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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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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老石頭 -【人生輸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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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 23:56:01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0

  陵園位於遠郊的山上,堂會的人死後都葬在這裡。

  時間是早上十一點,陽光刺透周圍的松樹投射在墓碑上,除了時不時傳來的鳥叫聲,墓園裡萬事萬物靜默如謎。

  幾百個堂會的兄弟齊整地站在道路兩旁,全都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西裝,神色莊重而嚴肅。

  莫悔微微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面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沈雪堂走到她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扶住她的腰,她才微微回神。

  「別怕,往前走,有我呢。」

  沈雪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悔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邁開了步子。

  兩邊是堂會的兄弟,莫悔經過的時候,他們會齊齊取下墨鏡低頭給莫悔的母親鞠躬,態度恭謙卻不虛偽。

  莫悔這才覺得眼裡有淚。

  母親一生受到了欺凌太多,被誤解、被踐踏、被驅逐,就連死的時候也血肉模糊,被收屍體的警官像扔垃圾一般地扔到車上。

  而此刻,堂會卻給了她最大的尊重。

  無論這個世界是怎麼看待這個地方的,無論在那些灰色地帶,在懸崖的邊上,他們做了多少不值得稱頌的事情,至少此刻,他們給了莫悔莫大的溫暖。

  他們這些在那些「好人」口中的「壞人」,卻比莫悔生命中出現的那些大善人、施恩者要有情有義得多。

  ……

  終於走到了父親的墓前,黑白照片上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父親這個詞一直以來都是莫悔腦子裡一個模糊的概念,到底爸爸是什麼,她並不清楚。

  十八年來,「爸爸」對於莫悔來說是一個詞彙,與字典裡的其他詞彙並沒有過多的區別。莫良對於她來說是一個名字,與其他陌生人的名字相比也沒有什麼特別。

  她根本就沒有關於爸爸的任何記憶,不知道爸爸是什麼,所以這麼多年來,她沒有為爸爸哭過,可是此刻,當她看到眼前的黑白照,竟然濕了眼眶。

  ……

  墓地的管理人員打開了石碑,莫悔小心翼翼地將母親的骨灰盒放了進去。

  新刻的石碑上母親的照片已經鑲上了,是她的老照片,還是十歲的樣子。這樣也好,莫悔想,母親是永遠美麗的。

  母親安葬好之後,按照風俗炸了一萬響的鞭炮,之後便是上香,來的兄弟太多,所以只有幾個組的執事人代表大家祭拜。

  沈雪堂是在莫悔之後第一個上香的,令莫悔驚訝的是,沈雪堂那樣地位的人,竟然也給父母親跪下了,雙手合十極虔誠恭敬地叩拜了三次。

  拜完之後沈雪堂便站在莫悔身側,幾個執事人上來祭拜,到陳蒙的時候,他跪在地上表情嚴肅地說道:「莫叔,你看著我們幾個長大,我們幾個沒出息,讓莫悔妹子在外面流落了這麼多年,不過您放心,現在找到她了,以後誰他媽都不能欺負我妹妹!」

  沈雪堂清咳了一聲,陳蒙這才注意到自己一個沒注意又飆髒話了,有些尷尬地站起身來紅著臉拍拍莫悔的肩膀走了。

  廖佳也到了,她沒有說話,一直沉默地站在外圍,陳蒙拉來上香她也不願意,只遠遠地對莫悔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莫悔覺得有些奇怪,雖然廖佳性子很冷淡,卻不冷漠,也絕對不是個禮數不周的人,來都來了,怎麼會就這樣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呢?

  她想問沈雪堂,可是周圍人多,一時也不好開口。

  等儀式結束了,堂會的兄弟陸陸續續地都回去了,墓園裡只剩下莫悔與沈雪堂兩人。

  今天是個好天氣,陽光足夠好,風足夠溫柔,氣溫不高不低,連林子裡鳥兒的叫聲都恰到好處的不嘈雜。

  墓碑上的兩個人都有著溫和的笑意,像是不曾被生活摧殘過一樣。碑上的刻字也很簡單,沒有墓誌銘,只寫著:「父莫良、母藍梓伶之墓,孝女莫悔立」。

  莫悔看著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對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低聲道了一聲謝謝。

  她知道這墓碑是沈雪堂立的,而寫上她的名字,是他給她的關懷與溫柔。

  沈雪堂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掙扎,因為此刻,莫悔需要有人能給她一點力量,就算是錯覺也好,至少讓她覺得她不是一個人。

  看著眼前冰冷的墳墓,莫悔第一次感慨人生,從前她不喜歡這自怨自艾的一套,可此刻,她忍不住覺得傷懷……

  墓穴裡,一個是她的爸爸,一個是她的媽媽,她世界上所有的親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個無依無靠地繼續飄著。

  沒有親人的屋子還能叫做家麼?沒有家的地方還能叫做故鄉麼?

  前已無通路,後不見歸途。

  就像是一夜浮萍,在生命的河裡浮浮沉沉,飄到哪裡都不是歸宿,生活確切地在此刻變成了一場流亡。

  從此之後,只有她,不再有別人。莫悔忽然發覺,人生是這樣蒼涼。

  就在這個時候,沈雪堂忽然伸出手,將一樣東西遞到了莫悔跟前,那是一塊金色的懷表。

  莫悔疑惑地接過來一看,見到裡面有一個小孩子的照片……

  雖然莫悔小時候基本沒照過幾張相片,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是她自己。

  「莫叔去之前給我的,他說男孩子應該有一塊好表……還說要是有一天你不願意嫁我,就拿著這個當信物找你要人。」

  聽前半句的時候莫悔還有些感動,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她忍不住橫了沈雪堂一眼道:「前面我信,後面是你編的吧?」

  沈雪堂一臉的坦然,聳聳肩道:「你又不在現場,怎麼知道是我編的?這個是你父親的懷表總這一點沒錯吧?」

  莫悔習慣了他的厚臉皮,也懶得說他,低下頭來看那塊表。

  雖然十幾年過去了,但是看得出來,沈雪堂很愛惜它,沒有一點損壞的地方,就連裡面那張她小時候的舊照片也沒有一點翻折。

  莫悔眼眶濕濕的,有些哽咽地問道:「一直很好奇,卻沒有問你……好像你跟我爸爸的關係特別的親密,是麼?」

  沈雪堂臉上那調笑的神色褪去,柔和地笑了笑道:「是,莫叔救了我一命,當初不是他,我恐怕就要跟我媽媽一起被炸死了,他為了救我,背上的皮膚被嚴重燒傷,在醫院躺了將近半年才出院……」

  「那你知道我爸爸很多事情麼?」

  「傻瓜,我那時候也不過七歲而已……」沈雪堂伸出手揉了揉莫悔的頭髮,溫和地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情我知道,那就是莫叔很愛你。那個時候無論他去哪裡辦事情,去多久,一個月、一周、一天或是幾小時,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一定就是抱著你,然後就像你是個寶貝似的,抱著你在小區裡逛,逢人就笑。」

  莫悔忍不住笑了出來,擦了擦眼角的淚道:「我媽媽說我小時候特別不聽話,一兩歲就跟精怪了……也就我爸當我是個寶……」

  聞言,沈雪堂忍不住想起了莫叔叔喪禮的那一天的情景,腦海裡又浮現出莫悔小時候那可愛的包子臉還有古靈精怪的樣子,他忍俊不禁,伸出手捏了捏莫悔的臉頰道:「你本來就是個寶貝,莫叔有眼光,跟我一樣。」

  莫悔沒見過誇人還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正想說沈雪堂幾句手機卻忽然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廖佳的短信。

  「莫悔,對不起,今天沒能給叔叔阿姨上香。堂會的人不大想看到我,我不想給莫叔莫姨的喪禮添亂,所以先走了,過幾天我會自己來祭拜的。——廖佳」

  廖佳的短信解除了莫悔之前的疑惑,卻讓她更不明白了。

  她不是跟堂會的人一起長大的麼?看她與陳蒙還有沈雪堂的關係也挺好的啊,怎麼她會說堂會的人不想看到她,她會惹麻煩呢?

  莫悔把手機遞到沈雪堂面前,有些憂慮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沈雪堂看了一眼短信,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瞇著眼看著莫悔道:「什麼時候你開始會關心別人的事情了?」

  莫悔一愣,心裡也有些震驚……

  是啊,她一向是不追問任何人的私事的,她不想知道誰的秘密,知道秘密知道過去有時候是一種責任,是一種情感包袱。

  在莫悔古道熱腸的背面,她其實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冷漠。

  「怎麼不見你關心我的事情,追問我的事情?」沈雪堂對遠處等待地司機坐了個手勢,然後走近一步看著莫悔的臉笑瞇瞇地說道,「你這樣關心別人,我可是要吃醋的。」

  什麼時候都能不正經,莫悔真是服了沈雪堂了,她撇撇嘴,沒來由的沒了其實,嘟囔道:「那我不問了……」

  沈雪堂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時候車子也開了過來,他打開車門,微笑著說道:「問都問了,怎麼又不問了?上車吧,我們車上說。說起來,這件事跟莫叔、跟秦家、跟你多少還有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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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 23:56:1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1

  廖佳今年30歲,比沈雪堂還大五歲,在大多數人眼裡她是冷眼御姐,還是黑幫帥氣而神秘的私人女醫生。

  即便在輩分上已經幫會的地位上,廖佳都應該是說得上話的人,可是新入會的成員,只怕很少有知道廖佳的。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那個高個子,話不多,臉上常年沒有表情的女醫生。雖然追求者不斷,卻總是清高而冷漠。

  廖佳對誰都淡淡的,不見她跟誰好,冷起來誰的面子都不給,要麼不說話,要麼一說話就噎死人。

  有人說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誰都不需要,大家偷偷在背後說她是冰女,是機器人,沒感情也沒人性。

  因為她就算是處理極其惡習或者恐怖的傷口也從來不皺眉頭,就算病患叫得多麼淒厲她也從不可憐他們……

  於是幫會下一輩的新人中,甚至傳出廖佳收集屍體、戀屍這種毫無根據的奇怪傳聞!

  但是別人怎麼在背後議論廖佳,她都不在乎,她知道幫會的人都不喜歡她,她無所謂,因為她也不喜歡別人,她的心早就封鎖了……

  其實,十多年前的廖佳並不是這個樣子。

  那是廖佳還在醫科大學讀書的時候,那時候的廖佳雖然也冷冷的,但那種冷更多的是因為害羞。

  十八歲的廖佳雖然也是個冷美人,可是她的心還不是現在這樣冰涼,她還是會相信人,會交朋友,也會愛。

  廖佳剛進大學的時候,因為這副外表很受女同學排擠,男生她又不怎麼搭理,所以一開始她總是獨來獨往。

  就在這個時候,同寢室的一個叫盧青檬的熱情女孩卻總是幫助廖佳,這個女孩子是在與廖佳完全相反的世界裡長大的。

  那個世界正義、溫暖、平和、簡單。

  她的熱情感染了廖佳,在青檬的幫助下,廖佳也漸漸適應了集體的生活,兩個人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廖佳戀愛了,那是她的初戀。

  廖佳還記得,那是某一天上完早上的課,青檬聽說研究生院的食堂特別好吃,硬要拉著廖佳去東校區吃午飯,兩人飢腸轆轆地走了半個校園到食堂時,卻發現誰都沒有拿飯卡。

  學校食堂是不能用現金的,兩人菜都點好了,卻只能站在窗口前聽食堂大媽罵罵咧咧的教訓。

  廖佳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周圍都是圍觀的人,她肚子又餓,又羞憤,委屈差一點哭出來,可她知道,要是哭出來了,只怕更要丟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學長救了她們……

  梁君毅,與她們同系的研一學長,今年從外校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學校的傳奇學生,成績好,人長得帥,又會打球,又多才多藝,性格又開朗正義,學院裡有一大票他的女粉絲,廖佳曾遠遠地見過他,只覺得這是個離自己很遠的人,不曾想到這個人今天為她解了圍。

  與很多個校園裡的戀愛故事一樣,兩個人一見鍾情,很快就墜入了愛河。

  看起來冷淡的人,常常有顆火熱的內心,廖佳全心願意地愛著梁君毅,奉獻著一個少女能有的一切愛,毫無保留地將一顆火熱的靈魂獻給他。

  這是廖佳人生短暫的一段幸福時光,最後卻成為她人生最難堪的疤痕。

  在十年前,也就是廖佳二十歲大三的時候,幫會忽然有大量成員被捕,警方掌握了大量證據,幾乎要將全國最大的黑幫組織的核心成員一網打盡。

  廖佳的父親廖正天那時候是幫會的第二大佬,他為了維護幫會的根基,一人承擔了所有罪責,被捕入獄,並且被判處死刑。

  直到這時候廖佳才知道,自己深愛的學長梁君毅以及最好的朋友盧青檬都是警方的臥底,為了打入組織、收集資料在她身邊隱藏了近三年。

  廖佳成為了幫會的罪人,很多人的父親、朋友、兄弟都音她的「男友」與「好友」入獄,她幾乎成為了眾矢之的,那些憤怒的母親、女兒們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著她,詛咒著她。曾經與她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們,也總用看背叛者的眼光看著她……

  就在廖佳的父親被處決的當天,又傳出了梁君毅與盧青檬將要結婚的消息,廖佳才知道原來這兩人一直都是情侶,從潛伏進校園之前就在一起將近三年了……

  被背叛的憤怒與父親死亡的內疚悲傷折磨著廖佳,在雙重打擊之下,她選擇了割腕自殺,雖然被陳蒙所救,可從此之後廖佳就封閉了自己的心……

  ……

  沈雪堂簡略地說了一下當年的往事,並沒有過多地渲染那些激烈而絕望的情緒,可是即便如此,莫悔也能感受到當年的廖佳,活在怎樣的地獄裡。

  不,現在的她,也依舊活在地獄裡。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廖佳說堂會的人都不喜歡她了,為什麼連給父親母親上香都不敢……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是很奇怪的,不需要說很多話,也不需要在一起很長時間,興許只是一個眼神,一個點頭,或者一段往事,就能讓兩個人性命相知。

  這便是莫悔對廖佳的感覺。

  此刻,她也忍不住為廖佳感到煎熬。

  「並不是她的錯,這麼多年,她太不容易了。」莫悔嘆了口氣,又想起之前沈雪堂的話,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跟我父親也有關係麼?還有……還有秦家?什麼秦家,我怎麼沒聽出來有什麼聯繫?」

  沈雪堂的目光一沉,眼裡有了些殺氣。

  「十年前堂會的形勢動盪,那個時候的堂主是我大哥沈桑眠,可他正在那時出了車禍昏迷不醒。我父親早年將堂會交給大哥打理之後就隱居到邊境上,他來不及回來主持大局,於是當時堂會的另一個大佬秦放便在這時候叛變了……」

  秦放?

  莫悔腦子裡想起一個人來,問道:「那天程家的宴會攔住你的那個人是不是秦放?」

  沈雪堂冷笑著點點頭道:「就是那隻老狐狸!他本來是要逼著堂會交出堂主的位置,但是歷來堂主都是沈家人,幾個老人不願意,秦放便一不做二不休叛變了。他帶著堂會當時幾乎一半的成員出走,還有很大一部分的資產、生意,以及國外的關係網。

  「不過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們知道,當初莫良叔叔是被他陷害的,替他背了黑鍋。只是堂會被咬了那麼一大口,一時間根本沒力氣反撲,我父親只得嚥下這口氣,先解決這內憂外患的局面再說……」

  不過,堂會元氣大傷,花了好幾年才恢復元氣,到了五年前,沈雪堂二十歲的時候,他的大哥沈桑眠才將堂會振作,又有了幾分當年的光景。

  這個時候沈桑眠便將堂會交給了二十歲的沈雪堂,不再過問這些事情。

  沈雪堂也的確比沈桑眠更時候這種地方,適合這個位置,幾年時光就讓堂會再次回到了第一大幫會的位置,影響力甚至更甚當年。

  只是他有一個心結……

  雖然十年前堂會就在找莫叔的遺孀,可是直到他當上了堂主,這件事情才真正展開,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消息忽然都在一個點斷掉了,就像是被什麼人抹去了似的。

  即便陰差陽錯地找到了莫悔,沈雪堂對這件事情,還是非常的介意。

  那雙在暗處的手,他一直都很想揪出來。

  「這麼說,我父親當年的冤死不是誤會,而是有人設計陷害。那個害死了父親,害得母親慘死在外,害得我失去所有親人的人,是秦放麼?」

  莫悔忽然開口,沈雪堂這才將注意力從回憶轉回了她身上。而這一刻莫悔臉上的表情,卻是他從沒有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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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0:02:0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2

  莫悔低著頭,手指緊緊抓著紅色的裙子,那一抹血色的紅,像是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是喚醒了一朵盛放的紅薔薇。

  所以即便此刻莫悔臉上有沈雪堂從未見過的黑暗神情,他依舊忍不住為她著迷。

  女孩黑白分明的眼裡帶著戾氣,那是她溫順的偽裝下的那個真實的自己:尖銳、稜角分明、不馴服。

  沈雪堂甚至覺得,這才是莫悔本來的樣子——一朵有刺的紅薔薇。

  她從來不是什麼純白的百合花。

  「是,秦放是你的仇人。昨天我們遇到的殺手,也是秦放派來的,他不僅害你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要殺了你,」沈雪堂笑意更濃,瞇著眼慢悠悠地問道:「所以呢,你要報仇麼?你能麼?」

  沈雪堂的話像是一記重拳擊在莫悔胸口,她的身子一震,緩緩抬起頭,眼神迷茫的看向這個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男人,他總是微笑著,從來不見他著急,所以時常讓莫悔搞不明白,不明白他的笑容裡藏著什麼。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莫悔眼裡的桀驁不馴逗笑了沈雪堂,他伸出手,輕輕挽著莫悔耳邊的髮絲,若有所指地說道:「瞧,你的爪子又露出來了,再這樣下去,那副溫順的寵物樣子可就裝不下去了。你啊……真是激不得……」

  沈雪堂的指尖碰到莫悔耳後的皮膚,曖昧地順著臉頰的曲線劃著下來,皮膚上停留的溫度讓莫悔敏感地顫了顫,她臉上那戰鬥中的神情一下子就收了起來,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像是有生命,隨著每一次輕微的顫動而撲閃著,讓她眼裡的光芒猶如迷霧裡的星輝,時而清晰,時而迷濛……

  「莫悔,我不擔心你,你比誰都頑強,我也相信,無論你選擇走怎樣的路,過怎樣的人生,你都能堅持到最後,比任何人都撐得久。可是……」沈雪堂溫和地笑了起來,抬起莫悔的下巴,直視著她亮晶晶地雙眸道:「可是莫悔是我最珍貴的寶貝,她那麼美好,她的人生不應該浪費在仇恨這種無趣的事情上,她配得上最好的東西。至於那些烏七八糟髒了眼的事情,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莫悔微微愣住,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噓……」沈雪堂微笑著將食指放在莫悔的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什麼都不用說,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我的責任,秦放是你的仇人,同樣也是我的仇人,我的母親死在他手上,我的岳父死在他手上,他還要殺我未來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你又來了……」莫悔挪開沈雪堂的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總是這樣,每次說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就用這種輕浮的方式轉移話題。」

  沈雪堂愉快的笑了起來,誇張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小莫悔這麼聰明,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謝謝你……」莫悔側過頭看著車窗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懂你的意思。」

  莫悔承認,她的人生不是沒有怨恨的。

  只是很多時候她的力量太弱小,只得選擇屈服,選擇把自己打磨得平和光滑來適應這個世界。

  有很多時候,她也會幻想著將那些欺凌過她的人踩在腳下,幻想著讓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看看她變得多麼強大,幻想著將那些不公那些傷害狠狠反擊到那些傷口的施與者身上。

  可是她也知道,這些並不是真正的強大。

  至少在她眼裡,真正的強大不是用踐踏比自己弱小的人來體現的,也不是憎恨、不是抱怨、不是施暴,因為如果是這樣,那麼她就與那些曾經冷眼看她的人沒有區別了。

  那是母親教給莫悔的,真正的強大是內心的篤定,是不被這個世界所改變,是靈魂的潔淨,是不迷茫,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努力去爭取。

  是跨越那些傷害,勇敢地往前走。

  莫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跟母親一樣,致死都保留著一顆乾淨的靈魂,將一切災難與痛苦都視作生命的尋常。

  但是她會努力去這樣做,努力好好的生活。

  所以她很感謝沈雪堂,至少在剛剛,他拉了她一把,沒讓她墜進深淵裡。

  忽然的,莫悔的頭頂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緊接著她便聽到沈雪堂嘆息一般的聲音。

  「莫悔,別忘了你還有我,你並不是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我一天,就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所以你只需要與從前一樣,像莫姨教你的那樣生活,不需要迷惘,不需要猶豫,不需要轉換跑道,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路上的障礙有我幫你排除,你只需要一往無前就夠了,知道了麼?」

  聽到媽媽的名字時莫悔身子一震,她轉過頭看向沈雪堂,微微睜大了眼,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總能一句話直戳她的靈魂,說出她藏在心底的話。

  見莫悔這樣樣子,沈雪堂愉快地笑了起來,又揉揉她的頭髮,笑瞇瞇地說道:「怎麼這麼看著我,愛上我了麼?」

  莫悔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認真地看著他道:「雪堂,你喜歡我什麼?」

  沈雪堂有些吃驚,這還是莫悔第一次這麼正面地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不閃躲,扔了個大直球過來。

  他微笑著坐直了身子,看著前方像是在思考,過了幾秒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你很漂亮,但也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你很有個性,但也不是最有個性的。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那麼多,每一個都不一樣,我採那一朵不行,為什麼就一定要你呢?你脾氣又絕強,又不聽人勸,心裡有別的男人,還不讓我吃……」

  沈雪堂的語氣裡有三分打趣,時不時地瞟眼看莫悔的表情,見她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他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你一定要這麼數落我麼!」

  莫悔看著愉快大笑的沈雪堂心裡有幾分氣悶,因為他也一直不明白,不明白沈雪堂那麼好的人,憑什麼要對她好。

  「嗯,別你憋了那麼久,不數落你幾句我心裡不平衡。」

  什麼叫被她憋了那麼久!她還被他逗小狗似的逗了那麼久呢

  莫悔正想反駁,卻忽然被沈雪堂抓住了手……

  正是中午,窗外陽光灼灼,沈雪堂沒有看莫悔,而是微微扭過頭看向車窗外,讓莫悔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事情,我不能控制自己喜歡你,或者不喜歡你。莫悔,我不敢說我現在有多愛你,有多奮不顧身,畢竟我們相處的時間那麼短,對於你來說,我來說,這段感情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可是……」

  沈雪堂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溫暖的事情。

  「可是我很確定我對你的感覺,雖然這感覺並不深邃,並不偉大,不過是我愛你這件小事而已。跟那些愛情故事、傳奇小說裡的每一個愛一樣,沒有更深,也沒有更淺。也跟每個男人一生的那一次愛一樣,並不因為我是沈雪堂而變得更了不起。」

  此時,車子正路過一片開闊的路段,陽光直直地射入車裡,金色的陽光給沈雪堂罩上了一層光暈……

  他像是閃著光……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我愛你這件事,並不稀奇,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值得。」說著沈雪堂轉過頭,神色溫和地凝視著莫悔,聲音溫柔得像是四月的風,「莫悔,我們活在世上是為了應劫的。保全了肉身,就能受得住劫毀。你像細菌一樣頑強,在外面的這十多年,我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與傷害,可是你還是活得這樣頑強,這讓我安心。我生活的世界不比常人,以後這千日萬日,歲月滾滾,如果要找一個人陪我煎熬的話,我希望是你,也只有你。」

  沈雪堂的話談不上多浪漫,他沒有給莫悔承諾歲月靜好的人生,也沒有保證無風無雨的未來,卻坦誠而真摯。

  如果生命裡有什麼瞬間是值得銘記的話,那麼這個瞬間就是屬於莫悔與沈雪堂的瞬間,就像是極夜裡等了好久的那第一縷陽光,終於刺破了莫悔心底那封閉依舊的黑夜。

  之前的意亂情迷興許只是荷爾蒙作祟,可這一刻,莫悔實實在在地感受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切地在走進她的內心。

  莫悔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角掛著無法掩飾的愉快微笑。

  「萬一我就是不喜歡你呢?」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沈雪堂輕笑一聲,自負地說道:「我不逼迫你一夜之間就轉變想法,不過等你想明白了,記得用你那螻蟻一般的勇氣,找個晴朗的天氣,清爽地向我告白。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獎勵你的。」

  「獎勵,什麼獎勵?」

  「讓你哭著說我好棒的獎勵。」

  莫悔的臉騰的一紅,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正經不了幾分鐘,果不其然,又把話題引到這種不害臊的事情上了。

  沈雪堂見莫悔漲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樣子,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完卻又語氣認真地對她說道:「莫悔,我並不在乎從前你愛過誰,生命一邊經歷一邊就消失了,就連上一秒你與我在一起的時刻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現在,還有我們餘下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你不需要有壓力,等你把心裡那些垃圾清除乾淨了,再輕輕鬆鬆地走到我身邊來。」

  沈雪堂那樣的溫柔,這樣的體貼讓莫悔感激。

  車子停了下來,他彎下腰輕輕在莫悔唇邊印上了一個吻。

  這個吻淺嘗輒止,並不糾纏,像是騎士吻著他心愛的公主。

  「到家了,上去吧,你晚上還要上班呢,我們明天見。」

  莫悔發覺自己竟有些捨不得下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蓄意地拖延時間,慢悠悠地問道:「明天?明天我們怎麼見?」

  「怎麼,捨不得我麼?」沈雪堂揚揚嘴角,笑得不懷好意,「那你現在可以邀我上去喝杯水,不過上去之後,我可不保證我什麼都不做。」

  莫悔的小心思被戳穿,又羞又急

  「誰捨不得你,我回去了!」

  莫悔打開車門逃也似的下了車,走了好幾步還能聽見沈雪堂的大笑聲……

  她羞得大步跑回了家,竟然有種回歸了少女時代的羞澀感。

  回到家後,她剛剛喘口氣,狂亂的心跳剛剛恢復平靜,卻又聽到了敲門聲,她打開門一開,竟然是沈雪堂。

  「你怎麼……」

  莫悔話還沒有說完,就簡單沈雪堂一臉嚴肅地對她說道:「現在你跟我回一趟公司,出了點事情。」

  「什麼事情?」

  沈雪堂凝眉道:「李彪死了,腦震盪引起顱內出血。」

  「李彪?」莫悔疑惑地問道:「李彪是誰?」

  「就是前幾天被你揍了一頓的市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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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0:02:1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3

  李彪死於腦震盪引起的顱內出血。

  三天前李彪被趕出會館後因為好面子並沒有像人提起這件事情,而且氣悶地在金銀城的五星級酒店訂了一間豪華套房,還打電話叫了一個相熟的高級妓女。

  妓女是在當天深夜三點左右離開的,根據她的口供,因為李彪當晚一直頭痛、嘔吐,所以兩人並沒有發生性行為,李彪便直接把她趕走了。

  第二天中午,酒店人員便發現李彪死在了客房裡……

  警察找到莫悔瞭解情況時,她才知道,李彪之前出過一張交通肇事事件,那時他就有腦震盪後遺症了,而莫悔那天敲在他腦袋的那一下只怕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近段時間請你不要離開本市,我們會派人監視你的居所,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

  沈雪堂送兩外警員離開之後回到會客室裡,發現莫悔一輛蒼白地坐在沙發上,緊緊咬著嘴唇,恨不得要咬出血來。

  「別太擔心。」沈雪堂坐到莫悔身側道:「當天有職員在場,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兩個警察只是例行問話而已。」

  莫悔鬆開了牙齒,抬起眼看向沈雪堂,驚魂未定地說道:「僅僅是瞭解情況不會不讓我離開本市,也不會派人監視我的住所……」

  沈雪堂雖然心裡也有些擔心,卻還是不露聲色地安撫著莫悔,握住她的手道:「你信我,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你不知道!我有案底的!」莫悔猛地站起來,臉上是驚慌失措的神色,「這跟四年前的情景一模一樣!那個時候也是這樣,警車也是不讓我離開,接著就派人監視我的行動。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下一步他們就要正式起訴我……先是看守所,然後就是監獄……我出不來了……我……」

  「莫悔!」沈雪堂一把抓住莫悔,逼著她與他對視,大聲說道:「我不是程家人,四年前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一次!」

  莫悔被沈雪堂這一聲吼喊得回過神來,她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又像方才一樣,緊抿著嘴唇不說話,神色不安地看著前方。

  沈雪堂嘆了一口氣,走到莫悔面前,蹲安慰似的看著她,說道:「這段時間你不要回去住了,今天你直接跟我回家。秦放本身就盯上你了,再加上出了李彪的事情,你呆在我身邊安全點,有什麼事情,我也好第一時間處理。」

  莫悔木然地點了點頭,沒有反對,一會兒才用很輕的聲音問道:「他們會不會告我過失殺人……」

  「不一定,但是很有可能,畢竟死的是市長公子。」

  沈雪堂也知道一味的安慰是沒有用的,莫悔也不是那種隨便說幾句就能被騙住的女孩子,倒不如實話實說,讓她瞭解真實情況,反倒能讓她安心一點。

  「莫悔,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雖然堂會在本市有影響力,但是我們畢竟是黑幫,司法這一塊是我們的盲區,很多地方我們觸及不到。能打點的地方我自然會給你打點,但是只能保證若是你被起訴,你的審判是公正的。不能保證你不被起訴,知道麼?」

  最初的慌亂之後,莫悔也漸漸平靜了下來,雖然還是忐忑不安,但是也不像剛剛那般驚慌失措了。

  聽完沈雪堂的話,她緩緩地點了點頭,蠕動著嘴唇道:「謝謝,我知道了……」

  「樂觀一點,現在乾著急也沒有用。」

  聞言莫悔緩慢地抬起頭,眼眶有些濕潤,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沈雪堂,哽咽地說道:「雪堂,我不想再坐牢了,那個地方太可怕,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求你幫幫我……」

  「不會的!」沈雪堂一把將莫悔擁入懷裡,斬釘截鐵地說道:「有我在,你就絕對不會再回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

  莫悔緩緩地閉上眼,慌亂的情緒終於得到了些許的安撫,此刻她想不了那麼多適合不適合,她迫切地需要這個男人健碩的胸懷給予她一些安全感。

  她太害怕了……

  ……

  很多時候這個世界的對錯非常的簡單,你與別人不同便是錯的。大多數人不懂得什麼叫做立場,什麼叫做寬容。

  每個人都有自己以為的正義,有自己認定的規則,而執意活在規則意外的人,就會被規則內的大多數懲罰。

  莫悔被揍過很多次,即便到後來,她被揍的次數太多,以至於她都在一次次的幹架裡練就了好身手,能把監獄裡最強壯的女孩兒打得滿地找牙了,她依舊得活得極其小心翼翼,才能保證自己盡可能少的被欺辱。

  就算她能打架也沒用,因為沒人是站在她那一邊的,要麼她低頭,要麼她就要挨揍。

  莫悔不是不怕疼,不是不恐懼,也不是叛逆不順從。只要沒有跨過心裡的那條線,她可以忍受那些難聽的謾罵,可以忍受幾頓拳打腳踢,也不在乎被邊緣化,別當成沾染不得的怪物。

  但是就算被揍再多次,她也沒法按照那些「規則」生活,沒辦法在新人來的時候,上去踹一腳,沒辦法把不聽話的女孩兒堵在浴室裡,沒辦法僅僅因為不順眼就毫無表情地用煙頭燙犯了錯的小姑娘的……

  她願意忍受,但是她不願意施暴,不願意加入什麼小團體當人的爪牙。

  被人罵假清高也無所謂,她不在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恪守的原則。

  她也不是不怕死,她怕得要命。

  天知道這四年這一千多個日夜,她有哪一晚上是能夠安睡的?她的枕頭下總是有一把小鋼刀,最輕微的聲音都能驚醒她,即便出獄了,她神經緊張的毛病依舊沒有好轉。

  衣服遮住的地方,她總是青一塊腫一塊,她的肋骨跟手臂都骨折過,除了臉與手,她身上的每一處都受過傷。

  即便已經離開那個地方,每次午夜夢迴,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她依舊會猝不及防地回想起那一千多個不安的夜晚……

  好不容易提前釋放離開了那個地方,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的生活,她絕對不要再回去。

  莫悔不知道再次經歷那些冰冷,她還有沒有辦法不絕望。

  回憶過去,簡直就是重溫一次傷害,莫悔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的時候,律師團正在非常激烈地討論著。

  以市長公子的地位,再加上他母親的性格,這件事不可能不了了之。就算市長之前對這個兒子再嚴厲,現在唯一的獨子死了,也是不可能不計較的。

  所以律師團認為,起訴莫悔是肯定的,只是看是以「過失殺人罪」還是以「故意殺人罪」來起訴。

  堂會永遠最強大的律師團,想也知道,堂會這種在灰色地帶遊走的地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跟司法機構打交道,無時無刻不再鑽著法律的空子,利用法律的真空地帶為自己牟利。自然是需要聚集全國最優秀的律師組成律師團的。

  而這一次律師們全都嚴陣以待,因為這還是第一次,沈雪堂要求全部律師到場,之前發生比這棘手百倍的事情,也從不曾像今天這樣緊張。

  金主發話,律師們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出謀劃策,會議室裡討論得異常激烈。

  而當事人莫悔卻反而像是與這件事無關的人似的,遠遠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們討論。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

  這是沈雪堂對她說的話。

  莫悔遠遠地看著圍在會議桌邊討論的人,目光落在了最中間的男人身上……

  沈雪堂上身穿著西裝襯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開了領帶,挽起襯衣袖子露出裡面結實的胳膊。

  他站在桌邊,一手撐著會議桌一手拿著資料,凝神靜氣地聽著律師們激烈的討論,偶爾才說一兩句關鍵的話。

  莫悔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了,她撐著腦袋看著沈雪堂,耳邊的世界漸漸安靜了下來,像是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心裡有種莫名的驕傲與安定,像是這樣看著他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就在莫悔一動不動盯著沈雪堂看的時候,沈雪堂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就轉過頭看向了莫悔的方向。

  只見莫悔撐著腦袋看著他,嘴角還掛著一絲傻笑,就連他看向她都沒注意到,直到他含笑看了她幾秒她才猛地回過神,紅著臉迅速轉過了頭。

  沈雪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正在熱烈討論的律師團聽到沈雪堂這一聲笑,齊齊地停了下來,疑惑地看向他,還以為誰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呢。

  沈雪堂被律師們齊齊看著也不覺得尷尬,沒事人一樣地正色,輕咳一聲道:「繼續。」

  這回輪到莫悔笑起來了,沈雪堂看向笑得一臉燦爛的莫悔,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微笑起來。

  就在剛剛,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被陪伴著的,雖然他從前並不以為有人陪伴自己是一件好事,但是莫悔傻笑著看著他的樣子,讓他忽然覺得,從前的人生竟然那樣的孤獨……

  「打擾了。」

  叩門地聲音響起,打斷了屋子裡所有人的思路,大家齊齊往門外看去,只見門口站著幾個面容嚴峻的警員……

  「你是莫悔麼?」一個警員走到莫悔面前問道。

  莫悔看著眼前的拘捕令面色慘白的點點頭。

  「現在我們要以過失殺人罪將你刑事拘留,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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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6-10-3 00:02:2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4

  莫悔被拘留之後,沈雪堂用最快的速度打點好關係,先是讓她單獨關押,之後又在六小時之內辦理好了取保候審。

  可即便如此,等莫悔離開看守所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夜了……

  莫悔臉上的表情比沈雪堂以為的平靜,只是顯得有些疲憊而已,沈雪堂迎上去,關切地問:「有人為難你麼?」

  「沒有,都挺客氣的。」莫悔對沈雪堂笑了笑,開玩笑似的說道:「現在你是我的取保人,到案子告一段落為止,我只能去你家裡打擾一陣子了。」

  「沒什麼可打擾的,我求之不得。」沈雪堂伸出雙手,整理著莫悔有些亂掉的長髮,神色認真地說道:「抱歉,你明明那樣害怕,我還是讓你在裡面呆了六個小時。」

  莫悔看著沈雪堂認真給自理梳理頭髮的表情,心情像是舒緩安寧了起來,她微笑著搖搖頭道:「真的被關進去了,才發覺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害怕……」

  有的時候嚇住我們的是恐懼本身,而不是令人恐懼的現實。

  「嗯,我知道。」沈雪堂也微笑起來,「沒什麼能打敗我的莫悔。」

  也不是第一次聽沈雪堂說「我的莫悔」這種話,可這一次卻是莫悔第一次在心裡生出一種甜蜜。

  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沈雪堂的笑眼,有些驕傲似的說道:「而且我相信,你肯定會把我弄出來的,所以一點都不擔心。」

  沈雪堂有些悲哀的發覺,自己終於墮落成了自己從前最鄙視的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的一句話、一個表情而心情起伏。

  他這樣的甘之如飴,因為他發覺他終於有了欲望,終於感到乾涸的內心有了人的感情。

  莫悔就是他的欲望,因為她,他心甘情願地成了最俗氣的男人,耽溺在小情小愛裡,恨不得世界都不與他們兩人相干就好。

  也不管莫悔是不是會拒絕,沈雪堂伸出手牽住莫悔,神色柔和地說道:「我們先回家,在看守所外站著晦氣。」

  我們這個詞,讓沈雪堂有了一種新的情緒體驗,「我們」不再是情感負擔,不再是冰冷的責任,而是一種鑽進心窩裡的溫暖。

  ……

  沈雪堂的家跟莫悔想像中的大不相同。

  莫悔原先以為,她的家就算沒有他的辦公室豪華,至少也是差不多的,可事實卻完全不是如此。

  沈雪堂雖然住的也是獨門獨棟的泳池別墅,卻遠遠談不上豪華,只是寬敞僻靜而已。屋子裡也沒有金光閃閃的裝修,沒有琳琅滿目的藝術品,甚至連裝飾物都少之又少,除了必要的傢俱之外,任何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怎麼露出這樣的表情,跟你想像的不一樣麼?」

  莫悔老實地點點頭道:「你給我家老房子裝修得都比你自己的房子好,裡面的東西都比你家的多得多!你對自己也太苛刻了一點吧?」

  「不是對自己苛刻,只是我對沒用的東西沒有興趣而已,我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沒必要的事情上。」沈雪堂脫下外套,領著莫悔走到餐廳裡,一面查看冰箱一面說道:「我家裡沒什麼吃的,你想吃點什麼,我打電話叫人送來。」

  「我先看看,」莫悔湊到冰箱前一看,見到裡面分門別類地放了各種各樣的食材,疑惑地問道:「這還叫沒什麼吃的啊?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沒想到廚房裡的東西這麼齊全……」

  「我有管家每週來兩次,應該是他放的。」沈雪堂皺皺眉道:「不過裡面沒有可以直接吃的東西不是麼,看來我得換個管家了。」

  「別,人家挺好的!」莫悔懷疑這是不是沈雪堂第一次認真看冰箱裡有什麼,無奈地搖搖頭,一面往外拿東西,一面說道:「你別管了,我隨便做一點就好了。」

  「你還會做飯?」

  「還用問麼,一個人生活這是必備技能吧。」

  時間也挺晚的了,莫悔簡單地拿了點芝士、蝦仁和蘑菇準備隨便做點意大利面。

  鍋裡煮著水,莫悔在流理台上處理著食材,沈雪堂則拖了外套,拿了一杯水靠在一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

  莫悔每次抬頭都能對上沈雪堂含笑的目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隨意地與他聊著天,想緩解一下略微有些尷尬的氣氛。

  「一般的有錢人,家裡不是都有吧檯麼,要麼也有個酒櫃,怎麼沒見你家有?我記得你辦公室都有個很大的紅酒酒櫃來著,裡面都是好酒。」

  沈雪堂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水杯道:「因為我對紅酒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辦公室裡的酒櫃完全是工作需要。」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鍋裡的水沸了,莫悔一面將面放進去一面漫不經心地問道:「好像也沒見你家裡掛著畫,或者是放著鋼琴什麼的。」

  程家就有好多名畫,還有好幾架鋼琴。基本莫悔去過的有錢人家裡,都少不了這兩樣東西——繪畫與音樂。

  「因為不喜歡,也沒有興趣。」

  莫悔一愣,抬起頭問道:「你都沒有什麼興趣愛好麼?」

  沈雪堂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莫悔的問題,想了想才搖搖頭道:「沒有。」

  「那你平時空閒的時候都做什麼?」

  沈雪堂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

  「你笑什麼?」莫悔不慢地問道。

  「我笑自己在你眼中是不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人,要不你怎麼會覺得我平時會有空閒的時間呢?基本上除了必要的休息,我所有的時間都在工作。」

  莫悔愣住,呆呆地看著沈雪堂愣了幾秒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也是,沈雪堂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手上是堂會成幾千人的性命,是金銀城幾萬人的生計,他怎麼會有閒來無事的時間呢?

  想到這裡莫悔低下了頭,一面用平底鍋熬著醬汁一面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說,我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浪費了你那麼多時間……」

  他的時間那樣寶貴,卻還總是浪費在她身上,實在不值得。

  「可別這麼說,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是我最近剛剛開發出的興趣愛好。」

  莫悔臉一紅,自己明明是為了轉移尷尬的氣氛才跟他聊天的,怎麼越聊越緊張了,她關上火,低著頭慢悠悠地說:「你真是我見過最喜歡工作的人了。」

  「誰說我喜歡工作了?工作只是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談不上喜歡,只是責任。」

  莫悔點點頭,下意識地問道:「那你喜歡什麼?」

  「喜歡你。」

  莫悔正從碗櫃裡拿出兩個盤子來,聽到沈雪堂的話,手一抖,差點把盤子摔了,還好沈雪堂眼疾手快接住了盤子,遞到她面前,笑瞇瞇地說道:「這麼驚訝麼?我怎麼記得這件事情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

  莫悔迅速轉過身,漲紅著臉低頭擺盤,窘迫得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真的是自掘墳墓,明明想要自然輕鬆一點的,卻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沈雪堂看莫悔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樣子,便覺得像是有只小貓在他的心口撓,他走上前去,伸出兩隻手將正在擺盤的莫悔圈在流理台間,用曖昧卻認真的聲音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我喜歡你,喜歡你……我會一直說,說道你有一天不再覺得驚訝,能夠自然地接受這一點為止……」

  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被身後的男人緊緊貼近了,甚至更加曖昧的姿勢也有,可今天卻最讓莫悔害羞。

  「我知道了……」莫悔垂著腦袋,低聲說道:「你不用反反覆覆地說……」

  沈雪堂輕笑一聲,鬆開手站直了身子,又站到了不遠處,看著莫悔的動作。

  身後的熱度忽然消失,莫悔發覺自己竟然有一瞬間的失落,還好她背對著沈雪堂,他沒有看到她的表情……

  「莫悔,你瞧,我其實是一個很無趣的人。我的生活只有堂會與工作而已,我的世界看起來很大,其實卻很小……」沈雪堂看著莫悔忙來忙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竟有一閃而過的焦慮,「就算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也無法像普通男人一樣時不時帶著你去電影院、音樂會、畫展,又或者是每年抽出一個月帶你國外度假,去看看這個世界。我的生活非常的貧乏,我沒法給你很多的浪漫,甚至不能保證給你安穩……同我在一起的女人,會被我困在我的世界裡,一個不怎麼美好的世界裡……」

  沈雪堂看著莫悔的背影,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卑劣的人。

  他知道,無論前面的路有多艱難,莫悔只要決定了,只要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改變,多難她都會走下去。

  所以他現在說這些話並不是想讓莫悔知難而退,而是讓莫悔考慮得清清楚楚,沒有一點的動搖。

  莫悔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背對著他,這人沈雪堂有些緊張起來。

  他已經有打算了,就算莫悔說出拒絕的話,他也不會放棄她。

  沈雪堂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品質高尚的人,所以就算明明知道莫悔值得更好更單純的人生,他卻一點都不想放手。

  可是當沈雪堂聽完莫悔說的話,卻還是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莫悔沒有說她預料中的任何一句話……

  「我覺得世界是唯心的,你看到是美好浪漫的便是美好浪漫的。心是自由的就算被關在沒有窗子的水泥屋子裡也會快樂;心若不是自由的,就算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看遍所有的風景,也一樣是生活的奴隸……雪堂,我信你,那個能跟你走到最後的女人,即便被困在你身邊哪裡都不能去,也一定可以在你身上找到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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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0:02:3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5

  沈雪堂第一次想做好多事情卻沒有做,他想緊緊抱住面前的女孩兒,用力地親吻她,可是此刻的氣氛這樣的溫柔,竟然讓他有些不想破壞。

  他簡直覺得自己之前都白活了,從前他以為人生的意義在於不斷地挑戰與搏鬥,精神上或者肉體上的,在於讓自己越加強大,永不被擊敗。

  那時候的沈雪堂從不沉醉與任何事物中,不讓自己擁有真正喜歡的東西、事情或者人。

  因為他知道耽溺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大腦會被狂熱的情感充斥,理性會跪拜在感性腳下,讓人失去冷靜的判斷力,從而讓一切結果與未來都會變得不可預測。

  當事物無法預測之時便也無法掌控了,無法掌控常常就意味著失敗。

  可是此刻,沈雪堂一點都不在乎他內心的情感要走向何處,會變得多麼的洶湧與不受控制,又會否要遭受打擊與截斷,能不能得到回應。

  無論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將要給他的生活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走不在乎,只要是她給他的,怎樣都好,他都無所謂。

  選擇不去投入,是為了保持安全,在任何極端的時刻都能保持理性從而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在她面前,他自願做她裙下的敗軍之將。

  從前在他眼中那好笑又愚蠢的愛,變成了他此刻最渴望的東西,愛情、忠貞、隱忍、謙卑、犧牲這樣曾被他在心裡暗自嘲笑的詞彙現在卻變成了他最期盼的……

  沈雪堂不再是不可戰勝的,他感受到他心裡埋葬許久的人性開始甦醒,他被變得更為普通,更像一個正常的男人。

  他確切的知道,從今以後,只有莫悔可以戰勝他。他悲哀又愉快的發覺自己竟然輸得這樣心甘情願……

  莫悔轉過身時,沈雪堂是無可奈何又自嘲的笑容。莫悔還以為是自己剛剛的話說得太誇張了,有些不好一起地端起盛好意大利面的盤子,略微有些窘迫的地笑著問道:「做好了,雖然比不得外面大廚,不過應該還能吃,你陪著我一起吃一點吧?」

  沈雪堂愣了半秒,很快露出一個溫和而安寧笑容來。

  「好,陪你。」

  沈雪堂沒有半夜吃東西的習慣,他的生活習慣盡量規律與健康,因為這樣才能保證身體與大腦隨時保持最高的效率的運轉。

  但是莫悔讓他陪她吃一點,他又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沈雪堂接過莫悔手中的餐盤,放到不遠處的餐桌上,莫悔跟上來,一臉滿足的笑意,見到她這個樣子,沈雪堂還是沒有忍住,伸出手將她拉到身邊,緊緊把她擁入了懷裡。

  「別動,先讓我抱一會兒。」

  莫悔身體僵硬地被沈雪堂抱在懷裡,不明白他這忽如其來的擁抱裡為何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嚇得她不敢動。

  「你怎麼了?」

  抱得這樣緊,像是她要消失似的,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案子很危險……

  「沒怎麼,」沈雪堂自嘲般地笑了起來,把臉埋在莫悔的脖間,貪婪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嘆息般地說道「只是忽然很感恩。」

  「感恩?」

  「嗯……在此之前,我沒有覺得活著艱難,但也沒有覺得活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真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也會感恩。」

  沈雪堂信奉自己,他不信神、不信規則、他相信一切都是靠自己爭取的,不求天也不求人。

  可是此刻他感謝自己能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因為只有如此才能遇見莫悔。

  那個從前一直被他看不慣的這個世界,此時此刻,竟也開始顯得有幾分可愛起來了。

  莫悔雖然不知道沈雪堂這番沒來由的話是怎麼來的,但是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感情有多鄭重,便垂著手任他抱著自己,直到電話鈴聲堅定不移地反覆響起……

  「那個,你的電話響了……」莫悔推了推沈雪堂,指了指桌上不斷閃動的手機道:「閃了好一會兒了,你先去接吧。」

  沈雪堂無奈地鬆了手,一臉的不耐煩,斜眼瞥了眼桌上的手機,真想把它扔出去!

  他從前是從不漏接這個手機裡的電話的,因為他不想延遲處理任何堂會的事物,可是現在,他覺得除了抱莫悔,別的事情都無關緊要!

  沈雪堂心情不好地走到桌邊,接通了電話。

  「陳蒙,你最好注意你接下來所說的話,因為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擅自打擾我是很嚴重的罪名。」

  莫悔聽到沈雪堂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此刻的沈雪堂好像並不是那樣的不食人間煙火了,他有幾分像是普通的男人,也會不耐煩,也會氣急敗壞,還會有大男孩兒一般的無理取鬧的一面。

  她笑瞇瞇地看著沈雪堂微微蹙起的眉毛,覺得他就連不耐煩的樣子也是好看的,比任何人都好看。

  可是忽然,沈雪堂變了臉色,那孩子氣的不耐煩倏地不見了,眉宇間多了幾分嚴肅與沉重,像是又變回了那個處變不驚的沈老闆。

  只見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神色凝重地說道:「我知道了,我馬上處理。」

  沈雪堂掛了電話,轉身看向莫悔的目光裡有了幾分擔憂。

  莫悔疑惑地問道:「怎麼這個表情,出了什麼事情麼?」

  「案子有了新情況。」

  莫悔臉上的表情一滯,知道能讓沈雪堂露出擔憂神色的事情,必然不會是小事。

  「什麼情況,你告訴我,我有心理準備。」

  「曉夢做了不利於你的證詞,她否認了那天李彪在包廂裡強。暴了她的事情,所以情況變得對我們不利起來,之前的辯護理由因為她的證詞不再成立,公訴方很可能會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你……而且現在曉夢被警方秘密保護著,我們接觸不到她。」

  莫悔身子一震,差點沒站穩。

  「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

  「這次公訴方派出來的檢察官是程奕揚的母親,馮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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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0:02:53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6

  「被告人,你的名字?」

  「莫悔。」

  「出生年月日?」

  ……

  四年之後,莫悔再次穿著黃色的囚服站在了被告席上。

  又是四年前聽過的話,莫悔盯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銬,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現在開始法庭調查,首先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

  莫悔抬起頭,看向那個決意不放過自己的女人——站在公訴人席上的檢察官馮煙。

  莫悔都不打算計較四年前她拿著佔有她指紋的刀子逼迫她給程奕揚頂罪的事情了,可是她卻步步緊逼,不徹底毀掉她的人生誓不罷休。

  還不足夠麼?

  不就是程楓當年愛上了自己的母親麼,這樣的事情竟然讓她恨了她十多年,非要逼死她不可麼?

  這個女人的心怎麼可以恨到這個地步。

  ……

  當年莫悔十六歲,雖然讀的是私立中學,但是她的成績一直很好,從來都是全校前三,也不比普通重點高中裡的優等生差。

  她還會畫畫,甚至有畫廊的經紀人找她簽約,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滿十八歲,而作為她監護人的程家人不肯簽字,莫悔當年興許早就擺脫他們開始新生活了。

  可是即便如此,莫悔也不曾記恨程家,雖然程家人給莫悔的向來是施捨的一點好,但好歹是養大了莫悔,莫悔多少感謝他們讓她能繼續學習,能變成更強大的人。

  十六歲的莫悔每一天都在數著長大的日子,只要長大了,她就能飛走,能過上有尊嚴的生活,不用再乞討程家的殘羹冷炙,在不怕有人對她嗜血吸骨。

  然而,她的夢還沒有做完,馮煙就伸出那優雅的十指,帶著高不可攀的笑容與看臭蟲的厭惡目光生生擰斷了她的翅膀。

  ……

  「這把刀上有你的指紋,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你暈血的事情沒有人給你證明,公訴人只會覺得這是你的詭計。」

  「程奕揚會說實話,他會給我證明。」

  「他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而已,你真的以為他能改變什麼嗎?他有動機,但是沒有證據指向他,更何況他有我這個做母親的保護著,你覺得檢察官會告他麼?你所謂的他的實話,最後都會變成為了維護戀人的謊言。莫悔,你怎麼還是不明白,這個世界真真假假都不重要,我們這些掌握你命運的人,覺得什麼是真的就是真的,覺得什麼是假的就是假的。你若是答應不向程奕揚透露這件事情,我就說服公訴人只以過失殺人罪起訴你,七年而已,等你出來,就跟我們不相干了,這不是你渴望的麼?」

  「我渴望的是嶄新的人生!不是坐牢!」

  「你沒得選擇。對了,你可以再看看這個……呵,當初調查你母親的時候發現的,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竟然還有用。真想不到,那個完美的藍梓伶還有這麼段歷史,莫悔,你說,要是法官看到這個,會不會想,有其母必有其女?」

  「馮煙,我真恨你!」

  「是麼?那又如何。你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小野狗,喪家之犬而已,還想把我怎麼樣麼?呵,你跟你那不得好死的媽媽一樣……提醒你一句,小野狗有小野狗的命,認命吧。」

  ……

  小野狗有小野狗的命……莫悔信命,但是她不信她的命運是馮煙決定的。

  當初被逼著認罪的時候她是這麼認為的,在監獄裡那四年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她是這麼認為的,此刻她還是這麼認為的。

  莫悔的心裡燃起熊熊的烈火,燒盡了那最後的一點點迷茫與無措。

  有的時候單純的忍讓是沒有用的,想要活下去就要反抗,那些人不會因為你的退讓而收斂,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莫悔緊緊握著拳頭,會想著她被生生改變軌道的人生……

  在監獄的四年,她沒有機會學習,沒有機會拿畫筆。出獄之後她從一個前途光明的優等生和少年畫家變成了被主流社會排除在外的邊緣人。

  她甚至不能找一份正經的工作,就連血汗工廠都不願意要她,因為她連高中文憑都沒有,還因為她是人人談之色變的少年犯……

  人生所有光明的可能性都毀了。

  所以她只得來到了金銀城,找了一份夜晚裡的夥計,至少這個地方不歧視她。

  她的人生已經變成這樣了,她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馮煙卻還不肯罷休。莫悔知道,最終以什麼罪名起訴是由檢察官決定的。

  「故意殺人罪」就是馮煙對她的決斷——馮檢察官恨不得她死。

  「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請依法判決……」

  馮煙面無表情地念著起訴書,莫悔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動不動地用輕蔑而無懼的目光盯著馮煙看,跟四年前不一樣,此刻的莫悔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當你被逼到了懸崖邊緣,當你的生存空間被壓搾到只有一條窄縫時,恐懼已經沒有用了,你能做的只有戰鬥。

  馮煙放下訴訟書,斜著眼看向不遠處莫悔,眼裡又有一閃而過的怨毒與憤怒。

  她最討厭的就是莫悔臉上這樣的表情!

  雖然從小到大莫悔都對她表現出極大的順從,可是她這樣的眼神卻時不時地激怒她!彷彿她才是輸的那一個,彷彿她才是悲哀的那一個!

  明明她已經那麼慘了,明明掌握她命運的人是自己,憑什麼她還露出這種不可一世的表情,憑什麼她還輕蔑無懼地看著自己!

  身旁的人拉了拉馮煙,她這才迅速地變回了檢察官的嚴肅,可是莫悔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裡的怨火。

  是了,就是這個眼神,四年前她在旁聽席上,也是這個表情,在程家生活的那幾年,她無數次看過這個眼神。

  馮煙是真的恨毒了她。

  ……

  庭審過程波瀾不驚,馮煙問的問題幾乎都被律師團想到了,莫悔老老實實地按照標準答案回答。

  來看公開庭審的人本來是不多的,可是這一回死的人是市長公子,連媒體都驚動了,記者就坐了大半的位置。

  市長沒有來,但是市長夫人來了,那是個微微有些發福的夫人,看得出過著安穩而滋潤的生活,只是再華麗的衣服首飾,也遮不住她的衰老。那種腐爛是由內而外的,與歲月關係不大。

  沈雪堂也來了,還帶著一大批堂會的人,一順的黑西裝,齊齊地坐了左邊一半的所有位置,氣場大得連那些見慣了大場面的記者都不敢吱聲。

  「下面進行法庭舉證質證。首先由公訴人就起訴書指控的事實向法庭提供證據。」

  到了庭審最關鍵的時刻了,因為莫悔這個案子最重要的證人就是曉夢,就是她的偽證決定了莫悔這件案子的性質……

  馮煙站了起來,對審判長點點頭道:「下面為證實起訴書中指控被告人犯有故意殺人罪的事實,需要證人艾曉夢出庭作證,請傳證人艾曉夢到庭。」

  「傳證人艾曉夢。」

  雙開木門被緩緩推開,曉夢出現在了庭審現場。

  莫悔直直地站在被告席上,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她不怪曉夢,見利忘義這種事情太多了,莫悔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背叛。但是她瞧不上曉夢,原來她還覺得曉夢跟自己多少有點相像,都是一個女孩子獨自生活,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她現在知道,她們根本不一樣,曉夢不配與她相比。

  這樣沒有骨氣的女孩子,莫悔根本就不屑於看她一眼。

  「證人艾曉夢,請講一下你的姓名、年齡、職業、工作單位。」

  曉夢一直低著頭,哪裡都不看,此刻也是,她垂著眼盯著自己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緩緩地說道:「姓名艾曉夢,今年22歲,職業是女公關,就職於金銀城的禁色會館和平小學。」

  審判長繼續說道:「證人艾曉夢,根據我國法律規定,證人有如實向法庭作證的義務,如有意作偽證或者隱匿罪證,要承擔法律責任。你聽清楚了嗎?」

  曉夢有片刻的猶豫,抬眼看了馮煙一眼,見到她凌厲的眼神後又迅速低下頭回答道:「聽清楚了。」

  「那現在請你在《證人如實作證保證書》上簽字。」

  法警將保證書提到曉夢面前,曉夢有些顫抖地接過了保證書,簽字之前她看了一眼莫悔,可是莫悔沒有看她,只是坦然而平靜地看著前方。

  曉夢就像是被猛地扇了一巴掌,低下頭迅速簽了字交給了法警。

  馮煙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曉夢開始了詢問。

  一切與預料的沒有多大差別,曉夢果然說那天她那天沒有被強暴,也沒有掙扎尖叫,不知為什麼莫悔會忽然衝進來打了李彪一頓。

  「那為何會館的其他員工都說你當日遭到了強暴呢?」

  「因為他們是會館的員工,而會館的老闆沈雪堂跟莫悔有曖昧關係。」

  馮煙迅速地瞟了一眼沈雪堂,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的證詞不是真實的,對麼?」

  「對,他們的證詞不是真實的。」

  馮煙笑了笑,對審判長說道:「我暫時沒有問題了。」

  接下來是辯護律師發問,莫悔看著辯護律師咄咄逼人地把曉夢逼得幾乎要奔潰,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

  莫悔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但是她也不是同情心氾濫的人。可憐的人那麼多,她自己都可憐,哪裡會在乎曉夢的幾滴眼淚?

  韓建國律師作為全國最好的刑事律師,最擅長的就是庭訓手段,他步步緊逼,不僅僅找出了當年曉夢家族破產的事情打擊她,竟然還找出她多年前考試作弊以及憑著家裡的關係買票得到城市小姐冠軍的事情。

  既然無法讓她改變證詞,不如就直接質疑證詞的真實性。

  在接下來的法庭辯論裡,韓律師幾次質疑曉夢的人格,措辭激烈,幾次讓曉夢憤怒地站了起來。馮煙臉上也出現了焦慮的神色,可見此刻的形式是站在莫悔這邊的……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可以小看了馮煙在法律界的地位,畢竟她有一個當大法官的父親,一個在司法部重要位置就職的母親……

  沈雪堂觀察著法庭上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他知道,往往決定事情成敗的,就在這些細節上。

  可就在這時候,他見到旁聽席上的最後一排,坐著一個人……

  程奕揚。

  呵,他竟然也來了,看來還真是個心不死的男人。

  「老闆,您的電話。」

  沈雪堂看了一眼秘書遞來紙條上的那個名字,揚起嘴角滿意地笑了起來。

  他點點頭,跟著秘書走了出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庭審出現了始料不及的變化……

  「辯護律師說被告人沒有殺人動機,那麼我們可以回顧一下她四年前曾犯下的一樁過失殺人案。」

  馮煙決定給出莫悔致命的一擊。

  「四年前,被告人殺死了被害人程偉強,一樣看起來沒有殺人動機。可是最後卻查出程偉強曾經性騷擾過被告人,當程偉強再次對被告人進行性騷擾時,她做出了過激的反抗行為,在程偉強腹部連刺三刀,直接導致了被害人程偉強的死亡。被告人莫悔在監獄服刑期間,一直是獄中的危險分子,多次與人鬥毆,還被搜出具有過殺傷性的刀具。可見被害人是怎樣一個有著攻擊性的人……」

  馮煙滔滔不絕地列舉著莫悔的罪狀,她的這一棋走得很妙,有過案底的人本來就會被更嚴厲的對待,更何況是那樣嚴重的刑事案件?再加上莫悔多年前在監獄裡的不良表現,足以給她打上一個攻擊性的、會危害他人生命安全的標籤!

  可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被算到的。

  「不是的!」

  一個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庭審,只見旁聽席的最後一排,一個男人猛地站了起來,神情激動地就往庭上衝。

  「當年的事情不是這樣的!莫悔沒有殺程偉強!我刺傷他胳膊的時候,莫悔就因為暈血昏倒了!」

  程奕揚激動地衝到了被告席上,在一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已經站到了莫悔面前,抓著莫悔的肩膀,無比痛苦地說道:「你這四年都在坐牢是不是,莫悔你在為我坐牢是不是!我真是個混蛋,我竟然還怪你,我早該想到的,你不是那種人……你不會……」

  「請法警把擾亂庭審秩序的人帶出去!」

  審判長重重地敲著法槌,兩個法警便舉著槍,逼著程奕揚出去了。

  一直到程奕揚離開了庭審現場莫悔都有些沒有回過神來,隱藏了那麼久的事情,竟然在這樣的場合被暴露了出來……

  同樣震驚的還有馮煙,她並不知道兒子今天來了庭訓現場!

  她的背後流出冷汗來,可是多年的刑訊經驗,讓她很快回過神來。她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敗下陣來,兒子說的話不能被算在證詞裡,也不是證據,她只要一鼓作氣,就還是能判莫悔這個死丫頭殺人罪。

  只要她進了監獄,兒子怎麼折騰都沒用了。

  馮煙整理了情緒,再次趾高氣昂地抬起了頭,正想說話的時候,辯護律師卻站了起來。

  「審判長,現在出現了新的證人以及證據,我們辯護方要求休庭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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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6-10-3 00:03:0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7

  在短暫的休庭之後,庭審繼續。

  「傳證人秦可為。」

  秦可為?

  聽到這個名字,莫悔猛地想起那個叫做秦可嬈的女人……難不成這兩個人有什麼血緣關係?

  她疑惑地轉過頭,見到一個商務精英打扮的男人閒庭信步地走了進來。

  是那天在包廂裡的男人……

  這個男人長了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有些向下垂,像是時刻都在微笑,只是他笑起來的時候有三分痞氣,給莫悔的第一印象並不好,總覺得他身上的邪氣太盛了。

  秦可為經過莫悔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停,轉過頭饒有興味的看了莫悔一眼,然後才保持著那滿不在乎的笑容走到了證人席上。

  莫悔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這個男人,指不定也是一個危險人物。尤其是他臉上那玩世不恭的微笑,總是帶著一股天生的惡毒與刻薄……

  「證人秦可為,請陳述一下你的姓名、年齡、工作單位。」

  ……

  從秦可為出現在庭審現場開始,法庭裡就瀰漫著一股緊張不安的氣氛。

  在旁聽席的艾曉夢已經有些坐立難安了,她的眼神不時地看向馮煙,巴望著她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現在的麻煩。

  可是馮煙壓根就沒看艾曉夢一眼,從秦可為出現的那一秒開始,她就知道,艾曉夢這顆棋是走死了的。

  馮煙狠狠地瞪著一臉坦然的莫悔,氣得幾乎要將手裡的鉛筆捏斷。

  這一回又治不死她了!

  竟然連秦可為這樣不管閒事的人都來湊一腳!莫悔這丫頭到底走了什麼好運,竟然能讓沈雪堂還有秦可為都幫她!

  還有她的兒子!

  就連她的親生兒子,都向著那個賤人的女人!

  「辯護人,你有問題要問證人麼?」

  「有。」

  辯方律師站了起來,馮煙這才把目光移向了秦可為……

  她心裡疑惑的很,最近程楓與秦放走得跟近,所以知道秦放正跟沈雪堂不對付呢。

  雖然這個秦可為跟他父親的關係向來不怎麼和睦,卻也從來不會公開地跟秦放對著幹,今天怎麼會胳膊肘朝外拐幫著堂會的人……

  不待馮煙想清楚,辯護方就開始向證人提問了。

  「秦可為,這個月的二十號晚上,你在什麼地方,做什麼?」

  「跟李彪一起在金銀城會館的高級包廂裡喝酒。」

  「李彪是指這件案子裡的被害人麼?」

  「是的。」

  「除了喝酒你們還幹了什麼?」

  「我沒幹什麼,李彪干了。秦可為揚起右邊的唇角,歪著嘴輕蔑地笑了起來,他瞟了一眼坐在下面的曉夢,語氣刻薄地說道:「他強姦了那天的陪酒女。」

  此言一出庭審現場就出現了一點小騷動,曉夢猛地站起身,臉色蒼白地看著秦可為,而李彪的母親則憤怒地衝著秦可為吼了起來,說他冤枉了她的兒子。

  秦可為就像是沒事人一樣,老神在在地坐在證人席上,還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律師繼續問道:「被強姦的陪酒女是誰?」

  「曉夢,全名不記得了。」

  「你認得她麼?」

  「認得,就是今天的另一個證人。」

  「你是說,被強姦的陪酒女是本案的另一個關鍵證人艾曉夢,是麼?」

  「是。」

  「可是辦案的另一位證人艾曉夢否認她被強暴,為什麼你們的證詞會不一樣?」

  「因為她說謊啊,」秦可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真是羅裡吧嗦的,我的時間很緊迫的,直接看錄影帶不行麼?」

  「你指什麼錄影帶。」

  秦可為很少無奈地聳聳肩,他最受不了這種公式化的東西,浪費時間。

  「這個!」他將一個很小的U盤扔到了桌上,「當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我都拍下來了,從我們進包廂開始,一直到所有人都離開為止,看了就知道了。」

  ……

  在第二次休庭,確定秦可為提出的證物真實性之後,公訴方取消了對莫悔的控告,莫悔被當庭釋放。

  馮煙既沒有定莫悔的罪,又讓兒子知道了當年的事情,賠了夫人又折兵,自然是氣得不得了,對於來找她的曉夢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馮檢察官!」莫悔攔住馮煙的去路道:「現在該怎麼辦,我作了偽證,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是聽了你的話才這樣說的,你得救我!」

  「艾小姐,請你注意一下你說的話,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讓你做偽證的?」馮煙高高在上地看著曉夢道:「在聽到這樣的話,我就用誹謗者起訴你。」

  「你明明……」

  「我明明怎麼了?」馮煙打斷曉夢的話,冷笑著靠近她耳邊輕聲說道:「你覺得我會留下把柄給人麼?我可是學法律的,沒人比我懂得怎麼利用它。」

  馮煙在做第一步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後面的十步,怎麼可能被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威脅?就連莫悔當年的案子,馮煙都有抱我保證他們找不出把柄了。

  她在司法圈這麼多年,要是被眼前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丫頭威脅,她也太沒用了點。

  「讓開,你擋著我的路了。」

  曉夢麻木地挪了挪步子,讓開了路。

  她的確是傻,她是一個女公關,而馮煙是檢察官,她哪裡鬥得過她?

  就在這個時候,審判庭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個男人走到了大堂裡,是秦可為……

  曉夢幾乎瘋了一樣的撲向她,卻被兩個保鏢攔住了。

  「秦可為!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故意設的局對不對?你要抓市長的把柄所以才帶著李彪來會館的!你知道你這樣會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麼!秦可為你這個禽獸!是你害了我!」

  曉夢將所有的怨恨地發洩在了秦可為身上。

  就在剛剛爆出錄影帶的時候,幾個記者一直都在對著她拍照。

  現場這麼多的媒體,很快,等到了明天,所有人就都知道這件事情了!學校裡的老師、同學都會談論她坐台並且被強暴的事情!

  她的人生真的徹徹底底的完了!

  「你回答我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曉夢被秦可為的保鏢攔住,一面掙扎著一面哭著衝著秦可為怒吼道:「你把我當什麼了!你知不知道你為了你的陰謀毀了我的一生!」

  秦可為微微睜大了眼,有種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的表情,然後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用看某種髒東西的眼神看著曉夢,惡毒地說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毀了你的一生又怎麼樣?你會在乎蟑螂的一生麼?」

  蟑螂……

  此時,走到大堂的沈雪堂以及莫悔一行人正好看到這一幕。

  站在一邊的莫悔聽到蟑螂這個詞的時候呆了幾秒。

  是啊,蟑螂。

  這些人眼裡,除了跟自己家世相當的人之外,那些在他們之下求生活的人,都是蟑螂而已。

  她原來也是被當做蟑螂對待的。

  只是她有一點比曉夢強,那就是她向來有自知之明,不會去追問那些踐踏過自己的人為什麼。既然都已經狠狠踩在你身上了,為什麼又有何意義,太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往往會更加被作踐。

  「看著就煩。」

  秦可為不耐煩甩甩手,保鏢就把哭泣的曉夢拉走了。

  曉夢被拉出了法院大門,秦可為壓根就沒看她一眼,逕直走到了沈雪堂與莫悔面前。

  沈雪堂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容,他向秦可為伸出手道:「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秦可為握住沈雪堂的手,同時目光飛快地瞟過莫悔的臉,意味深長地說道:「沈老闆願意出大價錢,我幹嘛不賣您這個人情呢?」

  沈雪堂收回手,又和氣地說道:「那不算什麼,只希望這件事情不要跟秦總帶來麻煩就好。」

  「放心吧,跟錢沒關係的麻煩,對於我來說都不叫麻煩。我一向是利益至上的,所以我父親那裡沈老闆不用擔心,他管不著我,以後還希望能跟沈老闆繼續合作。」說完秦可為對莫悔點點頭,然後對沈雪堂說:「我先走了,下周我會讓人跟沈老闆的秘書確定見面的時間。」

  秦可為走後莫悔才看向笑得一臉神秘的沈雪堂,有些憂心地問道:「你給他什麼條件了?」

  莫悔知道秦可為那樣的人,一般的事情怎麼會打動他?

  她不知道自己又要欠下多大的人情。

  「別多想了,我不吃虧,雙贏的條件。」沈雪堂揉揉莫悔的腦袋,攔住她的肩膀道:「走吧,這地方晦氣,回去給你接風。」

  莫悔心裡一鬆,點點頭便跟著沈雪堂一起走出了法院。

  一出法院的大門,就見到曉夢站在樓梯處,一見到莫悔就大步跑了過來。

  「莫悔……我……」曉夢抬眼瞟了一眼目光陰森的沈雪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禁住了嘴,求救一般地看向莫悔。

  「沒話說我就走了。」

  莫悔冷冷地看她一眼就走,曉夢一把拉住莫悔道:「莫悔,你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我不能被人知道坐台還有被的事情!我不是想害你的。」

  「你已經害了。」

  曉夢的睫毛顫了顫,哽咽地問道:「莫悔,你恨我對不對?」

  「我不恨你,我懶得理你。」

  曉夢的臉上刷的一下就白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似的。

  莫悔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曉夢,你太在乎你自己了,全校都知道你坐台被強姦又怎樣?你覺得他們會記住這件事多久?還是你覺得真的每個人都知道你艾曉夢是誰,走在路上人人都要對你指指點點麼?」

  莫悔抬腳就想走,卻又被曉夢拉住了。

  「你……你會告我作偽證麼?」

  「會。」莫悔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是有可憐的地方,可是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要不然下次還會一錯再錯、害人害己。這個道理你媽媽沒教過你麼?」

  莫悔不再看曉夢一眼,對沈雪堂點點頭,兩人便一起離開了。

  曉夢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在法院門口站了好久才緩緩抬起腳步離開。

  ……

  回去的路上,沈雪堂一路保持著一個愉快的笑容,莫悔忍不住問道:「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沈雪堂看向莫悔,笑瞇瞇地說道:「笑你。」

  「我有什麼好笑的?」

  「笑你的稜角又回來了,又變成小時候那個誰都治不了的小魔星了。」

  「我小時候是小魔星麼?」

  莫悔記憶裡自己一向都是很乖的啊……

  「是啊,你有一次還把沉默咬出血來了呢,因為你說你的新鞋子是爸爸買的,他卻說不是你爸買給你的,因為莫叔已經死了……」沈雪堂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感彩來,像是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的,他的神色柔和起來,握住莫悔的手道:「你肯定都不記得了,那個時候你還太小了,不過不記得也好……」

  可是莫悔卻被沈雪堂說得提起興趣起來,正想追問的時候,車子卻停了。她探出頭一看,竟然是沈雪堂的家。

  她剛想開口,沈雪堂卻先說話了。

  「下車吧,今天還是住我這裡吧,你的東西都在,明天再找人幫你搬回去。」

  莫悔本來覺得案子結束了還住在沈雪堂這裡不好的,可他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說什麼。猶豫的時候司機已經下車給莫悔打開了車門,莫悔只得認命地下了車。

  沈雪堂露出得逞了似的滿意笑容,跟在莫悔身後也下了車。

  「你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我帶你出去吃飯……」

  沈雪堂一面下車一面對站在車邊的莫悔說道,可是當他看見莫悔的表情時,卻疑惑了起來……

  他順著莫悔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停著一輛車,車邊還站著一個男人。

  程奕揚……

  沈雪堂冷笑著,眼裡是陰森的恫嚇,這個人,竟然追莫悔追到他沈家的家門口來了,是不是也太得寸進尺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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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6-10-3 00:03:1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8

  程奕揚站在不遠處,輕輕靠在車上,外套不知道脫在哪裡了,身上只穿了一件淡黃色的西裝襯衣,可能是等得太久了,衣服有些皺,卻有種頹廢的英劇。他胸口上隨意地解開了兩顆扣子,僅僅是這樣都能襯出好身材來。

  就跟從前一樣,他只需要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都不需要特地打扮,就能吸引目光了。

  可是那個時候無論多少女孩子看著程奕揚,他的眼裡卻只有莫悔一個人,無論在怎樣的場合,周圍又有多少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卻總是能第一眼就找到她。

  穿過人群,他總是用那彆扭的又無法抑制的熱烈眼神遠遠看著她,就像是在看他生命裡的激情。

  莫悔不禁想起他們還是少年時,程奕揚總是一面很凶地對她說話,一面又忍不住表情害羞地給她賽禮物。

  這樣的時刻,莫悔總是會忍不住燦爛的笑起來,笑程奕揚的彆扭與溫柔。

  他們一起出門的時候也是這樣,他總是大步走在前面從來不等她,可是見她不在身邊了,又會不耐煩地停下腳步,一面等一面抱怨。

  程奕揚不大懂得怎麼對人好,有其不大懂得怎麼對莫悔好,畢竟他對她的愛情開始於厭惡與憎恨,並不是什麼美好的開始……

  莫悔也不是沒被他的氣焰灼傷過,可是又總是被他笨拙而粗魯的溫柔給感動,還有他眼裡灼熱的火焰,表白時那激動的情緒,吻她時的莽撞,以及程奕揚側過頭有些不耐煩又有些害羞的表情。

  這些小情緒她總是記得。

  程奕揚給莫悔的愛,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明知道該閃躲,該逃避,可是心裡的渴望卻不允許他不深陷……

  在一個女孩子十幾歲的時候,能擁有一場騎著機車一般狂飆的愛,能被一個王子一樣的人愛著,總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情。

  只是歲月流流,有一天當我們長大,褪去了青春的荷爾蒙,才會知道真正適合自己的是什麼。

  有的時候愛沒有對錯,只有是不是合適。

  現在的莫悔承受不起程奕揚那炙熱的翻騰的愛,她想要靜默的柔順的愛,與那人一起成長,一起加深這愛,這樣就很好。

  ……

  一直面色憂愁等待在車邊的程奕揚也看到了莫悔,他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又猛地停住,站在原地像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那樣子的程奕揚像是又重回了少年時,褪去了那副商業經營的成熟穩重,又有幾分青澀,變成了那個少不更事的少年。

  對這個樣子的程奕揚,莫悔總是狠不下心來。

  她想起在法庭上,他衝到她面前,用痛苦的眼神看著她,英俊的臉因為悲憤幾近扭曲。

  程奕揚問莫悔是不是為他坐牢時的神情,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獸。

  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有一天竟露出這樣的神情……

  其實程奕揚也是受害者不是麼,當初他是為了她才跟程偉強打起來,才會錯手傷了人。頂罪的事情也是馮煙主使的。她在司法屆的地位,不難抹掉她的事情讓程奕揚尋不著她。

  程奕揚受了四年的折磨,現在又因為內疚而煎熬……

  要是他不喜歡她就好了,就不會拜拜遭這麼多劫數。

  想到這裡莫悔看向走到自己身邊的沈雪堂,低聲請求道:「你能先進去麼,我跟他說幾句話。」

  沈雪堂沉默了幾秒,然後微笑著點點頭道:「好,沒關係,你去吧。」

  沈雪堂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瀾,倒是讓莫悔沒來由的心虛起來,雖然她明明也沒做錯什麼事情。

  「對不起,就幾句……」

  「我知道,去吧。」沈雪堂輕笑一聲,溫柔地揉了揉莫悔的腦袋,語氣輕鬆地說道:「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是自由的,有什麼值得向我道歉的?」

  莫悔心裡一緊,不知道為何,明明是普通的一句話,竟然她有些難受起來,興許女孩子都有些矯情吧……

  見莫悔不說話,沈雪堂又笑了笑,語氣自然地說道:「我進去了,你還是稍微快一點,陳蒙他們等著你一會兒一起吃飯。」

  ……

  沈雪堂一直到進屋子,依舊保持著那完美的微笑,直到他走進廚房,給自己倒水時,臉上的笑才崩不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就過去了十五分鐘,沈雪堂看著牆上的鐘,竟覺得時間走得這麼慢。

  不是直說幾句話的麼!

  他有些陰鬱地打開咖啡機煮著黑咖啡,想轉移一下自己暴走的注意力。

  咖啡機嘶嘶的想著,滾燙的咖啡落在壺裡,沈雪堂將咖啡倒進玻璃杯裡,他想著,煮一杯蒸汽咖啡只要兩分鐘,可是兩分鐘可以說一二十句對話,可以擁抱,可以肢體接觸,還可以親吻……

  忽然,他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氣悶,一抬手將裝滿了咖啡的玻璃杯重重地砸到牆上!

  啪的一聲,潔白的牆壁上便濺了一牆的咖啡,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沈雪堂還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窩囊過。

  他根本就不想莫悔跟那個男人見面,不想他們說一句話,靠近一厘米,更別說讓他們單獨相處了。

  僅僅是想到程奕揚的手放在莫悔的肩膀上,他就氣得想殺人。

  他真想現在就衝出去把莫悔拉進來!

  可是沈雪堂知道不可以這樣做,他在莫悔面前從來都是好好先生,因為他知道,在受過了那麼多傷害之後,莫悔需要的是細水長流的感情。

  對於現在的她,激烈與強霸都是無用的,只能緩慢地滲透。

  所以他才那樣的耐心,表現得那樣的沒有攻擊性,只是默默地用溫柔包裹她,一點點蠶食她裹在心門的防禦。

  可是如今,沈雪堂覺得自己真的要裝不下去了,他就是一個有瘋狂佔有慾的人,要麼就要全部,要麼就不要,他現在就想要莫悔的全部,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

  他本來不是什麼好人,還裝什麼紳士!

  沈雪堂正想邁開腳步出去的時候門卻打開了,是莫悔回來了。他收回腳步又站了回去,一臉自然地新拿了一個杯子,慢悠悠地往裡倒咖啡。

  「牆上是怎麼了?」莫悔走到廚房裡,疑惑地看了一眼地板又問:「地上怎麼這麼多碎玻璃。」

  「哦,手滑了。」沈雪堂面不改色地說道。

  手滑了能摔了一牆的?

  不過莫悔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地拿來掃帚和簸箕將地上的碎玻璃掃起來。

  沈雪堂看著她安靜的行動,心裡的不悅又升了起來,卻依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跟他談完了?」

  「嗯。」莫悔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沈雪堂覺得一口血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她真想把莫悔按在流理台上,用力地蹂躪她,把她那張不愛說話的嘴吻得腫起來!

  「你腳下有個玻璃碎片,你讓一下。」

  沈雪堂面無表情地垂著眼看著一臉坦然的莫悔,默默地往後挪了一步。

  莫悔彎下腰去掃那一片玻璃碎片,可就在碎片剛剛被掃進簸箕裡的那一刻,她卻被用力地一扯,緊接著就感覺腰上有一股勁兒把她往上提,然後就坐在了廚房的流理台上。

  沈雪堂抱住莫悔的腰就把她放在了流理台上,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他等待的已經足夠久了,莫悔也的確在緩慢地朝他靠近,可是他不希望到了最後關頭卻出了什麼變數,所以乾脆就加快點進度好了!

  「你幹嘛,」莫悔被沈雪堂吻得夠嗆,推開她紅著臉道:「怎麼這麼忽然……就……」

  「我幹嘛?你看不出來我在吻你麼?」沈雪堂的語氣裡有一絲藏不住地憤怒,他冷笑著道:「看不出來我就做到你看出來為止好了。」

  沈雪堂再次低下頭咬住了莫悔的嘴唇,他站在莫悔的兩腿之間,一手摟著她的腰讓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一手放在莫悔的腿上,一用力就將她抱了起來。

  莫悔為了不摔下來值得兩隻手摟住他的脖子,沈雪堂得逞地輕笑一聲,一面纏綿地與莫悔廝磨奪取她的呼吸,一面抱著她到了沙發上。

  他把莫悔放在沙發上,雙手撐在她兩側圈住她,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

  莫悔張了張嘴像是要說話,可她剛要說話就又被沈雪堂堵住了,直到她幾乎快要暈厥沈雪堂才放開,看著莫悔被吻得紅腫的嘴巴沈雪堂才滿意地笑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竟然生出了些變態的想法,他真想看莫悔為他哭就好。

  莫悔又想說話,可見到沈雪堂一副不罷休的樣子,急忙摀住了嘴,悶聲到:「你忽然的這是怎麼了!」

  「吃醋了。」沈雪堂好不覺得羞恥地說道:「你跟別的男人單獨在一起我難受,我想把你鎖上,帶上手銬腳銬,放在一個誰都看不見你的房間裡,只有我可以看你,可以抱你,可以吻你。」

  「你怎麼有這麼變態的想法,」莫悔瞪大了眼道:「我跟程奕揚只是說清楚原來的事情而已。」

  「我本來就是變態,要不是不想你不高興,我一定把你鎖起來,」沈雪堂面色一沉,忽然一臉認真地問道:「你喜歡被鎖住麼?」

  「當然不喜歡!」莫悔真不知道沈雪堂這是犯了什麼神經病,一面推著他一面說:「你別壓著我,我有話對你說。」

  「說什麼?說你跟程奕揚冰釋前嫌了,誤會都解除了麼?」

  「不是,是說,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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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0:03:3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9

  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莫悔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比自己料想的平靜,婉順自然得彷彿已經在心裡說過很多遍了。

  興許她很早前就想說了,可能是在沈雪堂牽著她穿越槍林彈雨時;可能是在當他與她並肩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去陵園時;可能是在當他沉默地坐在法庭下目光篤定地看著她時;也可能是在當他握住她的手,側著臉說「日光之下,並無新事,我愛你這件事,並不稀奇」時,她都想說這麼一句話。

  興許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最晴朗的午後,或是最安靜的夜晚,不緊不慢地把這句話告訴他,向他走去。

  「你是什麼意思?」沈雪堂臉色有一瞬間的錯愕,臉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僵硬,沉聲道「你再說一遍。」

  莫悔垂著眼,輕輕顫抖的睫毛透漏了她此刻的緊張,她看向沈雪堂,用不大卻認真而肯定的聲音說:「雖然你的世界我並不喜歡,甚至有些抗拒,但是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沈雪堂沉默著,並沒有迅速答話,見他這個樣子,莫悔有一瞬間的失落,卻又鼓起勇氣說道:「可能我的話聽起來不那麼誠懇,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總是你做的多,我做的少。總是你在守護我,我在向你求助。你為我做的可以很多,我卻什麼都不能做,我……」

  「我不需要你做什麼,你有陪在我身邊的決心這件事情就等於做了一切,別的都不需要,已經足夠多了,」沈雪堂目光深邃,語氣甚至有些嚴厲「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感謝我,想要償還我的恩情,那就不用多此一舉了,我不會接受這種廉價的感情。」

  「我知道我的感情不是感恩,也不是償還,因為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侮辱我的恩人。」莫悔的眼神比沈雪堂的還要堅定,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喜歡你,也許沒有那麼狂熱和奮不顧身,但是沒有一點點的輕浮跟不誠懇。我想跟你試試看,試試看我們可以走多遠。我不會輕易放棄,也不會中途變心,我想跟一起嘗試著加深這段感情……一直以來,我都渴望能夠跟人有長久而親密的關係,安全又穩固的,可是我不敢,對誰的都不敢。可是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我想我敢去試試看……你呢?雪堂,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沈雪堂的神色動容,他愣了有兩秒,而後忽然就笑了。

  他撐起了身子,也將莫悔從沙發上拉了起來,莫悔坐直了身子,整理好了頭髮,轉過頭見到沈雪堂胳膊肘撐著膝蓋,雙手捂著臉,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莫悔疑惑地看向他,這時候沈雪堂也放下了手,他看向莫悔,臉上是純粹而單純的愉快笑容,就像是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得到喜歡的糖果、老師給的小紅花或是拿到了壓歲錢的時候,臉上都會有這樣幸福的表情。

  那樣的笑容,莫悔真的是好久沒有見到了。

  見到莫悔看著自己忍俊不禁的樣子,沈雪堂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說道:「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高興,真有些丟人。」

  沈雪堂的眼裡亮晶晶的,莫悔從沒見過一個人的眼角可以這麼亮,亮得她心裡發慌。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沈雪堂,小聲地詢問道:「那你是願意跟我試試看的意思麼?」

  「當然。」沈雪堂伸出手將莫悔攔到了懷裡,抱住她,將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笑瞇瞇地說道:「我怎麼可能會不願意,我求之不得,我巴不得你喜歡我,你離不開我。」

  沈雪堂的這個擁抱並不激烈,他的懷抱平和而安寧,就像莫悔此刻的心情一樣。

  就像是有什麼事情塵埃落定了一般,莫悔懸了好久的心放了下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怕的永遠是那個可能,而不是那個結果,當決定已經做下之後,就沒有什麼好惶恐而不安的了。

  再次開始一段感情,去投入的相信一個人。去接觸一個離自己很遙遠的世界,去深入那個自己曾經避之不及的灰色地帶。真的去做了,並沒有最初想像的可怕。

  莫悔在這十幾天獨自在看守所的時間裡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因為恐懼一個悲哀的結果而放棄了美好的希望是懦弱的行為,她不想做一個懦夫。

  她現在的所謂平穩安寧的人生不過是她辛苦維持的一個假象,裡面卻是滿目瘡痍,倒不如戳破了它,在廢墟之上再建起一個新世界來。

  在看守送被羈押等待審判結果的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如果可以從那裡離開,她便不再逃避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程奕揚、馮煙、媽媽,還有沈雪堂。

  她決定不再為了維持那虛偽的幸福平和,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她要去面對,去戰鬥。

  就算犯傻、受傷也好過一輩子做殼子裡的烏龜。

  「莫悔,我信你,你剛剛說你的話聽起來不那麼誠懇,可是我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上還剩下什麼美好的人或者事,那個人一定是你,那事情一定是與你有關的事。你什麼都不用做,呆在我身邊按照你喜歡的樣子生活就好,看著你我就是高興的。我們都努力試試看,努力走得更遠一點,我認定了就不會改變,只要我的感情不會傷害你,我就一定不放手。」

  在這個冷漠又荒唐的年代,純真、勇敢、忠誠、還有愛情這樣原本美好的詞彙,都被刻意詆毀了太久。

  原始的愛像是被人毀壞了,凡事都變得要追求一個現實的原因。純粹的夢想與愛情,都變成了空蕩蕩的口號,沒人真的相信,在留下幾顆煽情的眼淚之後,他們都嘲笑它們,然後故意毀滅它們。

  所以如果還有人相信夢想與愛情並不荒唐,那這個人就是最美的人。

  沈雪堂喜歡這樣的莫悔,雖然她看起來有些冷淡而沉默,但是他懂得她的內心深處,有著最簡單的熱烈,那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

  這個世界在沈雪堂的眼裡已經荒廢得太久太久了,到處都是滿目瘡痍,都是血肉橫飛,都是欺騙與背叛。

  他的心涼了太久,這樣的淒涼終於被莫悔心中那熱烈綻放的純真鎮住,像是洪水的季節裡那鎮河的石印,沈雪堂心裡那時不時會冒出的想要摧毀世界般的憤怒在莫悔朝他走來的這一刻,竟然奇蹟般地全都平息了。

  原來愛著與被愛著的人,真的會變得寬容。

  「好,我們一起努力看看。」莫悔有些想哭,卻又忍住了哽咽,微笑著伸出手回抱住沈雪堂,輕輕說:「陳蒙他們還等著我們呢。」

  「嗯。」沈雪堂放開莫悔,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嘆息般地說道:「去好好洗個澡,換一身好看的衣服,你要做好覺悟,因為從現在開始,你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莫悔點點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之後的路會多難走她不知道,但是她撐著一口氣都一定要走完。

  ……

  莫悔去到餐廳的時候才知道沈唐那句「陳蒙他們等著你吃飯」的他們裡藏了多少人。粵華酒樓的宴會廳整整一層都被包下了,三十多桌全坐滿了,都是整整齊齊的黑衣人。

  一走進宴會廳莫悔就被嚇到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面,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會不會被抓,因為非法集會什麼的?」

  沈雪堂忍不住大笑起來,無奈地搖搖頭道:「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一點黑社會老大女人的自覺都沒有?」

  聽到沈雪堂這麼說,莫悔的第一反應是害羞跟不好意思,第二反應卻是他說得對,自己這樣的確是太沒見過世面,一點氣勢都沒有。

  見到沈雪堂進來,靠近門的幾桌人就齊齊地站了起來,後面的人見到前面的人站起來也接二連三地站了起來,一時原本喧鬧的宴會廳安靜得連一根筷子掉到大理石地磚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莫悔在這一刻忽然感謝起馮煙來,在程家的時候,跟著程家的女孩子們一起上的那些苛刻的儀態課程一下子就顯出了作用。她真有些相信人生每一種經歷都是有意義的了,從前吃的每一種苦,都會在日後的生活裡用某種方式報償給你。

  沈雪堂快一步走在莫悔身前,莫悔緊跟在他身後,再後面是陳蒙跟另外七八個兄弟,一行人穿過宴會廳的時候,周圍的那幾桌兄弟就會齊齊地對著沈雪堂叫一聲老大,然後又齊齊地對莫悔叫一聲嫂子。

  莫悔也抖擻了精神,就像是當年初次進社交場合時一樣,一點都不敢怠慢,禮貌而優雅地向每一桌叫她嫂子的兄弟們點頭致意。只是如今她的心情已經與十幾歲的時候不一樣了,從前她做這些是為了在程家安穩地苟活,而現在,她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個動作、每一次選擇都是為自己跟自己身前這個被眾人依託倚靠的男人而戰鬥。

  ……

  這是莫悔第一次以沈雪堂伴侶的身份在堂會所有兄弟面前出現,雖然後來她又出現過很多次,可這一次卻是給堂會兄弟們印象最深的一次之一。

  這樣一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眼角有與年齡不符的滄桑,神秘而蒼白,卻有著最優雅的姿態以及跟他們的世界截然相反的純淨笑容。看著莫悔身姿挺拔而目光堅定地走在自己老大的身後,堂會的兄弟便從這一刻開始從心裡認定了這個嫂子的身份。

  莫悔也知道,那個新世界的大門,在這一刻正式地向她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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