奴。

這些情況,讓韓國上下的貴族都是心癢難耐。

賣奴隸算什么?

一個派遣奴,一年也才幾百錢,若神明保佑,這個人掛掉了,在扣除各項費用后,才能拿到兩三千錢的補償。

而僰奴就不同了。

一個就是十萬!

極品價值超過百萬!

一個就能抵一千個奴隸!

換句話說,韓國舉全國之力,只要每年培育出一百個優質韓奴,十個極品,就能抵得上過去幸幸苦苦一年的收益……

更別提,韓國還有一個大殺器——孌童!

去過韓國的,有那方面需求的漢家貴族,反正都是樂不思蜀的。

韓國孌童,小巧而懂事,而且,受過培訓后,能講一口標準的長安官腔。

更唱的了詩經,說的了故事,拿的了琴,吹的了瑟。

這樣一個極品孌童,若是放到市場上……

但,即使如此,韓王萁準心里也充滿了不安和不確定。

漢室的大塊頭就擺在那里。

而且,老劉家可是有侵吞藩國,將之消化的前例。

長沙王吳苪的社稷,現在在哪里?

齊王韓信、九江王英布、韓王新、燕王盧綰,現在又在哪里?

保不齊,有一天,劉氏天子就要吞并韓國,而韓國卻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更何況,即使天子不吞,那朝鮮君可是肯定會吞的。

所以,給子孫后代找個能繼續稱孤道寡的地方,就成了萁準的心頭之要。

現在,在得知自己也能有機會加恩后,萁準當然是忍不住了。

一年花了千把萬,持續花個十來年,給子孫后代一個地盤,一個長久的富貴,這當然是很劃算的!

真番王劉忠漢也是這么個心思。

對錢多的燒得慌的暴發戶來說,花錢買地,這是必然的下意識的舉動。

倒是滄海君金信,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因為,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在支持護濊軍的軍費開支了。

在去年開始,他就很識相的上書給劉徹,請求‘盡以臣之部族為陛下之民,請編戶齊民,如中國故事’。

例行故事一樣的三次上書后,這個請求在不久前被天子批準。

所以,在實際上,他這個滄海君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了。

他就等著天子封他為列侯了。

當然,他并沒有吃虧。

反而因此獲得了更大的自由。

原因很簡單,隨著新化城變成了漢家重鎮,安東都護府建立。

在實際上,濊人哪怕不愿意,也肯定會被編戶齊民了。

更何況……

在他沒上書前,就已經有很多濊人家庭,主動申請進入新化的民政體系,登記注冊,成為一個光榮的大漢子民,徹底與濊人的身份說拜拜了。

造成這些情況的原因有很多。

但主要就是,在新化,漢人的濊人家庭,享有優待。

他們不僅僅每年能得到新化官衙的兩石魚干的所謂‘戍邊補貼’,還能優先被授予農具和土地,可以以優惠的價格,買到各種生活必需品。

而濊人,則不享受這些優待。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濊人,哪里還是濊人?

女子都在夢想著嫁一個漢人軍人,或者英雄。

男人都在做夢,想要加入漢軍。

長輩們則都在鼓勵自己的子孫后代這么干。

便是濊人的貴族里,也早有人說什么‘濊漢本一家,皆諸夏之族,君莫要戀棧不去……’

潛臺詞就是別擋我們的路!不然弄死你!

連貴族們都在想著成為一個漢人,原因很簡單——假若他的戶口本變成漢人,那,他就可以成為一個漢室貴族,而不是濊人貴族。

漢家貴族擁有無數濊人做夢也想要的特權!

而且還可以參軍,可以出任軍官,去撈取軍功,甚至將子孫后代送到武苑進修,為家族的興盛貢獻力量。

而,倘若他們的戶口本不能變成漢人。

那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漢軍可以接受一個投效的濊人,但絕不會接受一個投效的濊人貴族身居高位。

唯有化濊為漢,才能消除那塊看不見的天花板。

然后跟著漢軍同袍,去征服這個龐大的世界,建功立業,為子孫后代留下一個大大的基業。

金信,其實也很矛盾。

講道理的話,他是舍不得這個滄海君的名頭的。

但,形勢對他越來越不利。

安東都護府成立后,原本的濊人部落,在半年內,有三萬多人,戶口本變成了漢朝。

剩下的也都在躍躍欲試。

而貴族們怨恨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攔著大家飛黃騰達。

已經有人私底下在商量要讓他暴亡了,換個聽話的人,上去給朝廷給天子上書——反正,這濊人,誰愿意誰當,勞資們是不當了!

沒有辦法,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

他不得不上書天子,主動要求‘盡為漢民,編戶齊民,如中國故事’。

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

他這一上書,不僅僅原本怨恨和敵視他的貴族們紛紛稱贊他‘真君也’。

濊人百姓也歡呼雀躍。

因為,大家終于能一下子,全部跑步變身成為一個光榮的大漢子民,再也不會頂著一個夷狄的名號了。

對他的好評和好感,瞬間爆表。

就是天子也大為嘉賞。

不僅僅破格賜他幾杖,更派來使者,要走他和他全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金信在咨詢過刀間后,確認,這是天子封侯前的動作。

而且,肯定一封就是萬戶侯的節奏!

從滄海君到萬戶侯,地位并沒有降低,反而提升了。

此番,去云陽山祭祖后,他的封侯儀式,就將舉行。

屆時,濊,這個民族將不復存在。

包括他統帥的濊人,以及散落在荒原和冰原上的野濊,全部都將自動擁有大漢戶口本,成為一個光榮的大漢臣民。

所有貴族,將按照級別,封為公乘以上的爵位。

至于金信自己,其實現在也想開了。

假如他死賴著滄海君的地位,不肯撒手。

肯定要被其他人弄死。

而放棄了滄海君的名位后,不僅僅他得到了更大的實惠。

就是子孫后代,也因此能夠解放了。

他們可以出任漢家大臣,甚至將軍。

在未來,若是運氣足夠好,說不定能在極西之地,給金氏撈一個封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金信提著自己寬大的綬帶,在心里想著。

隨著年紀增大,他漸漸的愛上了能與他靈魂和身心交融的黃老學說。

這也是自然,人越老,就越能理解和理會,黃老學說中閃爍的智慧和光芒。(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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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節 微行

當宴會結束時,劉徹笑瞇瞇的目送著韓王萁準等諸藩王恭身離場。

“每年三千來萬……”劉徹砸吧了一下嘴巴:“聊勝于無吧……”

過去幾年,劉徹光是砸在杜仲膠上的錢,都比這個多。

然而,這卻是一個轉折性的時刻。

有了這筆每年的固定收入。

安東都護府基本就能保證自給自足了。

一個能保證自給自足,還不需要中央政府撥款的邊疆行政區的威力是無窮的。

因為這意味著,安東都護府從此以后,可以做更多它想做的事情,而不需要因為錢而不得不打報告給長安。

就像歷史上班定遠的西域都護府。

因為能自給自足,保證經費來源,班定遠單靠著西域都護府本身的力量,沒有從洛陽要一個銅子,一個士兵,單單靠著西域都護府本身的力量,吊打北匈奴,幫助東漢王朝,穩定和控制了整個西域。

但是……

都護府的都督,應該尋覓繼任者了……

薄世現在雖然還能再做四年。

但是,繼任者卻必須現在就開始培養。

不能再出現班定遠的西域都護府那樣的悲劇了。

劉徹站起身來,對著旁邊的王道吩咐:“去請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入宮吧……”

“諾!”王道恭身退下。

當薄世入宮,見到劉徹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

天子竟然赫然換上了一身常服,如同一個尋常的關中貴族子弟一般,站在御花園的走廊上。

向來與天子形影不離的奉車都尉劇孟則帶著十幾個精干的侍從,同樣換了一身便服,就像貴族和大商人家里的仆從一般,侍立在天子身后。

“都督來了……”劉徹見到薄世,笑著招手:“來來來,換上便服,與朕出宮一趟……”

薄世聞言一愣。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說什么話。

秦漢以來,也不知道是關中的民風還是風水問題。

總之,統治者喜歡微服的記載,就屢見不鮮。

皇子、太子甚至天子,魚龍白服,見游閭里的故事層出不窮。

當今天子未即位前,就常常微服,出入閭里和鄉村亭里。

甚至曾便服尋訪河東,以至于挖出了河東窩案,讓整個河東郡官場為之一空。

至今,河東官僚依然震怖于此。

但,即位后,卻很少聽說這位曾經微服了。

今天這是要鬧哪樣?

但,作為大臣,尤其還是敏感的外戚,薄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必須嘗試一下勸阻。

不然,要是這個事情傳出去,他這個現在還算頗有賢名的外戚,名聲立刻就要臭大街。

淪落到幸臣和奸佞的行列里,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陛下,欲微行,臣以為不可!”薄世頓首拜道:“豈不聞,秦皇帝嘉平之變?”

劉徹聽了,微微一笑。

秦漢兩代,君王和皇子們喜歡到處亂逛,留下了無數傳說和故事。

但是……

俗話說的好,夜路走多了,終究也要遇到鬼。

秦始皇三十一年,冬十二月,秦始皇改臘月為嘉平,正式踏上尋仙之路。

同年,秦始皇微服出行,游戲民間,結果行至蘭池,半夜遇到一股盜匪。

好在秦始皇本人武藝高強,隨行的侍從也夠給力。

不然,一代雄主,估計都要喪命盜匪之手。

事后,秦始皇勃然大怒,調動軍隊,封鎖道路,阻隔交通,大索關中二十日。

封鎖程度甚至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嚴苛地步。

史載,當時,咸陽粟米一石一千六百錢,足足上漲了數百倍!

此事史稱嘉平之變。

劉氏鼎立后,也喜歡魚龍白服。

尤其是太宗以來,皇帝、太子、皇子,偷偷微服去民間的故事,數不數勝。

而發生的意外和簍子,一點也不比秦代少。

先帝不就一棋盤砸死了吳王太子,結果埋下了吳楚之亂的導火索嗎?

劉徹擺擺手,道:“朕知之,卿勿復言也!”

魚龍白服,當然有風險。

所以,即位后,劉徹就不再微服出行了。

他始終呆在被羽林衛和虎賁衛以及南北兩軍編制的嚴密保護網中。

在宮廷之內,兩步之內,千里之外,都不可能有人能傷害到他。

而出宮的話,就未必能保證了。

這些年來,他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數。

更重要的是,對于東宮,劉徹一直不放心。

所以,那時候,他要是離開未央宮,是存在一定可能,被東宮忽然襲擊的。

但現在……

整個長安的一切軍隊和官僚組織,都已經被他掌握了。

東宮太皇太后也宣布避居。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徹已經具備了微服出行的條件。

“朕為天子……”劉徹看著薄世:“若不能知市井百態,民生疾苦,與瞎子、聾子和傻子沒有區別!”

盡管,劉徹現在有著繡衣衛,為他監控民生和民情。

但,繡衣衛報告的事情,其實也是有選擇的。

甚至,是報喜不報憂的。

這是官僚的本質,也是想要升官的人的必然抉擇。

從登基到今天,已經有四年多了。

劉徹四年多沒見過關中,甚至長安最基層最底層的市井生活。

這對一個皇帝來說,是致命的錯誤!

任何政策和任何制度,一旦離開了實際,就等于是在閉門造車。

一拍屁股,就出的政策,能有個什么好果子?

不用看別人,看王莽就知道了。

遠離百姓,遠離生活,是所有帝王自取滅亡的開始。

而接近百姓,貼近百姓,則是一個王朝中興的起點。

漢室為何能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靠的不是帝王們給力,大臣們用心。

而是皇帝和統治階級,始終清楚基層的情況。

見到天子這樣說,薄世也知道勸不下去了,無奈,他只好低頭道:“請陛下準許臣為貼身護衛!”

萬一出了意外,就給皇帝擋槍子唄。

于是,這個事情就這么決定了下來。

因為劉家天子的騷包性格,所以,在北闕城樓下的公車署,實際上這些年都變成了劉氏皇族出宮前偽裝的必經地。

因為,公車署是一個對外開放,但嚴進寬出的地方,而且,出了公車署的大門,就能轉到御道上,通過御道,可以前往整個長安城的任何一個地方。

劉徹自然也不例外,他帶著薄世和劇孟以及大約七八個隨從護衛,乘坐三輛馬車,從公車署的北門出口,駛出未央宮的宮墻范圍,進入御道。

而剩下的三四十位護衛和侍從,則偽裝成商賈、平民、官吏,游蕩在劉徹身后和身前。

這也是老劉家吸取了秦始皇當年遇到盜匪的教訓而改良的一個措施。

除此之外,一支兩百人的軍隊,在劉徹出宮后一刻鐘,從北闕出發,打著巡邏的旗號,實際上是保護的人馬。

自從馬車上了御道,劉徹就感覺有些興奮,還有些緊張。

這正常。

換了隨便任何人,整整四年,絕大部分時間都宅在一個地方,哪怕這個地方足夠大,其實心理也會受到影響。

更別提是皇帝了。

每天都用著相同的腔調說著相同的話。

所有人都在歌功頌德。

大臣們永遠用著仰視的目光看著,妃嬪們永遠是一副垂憐的模樣。

在這樣的環境里,其實,皇帝很容易出現心理疾病。

從某些程度上來說,秦漢帝王酷愛微服,是為了舒緩自己的心理,釋放內心的壓抑。

“陛下,先去哪里?”負責駕車的劇孟在車外問道。

“去直市吧!”劉徹說道:“朕已經有數年沒有見過直市的模樣了……”

直市,是他起家的根源,俗套一點,就是龍騰之地。

所有皇帝和君王,都會對自己最初的根據地,有著獨特的情感。

劉邦就特別照顧豐沛,尤其是沛縣的父老。

太宗皇帝終生都眷顧和眷念著晉陽的山水和人民,在位之時,曾經兩回晉陽,與父老暢飲。

到了劉徹這里,也不例外。

思賢苑與長安九市,永遠是他心里的類似故鄉一樣的地方。

是一個精神寄托。

而且,這兩個地方,也是兩個劉徹觀察的標本。

通過觀察思賢苑的民生和百姓的日常生活,劉徹能知道現在漢家最高水平的農業技術發展到了哪一步。

而通過對長安九市的觀察,劉徹能知道,現在天下工商業,尤其是手工業的發展動向。

思賢苑,這些年,劉徹常常會去,甚至有空就去。

雖然只是走馬觀花,但卻多少能彌補一些。

而這長安九市,自他登基后,就一直是通過繡衣衛來觀察。

“但愿這些家伙沒有太過坑爹……”劉徹在心里想著。

劉徹很清楚,下面的人,永遠不會報告全部的真相。

這是任何人,哪怕是神仙,也無法控制的事情。

尤其是這長安九市,利益大的嚇死人。

每天的交易量和現金流,多的能養活整個長安甚至整個關中的游俠。

利益動人心,難保不會有人玩花樣。

當劉徹的馬車,駛進直市時,入眼的,是一片繁華的市井。

此地,與四年前相比,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四年前,這里只是長安城的編織地,地位在九市中排名倒數,但今天,此地卻已經成為了長安城最繁華的一個地方。

因為,這里已經從當初不起眼的柳條制品和其他編織器皿的加工中心,變成了整個長安最大的私營造紙和印刷基地。

原先的柳條編織商人和手工業者,甚至被新興的印刷和造紙商人,擠到了市場的一個角落里去了。

造紙和印刷,這兩個新興產業,在此地蓬勃發展。

是以,直市在長安人嘴里,已經從過去的‘柳市’變成了今天的紙市。

“陛下,現在,直市共有大小造紙工坊四百余家,印刷店鋪百余家,所有長安,甚至關中的書籍和紙張,大半由此供應……”王道在劉徹身邊悄聲報告著:“少府的考工室,幾次想要關閉此地了,但都被丞相駁回……”

劉徹聽了點點頭,考工室想關閉這里,倒是可以理解。

因為,在三年前,考工室靠著賣紙,歲入千萬。

但,直市的商人崛起,并且取代了國營紙張的地位。

直市的商人,以其更廉價和更方便的優勢,將考工室的紙張買賣打的節節敗退。

而因為少府自己連印刷國家規定的出版任務都忙不過來,民間印刷業務,也全部都被商賈搶光。

這些,繡衣衛都有過報告。

但,這私營的紙張和印刷生產,劉徹從未親眼見過,也從未聽到繡衣衛報告過。

所以,他很好奇。(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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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2: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四節 萌芽

馬車剛剛停下,立刻就有好幾個店鋪的伙計圍了過來,招攬生意。

“貴人,貴人……”七八張嘴巴在馬車外面嚷嚷著,一個個口燦蓮花。

“不知道貴人是買紙,還是要印刷?”

“蔽店的紙張,在整個長安以物廉價美著稱!”

“蔽店的雕刻師傅,俱是從少府請來的大師,更有少府甲等名匠親自坐鎮,絕對可以滿足貴人的一切需求……”

這些嚷嚷聲,讓劉徹身側的王道身子有些發抖。

劉徹微微抬眼,看了看王道的模樣。

鼻子里哼了一聲。

后者立刻就跪下來。

“行了,行了,這些事情回去后再說……”劉徹提著腳尖踹了這個家伙一腳。

對于這樣的情況,劉徹早有預計了。

少府卿的事務,龐大而繁瑣。

整個機構上上下下,幾近數十萬的官僚、工匠、宦官、奴婢。

如此龐大的一個機構,自然有人會出去撈外快,做私活。

別說是現在,就是再過兩千年,國企的設計師、工程師,偷偷在外面接單,甚至自己開個工作室,也不稀奇。

這種事情,劉徹也懶得管。

反正,少府只要能完成任務。

那他有空的話,在外面接單。

劉徹是管不著也懶得管。

但是……

問題,真的是只有這么一點嗎?

劉徹走下馬車,抬眼看了看四周。

忠誠可靠的護衛們,已經在劉徹的馬車外面,形成了一條人肉保護墻。

那些店鋪的伙計,都被隔離在馬車的十步之外。

“我想要這種紙一萬張……”劉徹從懷里摸出一張潔白而有澤的紙張,問道:“你們誰能提供?”

“價錢,不是問題!”

那張紙,旋即就被一個侍從官遞給了眾伙計。

這些家伙接過紙張后,仔細看了看。

“貴人……”一個臉上長了顆痣的伙計滿臉笑容的討好道:“此乃御紙啊……”

能被老板委派來招攬生意的,當然都不是什么廢物。

至少也是行業內頂尖的人物。

“請恕我家店小,不能提供……”那人嘿嘿笑著,卻在一個勁搓著手。

劉徹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

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印章,丟給他,道:“仔細看看!”

那人接過一看,頓時就打了稽首,拜道:“原來是高粱侯公子當面……”

他立刻就有了底氣了。

高粱侯!

這可是天生自帶光環的男人啊!

在今天的漢家列侯圈子里。

高粱侯的地位是跟瓚候等萬戶侯的地位是一樣的。

是可以使勁作死,而不用擔心會被廷尉請去喝茶的家族。

原因很簡單。

本代高粱侯的生父就是哪位被齊王田橫烹了的高祖大臣,現在天下儒家最大的笑柄來源之一,自號‘酒、徒’的酈食其之子酈疥。

他還有個堂弟,名叫酈寄。

就是當朝的特進元老,武苑祭酒!

可謂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

酈氏現在是朝堂上僅此丞相長平侯和車騎將軍東成候的山頭。

許多人做夢都想攀附上酈氏。

只是……

這御紙,依然不是那么好弄啊。

這人微微垂頭拱手道:“公子容稟,這御紙,少府那邊管得緊……”

劉徹微微一笑,對著身旁的劇孟拍拍手。

后者立刻取來兩個金餅,擺到了對方面前。

黃橙橙的小可愛,綻放著讓人難以把持的光澤。

那人頓時就噎住了,喉嚨里使勁的吞咽著唾液。

兩個金餅,就是兩斤黃金。

金一斤,值錢過萬。

“錢不是問題……”劉徹擺出一副‘壕’的面目:“關鍵是你們有沒有?”

“有……”那人立刻就笑著阿諛起來:“怎么可能沒有……”

其他人在黃金的刺激下,也紛紛說道:“貴人,貴人,鄙店也有啊!”

“最快什么時候能得?”劉徹直接問道。

“半個月!”有人迫不及待的說道。

“十天!”有人眼珠子都紅了。

“五天!”一個穿著勁裝的男子擠進人群,直接大包大攬起來:“貴人請給某家五天時間,一萬張御紙,一定給您準備好!”

此人的到來,瞬間讓其他人做鳥獸散。

“五天?”劉徹有些不敢置信了。

“是的!”那男子拱手道:“五日!五日之后,一萬張御紙,準時奉上!”

“只是價錢……”他嘿嘿笑著:“一口價,一百萬!只要五銖錢!當然,少府御制的金餅也可以!”

“一百萬?”劉徹更加有興趣了:“果真嗎?”

“然!”那男子拍著胸膛:“貴人可以去長安打聽打聽,某家楊越向來是說到做到,絕不拖延!”

“考工司左丞楊慎是閣下的?”劉徹一聽,立刻想起了一個名字,故意問道。

“正是某家大兄!”

劉徹聞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點頭頷首,道:“善!”

“就這樣約定了!”

“五日之后,閣下將紙張送至高粱侯府,一百萬現五銖,絕無二話!”

“諾!”楊越大喜,說道:“就這樣決定了,五日后,一定將紙張送至貴人府上!”

“這兩錠金餅,就算定金吧!”劉徹笑瞇瞇的讓劇孟將金餅送到對方手上。

楊越喜滋滋的收下那兩塊金餅,笑著道:“貴人可還需要刻印?”

劉徹笑著擺擺手:“暫時沒這個需要……”

楊越聞言,也不糾纏,喜滋滋的抱著那兩塊金餅,將之踹到懷里,然后,說道:“那小的就先告辭了,貴人若有需求,可來某家的小店,就在這直市旗亭之下……”

劉徹笑的更開心了。

他適時的提出了一個要求:“我想去閣下殿中看看,方便嗎?”

“方便!”剛剛做成一筆大買賣的楊越正愁怎么跟這位貴人拉上關系呢,立刻一口答應。

“那就勞煩閣下帶路……”劉徹笑著說道。

一刻鐘后,劉徹一行被楊越帶到了直市中心的一個店鋪前。

劉徹對此地還有些印象。

在記憶里,此地曾經是常年冒著蒸汽,日夜不停的在吞吐著白煙的柳條加工作坊。

但現在,此地卻成為了一個紙張和書籍的海洋。

隨處都能看到,堆滿了店鋪內外的紙張和裝訂好的書籍。

街道兩側,更是停滿了馬車。

馬車上,不是堆滿了紙張,就是堆滿了雕刻好的木板。

“閣下的作坊不在城內啊……”劉徹一看這個情況就知道了,這些家伙肯定是只在長安城內營業,而生產基地,則可能都在城外。

“貴人好眼力!”楊越笑著逢迎道:“現在,執金吾和衛尉衙門抓得緊,誰還敢在長安城里開造紙作坊?所以,大家將作坊都移到了城外的莊園,甚至移到了鴻固原之外……”

“反正,如今道路便利,左右不過雇人運輸而已……”

“哦……”劉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貴人請入內……”楊越掀開自己店鋪的簾子,將劉徹一行帶到里面。

一進門,劉徹就聞到了一股濃烈帶著書卷氣的香味。

只見左右兩側的柜子上,都碼滿了各種各樣的紙張。

從質量低劣的粗麻紙,一直到現在公卿大臣們都在使用的官紙,甚至劉徹還看到了在邊角的角落里,還擺放著幾個硬紙扎成的紙甲。

“閣下還做白事啊……”劉徹問道:“怎么樣,這紙甲能賣得出去嗎?”

很早以前,劉徹就聽繡衣衛報告過,有百姓用紙甲給先人做陪葬的故事。

相比竹甲和藤甲甚至是高仿的軍隊制式甲胄。

這紙甲以價格低廉而廣受歡迎,據說,現在,尋常百姓喪事,都要買上幾個紙甲,作為陪葬品。

“還行吧……”楊越笑著道:“不過是賺個辛苦錢……”

他嘆著氣道:“現如今,買賣不好做,尤其是這紙張印刷,賺的都是辛苦錢……那像貴人,隨便就能從加恩封國,日進斗金!”

劉徹呵呵一笑,他拿起一疊白紙,問道:“這些紙張都是閣下的作坊所出?”

“然!”楊越點點頭,說道:“不敢欺瞞貴人,其實便是那御紙,鄙人那作坊也能生產,只是產量少,生產慢,暫時還不如少府,但到了明年……嘿嘿……”

“嗯?”劉徹好奇的問道:“我聽說,除了少府之外,無人會那御紙之法啊!”

現在,漢室最高等級的紙張,是少府在蜀郡生產的。

整個生產程序繁瑣而復雜,所產的紙張,潔白如玉,薄如蟬翼,廣受皇室和貴族歡迎。

因為產于蜀郡,又稱為蜀紙。

什么時候,民間也學會了?

“然!”楊越恭身道:“少府用紙,確實外人很難學會……”

“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楊越道:“只要有關系,總能想到辦法……”

劉徹越聽越覺得有意思了。

這一幕場景,豈非是似曾相識?

劉徹看了看著店鋪內陳設和擺放的紙張,問道:“閣下的作坊,有多少雇工啊?”

“大概七百余人……”楊越聞言,卻是炫耀著說道:“在整個長安,鄙人的作坊,都是數一數二的!”

一個造紙作坊居然有七百多個工人!

這讓劉徹吃驚不已。

“這么多工人!”劉徹笑著道:“閣下的本事可真不小……”

“嘿嘿……”楊越矜持的笑了一聲,然后拱手說道:“正因為有七百多張嘴巴,在等著某家發薪,某家不得不日夜操勞啊……”

“敢問閣下,現在關中最大的作坊是誰在經營?所產何物?”劉徹想了想,故作好奇的問道。

“自然是田氏的布帛作坊和師家的車馬作坊!”楊越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說道:“田氏的布帛作坊,雇工居然兩三千之多,日產布帛上千匹,等于是天天在印錢!”

“據說……”楊越壓低了聲音,說道:“那田氏研究出了一種全新的織布機,但卻不去領桃候的賞格,而是私下自己用了……”

“至于那師氏的車馬作坊,光是木工和鐵工,就有數百人,學徒和工匠無數,每日都要修葺和制造各種車馬數百輛!”

劉徹聽了,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繡衣衛……呵呵……”劉徹在心里冷笑兩聲。

事實證明,一家獨大要不得!

“看來,得搞個東廠了……”劉徹在心里想著。

這出門才多久!

就發現了繡衣衛至少瞞了三個事情。

也不知道,這些家伙是賊膽包天,還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劉徹知道。

在關中,資本主義的萌芽,已經長出了第一片嫩芽。

而且,因為中國的特殊國情。

他們與官府和貴族的力量,詭異的共生了在一起。

劉徹敢打賭。

這個楊越,肯定是少府考工令的黑手套,是被推到前面來的人物。

這也是中國特色了。

所以商人,都離不開政治,離不開官僚。

這也就意味著,在未來,中國的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可能會跟后世西方的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產物。

劉徹繼續看著這店鋪內的東西。

忽然,一個放在角落來的棋盤狀器皿引起了他的主意。

劉徹走過來,撿起那個東西,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后伸出手指,拿捏了一下那東西上的幾個金屬塊,將它們翻過來。

“閣下,這是何物?”劉徹對著楊越招招手,問道。

“哦……”楊越看了看那個東西,笑著道:“此乃鄙店一個不成功的實驗……”

楊越從那個棋盤里拿起一個拇指頭大小的金屬,在手里把玩了一二,然后道:“貴人當知,如今天下,蓋以雕版為印,無論少府還是民間,皆以雕刻為印刷之用!”

“或以木版,或以銅版……”

“鄙人有位好友,因此突發奇想,想要嘗試以青銅鑄字,然后靈活組合使用,如此,就不必雕刻用版了,只需要鑄好一套常用字,則可永永使用……”楊越拿著那個金屬字,然后嘆道:“可惜,這青銅字,鑄造耗時,而且極難成型……”

劉徹點點頭,這也是現在限制了金屬活字的技術條件了。

“閣下何不以鉛試試?”劉徹笑著提出建議:“鉛能軟,更易塑性,容錯率也更高,而且成本低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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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節 自取滅亡

出了那家店鋪,劉徹帶著人,坐上馬車,離開直市。

“陛下,奴婢有罪!”一上車,王道就撲通一聲跪下來。

劉徹笑了笑,沒有接話。

只是對在外面駕車的劇孟說道:“奉車都尉,中車侍郎累了,你派人將他送回未央宮吧……”

王道聞言,立刻就不斷的磕頭。

他很清楚,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從此,一文不值!

宮廷里曾經有過太多太多類似的先例了。

身為宦官,失去皇帝的信任,幾乎就是等于自絕于天下。

但劉徹這次卻是鐵了心了。

“還不快回宮?”劉徹冷眼看著他:“非要在這丟人現眼嗎?”

于是,王道只好重重叩首,然后哭著走下馬車,然后在兩個侍中的押送下,踏上回宮之路。

這條路,對他而言,肯定不是那么好走的。

“朕早就說過,不要貪,不要拿,更不要想背著朕玩花樣!”王道走后,劉徹仿佛是對著天花板說道:“可總有些人聽不進去!”

“跟不上朕的,朕不會等他!”

這句話明顯是說給薄世和劇孟聽得。

兩人哪里聽不明白?

“先帝衣冠哪里不是還缺個侍奉的宦官嗎?”劉徹命令道:“告訴太常,讓王道去給先帝侍奉衣冠吧!”

“諾!”立刻有宦官興高采烈的領命。

王道的倒下,意味著一個新的巨頭將要崛起。

大家都有機會!

至于王道會不會起復?

這個可能性約等于零。

原因很簡單,有史以來,所有被天子懲罰去侍奉先帝衣冠的宦官,沒有一個能起復的。

他們永遠被束縛在先帝的陵寢和神廟之中,在孤寂和默默無聞中死亡。

“陛下,這是不是有些過了……”劇孟終究是個講義氣的人,他見到王道這個下場,莫名的也有些兔死狐悲。

在外界的眼里,他和王道是一類人。

他是幸臣,王道是宦官。

都是為士大夫所不容,被輿論所蔑視的群體。

今天王道的下場如此凄慘,明天他也可能會落到這樣。

“吾不愛一人以謝天下!”劉徹淡淡的打斷了劇孟的勸說:“朕不是唐明皇,他王道,也不是高力士!”

薄世和劇孟聞言紛紛低頭,不敢再多嘴了。

唐明皇和高力士是誰?

他們不清楚。

但他們知道,天子的意思和態度已經很明顯。

敢背著他搞小動作的人,決不饒恕!

“看來,朕以后要隔三差五的出來看看了……”劉徹說道:“朕要不出來看看,不知道要多少事情,要被人瞞著!”

宦官和官僚們聯手,封鎖某些消息和刷掉一些情報,不讓皇帝知道。

有史以來,就屢見不鮮。

最典型的就是趙高哄騙秦二世,讓他以為天下升平,壓根就沒有什么農民起義,不過是些盜匪。

等陳勝吳廣勢大難制時,秦二世才發現:我曹,什么情況?

但農民起義軍那個時候已經逼近關中了……

所以,野史說,趙高是為了復仇,這并非空穴來風。

而在漢室的歷史上,也發生過宦官聯手封鎖情報的事情。

那一次,造成了武帝培養了數十年的太子劉據自殺,巫蠱之禍牽連無數,大漢帝國差點因此滅亡。

有這兩個故事在,劉徹怎么容得下,王道居然對他封鎖消息和情報?

“出城吧!”劉徹不想再提這個事情,他對著劇孟吩咐:“去城外的作坊看看……別告訴朕,你不知道這些商人的作坊所在地!”

“諾!”劇孟當然是清楚的。

劉徹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導致他的親信王道,居然敢瞞他,作為他的耳目的繡衣衛也不報告——要知道,在繡衣衛的體制設計中,劉徹定下了一個名為直奏的制度:假如某位繡衣衛的指揮使,覺得事關重大,但他的報告卻沒有批復,那他就可以申請直奏君前,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有繡衣衛指揮使申請直奏,哪怕劉徹當時正在女人肚皮上,也會立刻接見。

但是,繡衣衛上下八位指揮使,包括專責監察長安的三人,沒有一個人申請直奏。

這意味著什么?

劉徹再清楚不過了——有人不想他這個皇帝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而且,這個人手眼通天,居然能打通關系,真的埋下了這個事情!

這才是最恐怖的!

作為皇帝,最重要的事情有兩個。

第一:兩步之內,必須全是自己人,全是對自己忠心耿耿,沒有二心的人。

第二:耳聰目明,能掌握天下動態和情報,知道曾經發生過什么,出現過什么。

換句話說,是一切盡在掌握中。

但,現在有人破壞了劉徹的這兩個基本權利。

居然讓他如同瞎子聾子一般。

這事情,肯定不簡單!

兩個時辰后,劉徹一行的馬車車隊,來到了長安城外,距離鴻固原約三十里左右的一處河流旁。

渭河滔滔奔流而下。

遠方的平原上,原本是阡陌連野的農田,已然消失。

這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作坊運營中心。

劉徹僅僅舉目眺望,就發現了至少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作坊,林立于此。

無數的污水和廢棄物,被排入渭河中。

河里面,一片渾濁。

許多的死魚,散發著腐臭味道,郁積在一起。

遠方的山林中,甚至有濃煙升起,一個個聳立的煙囪,讓劉徹看了冷笑不已。

“這就是他們在瞞著朕的事情了……”劉徹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講道理的話,現在的造紙和紡織,都是手工業。

手工業意味著污染小,可控制。

但是……

看著此地,劉徹覺得,這幫家伙,肯定不止在玩手工業。

至少也是一個密集型的血汗工廠!

“朕能看到什么?”劉徹問著身周的其他人:“包身工?奴工?童工?還是別的什么?”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九卿們知道嗎?”劉徹又問道。

“丞相和御史大夫知道嗎?”

依舊沒有人敢回答。

但沒有敢回答,正說明了問題。

“此地存在有多久了?”劉徹又問道。

“已經一年多了……”終于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了。

“一年多啊……”劉徹笑了起來。

莫名的,劉徹想起了他曾經看過的一部神劇《是,首相》。

他的心里,冒出了一句名言:瞞上不瞞下。

現在,看來,這情況是包括他在內的高層(三公九卿)統統被瞞在鼓里。

劉徹能理解,為什么要瞞著他了。

也能理解,為什么這些人要瞞著三公九卿了。

誰他媽敢把這個情報報告上來?

看看這一段的渭河吧!

這水里的污染物和垃圾,多的能讓人作嘔。

這里的水源,已經不再可以飲用了!

此事,要是被捅到朝堂上,要掉多少腦袋?

反正劉徹自己是數不清楚了。

但……

他們能瞞多久?

紙是包不住火的!

“這些傻瓜!”劉徹罵道:“這是自取滅亡啊!”

然而,這正是資本的本性。

為了利益,他們能親自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

然而,這個爛攤子,劉徹卻不得不幫他們收拾了。

想要發展工業,尤其是大工業。

污染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可以說,污染就是工業化,工業化就是污染!

又想要發展,又想要環境。

那是做夢!

在沒有核聚變之前,人類想要純綠色無污染,這不是弱智就是腦殘。

但,眼前的這個情況,旁的不說,單單是這段河流中的情況,是不能被捅到朝堂上的。

一旦捅上去,不僅僅要掉一圈腦袋。

還會掀起一股反工業和反技術的潮流。

儒家和黃老派,肯定會扛起‘機變械飾’的旗號瘋狂攻擊墨家和少府引導出來的新技術和新器械。

更可怕的是,南陽的重工業基地,也要gg思密達。

中國的士大夫和傳統的思想輿論,必然不會接受,任何要破壞自己環境,還可能禍及子孫的工業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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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3: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六節 整頓(1)

劉徹低頭看著這一段渭河里渾濁的河水。

萬幸的是,水里面應該沒有各種重金屬和化學制品。

充其量,不過是大量的廢水和生活垃圾長久以來排泄到這一個河段造成的。

換句話說,只要給時間,大自然自己就能平復這些傷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劉徹下令道:“劇孟,立即持朕之節,發虎賁騎士,輕裝來此,候朕命令!”

虎賁衛跟羽林衛最近都在長安以東的霸陵牧場附近進行訓練。

這也是劉徹現在最佳的選擇。

這里的事情,必須被封鎖住,并且,不可以被外界所知,尤其不能被擺到臺面上。

一旦被擺到臺面上,那就完蛋了。

整個天下的輿論和思想界,都要爆炸!

其沖擊波和余威,足以讓劉徹至少十年不敢再動嘗試孵化工業的念頭。

“湯武網開三面,四海咸服……”劉徹在心里呢喃一聲。

有時候,祖宗太給力了,也是問題。

就像在工業化這個事情上,中國的問題,就在于祖宗們實在太給力了。

早在遠古的蠻荒時代,在那個結繩記事的時代,燧人氏鉆木取火之后的時代。

伏羲氏仰觀天文,俯察地理,法像天地,于是有了諸夏文明。

從那時候起,諸夏民族的哲學與思想就永遠無法離開人與自然這個大命題。

尤其是士大夫和學者。

對士大夫和學者們來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樣的世界才是正常的。

要是讓他們看到眼前的這些景象。

這些家伙估計要瘋。

而作為統治者的皇帝而言,倘若劉徹不是穿越者。

他見到這個情況,第一個反應必然是——哪來的賊子,居然敢壞朕的江山?

對于古代中國而言,破壞自然,污染環境這種事情,跟挖自己的祖墳沒有差別。

誰要敢挖中國人的祖墳,那必然是要不死不休的!

而眼前的這個場景,假如被捅到朝堂,那就不僅僅是挖祖墳的問題了。

在這個彗星回歸都象征著戰爭和死亡,日蝕月食,意味著皇帝要檢討自己的時代。

環境被破壞,水源被污染,土地不再正常生長出五谷。

那就不僅僅是一個罪己詔就能擺平的事情了。

這甚至可能被人認為是‘獲罪于天’的證據。

“隨朕看看,這些家伙到底搞出了什么樣的怪物吧……”劉徹揮手,帶著隨從們走向遠方那片猬集在一個個莊園的河岸邊的作坊群。

經過一刻鐘的短途步行后,劉徹終于接近了第一個正在熱火朝天工作的工坊。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非常原始,完全沒有工業痕跡的,全手工工坊。

兩三百個壯丁,著上身,輪著一柄柄的鐵錘,不斷的在火熱的火爐前捶打。

一件件的農具,漸漸成型。

都是些很簡單的農具。

不過是將材質從青銅或者木制,換成了鐵器。

工坊的外面,更是堆滿了各種已經打制成型的農具。

劉徹看了看,都是些耒耜一類的舊農具或者鋤頭之類的新農具。

劉徹觀察了一會,發現這些人都是在做著一些簡單的重復工序。

幾乎每一位工人,都只會負責一個工序——既只鍛打一個地方,而將下一個工作,交給其他人。

工棚中,幾個同樣光著上身的男子,似乎扮演著一種類似質檢員和監工的角色,察看和檢查這些工人的產品。

“這是少府的工作方式……”劉徹只看了了一會就明白了。

簡單的原始的流水線生產和集約化生產,早在兩百年前,商君變法后就出現在秦的少府體系中。

發展到巔峰時,秦的少府能生產制造供應整個秦軍所需要的一切產品。

從武器到甲胄,從箭簇到護腿,從干糧到調味品和醬料。

沒有什么是少府所不能生產和制造的。

那幫變態建造了龐大的驪山秦始皇地宮。

旁的不說,單單是號稱世界第八大奇跡的秦始皇兵馬俑,就足夠讓人們明白,秦少府的戰斗力有多強。

漢少府雖然沒有秦少府那么給力。

但也是一個龐大而復雜的機構。

依然繼承了秦少府的許多先進的智慧和制度。

其中就有這分工合作,流水線生產的制度。

但,秦漢的少府,除了分工合作,流水線生產外,還有一個物勒工名的制度。

任何一件武器,甚至是箭簇上,都能找到它產自那里、誰制造的以及主管官員的詳細信息。

出了問題,能直接追溯到整條鏈子上的所有人。

但,眼前的這個工坊,看上去似乎只學了怎么分工合作,而將物勒工名拋之腦后。

不過,這也正常。

商品經濟時代,質量算個毛?

數量和價錢才是關鍵。

商人跟資本家,都只會追逐利潤、

劉徹繼續向前,一路上看到了織造工坊、造紙工坊、陶瓷燒制工坊還有生鐵冶煉工坊。

這一家家的工坊,基本都是由關中的豪強巨頭們所開。

田家、楊家、孟家、王家。

當然,也有外來的地頭蛇。

譬如,師氏的車馬制造工坊以及魯國大賈邴氏的冶鐵作坊。

基本上,這些作坊都讓劉徹看到了少府的影子在其中若隱若現。

許多作坊的陳設和布局甚至工人們的工位,都是照搬的少府體系。

甚至,劉徹懷疑,連管事的和監工,也是少府那邊出來撈外快的。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一路行來,還沒有走完一半,劉徹就發現,此地已經猬集了起碼兩千多名工人。

這在西元前,毫無疑問,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兩千多名工人!

在這個一個大縣撐死了十萬左右人口的時代,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這意味著,最少有兩千多戶家庭,已經從農耕轉向了手工業。

資本主義的第一片嫩葉,似乎已經萌發出來了。

但是……

可惜……

“作死啊!”劉徹沉沉一嘆。

就在他感慨的時候,旁邊的一個工坊中,一個工人似乎是因為太累了,手上動作稍微一慢,就被監工一腳踹在地上,然后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工人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忍受著責罰。

但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心中,必然有著怒火。

“這些商人跟過去一樣,既得罪了上層,又獲罪于人民……”劉徹對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薄世說道:“自取滅亡,指日可待!”

“但……朕不能讓他們滅亡……”劉徹回頭問道:“卿知道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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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4: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八節 整頓(2)

薄世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場景:渾濁的河水,幾乎堵塞在一起的垃圾,以及漂浮在其中的腐爛死亡魚蝦。

而在河岸旁,一個個工坊,叮叮當當,砰砰砰的響個不停。

無數發黑和帶著各種垃圾的污水,混亂而無序的從地面,從溝渠排入渭河。

一個個工人,揮舞著各種工具,汗流浹背的工作。

兇神惡煞般的監工和管事,到處巡邏,稍有不慎,輕則臭罵,重則毆打。

所有的人,上到管事的,下到做工的,甚至就連負責打掃的雜役,都充滿著戾氣。

在他的心中,怒火在燃燒,良心在顫抖。

正所謂:君子遠庖廚。

對中國的士大夫貴族而言,他們的道德潔癖,在很多時候,都是極強的。

尤其是,當某些事情與他們無關時。

這個時候,薄世又聽到了自己的君王的問題:“但朕不能讓他們滅亡!”

“卿知道原因嗎?”

薄世,當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于是,他低頭道:“臣愚鈍,請陛下教之……”

“因為……”劉徹沉聲說道:“這是未來啊!”

不會有人知道和想到,這些原始的簡單的甚至是毫無人道的最簡單的密集型手工業,最終會通向工業化。

而工業化對人類的意義,就像數十萬年前,人類的祖先,第一次從森林走向草原,他們被迫直立,解放自己的雙手一般重要。

工業化,哪怕是最簡單,最基本的工業化。

也足以讓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稱霸整個世界。

這是一條唯一能讓中國走出歷史周期律的道路。

然而,除了穿越者,沒有人能知道。

在大家的眼里,事實就擺在他們眼前。

眼前的一切,都屬于罪惡和魔鬼的產物。

他們污染環境,制造各種惡臭的廢水。

他們擠占土地,讓百姓不去耕作,而是來到工坊,被監工和管事和毆打。

他們甚至不將工人當人看。

在這些工坊里,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工人,是帶著鐐銬在工作。

無論是從道德上,還是思想上,絕不會有士大夫和貴族能接受得了一個這樣的‘未來’。

至少,薄世從這里面看不到任何的美好。

有的只是對社稷江山環境的破壞和充滿了戾氣,完全沒有任何溫情一面的人際關系。

在薄世眼里,此地就是一個火藥桶!

就是一個大澤鄉!

這里的工人,似乎只等著有人喊出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了。

他抬起頭,看著劉徹,低頭說道:“陛下,臣雙眼所見的,只有罪惡!”

劉徹點點頭,表示贊同。

資本為了利益,會本能的去行動,本能的進行剝削。

逐利的資本,會踐踏和撕碎一切舊有的溫情脈脈的人際關系和社會秩序,并且將一切都明碼標價,展示給世界。

沒有什么,是資本所不能交易和出賣的。

但是……

誰又能想到,在最黑暗最骯臟最不為人所恥的惡臭之中,居然能滋養出空前的文明和空前發達的世界?

即便是,那兩位寫出了資本論的人,也預料不到,資本所能發揮的作用和對世界進步的促進。

即使是,那位號召世界無產階級砸碎自己的枷鎖的人,也預見不到,在工業發展和時代進步后,人類居然能做到那樣的地步。

從第一次工業革命發祥,人類只用了不到三百年,就摸到了機器生產機器的大智能化時代的門檻。

人剝削機器的曙光初現。

雖然,現在的漢室,別說是工業革命了。

就連工業這兩個字,都還沒摸到邊。

最先進的水力鍛錘機械,撐死了也不過是歐陸的中世紀水平。

現在的漢室,總體技術水平和基礎積累,大約也就是個唐宋的水平。

甚至,在許多方面,尤其是基礎材料和基礎學科方面,全面落后唐宋。

也就是在思想上和國家的動員能力和一些特殊項目上超越了唐宋。

以這樣的水平,劉徹在有生之年內,是肯定聽不到蒸汽機的轟鳴聲,也看不到排隊槍斃的盛況了。

他能做的,其實也就是打好基礎,累積技術,做好準備。

讓子孫后代們,能生活在一個那樣的時代。

但,劉徹不能將那樣的一個未來,告訴自己的臣子和天下的百姓。

因為不會有中國人想要一個天空被霧霾籠罩,河流被污水染成各種顏色,就連空氣里也充滿了pm2.5的世界。

哪怕你告訴他們,這只是暫時的,只要忍個一兩百年,等技術進步了,這些情況就會消失。

這是因為,中國的文明程度實在是太高了。

而文明程度越高,對污染的容忍度就越低,對自己生活環境的要求就越高。

所以孟子對齊宣王說: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故君子遠庖廚。

這都是很好的,極好的,甚至非常棒的思想。

后世西方的歐陸,一直要等第三工業革命后,當他們穿上西裝,打起領帶,才會意識到這一點,然后圣母心泛濫的不可收拾。

連小動保這種可怕的機構都出現,甚至還出現了動物權利高于人類權利的許多事情。

但,恰恰,這種思想是工業之敵,是資本之敵。

工業化必然會污染和破壞環境。

而資本必然會踐踏一切人間的公序良俗,將舊有的一切溫情脈脈,撕得粉碎。

劉徹對上薄世那雙嚴肅而認真的雙眼,他決定用軍人的語言,來對薄世解釋這一切。

“卿聽說過宋襄公的故事嗎?”劉徹問道。

“唯!”薄世點點頭。

“襄公之前,君子交戰,不鼓不成列,不傷二毛,不重傷!”劉徹說道:“此皆先王之教!”

在春秋頭號大笨蛋宋襄公之前,在實際上,列隊交戰都是這么玩的。

大家打仗像開運動會,甚至,像是去郊游。

也唯有征討夷狄時,大概有點戰爭的模樣。

而襄公之后,戰爭徹底走向了殘酷。

各種兵法和各種詭計,層出不窮。

甚至,最終出現了白起坑殺趙國俘虜,項羽坑殺秦國戰俘這樣在三代之時,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三代時,湯武伐桀,戰于鳴條,獲勝后,連桀都沒有殺,而是選擇放逐,還分封了夏的王族。

武王克商,甚至保留了許多的商朝遺老。

宋、陳、萁子朝鮮、孤竹國都是商的遺族。

甚至還封紂王的兒子為候。

這都是在今天不可想象的。

在今天,戰爭,已經徹底走向了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然而,谷梁曰:為人君而棄其師,其民孰以為君哉?”劉徹說道:“在現在,誰還贊美和推崇襄公?大約也就魯儒那些腦子進水的家伙了吧!”

“還有……”劉徹將視線投向遠方的秦都咸陽的廢墟:“商君變法前,天下以井田為本,而商君之后,列國再無井田!”

“這都是舊的道路,被新的道路所淘汰的例子!”

“眼前這些事務,這些工坊,卿等看了,覺得是壞的,要鏟除和消滅,朕可以理解!”

“這就像宗周的卿大夫,看到了泓之戰的楚軍,春秋的貴族們看到了商君在變法一樣……”

“然而,歷史將證明,這都是對的!”

最終,劉徹用一句經典的話,來作為結尾以及表達自己決心:“書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朕之天下,亦然!”

劉徹的話,很多人聽懂了,也有很多人沒聽懂,或者是聽懂,但依舊裝作不懂。

但這并不妨礙,劉徹的意思,清楚而明白的告訴眾人:這個事情的蓋子,朕捂定了!

許多人沉默,許多人低頭深思。

“陛下……”終于,一直沉默不語的薄世問道:“既然這些東西,都不是現在所需要的,那陛下何不等到,需要的時候再用?”

這也是在場多數人的心聲。

大家都覺得:好吧,你是皇帝你說了算。

但,這種可怕的事情,這種可能改變世界的事情,為何不交給后代去做呢?

對小清新和小資而言,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中國士大夫深埋骨髓里的痼疾。

在各個時代和王朝,都有著各自不同的表現。

愛惜自己的羽毛,并且死活都不肯臟了自己的手。

只要有可能,他們就會千方百計的避免臟了自己的手。

甚至為此不惜放棄很多可能改變世界的決定。

劉徹嘆了口氣,他感覺有些孤單。

在這個世界上,能理解他的人,大抵也就三五個。

但,在他眼前,卻一個也沒有。

“你們不懂!”劉徹沉聲道:“等到需要的時候,恐怕一切都晚了!”

在這個世界上,在人類的演化過程中和文明進步旅程里。

工業化和資本的出現,是一定會發生的歷史事件。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不早點動手的話,萬一出現蝴蝶效應,歐陸在羅馬時代就開始研究和點亮通向工業革命道路的科技樹,那該怎么辦?

只有搶在別人前面,先點亮這個科技樹,并發展出來,占據先機。

這樣,歐陸和其他大陸的民族,就要永遠在諸夏的屁股后面吃灰。

歷史證明,無論是什么樣的制度和技術,在中國,最終都會被玩到登峰造極,再也沒法被人超越的地步。

青銅技術是這樣,封建制度也是這樣,甚至官僚系統、世家政治都是如此。

在廣闊的歷史長河中,諸夏民族,將它接觸過的所有事物,全部發展到了極限。

甚至,許多東西都變成了文化。

沒有辦法!

劉徹在心里嘆口氣,只能使出絕招了。

“朕常常做夢,夢見高皇帝,夢見太宗皇帝和先帝,還夢見了先祖和先王們……”劉徹抬頭,仰望蒼穹,左右也全部都低頭聆聽:“高皇帝告訴朕:欲其七政,必先善百工!”

“太宗皇帝教朕:唯以器械,能致大同!”

“太一神更像朕揭示了未來,讓朕能見到千年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朕的子孫后代,人人皆君子,以一夫之力,能治千田,有賢達以鐵牛木馬,耕作天下,五谷一歲三熟,故此,人人皆能有肉可吃,有衣可穿,全天下,更是早已經老有所依,少有所養!”

大家聽了,都是一愣一愣的。

若是旁人這么胡說八道,不是要被送去廷尉,也肯定要被扭送官府,治妖言惑眾之罪。

但,這么說的人是皇帝的話。

那這就是真理了!

倘若這個皇帝之前還用過實際證明過自己,那天下除了頓首而拜外,沒有別的道路可走了。

但,劉徹很清楚,這個事情,僅能說服他身邊的這些他認定的忠臣。

除此之外,他甚至連朝臣也說服不了。

畢竟,中國人雖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中國人更信實際。

沒有實際成果,看在眼里實實在在的好處。

你說這是未來?

ho信?

反正,士大夫們肯定不信。

然后,老百姓們十之也是半信半疑。

倘若,這個事情傷害到他們的利益,讓他們的生活環境變得不是那么好了的話。

嘿嘿……

上一個這么玩脫的人,叫帝辛,也就是紂王。

商天子可比漢天子的權威和神圣性高多了。

人家是天命玄鳥而降生的神王,而且更是從一個勝利走向了另一個勝利!

在武王伐商前,商軍吊打了幾乎整個世界。

甚至遠征了南方的蠻子,還統治了遼闊的北方。

但,然并卵。

步子邁得太大,結果扯到了蛋蛋。

現在的資產階級,連個影子也沒有。

而它的前身,現在的商人的力量,在天下龐大的地主階級面前,連個螞蟻都不算。

強大的地主和農民,足以碾死任何敢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的商人和資本。

更何況,這些所謂的資本,所謂的商人,根本就是跟權貴們的白手套罷了。

至少,在沒有一個龐大的足以跟地主們分庭抗衡的新興的工商業階級誕生前,劉徹都只能選擇,將一切影響和舉動都放在臺面下,放在私底下,放在交易和平衡的手腕里。

千方百計,想方設法的不讓天下人知道自己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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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6: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八節 整頓(3)

劉徹想了想,看向站在一側的汲黯,說道:“汲愛卿,朕記得,朕還在潛邸之時,就與卿等說過了吧……”

“禍患的影子,已經出現了征兆!”

“臣記得……”汲黯怎么會忘記呢?

實際上,所有當時在場的人,都沒有忘記,當時的殿下,現在的天子所描繪的那個可怕的未來。

天氣將越來越冷,降雨將越來越少。

許多浩瀚的大澤將要干涸,許多地方的地理和地貌都將改變。

當時,大家都是年輕人。

意氣風發,熱血沸騰。

紛紛矢志要讓天下人渡過那個可怕的危機。

而最近幾年,掌權后,汲黯從天下公文和各地報告的奏疏也聞到了災難的腳步正在靠近的聲音。

當今即位四年以來,區域性的災害(至少涉及一個郡)發生了十幾起,甚至就連波及數郡的災害,也發生了四五起。

有地震,有洪水,有旱災,也有雪災。

更可怕的是,竹書描繪的那個幽歷之間的可怕景象的前兆也出現了。

在短短五年內,衡山國遭遇三次特大冰雹襲擊。

去年發生的一次冰雹災害,從天而降的冰雹,長達一尺八寸,連房屋都被砸壞,甚至有百姓被冰雹砸死。

而大河的水位,連續三年,出現了非常不穩定的波動。

這是上游降雨減少的明顯信號。

所以,當初的潛邸大臣們,一旦外放,都是拼了命的在修水利。

張湯在豐縣就修了一條百里的渠道,還鑿了水井三十座,作為灌溉。

他去了南陽赴任,到任后,聽說首先搞的也是水利。

其他人也多半是如此。

以至于,民間有歌謠:天子喜渠道,百官皆大興,今日龍首渠,明日褒斜道,后日再鑿昆明池。

“除了盡地力之教,大修水利和渠道外,這也是一條避禍之路!”劉徹指著那些工坊道:“至少,這些工坊可以養活人!”

亂世之中,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手工業和工坊,確實是一個可以吸收多余人口并將他們養活的道路。

旁的不說,去看看現在漢室的政府報告和檔案吧。

少府有著數十萬的成員,其中有至少三分之一,是不事勞作,專門負責生產和制造的工匠,還有三分之一是被看做消耗品的刑徒和更下賤的城旦司空。

而天下的工商業如此興盛。

保守估計,現在的漢室,依靠工坊和做買賣為生存條件的人,起碼是一百萬!

這還不算寄生在這條鏈子上的游俠、地痞、無賴。

若是一個純粹的農業社會,這么多人口,脫離生產,不事勞作,早就出大問題了。

但漢室,卻早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農業社會了。

天下人口土地不斷增殖,土地產量也不斷提高。

尤其是冬小麥的種植面積不斷擴大。

高產的冬小麥,僅憑產量,就已經足以壓倒粟米和高粱了。

現在,關中之所以還維持著粟米的種植面積優勢,不過是慣性使然。

老百姓們不種粟米心就不踏實。

但這種局面維持不了多久。

隨著捕鯨業規模不斷擴大,鯨魚骨粉足以滿足關中甚至大關中的肥料需求時。

粟米淪為配角的日子,就已經指日可待。

關中既下,天下唯有景從。

而南方的水稻,則在引進了數種南越的高產稻種后,產量也會越來越高。

所以,在這樣的局面下,漢室已經具備,再讓一百萬人,加入到工商業行列之中的資本。

治大國如烹小鮮。

劉徹一直是在有條不紊的根據著實際情況來調整策略。

不過……

還有一個問題,一個只會在中國出現和產生的問題,需要劉徹來解決。

劉徹將視線投向這些工坊中的工人。

他們流著的汗水和揮舞的雙臂,以及滿是戾氣和怨恨的眼神,讓劉徹有些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這可是中國的百姓,中國的人民啊!

他們曾經掀翻了無數的暴政,將無數的君王和統治者送進地獄。

哪怕是在遠古時期,他們也用腳投票,干掉了那些不符合他們心意的首領。

遠的不說,驅逐厲王的國人暴動,就足以讓任何人清醒。

而春秋史冊上,被國人放逐和殺死的君王的名字加起來,足夠能寫滿一本書了。

更何況,還有陳勝吳廣這個更加鮮明的榜樣。

帝王將相?

算個P啊!

誰讓他們不爽了,他們必然也會讓誰不爽!

而工坊和未來的工廠這樣的密集型的生產方式,無疑會給百姓們的暴動和起義,提供最佳溫床。

所以,劉徹才說,這些商賈是在作死!

陳勝吳廣,靠著八百人,揭竿而起,干死了不可一世的秦帝國,讓橫掃和吊打了世界的秦王朝轟然倒塌。

秦王子嬰跟其他秦國公室貴族被項羽像狗一樣的殺死。

在這樣的力量面前,連劉徹這個皇帝都要瑟瑟發抖,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這幫商賈憑什么以為他們能這樣剝削而不會被人砍掉腦袋,拿回去當球踢?

要知道,這可是西漢啊!

公羊派鼓吹的大復仇主義盛行的西漢。

你抽我一巴掌,我肯定回抽的西漢。

君子報仇,一萬年都不晚的西漢!

真以為百姓是彘狗,會任由他們和剝削?

劉徹已然看到一出悲劇在上演。

“連剝削都不會的渣渣們!”劉徹在心里冷然笑著。

這個時候,各個工坊,也注意到不對勁了。

一個貴族帶著幾十個隨從,在他們的家門口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就是傻瓜也知道有問題了。

更別提,那個貴族的隨從們對自己的主子的態度,已然是恭謙到了極點。

而這些隨從……

讓很多人都覺得很眼熟。

“那邊那位,仿佛是蘭臺的尚書……”某個工坊里,一個管事的監工悄悄的對自己的上司說道。

“東家,不得了了!您看,那邊那位像不像李侍中?”另外一個工坊里也有人悄悄的議論。

大家都是長安人,甚至是出入貴戚的大賈家族的子弟。

哪能不記住幾位貴人的樣貌呢?

好在,能被派來這里的,也不過是各個家族的庶子和旁支們。

還是那句話——君子遠庖廚。

自詡君子的豪強大家族們,雖然生意要做,錢要賺,但X也要裝。

很少會有嫡系家的公子哥,愿意來這里。

家族也不會允許他們來這里。

哪怕是商賈出身的田氏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忙著洗白,準備考舉做官,不會也不可能來這些地方。

這也算是君子遠庖廚思想的另外一個體現。

只要看不到,那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如同齊宣王一般。

但,僅僅是這樣,也足夠讓人驚訝了。

蘭臺的尚書和五官中郎將衙門下的侍中,向來就是拱衛著皇室的兩支力量。

現在,這兩類人跟孫子一樣,簇擁著一位貴族。

這位貴族的身份,恐怕與皇室的關系,不能用緊密來形容了。

只能說——他就是皇室的一員了,而且至少也是當今天子極為親密的幾位手足之一,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駕臨。

許多人一下子就慌了神。

哪怕是最愚笨的那個人也清楚,此地是絕對不能被上面知道的。、

一旦被捅到了天子面前,一切休矣!

最好的下場,也是掉腦袋。

而就在此時,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支龐大的騎兵。

馬蹄聲連大地都被震動。

許多的工坊,聽到這個聲響,頓時就傻了眼了。

劉徹在軍隊到來之時,就悄然帶著侍從們離開了。

此地的事情,他已經不再準備親自插手了。

此地的事情,必須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

只要不讓人知道,并且看到。

那么,同樣,按照‘君子遠庖廚’的理論來理解,朝臣和士大夫們也可以當做沒有這個事情。

“劇孟,你帶人將所有工坊全部查封,所有工人立即遣散回家,所有主事之人,一并收押,羈押至安陵監獄……”劉徹乘上馬車對著劇孟吩咐。

安陵,是惠帝的陵寢。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安陵是歷代漢室天子中規模最大的一個帝王陵寢群。

當初,惠帝下葬后,整個安陵,就像一個城市一樣,甚至曾經有數萬人在那里生活。

但然并卵。

惠帝死后,歷經諸呂之亂,惠帝的血脈徹底斷絕。

現在,安陵冷清的就像鬼城。

除了漢室出于顏面考慮委派的守陵官吏和護陵軍隊外,當地基本沒有別的活人了。

將這些主事者,羈押至安陵,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影響。

“再命人去給朕傳召田氏、安陵氏、孟氏、楊氏、邴氏、師氏等諸家主至館陶府邸!”劉徹接著下令“朕將于今晚微服至館陶府邸,聽聽他們到底有什么解釋?”

工商業要發展?

可以!

但必須照著劉徹的節拍和節奏來。

不聽話的,直接可以踢出去!

當然了,聽話的人,是有糖吃的!

至少,劉徹打算好好教育教育他們!

有他們這樣剝削的嗎?

一點大局觀也沒有,完全就是趕著在作死!

要不是今天劉徹興致來了,發現了他們在作死。

恐怕再過個一年半載,等這里的規模越來越大,再也遮掩不住的時候。

只需要一個火星子,甚至是某個人嘴巴一漏。

他們全部都要掛起來吊路燈!(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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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7: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九節 器械一量

回到宮里面,剛剛落腳,一個尚書郎就過來報告:“陛下,御史大夫晁公方才入宮了,此刻正在司馬門外侯詔……”

劉徹點點頭,吩咐道:“傳詔罷!”

晁錯的到來,劉徹毫不驚訝。

因為,御史大夫的職責和責任,就是受領皇帝詔書,頒布并且監督執行情況。

劉徹今天調動虎賁衛,封鎖了鴻固原附近,還抓了那么多人。

御史大夫又不是聾子,當然要來問一問了。

更何況……

那些工坊后面的家族的背后,未嘗沒有晁錯的影子。

說起來,諸子百家里,除墨家之外,對工業和機械興趣最大,態度最友好的,就是法家了。

法家雖然主要精力,都放在農業上,推崇的是盡地力之教。

喊起口號來,也是商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統統該死!

后世儒家的仇商和歧商政策,起碼有一半是繼承自法家。

但是……

在中國,口號跟實際,從來就是兩碼事情。

嘴巴上喊著‘君子之道’背地里男盜女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對于法家來說,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為達目的,他們甚至連命都不在乎,就更加不會在乎什么節操了。

以劉徹所知的事實是——法家主導的秦律中,甚至有一個單獨的為工匠和機械制造而設定的《工律》

工律有幾條核心的法律法規。

說出來嚇死人!

譬如后世出土的睡虎地秦簡的殘章中就清理出來過幾條關鍵性的工律簡牘。

其中一條是這么說的: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長,廣亦必等。

在隔了幾條模糊不清的簡牘后,又一條能夠辨識的簡牘上記載:為計,不同程者毋同其出。

緊隨其后的那條律法更是讓人血脈僨張:縣及工室聽官為正衡石贏(累)、斗用桶、升,毋過歲壺(壹)。有工者毋為正,瑕(假)試為正。

這條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政府和國營的各種工坊在校正其衡量器時,至少應該每年校正一次!假如本身有校正工匠,那么則不必代為校正。這些器物在領用之前,必須先行進行校正!

這幾條綜合在一起,揭示了秦的工坊和制造業在管理和制度上,已經達到和接近了至少二十世紀初期的水平。

全國所有官府和國營工坊和制造作坊,不分類型,或者軍用、民用。

統一被命令在生產相同產品時,必須采取統一的大小,按照統一的規格和統一的生產方式進行生產。

而為了保證精度,縮小誤差。

秦人規定,所有的衡量工具,必須定時進行校正。

這些消息透露出來,秦人有著一套由國家規定,并且頒行天下的標準。

并且這整套的制度和系統,由最高層的皇帝親自進行裁定和批準。

所以,秦始皇勒石瑯琊,夸耀自己的功勛時,是將‘器械一量’與‘同書文字’并列的。

與秦不同,漢室鼎立后,只在少府繼承了秦的‘器械一量’制度,而在民用領域放開了限制和束縛。

搞得到現在,關中和關東,連田畝標準不同!

劉徹費了好大的力氣,到現在,也沒有將這兩個體系歸納到一起。

原因嘛……

當然是關東地方,尤其是齊魯地方的各個儒家派系,對于機械,對于器械,對于技術,有著天然的抵觸心理和反感。

‘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這兩條理由,足以讓儒家拒絕這個改變。

而與之相反,法家的政治家和官僚,數十年來,卻一直致力于恢復秦的‘器械一量’制度。

晁錯就一直力主如此。

因為,對法家來說,器械一量與大一統,霸天下是聯系在一起的。

在法家的眼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恨不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沿著宮廷的臺階,晁錯一步步拾階而上。

然后,在兩位侍從的引導下,進入一間偏殿之中。

殿首上座,當今天子已經在等候著他。

“臣御史大夫錯,拜見陛下,恭問陛下圣安!”晁錯微微躬身行禮致意。

“朕躬安!”劉徹站起來,說道:“御史大夫此時入宮可是有要務?”說這話的時候,劉徹是一副壞笑的模樣。

因為這確實很好笑。

講道理的話,現在,諸子百家里,最敵視和仇視商人的,其實根本不是儒家,而是法家。

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我恨商人,但無法恨商人的錢。

在事實上,每一位法家巨頭的崛起,都會誕生一個巨大的官商家族。

這位法家巨頭依靠某位商人的資金和資源,在官場上步步高升,并且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也就是:打擊商人,盡地力之教,富國強兵。

而哪位商人,則背靠這個巨頭,踩著其他人的尸體,不斷壯大。

李悝有位白圭,商君也有一位幕后的大商人。

至于晁錯背后是誰?

劉徹懶得去管。

但有一點能肯定:當初,晁錯在先帝潛邸時,靠的就是幫著先帝將內外一切事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而被重用。

倘若劉徹沒記錯的話,當初,那長安九市的管轄權,是劃歸給了晁錯的內史衙門。

而不是先前的中尉或者中郎將什么的。

“臣聽說,陛下下令調動虎賁衛,封鎖了鴻固原一帶的道路,不知可有此事?”晁錯微微沉吟,然后問道。

“哦,沒什么事情,不過就是幾個奸商,盤剝百姓,敲骨吸髓,被朕逮到了……”劉徹輕描淡寫的揮手道:“此事,卿就不要過問了!”

雖然劉徹知道,這個事情是瞞不住人的。

所以,搶先給它定調。

只要控制住事態,不讓儒家知曉,這事情就鬧不大。

晁錯一聽劉徹的口吻,心里就有底了。

他微微躬身,說道:“既然陛下已經有了決斷,那臣就不會再過問了,臣會命令御史,嚴禁討論和商議此事!”

劉徹聞言,點點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

晁錯的反應,讓劉徹確信無疑。

這位大漢的御史大夫,肯定與鴻固原的那些商賈們有著一定的聯系。

想想也正常。

既然漢室將帝都設在長安,那么,朝臣的立場和傾向,被關中的豪族影響和拉攏,也就在所難免。

甚至,其實,就是劉氏皇族,也要受到關中人的心態和想法的影響。

關鍵在于,影響的深淺了。

“卿與孟氏,走的太近了……”劉徹忽然說道:“離遠一些吧!”

晁錯聞言,一愣,隨即低頭拜道:“謹奉命!”

孟家是他微賤時的友人,也是他現在難得的知己。

但讓人好笑的是,與很多前輩一樣,他的這位知己,正好是商賈出生。

劉徹深深的看了一眼晁錯,他很清楚,對于他的那個命令,晁錯必然會百分百執行。

儒法,系出一源,本為一體。

在本質上來說,儒法是一根藤蔓上生出來的兩根枝椏。

只不過,生長方向,完全變了個樣。

儒法在很多問題上,都有相同的特征,但卻又完全不同。

譬如,最核心的忠孝觀。

韓非子在其不朽巨著《五蠹》中,就舉了兩個例子來表明儒法不同。

第一個例子是楚國人直躬發現自己的父親盜羊,告到官府那里,官府再上報給令尹,令尹裁定,下令殺死舉報者直躬。

另外一個例子,則是儒家的祖師爺孔仲尼當年為政魯國,魯國與外交戰,三戰皆敗。

當時,有一個人,每次都從軍出征,但每次都臨陣脫逃。

這個人被抓住,送到了孔仲尼面前。

孔仲尼問他為什么要逃跑。

此人振振有詞:吾有父,身死莫能養。

于是孔仲尼‘舉而上之’,還要將他任命為官吏。

針對這兩個事情,韓非子進行了猛烈的抨擊。

認為‘以是觀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

當然了,現在是沒有人敢再把韓非子的這些話當成真理宣揚來。

法家就從不公開談論和討論《五蠹》的這一段,仿佛將它遺忘。

但,在事實上,在法家大臣眼里和心里。

他們卻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儒法,都同樣提倡忠孝,推崇忠臣孝子。

但是,在實際執行過程里。

儒家是孝在忠前,而法家是忠在孝前。

一個詞語的位置的變法,最終,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甚至在人們眼里,今天的儒法,完全就是兩個南轅北轍,互相矛盾的學派。

但,深究歷史,你就會發現。

法家的道統來自于子夏先生,而子夏先生是孔夫子七十二門徒之一。

而晁錯,毫無疑問,是一位最正統的法家大臣。

在歷史上,他曾經為了理想和抱負,而坐視其父自殺。

所以,劉徹知道,既然他這個君王下令了,那么晁錯就一定會跟商人們保持距離。

“太學那邊,知道消息了嗎?”劉徹又問道。

“還沒有……”晁錯低頭問道:“是否通知太學諸子?”

“不必了!”劉徹擺擺手道:“太學諸教授,往日里教授學生已經很辛苦了,這等瑣事,就不必驚動他們了!讓他們安心做學問吧!”

現在,田叔還在坐鎮太學,所以,儒家在田叔的鎮壓下,應該是翻不起浪。

但問題是——此事,劉徹根本不敢讓田叔知道。

不然,以他的暴脾氣,第一個跳起來要干死那些商人的就是他了。

“卿回去后,替朕召集持書御史們,請他們參考秦之工律,以及先王之教,擬定一份《工律》之草稿,呈交給朕罷!”劉徹最后說道。

“諾!”晁錯點點頭,然后恭身一拜,緩緩趨身退出殿中。

直到走出殿門,他才感覺,背上都濕透了。

不過,在長舒了一口氣后,晁錯露出笑容:“果然,與吾所料不差,陛下,也有意重現‘器械一量’之盛況!”

“只是……”晁錯在心里搖搖頭,他將目光投向了東方。

儒家,就是現在橫亙在器械一量道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而且,這個問題,并非是搞定儒家就可以實現的。

幾十年來,對秦的抹黑和攻仵,以及在天下人心里留下秦暴政,秦法苛法,秦律害民的固定印象。

再經過儒家的宣揚,現在,天下人,哪怕是個販夫走卒也知道,決不能讓秦法復活——哪怕在實際上,漢律的條款,最起碼有八成是照搬的秦法,剩下的兩成,也多有自秦律延伸和改良而來的。

所以,器械一量之路,任重而道遠。

哪怕是天子,在這個問題上也要小心翼翼。

此番,天子提出要《工律》草案,恐怕也是存了投石問路和試探之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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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18:39: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節 公羊學的野望(1)

很多事情,其實并非是皇帝一廂情愿,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就譬如這一次。

當虎賁衛的騎兵封鎖了進出鴻固原的道路后。

很快的,就有人知道了。

然后,太學里的教授和學子也聽說了。

當然,很多并不清楚真相,也從未去過當地。

在聽風就是雨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只能隱隱約約的去猜測,去臆測。

但,卻瞞不了上層。

尤其是那些有著無數學生和關系的巨頭們。

“吾早就說過,那些商賈豪強,是在自取死路,自絕于天下……”董仲舒在聽說了這個事情后,只是淡淡的冷笑了一聲,做出自己的評價。

鴻固原的動靜,除了瞞瞞在深宮里的皇帝和被公文簡牘拖住的九卿。

還能瞞得了誰?

之所以沒有人敢捅破這個膿包。

不過是大家都在顧忌,都在顧慮。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儒家,其實也在怕!

能不怕嗎?

當今天子干的那些檔子事情,不是瞎子,基本都能看清楚。

這是一位對器械之道,有著深深著迷的君王。

似乎,在他眼里,器械代表著未來。

貿然捅破了這個膿包。

對儒家來說,其實得不償失。

因為那意味著,要去跟天子剛正面。

儒家雖然在這個問題上,肯定能剛得過天子。

但那樣做,除了讓天子抽自己一嘴巴子,然后沉寂幾年,還有什么作用呢?

而儒家,現在可不能那么任性。

得罪天子事小,沒有官做事大。

當年,子夏先生不就說的很好嘛——學而優則仕。

大家讀書,不是為了自己當官,來施展抱負,就是想讓弟子門人去當官施展抱負。

對這一點,儒家所有派系,都認識的很清楚。

而且,儒家根本也不急。

他們的門人弟子和勢力以及聲勢,一天比一天大。

特別是隨著考舉的不斷進行,年復一年,儒家現在已經確信,靠著考舉,他們可以憑借人數的優勢,取得最后的勝利。

既然如此,儒家,當然懂得要韜光養晦。

哪怕有些家伙,有些雜音,也被大家強力壓下去。

高陽酒、圖的笑話和高皇帝逮著儒生在其帽子里撒尿的故事,儒家上下,沒有人再想去嘗試一次了。

不過,無動于衷,并不代表著儒家不作為。

恰恰相反,他們隨時準備有所作為。

“秦始皇帝的器械一量之路,也并非完全不可取……”董仲舒看著自己的門下弟子們,侃侃而談,做著思想工作和洗腦工作:“春秋注我,先賢微言大義,用于己身,與時俱進,方為君子!”

董仲舒將眼神投向墨苑所在的地方,開口道:“夫子當年筆削春秋,以合天時,吾輩也當承夫子之教,崇先王之訓!”

董仲舒現在有一個野望。

這個野望深埋他的心底,只有最親近和最信任的兩三個弟子知曉。

余者,就是連他兒子,也不知道。

這個野望就是——吞墨!

儒家能吞并墨家嗎?

看上去似乎不可能。

事實上,若是春秋戰國之時,也不可能。

但,在今天,卻已經有機會了。

墨家凋零,人才與儒家相比,連萬分之一也不及。

他們哪怕現在復蘇了,也只能縮在上林苑的墨苑,在天子的支持下,小心翼翼的在上林苑周圍的地域活動。

除了函谷關向東,一千里也未必有一個墨者。

未來五年,是墨家的虛弱時期。

若能趁此機會,完成滲透。

將來,未必不能兵不血刃,就吞并墨家。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

董仲舒很清楚,儒家,尤其是他的派系,也要自我調整,自我規避和退讓。

“器械,機心……”董仲舒在心里念著這兩個詞語。

在四年以前,董仲舒只要想起這兩個詞語,必然自動的就會想到‘機變械飾’‘奇技淫巧’。

但,四年后的今天,尤其是隨著董仲舒自身視野和閱歷的增加。

他的態度卻已經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尤其是在太學任教的時間里,董仲舒博覽了大部分的太學藏書。

真理越辯越明,書越多,道理越清楚。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董仲舒是一個極聰明,極有眼光和見識的人。

而且,其實,公羊派推崇和崇拜的人。

根本就不是孔夫子。

孔夫子只是一個精神偶像,一個泥塑的招牌。

公羊派的思想,追根溯源,最終的源頭,名為子夏。

子夏先生,雖是儒生,但其思想早已經超脫了儒生的范疇。

董仲舒,就是在研讀了子夏先生現存于世的數份手稿后,對于機械和器械,沒有那么大的抗拒心理了。

“百工居其肆以成其言,君子學以致其道!”在心里默念了這句子夏先生留在一份手稿上的文字后,董仲舒的態度和心意變得更加堅定了。

“也不知,我那位師兄是何態度?”董仲舒在心里想著,念叨著。

但可以肯定,師兄胡毋生,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只看他也興起了‘春秋注我’的潮流,就已經知道,他也在打著這方面的主意,雖然他的目標不一定是墨家,也有可能是法家。

與董仲舒的靜室,相隔一百步,就是胡毋生的授業地點。

胡毋生很喜歡帶著學生們在廣闊的曠野講課。

今天也不例外。

他端坐在一塊蒲團上,對著門人弟子和圍觀群眾們,沉聲宣揚道:“……故先賢曰:君子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一段針對于此的微言大義,闡述已畢。

聽者都是如癡如醉,佩服不已,哪怕是那些圍觀者中的法家和黃老派的士子,也是如此。

在實際上來說,在漢室,公羊派首先強大并且興盛。

不是因為祂有多強。

而是因為,公羊派與諸子百家,都存在最大公約數。

他們甚至跟墨家也有最大公約數,并且在歷史上,公羊學的祖師爺們,還曾嘗試過與墨翟交流,演繹,試圖融洽在一起。

這個故事被記載在墨家經典《墨子。耕柱》篇,雖然,最后的結果,就跟后世太祖寫下‘別了,司徒登雷’一文,與米帝絕交一般,公羊的祖師爺們與墨翟談判失敗,被噴出門外。

可能其他儒家派系,談器械色變,但公羊不會。

子夏先生筆削春秋時,就曾經告誡自己的門人弟子: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

認為任何事務,都有可取性,不要急于去否定其他人,而是應該好好學習。

一代代的子夏門徒學習下來。

于是,就開出了法家與儒家的春秋各派。

而公羊派,是自詡為子夏先生最正統的繼承人的。

將這一段講完,胡毋生放下手里的書卷。

于是,整個授課場地,頓時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好戲。

在整個太學里,胡毋生的課,是聽的人數最多的。

很多時候,常常都有數百人在等著聽講。

其中,法家、黃老學的弟子,甚至教授,也都來圍觀。

大家來圍觀,起初并非是因為胡毋生講的有多么好——說實在的,沒有太學以前,很多人連胡毋生的名字也沒聽說過。

又何來什么印象?

大家最初來圍觀,只為了一件事情。

因為胡毋生自太學開學以來,就持之以恒,專注不懈的評論天下各個派系的學問漏洞和錯緲。

他以風趣的語言,淵博的知識,以及無可爭議的辯駁才能,讓人折服。

更重要的是,他批判的對象,經常是儒門內部的派系。

很少波及其他人。

儒家內訌,大家自然喜聞樂見。

卻殊不知,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中,許多人的三觀,被他糾正,被他影響。

他的學問,漸漸為人所知。

在太學里,甚至逐漸成為顯學。

哪怕是法家和黃老派的巨頭們,也常常會來聽講。

而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大家都知道,胡毋生在講完自己的本課,必然要開噴。

“來來來,大家來下注了,胡先生,今日要說誰家?”有好事的貴族子弟,甚至私下開盤:“谷梁一賠一,楚詩一賠三,魯儒一賠二,快快快……”

頓時,附近數人,紛紛掏錢下注。

“今日,某不才,與諸位說一說,魯儒……”胡毋生站起身來,侃侃而談。

人群里,十幾個儒生聽了臉上一緊,感到有些臉疼。

最近半年,這位胡子,最愛的日常,就是噴魯儒了。

整個魯儒派系的陳規陋習和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只想趟在先人功勞薄上享福的毛病,被他拿出來不斷評說。

更可怕的是,他還引經據典,說的魯儒一系的學生和老師,尷尬癌發作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在最初幾次被打臉后,魯儒們非但沒有遠離,反而,每次胡毋生開講,都會派人或者親自來聽。

這不是因為魯儒是抖m——雖然實際上確實如此。

而是因為,魯儒一系已經明白,并且清楚。

變則存,不變則亡。

怎么變呢?

有識之士,當然知道——去找那個攻擊你最厲害的人,他的批評和言語,存在著能讓你進步的力量。

反正,讀書人抄書,根本不叫抄。

最近,魯儒在長安的青壯派,就是一邊聽著胡毋生大噴特噴,然后回頭,將其的文字、語言,整理一下,再刪改刪改,改頭換面,變成自己的東西。

此時此刻的儒家,依然是那個活力十足,充滿了力量的朝陽學派。

它或許有很多問題,很多毛病。

然而,它確實是諸子百家里,最懂得變化,最懂得自我修正的派系。

若非如此,它怎么能有今天的強大和興盛,怎么可能出現這么多各種各樣的多元化的學派和聲音?

而其他的法家和黃老派的圍觀群眾,則是席坐于地,一副瓜子板凳已經準備好,坐等胡子刷新三觀的架勢。

“今天,吾要講的是公休儀!”胡毋生講視線掃過全場,緩緩開口。

頓時,人群里就嗡嗡嗡的議論個不停!

公休儀!

可能大多數老百姓,甚至很多士大夫,都對此人沒有什么印象。

以為不過是路人甲乙丙丁。

但在此時,在此刻的儒家內部。

這個名字,卻是跟魯儒捆綁到一起的。

今天的魯儒的思想和行為,都可以從此人身上找到相似點和雷同點。

在魯儒派系內部,公休儀就像子夏之于公羊一般,是真正的精神領袖和祖師爺。

毫不夸張的說,任何對此人的評論,都有可能觸動和傷害現在魯儒派的敏感神經,尤其是那些現在已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針對自己的頑固派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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