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1
發表於 2016-11-21 19: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一節 曲線救國的匈奴人

為了讓匈奴人安心去西邊搶劫和發財。

漢室政府對匈奴的戰略欺騙舉措還不止如此!

譬如,劉徹大張旗鼓的派了使者,帶著豐盛的禮物,前去迎娶那位按照漢匈和約規定應該嫁來中國的匈奴閼氏。

排場搞得很大,光是使團成員,就多達百人。

此外,還有物資無數。

雖然,都是些奢侈品。

譬如,鯨魚油脂、鯨魚皮,鯨須、龍延香等海洋特產。

又如大黃這樣的貿易新貴。

正窮的就剩下錢的匈奴單于庭貴族,當然是非常高興的接受這份厚禮。

既然漢朝皇帝如此的有誠意,那么,為了維護漢匈和平,匈奴人當然也不能太小氣。

想來想去,匈奴人最終決定,冊封其即將出嫁漢朝的閼氏為‘烏丸閼氏’,將烏丸山以南的全部土地和牧場,作為嫁妝。

這雖然是漢匈早就約定的和親條約的一部分。

但匈奴人能公開宣布,這本身就已經很夠意思了。

除此之外,這位‘烏丸閼氏’的陪嫁成員,也是比照她姐姐北海閼氏的規模。

三千奴隸和兩萬頭牲畜,將隨烏丸閼氏,一起嫁來漢朝。

奴隸什么的,匈奴人很狡猾,用的全部是從各部族找來的漢室百姓。

但那牲畜,卻是實打實的。

總之,現在,漢匈兩國在表面上,真是比親兄弟還友好,比盟國還團結。

在云中邊塞,漢匈甚至搞了一次象征意義的共同巡邏——其實也就是兩邊各出五十騎,然后編組成一支巡邏騎兵,共同巡視邊境。

除了這些舉措外,劉徹還批準了多項對匈奴的武器出口請求。

甚至還將十架射程達到了五百步,能鑿穿多數城墻的床子弩,出口給了匈奴。

至于拼命賣糧食,邊塞上對那些商人的走私行為,睜一只閉一只眼就都是些小問題了。

在這樣的漢匈友好的氛圍下,特別是有了馬邑之戰的輝煌勝利作為背景,漢匈榷市貿易,從去年開始就進入了畸形發展。

一大堆的匈奴部族和貴族,紛紛帶著財富和牲畜來到邊境榷市。

然后,通過以物易物的方法,得到了他們心儀的漢室特產,譬如,絲綢、食鹽、大黃、花椒、糧食、青銅等金屬制品。

甚至,還有匈奴貴族,在榷市上直接用黃金支付貨款。

在匈奴人的錢面前,不知道有多少商人跪了下去。

將被明令禁止出口的鐵器,甚至武器,悄悄的運出邊塞。

但,殊不知,這正中劉徹下懷。

這一招,叫引蛇出洞。

今天,那些商賈在漢匈貿易中賺的有多歡,他們明天就會哭的有多慘。

一旦漢匈全面戰爭爆發。

里通匈奴,出賣國家利益的這些渣渣,肯定是要全部掉腦袋,最少也要終生當個免費的勞工,用勞動去贖罪。

而他們的財富和土地,則將統統被沒收!

也不能說在這個事情上劉徹無恥。

若那些商人不去走私違禁品,自然不會有事。

既然他們走私了違禁品,那么,受到法律的嚴懲也是必然的。

要知道,這些商賈,可是非常清楚漢律的相關規定和國家的相關法令的。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至于這些家伙將漢室的先進武器賣給了匈奴人,萬一,被匈奴人利用來打漢室,怎么辦?

這個問題,劉徹倒是不擔心。

因為,這些走私貿易,規模大不了。

走私商人也不可能接觸到現在的漢軍主力的新裝備。

他們甚至連大黃弩這樣成名已久的明星裝備也不可能接觸到——大黃弩的生產、配給和損耗以及銷毀,都是有專人管理的,哪怕少個零件,都會被追究。

他們能賣的,也就是那些早就爛大街的青銅弩和各種淘汰的舊兵器。

這就注定了,他們的行為,充其量只能是造成一點點麻煩,處在劉徹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比起此事,劉徹更關心他在暗中進行的另一個計劃。

只是,這個事情,并不能跟其他人分享。

“無意之間種下的種子,想不到能結出如此豐碩的果實……”劉徹在心里嘆著,為匈奴人感到悲哀。

居延澤,匈奴單于大纛所在。

一隊騎兵,從單于大纛之前走過。

在毗鄰著單于王帳的地方,是匈奴帝國的第二個勢力所居住的穹廬。

一位位位高權重的薩滿祭司,席地而坐。

居中的一位,在他的面前,擺放著幾個用人頭蓋骨做成的法器。

這些頭蓋骨的主人,都是大名鼎鼎的昔日草原雄主。

有東胡王的,也有月氏貴族的,當然,還有那些曾經企圖挑戰單于地位的叛逆的。

匈奴人殺死了他們,還將他們剝皮抽筋,制成酒器和法器。

目的就是要永遠鎮壓和侮辱這些人的靈魂,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匈奴人作威作福。

凌、汝他們的女人,鞭打他們的后代,奴役他們的子孫。

此刻,整個大帳,煙霧繚繞。

在升騰而起的煙霧中,有薩滿祭司露出了無比沉醉的神情。

“我看到了先祖,在我耳畔低語……”一位薩滿祭司忽然站起來,雙眼炯炯有神,他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先祖們說,他們需要四個嬰兒的心臟,五個女人的頭皮,以祭祀他們!”這個薩滿祭司抓住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副骨鏈大聲命令著:“立刻去辦!”

在匈奴,薩滿祭司,尤其是王庭薩滿祭司,基本都是由攣鞮氏的老者出任。

他們的命令,當然是神旨。

立刻,就有騎兵領命而去。

不過是幾個奴隸罷了!

接著又有薩滿祭司,丟掉自己的拐杖,不需要人攙扶,就站起來,在大帳中跳起了莫名的舞蹈。

一邊跳,他還一邊喃喃的念叨著外人無法明白和知曉的語言。

“狼神顯靈了!”這個祭司將自己的頭發披散開來,然后,拿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刀,割開自己的臉頰,任由鮮血流淌,但他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道:“狼神告訴我,羌人會造反!”

一個又一個的薩滿祭司,相繼在煙霧繚繞的大帳內站起身來,展現自己與先祖或者神明溝通的結果。

這些人的話,立刻就被當成神旨,得到了執行。

對匈奴來說,除非他們想顛覆單于的統治。否則,薩滿祭司們無論怎么說,都會得到執行。

因為,現在是五月。

匈奴傳統,五月,要舉行諸部族的碲林大會。

在碲林大會上,來自匈奴控制區域的諸部族的首領都將出現。

單于將清點各部族的人口和牲畜,重新分配牧場,獎賞或者懲罰內部的部族,決定對外戰爭。

同時,這還是一次單于向諸部族展示肌肉和力量的時候。

而薩滿祭司們,也是肌肉和力量的一部分。

單于庭需要薩滿祭司從神和宗教方面,給與其統治蒙上神圣的外衣。

雖然,軍臣自己玩了一出受命于天的把戲。

但,到底,匈奴的傳統根深蒂固。

王權和神權,哪怕現在也比較分散。

單于依然需要神權的加持來統治他的帝國。

唯有在單于庭的某個角落里,此刻,近乎被人遺忘的且渠且雕難,正發出惡毒的笑容。

當然,他也在吞吐著云霧。

一邊吞吐著云霧,且渠且雕難一邊在心里狂想著自己的未來。

“逍遙散……”他拿著一個盒子,笑著說道:“真是個好東西啊!”

他現在,幾乎毫不懷疑,他可以靠著這個來自漢朝的逍遙散,擴大自己在匈奴的權勢了。

因為他知道,逍遙散,是個好東西。

它確實能讓人忘記一切憂愁,祛除任何病痛。

但,它就如同一切美好事物一般,能讓人上癮。

一旦上癮,就不可能擺脫!

靠著這個逍遙散,他現在已經基本控制了單于庭的薩滿祭司們。

只要想到,那些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薩滿祭司,為了一點點的逍遙散在他面前,就如同狗一樣的溫順,甚至,讓他吃翔就吃翔,喝尿就喝尿。

且渠且雕難就不由得興奮不已!

唯一的遺憾就是……

“逍遙散太少了……”且渠且雕難在心里說道:“我還需要更多的逍遙散!”

他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是讓幾個薩滿祭司變成他的提線木偶。

他還想用逍遙散來控制和操控這單于庭。

讓單于也趴在他腳下,搖尾乞憐。

不過……

對他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逍遙散,全世界只有漢朝天子有!

換句話說,其實,他也只是漢朝天子的牽線木偶。

一旦漢朝天子斷絕了逍遙散的供給,他恐怕就要被那幫因為上癮癥狀而變得癲狂的家伙撕成碎片了!

不過,這無所謂了!

“我不能再回到從前那樣的生活!”且渠且雕難在心里對自己說:“我要變成這個世界最有權勢的男人,睡最漂亮的女人,騎最好的烈馬,喝最好的美酒,吃最多的羊肉!”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給漢朝天子當個牽線木偶,不無不可!

現在,利用逍遙散,控制住了那些王庭的薩滿祭司,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且渠且雕難將目標瞄準了王庭本部的那些大人物們。

左大將和右大將,以及那少數的幾個以兇悍和勇猛著稱的匈奴貴族,他不敢去沾染。

尤其是左大將呼衍當屠。

這可是一個全匈奴都公認的猛士!

且渠且雕難擔心,這成癮癥狀可能控制不住他。

畢竟,呼衍當屠可是出了名的瘋子。

同樣,那些被左右大將保護的貴族,他暫時也沒辦法伸手。

但沒有關系。

單于庭的本部的那些氏族的首領,他完全可以一個個的控制起來。

只要控制住這些氏族,這個單于庭,還不就是他說了算?

想到這里,且渠且雕難就笑的更開心了。

“單于,為何非得是攣鞮氏?”他吞吐著煙霧,心里面無盡的狂想著:“且渠氏為何不能出一個單于?”

且渠氏,雖然在匈奴本部,地位低下。

但是,數量眾多啊。

四大氏族和攣鞮氏,加起來也才三十萬邑落。

但且渠氏一個氏族,就有五萬多邑落。

并不差于攣鞮氏以及其他四大氏族。

若再加上漢朝天子的支持,再算上漢匈戰爭,被漢朝消滅的那些氏族。

且渠且雕難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和自己的且渠氏,足以統治匈奴帝國。

為了單于之位。

認漢朝皇帝當爹,也沒有什么不對!

而且,此刻,且渠且雕難的心里,還有另外一種思維在活躍著:馬邑之戰的結果表明了,漢朝,完全可以毫無壓力的擊敗和殺死所有的匈奴人。

為了匈奴不被滅族。

他與漢朝的合作,是應該的,也是正確的。

“我這是為了保存匈奴,也是為了挽救匈奴啊……”且渠且雕難放下手里燃燒著的逍遙散,在心里說道。

事實上,他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

對游牧民族本身來說,沒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情。

也沒有什么比部族的延續更重要的事情。

在匈奴的歷史上,曾經不止一次發生因為干旱OR雪災,絕望的部族首領,毅然決然的自己走上祭臺,將自己獻祭給先祖和上蒼,祈求神明寬恕和放過自己的部族的事情。

此刻,在且渠且雕難心里,他就是一個那樣的部族首領。

為了帝國的延續以及子孫后代的和平。

跪下去給漢朝皇帝當兒子。

沒有什么不對!

“我應該立刻送出這幾份情報,警告漢朝人……”站起身來,且渠且雕難,悄悄的拿著一個早就寫好的情報,將它裝到一個竹筒里,密封好。

對他來說,他現在甚至比漢室君臣還殷切的希望看到匈奴再次在漢匈戰爭中吃虧,甚至大敗。

因為,只有匈奴戰敗,他的地位才能提高。

他的地位提高了,他才能暗中進行一些事情。

而只有那些事情順利,他才有可能將攣鞮踢下王族。

反過來的話,邏輯也是一樣的。

匈奴不戰敗,攣鞮氏的地位就會穩固,攣鞮氏的地位穩固,他就沒有機會去嘗試那大單于的寶座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2
發表於 2016-11-21 19:59: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二節 以胡制胡

石渠閣。

戰略推演,依然在繼續。

望著沙盤上,起伏的山巒和奔騰的河流。

劉徹與他的將軍們,現在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梓嶺的問題。

在后世,梓嶺的地理已經無從考證了。

但在此時,梓嶺卻是一個極易辨別的地標。

奔騰的黃河,從河套而下,它從河套平原,直奔漢室的北地郡而來。

從北地郡郡治富平縣溯源而上,穿過青龍峽,就是匈奴控制的河套地區。

正因為有青龍峽的存在,北地郡才沒有成為漢匈沖突的熱點。

因為,這里有險峻的山巒,而且,黃河千百萬沖擊的偉力,讓這些山巒變得極為危險,不易通過。

在北地郡的上方,是上郡,上郡再往上,就是雁門。

雁門與云中郡,是在南北兩端的兩個路口。

其中,雁門郡直面著遼闊的草原,而云中郡就像一顆釘子,扎在了漢匈的最前沿。

劉徹不知道,當年灌嬰是費了多大力氣,才將云中郡拿回來的。

但,從地圖上來看,今天的漢室能夠在漢匈斗爭中占據上風,應該感謝這位滕公。

原因很簡單,在地理上來說,匈奴占據的河套是居高臨下,直面著漢長城的。

但是,云中郡卻在河套的側翼,居高臨下,對準了河套。

云中也因此被匈奴人三面包圍。

所以,魏尚駐守云中二十余年,天下敬仰。

任何一個將軍能率軍在敵人的三面重兵圍困中,堅守城池不失,還能有所反擊,這本身就是巨大的功勛!

而越過云中的漢家邊塞,向西是河套,向北是蒙古高原,向南,則是漢匈勢力犬牙交錯的所謂長城駐屯牧區。

這些地方的部族,有些今天是倒向漢室的,但明天就可能跟著匈奴人一起入侵。

有奶就是娘的特點,在他們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這些家伙的問題就在于,離天堂太遠,漢匈太近。

漢匈拉鋸,對峙,他們還有騎墻的空間,還有左右逢源賣隊友的時候。

但,一旦漢匈力量失衡。

他們的下場,不言而喻。

就像東胡部族那樣,不是匈奴人為了自己安全,會對他們下手,就是漢室覺得他們屁用沒有,干脆殺了的好。

現在,他們還能安逸。

僅僅是因為,劉徹打算將他們一網打盡。

所以,這些家伙可以暫時不管。

重點,還是在云中的側翼的西方,富饒的河套平原上。

從云中的最北端,折向西方,就是后來武帝辛辛苦苦打造的朔方郡。

現在,就必須回過頭再說黃河了。

奔涌的大河,千百萬年來,不斷沖刷著河套的土地。

有些汛期強大的時候,河水就會淹沒平原,并且在平原上形成沼澤地區。

在如今的朔方郡,就有這么一個沼澤。

這片沼澤,根據漢軍探子和收買的匈奴部族報告,東西長約一百里,寬約數十里。

這個沼澤,匈奴人稱之為申屠澤,后來的漢室也繼承了這個說法,依舊名為申屠澤。

申屠澤,一年四季,都是泥濘不堪,人畜根本無法通行。

而梓嶺,就在這個沼澤的正南方。

梓嶺山脈并不高,但也不矮。

大約平均有個幾百米的樣子。

它就像一條天然的防線,將北河以及高闕,保護在它的身后。

在以前,梓嶺的存在,一度限制了匈奴從河套動員的騎兵,攻擊云中。

因為,假如它要從河套調兵,就要越過梓嶺。

但在今天,它卻成為了漢室想要控制河套的障礙。

在梓嶺的身后,黃河的支流或者說曾經的主河道,如今,洶涌澎湃的向著東方流去。

但它在梓嶺附近,拐了一個大彎。

所以,一旦漢軍拿下梓嶺,并控制住該地。

立刻就要面臨強渡北河的問題。

且不說強渡北河,現在,就是梓嶺,也不好啃!

因為,在歷史上,武帝開拓朔方郡時,就將朔方郡的西部都尉的治所,建立在梓嶺附近。

史書上大名鼎鼎的雞鹿塞,就在梓嶺的西北方向。

所以,想要拿下梓嶺,絕非易事。

匈奴在梓嶺及其附近經營數十年。

雖然沒有筑城,但,卻在梓嶺兩側的山巒之上,設立了許多的營地。

如今,更是將一個名為若盧的部族,全族都遷到了梓嶺。

總計有將近九千個邑落,總人口不少于四萬,作戰兵力大約是五千到七千之間。

若是發起狠來,全族動員,估計能拉起一支一萬三千騎左右的兵力。

他們據險而守,一旦漢軍攻擊受挫,立刻就能得到后方的增援。

從高闕到梓嶺,哪怕算上過河的時間,匈奴騎兵也能在三天內趕到。

對于攻擊方而言,這是一個噩夢。

換句話說,三天內必須解決梓嶺,至少也要控制住主要的制高點。

但問題就又繞回來了。

河套平原,地勢開闊。

梓嶺又屬于這個平原上少數幾個制高點。

站得高,就能看得遠。

漢軍若是大搖大擺的過去,恐怕隔著百里,匈奴的若盧部族,就能發現危險。

強攻的話,漢室可能要在梓嶺付出慘重的傷亡。

別說漢軍現在的裝備跟匈奴人之間,拉開了巨大的代差。

就是拉開好幾代的差距的英國大兵,也曾經被黑叔叔用弓箭教做人。

隱藏在密林和山巒中的匈奴射手,完全可以做到,雖然無法擊敗漢軍,但卻可以惡心死漢軍的地步。

就像當初狹天下第一強軍的威勢,進入嶺南的秦軍那樣。

你再牛逼,還不是一板磚就能撂倒?

所以,劉徹和漢軍高層的計劃,就是讓被俘虜和洗腦的匈奴戰俘以及帶路黨們,用血肉去幫漢軍沖開梓嶺的防線。

只要沖破梓嶺的封鎖線。

那么,在梓嶺背面的匈奴營寨、牧場和穹廬,就是漢軍騎兵的獵物。

然而,梓嶺好破,梓嶺之敵難剿滅。

倘若若盧人橫下一條心,窩在梓嶺和申屠澤的密林與沼澤,時不時的出來刷刷存在感。

那么,漢軍就不得不在梓嶺和其附近留下重兵,保護自己的糧道和補給線。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俘虜和帶路黨們,真的可靠嗎?

這些問題,近日來,讓漢軍上下,愁的眉毛都快掉光了。

當然,自古,就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通過這七八個月的不斷討論和商議。

現在,漢軍已經拿出了全套的梓嶺攻防方案。

沙盤上,則已然清晰標注出了漢軍的梓嶺計劃。

看著沙盤,再聽著將軍們的講解,劉徹在心里慢慢的浮現出了漢軍對梓嶺的攻擊路線和兵力部署,微微思慮了片刻,感覺沒有太大問題后。

劉徹問道:“被俘的匈奴士卒,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跟在劉徹身后的少府令劉舍立刻答道:“回稟陛下,在陛下的圣德感召之下,所有被俘之故匈奴胡騎,皆感恩戴德,恨不得為陛下走狗、鷹犬!”

專門負責此事的少府丞司馬安也報告說道:“桃候所言,句句是實!”說著他就捧出一份厚厚的帛書,呈遞給劉徹,道:“陛下,此乃被俘胡騎貴人的聯名血書!”

劉徹接過來一看,頓時就嚇尿了。

只見一張張帛書上,一個個扭扭歪歪的漢字遍布其上。

一位位曾經與漢室不共戴天的匈奴貴族,紛紛賭咒發誓:天子爸爸一定要批準我們去教化那些還在愚昧無知之中,不懂王化雨露恩澤的同胞啊,天子爸爸要是不答應,我們活著也就沒意思了,請準許我們自盡,以此證明我們的心意!

當然,這是翻譯過來的意思。

實際的血書上,當然是引經據典,慷慨激昂的從《春秋》《尚書》《詩經》多個角度來闡述。

毫無疑問,這是有人先寫了范文,然后讓這些家伙照抄的。

而他們能抄對這些文字,已經是很不了不起了!

劉徹看了看這些血書,點點頭,道:“夷狄經過教化,知道了王化,這很好!”

他拿著這些血書,遞給周圍的將軍列侯們看,然后道:“教化寰宇,使王化澤及鳥獸,此三王五帝之所為也!匈奴稽粥氏,殘忍暴虐,倒行逆施,自長城以北,西域三十六國及塞上千百萬生靈,皆苦其暴政!朕為天子,受命于天,豈因一山之阻而不拯之乎?”

將軍們聞言,紛紛拜道:“陛下圣明!”

這也是沒辦法。

河套和河西,毫無疑問,是兩根難啃的硬骨頭。

靠漢軍去打,尤其是高闕要塞和陰山,天知道要填多少人命進去。

還是冠軍侯霍去病的辦法好。

讓漢軍為主力,胡騎為輔助。

遇到麻煩,讓胡騎去填坑。

中國歷代王朝,都曾經或多或少的用過外籍兵團或者類似的招數。

連滿清都曾經玩過所謂的華爾的洋槍隊,北洋艦隊里,也曾經遍布洋人。

至于漢唐宋明,曾是夷狄或者敵國的貴族,后來變成走狗鷹犬的數都數不清楚。

很多人都只看到了安祿山的禍害,卻忘記了高仙芝、滿掛等名將的功勛。

而且,如今,民族主義和國別意識,除了漢室外,整個地球幾乎就不存在這樣的思潮。

所以,以夷制夷,用胡騎打胡騎,自然大有可為。

劉徹和漢室所需要做的,只是控制好力度,注意好政策就可以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3
發表於 2016-11-21 20:38:35 |只看該作者
在長安城以南三百多里,這里屬于上林苑。

    此地名為縣,者,邊界也。

    換句話說,這里,就是上林苑的邊界之一。

    過了這里,再向南,就不是上林苑的範圍了。

    但,在今天,縣之名,徒有其表。

    因為,上林苑早已經越過了縣,向南方的犛縣和郁林縣滲透。

    但,縣的位置卻因此變得更加重要。

    縣的地理優勢太大了。

    灃水從它的東南流出,淆水則從其北部流過。

    在縣的下游,就是現在關中最大的水利樞紐工程——昆明池的施工地。

    漢家今天的昆明池工程,受到天下矚目。

    它的規模龐大無比。

    按照設計施工進度,建成後,不僅僅昆明池附近的灃水和�臛戽袕ㄜn被它調控和管理。

    就是淆水和澇水也能影響。

    它將成為一個調配附近方圓三百里的旱澇的巨型水利工程。

    既然能量如此大,那麼,它的規模和用工人數,自然也是空前的。

    為了開鑿昆明池,漢室不僅僅連續兩年,在農閑的冬季,征發了十萬民眾。

    即使是在平時,也雇佣和驅使了大量勞動力,在此勞作。

    其規模之大,僅次于當年城長安。

    但,其施工時間之久,卻超越了當年的長安城城牆的建設。

    如今,正是農忙時節。

    所以,昆明池工程的主要勞作人員,不是為了豐厚的報酬而來的貧民,就是那些犯罪的刑徒或者奴隸。

    自然,也少不了,兩年前在馬邑之戰被俘的匈奴戰俘。

    而縣,是少府看押管理匈奴戰俘的地區。

    在兩年前的冬天,漢室在馬邑地區取得大勝。

    總歸俘獲了接近兩萬的匈奴戰俘。

    這些戰俘被俘虜後,他們首先在晉陽和太原的戰俘營里被甄別。

    擁有一技之長——主要是善于放牧或者善于給牲畜接生的,那些過去在匈奴屬于奴隸的人,被送去了漢軍的各個牧場,成了寶貝。

    甚至,很多人在今天都獲得了漢室戶口本,成了一個光榮的漢朝百姓,甚至分給了土地和田宅,還安排了妹子做老婆。(一般主要是女奴或者花街柳巷洗手不干的姐姐妹妹)

    而剩下的人,主要是戰士的精壯男丁,被統一送來了長安,安置到了少府的各個機構中。

    運氣好一點的,機靈一點的,被選去了漢軍,充當了漢軍騎兵的陪練對手。

    但這種人很少。

    兩萬戰俘里,只有幾百人有那個運氣。

    至于其他人?

    少府表示,自己正缺人手呢!

    被散置到縣的戰俘,大約總數在八千左右。

    這些人,主要是原先折蘭部族和白羊部族的戰俘,當然還有少量的右賢王本部的戰俘。

    為了安置這些戰俘,漢室在縣的東南方的沙地上,建立起了一整排整排的戰俘營。

    這些戰俘營,一般都是用木頭或者土石堆磊而成。

    當然,每隔百步,都會有一間用竹木搭建,鋪了磚瓦的平房。

    這里是監工們的住所。

    與其他地方不同,在此出任監工的,也是匈奴人。

    不過不是戰俘。

    而是幾年前跟著北海閼氏嫁來漢室,被當做添頭的那些歪瓜裂棗和雜胡。

    當然,也有少量出身更加高貴的歸義胡人。

    李哲,就是這樣一個歸義胡人。

    歸義胡人,在漢室的政治地位很高。

    他們被視為貴族,享有很多特權。

    爬的最高的兩個,甚至成了九卿和特進元老。

    其他的,也有列侯和封君。

    當然,歸義胡人也分兩種。

    一種是自己確實是胡人,另外一種則是迫于生計或者為了躲避戰亂,而逃到匈奴去的中國人。

    李哲屬于前者。

    這從他的相貌就能看出來,他生著一張匈奴普遍的圓臉,眉骨隆起,鼻翼肥大,嘴唇邊的胡須和頭發有些淺淺的黃色。

    為此,小時候,他沒少被同伴譏笑過,說他是‘黃須奴’。

    但在此刻,那些匈奴戰俘眼里,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漢朝夢的代表和象征。

    微微低頭,看著一個滿眼熱忱的看著他,用著崇拜的眼神,膜拜著他的匈奴戰俘,李哲感到了莫大的滿足。

    他很清楚,這些戰俘在渴望著什麼。

    于是,他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盤子里的一塊麥餅,遞給那個戰俘,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夷入夏則夏之,加油改造,有一天,你的子孫或許也能如我一般,冠帶羽服,做一個堂堂正正的諸夏之民!”

    ‘改造’這個詞匯,是某個不知名的匈奴人發明。

    據說,那人是當今天子的夏夫人的陪嫁奴隸之一。

    在來到漢室後,有感于聖天子的慈悲憐憫以及恩德,于是發誓,要為做一個漢室忠奴。

    在他的帶領和感召下,當初的那批匈奴陪嫁奴隸,于是,將漢天子奉為神明,天天早晚朝拜未央宮,如在匈奴拜日月一般。

    同時,他們還每天積極工作,認真學習漢室語言。

    天子聞之,大喜,賜其為五大夫,還給他賜了漢姓漢名。

    從那以後,‘改造’這個詞匯以及其意義,就在少府內廣為人知。

    尤其是,馬邑之戰後,少府將‘改造’這個詞匯,列為了對匈奴戰俘管理和控制的基本原則。

    像李哲這樣的監工,都被培訓和灌輸過有關‘改造’工作的重點和要點以及主要思想。

    總結起來,其實就是三條。

    第一條︰所有匈奴人,或者說所有胡人,都是有罪的。

    因為罪孽深重,所以上帝(太一神),懲罰他們,讓他們出生在沒有中國天子雨露恩澤的四夷。

    讓他們被匈奴單于和貴族的暴政虐待和鞭笞,子子孫孫,都不得自由。

    甚至還要被匈奴貴族,剝皮抽筋,極盡侮辱。

    這第二條緊接著第一條的主旨了。

    主要是說,雖然四夷之民,獲罪與天,但,上蒼有好生之德,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所以湯武網開三面。

    中國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治天下。

    道德max,胸襟max,使命感max。

    所以,中國天子不忍四夷之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于是,決定將自己的雨露恩澤,也施加給四夷的百姓,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但是,四夷之民,獲罪于天,有罪孽,沒有償還。

    要想沾染到中國天子的雨露恩澤,成為一個光榮的大漢子民。

    他們就必須先贖還自己的罪孽。

    那怎麼贖罪呢?

    這就是第三條的重點了。

    當然是通過勞動或者恭順,或者為中國天子作戰,拯救更多的被匈奴暴政統治的四夷之民。

    這樣,上蒼就會認可他們,進而,使得他們的罪孽被洗清。

    在這個‘改造’政策下,不僅僅許多的匈奴戰俘都被洗腦了,接受了這種說法。

    畢竟,大多數的匈奴戰俘,本來在匈奴就不是什麼貴族。

    他們也屬于被統治和被剝削的階級。

    他們也承擔著繁重的貢獻負擔。

    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草原上,日子過的,遠比中國最窮困的百姓還苦。

    中國百姓,遇到災害,至少還能政府救濟和賑災。

    但在草原上,一個氏族或者部族遇到天災,經常會死掉一半以上的人口和牲畜。

    當年的新生兒,更是不可能成活!

    以前,他們在匈奴,就經常被薩滿祭司和部族的頭人告知︰這是天神發怒,你們得罪了天神,所以才會遭災,趕緊向天神禱告吧!

    現在,到了漢室,再被同文同種的‘同胞’們這麼一教育。

    那當然是恍然大悟。

    更何況,監工們,一邊用著皮鞭,驅使著他們勞作。

    但另外一方面,卻用著食物和偶爾的關心和關懷,悄悄的籠絡著他們。

    皮鞭+籠絡,足以讓多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接受對方的說辭和洗腦。

    現在,這些匈奴戰俘,大部分,都確信了自己,生在草原上確實是前世有罪,因此被懲罰。

    于是,人人都忙著改造。

    而且,榜樣也就在他們面前。

    那些與他們同樣膚色和說著同樣語言的監工和貴人們,就是改造成功的最好的榜樣。

    沒有戰俘,不想跟這些貴人一樣,穿上舒適的絲麻直裾深衣,吃著香甜可口的美食,住在寬敞舒適的房屋中。

    妻妾子嗣,更是過著幸福安逸的生活。

    得了病,有醫生診治,有了麻煩,有官吏幫忙。

    更重要的是,還有漢天子的冊封和嘉獎!

    尤其是漢天子的冊封和嘉獎!

    在戰俘眼里,甚至超越了一切!

    這些戰俘,從未像現在這樣,有著這樣的具體目標和具體的人生規劃和精神寄托。

    在他們的眼里,改造成功,洗清自己的罪孽,讓自己也能享受和沾染漢天子的恩澤雨露,這是第一步。

    獲得漢天子的冊封和嘉獎,才是終究目標。

    原因很簡單。

    這是匈奴人或者說所有游牧民族的特征。

    他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需要一個主人。

    主人越強大,他們才會越安心。

    還有什麼比給漢天子當家奴,做爪牙、鷹犬,更可靠,更穩定的工作嗎?

    沒有了!

    哪怕是李哲,也在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能被天子接見,嘉獎,然後給與冊封。

    即使只是最低級的爵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4
發表於 2016-11-21 20:39: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四節 俘虜的改造(2)

正所謂,洗腦者,終會被人洗腦。

    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的三觀,都是由其自身所處的環境、接受的教育以及耳聞目濡的事實所影響。

    像李哲這樣已經完全漢化,徹底接受了漢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的第二代中國匈奴人,更是如此。

    現在,李哲自己也確信了,自己身上的發須顏色以及樣貌,是低下的,罪孽的象征。

    于是,李哲現在比所有中國人,都更希望看到匈奴帝國的滅亡!

    他相信,只有用匈奴的稽粥氏的血,才能徹底清洗他身上殘留的罪孽,使得自身升華,讓下一代,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大丈夫!

    不用再被人從小奚落和侮辱,更不需要被人拿著異樣的眼光指指點點。

    而,這個機會,很快就將到來!

    李哲直起身子,看著三五一群,蹲在各個木棚里休息的戰俘們。

    “諸位……”李哲開口,對著他們說了一聲。

    頓時,屬于李哲監管的兩百多號匈奴戰俘麻溜的爬了起來,紛紛列隊,站到了木棚兩側。

    比起從晉陽送到長安的時候,這些戰俘的精氣神,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們甚至比起被俘前,還要精神。

    這說起來似乎很可笑。

    但事實就是如此。

    在匈奴,多數戰俘,都只是牧民,只是螻蟻。

    在匈奴的部族貴族眼中,他們只是炮灰和帝國的細胞罷了。

    他們的一日三餐,所吃的,除了奶酪,就是各種野菜了,甚至,很多牧民,都要經常挨餓。

    在草原上,一個人倘若不能學會在饑餓中生活,那他就必死無疑了——草原民族,在遷徙途中,常常會挨餓,有些時候,食物的緊張會持續整個遷徙過程,直到部族抵達新的牧場前,牧民要在饑餓中生存半個月。

    在這過程里,他們只能靠一點微不足道的奶酪以及為數不多的淡水維持自己的生存。

    也就只有出征的時候,他們能填飽自己的肚子。

    即使是,所謂的匈奴三架馬車的折蘭和白羊、樓煩,也是如此。

    貧窮、饑餓,造成了匈奴人的野蠻和殘忍。

    但反過來,也使得他們能很輕易的就被一頓米飯,一碗殘羹收買和收服。

    對草原民族來說,誰給他們吃的,誰就是他們的老大!

    這一點,亙古以來,不曾變化。

    現在,在漢室的戰俘營。

    他們雖然每天都要進行高強度的勞作。

    但是,少府對他們卻寶貝的很。

    只要不鬧事,認真干活,吃這個方面,必然不會虧待他們。

    旁的不說,標準的刑徒套餐管飽。

    刑徒、贅婿和城旦司空吃什麼,他們也是吃什麼。

    在過去,漢室用麥子、大豆,這樣的廉價糧食作為刑徒和贅婿們的食物。

    但最近幾年,大豆和麥子的身價都高了起來。

    再拿這些昂貴的食物去給刑徒、贅婿們吃,少府自己都會心疼。

    恰巧這個時候,東海內附、南越臣服。

    來自東南和南方的稻谷,大量的涌入。

    特別是,當今天子開始推廣幾種從南越引進的良種稻谷後,在東海郡和江都國,水稻產量年年增高。

    在東南和南方,稻米出現了富余。

    江都國的官倉里,甚至堆滿了稻谷。

    稻米價格瞬間跳水。

    為了防止谷賤傷農,當今天子下詔,對東南和南方的稻米,進行保護性收購。

    少府用三十錢一石的價格,從東南和南方甚至南越,拉回了五百萬石以上的稻米。

    米是拉回來了。

    但怎麼用,就成了問題。

    北方和大部分的中國主力野戰部隊,都不吃稻米。

    拿去喂牲畜吧,又有些浪費。

    沒辦法,少府就將南方的稻米,當成了刑徒、贅婿和戰俘們的食物。

    同時,還將大量的稻米,用海運,運去懷化,運去朝鮮。

    勉勉強強,算是消耗掉了這些壓艙的糧食,避免了它們在倉庫里發霉。

    而,匈奴戰俘們,受此影響,都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飯。

    這使得戰俘們幾乎以為來到了天堂!

    在匈奴,幾乎沒吃飽過幾天的他們,到了中國,成了俘虜,反而能吃飽了!!!!

    雖然,這個代價是,他們失去自由,並且還要在監工和官吏們的皮鞭下,努力勞作,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鑿山挖渠。

    但,這就足夠了。

    在草原上,為了爭奪一塊牧場,兩個部族都能打的昏天暗地,尸橫遍野。

    為的,不就是部族的牲畜能多吃一口青草,多產一滴鮮奶嗎?

    更別提,在漢室當勞工,受傷或者生病了,不會被判死刑。

    會有一群來自太醫署的年輕醫生來救治。

    雖然,那些醫生,看上去年紀輕輕,有許多甚至連胡須都沒有長起來。

    但醫術真是沒的說!

    比起草原上的巫醫強太多了!

    受傷和生病的人,有八成最後能康復。

    這簡直就是奇跡,是神跡!

    所以,現在,這些戰俘們,最信服的就是兩種人。

    一種就是每天給他們吃的,帶著他們干活的監管官吏。

    另一種就是那些穿著青色長袍,背著藥箱的醫生了。

    尤其是後者,在戰俘們眼里,就跟活的神明一樣,神聖而偉大!

    “剛剛接到了丞相府的命令……”李哲拿著眼楮,看著這些與他相處了一年多的匈奴戰俘們,他的‘同族’們(之所以是引號,是因為李哲覺得他們離洗清自己的罪孽,還差很多)。

    隨著李哲的話,所有匈奴戰俘,立刻就條件反射的跪下來,匍匐在地,恭听訓誡。

    這是李哲和其他監管官吏,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的調、教成果。

    漢家官署命令一下來,所有戰俘必須跪下來听命,不服從的硬漢,早已經被皮鞭抽的半死,掛在了戰俘營的轅門,吹成了人干了。

    “丞相奉天子詔命,以吾等之眾,組成大漢胡騎!”李哲大聲朗讀著命令,然後帶頭振臂高呼︰“消滅匈奴稽粥氏,拯救匈奴百姓!”

    這個口號,戰俘們早已經喊了無數次了。

    自從來到這里後,他們每天早晚,都要喊一次,不喊的人,輕則要挨鞭子,重則掛起來當風箏。

    所以,李哲話音一落,大家就紛紛高喊起來︰“消滅匈奴稽粥氏,拯救匈奴百姓!”

    等喊完了,這些戰俘才反應過來。

    “我們,不用再在這里勞作了?”

    “我們成為大漢天子的軍隊了?”

    隨即,戰俘們發出了遠比方才更加高昂的吶喊聲︰“聖天子萬歲!”

    對他們來說,這個命令,比世界上的一切仙樂都要美妙!

    成為漢天子的爪牙,為漢天子而戰。

    洗清自己的罪孽,最終,變成一個如同李都吏一般的中國丈夫,實現人身和靈魂的雙重升華,讓子孫後代,永遠不再過在草原上那樣朝不保夕,在饑餓與死亡中掙扎,在烈日和酷暑中死去的生活。

    這就是他們現在多數人最大也是唯一的目標!

    李哲心里也是激動不已。

    他知道的事情,自然比這些戰俘更多。

    隨著丞相的命令下達,他和這些戰俘,在未來半年,將會編組為漢軍的一支全新部隊,所謂‘胡騎’中的一員。

    他將出任這支胡騎的司馬,依舊統帥和指揮這些戰俘。

    雖然,上頭會空降一個司馬丞來監督和協助他。

    但,這依然意味著,他李哲,踏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從吏到官,從士兵到軍官的飛躍,若在戰爭中,能立下功勛,那麼……

    “王家小娘……”李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激動。

    他自小就與自己的鄰居王氏的小女兒青梅竹馬。

    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可惜……

    王父怎麼也不肯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黃須小兒。

    所以兩年前,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愛的女子,嫁給了別人。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王家小娘嫁的丈夫,在去年因為患病去世。

    于是,她就成了寡婦,回到了娘家。

    李哲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若想與王家小娘廝守終生,那他就必須立下功勛,然後風風光光的回鄉,將王氏小娘娶回家中,作自己的婦人。

    這很難,但值得他用盡一切努力去完成這個夢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5
發表於 2016-11-21 20:40: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五節 忠勇的樓煩人

造陽。。

    天如穹廬籠罩四野。

    青青綠草,在廣袤的草原上,生長的非常茂盛。

    一朵朵可愛的小花,綻放在馬蹄之旁。

    一個騎著馬兒的牧民,驅趕著一大群牲畜,在這浩瀚的原野上放牧。

    稍稍勒住韁繩,讓愛馬停下來,他解下自己腰間的一個皮囊,將皮囊中盛的滿當當的馬奶酒灌入口中。

    新鮮的馬奶酒中帶著野梅的酸味,清甜之中,有著酸爽。

    這是妻子,嗯,漢朝的話說是細君,今天早上一大早就為他親手調配好的馬奶酒!

    飲著這馬奶酒,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細君。

    他的細君,是一位善良、勤勞、持家的漢地女性。

    她身材健壯,腰粗屁股大,雖然年紀比他大了大概七八歲。

    但這不重要!

    今年春天的時候,細君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非常健康!

    小家伙不到三個月就已經很活潑了。

    每天回家,都能听到他稚嫩的哭聲。

    這是他現在最大的精神寄托!

    抬頭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

    這騎手翻身下馬,跪在草皮上,五體投地,對著神聖的太陽禱告著︰“偉大的漢天子陛下,您是日,您是月,您是星辰的主宰和萬物的至尊,願您永遠照耀世界!”

    略略的頓了一頓,他接著拜道︰“請您聆听您卑微的奴婢,樓煩騎趙蒙的禱告,請您保佑趙蒙的牲畜,越長越肥,草原的青草永遠豐盛,趙蒙的妻兒,健康平安!”

    然後,他就抬起頭來,露出他那張很顯然曾經飽經風沙吹打的粗狂圓臉。

    頭上的發髻上,甚至還殘留著過去梳著鞭子的痕跡。

    臉頰兩側,三五條刀疤依舊清晰可見。

    曾經的他,是匈奴樓煩部族的一個騎兵。

    從出生到長大,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

    一年四季,他都跟隨著部族的貴人,南來北往。

    偶爾,會有部族的貴人,賞他兩塊肉干。

    在那個時候,他除了胯下的戰馬和放牧的牲畜,一無所有。

    即使是牲畜產的奶酪,多數也要上貢給貴人們。

    氏族的渠帥要一些,部族的大王和左右當戶和左右骨都侯也要一些。

    另外,每年還要朝貢給單于。

    剩下的,才是他自己的。

    但那點奶酪,僅夠他吃飽。

    在匈奴曾經有過老婆,也有過孩子。

    但他的運氣很不好。

    孩子剛剛出生沒多久就得病,然後就夭折了。

    一連三個孩子都是如此。

    更可怕的是,沒多久,好不容易娶來的老婆也在一場饑荒中餓死了。

    對游牧民來說,這是正常無比的事情。

    所以,趙蒙那個時候只是傷心,但沒有絕望。

    因為很快,部族的貴人就來告訴他——我們要去搶南邊了!

    說不定你能搶回幾個老婆和許多財富呢!

    這讓他血脈僨張。

    但是……

    現實給了他和他的部族的貴人們沉重一擊。

    馬邑,那個漢朝城市,成為了死亡的陷阱。

    折蘭人,輸了。

    在漢天子的神兵神將面前,折蘭人沖的頭破血流。

    但結果卻只是尸橫遍野。

    戰後,他曾經被漢軍押解著,去看過那個戰場。

    折蘭人的武器散落得到處都是,整個草地,都被鮮血染黑了。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土坑里,埋著那些戰死的折蘭騎兵和他們的戰馬。

    曾經讓他連看都不敢看的折蘭戰旗,倒在了一個山坡上,漢騎從其上踏過。

    他與他的族人,唯一幸運的事情就是他們有一個英明的首領——現在的大漢樓煩候樓煩軍都尉王忠。

    當時的王忠,果斷賣掉了尹稚斜和白羊王,帶領樓煩人,走上了一條全新的康莊大道!

    這條道路,確實是寬廣而坦蕩!

    神聖的漢天子,憐憫可憐的樓煩人,為匈奴人欺壓和剝削。

    于是,慷慨的將這片肥沃的草原,賜給了樓煩人,作為休養生息的地方。

    不僅僅如此。

    偉大的,無所不能的大漢天子,還命令他忠勇勤懇的官員,照顧和指點樓煩人放牧。

    在這些忠勇而勤懇的漢朝官吏指點下,在那些漢天子派來的工匠的幫助下。

    樓煩人,擺脫了過去需要逐水草而居,追逐著降雨,不斷遷徙的苦難命運。

    那些建在樓煩人的宅院里的青儲窖,時時刻刻,都在為樓煩的牲畜,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可口飼料。

    而,漢天子撥來的豆餅、麥麩等飼料的加入,讓牲畜們長的又肥又壯。

    哪怕是冬天,也不會掉膘。

    樓煩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渡過了一個沒有饑荒和死亡的冬天。

    在趙蒙的眼里和意識里。

    這一切都是神聖而偉大,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聖天子的賞賜和寬宏。

    于是,僅僅來到此處,不過半年,幾乎所有的樓煩人,都將漢天子視為了自己的信仰和圖騰,自己的主人與救世主。

    在趙蒙這樣的曾經低下的樓煩騎兵眼里。

    漢天子,還不僅僅是這樣的偉大。

    他更是天地至尊的寵兒,日月星城的共主,萬事萬物的至尊。

    是他,將樓煩人從苦難中解救出來,賜予樓煩人自由和新生。

    也是他,施展自己的威能,命令大地,長出遠比他在草原上所見過的任何牧草還要鮮嫩和茂密的所謂‘苜蓿’。

    更是他,在冥冥之中,下令鬼神,保佑著他的牲畜和妻兒,沒有得過任何疾病。

    這樣的主宰,這樣的至尊。

    在崇信薩滿教的樓煩戰士眼里,早已經不是人或者神了。

    他就是受命于天神,降生于世來拯救和解放樓煩人的救世主!

    “偉大的聖天子啊,卑微的奴婢趙蒙,一定勤懇放牧,忠心耿耿的為您照顧牲畜,每年都貢獻馬駒和羊羔,願您的統治,萬古長存,永永無窮!”念完這句禱詞,趙蒙站起身來,看著自己的牲畜群。

    這是哪怕是在草原上,也算得上規模的牲畜群了。

    足足一百頭羊,十匹母馬與三匹公馬帶著的十幾匹小馬駒,此外,還有著七八頭牛。

    這些牲畜,每天所產的奶酪,加起來,能灌滿足足兩個大缸,制出足夠他吃上半個月的奶酪。

    這些奶酪,沒有人與他搶,也不會有人來強征。

    全部是屬于他的財富和糧食!

    靠著這些奶酪,他能養活自己和自己的妻兒,更能將剩余的賣給官府,獲得哪些可以購買漂亮的布帛和美酒以及陶瓷的五銖錢。

    當然,作為代價,這些牲畜的所有權,都是漢天子的。

    他只是在幫漢天子放牧。

    漢天子用奶酪作為酬勞。

    這很公平。

    更別提,漢天子還慷慨的嘉獎他這樣勤勉的奴婢,每年,準許他留下十分之一的新生牲畜。

    那些牲畜,就是完全屬于他和他的子孫後代所有的財產。

    寶貴的財產!

    還有比漢天子還仁慈,還寬厚,還英明的主人嗎?

    沒有了!

    趙蒙窮盡自己腦海里所知的一切信息,也找不到這樣的主人存在過的痕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6
發表於 2016-11-22 18:54: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六節 動員(1)

趙蒙驅趕著自己的牲畜,在屬于他的那塊牧場中放牧。(

原野之上,方圓百里的廣闊牧場,到處都有著像趙蒙這樣的樓煩牧民。

他們持著套馬桿和鞭子,在牲畜群周圍巡視,防止有淘氣和調皮的幼崽走丟。

這個工作很累,也很枯燥。

但卻讓人無比的滿足。

當太陽漸jiàn升高時,趙蒙與其他牧民,都開始驅趕和引導著牲畜群,往家的方向走去。

沒多久,他們就在遼闊的草原上相遇了。

最終,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牲畜群。

馬邑之戰后,漢室在此地,安置了舊樓煩部族的全部降兵和降將。

同時撥給了數十萬頭牲畜。

這些牲畜,當然不是樓煩人的。

他們是大漢天子的財產。

所以,在樓煩人的牧區,有著一隊隊的漢騎,全副武裝在巡邏。

這些是直屬樓煩將軍潁陰候灌何的樓煩軍騎兵。

當趙蒙等牧民,驅趕著牲畜回程時,這些騎兵,就時不時的出現在牲畜群的兩側,這既是保護,也是監視。

趙蒙對此見怪不怪。

假如說,現在,那些舊日的樓煩貴族,可能還有點什么花花腸子,在打些鬼主意。

但,像趙蒙這樣的下層牧民,卻早已經用腳投票,將自己視為漢天子最忠誠可靠的奴婢和爪牙了。

驅趕著牲畜,沒走多遠,趙蒙就看到了自己的家。

當初,樓煩人被安置在這個造陽草原后。

受命于大漢天子的樓煩將軍潁陰候灌何就下令,命令樓煩人編戶齊民,仿照漢朝的鄉亭制度,建立起了一個個集中居住的牧村或者牧鄉。

趙蒙住的地方,名為‘漢造陽縣甲鄉’。

意思就是造陽縣的第一大鄉的意思。

事實也確實如此。

整個甲鄉,建立在一片山陵之下。

山陵之前,方圓十余里,都是甲鄉的住宅區。

每一戶家庭,都相隔至少三百步。

每一家,都有著用著磚瓦和梁木搭建起來的堅固房屋。

這個房屋看上去有些低矮,但卻非常適合牧民生活。

屋外的空地上,有著好幾個大型的圍欄,圍欄用竹木搭建,里面放著青草和木漕。

甚至,還有著專門給懷孕的牲畜和幼崽居住的木棚。

棚子用稻草為頂,里面鋪滿了干草。

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都不會影響里面的母獸和幼崽。

趙蒙的家,就在這個甲鄉的一角。

當他趕著牲畜回家時,他的妻子,正在拿著漢朝官吏發放的兩個特制的擠奶工具,蹲在木棚里,給牛馬擠奶。

最近,趙蒙的牲畜里,有兩頭母牛和一頭母馬產下了幼崽。

小馬駒和小牛犢都剛剛出生不久。

所以,鮮奶很多。

趙蒙將牲畜,趕到圍欄里,兩個身材矮小,穿的破破爛爛的男子立刻就開始接手剩下的工作。

他們將那些牲畜按照大小和種類分開。

幼崽和母獸,被趕到木棚里。

其他的則關進的不同圍欄。

這兩個男子是去年從匈奴那邊逃難過來的牧民。

馬邑之戰后,單于庭加重了對中小附庸部族的剝削和壓榨。

每天都有部族被逼到絕境,大量牧民逃亡。

許多都跑來了造陽這個在長城之外的漢朝牧場討生活。

對這些人,樓煩牧民非常歡迎。

紛紛接納了這些難民,讓他們幫著照顧自己的牲畜,打掃衛生,收割和晾曬牧草。

而回報則是每天讓他們吃飽。

趙蒙叮囑了那兩個難民一聲,讓他們注yì下幼崽的安全。

然hòu,就來到木棚里,看著細君背上背著的那個正在沉睡的兒子,咧著嘴,嘿嘿的傻笑著。

這一刻,讓趙蒙心里感覺很踏實,也很充足。

這是他過去在匈奴從未有過的感覺。

“當家的!”趙妻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大大咧咧的笑了一句,然hòu就吩咐了起來:“趕緊去幫我燒火,一會,這些奶都得制成奶酪才好!”

“昨天,鄉里的奶酪價格又漲了呢!現在一斤能賣十多錢了!俺得抓緊這個時機,多賣點錢,這樣,等到冬天,俺再請官府給俺修兩個青儲窖,請木工來撘幾個木棚……”趙妻是個典型的中國婦女,淳樸、善良而極有主見和規劃。

她心里,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都井井有條。

她掰著手指,將帳算的明明白白:“等到明年,幼崽和母獸,就都能有地方住了,不必再擠在一起!官府的獸醫可是說了,這樣對母獸和幼崽,都是很好的!”

趙蒙聽了,傻啦吧唧的憨笑一聲,當下就樂呵呵的去劈柴了。

趙蒙的身材雖然沒有漢人那么高大和粗壯,但他四肢發達,極為有力。

加之,現在他不缺營養和食物,所以力氣也大的很。

很快,他就劈好了干柴。

正好,這個時候,那兩個幫傭的牧民也忙完了工作,他們自然不會傻傻的等著。

事實上,草原上的牧民,一般都很淳樸。

主人家給我吃的住的,我自然要努力干活。

偷懶這樣的技能,是不可能出現在牧民身上的。

因為,牧民只要稍微一偷懶,全家都要餓死!

所以,他們見到趙蒙這邊的干柴,立刻就過來幫著清理。

這個時候,忽然,一聲鐘響,從鄉里的官衙方向傳來。

又是一聲!

趙蒙停下手里的工作。

趙蒙的妻子,也站起身來,遙望鄉官署的方向。

作為樓煩人,大漢帝國的造陽縣,樓煩軍的一員。

趙蒙和他的妻子,都很明白,鄉官署的鐘響了,代表著什么?

唯有那兩個牧民,一臉的茫然之色。

片刻之后,又是一聲。

“三聲鐘響!”趙蒙的妻子首先叫了起來:“當家的,天子點兵了!快穿上你的甲胄,帶上弓矢,去鄉官署報到,去晚了,可就吃不上天子的皇糧了!”

趙蒙也立刻跳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走去。

摘下掛在墻壁上的弓矢,穿上去年冬天,妻子縫制好的皮甲,將箭簍帶上,一根根被珍藏在櫥柜里的箭矢裝了進qù。

然hòu,趙蒙就出門,在自己家的牲畜群里,挑選出了最好的那匹戰馬。

這匹戰馬,高大神俊,四蹄有力,牙口健康。

是難得的寶馬!

也是趙蒙最喜愛和最寶愛的一匹馬。

本來,他計劃等到秋天,天子派來征馬的御史來時,將這匹寶馬,獻給偉大的天子,作為貢獻。

但現在,趙蒙覺得,騎著它去給天子作戰立功,更加合適!

“偉大的圣天子,您的奴婢,為您效死!”在心里趙蒙握著拳頭大喊了一聲。

然hòu,他就將那兩個被他收留的牧民叫過來,拿著剛剛系在腰間的馬刀,對他們說道:“我將奉命去為漢天子作戰,你們留在家里,照顧主母和牲畜,等我作戰歸來!”

“遵命,主人!”那兩個牧民連忙恭順的跪在地上,以額頭觸地。

樓煩人雖然在漢家官府的控制和引導下,漸jiàn漢化。

但根深蒂固的習俗和傳統,依然影響著他們。

他們的思維方式和看待事物的方法,依然有著濃厚的匈奴色彩。

主人出征,奴隸就要效死在家,努力工作,等待主人歸來。

而這兩個牧民,是逃難來的,當然清楚游牧民的規矩。

至于留下兩個男奴在家,會不會對女主人不利?

這一點,趙蒙倒是很放心。

他若出征,那他就會擺脫那些沒有出征的同族照看自己的妻兒,何況,漢家官府也會照顧。

騎著戰馬,趙蒙與其他的樓煩牧民,爭先恐后的前往了鐘響之地——甲鄉的官衙所在。

自從樓煩人被安置在此后。

漢室官府,就開始推行了仿照中國編戶齊民制度的戶籍管理方式。

最開始,樓煩人是五人為一戶。

但隨著,樓煩人與漢地百姓開始通婚,那些獨立成家的男子,又被單獨列戶。

到今天,當年降兵九千多騎,已經變成了八千多戶。

甲鄉這里,足足有著一千五百戶的樓煩牧民。

每一百戶,被編為一個亭。

全鄉共有十五亭。

按照制度,一旦有事,每亭需要出兵五十人。

整個甲鄉,要組成一支五百人的騎兵。

人人自帶戰馬和弓箭以及干糧,接受天子的命令,去征伐和討伐任何獲罪于天的敵人。

而在甲鄉,漢室設立了一個由舊樓煩貴族擔任游徼,漢軍軍官出任薔夫的雙官設置。

而在今天,舊樓煩貴族早就被漢室官府用著‘培訓’‘輪訓’等借口,調去了上谷郡,去那里接受漢室語言和文化培訓。

借口,自然是冠名堂皇的——為漢臣,自當言漢語,用漢制度禮儀。

所以,現在,在甲鄉,話事的就是樓煩將軍灌何任命的薔夫。

這位薔夫姓趙,長著滿臉的絡腮胡子,個頭雖然不高,但也不算矮。

七尺的身高,在漢軍中雖然不算什么。

但在這個甲鄉的眾多樓煩騎兵面前,卻是巨人一般了。

此刻,這位趙薔夫,拿著剛剛從樓煩將軍衙門那里下發的命令,站在了鄉官衙的臺階上,望著如同河流匯入大海一般,密密麻麻,帶著弓矢,騎著戰馬趕來的樓煩牧民。

他心里欣慰的點點頭。

這一年多來,他和他的同僚,在這里披荊斬棘,一點一滴的從小事做起。

終于,讓這些不知道何為制度和律法的樓煩蠻子,知道和學會了中國制度以及法律的意思。

幾番的集訓,也讓他掌握和了解了這些過去的夷狄的想法和思路。

接下來的事情,當然是毫無意外了。

樓煩牧民的漢化速度和對漢室的向心力以及凝聚力,不斷增強。

今天,他可以拍著胸脯,告訴長安的天子以及自己的上司:甲鄉一千五百戶樓煩牧民,皆陛下忠臣,漢之利箭!

而他所用的辦法,其實與漢室貴族士大夫籠絡和控制自己的佃戶以及家臣的方法差不多。

無非就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只是手段稍微有些變化而已。

看著越聚越多,但卻秩序井然,紀律嚴明的牧民。

趙薔夫深感欣慰的露出笑容。

有著這一千五百戶牧民和他們的擁戴,自己這個出身卑微的樓煩騎,總算有了立身之基!

這也是趙薔夫和他手下的亭長們之所以在過去一年多里,冒著風雨,不避寒暑的辛勤工作的源動力!

在這造陽地,教化樓煩降卒,率領和帶領他們,篳路藍縷,從無到有,建立起偌大的甲鄉,完備上下機構,不僅僅是為了虛無的理想和抱負。

更是為他們自己和子孫后代的前途。

他們今天的辛勤工作,是為以后以及子孫后代們,打下結實基礎的保障。

就像現在這樣。

“家族基業,在我手中,已然奠基!”趙姓薔夫在心里樂的合不攏嘴。

一千五百名弓馬熟練,善于騎射的士兵。

在內陸,一個縣,也不可能挑出這么多合適的士兵。

更別提將他們訓liàn出來了!

哪怕是列侯,也負擔不了這么大的任務。

唯有朝廷,能以舉國之力,源源不斷的培養騎兵。

而豪強和貴族,只能撘個朝廷的順風車。

但,他,一個寒門出身的低級軍官,不過是在馬邑之戰中跟隨車騎將軍,斬首三級,才被提拔為隊率的軍官,卻已然能擁有一千五百騎的擁護和追隨!

這等于,他至少少奮斗了三十年!

更重要的是——樓煩降卒的思想單純,性格直爽。

他們常cháng認準了一個東西或者一個姓氏,就會世世代代的追隨。

而如今,這甲鄉的樓煩降卒,泰半的漢姓,都是姓趙。

這既是對他工作的認可,也是告訴他——俺跟您干了。

子孫后代,只要不出蠢貨,基本就能依然得到這些降卒后代的認可和擁戴。

這是比爵位更寶貴的人心!

也是一個家族最重要的財富——民望。

想到此處,趙薔夫只覺得自己和自己家族的未來,簡直就是一片坦途,光明無比,未來,甚至說不定還能撈個關內侯或者兩千石!

等人基本上都到齊了。

趙薔夫就帶著自己手下的那數十名士卒,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樓煩騎兵,首先朝著長安方向拱手拜道:“圣天子已然下令:夫匈奴稽粥氏無道,當伐!點兵,自丞相下樓煩將軍,樓煩將軍下吾,按照天子詔命,我甲鄉立刻編組一個騎司馬,五百人的騎兵,跟隨樓煩將軍,討伐無道之匈奴稽粥氏!”

“萬歲!”騎著馬,擠在人群里的趙蒙和其他的同袍,紛紛振臂高喊起來,他們的漢話還有些生硬,但聲音卻響徹了整個天地:“天子萬歲,討伐稽粥氏!”

打自己舊日的主人,樓煩人,一點意見也沒有。

他們甚至,比漢人還要積極。

原因很簡單,他們需要用自己過去的主人的血來告訴漢天子——我們是您忠勇的爪牙,忠實的奴婢。

趙薔夫看了,更是滿意無比的點點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7
發表於 2016-11-22 18:56: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七節 動員(2)

傍晚時分,趙蒙騎著愛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臉上帶著志得yì滿的笑容。

他妻子看到趙蒙回來,立刻就迎上前來,笑著問道:“當家的,咋樣了?那個趙薔夫說啥?”

“當然是選上了!”趙蒙得yì洋洋的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妻子,傻笑起來。

其妻一聽,立刻就手舞足蹈起來。

“當家的,今天晚上加餐!”她一咬牙,狠下心腸:“俺給你殺雞,好好補補!”

丈夫從軍去,這在漢地的如今,是無上的光榮,更有著實實在在的好處!

趙妻不懂什么大道理,大字也不識一個。

但她精明的很。

每次官府張貼露布,她都要去圍觀,順便聽聽亭長或者鄉卒的宣講。

因而,她知道,現如今,朝廷對軍人有優待。

軍人服役期間,不僅僅有軍餉、有津貼。

還會視服役地區的不同,給與不同的補貼。

像造陽這樣孤懸長城之外的軍人,光是補貼就有三種。

一種是邊塞軍人固有的所謂‘戍邊錢’,一年能有一百二十錢。

此外,就是連除郡兵之外,野戰部隊享有的‘勇錢’,一年五百一十五錢。

最后就是專屬于孤懸長城之外軍隊才能享shòu的‘守土錢’,這筆錢每年是一千五百五十五錢。

三者相加,一個正卒,軍餉之外,每年能得兩千兩百多錢。

此外,趙蒙是騎兵,騎兵額外享shòu每月十五錢的騎錢。

加上每月五十五錢的軍餉,一年下來,一個野戰的士卒,能拿下三四千左右的收入。

這筆收入,雖然比起一般的漢地百姓的年收入要多得多。

但卻不如趙蒙留在家里放牧的收入。

趙蒙放牧和蓄養牲畜的技術很好,經驗也很豐富。

他去年,靠著放牧,年入接近兩萬錢(賣奶酪、羊毛還有那十分之一的孽生牲畜,外加天子賞賜)。

不然,趙妻也不會巴巴的要嫁給一個歸化的夷狄蠻子。

但,當兵吃糧,不能光算軍餉和補貼。

現在,大部分去當兵的好漢子,也不是沖著軍餉和補貼去的。

大頭還是戰后的賞賜和戰利品的分配。

只要戰勝,輕輕松松,收入番十倍!

更別提,若有戰功,爵位、牲畜、牧場、土地、屋舍、奴婢,應有盡有。

正是如此,趙妻才會為了自己的男人能入選漢軍而驕傲、激動,乃至于興奮。

趙蒙卻是聽到妻子要殺雞,連忙勸阻,道:“細君,雞就不殺了吧,去了軍中,還怕沒雞吃嗎?還是留著那幾只雞下蛋吧……下了蛋,能換錢呢……”

趙妻卻是堅持不肯,說道:“當家的,聽俺的!”

說完就雷厲風行的去了雞舍,左挑右選,猶豫不決,這些雞,可都是她一把米,一把糠,小心翼翼的養大的。

每一只,都是寶貴的財產。

真要殺,她感覺心都有些糾著一樣的疼。

“細君……”趙蒙搖搖頭,走過去,拉起自己的老婆,說道:“雞還是不殺了吧……俺一時半會,也還會留在甲鄉……趙貴……趙薔夫說了,俺們還得留在這造陽訓liàn大半年,等待天子詔命呢!”

“暫shí沒打仗?”趙妻狐疑的看著自己的丈夫,手卻不由自主的松了開來。

她心里的小算盤,立刻撥拉起來。

暫shí不打仗。

對她來說,有喜有憂。

喜的是,自己的丈夫,能在家里多陪自己一陣,能多看看自己與他的兒子。

但,憂的卻是——丈夫沒有去上前線,這就意味著,他得在這甲鄉停留大半年。

按照制度,也就是亭長們的說法,這樓煩騎兵,沒有作戰的時候,吃喝,都得算自己的。

于是,她就又抽生嘆氣起來。

對女人來說,家里一下子就少了個主勞力,還要多一張嘴吃飯,這家里的家當,就會快速消失。

她立刻就像母雞一樣,捂住自己的那些寶貴的母雞,說道:“當家的,可不是俺小氣,不給你吃雞,是你自己不吃的!還有,以后不許打俺的雞的主意,俺要把賣雞蛋的錢攢起來,將來給俺兒子進學用的!”

趙妻眼珠子胡溜溜的轉動起來。

她這一生,最dà的愿望,就是培養一個能讀書識字的兒子。

在她看來,只有讀書識字了,才算有出息!

就跟亭里的亭長們一樣,威風八面!

最重要的是,將來娶媳婦,不用愁!

趙蒙聽著,摸摸頭,傻笑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這種行為分明就是小氣。

但不知道為何,他感到很幸福。

他望著自己的家宅,堅固的磚瓦,能遮風避雨,哪怕是下雪,也能溫暖如春。

再看著自己的畜欄,一頭頭牲畜,都是未來的希望。

再看著自己的妻子的模yàng,還有那個在妻子背上,睜著眼睛,不明所以的小可愛。

這樣的妻子,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生活……

值得他拼盡一切來守護和保衛!

“感謝圣天子!”他憋了良久,只能說出這么一句話。

兩天后,趙蒙帶著自己妻子準備好的奶酪、馬奶酒以及干糧和醬料,揣著幾只煮熟了的雞蛋,在本亭的亭長率領下,騎著馬,背著弓矢和馬刀,踏上了前往設在造陽縣南方的什辟縣的軍營。

造陽,本是什辟的一個地方。

最初,不過方圓百里。

但是,馬邑之戰后,匈奴收縮了勢力。

其在上谷邊塞外的部族,向北收縮了百里。

樓煩將軍灌何,立刻就打蛇隨棍上,將造陽控制的地域,向北延伸了五十多里,使之造陽的面積,達到了立縣的標準。

于是,報經丞相同意。

上谷郡,多了一個名為造陽的縣。

只是,此縣成立時間太短,沒有城市,于是,其軍營依舊在什辟縣。

此外,樓煩將軍的行轅,也在什辟。

當趙蒙跟著隊伍,來到這里時,此處,已經是人頭瓚動。

來自整個造陽地區的歸化胡人,都在漢官的率領下,在這里集合了起來。

不僅僅有樓煩人。

還有曾經在造陽給漢家把風和放牧的雜胡部族的人。

不過,這些雜胡兵,也就那么一回事。

他們連騎馬的動作,都有些生疏。

而且,人數也很少,加起來才百來號人。

但另外一些人的存在,則讓趙蒙等樓煩人都精神百倍的注視起來。

直jue告訴趙蒙,這些人,很不好惹。

他們的膚色和樣貌,不僅僅跟漢人完全不同,也跟樓煩人、匈奴人完全不同。

他們的眼窩更深,鼻子更高挺,眼眸是褐色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騎術和弓馬技能,甚至比樓煩人還厲害。

只看了幾眼,一個久違的詞匯,就從趙蒙心里浮現出來:烏孫人!

“原來,漢朝收留烏孫人的傳說是真的……”許多樓煩騎兵都竊竊私語起來。

當年,他們就是打著要求漢朝交出烏孫殘部的旗號南下的。

漢樓煩將軍灌何,帶著自己的部將,站在軍營的箭樓上,看著軍營外密密麻麻的新兵。

灌何點了點頭,這里有著足足五千騎征調來的各族胡騎,加上他這個樓煩將軍本身下屬的四千騎,這就是九千騎的力量了。

他仿佛看到了灌氏的武勛,在他手中復興。

潁陰候的大名,再次震懾天xià的時候。

“不錯,不錯!”灌何笑著對左右道:“看來二三子,這一年多沒有白忙活,為我大漢收服這諸胡立下了汗馬功勞!等吾回京,一定上稟天子,為諸君請功!”

左右皆拜道:“不敢,此天子之德被也,吾等不過守職而已!”

“守職勿失,既為功啊!”灌何的心情很不錯!

實在是過去這一年多,是他這一生最快意的時刻。

先是被任命為樓煩將軍,率軍來此鎮壓和調、教樓煩部族以及烏孫等諸部。

不管樓煩人也好,烏孫人也罷。

這些部族的舊貴族,都在他和他的忠勇的部曲的手段面前,節節敗退。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天子交給他的任務——攘夷化夏。

既,將舊的樓煩貴族和烏孫貴族,對其部曲的控制和影響徹底消除!

今天,樓煩騎兵們或許在見到了那些昔日的貴人時,還會低頭畏懼。

但是,他們卻不會再聽從他們的命令和指揮了。

更何況,那些舊貴族還能不能見到自己昔日的部曲,都是個問題呢!

灌何用非常簡單的辦法,將他們送去了上谷,讓他們陷入了故紙堆和文字的大海里。

沒有個十年八年,休想出來。

即使出來了,也是一個完全漢化,恐怕連騎馬都不會的腐朽貴族。

灌何,雖然不懂杯酒釋兵權。

但這種狐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行為,并不需要刻意去學習和模仿。

而,這個政策的成功,不僅僅讓他灌何的名zì在天子和三公九卿面前,刷了無數次臉。

更使得他重振了乃父的威名。

許多過去的舊屬和舊僚,紛紛回歸了潁陰候的大旗。

大量的樓煩騎都尉和樓煩校尉,都覺得老灌家夠意思,給他們報仇了。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這是北地丈夫的傳統美德。

于是,在衰落了二十余年后,曾經漢軍的大山頭,潁陰候家族,再次中興!

只等這次將這些諸胡各部的騎兵與漢騎混合起來,練成一支鐵軍,翌日沙場立功,回京受賞,那么,潁陰候的旗幟,就將再次歸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8
發表於 2016-11-22 18:56: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八節 商賈的興起

長安,清涼殿。

劉徹低著頭,看著擺在他面前的一紙奏疏。

這是丞相府剛剛發來的報告。

“樓煩軍有九千余騎……”

“忠勇軍,一萬三千余騎……”

“烏丸軍,八千余騎……”

他的腦海里,一個個數字閃爍起來。

這就是足足三萬騎的兵力了!

這些軍隊,漢胡比例,一般是一比一點幾。

其中,中低層軍官,基本都是漢人。

這就保證了,這些軍隊的可靠和忠誠。

況且,最近漢家的洗腦和宣傳功力大增。

連剛剛歸順和臣服的鮮卑與烏恒,看起來似乎也順服和恭順了漢家。

至于匈奴的戰俘們?

看看他們自己選擇的這個軍隊的名稱吧!

忠勇軍!

要知道,最開始,劉徹可是給了他們三個選擇。

第一是期門軍,第二是昆明軍,第三才是這個忠勇軍。

但最后,他們全部都要求使用忠勇軍的名號。

劉徹雖然沒有親自去看過那個場景,但他派了宦官去看了。

那宦官回來稟報說:全軍上下,皆振臂曰:為陛下效死,奴婢本份,愿以忠勇之心,洗刷罪孽!

而樓煩軍那邊,劉徹就更放心了。

灌何別看名聲不璋,但這手段,用的可真是順溜。

輕描淡寫的,就以類似杯酒釋兵權的方法,讓樓煩和烏孫的貴族,統統滾去上谷,鉆進了故紙堆里。

想想看,后世的外國人,學習漢語,是怎么個別扭和困難法。

把后世的外國人學習漢語的難度再增加十倍,別扭度提高幾十倍,差不多就是現在的四夷學習漢文化的難度了。

即使只是學會常用文字的讀寫,也夠那幫家伙在上谷城里蹲上個十年八年了。

也就是烏恒人和鮮卑人,不是那么讓人放心。

不過沒關系。

當中原王朝強盛時,沒有它不能同化和影響的異族。

漢文化和漢文明,也有著足夠強大的魅力和實力,讓這些異族心甘情愿的成為漢人,以漢人自居,為漢人的驕傲與榮譽而戰。

而諸夏民族和漢室,也有著足夠的自信與魄力,相信和確信自己的確可以同化掉一切異族。

連土雞都能玩馬克木留,讓希臘人去打羅馬人。

沒道理,比土雞先進和文明了無數倍的中國,反而沒有這個自信心和魄力。

將這個事情暫時放到一邊。

劉徹將視線挪到另外一份奏疏上面。

然后,就痛苦的抱住了頭。

事實上,比起匈奴,在漢家君臣眼里,現在士子們才是最難纏的問題!

根據少府、內史以及執金吾衙門報告,今年的考舉士子,極有可能第一次突破兩萬人的大關!

雖然這其中,大概有至少七千人,是回鍋肉。

這些回鍋肉里,有過去落榜,但依然執著于此的年輕人。

也有是過去考的不理想,結果被丟去了基層,在基層吃不了苦,掛印而去,然后又重新來參加考舉的。

這種事情,早在前兩年,就出現了。

漢家制度,法無禁止則不糾。

他們的做法,并未違法。

所以,有關部門,也就無從制止。

而立法者,包括劉徹在內的漢室高層,卻又投鼠忌器,不敢輕易立法禁止士子棄官再考。

原因很簡單。

朝臣們愛惜羽毛,而劉徹這個皇帝則顧忌輿論。

畢竟,人家年輕人在做了一段時間官后,發現自己的知識太淺薄,深感不足以代君牧民,于是回去潛心讀書,積累知識和見聞,然后再來報效君父。

作為皇帝,作為肉食者的朝臣兩千石們,怎么可以責備他們的向學之心和自我檢討?

當然,人家掛印而去不過半年,甚至三五個月,就又屁顛屁顛的來到長安參加考舉。

這是人家的自由。

考舉場上,難道不是靠學問和學識說話的地方嗎?

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

英雄不問出生。

君王應當唯才是舉!

這個事情,就這么拖著。

而后果就是,每年的考舉規模越來越大。

當然,其實相較于回鍋肉們,新興士子的數量,才是占據多數的。

近些年來,劉徹和他的大臣們,雖然隔三差五就要喊一聲:商人是個壞蛋!

但,身體卻很老實的,主動松開了許多束縛在商人身上的枷鎖。

特別是三年前,稅律制定后。

依照最新的稅律,納稅達到十萬錢的商賈,其弛賈錮。

意思就是,可以準許不必在官府指定的區域居住,可以自由選擇住所。

而稅律之中,類似針對商賈的條款還有不少。

這使得天下商業經濟,越發繁榮起來。

大量的小商人,中產階級,開始富裕起來。

特別是安東都護府的淘金潮以及隨之而來的機會,帶動了數萬商賈的興起。

這些商人,有的雇員數百,驅趕著十幾輛大車,數艘船舶,南來北方,也有的,就是一個人,一條扁擔,一個肩膀,挑著貨物,跋涉數千里。

他們將中國產的鐵器、工具、奢侈品,運去安東各地,然后換回當地的熊皮、鹿茸、黃金、人參等特產。

一趟下來,利潤以倍之。

而最近,劉徹就聽說了,有數以為百計的大商賈,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老丈人,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都派了家族的重要成員,前往朝鮮的仁川港坐鎮。

他們,是為了一項極為特殊的海洋產品而去。

陳嬌的捕鯨事業,在去年夏天開始,到今年已經整整一年。

在這一年里,陳嬌干的風生水起。

一邊抓倭奴,一邊探索霓虹列島的地貌。

但,他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海洋的鯨魚身上。

在去年秋天,陳嬌的捕鯨隊,首次獵殺了一頭怪異的巨鯨。

這頭巨鯨體長六七丈,重達五萬石!

脂肪含量非常高,能提煉鯨魚油脂數千石,此外,它所生長的鯨須,柔軟而富有彈性。

當然,以上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陳嬌的捕鯨隊發現,這種怪異的喜歡將脊背露出水面的巨獸,游速非常慢,哪怕是舢板都能趕上它的速度!

而且,在獵殺了幾次后,陳嬌發現,這種巨獸,不僅僅體型大,游速慢,更為關鍵的是,這種海洋中數一數二的巨獸在被殺死后,會自動浮在水面。

而不是跟之前所殺的鯨魚一般會下沉。

這讓陳嬌大喜過望,決定就盯著這種鯨魚殺!

而讓他更加狂喜和瘋狂的是——他發現,這種巨獸的雄性個體的體內生長著巨大的。

一個的重量,幾乎比陸地上的野牛還要重!

而更關鍵的是,消息傳出,整個安東都護府都轟動了。

無數人揮舞著黃金,想要購買這種。

接著,齊魯、吳楚也知道了。

一位位列侯,一位位大賈,紛至沓來。

陳嬌數錢都數到手筋疼了。

這讓劉徹在有些愕然的同時,也知道了一個事實——商人們的日子,不僅僅很好,而且,比他即位前更好。

尤其是安東的開發和隨后的黃金潮以及可以預見的鯨魚貿易浪潮。

會讓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商業。

這些人賺了錢,在以前,泰半都會選擇回家兼并土地,做個富家翁。

但,劉徹上臺后,嚴厲打擊土地兼并,尤其是商人的土地兼并行為。

國家打著上農除末的口號,瘋狂的加重商賈并購土地的稅賦,商人控制的土地,一旦達到一千畝,其田稅就將是別人的十倍,芻稿稅三倍!

商人們的錢,因此無法流入土地。

但,將錢留著放在家里發霉,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沒有辦法,很多商人都選擇了擴大了自己的買賣和經營范圍。

但這又導致了另外一個問題——產業大了,很容易被人盯上。

特別是販夫走卒們,行走天下,自然就遇到過種種刁難和苛責。

甚至,不乏有人被敲竹杠敲的傾家蕩產的人。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其他人見了,當然會害怕這樣的遭遇也在自己身上重演。

于是,無一例外的,幾乎所有商人發達后,都選擇了將自己的子侄,送去地方的名人和名苑就讀。

甚至有商賈,不惜一擲千金,在長安求購茂陵的學區宅,以將自己的子弟,送去太學或者武苑入讀。

現在的商人們可能還覺醒不到某位自稱‘俺每天忙得總統一樣,但卻沒有總統的權力’的資本家的地步。

但,想要買張護身符和保全自己的財產的,卻是人人都有。

而在中國,唯一能保護他們的生命與財產的,唯有權力。

于是不可避免的,商人們紛紛的想方設法的將自己的家族子侄,送進官場。

而且,這波浪潮,不是現在才有的。

早在太宗時期,商賈們就已經在政壇上嶄露頭角了。

只不過,最近幾年,他們的聲勢才開始變大。

而他們的聲勢變大的原因,則是他們的子侄們中的讀書人越來越多。

他們現在甚至已經可以影響到一些學派的立場了。

而今年是劉徹即位后的第五年。

以常理計算,五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年輕人完成基本的學業,具備可以參加考舉的能力。

劉徹可以確定,今年破兩萬,只會是一個開始。

明年,最多后年,就會破三萬。

然后,這個數字會不斷的刷新。

而且,毫無疑問,在這些士子里的,出生于商賈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是商品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

當然商賈的財富,超過地主。

他們自然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子侄進入仕途。

而現在,擺在劉徹面前的,是一個選擇題。

“到底要不要壓一壓這些商賈出生的士子?”劉徹在心里琢磨著。

毫無疑問,暫時壓上一壓,是可以緩解很多問題的。

首先,大量商賈士子被禁止考舉,會讓地主和權貴們非常滿意,更加擁護和擁戴劉氏統治。

雖然這只是些不值錢的歡呼聲和點贊。

但,沒有統治者會不想要。

其次,劉徹可以不去頭疼,今年應該怎么創造工作崗位了。

這很重要。

也是最關鍵的一點。

現在,保守估計,商賈子弟的人數,大約有個四五千左右。

正常來講,最終可能會有至少一千人被錄取。

這就等于少了一千個職位。

更何況,商賈子侄,比起讀死書的那些宅男強多了。

人家很可能從小就跟著父母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無論心性還是為人處事,都必宅男強。

換句話說,實際上,他們最終的錄取人數可能接近兩千!

這樣看上去,似乎很美妙。

但,劉徹知道,這只是飲鴆止渴。

商賈們和他們的子侄輩,涌入官場和政壇,這是遲早的事情。

資本,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為自己謀求權力。

除非劉徹走回老路、邪路,強力打壓他們的政治地位,拿著刀劍,壓制他們的聲音,用暴力,摧毀他們賴以為發聲的渠道。

然后,再聯合儒法黃老,在商賈身上踩上一萬腳,將之歸入賤民的行列。

不然,這一天,遲早會來臨。

而且,很可能會像彈簧。

你用力越大,反彈的反作用力就越強。

而劉徹深知,自己不能走回老路,重復歷史的悲劇。

商人和資本,雖然壞處很多,但好處也同樣明顯。

更重要的是,他們就像春秋戰國之交,地主淘汰了奴隸主一般。

劉徹知道,遲早有一天,商人和資本,會淘汰地主,成為世界的主流和國家的統治階級。

所以,對商賈,對他們的子侄。

劉徹的態度,其實和他對待地主以及權貴一般。

既要扶持和拉攏,也要打壓和削弱。

同時,還要做好引導。

“以夷制夷,以商制商……”劉徹托著腮幫子,悄悄的拿著紙筆,寫下這句話。

然后,他就對左右吩咐:“傳召主爵都尉公孫弘與主父偃,立刻入宮來見朕!”

現在,情況已經很顯然。

倘若劉徹將大量的商賈子弟,放入官場,去跟地主權貴們搶食吃。

劉徹毫不懷疑,地主權貴們一定會搞個大新聞出來。

而目前的商賈和資本的力量,別說是去動搖地主權貴們的統治基礎了。

好不夸張的說,他們的力量,連一個縣令都動不了!

所以,暫時,只能將這些商賈出生的年輕人放到主爵都尉衙門去。

而且,這樣一來,可以一箭n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79
發表於 2016-11-22 18:57: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八十九節 不罪三公

將商賈子弟,弄進主爵都尉衙門去當官。(

好處,當然是很明顯的。

首先,充實了主爵都尉的人手。

最起碼,能在天下郡國之中,搭起一個草臺架子。

其次,這些士子熟悉商賈的門道,屬于業務專精。只要他們稍微盡些職責,過個兩三年,國庫的收入就會比現在充盈。

當然,最重要的是,保護了這些最原始的資本政治精英,使他們能相對安全的成長。

不然,將他們丟到地方去管民政。

劉徹用屁股都能猜到會發生事情!

在后世,資本用資本的,教人民做人。

讓你有話說不出口,有聲音發不出去。

甚至,他們會利用各種手段,抹黑你的話,歪曲你的內容,對你栽贓陷害。

完了,還要在你身上踩上一萬腳,指著你大罵:愛國賊。

而在這西元前。

地主階級的,更加簡單粗暴。

他們不僅僅會讓你連話都說出來。

更會將你從肉體到精神,徹底抹去。

與地主階級和士大夫貴族相比,后世的資本,簡直就像一個連走路都還沒學會的小屁孩。

更不用談今天的那點子商賈的力量了。

簡直就是打個噴嚏都能拍死!

但,假如將這些商賈子弟統統塞進針對工商業而成立的稅務機構,去監管和監督商賈。

那么,士大夫地主權貴們,就不會有意見。

商人做官,在漢家并不稀奇。

劉徹就記得很清楚,前世,約莫也是在這個時刻,他的便宜老爹為了錢,解除了禁止商賈直接做官的禁令。

從這以后,商賈做官的越來越多。

甚至到武帝朝,鹽鐵官,直接就是官商合一。

想著這些事情,劉徹回頭又對一個宦官吩咐一句:“傳朕的詔命,去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請丞相與御史大夫,今夜入宮夜宴!”

想要將千多號,甚至兩千來號的士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全部弄進主爵都尉衙門,并且因此在郡國開設主爵都尉的官署。

這,都需要丞相與御史大夫的支持和配合,甚至是背書。

而這,對劉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困難。

御史大夫晁錯,雖然平時與商賈有往來,甚至有朋友就是商賈。

但,他對商賈的仇恨和警惕,卻從未有任何的降低。

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直覺,讓他知道,商人與資本的危害,更是法家本身的訴求與利益所在。

法家,是諸子百家里,比農家還要重視農業的學派。

其整個思想體系的核心,完全是圍繞農業而來。

以‘盡地力之教’來實現富國強兵這一最終目的。

至于周亞夫,就更麻煩了。

周亞夫可以容忍現在的商賈活躍,也可以容忍他們暴富。

但,劉徹很清楚,周亞夫絕不會容忍,出現一個被商賈控制的機構。

這關系國本問題。

素來自詡忠臣,自比周公的周亞夫,是絕不會坐視任何可能危害到國家穩定和政治平穩的事情。

所以,怎么說服這兩個人,成為了劉徹的難題。

劉徹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到能說服他們的辦法。

畢竟,就算你口舌如簧,說的天花亂墜,也不可能說服一個修行數十年的和尚去吃肉。

丞相和御史大夫不想聽命怎么辦?

這在漢室,絕對是所有皇帝都不愿意面對的一個難題。

因為,一旦皇帝跟丞相、御史大夫意見向左,而且,雙方都不愿意讓步。

那必然會導致一個事情罷相。

就像太宗罷張蒼那樣顛覆性的政治動蕩。

張蒼之政,差點湮滅。

而劉徹是無論如何,不肯罷相的。

劉徹是希望在自己的在位時期,為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立下一些有益的規矩的。

在丞相問題上,劉徹希望,立下無論如何,不罪三公的政治潛規則。

這是從米帝那里學來的。

無論如何,總統不會獲罪。

哪怕這個總統干過天怒人怨的事情。

無論總統在任上做過任何事情,繼位上去的是哪個黨派的。

繼位者都會拼死保護和維護前任。

這看上去很不合理,也很不公平,但這個制度確保了米帝不會發生嚴重的對立和分歧,統治階級能始終找到共同點。

這也是驢象對噴了百余年,但卻相安無事,一直能唱二人轉的原因之一。

不然,你要換了黨派上臺,就拼命抹黑前任,搞前任的飛機。

下次輪替,也是如此。

那國家自然就會陷入無休止的內訌和扯皮。

甚至,隨時都可能再來一次南北戰爭。

而漢室的丞相,位高權重,代表著國家和政府的臉面。

像武帝那樣對丞相說:您啊,回家呆著吧,國家大事,就不需要您摻和了……

合適嗎?

國家和皇族的臉都腫的能做成小籠包了。

更別提逮著丞相一堆亂毆。

當,連丞相都不能保證安全時,誰能保證自己一定安全?

政治傾軋由此而起,甚至巫蠱之禍,也是因此而來。

在劉徹看來,丞相,干的不好,可以讓他退位讓賢,回家去種田。

但,致法于丞相?

這就不好了!

這也是當年賈誼獻策,制定將相不辱的潛規則的原因所在。

刑不上大夫,有些過了。

但刑不上三公,卻是政治穩定的必然。

也是穩定人心所必須的條件!

這樣想著,劉徹就有了決斷了。

假如今天晚上,跟周亞夫與晁錯談判失敗。

那就……

“將丞相和御史大夫派出去!”劉徹在心里說道。

丞相,可以派去齊魯。

名義劉徹都想好了代表朕,安撫齊魯士大夫。

畢竟,齊魯的士大夫前年被嚇的半死,無論如何,哪怕是出于演戲的考慮,皇帝都得派個巨頭過去安撫一二。

至于晁錯?

御史大夫有責任也有義務,巡視郡國,劾查不法。

而安東那邊,新固之土,正需要一個巨頭過去,巡視、檢查。

把丞相和御史大夫支開,劉徹就可以用自己的狗腿子和馬屁精們,把這個事情搞定了。

這樣,等到周亞夫和晁錯回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飯了。

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這個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80
發表於 2016-11-22 18:58: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節 交易

當天晚上,未央宮的宣室殿燈火通明。

劉徹坐在上首,舉著酒樽,與丞相周亞夫及御史大夫晁錯對飲。

公孫弘與主父偃敬陪末座。

到今天,這兩個人總算在這宣室殿里,能有個坐的位置了。

而究其原因,在于他們的政績。

去年一年,主爵都尉衙門,就靠著一塊天子的招牌,還有上下不過百來號人,為漢室貢獻財政收入將近六千萬!

平均每一個主爵都尉衙門的官吏,創造了六十萬的收入!

是整個漢室官署里,創造利益最多的。

他們貢獻的收入,甚至已經相當于一個中下郡一年的田稅和假田稅收入了。

自然,他們也就自動有資格,能在朝堂之上,謀得一個位置。

雖然只是沒有發言權的位置。

但也足夠他們兩人為之自豪了。

天下官吏數以十萬計。

但,能在宣室殿中,有一個坐的位置的人,整個天下不過三四百人。

而他們,就是那三四百之一。

雖然距離金字塔的頂端,還有段距離。

然而,至少,已經能碰倒金字塔頂端的臺階了。

而他們,都很年輕。

二十年后,誰主沉浮?

這是不需要去想的事情。

所以,他們雖然看上去謙卑,面對周亞夫和晁錯,俯首而拜,但實則,這兩人都極有自信,或者說吾可取而代之的信心。

當然,無論是周亞夫還是晁錯,都不會去關心他們兩個的事情。

丞相與御史大夫,位極人臣,管的是軍國大事。

主爵都尉,至少在現在,還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衙門。

其權力,出不了關中,哪怕在關中,也是需要內史、京輔都尉以及大農和少府扶著才能走路的小不點。

去年主爵都尉的收入,有超過一半,是靠著少府收上來的賭馬稅。

與其關心主爵都尉,倒不如去盯著越來越財大氣粗的少府。

要知道,去年一年,少府光是給主爵都尉交的賭馬稅,就高達三千萬之多。

而其賭馬和賽馬所得,則顯然是一個天文數字。

去年,丞相府在上郡選了個馬苑地址,打算在當地建立一個能養馬一萬匹的馬苑。

可回頭來一算賬,建起這個馬苑,需要花費七千萬!

這還不包括馬和人工的費用。

丞相府口袋那點錢,顯然是不夠的。

于是,就去找天子訴苦。

天子聽完報告,二話沒說,就把少府叫了過來。

然后少府眉毛一挑:才七千萬?

當下撥款一萬萬,讓那個馬苑得以建立!

而以周亞夫所知,那筆錢,是少府直接從茂陵的賽馬場調來的。

其暴利如斯,讓人驚嘆。

更使得周亞夫開始留心,派人去查茂陵的賭馬和相關的博戲。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茂陵的賽馬場,每五日,舉行一次賽馬比賽,每月一次決賽。

每到賽馬日,整個關中的貴族士大夫和富商地主,都是聞風而動。

尤其是這些家族的后輩子弟。

許多人動輒就是一擲千金,只為一博。

而這些人確實有這個資本這樣揮霍。

無論是商人還是貴族,最近幾年,都賺的太多了。

加恩封地的產出,讓大量列侯家族的財富膨脹,而每年一次考舉,也讓關中的商賈和地主,賺的盤滿缽滿。

再加上新興的安東市場的需求。

商人和貴族們的錢來的太容易了。

老輩或許還有省錢和積攢財富的打算。

但年輕人卻已經是沉迷于紙醉金迷和攀比之中。

而,茂陵的賽馬和賭馬,作為現在天下唯一合法而且還披著一層‘支援軍隊國防’建設外衣的賭博。

自然受到了熱烈追捧。

每月決賽之時,一次下注,常常是數千萬甚至上萬萬的資金,流入少府。

僅僅靠著賭馬,少府坐地年入數萬萬。

這還是保守估計。

至于今年……

周亞夫聽說,四月的決賽,投注額已經超過了五萬萬,甚至還有四千多金的黃金投注額。

這讓周亞夫對少府和它的賭馬業,警惕不已。

少府本身,就掌握著天下山澤林池的收入,控制著上林苑和龐大的作坊群。

同時還控制著漢室最大的一項財政收入——口賦。

一個本來就不缺錢的衙門,現在,更加富裕了。

它會做些什么事情?

以正常的邏輯推斷,必然是擴張自己的權勢和地盤,將手越伸越長。

而今年以來,少府決定修建一條從蕭關通向長城腳下的太原的軌道。

更加重了周亞夫的疑慮。

周亞夫不會忘記,當年,陳勝吳廣起義,天下大亂,秦帝國搖搖欲墜之時,是誰力挽狂瀾的。

少府!

秦少府令章邯,發驪山刑徒數十萬,武裝成軍,出關撲滅叛亂。

那支由刑徒和少府官吏、驪山駐軍組成的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陳勝吳廣的義軍覆滅,還南下,擊敗了項梁,若不是慘敗于巨鹿,幾乎就能為秦王朝續命。

但,周亞夫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來阻止少府。

就像如今天下,很多士大夫貴族討厭商人,但無法討厭商人的錢一樣。

周亞夫可以提防和警惕少府。

但他和他控制的丞相府,無法拒絕少府的錢。

就像那個馬苑,沒有少府的贊助。

丞相府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計劃成空。

更別提如今,要是沒有少府不時的轉輸錢糧到丞相府手里,丞相連文武百官的俸祿發放,估計都有些困難。

而且,周亞夫也明白,少府控制住財政,這是漢室歷代天子設計的成果。

皇帝需要通過握住錢袋子來防止被架空。

唯一讓周亞夫能安心的是,當今天子,也在提防和注意著少府,控制著它的職權。

使之不能到處伸手。

更立下規矩,禁止五大夫以下爵位的百姓,進入賽馬場賭馬,使得賭馬被局限在富商和地主權貴之中。

不會波及下層。

想到這里,周亞夫就抬頭,試探性的問道:“陛下,臣聽說,故少府卿岑邁奉詔主持修建‘凌煙閣’,如今,凌煙閣即將竣工,岑邁卸任凌煙閣大使后,未知陛下有何安排?”

劉徹聞言,呵呵一笑。

岑邁在少府和凌煙閣大使這兩個職位上,都干的很出色。

最起碼,交上來的試卷是合格的。

講道理的話,應該交付他更重要的職責,去更重要的位置上去發光發熱。

很顯然,比九卿更重要的位置,就是三公。

漢家三公,御史大夫、太尉、丞相。

現在無一有缺。

劉徹也正為此頭疼呢!

本來,劉徹打算,發明一個新職位。

但,現在丞相周亞夫忽然提起這個事情。

很顯然,周亞夫是不可能是來為岑邁求官的。

這頭犟驢,忽然提起此事,必然有他的訴求。

劉徹拿著酒樽,思慮片刻,故意說得:“岑公勞苦功高,朕意以為,其卸任凌煙閣大使后,拜為關內侯,賜其贊拜不名……但,這安排,卻還沒有想好……”

“丞相既然提起此事……”劉徹眨巴著眼睛道:“必然是有所主見,請丞相不吝教之!”

“不敢!”周亞夫俯首拜道:“臣只是有些微末淺見……”

他抬起頭,看著劉徹,說道:“陛下即位以來,用德行文,憐憫百姓,故廣上林苑以振元元,廣四關以固國本!此皆臣等所不能及也,三代所不能行之善政……然……”

周亞夫微微提高聲調,奏道:“上林苑既廣三百里,其所控之地,已如一國,臣以為,再由少府監管,似乎頗有不妥……”

上林苑在前年和去年,分別在南北兩端進行了擴張。

如今的漢家上林苑,東起函谷(舊關),南到鴻固原,北至岐山,方圓七八百里,幾乎相當于小半個關中(廣關前)。

這塊土地,放到關東,已經足夠成為一個十數城的王國了。

自然,朝野上下也有了議論。

說要將上林苑從少府剝離出來。

少府當然是誓死不從!

開什么玩笑!?

今天的少府,大半的產業和官吏,都在上林苑里。

大半的政績也是自上林苑而來。

你說剝離就剝離?

當少府上下數十萬工匠官吏是吃素的咩?

立刻就是無數個御用大噴子一涌而上,將提議者噴的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少府有錢的很!

如今,諸子百家,各位巨頭在家鄉和長安開設的學苑和私塾,基本都要依靠少府撥款來維持。

否則,像儒家的胡毋生和董仲舒的學苑,門下弟子數以千計。

光是給這些弟子門徒每人分一本胡子或者董子總結的微言大義,就要不知道多少錢。

更何況,一個弟子門徒,求學期間,吃喝拉撒住,都要花錢。

而,他們交的束脩,顯然值不了幾個錢。(各個學派的巨頭也不好意思要太多束脩,畢竟,他們要裝逼,要顯得自己視錢財如糞土)。

現如今,天下學苑和私塾,能這么興盛。

要感謝商人和少府。

商人為了將自己的子侄塞到那些知名學苑里去跟隨名師,每歲都有贊助。

數目從幾千到幾百萬的都有。

而少府,則從劉徹還沒即位時,就已經開始補貼這些學苑,隨著時間的推移,補貼自然越來越多。

到了去年,少府一歲補貼天下學苑達到了五千萬之多。

雖然大頭是贊助了黃老派的學苑。

這也是劉徹的意思,在財政上扶持黃老學,免得這幫家伙自己玩脫了。

但流向其他學派的資金,也接近了千萬。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少府每年拿錢給人傳播自己的思想和學問。

現在,少府有麻煩了。

大家自然會聲援。

更何況,只是噴噴幾個小蝦米。

而對這些情況,劉徹完全沒有去管。

畢竟,少府花錢支援教育,這是他授意的事情。

少府趁機塞點私貨,這是人之常情。

至于天下商賈和富戶,塞錢給各個學派的巨頭,讓自己的子弟進學,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把錢送去學苑,總比他們把錢埋在自己的地窖里發霉,或者送去給神棍們好。

倒是周亞夫忽然重提此事,很有意思!

劉徹沉吟片刻,扭頭看向晁錯,問道:“御史大夫也是這個意思嗎?”

晁錯長身而拜,道:“臣確有此意!”

晁錯與周亞夫是三公,是執政者。

無論于公于私,他們都不會愿意看到少府繼續這么的膨脹下去。

將上林苑剝離少府,另設一個管理機構。

這算是釜底抽薪。

也是對少府的制衡。

這既是為了政治的穩定,也是出于維護三公威權的考慮。

不然,少府再這么膨脹下去。

遲早有一天,少府不僅僅錢比三公多,掌握的資源比三公多。

更可能雇員比三公多,威權比三公強。

到那個時候,三公反而成為了少府的下屬,要看少府臉色行事了。

劉徹自然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到來。

事實上,在他擴大上林苑的地盤時,就已經猜到了這一天。

他最近幾年,讓少府不斷膨脹自己的職權。

就是為了今天,能肢解少府打下的埋伏。

想要打擊和削弱一個勢力,最好的辦法,是將它捧起來,捧到所有人都看到它的時候。

再忽然收回那只捧著它的手!

這就是所謂的盛極而衰。

但……

劉徹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的計劃,他在心底嘿嘿一笑。

然后,他一臉嚴肅的對周亞夫和晁錯道:“丞相、御史大夫所言頗有些道理……”

“少府職權,是有些太大了……”劉徹微微笑著。

實際上,今天的少府的職權不是太大,而是太恐怖了。

自己生產,自己銷售,自己雇工,甚至自己收稅。

簡直就是一個獨立王國。

但,既然這個事情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先提出來的。

那么,就證明,丞相和御史大夫,比他這個皇帝還急。

這就有了交易的空間了。

“朕打算,今歲考舉之后,盡用商賈子弟之士子,充實主爵都尉衙門,在天下郡國和要沖,廣設主爵都尉之機構,代朕收稅,廣益國家,充實內庫,丞相、御史大夫,覺得如何?”劉徹站起來問道。

周亞夫和晁錯相視一眼,他們當然知道,天子又開始玩捆綁了。

他將剝離上林苑和主爵都尉衙門擴軍之事聯系到了一起。

這兩個事情,要干一起干,不干的話,一個也別提。

這耍無賴和胡攪蠻纏的劉氏傳統,到了今上手中,算是到了一個巔峰了。

不敢說后無來者,至少前無古人。

作為臣子,他們兩個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1 21:1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