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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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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29:5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二章 一起來吧,薇西

  弗雷拉沒有理會身後皇家學院學生們的挑釁和謾駡,她現在心中著急得很——薇莎米亞不見了。

  應當是被鉑金家的帶走了。這樣一想,她不由再次加快了腳步。

  方才的賽台戰,大約用了有小半天的時間。必須要快些趕過去……

  「難道就想這麼走了?」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弗雷拉完全不搭理,只是向前。

  「攔住他們!」

  「……」弗雷拉不耐地回頭,看見瓦裡安正被人簇擁著,腳步虛浮地從後面趕了上來。

  「有膽子對林波兒下這樣的狠手,沒有膽子接受皇家學院的仲裁麼?」瓦裡安憤怒地道。

  「仲裁!仲裁!」學生們一致高呼著。

  弗雷拉臉色一沉,數個顏色詭異的藥劑瓶便已經握在了手上。

  「咦咦這是怎麼了。」菲奧溜溜達達著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後面跟著瑪麗白與夏邇,「二對一打不過我們,現在要來試試看二十對一了麼?」

  周圍的學生們明顯被激怒了。

  「哎哎哎,別這樣。」菲奧不知從哪裡抽出一張暗紅紋邊的牛皮紙:「『以勇氣為信仰,賽台之上生死無論』——噢可愛的夥伴兒們,你們連自己的校規都記不住了麼?真令人悲傷。」

  弗雷拉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朝那三人點了點頭,不由分說便突然躍起,踩著一人的肩膀直接躍出了擁擠的內廳。

  「所以……?」菲奧朝著夏邇聳了聳肩。

  「我跟上去。」夏邇道。

  ——————————————————————————————————————

  憑著自己和壺豚隱約的記憶,在詢問了不少路人之後,弗雷拉終於找到了那條小巷。

  「好像沒有人啾?」壺豚伸長脖子從窗戶那裡望了望。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推開了門:「怎麼連門都不鎖?」

  「因為沒有東西可以被偷走呀啾。」壺豚有些憐憫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破舊房屋。

  是的。如果不仔細注意到盥洗池裡帶著污漬的小勺子,還有床腳下髒兮兮的針線團,這屋子完全可以被一眼判斷為空宅。

  「這裡住著你妹妹麼,啾,那個叫做薇莎米亞的姑娘啾?」

  「嗯。」弗雷拉緊皺著眉,正想說些什麼,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她同那天一樣,速度地閃身進了那個散發著黴味兒的大立櫃中。

  門框被粗魯地踹開。兩名身形健壯的、穿著侍衛衣物的男子架著薇莎米亞,嘴裡罵罵咧咧地將她胡亂拖了進來。其中高個兒的那個左右掃視了一下屋子,發出一聲譏諷的嘲笑聲,便拽著薇莎米亞的頭髮將她毫不客氣地摔到了床上。

  「老大,就,就這樣麼?」個字稍矮的那人猶豫地道,「她,她還流著血……」

  「嗯?要不你還想怎麼樣?」高個子老大掏出一根捲煙嗅了嗅,「看上她流著血的大白屁股了?」

  「不不,誒,哪兒的話。」矮個子侍衛的臉色頓時由尷尬轉成了不屑,「不過擔心她死在我們手上……都不知道被那些少爺們玩了多少次……」

  高個子老大帶著陶醉而不捨的表情,磨蹭了一下那支廉價捲煙,還是將它小心地放回了兜裡:「你還嫩著。上面那些大人估計巴不得這娘們兒早些爛個透,只是礙於她那漂亮的天才姐姐,才不好做得太絕。你就儘管放一百個心。」

  「哈,還要靠老大指點。」矮個子恭維地笑著,走到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您請。不過話說回來,她那個姐姐真是正爆了。」

  「喲小子野心不得了——」

  弗雷拉縮在櫃子裡,確認那兩名士兵已經走遠了,並謹慎地朝周圍望了望,確認這個小巷子再次恢復了靜謐,才悄聲推開了櫃子的門。

  斑駁的地板上,鮮紅色的血液淩亂地鋪散著,觸目驚心。

  床上的薇莎米亞一直便沒有任何聲息,她的腦袋不舒服地耷拉在床腳,一隻腿也無力地垂落在地板上,原本應該過膝的包邊長裙破爛得露出了大腿。弗雷拉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微微抖著手撥開了她沾滿了血漬與灰塵的金色頭髮,細細地看著那張瘦得脫型的臉。

  ……沒錯,是薇莎米亞沒錯。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讓壺豚拿出幾瓶蒸餾水,混上了治療外傷的藥劑,她開始幫妹妹清洗著身體。

  薇莎米亞的裙擺下面,什麼都沒穿。兩條本應該白皙健康的大腿如今骨瘦嶙峋並且狼狽不堪,從那處流下的鮮血淋漓著蔓延到了腳踝。壺豚方才碰了碰女孩的腹部,告訴弗雷拉,那孩子已經沒有了。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弗雷拉焦躁地絞著手指:「對了!就是它——噢這真是好極了——阿壺,將丁奇先生給我的秘藥拿出來。」

  弗雷拉拔開雕刻著精緻龍頭的金屬蓋子,將其中的兩顆深紅色藥丸倒了一顆出來。這是丁奇夫婦給她的臨行禮物,據說在療傷上百通百用,且效果奇佳。弗雷拉讓薇莎米亞和著一些補血的方劑一同服了下去。

  一年的共事中,弗雷拉深刻體會到了丁奇夫婦高得人神共憤的眼光。凡是他們能贊一聲好的東西,那必然是好得不得了的。於是沒等一會兒,薇莎米亞就虛弱地翻了翻眼皮。

  「薇西?」弗雷拉試探著喚了一聲。

  「……」薇莎米亞疑惑著打量著她,半晌才縮進了瞳孔:「雷尼姐姐?」

  「啊啊。」弗雷拉摸了摸她的頭,「是雷尼姐姐沒錯。」

  薇莎米亞惶然地張了張嘴,卻始終無法說出話來。蒼白且翻著死皮的嘴唇張張合合,看著有些可笑,像是在岸上執意掙扎的金魚。

  「我完蛋了,雷尼姐姐,我知道,我這輩子都完了。」薇莎米亞自虐一般地用力撕著指甲,茫然地望著弗雷拉:「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弗雷拉扯過她的手,不讓她繼續撕扯:「沒事,沒事的薇西。說說看,你都遇到了什麼?」

  「說起來,真是有趣極了。」薇莎米亞給了弗雷拉一個蒼白而僵硬的微笑,「你們走後不久,好些學院和公會就來我們找苗子。三姐姐是水系魔法的天才呢,嘻嘻,他們搶了半天,還是讓皇家學院收走了,哦對了,之後父親還收到了好大一筆錢。」

  「三姐姐說帝都可好了。她說她在測驗的時候,認識了不少了不起的大人物。她讓我跟著她一道去,說一定能幫我嫁一個英俊帥氣的貴族家小夥兒,一定能讓我攢起很多的嫁妝……然後,嘻嘻,剛開始的幾天簡直就是天堂,雷尼姐姐。你一定沒見過那麼多漂亮的裙子,那麼多漂亮的帽子,上面綴著珠串還有羽毛,比我做出來的那些要好上幾百倍——噢噢,我怎麼能忘了鉑金家美味的甜點和鉑金小少爺!」

  「姐姐帶著我參加各種晚宴。然後我就認識了鉑金家小少爺,然後,然後我就成了他的侍女……」薇莎米亞歇斯底里地咧著嘴角,眼睛睜得大大的,凸出的顴骨讓她的表情十分猙獰。

  「沒有,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那些該死的女人陷害我,姐姐也不肯見我,鉑金家小少爺變得不再溫柔——他第一天晚上真是既溫柔又可愛——還有我的孩子,孩子,」薇莎米亞猛地抓上了弗雷拉的肩膀,「雷尼姐姐!你說這是怎麼了!我一定是遭到了邪神的詛咒!林波兒姐姐她明明說過——」

  「啪!」

  逼仄的小屋中突然死一般的靜謐,竟然讓人萌生出了空曠的感覺。

  「這一巴掌是替父親打的。」弗雷拉冷冷地道,揚起手,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個巴掌,「這是替你自己打的。」

  「薇莎米亞,你雖然一貫沒有主見,但卻從來不是個愚笨的姑娘。動起你那被裙子、帽子和花言巧語堵塞了的腦袋,好好想想清楚——不,你應該已經想清楚了,在他死去之後。」弗雷拉指了指薇莎米亞的腹部。

  薇莎米亞紅腫著雙頰,愣愣地低著頭。半晌,她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猛地朝弗雷拉身上撲去。

  「我,我……嗝……」

  「……好了。雖然很老套,但我還是想說——都過去了。」弗雷拉歎了一口氣,一下一下地拍著妹妹的肩膀,耐心地等著她平靜下來。

  「父親曾經告訴過我們,苦難只是長著一副難看的臉,而事實上,它是生命中寶貴的財富。」弗雷拉俏皮地對妹妹眨了眨眼,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還蒙著白布條兒,於是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唔,其實我與哥哥這一年,也經歷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哥哥他更是……誒。但我現在倒是覺得,如果沒有了這些糟糕事作為動力,我說不定還是那個在馬場中只會看看小畫報,騙騙小糖果的馬草仙女二姑娘呢。」

  薇莎米亞破涕為笑。

  「唔……說來,你雷尼姐姐今天將林波兒揍得出血,你不會怪我吧?」

  薇莎米亞一愣,神色複雜起來。她看著弗雷拉,眼眶中漸漸又蓄滿了淚水。

  「誒誒別哭啊——你說你這又哭又笑的算什麼——」

  「撲哧。」薇莎米亞留戀地在弗雷拉肩頭蹭了蹭,擦乾眼淚道:「不,沒什麼。」

  「那麼,其實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鋪。你從小就喜歡裁縫的活計,那兒會有適合你的位置。」弗雷拉歪了歪腦袋,「我知道這麼說挺像人販子——」

  「所以,一起來麼,薇西?」

  薇莎米亞不由得又將雙手放在了腹部輕輕磨蹭著,神色還是有幾分掙扎。

  半晌,她下了賭注一般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弗雷拉道:「我去。」

  「……咦咦?」臉頰旁突然的濕涼觸感讓薇莎米亞嚇了一大跳。

  「你好啾,薇西妹妹。我是雷尼姐姐的契約獸。」壺豚頗是紳士地做了個鞠躬的動作,惹得兩人大笑起來。

  ——————————————————————————————————————

  在確認薇莎米亞服好藥,安睡下去之後,弗雷拉沉著臉走出了房間,並輕輕帶上了門。

  「……夏邇。」

  夏邇一身黑袍,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我,我想讓薇莎米亞去火與金試試看。我並不是,那個,她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我想是否可以讓她先待上一年……」弗雷拉有些局促地道,「拜託了,只要一年。一年之後若是……」

  「可以。」夏邇打斷了她的話。

  「……謝謝。」弗雷拉籲出一口氣,只覺得滿身疲累。

  「……」夏邇微微歎了口氣,「靠一靠也沒關係的。」

  弗雷拉還在愣神,便被稍微大力地拉扯了過去。她的鼻尖有些重地磕到了夏邇肩膀上厚實的肌肉,讓視線被水汽模糊了起來。

  她鬼使神差地抓緊了夏邇胸前的長袍,閉上眼,將整張臉埋進了對方的肩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夕陽在天邊漸漸消散。

  弗雷拉猛地睜開眼,乾脆俐落地推開了夏邇,微微鞠躬道:「謝謝。」

  「不,這沒什麼。」夏邇整整衣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回去麼?我們的隊友該等急了。」

  「嗯。」弗雷拉最後望了一眼薇莎米亞的小屋子,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伐。

  憤怒,它一點兒沒少地積聚在那兒,像一隻不懷好意的、蟄伏的獸。

  它在靜靜等待著飲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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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1:4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三章 向著神秘的耶加

  菲奧以戰後指導的名義將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他的單間。

  「……」弗雷拉僵著一張臉環視著周圍,「我記得我們訂的是兩個雙人間。」

  菲奧一臉受傷:「明明就是夏邇那個傢伙有潔癖,死不樂意跟我分享一間屋子。」

  「這似乎是豪華單人套間。」瑪麗白拉開簾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鋪滿了深紅色花瓣的小浴池。

  「你們真偏心。」菲奧指控道,「夏邇住的那間比我這個還要大上一些,還帶有一個視野很不錯的小陽臺。」

  小學生們齊刷刷地看向夏邇教授。

  「晚飯時間到了,我去點餐。」夏邇面無表情地朝眾人點了點頭,便起身往樓下走去。

  「……」

  「別管那個吞吃學院經費的蛀蟲。」菲奧大義凜然地道,「來來來可愛的小姐們,我們來好好談談最後那場賽台戰。」

  「……」

  兩人依言坐下。

  「這場你們贏得不算漂亮——當然我只論開場,後面一邊倒了,弗雷拉亂丟煉金實驗品的那塊不算——幾乎沒有展現出你們的優勢嘛。要我說,學院中沒泡過血的法師全是弱雞。」菲奧輕蔑地勾起嘴角,卻不帶一絲的玩笑:「最好的不過懂得怎麼搭配魔技罷了。站位,走位,輔助品的使用完全糟糕。奇思妙想就更是沒有。而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兩個法系克制居然沒有能夠迅速地結束比賽,真讓人遺憾。」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靜靜聽著。

  「瑪麗白,我知道你父親總是利用隊長之便,時不時地給你留下幾隻魔獸讓你打著玩兒;弗雷拉就更不用說了,人獸都砍過。另外,之前也送你們去戰錘會所和真正的傭兵們練了一星期,那麼,」菲奧敲敲床板,「你們有什麼新的感受麼?」

  兩人對望了一眼。瑪麗白身手敏捷地一把扯掉了弗雷拉的白布條兒:「我才不要傻乎乎地同一截白條兒對望。」

  「……」弗雷拉無奈地眨眨眼,一邊思索道:「其他沒什麼,只是覺得實戰和教科書的相差太大了。」

  「哪兒來的教科書?」瑪麗白驚道。

  「啊啊,來到浮空城之前收集的。」弗雷拉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好久沒想起那個精靈了。

  「還有指導戰鬥的教科書麼。我倒是覺得實戰和我家老爹給的練習也不太一樣。」

  「唔,勉強算是對的。」菲奧有些挑剔地道,「舉個簡單的例子吧,教科書和疼愛你的父親都會說,『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擊敗敵人』,對吧?」

  兩人點點頭。

  「但是你們通常要面對的情況是——要在自己不死的前提下弄死敵人。當然,如果能做到不用重傷得拖累隊友,那就更棒了。」

  「今年你們能夠還算輕鬆地贏下,弗雷拉的天眼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不過運氣這種東西可淘氣了,它絕不會一直眷顧著你們。開場後,那個小女孩放出幻象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相互配合,首先做掉她?瑪麗白的弩箭加上弗雷拉的柔體術,就算不用煉金製品,就算受點兒小傷,這也是可以做到的吧?」菲奧犀利地看著弗雷拉,「弗雷拉,因為你自己能夠看到真實,所以就無所謂隊友眼中的世界了麼?」他又轉向了瑪麗白道:「而你,明明知道弗雷拉能夠看破幻象,為什麼面對弗雷拉的勸告,你卻依舊心存疑慮呢?」

  兩人都有些尷尬,臉色多多少少地紅了起來。

  「隊友是要認認真真去選的,選定了,就該把命交給他。在戰鬥中做不到一往無前的人永遠不會是個勝利者。」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仿佛領悟到了什麼,皺著眉認真思索著。

  這時,門突然開了,夏邇領著紮著黃色格紋頭巾的老闆娘走了進來。

  「尊敬的客人們,」老闆娘笑容可掬地將一託盤四紮泛著白沫的啤酒,以及幾碟花式各異、雖不太精緻卻香氣誘人的麵包輕輕地放到了桌上,又擺下幾大塊薰牛肉以及一把餐刀:「請慢用。」

  「開飯了開飯。」菲奧率先衝去了桌子前,速度快得幾近瞬移。

  夏邇卻不知從那兒抽出了一支還冒著熱氣的、油光噴香的烤小魚:「弗雷拉?」

  「啊——」弗雷拉機械地接過那串怎麼看怎麼眼熟的烤小魚。

  「那是什麼!」菲奧眼尖地嚷了起來。

  「剛才順手點的,只剩下這麼一串了。」夏邇面不改色道:「吃飯吧。」

  夏邇與菲奧一道,又詳細地分析了今天的戰況之後,便讓學生們回去休息了,說是明天繼續去砸另外五個場子。雖然沒有妹妹可刷了,但其餘眼高於頂的皇家學院學生們也是很有刷頭的。

  估計教授們的正事已經辦完了,夏邇順便問了學生們一句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瑪麗白表示哪裡都無所謂,弗雷拉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東南海岸線附近,是不是有一個叫做耶加的小島?」

  「你要去耶加島?」菲奧興味地瞧了她一眼,「正好,我們還能順便——那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一夜無事。第二天,弗雷拉先是起了個大早,把薇莎米亞送去了帝都火與金的分店。薇莎米亞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讓弗雷拉安了不少心。

  之後,四人一獸再次在皇家學院門口集合。而這次他們的出場,顯然吸引到了比昨天多上幾倍的目光。報名流程與昨天大同小異,於是弗雷拉又含恨經歷了一次「四十九,十八」的心靈重創,在各種稱不上禮貌的竊竊私語中梗著脖子進了內廳。

  「今天的是什麼隊伍?」菲奧掏了掏他有些尖的耳朵。

  「召喚系。」弗雷拉答,「阿壺,好好表現喲。」

  「好可怕!好可怕啾。」壺豚盤成一團鎖在弗雷拉的後脖子上,畏畏縮縮地看著對方那隻全身火紅,每呼一口氣都有火星子噴出的巨大魔獸。

  ……

  「浮空城潘多拉學院勝——」

  「阿壺,你還真的一口都沒咬它。這幅溫柔的樣子難道是看上人家了?」

  壺豚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噴火魔獸,看見它長長的、外翻的獠牙,又抖了抖。但它被弗雷拉如此奚落,也覺得很沒面子。

  於是壺豚沖著自己的契約者氣呼呼地啾了幾聲,嗖地一下飛快躥去那魔獸的後方,一嘴巴咬在了它的屁股上。

  「……知識女神在上,阿壺真的看上它啦?」弗雷拉大驚失色,「這,這型號也太——」

  五人隊離開的那天,皇家學院的副院長親自現身歡送。他雖然笑得很勉強,但總歸還是笑著道:「你們浮空城是常勝隊伍嘛,呵呵,一直就很厲害,很厲害。夏邇教授,呵呵,這是我第三次看見你了。若是再排除掉學生年齡的差異,你們就是大陸最強的學院了,呵呵。」說罷瞟了一眼弗雷拉。

  弗雷拉當作沒看到,卻暗地裡狠狠地揪了一把壺豚的尾巴。

  「客氣了。」夏邇淡淡地說。

  「沒辦法,親愛的教授。」菲奧聳聳肩,「我有許多同學與我這位隊友一樣,擁有好幾百年的幼生期。他們倒是也希望能夠至少脫離嬰兒時代、長成個正兒八經的孩童之後再來找貴校的同學們討教,可——呵呵。」

  「呵呵。」瑪麗白道。

  「呵呵。」弗雷拉想了想,也跟著道。

  「不必遠送了。」夏邇禮貌地攔住了副院長,「我們之後還有急事。」

  「哦哦既然這樣……」副校長果斷站住了,一臉樂意的樣子。

  「聽說三街口的摩莉安夫人烤制的甜甜圈特別美味,只可惜是定量的。」夏邇正色說道,「我們必須快點兒,再為一些奇怪的事情耽擱的話,就一定要錯過了。」

  在忙碌了將近半月之後,教授們終於善心大發地決定帶著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姑娘好好地看看繁華的大帝都。結果——

  「我們回去吧?」瑪麗白懨懨地勾著壺豚尾巴玩,「這裡的東西好沒意思。跑遠一點兒,就只能去拜託那些凶巴巴的拉車大叔,唔我想念可愛的陸行鳥和巨翅翁們。」

  弗雷拉也想回去小酒館,她還是有些擔心薇莎米亞。她拿著果真買到了的甜甜圈啃了一口:「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去吧?摩莉安夫人的甜甜圈不錯……但我覺得迷迭茶屋的更勝一籌。」

  瑪麗白大聲附和。

  菲奧無奈地攤了攤手:「迷迭茶屋的店主,喬克大叔,可是這位摩莉安夫人如假包換的老師呢。就在五六年前,他還是皇后和小公主的御用下午茶師傅。」

  「哇哦。」瑪麗白瞪大了眼睛,立馬從卡袋中抽出那張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認真地將它塞進了比較靠裡面的、墊著米白色小絨布的卡位裡。

  眾人合計,乾脆一同拐去火與金那兒探望下有了新工作的薇西妹妹。

  見到薇莎米亞的時候,弗雷拉和瑪麗白都小小驚訝了一番。短短五天,居然能夠讓人產生這麼大的改變!

  薇莎米亞在後臺,一個佈置得舒適且溫馨的房間裡,和幾個新同伴一起縫製著各種衣物防具。一行人推開門時,薇莎米亞正被一對兒和她差不多年紀的雙胞胎姑娘左右圍著,似乎在耐心地教導著什麼。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一抬頭,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開心地迎了上來。

  弗雷拉上下打量著自家最小的妹妹。雖然還是瘦得可以,那鎖骨尖得似乎能戳出皮膚來,但此時的薇莎米亞臉色紅潤許多,眼神兒亮晶晶的,頭髮也整整齊齊地梳成了一個俏皮的髮髻,用淡紅色的厚方巾斜斜紮在了腦後。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站在弗雷拉面前,顯然有些局促。她歡欣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喚了一聲,還特地朝壺豚也打了個招呼。

  瑪麗白也上前友好地介紹了下自己。

  一個穿著亞麻色長裙,看著年長一些的的女人走了過來,先是對兩人和善地笑了笑,又提了提裙子:「是薇莎米亞的雷尼姐姐吧?裁縫部中,我恰巧來得早一些,就不厚道地當上了領事。你們稱呼我為阿雅就好。」

  薇莎米亞今後的頭兒。弗雷拉仔細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雅。阿雅將所有頭髮高高梳起,露出了高而飽滿的額頭。她的臉型稍圓,顯得很有親和力,臉上的酒窩和笑紋都很深。而那一身衣衫雖然明顯不新了,卻洗滌得十分得當。看著是個親切友善的人。

  弗雷拉放心了,便也向阿雅行了個煉金師禮,替薇莎米亞說了幾句好話。

  阿雅溫和而真摯地道:「請千萬別這麼說。薇西簡直就是天才——噢我一點兒都沒有誇張——她有非常棒的基礎,又確實是喜歡裁縫這門手藝,才來幾天呢,我們就已經報上了一種拳套的設計和一種全身布甲的設計,這可都有薇西的大力參與。」

  「她真的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阿雅總結道,一旁的雙胞胎和另一個看起來文靜些的短髮姑娘也在大力附和。

  薇莎米亞的臉都紅了。

  弗雷拉又將薇莎米亞拉了過來,仔細地問了問她是否習慣這裡的飲食和住宿,這才徹底安下心來。

  「新款的拳套?挺不錯的,我們大哥用的就是這個。」弗雷拉鼓勵道,「我得跟著我們學院的小隊離開了,你一個人沒問題麼?」

  「沒事。」薇莎米亞笑了笑,雙手還是不自覺地撫上了腹部,眼角不免就帶出了一些苦澀。她深吸一口氣,真誠地對弗雷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從前那股活潑勁兒又回來了一些,「我似乎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我認真的——雷尼姐姐,謝謝,真的謝謝。你說得對,過去的那些事情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你,你也一定要小心。」

  「你這個妹妹我還是蠻喜歡的。不過看她之前對那個林波兒信賴成那樣,你還得小心林波兒又作怪。」走在回去小酒館的路上,瑪麗白道。

  弗雷拉撲哧一聲笑了:「薇莎米亞只是性子怯懦了些,從小沒什麼主見,因此她總是會很輕易地崇拜上那些強勢而出風頭的人。其實薇莎米亞不笨,經過這麼大的事情,該看清的、該看開的,她自己就明白。」

  「她趕上的時機不壞,」夏邇道,「火與金的一條大貨源最近不太穩定,他們打算趁機嘗試一下自產。」

  才不是「他們」,根本就是「你們」吧。弗雷拉垂著眼睛扯了扯嘴角。

  「喲,薇西小妹妹的機會來了。」菲奧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引得經過他們身邊的兩匹馬兒一個人立,頓時聽到車廂裡頭驚叫聲一片:「我也喜歡你家薇西妹妹。」

  弗雷拉大駭,也不管眼睛上有沒有白布條兒,立刻轉頭警惕地盯著菲奧。

  「誒,誒,別這樣。」菲奧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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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四章 虎嘯傭兵團登場

  雖說浮空城並不吝嗇於幾筆其實不菲的傳送費用,傳送陣卻不是每個城市都有的。

  「其實這附近有不少遊山玩水的好地方。帝都距離耶加島相當遠,並不能直接傳送,我和夏邇也沒這個能力讓你們長距離地瞬移過去。這樣一來一回,恐怕就已經開學了。沒問題麼?」菲奧蹲在剛剛買到的地圖旁邊問道。

  「我沒有意見。」瑪麗白做了個鬼臉,「事實上對我來說,溜達得越遠越好。」

  往耶加島去,本來就是弗雷拉的提議。她需要一種叫做月長石精髓的東西,而耶加島上有一條規模可觀的月長石礦脈。

  「那麼就這樣吧。」菲奧幾下收起了地圖,將幾袋金幣分給眾人:「這傳送的費用真是高得無理,不過沒關係,要是當真在耶加島找到了那個小傢伙能吃的……弗雷拉?弗雷拉?」

  「啊。」弗雷拉收回視線,趕忙道著歉接過了一袋子金幣。

  街角那處,走過了一隊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精靈。而最前頭的那個看著像黎米尼絲……

  不,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弗雷拉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帝都到耶加島附近的傳送費用很貴麼?」

  「貴極了。比你在火與金一年賺到的錢還多。」菲奧不是很痛快地說道,「把錢給他們,然後平攤手臂讓他們檢查。」

  弗雷拉和瑪麗白好奇地應下了。

  夏邇走在最後。他微皺著眉,收回了同樣定格在街角那處的視線。

  ——————————————————————————————————————

  一周後,一行人終於到達了距離耶加島最近的一個小漁村。這個漁村十分小,大約只有十戶人家的樣子,整個漁村甚至連個正式一點兒的名字都沒有。

  雖然天色還早,但眾人決定就在這兒駐留一個晚上,明天再啟程。從明天開始,就要走水路了。

  「終於曬成了我想要的膚色。」瑪麗白穿著亮紅色大印花的紮帶半身小背心,扭著胳膊仔細看著自己蜜色的皮膚,有些苦惱:「可後面幾周還要這麼曝曬下去……那樣就過頭了。」

  弗雷拉和菲奧也早在一周前就換上了漂亮又涼快的當地服飾。弗雷拉穿著和瑪麗白同款的嫩黃色小背心,下身穿的是在大腿中段有厚厚收邊的奶棕色闊腿褲。菲奧則更加誇張地徹底裸了上身,穿著一條破破爛爛的深藍色麻布褲子和一對尖頭的褐色層皮靴子,還在一個稍微繁華的小鎮子裡花了兩個足金幣,購進了一條帶著各種流蘇和金屬亮片的厚厚腰帶。

  弗雷拉愜意地喝掉了奶白色的鮮美魚湯,也望了望自己同樣變成蜜色、並且結實了許多的手臂和大腿,倒是沒有很在意——她的最新人生目標就是成為像伊芙導師那樣的人。

  瑪麗白見沒有人響應她,只好來打趣兒壺豚:「阿壺阿壺,你也變黑了好多。」

  壺豚大驚,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它立刻扭過頭,讓一撮撮小白毛自動掀了開來,自己瞪著小眼睛認認真真地檢查著,一邊嘴裡急急地叫道:「才沒有呢啾!」

  「好了。」夏邇慢條斯理地吞下了最後一小塊弗雷拉新制的果子草小圓派,一把將壺豚拎了起來精准地朝弗雷拉臉上扔去,「今後的行程並不輕鬆,有時間不如去休息休息。」

  「你說夏邇教——夏邇,身上是不是有什麼隱疾?」瑪麗白不懷好意地眨著眼,「在迷人的海邊都能忍下心將自己包裹在斗篷裡頭?」說罷,她還特地站了起來,細細地拎起百褶垂裙的下擺炫耀似的轉了一圈兒。

  「沒有,別說隱疾了,壓根兒一點痕跡都沒有,肌肉還——」弗雷拉猛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從頭皮到脖子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抬頭好還是不抬頭好。

  瑪麗白果然帶著讓弗雷拉大呼糟糕的神情湊了過來:「看見過?嗯?什麼時候看見的?看見了多少?肩膀,胸肌,腹肌,還是——嚇!」

  瑪麗白險險地一個標準的弩手乾拔後跳,一臉後怕地望著地上滋滋冒著濃煙的淺淺坑洞:「親愛的雷尼,惱羞成怒也不應該丟掉公德心!」

  弗雷拉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她讓壺豚吐出一支小臂長的管劑,一邊伸手從兜裡摸出來一小撮看著像是種子的東西:「公德心這種可以隨時撿回來的東西,偶爾丟一丟沒什麼。」

  弗雷拉將那一撮種子均勻地灑進了還在滋滋腐蝕著的坑裡,另一隻手拿著管劑摁了摁上面的噴頭。

  種子們一沾到淡黃色、帶著些奇異香味的液體,便迅速地開始生長起來。先是冒出了兩片嫩葉,隨後抽莖,莖幹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成看起來十分堅實的深褐色外皮。弗雷拉任由它們直直地朝上生長著,直至大約一個指節長,才將那管劑換了一頭,噗嘰幾下噴出了暗紫色的液體。

  「……好神奇!」瑪麗白蹲在旁邊,一臉興味地看著迅速掉去全部葉子、長成了一整片微型木樁的植物,不由分說奪過了弗雷拉手中的管劑,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刀背大叔的饋贈。」弗雷拉悠哉地拿起一把造型古怪、看著像個被拍扁的獅子臉的小刷子,從一個圓盒子裡挖出一塊顏色相近的深褐色顆粒狀塗料,「黃色的那個能讓你的毛髮濃密上十倍,紫色的那個能讓你和你的毛髮從此再見是路人。想試試看?」

  瑪麗白小心翼翼地將管劑端端正正地擺在了弗雷拉面前的地上,飛快地佔據了離得比較遠的那張床。

  ——————————————————————————————————————

  第二天日出之際,四人一切準備就緒,在起錨之前對細心招待了他們一晚上、還熱心地租出了自家小船的漁民一家揮手表達了感謝。

  正要上船,卻聽遠方有人吆喝:「老大!老大這裡!這裡還有一艘船!」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往那個方向張望著,夏邇與菲奧卻完全不為所動,一個依舊在仔細地檢查船隻的狀況,另一個依舊在借著感謝的名義勾搭那位看著剛剛十歲的漁家小姑娘。

  「走了。」夏邇抬了抬眼。

  「那麼有緣再見。」菲奧勾了勾嘴角,轉身輕飄飄地躍到了船上。

  已經陸陸續續圍過來的四五名傭兵一看,急了:「下來,下來。喂說的就是你們沒聽見麼?這船我們租用了,價格好商量啊兄弟。」

  夏邇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傭兵們,菲奧一臉壞笑地看了看傭兵,紛紛朝弗雷拉二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上船。

  傭兵們相互看了看,眼神一厲便紛紛拔出了武器。

  「幹什麼呢幹什麼。」一個大嗓門兒從後方響了起來,「什麼德行,真給我丟臉真給我們虎嘯傭兵團丟臉!」

  這聲音——弗雷拉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果然,她見到久違了的查爾曼團長帶著十幾個一群打扮各異氣勢淩厲的的傭兵快步走了過來。

  查爾曼團長先是代表那幾個「不懂規矩的傭兵」還算誠懇地道了歉,接著便在傭兵們的捧場聲中介紹了自己的虎嘯傭兵團,並抖出一紙燙金的牛皮卷不無自豪地說道:「我們虎嘯傭兵團,有幸得到了佐羅親王的信任,接下了這個單籌的帝國任務——前往耶加島尋找帝國失落的權杖寶石。我們現在急需用船,不知幾位朋友——當然,價錢好說。」

  查爾曼的說話口氣一向是這樣,雖然處處儘量禮貌得體,但口風中總是透著一種驕傲的味道。這口氣在弗雷拉聽來沒什麼不對,但在夏邇和菲奧的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可親了。

  夏邇朝查爾曼點了點頭:「你好。我們先走了,再會。」

  菲奧卻止住了夏邇。他怪裡怪氣地喲了一聲,雙手插在垂垮的褲兜裡慢慢走了過去,彎腰湊近那張燙金牛皮卷仔細地看著:「哦哦,還有國王的印章。」

  「這是自然。這可是由佐羅親王親手發佈的帝國任務!」查爾曼炫耀道。

  「那就奇怪了,我還以為肯定是假的呢。」

  「你怎麼說話的!」

  「團長你看這小子——」

  「別鬧。」查爾曼喝了一聲平息了傭兵們的騷動,但臉色顯然不太好看。他望著菲奧,頗有些咄咄逼人地質問道:「這位朋友這是什麼意思?是質疑我們虎嘯傭兵團,還是質疑佐羅親王大人,還是——質疑我們紅方帝國?」

  傭兵們收起的武器又紛紛拿了出來,這回,查爾曼並沒有阻止。

  菲奧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不知從哪兒抓了一卷牛皮卷在手中上下拋著:「我們接任務的時候也聽說是單籌的,親王大人可沒有告訴我們他還會給出同樣的單籌任務呢……莫非親王大人的意思是能者先得?畢竟這獎勵寫得實在是誘人極了。」

  說罷,他刷地一聲抖開了牛皮卷。傭兵們赫然在上頭見到了一模一樣的燙金花紋,一模一樣的帝國印章,以及一模一樣的任務獎勵描述。唯一的不同,就是最上頭用花體字突出書寫的「虎嘯傭兵團」變成了「反骨傭兵團」,底下的確認日期也偏偏早了一天。

  「這……」查爾曼也吃了一驚,揮手招來了一個看起來瘦弱蒼白的中年人,令他上前鑒定一番。

  「報告團長,這,這是真的。」半晌,那人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報道。

  現場一陣沉默。菲奧左看看右看看,十分響亮地擤了擤鼻子。

  「可是,這不——」查爾曼的大臉有些漲紅,還想爭辯一番,卻顯然少了些底氣。

  菲奧吊兒郎當地跳回了船上:「那就各憑本事吧。虎叫傭兵團再見!」

  「我們是虎嘯傭兵團——不對,小子們聽著,給我——不也不對——」

  夏邇可顧不上進退兩難的查爾曼團長。他依舊禮貌地朝岸上眾人點了點頭,低聲念了幾句,就見這艘並不大的尖底單桅船迅速地向海平面駛去。

  弗雷拉不知怎麼回事,總有一種「存在大礦脈的地方一定是個不毛之地」的印象。所以當它看見低矮灌木叢生,白沙碧海的耶加島時,大驚小怪地覺得自己沒文化的世界觀又被顛覆了。

  按照弗雷拉、瑪麗白與壺豚私下的嘀咕,既然時間緊迫又後有追兵,更應該在速度上島之後速度去找尋那條深埋地下的礦脈,誰知道那所謂的「帝國失落的權杖寶石」會不會就是門西勒復活的必需品之一——月長石精髓!

  可菲奧一上島,丟下一句「我去打些野食」就跑得沒影兒了,夏邇也一臉正經地將一種不小的四方形黑色硬殼果子一一割了一下來——這種果子長在耶加島難得一見的瘦高樹木上。

  「喏。」夏邇將硬殼果子分給了學生們。

  弗雷拉掂了掂,覺得還挺沉:「這是?」

  「這就是耶加,是一種魔植,耶加島是以它來命名的。」夏邇解釋,「看見淺灰色的那個圓點兒了麼?朝上,對。一手托著下面,稍微輸一點兒元素力進去。」

  弗雷拉照做,卻不見任何反應。她心下囧然,醒悟過來城主大人所說的「一點兒元素力」和她認識到的並不相同,乾脆一咬牙,幾乎將半身的元素力都一股腦地擠了進去。

  「啊——」瑪麗白驚呼。

  「啾啾!啾啾啾!」壺豚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幾乎把自己打成了一個結。

  「……」弗雷拉默默地望著還在斷斷續續湧出奶白色汁液的耶加果,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質感挺黏稠的,還帶著清甜的香氣。於是她伸出舌頭從嘴角那兒掃了一圈。

  ……好吃!

  正要抬頭自嘲地說些什麼,卻被迎頭蓋過來一塊黑布。

  「擦乾淨。」

  「啊,謝謝。」弗雷拉敏銳地聽出了夏邇的聲音有些氣悶,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再次很好地發揮了自身欺軟怕硬的優點,聽話照做了。

  擦拭著自己臉上、下頜邊以及順著下頜滴落到胸前的黏稠奶白色汁液,弗雷拉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浪費了。

  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家糟蹋了,所以會不開心吧?弗雷拉覺得夏邇是這樣想的沒錯兒。

  ……小心眼。她腹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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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五章 甦生意志的指引

  等到大家都安穩坐下來品嘗完了一隻耶加果,菲奧也興沖沖地回來了。他的身後拖著一隻——

  「=口=!」弗雷拉。

  「=口=!!」瑪麗白。

  夏邇倒是沒事一般走了上去,輕輕巧巧地從菲奧手中接過那個足足能裝進十五個姑娘的結實布袋子,巧力一甩便將裡頭的戰利品稀裡嘩啦地甩到了白沙鋪成的沙灘上。

  弗雷拉坐在地上,一臉木然地望著身旁這堆已經壘得她需要仰視的、由各種不認識的貝類和魚蝦堆成的小山:「這是之後探險需要的重要道具麼?」

  「你開什麼玩笑。」菲奧奇怪地看著她,「這明顯只是些小零嘴兒。」

  「……我們要邀請後頭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進餐麼?」瑪麗白問。

  「我能自覺地與你們分享就很不錯了。」菲奧拿出了一隻看起來很老舊、被擠壓得歪歪扭扭的銀色烤架,向夏邇招手到:「來個火。」

  原本弗雷拉將自己堅定地放到了觀望的立場上,因為那些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貝類在她眼中和提煉度三以上的煉金酸是一種東西。可隨著菲奧動作熟練的烘烤,那些貝類紛紛滋滋響著,微微裂開了小口,誘人的鮮香隨著汁液源源不斷地冒出,弗雷拉抽了抽鼻子,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又放回了原處,決定分一杯羹。

  分了第一杯就一定會有第二杯第三杯。弗雷拉毫無愧疚之心地將剛剛吸吮乾淨的貝殼倒著扣在了手邊已經相當可觀的貝殼堆上,眼疾手快地從烤架上搶走了一個圓頂螺旋紋的橙黃色的貝類。

  菲奧不樂意了。他又掏出三個同樣舊巴巴的烤架:「去去,自己烤去。」

  此時差不多正好中午。太陽烈得很,可四人坐在陰影處,一邊烤著海鮮,一邊享受著海風的清涼,手上還捧著耶加果解渴,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炎熱。

  「他們來了。」夏邇順手取過一隻糖塊兒,將它放在貝肉上一起烤。

  「虎嘯傭兵團?」弗雷拉望了望來處的海平面,「說到這個,那個佐羅親王發佈的單籌任務是怎麼回事?」提到佐羅親王,她多少還是有些介意。

  「哪兒來的任務,反骨傭兵團還不屑於接那個蛞蝓公爵的任務。誰叫那個傻大個兒就這麼把籌權展開了給我看。」菲奧譏笑道,「我可是從陰影位面過來的,複製一個籌權那就是一下子的事兒,還不到一隻扇貝烤熟的時間。」

  看著導師們氣定神閑的樣子,兩個學生也就繼續專心燒烤著。海鮮這種東西,別看量大,吃著還真的不容易飽。於是當虎嘯傭兵團眾人一身濕淋淋鹽乎乎地上了岸後,就見到這四人一團和氣天下大同的燒烤場面,愉悅的氛圍簡直可以具現化成一片粉紅。

  弗雷拉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傭兵們。查爾曼帶頭,後面大致跟著不到二十人,看來有一多半的傭兵被阻在海岸線那兒了。他們總共租借到了三艘小船,比弗雷拉一行乘坐的那艘要小上一半,看這些傭兵們全身濕透的模樣,估計是輪番著替換遊過來的。剛剛上岸,便有一個近戰傭兵和一個法師傭兵將三艘船綁在了一起,飛也似的又開回去了,估計是要去接回留在海岸線上的同伴們。

  這些,應該就是查爾曼挑選出來的精英們了。

  查爾曼稍微整了整隊伍,便急切地下令讓傭兵們拉網式地尋找傳說中失落的權杖寶石,一邊時不時警惕地瞟一眼烤肉四人眾。

  當太陽開始偏西,海風轉涼,反骨․燒烤傭兵團終於解決了最後一隻九爪魚後,傭兵們陸陸續續地從叢林中一臉苦相地走出來,表示他們什麼都沒找到。

  查爾曼自然指責傭兵們不夠用心。弗雷拉同情地望著他們,她覺得耶加島就這麼個大小,十幾個人花上小半天這麼找著,怎麼都該算是盡心盡力了。

  夏邇和菲奧卻依舊端著個視而不見的態度。夏邇直接一揮手將沒了肉的貝殼山全部捲進了遠處的海中,菲奧則哼著沒有調子的小曲兒拿出四頂規格一樣的尖頂圓包型帳篷。

  查爾曼明顯惱火而焦躁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岸上的那些還沒來?」

  「不,不清楚。」一個副手模樣的傭兵有些畏縮地道,「老大,您看咱們團會水的幾個全在這裡了,除了送船回去的那個,其餘的四個法師也都過來了。剩下的自然……」

  菲奧那邊已經手腳麻利地紮好了帳篷,行止間能看到他漂亮的、鼓動著的肌肉。他揮手招呼著其他三人過來挑選。

  查爾曼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也放鬆了表情,笑呵呵地命令傭兵們就地紮營,休息一晚上再說。

  「他們這是打算跟著我們?」瑪麗白透過縫隙盯著那群傭兵們,不太高興地道。

  「跟著有什麼用?」弗雷拉哂道,「『失落的權杖寶石』,既然已經是有人打磨鑲嵌到權杖上的寶石,應當和我們要去的地下礦脈沒什麼關係。照我來看,他們不如去周圍的海床上搜一搜。」

  一整個半天都在進食,晚飯時候也就沒人喊餓。弗雷拉嫌棄地望了一眼已經呼呼大睡的壺豚,還是意思意思烤了幾個簡單的水果派,在得到了瑪麗白的肯定之後,拿著去了菲奧與夏邇的帳篷。獨自一人解決了一多半海鮮的菲奧愉悅地接受了,並迅速將蜂蜜甜橙派塞進了肚子裡,惹得弗雷拉盯著他扁平的、微微顯著腹肌的肚子看了許久。

  夏邇也有禮地接過了弗雷拉特製的、加入了果子草汁的耶加果派,盯著看了一會兒,卻是手一揮收起來了:「你跟我來,帶上鏡石。」

  「誒?好的。」

  ——————————————————————————————————————

  夏邇直接帶著弗雷拉飛去了耶加島北部的一個不算太高的斷崖。他鬆開弗雷拉腰間的手,將她舒服地放了下來。

  「將鏡石拿出來,對著瑪卡拉紅月。」

  弗雷拉眼尖:「那邊有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剛才好像跟過來了。」

  「不用管他們。」

  既然城主大人這麼說了,弗雷拉也就放心地將鏡石掏了出來,對著今天顯得特別碩大的紅月。

  「今天是滿月。」弗雷拉說著,將鏡石完全地暴露在了紅月月光之下。

  很快,鏡石在月光下微微亮了一層,表面上漸漸開始蒸起薄薄的、翻湧的霧氣。

  夏邇上前,俐落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弗雷拉這才看到,夏邇的血居然是銀紅色的。

  「夢魘的能力是操縱虛假的夢境,可夢魘的血液卻能夠指引真實。」夏邇自嘲道,「弗雷拉,來。」

  弗雷拉腦中全是剛聽到的新名詞。她有些恍惚地順著夏邇的意思掌心朝上,遞出右手。

  弗雷拉的手腕也被劃開,口子還要再深一點兒。她一驚,連忙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沐浴著血液和月光的鏡石上,停下了腦中對「夢魘」這個詞的搜索。

  夏邇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往弗雷拉的傷口上點了點,讓她的血液不能凝固,得以一直這麼流著。鏡石越來越亮,甚至能夠聽到它內部傳來的細微的嗡嗡聲。弗雷拉鮮紅的血液似乎直接穿過了夏邇的銀紅之血,被鏡石貪婪地吸收著。到後來,弗雷拉甚至感覺到了來自鏡石的詭異牽引,血管中的血液在這股引力之下,更加迅速地朝鏡石上滴落。

  她高舉的右臂已經覺得疲軟,失血過多的暈眩感讓她不由得晃了晃。

  一隻手在身後沉穩而有禮地撐住了她的肩膀:「再堅持一會兒。」

  又過了一會兒,鏡石的嗡嗡聲已經清晰可聞,表面上蒸騰的霧氣也全變成了淡粉色。夏邇終於示意弗雷拉收回右手,並幫她止了血。

  「將右手貼上去——對,整個手掌——然後跟著我念。」

  「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甦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弗雷拉仔細回想一遍,確認自己都記下了,才謹慎地開口道:「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甦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話音剛落,鏡石便猛然大亮起來。弗雷拉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卻感覺到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耶加島的俯瞰地圖,其中一個紅點正囂張地一閃一閃。

  「看到了麼?」

  「嗯。」弗雷拉睜開眼,努力平復著心跳。

  哥哥,是你的意志在指引著我麼。她彎下身,捧起乾淨得詭異的鏡石,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並不存在的灰塵,將它放入布兜之中。

  「所以,我尋找的月長石精髓就在那裡?」弗雷拉問。

  「不,那只是地下礦脈的入口——現在的耶加島上僅存的入口。」夏邇似乎並不急著回去,反而施施然坐了下來,望著遠處將月光打得零碎的海平面。

  弗雷拉還在失血過多的不適狀態中,也樂得休息一會兒:「曾經的耶加島上有許多礦脈入口?是帝國來開採的麼?可是我聽說月長石並不算值錢。」

  「帝國?」夏邇沉靜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嘲諷,「不,帝國沒有這個膽子。耶加島原先又被稱為翼龍島——是的,在耶加島沒有塌陷之前,這可是一塊並不算小的漂浮板塊。月長石對人類沒什麼價值,卻有特殊的磁場,十分討翼龍們的喜歡。」

  夏邇偏了偏頭,看見弗雷拉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聽下去的模樣,不由放緩了表情繼續道:「誰也想不到那些天上飛的高等生物偏偏喜歡擠在昏暗潮濕的地下生活。耶加島海平面之下的島體也十分龐大,並且詭異地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月長石礦脈,能讓每隻翼龍都心滿意足地分到一個。大約兩百多年之前我來過這裡,那時我還被邀請參觀過翼龍們的地下王國。可惜,現在它們都沉到海平面之下了。」

  弗雷拉腦中立即浮現出急速飛翔的矯健翼龍和長滿了月長石的地下坑道:「真令人遺憾……怎麼就這麼沉了?」

  「耶加島原本就大面積中空,翼龍們又喜歡搶奪重金屬和寶石回來儲藏,還常常覬覦鄰居的收藏品,幾乎天天有爭鬥。所以島就塌了。」夏邇平靜地道。

  「……」弗雷拉腦中有六足河馬在咆哮著不是真相這不是真相,但她真的沒有在夏邇臉上找到任何說笑的意思。

  「耶加島的礦脈入口都有強大的龍族禁制,在滿月之後的第三天才會開啟,這是翼龍們原先的迎賓日。所以我們還需要再等待。」夏邇道,「不必理會那個傭兵團,翼龍是血統純正的龍族,就算它們已經丟棄了耶加島,龍族的驕傲也並不會允許外人隨意踏入。一定要提高警惕,在這個紅方帝國一直沒能成功掌控的地方,我和菲奧也並不絕對能保全你們。」

  弗雷拉認真地應了。

  「餓麼?」夏邇說,一邊拿出了不知怎麼保存、依舊鬆軟微熱的耶加果派,「喏。」

  夜晚的海風帶著點涼意,弗雷拉卻莫名地覺得胸口似乎和眼前的耶加果派一樣,溫熱鬆軟了起來。她眯著眼大方地接過了,卻小心地將它掰成了兩塊兒,將稍微多點兒的那塊遞了回去:「好歹也嘗一嘗。」

  紅月的光芒照耀著整片海洋。這處不起眼的小島的斷崖上,吃著果派的兩人雖然都不再出聲,氣氛卻是自然而舒適的。

  過了一會兒,夏邇轉頭望著弗雷拉道:「你做過夢麼?自己變成了一株……植物的,夢?」

  一年多過去,弗雷拉對夏邇的臉和那對暗金色瞳孔的免疫力依舊沒有成功建立起來。她只是稍稍一觸便糟糕地紅著臉轉開了目光:「沒,沒有。」

  「是麼。」得到否定的答案,夏邇卻不以為意,「走吧,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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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六章 我想不出章節名

  虎嘯傭兵團的剩餘成員也陸陸續續抵達了耶加島。一時間,這個原本寧靜的小島被傭兵們的熱情烘烤得鬧騰起來。

  查爾曼團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反骨傭兵團的四人之後。這兩天來,弗雷拉與瑪麗白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冒險中可能會用到的道具,間或出去欣賞欣賞海島風光,卻總是能發現尾隨著的傭兵兩三隻。她們不介意,傭兵們也不著急隱藏身形,反而還時不時用詭異的眼神盯著弗雷拉,表情奇怪地竊竊私語著。

  「他們怎麼回事?」瑪麗白終於忍不住了,「那是什麼臉?啊,那是什麼臉!簡直不討喜極了!弗雷拉你也不覺得倒黴!」

  「唔,不覺得。」弗雷拉正俯身細心地挑揀出沙灘上的某種貝殼碎片,她昨天剛發現這種淡藍色的貝殼能夠替代一種價錢不菲的骨粉,「大概是覺得我長得好看……誒?」

  瑪麗白收回行兇的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友人一眼,氣勢洶洶地趕走傭兵們去了。

  當開始虧缺的紅月升上半空的時候,四人收起了帳篷,確認壺豚好好地待在弗雷拉的小布兜裡,又最後清點了一番隨身所帶的東西。接著,弗雷拉帶路,四人在夜色中朝著地下礦脈的入口處出發了。

  弗雷拉是知道夏邇和菲奧各自的身份的,這兩天她也有意無意地向瑪麗白打聽了夢魘這種生物的來歷。瑪麗白表示並不清楚,只知道夢魘似乎是墮落了的獨角獸,而獨角獸,和龍一樣,都是在傳說中才存在的、神奇的高等生命。

  於是,夏邇與菲奧的謹慎,才更讓她吃驚。

  雖說謹慎,但夏邇與菲奧卻對尾隨在後方的虎嘯傭兵團視而不見。弗雷拉望去,見查爾曼親自帶頭,領了十個左右的精銳傭兵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什麼打算。

  憑著腦中的記憶,弗雷拉還算準確地將眾人帶到了目的地。果然,一個向下的石道很明顯且突兀地戳在那兒,兩邊還歪歪斜斜地糊上了兩隻泥巴做的、似乎是翅膀形狀的東西。

  「那幫傢伙的審美還是這麼糟糕。」菲奧調笑道,但神情卻沒有以往的放鬆。

  「進去吧。各自小心。」夏邇率先邁進了洞口。

  這明顯並不是一個天然的、不曾開發過的洞穴。牆上粗糙且樣式古怪的刻紋,路邊淩亂蒙塵的寶石碎片,還有不少扭曲生銹的兵器和盔甲都訴說著這裡曾經的繁忙。

  「這似乎並不是翼龍使用的東西?」弗雷拉仔細地看了一段之後問道。據她所知,翼龍雖然在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能夠化人,但變化的人形都十分矮小,絕對不是地上那個臂鎧的合格主人——那臂鎧幾乎能夠容忍下她大腿的寬度。

  「除了牆上那些難看的畫,其他都是紅方帝國的鐵蹄印子。」回答的是菲奧,「耶加島沉沒後,翼龍大舉搬遷。翼龍這種生物,既沒有強大的負重能力,又沒有得到空間之神的恩寵,積攢了這麼些年的亮晶晶小玩意兒壓根沒法兒帶走。紅方帝國覬覦翼龍們的財寶很久了,翼龍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踏了上來——當然,有將近十分之九的人永遠留在了這裡。」菲奧發出了兩聲難聽的怪笑。

  「所以這段路已經被他們搶掠過了?」瑪麗白遺憾地道。

  「是吧。」菲奧無所謂地揮揮手,「反正好東西也不在這麼外頭的地方。」

  虎嘯傭兵團的十幾人,依舊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又走了一段,空氣漸漸開始變得沉悶而潮濕。甬道的兩旁也出現了零星的、微微冒頭的月長石方晶。

  正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條甬道會這麼一直向下延伸的時候,拐過一個大彎的反骨傭兵團四人赫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長球型溶洞。溶洞的天頂上歪歪扭扭垂下了長短不一的鐘乳石,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也扭曲地伸出了幾隻石筍。弗雷拉甚至眼尖地看到有一隻渡鴉老神在在地蹲在了一隻被陰影吞沒的石筍上,正定定地望著他們這邊。

  這個溶洞顯然是直接通著外面的。甚至有幾束微弱的陽光費勁地照了進來。弗雷拉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翼龍們超重的收藏品能讓這個島毀了七七八八。這個中空的島嶼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們的腳下,卻是吞吃了一切光線的未知地洞。它看起來十分碩大且不詳,它的另一端應該是一個同樣深紅的、充滿未知的地下世界。

  為了更好地觀察這個新環境,四人從甬道的出口走出,沿著環形的、大約一個床板寬的小截面走了一段。不一會兒,傭兵們也倒吸著涼氣紛紛從出口鑽了出來,眾人一道盯著腳下那個一片漆黑,似乎深不見底的大洞。

  鬍子拉紮的查爾曼團長神色不明地瞧著反骨這邊,與一個智囊模樣的法師低聲盤算著什麼。

  「啊啊我就知道。」菲奧大咧咧地蹲在萬丈深淵前面,「那些以翅膀為傲的龍族怎麼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可以炫耀翅膀的機會。」

  「正下方應當沒有危險。」夏邇轉向菲奧道,「各帶一個?」

  「好……喲呵。」菲奧頓了一下,挑著眉看著搶在他們前面、迅速飛身向下的虎嘯傭兵團。

  查爾曼命人拿出了大堆元素力回復藥劑。隊中除開那個智囊的另外四個法師,一人帶著一名戰士,迅速地往地下的深淵墜去。

  「還真信任我們,簡直不要太好騙。」瑪麗白陰陽怪氣地提了嗓子道。

  「既然這樣,」夏邇掃了虎嘯傭兵團那邊一眼,「你們兩個就自己下去吧。」

  「?」弗雷拉。

  「什麼?」瑪麗白。

  「自己下去。」菲奧愉快地重複著,「既然他們非要這麼殷勤地跟著,那我們也放任放任拖後腿的成員好了。不然人家就跟不上了。」

  「……」

  被欺淩的女學生一臉痛苦地跳下了岩壁,驚險地朝下挪動著。壺豚從布兜裡探了個腦袋出來,張嘴遞出兩副弗雷拉早先做著玩兒的攀登用圈套。

  「不可以用煉金製品——家傳的厲害道具也不可以。不聽話的話教授扣你們學分喲。」菲奧唰地跳下,突然一個急剎倒掛在了旁邊一個凸起的岩石上,嬉皮笑臉地道。

  夏邇也詭異地從兩人身邊飄過:「請加油。」

  「……」

  弗雷拉與瑪麗白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勞動人民的艱辛。

  瑪麗白腳下一滑差點兒就一咕嚕摔了下去,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隨即惡狠狠地道:「我要給城主府寫信。寫信投訴他們虐待學生。」

  知道真相的弗雷拉複雜地望著就在她們不遠處悠哉看戲的城主府核心成員,只能苦心勸告好友:「別,千萬別。」

  當兩人終於手腳酸軟地抵達地面時,以元素力恢復劑為支撐的虎嘯傭兵團已經順著地面的通道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了。

  菲奧賞臉地啪啪啪拍了拍掌:「開始追尋探路者的足跡吧姑娘們!」

  新延伸開來的通道顯得相對寬闊而筆直。出乎意料的,這裡的空氣流通性相當不錯,前方的傭兵點紛紛點起了火把,倒是讓反骨傭兵團的四人省了一些力。

  原本這麼安穩走著沒什麼事兒,偏偏前頭的虎嘯傭兵團在一陣騷動之後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見傭兵們自覺往兩邊退,分開了一條路來。查爾曼團長帶著一臉難掩的興奮走來,主動對四人道:「這……反骨傭兵團的各位朋友,對於籌權任務物品的爭奪,傭兵中一向是有先來後到的準則。不知道在各位看來還算不算數?」

  「當然不算數。」

  「誰先來誰後到也是由我說的算數麼?」

  菲奧與瑪麗白幾乎同時挑釁道。

  查爾曼的脖子有些紅,卻還是勉強維持著一團之長的威嚴道:「既然幹了傭兵這一行,就要講規矩。現在明顯是我們先……」

  「失落的權杖寶石絕不會在這兒。」夏邇突兀地打斷了查爾曼的話。傭兵們正要為他們受到無理待遇的團長鳴不平,卻均在夏邇一眼掃去之後覺得心下一凜,無人再敢出聲質疑。

  夏邇接著說:「帝國每一個帝王的權杖寶石都是用頂級雞血石打造的。紅方帝國建國至今,也只是在大約六年前丟失過一塊,那是在三十一年前為光輝十六世打造的。無論是打造時間,還是丟失時間,都在耶加島被翼龍族遺棄之後。」

  菲奧接話:「要尋找失落的權杖寶石,去外圍的海床上尋找還更靠譜些。」

  「那你們怎麼就這麼直通通地過來了?」一個傭兵叫嚷道。

  「我們反骨傭兵團想來斂斂財,不可以麼?」菲奧奇怪地道。

  「……那我們也是!」

  「對啊對啊。聽說這裡的龍弄了好幾座山的金幣!」

  「那麼這已經不是任務物品了。」弗雷拉開口,「編外收穫,就各憑本事吧。」

  「小姑娘眼睛還不好使,搶什麼金幣喲。」其中一個鷹鉤鼻子的傭兵搭在友人肩上,一臉怪笑地說:「跟著你的小情人早早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哈哈約翰說得對,難得有個不嫌棄的,早生兒子早穩住他!」其餘傭兵也跟著擠眉弄眼的起哄。

  「幾個小屁孩子,仗著家裡的關係有了厲害的魔法道具,還不知怎麼的接到了籌。」一個年紀稍大,顴骨突出的傭兵不滿地看著四人,用教訓的口吻說道:「這裡可不是小孩子家家玩鬧的地方,一不小心得賠了命。」

  「早點兒回去找好媽媽要奶去!」約翰看看四周,又嘩眾取寵地吆喝。

  查爾曼只是抱著雙臂站在一邊,並沒有喝止手下刁難一個小姑娘的行為。

  弗雷拉心下是有些震驚的。查爾曼雖說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在她的印象中,傭兵之城合籌遞送任務當中的查爾曼,遠比現在和善得多,甚至還誇獎了她。隨行的傭兵們也豪放熱情,全然沒有今天這種氣勢洶洶的刻薄。

  一旦涉及了利益爭奪,所有表面的和善就都會剝落殆盡麼。弗雷拉想著,不由得抬起手隔著白布條兒摁了摁自己的眼珠子。

  她觀察著兩名教授的反應。顯然在這個未知的地底深處,有什麼強大的力量讓兩人都感到忌憚,以至於菲奧的眼中已經危險地釋出了殺意,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清掃掉眼前的虎嘯傭兵團,對兩個活了上百年的傢伙來說應當不是難事。

  弗雷拉頓時也有些不安。那天紅月之下鏡石的指引,充分說明了這裡肯定存在著英靈甦生所需的月長石精髓。而現在,虎嘯傭兵團明擺著是要與他們爭奪這個地下一切之前的玩意兒。

  傭兵們還在不乾不淨地開著玩笑,反骨小隊這邊四人卻難得默契地沉默著。突然,夏邇與菲奧猛地抓住了弗雷拉與瑪麗白,將兩人摁在了岩壁上並護在身前。

  同一瞬間,從虎嘯傭兵團的後方傳來一陣巨大的悶響!

  查爾曼臉色大變,反應迅速地往旁邊跳開。但其他在道路中間的傭兵們就沒這麼好運了,他們紛紛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猛然掀起,遠遠地越過了四人原先所在的位置,慘叫著落在了地上。

  弗雷拉駭然。她不禁越過夏邇的肩膀,往原先被虎嘯傭兵團十幾人護得嚴嚴實實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個雕琢得十分粗劣的、足足有兩人厚的石門。現在它打開了,方才那陣令人恐懼的風力也絲毫不見了蹤影,門上灰撲撲的石屑悉索地落在了地上。

  「!!!」弗雷拉和瑪麗白同時發出了驚駭的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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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2:3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七章 想要真實的重逢

  「龍的寶藏……」那名叫做約翰的傭兵從地上一個激靈地爬起來,喃喃道。

  龍的寶藏。

  在所有勇者屠惡龍的傳說中,勇者最後總會帶回兩樣博得世人豔羨的戰利品——美麗無雙的公主,和能夠買下半個帝國的寶藏。

  傭兵們狂熱了起來。

  「果真……果真有寶藏!」那個年長的傭兵興奮得不能自制地抖動,「看,看到了麼!那個白翡翠做的頭冠!」

  「哎唷老雕,別扒著我的肩膀。」另一個滿臉雀斑的傭兵不耐煩地抖開老雕,著迷地往前邁了兩步:「什麼屁的頭冠我沒見到……那個半身高的、金子鑄的三頭犬像真是棒極了。」

  弗雷拉聽著,只覺得背後有冷汗下來。她是用了天眼去看的!那什麼白翡翠的頭冠,或是巨大的黃金三頭犬雕像,她一個都沒見到!在她眼裡,那道石門之後的確充滿了堆積如山的金幣,但其中掩埋著的半截乾枯的殘肢、只有一層皮包裹的頭顱和墨黑色的血跡才是讓她狠狠倒抽一口氣的緣由!

  她膽戰心驚地回頭望了望瑪麗白的神色。果然,其中只有對巨大財富的驚喜和一些警惕。

  夏邇和菲奧……看到的又是什麼?

  正在這時,約翰啞著嗓子的乾嚎聲又在弗雷拉心上狠狠劃了一刀:「團長大人!他們……他們都,都死了!!!」

  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一片慌亂。令人驚訝的,並沒有一人趁著混亂首先搶進那道石門,大家都跑向了以扭曲姿勢摔在地上的,冷冰冰的,曾經的同伴。

  「全,全死了。」

  「僵了!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們都僵了!」約翰紅著眼睛,粗魯地拽動著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臂。

  查爾曼也是一臉沉痛加震驚。他腳步有些不穩地疾速走過去,蹲下身查看著。

  「他們的靈魂已經不見了。」夏邇鬆開了弗雷拉,低聲說道。

  正常死亡的智慧生物,其靈魂能夠在這個位面保持十幾分鐘到數小時的不滅。更有一些特殊的高級種族,在神祗的庇佑之下能夠妥善地收回靈魂,等待重生。

  五個。弗雷拉咽了咽唾沫,再次望向那個充滿了屍體碎塊,斑斑血跡,和無價金幣的石門背後。

  「都到這裡了,怎麼能空著手回去!」老雕的臉色又陰了一層,他率先開口打破了死靜的氣氛。

  ——這也是弗雷拉心裡的話。

  約翰與另外兩個傭兵怒視著他,其他的傭兵們雖然表情掙扎,但掩不住眼中的躍躍欲試。

  查爾曼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他又亮起了他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兒:「老雕說得對!既然都走到這兒了,想想自己家裡沒錢買新裙子穿的老婆和三天吃不上一頓肉的胖小子們!」

  約翰三人聞言,也神色複雜地攢緊了拳頭。

  查爾曼繼續鼓舞道:「地上還有不少兄弟們在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呢!他們也在積極接應著,說不準我們很快就能在哪個岔道兒見到他們了。」

  見人心不再浮動,查爾曼略微鬆了口氣。他臉上帶著無奈轉向反骨這邊:「朋友們,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兒加上我,也就剩下了十人。顯然你們也不樂意就這麼白跑一趟吧?不如我們暫且合作,先不論權杖寶石那檔子事兒,有什麼收穫,我們對半。」

  這對虎嘯傭兵團來說,是一個做出了極大讓步的條件。虎嘯傭兵團原本就是傭兵工會排得上號的大團體,本身在帝都上層也有一定的人脈。現在的情形,雖然是虎嘯傭兵團一次性損了五個人,但活生生的卻還有足足十個精銳,更不要說地面上的幾十號成員了。對半開,他們無疑要放棄極大的一部分利得。想來反骨傭兵團面對那陣詭異風力時的表現,讓查爾曼又將他們高看了一籌。

  夏邇同意了。虎嘯傭兵團那邊,既然是老大發話,傭兵們也沒有什麼異議。

  查爾曼點了點頭,立即行了一個標準的傭兵禮:「請。」

  「這是要我們做炮灰呢啾。」壺豚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布兜裡鑽了出來,爬到了弗雷拉的肩上。

  弗雷拉笑笑,伸出指頭順了順它的毛,便大大方方地越過傭兵們走到了前頭。

  四人極有默契地徑直向前走著,絲毫沒有理會周圍的財寶。瑪麗白雖然一直嘖嘖感歎著,卻也規規矩矩。倒是後面的傭兵們不老實,不知哪一個率先踢了踢滾落到路邊的金幣,發現並沒有任何事發生。弗雷拉分了點兒神去聽後面的動靜,知道已經有幾個傭兵開始往自己的兜裡嘩啦啦地裝填金幣了。

  她沒有回頭,也不樂意去想他們口中的「純金燈檯」和「球型巨大寶石」究竟是什麼。

  這個儲納著人類財寶的半圓柱形通道似乎無窮無盡。弗雷拉和壺豚小聲交談計算著,這時候的耶加島應該已經在迎接新一天的日出了。

  「你可以解下布條,沒關係。老是蒙著對眼睛也不好。」夏邇不經意說道。

  「誒?可是——」弗雷拉有些為難地微微側臉,看了看後方十幾米處,正講著葷笑話、氣氛重新熱烈起來的傭兵們。

  「他們走不出這裡的。」

  弗雷拉驚訝地望了夏邇一眼,腳步不由得停了。夏邇卻仿佛沒注意到一般,逕自朝前走去。他黑衣的下擺擦過弗雷拉赤裸著的大腿肌膚,莫名讓原本有些悶熱的弗雷拉察覺到了一絲涼意。

  「從選擇走進這扇門開始,任何生物都要為自己的貪欲付出代價。龍族從來沒有好脾氣的存在。」菲奧的聲音極低,幾近氣聲的耳語,卻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譏誚,「今天是他們,或許明天就是我們。沒什麼好同情的。」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從白布條兒後面的繩結處拿了下來,並沒有解開它。

  又是一個急彎,那些如山如海的金幣詭異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通道的兩旁又出現了零星的月長石方塊兒。

  矗立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仿佛通天的石壁。

  查爾曼與智囊法師奧茲幾步疾走上來,與四人一起仔細端詳著這通道的盡頭。後面卻有幾個以老雕為首的傭兵,只往這裡瞧了一眼,便急急回身撿拾著拐彎處最後的金幣。

  顯然,路就到這裡了。冒險嘗試,或是原路返回——只有這兩個選擇。

  石壁平滑且巨大,上端似乎沒有任何的花紋,卻給人一種不能直視的威懾感。大概在弗雷拉手肘的位置,刻著八張人臉,似乎分成了四組。人臉的眼睛誇張地彎著,眼珠卻被刻意地突出了。鼻子顯得笨拙而巨大,嘴巴大張,舌頭平貼著下顎,牙齒都被精心地雕刻了出來。

  「這表情真噁心。」瑪麗白厭惡地道。

  夏邇謹慎地伸出纏滿銀色鎖鏈和紅寶石吊墜的右手,以奇怪的節奏在人臉上敲擊著。

  沒有任何反應。

  夏邇無奈地舒一口氣,看向菲奧:「一人一個。」

  「啊啊,又是這個老把戲。」菲奧應下,「瑪麗白,來來。」

  夏邇率先卷起了左手的袖子,俐落地插進了左邊那張人臉大張的嘴中,一直到小臂中段:「放好壺豚,最好把它綁在哪兒。」

  「壺豚不要被綁在哪兒啾!哪兒都不行啾!」壺豚高高豎起了新長出來的翎毛,虛張聲勢地啾啾了一會兒,便乖乖地鑽進了弗雷拉腰間的布兜裡,還自己叼著繫帶牢牢繫緊了。

  弗雷拉琢磨了一下,擦著那肥厚的舌頭,將右手伸進了那張嘴中。

  ——這感覺糟透了。

  她大約伸進了大半個前臂,才觸到一個微涼的溫度體。

  「……夏邇?」弗雷拉不確定地問道,手中不自覺地撓了撓——用通常撓壺豚的方式。

  「別亂動。」

  弗雷拉的手被整個抓住了。她頓時有些不自在,皮膚相貼的地方微微有些發汗。

  在看不見的地方,夏邇的手引導著弗雷拉的,兩人十指交握,掌心處合握著一個粗糙的石質手柄。

  「握緊。」夏邇說著,便抓緊弗雷拉的手,用力向外一拉!

  「星辰之光有時候並不比自己的心真實。」

  在失去意識之前,弗雷拉聽到夏邇這樣低語。

  ————————————————————————————————————————

  再次睜開眼睛,弗雷拉發現自己正穿著在馬場時最常穿的一身衣服,手中拎著薇莎米亞編織的凹底小簍子,裡頭裝著自己剛剛打回來的馬草和今天的意外收穫——兩株果子草。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在腰間翻找——空空蕩蕩?總覺得應該有一個什麼……

  「弗雷拉?」

  「誒?安,安卡。」弗雷拉忍不住往下了拉劉海,這精靈的髮色簡直刺眼得讓人感到無端自卑。

  「怎麼一副迷路的樣子。」安卡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將配方背混了不說,還漏下了這個——或者說,其實你不想要了?」

  《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

  弗雷拉一把搶過來,又幡然覺得自己的動作生猛了一些,趕忙一本正經地站好,道歉又道謝。

  安卡被她這幅模樣逗笑了:「好了,再不回去,家人要著急了。」

  弗雷拉於是揮別了精靈,一路小跑著回到那個正冒著炊煙的紅頂小房子裡。

  「我回來了。」

  「每天都磨磨蹭蹭。」用頭巾包住了全部頭髮,露出一整張俏麗的臉的林波兒將一大碗奶油濃湯重重地放在桌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著弗雷拉飛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小丁克已經叫了三回餓,薇西縫了一整天的破帽子估計都要暈過去了。就算你花上兩整天的時間,也依舊打不到比我好的馬草。」

  她揚起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馬草仙女』的名字永遠只能是我的!」

  「好,好。」弗雷拉哭笑不得地安撫著,匆匆洗了手便殷勤地接過妹妹手中的餐具一起幫忙擺放著:「大哥呢?不是說了今天會回來的麼?」

  「剛回來不久。」林波兒下意識地壓低了嗓子,「看上去累極了。我們見你還沒回來,就讓他先去休息了一會兒。」

  弗雷拉挑了挑眉正要開口——

  「這個不是你又晚歸的理由!」林波兒尖銳地道,橫眉豎目地將她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弗雷拉摸了摸鼻子,朝廚房探了個身:「父親?今晚有蛋熏肉吃麼?我要單面的!」

  老多特笑呵呵地叼著煙回過頭:「好,好。開飯了,去把四姑娘和你大哥叫出來。」

  「哎。」弗雷拉彎下身抱了抱在廚房東跑西跑玩鬧的丁克,便轉身上了樓。

  「說過好多次了不許在煮飯的時候抽煙!」樓下傳來林波兒的指責聲,弗雷拉愉快地勾了勾嘴角,分別將門西勒與薇莎米亞從被窩裡頭和紡車前面拔了出來。

  飯桌上,弗雷拉稀溜溜地喝著湯,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林波兒與薇莎米亞討論著對面家胖姑娘的事情,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丁克小弟細細地吃完了專門為他準備的蜜汁雞腿,拿著骨頭梆梆地敲著桌子,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老多特把一切都收入眼底,不由得摸出煙斗呵呵笑著,吧唧地吸了一口,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也放下煙斗安靜了。

  「我吃完了。」之前將頭髮睡得四處亂翹的門西勒嚴肅地放下了碗筷,率先起身離開。

  於是弗雷拉開始大聲喝湯,最小的兩個姑娘繼續聊天,丁克小弟撿起了雞骨頭棒,老多特也再次摸出了煙斗。

  「大哥是黑臉大魔王。」弗雷拉朝著老多特擠了擠眼。

  「……你想要的學徒標準款煉金工具被我扔在半路上了。」門西勒的聲音平板地從弗雷拉身後傳來。

  「!!!——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一家人圍在燒得旺旺的壁爐旁邊愜意地喝著廉價的麥草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平凡而愉悅的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半夜裡,喝多了麥草茶的二姑娘穿著寬寬大大的長袖睡衣,打著呵欠扭歪著走下樓打算去解決內部矛盾。

  「……父親?」弗雷拉眯著眼,看到就著壁爐火光翻著小畫報的老多特。

  「小雷尼。」老多特摘下了厚實的鏡片,笑呵呵地遞給她一隻堅果:「我才在想著你的婚事……」

  弗雷拉瞬間將自己能夠做出的最痛苦的表情擺在了臉上,捂著肚子飛也似的跑走了。

  一身清爽的弗雷拉躡手躡腳地從陰影處溜出來,走上了梯子。

  「雷尼。」老多特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弗雷拉垂著睫毛轉過臉來。

  老多特看著她這幅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老爹就想讓你把那個難看的厚劉海給剪了。這幅樣子怎麼嫁得出去喲。」

  「不要。」這絕對不行——雖然不知道這種強烈的抵觸感是從哪兒來。弗雷拉也沒細想,她有些睏了,打了一個小呵欠。

  老多特深深吸了一口煙,高高眉骨之下那雙蒼老而智慧的眼睛深深地望著這個自己最寵愛的姑娘:「搞不懂喲,你們這些年輕小輩總喜歡遮掩這個遮掩那個,像藏栗子的倉球鼠崽子。」

  「卻不知道栗子不是原來的栗子,裡頭早早就空了。」老多特瞧著弗雷拉犯睏的模樣,無奈地揮了揮手:「晚安,我親愛的小雷尼。」

  「晚安,父親。」

  弗雷拉又打了一個呵欠,搖搖晃晃地踩著吱呀作響的木頭梯子上樓了。

  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弗雷拉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過來。

  「卻不知道栗子不是原來的栗子,裡頭早早就空了。」

  一陣徹骨的寒意隨著這深夜,從每一個細枝末節席捲著弗雷拉的溫度。

  她愣愣地低下頭,有些好笑地摩挲了下空空如也的腰帶,又猛地掀開了彷彿從出生起就一直跟著她的厚劉海。

  不對。全部,全部都不對。

  弗雷拉覺得鼻子有些酸,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她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留戀地望了望緊閉著的,兄弟姐妹們的房門。

  她的視線完全被水汽模糊了,胸腔充滿令人煎熬的酸脹感。她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分崩離析。

  她急急地回身跑下樓,看著已經從褲腿開始碎裂的老多特。

  父親正呵呵地笑著,吧唧又吸了一口煙,愉快地朝她擺了擺手。他的眼神智慧而深邃。

  再見,再見。弗雷拉咧著嘴,無聲地道。她已經隱約聽到了壺豚啾啾的著急叫喚聲。

  要努力地向前。去到那個真正的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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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八章 溶洞中的翼龍王

  壺豚淚汪汪地盯了弗雷拉好一會兒,才一個猛紮紮進了她的領子口,用力地蹭蹭:「太糟糕了,嗝,啾!連,連契約都感覺不到了啾!你不要壺豚了啾你不要了!」

  「才不是呢。」弗雷拉從地上爬起來,也有些小感慨。她耐心地給壺豚順著毛兒,一邊安慰著似乎真的嚇壞了的自家契約獸,一邊仔細地打量著四周。

  這應該是在更深的地下。

  「只有我們兩個?」弗雷拉蹭了蹭壺豚的下巴問道。

  「是的啾。」壺豚還是淚汪汪的,「一掉下來你就昏死過去了,心跳越來越慢啾,越來越慢啾——」

  壺豚忍不住在弗雷拉臉頰上狠狠地磨蹭了幾下。

  喲。弗雷拉一抹,濕噠噠的。她一邊覺得好笑,一邊覺得心裡暖烘烘。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四方形小屋子。黑漆漆的,卻偏偏又能夠看到周圍的事物,就像月光下的街道。四壁和屋頂上都是光溜溜的,弗雷拉覺得自己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小盒子裡。

  不知道其他三人現在怎麼樣了。弗雷拉靜了心,先上下檢查了自己攜帶的東西,倒是一件沒少。

  待在這裡顯然不是個辦法。這空間狹小,雖然空氣奇怪地並不沉悶,但還是給人帶來不少恐慌感。弗雷拉將壺豚放進了腰間的布兜裡,便集中起精神向四周看去。

  「!」

  「阿壺,阿壺。」弗雷拉把壺豚又勾了出來,「你看看,那個是不是話特別多的那個傭兵,叫約翰的那個?」

  壺豚一臉抑鬱地看著她:「我看不到,啾。」

  「……」弗雷拉描述起來:「棕紅色寸頭,下巴特別方,還帶著一個挺花哨的鷹頭臂環?」

  壺豚仔細想了想:「沒錯兒啾。」

  看來,拉了那個把手的人都掉到這些小房間裡來了?他們是不是也在做著那樣的夢?弗雷拉顧不上其他,立刻換了個方向看,尋找著自己的隊友們。

  上方躺著瑪麗白,因為看不到正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下方是查爾曼團長,只見他拳頭攢得死緊;周圍的四間房,一個是約翰,一個是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的老傭兵老雕,最後那間是——

  「夏邇!」

  弗雷拉趕忙跑過去細看。

  夏邇靜靜地躺在地面正中,眉心皺得緊緊的,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他快醒了啾,」壺豚探了探腦袋,「你快醒的時候也是這樣。」

  話音剛落,就見夏邇微微睜開了眼。他似乎長歎了一口氣,眼中滿是鬱色,綴滿鎖鏈的右手用力地摁上了眉心。

  突然,他似乎察覺到什麼一般,眼神犀利地向弗雷拉這兒看來。

  「……夏邇?」弗雷拉先是嚇了一跳,隨後試探一般地叫道。

  夏邇並沒有回應,只是直直地朝這裡走來。他的神態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沉靜,黑髮就如同阿黑的毛——不是,是像貴族們鍾愛的上好絲緞一般,一塵不染地垂著。

  城主大人永遠給人一種……寧靜而高貴的感覺。弗雷拉想,雖然其實是個嗜甜如命的小心眼兒。

  夏邇徑直走到了弗雷拉跟前,兩人一牆之隔。弗雷拉拍了拍牆壁,又喊了兩聲。

  「他應該聽不到啾。」壺豚判斷。

  「弗雷拉。」

  「他聽到了!」弗雷拉得意地望著壺豚。

  壺豚:「啾?」

  「你在這裡,對麼?」

  弗雷拉猛然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她腦袋裡直接響起來的!

  糟糕剛剛還在說他小心眼——

  「我聽到了。」

  「……」弗雷拉大驚。她下意識地一邊用力甩著腦袋一邊轉身就跑,剛跑了幾步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傻到天怒人怨了,於是便還是期期艾艾地回到了牆角邊兒。

  「笨。」夏邇毫不留情地譏笑。「你也不必太介意,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消耗不小的把戲。」

  弗雷拉在壺豚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一臉痛苦地抱著頭蹲下,放低了姿態仰望著城主大人,心想您說吧您說吧您給我個痛快!

  夏邇也跟著半蹲了下來,再次準確地對上了弗雷拉的眼睛。那金色的瞳孔還是讓牧馬姑娘的心跳加快了幾拍。

  「我能察覺到你在用天眼做壞事,能與你這樣溝通,都是憑藉著你耳朵上的,那一小段『真理的路引』。」夏邇直截了當地解釋道,「現在聽好了。把你所有的煉金製品全用上,破壞這面牆。這裡是個罕見的、以強大力量劃出的元素隔絕區。」

  所以使用魔法的城主大人現在就是被惡龍困在高塔中的公主,要等待著武力值強悍的弗雷拉騎士去營救。弗雷拉愉快地想著。

  「……今後四年的學分你還想要麼?」夏邇危險地輕聲道。

  弗雷拉強制自己清空了腦袋。

  提煉度為六的煉金酸已經開始散發一種刺鼻的味道。弗雷拉毫不心疼地將它們全部拿了出來,總共三個小桶,在腦子裡用力地想了兩遍「夏邇讓開」,便抬手將煉金酸往牆上潑去,打算先潑上小半桶看看效果。

  「住手——」

  弗雷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抖了一抖手,於是一整桶都潑上去了。

  「……」

  那聲音怒駡了一句,橫隔在兩人之間的牆在下一瞬間詭異地消失了。牧馬姑娘與黑馬城主大眼瞪著小眼。

  「咳咳,咳咳。」那聲音有些局促地咳了咳,卻又突然兇惡起來:「過來過來,一點兒都不安生,好不容易弄到的寶貝……滾過來!」

  弗雷拉只覺得眼前一晃,再次站定時,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空間——被塞得滿滿的巨大空間。

  將空間塞滿的那傢伙沖著兩人噴出了兩道粗大的鼻息。弗雷拉反應極度迅速地一個前滾,才避開了順著鼻息噴出的黃綠色不明液體。

  「……身手不錯。」那聲音顯得很遺憾。

  夏邇將弗雷拉不動聲色地護在身後,朝那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奇怪卻高雅的禮節:「帕爾卿科陛下。」

  「我記得你,新生的夢魘。」眼前的一團巨物動了動,卻惹得整個空間搖搖欲墜了起來。巨大的翼龍帕爾卿科費勁地將頭臉轉向兩人這邊,渾濁巨大的豎條形瞳孔直直地盯著兩人,總讓人覺得有些不懷好意。

  「前不久你來過,那時我還在無憂無慮地呼呼大睡。」它眨了眨眼睛,一層淡綠色的水膜在眼球上極快地覆蓋又消失,同時它發出了悶悶的諷笑:「不要再稱呼什麼陛下,現在的我只是個可憐蟲。終日饑腸轆轆,要撞了大運才能吸食到幾個人類的靈魂充饑——還不怎麼美味。你說是不是?」

  弗雷拉的手心微微冒汗。

  「別這麼說,帕爾卿科陛下。」夏邇垂著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說話倒是一如既往地有禮且不卑不亢。

  「不必說好話來愚弄我!」翼龍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這個搖搖欲墜的空間又更危險了一分。它自己也猛地僵住,隨後尷尬地長吸了一口氣,乾巴巴地對夏邇道:「你不知道這裡還有我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在,但我相信你一定清楚紅方帝國那些螻蟻的下場。就算是這樣,你依舊來了。說吧,你想要拿走哪一樣珍貴的寶藏?」

  「你最好坦率起來。」老翼龍嘟噥著補充,「我承認你是一隻獨一無二、強大得有些奇怪的夢魘,但也只是在小一輩當中罷了。你度過的歲月畢竟太少——不到我的五分之一——太少。」

  夏邇微微側臉斜睨了弗雷拉一眼,轉頭對老翼龍坦誠說道:「我想要龍骨。」

  帕爾卿科勃然大怒!由至高神親手創造的、掌握著最強橫力量的龍族,尊嚴受到挑戰是它們最不能夠容忍的。這是源自它們血脈中的,深深銘刻進去的高傲!

  夏邇頂著眼前來自傳奇種族的王者的威壓,絲毫不懼地接著道:「我曾有幸在遺跡中拾回一枚將要孵化的雷龍蛋。有了星辰之光的相助,如今它已經順利破殼,只缺龍骨餵養。」

  在夏邇提到雷龍蛋的時候,周圍肆虐的狂風就戛然而止。老翼龍終於施捨了弗雷拉一個眼神,再次轉向夏邇時,它的眼中隱隱帶著一股狂熱:「雷龍?我是不是聽錯了?」

  「不,您沒有。的確是雷龍——被封印起來的,只差絕對高溫就能夠孵化的雷龍蛋。」

  弗雷拉覺得自己眼花了。她竟然看到了老翼龍巨大兒渾濁的眼球似乎有水汽在堆積。

  「呵呵……呵呵。」它耷拉在兩人面前的翅尖微微顫著,兩隻眼球緊緊地盯著夏邇,似乎要在上面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半晌。

  「你贏了,新生的夢魘。」老翼龍呼出一口氣,卷起了地上的沙石,「為了龍族的至高王,你知道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奉獻。」

  看樣子是答應了。弗雷拉心想。

  「我知道你沒有欺騙我的膽量,對嗎?」它威脅地審視了夏邇一番,「順著左邊那個通道走吧,那裡有你們想要的。」

  「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那只是我想要的,並不是『我們』。」夏邇這樣說著,不顧老翼龍又變得不安且粗重的呼吸,將弗雷拉讓到了前面。

  弗雷拉有些緊張,但她卻是感激夏邇的。

  她之前就明白,她不可能永遠都待在哪個人的身後。

  弗雷拉定了定神,正準備開口,卻把即將出口的話吞回去了。她猶豫地想要轉頭徵詢夏邇的意見,卻終究還是轉了回來,對著翼龍王道:「我的同伴們怎麼樣了?」

  「同伴?哪幾個?」出乎意料的,翼龍並沒有生氣。它反而顯得興致盎然,像是終於找到玩伴的小孩子一般,「你們的思想簡直有趣極了。說來,上古的煉金術真是奇跡。來,過來,指給我看看,哪些是你的同伴?」

  這也是煉金製品!弗雷拉默默地上心了,先是迅速地打量了一番一直被翼龍握在掌心的四方小盒子,才抬頭看著半空中被放大了的投影,指出了菲奧和瑪麗白。

  「噢不,這個傢伙簡直就是邪惡與血腥的化身。」老翼龍提起尖尖的爪子,戳了戳關著菲奧與瑪麗白的小房間。頓時,弗雷拉眼前出現了兩個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立體世界——就是小了一號罷了。

  這兩個投影分別是菲奧與瑪麗白正在經歷的幻象。

  只看了一眼,弗雷拉就暗暗決定今後一定要與菲奧在生理與心理上都保持一個大陸的距離。他的幻境是一個充滿了暗色調的世界,應當是他所說的陰影位面沒錯。菲奧站在一個血紅色的水潭裡,高度過膝,正一個腰斬加一個背掏,硬生生地將一人斬成了乾脆俐落的兩段。

  他一手緩緩掏出似乎還在收縮的心臟,享受地聽著那血骨剝離的黏膩聲。他光裸的上半身黏著點點血跡與零碎的組織,一點鮮紅的眼睛帶著殘暴直直往這裡看來!

  「千萬別太早放我出去。」菲奧扯著嘴角,「沒玩兒夠。」

  弗雷拉確實有些被噁心到,但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才是菲奧應有的模樣!

  於是她愧疚地看了鬱鬱寡歡的翼龍一眼——它似乎從菲奧這兒受到了不小的心靈創傷——轉頭去看瑪麗白。

  瑪麗白這兒似乎也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她高高地揮舞著一把看起來很結實的掃帚,毫不客氣地驅趕著驚慌逃竄的姑娘們:「出去,我們這兒不歡迎你們,不管怎樣這都是我的事兒,和你們這幫無理的女人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出去!!!」

  其中一個看著和瑪麗白一樣年紀、高高盤著頭髮的瘦高女子尖叫道:「你得意不了幾天的!你這個討人厭的野姑娘!你以為你交到了個好朋友,是嗎!我等著看她知道真相的那天!哈!」

  瑪麗白的臉色慘白得嚇人,眼睛卻能冒出火來:「這是我的事。我自己犯下的,我自然會去收拾——和你沒․有․關․係!」

  她一個巴掌將那瘦高女子扇出了門,然後哐當一下將大門鎖緊。

  瑪麗白還在急促地喘著氣。她突然迅速而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弗雷拉聽到了她的鼻音。

  「好朋友不需要原因,對吧,弗雷拉。」瑪麗白背靠著門,用泡泡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遲早有一天——選一個合適的日子——我會告訴你,全部告訴你。」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你都是我十分,十分需要和珍惜的友人。」

  「我會告訴你——就在不久的將來。」

  弗雷拉看著那邊的影像漸漸散去,知道瑪麗白應該快要清醒了。

  「想知道你的朋友背著你做了什麼事兒麼,弱小的人類女孩兒?」老翼龍期盼而不懷好意地望著她,「我可以幫——」

  「不需要,謝謝。」弗雷拉輕鬆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那位王者的話,「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從當事人那兒知曉一切。」

  在確認了友人的無恙之後,弗雷拉終於開始一門心思地惦記起她想要的寶藏。

  「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弗雷拉學著夏邇的說法,「我想要月長石精髓。」

  老翼龍伸出爪子輕輕敲了敲地面,卻依舊讓弗雷拉感到了地面的震動:「哦。我為什麼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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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2:5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九章 弗雷拉的大交易

  弗雷拉直了直脊背,不緊不慢地道:「你還想飛起來麼?」

  那具土黃色的巨大身軀明顯地僵直了一下。翼龍王巨大的頭顱猛地湊到了弗雷拉的面前,它的鼻息甚至讓弗雷拉覺得有些站不穩。

  「你從哪裡聽來的那個有趣的故事,嗯?」翼龍王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危險意味。

  「聽來?不。」弗雷拉的掌心在背後攢得緊緊的,脊背卻始終筆直。她直視著那對巨大的眼球:「我不知道什麼故事。我是用眼睛看到的。你的翅膀,」她朝那方向努了努嘴,「每一個關節上都有奇怪的黑色能量團,它讓你的翅膀完全成了一對死物。」

  翼龍王的鼻息又重了一分。弗雷拉知道,如果眼前這位喜怒不定的王者決定動手,就算是夏邇也不具備哪怕保全自身的力量。在絕對的強勢面前,她反而不再害怕了,一人一龍就這麼對視著,帶著點兒較量的意味。

  這是一場只屬於她的較量。沒有人能夠幫得上她。

  「……你長了一對好眼睛——膽子也不小。」帕爾卿科緩慢地開口,「好吧,你看出來了。這是我與那隻塞壬充滿恥辱的戰果。」

  老翼龍的喉頭滾動著,發出不知道是笑是歎的怪聲:「它毀了我的一對翅膀,當然它也沒討多少好去。然後,偉大的,戰無不勝的帕爾卿科翼龍王為了不被悲慘地趕下王座,淪為乞食的老傢伙,它撐著最後一股力把自己塞進了耶加島中心的地下居所,藉口修煉——哈,修煉。我就在這兒蹲著,接受小輩們的貢食,這具身體卻一點一點地虛弱下去。」

  「四百多年了。我自欺欺人地以為這招瞞得不錯。直到耶加島塌陷,族人毫不留情地遷徙——」它低低地咆哮著,「它們就這麼走了!走了!沒有哪一個回頭哪怕給我一個嘲諷憐憫的眼神!!!你知道嗎,這幾百年來我就是一個笑話!!!」

  弗雷拉被飛起的沙石迷住了眼。她努力地紮著眼睛將那些異物顆粒排出,在老翼龍的咆哮聲中清晰地喊道:「那就答應我的交易,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答應我的交易,然後你就能夠再次翱翔!」

  「你拿什麼來保證,弱小而貪婪的人類!拿你微不足道的靈魂嗎!」

  「我是一名煉金術師。」弗雷拉大聲說,「我獲得了來自布爾村,遠古煉金一脈的傳承,並且擁有一名在煉金治療上造詣極深的導師!」

  是的,角婆婆在治療,尤其是魔法傷害的治療上,出人意料地獨闢蹊徑,完全能夠被稱為一代宗師!

  「長得那副陰森森的模樣,居然是走治療路線的麼!」——這是之前瑪麗白的感歎。

  弗雷拉繼續大著膽子道:「多說無益。不如請陛下試試看?」她瞄向耷拉在地上的、和翼龍尖銳畸形的爪子黏連在一塊兒的,翅尖上的倒刺。

  這次翼龍王倒是沒有過多猶豫:「來。」

  弗雷拉撓了撓壺豚,讓它吐出一管看上去平凡無奇的透明藥劑。她握緊了藥劑走上前,仔細觀察著那支有她一個小臂長的堅硬倒刺。

  在倒刺與骨架黏連的關節處,有一團較小的能量團,近看才發現那其實是深藍色的。就是它,禁錮了眼前這位翼龍王的關節。弗雷拉先是試探著輸送了一點兒元素力進去——她現在對於自身這點少得可憐的元素力的控制,幾乎已經達到了精准的程度——果然,被毫無餘地地阻隔住了。

  「得罪了,帕爾卿科陛下。」弗雷拉說著,一手抓著細長而鋒利的刀片,稍微在上頭塗抹了一層薄薄的腐蝕油膏,俐落地劃開了關節那處不算太厚的皮膚,並同時在創口處做了簡單的麻痹處理。

  收縮的骨肉和漫溢的鮮血並不能夠阻擋她的視線。她鎮定地取出未使用過的導魔管,將前端微微削尖,沾上冷燒製劑之後,飛快地朝那團幾近黑色的深藍能量刺去!

  弗雷拉的手腳十分利索並且井井有條——這都是角婆婆的功勞。上述動作不過在幾個呼吸之間完成,當弗雷拉看到導魔管中緩慢流過的深藍色元素力,她微微舒了一口氣。

  ……可以交差了。

  這麼想著,她的手卻沒有停。她又從腰間的隨身布兜裡取出了一個半掌大的圓肚透明小瓶,將瓶蓋擰開,接上了導魔管的另一端。瓶口的大小剛好能夠將導魔管塞得嚴嚴實實。

  只見那深藍色的移動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弗雷拉讓壺豚看著,便不再去理會導魔管。她盤腿坐在地上,手一抹將一排形狀各異的瓶瓶罐罐擺出,又點出了幾個別的煉金材料,現場開始配置著什麼。

  待她行雲流水一般地配置完成,最後一絲顯眼的深藍元素力也被導進了導魔管中。弗雷拉一邊巧力抽出導魔管,一邊迅速將剛剛配置好、還冒著巨大氣泡的深綠色藥劑均勻地倒在了窗口處,右手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端正地放下導魔管和小瓶子後又毫無偏差地抓起了一個火把一樣、冒著青綠色火焰的東西,在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處烘烤著。

  「後面的小把戲就不必了,我自己來。」老翼龍發話。

  「好的。」弗雷拉也並沒有任何不滿,笑著收起鋪了一地的煉金材料們,晃著那個小瓶子詢問道:「這只是我剛才臨時想出的方法,很不成熟。不如讓我把這奇怪的元素力帶回去,仔細研究研究?」

  「拿走拿走,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已經自行癒合了小創口的翼龍王滿不在乎地道,一邊動了動那處萎縮得有些嚴重的肌肉,「效果不怎麼樣,讓你一個一個關節地割開,我這對翅膀也就該廢了。」

  弗雷拉還是笑眯眯的:「這只是我臨時想出的、在現有的簡陋條件下能夠使用的方法,尊敬的陛下。照您的情況,徹底清除掉雙翼關節上的元素禁錮這件事,只有禁咒法師能辦到——恐怕還需要相當的時間——我說得對麼?」

  翼龍王豎條形的瞳孔緊緊地盯著她,不發一語。

  弗雷拉堅定地與眼前的王者對視著:「而翼龍一族本身並不具有魔脈,甚至你們的身體在龍族當中也不是特別的強橫。隨著耶加島的不斷塌陷,這裡的空間越來越小,依我剛才的觀察,噢,恕我不敬,您應當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經因為肌肉萎縮而失去了飛行的能力吧?」

  「耶加島完全沉沒的那天總會來的。您可以選擇聯繫您的族人,等待下一個煉金術師或禁咒法師的到來,或者,相信我這個弱小的人類。您……的決定呢?」

  雖然弗雷拉看上去自信滿滿且從容不迫,但夏邇瞥見了她藏在身後,一直揪著寬大的褲腿的右手。

  翼龍王沉默著,眼神閃爍不定。

  「十年。」翼龍王嘶啞著聲音開口,「我只給你十年。從你拿走我的任何一件寶藏開始,契約成立。如果十年之內你不能讓我重新飛翔,我便要用你的靈魂來平息我的怒火。」

  弗雷拉沒有任何思索:「好。」

  對於月長石精髓的渴求,在這一刻是淩駕於任何考量之上的!

  翼龍王對於弗雷拉的乾脆顯然很滿意。它對二人道:「朝通道那兒去吧。那裡有我全部的寶藏。挑選你需要的拿走,我們的契約會在那一刻成立。」

  弗雷拉想了想,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尊敬的帕爾卿科陛下,我有這樣一個建議。我們或許可以使這個契約更快一點兒的完成。」

  「哦?」

  「除開月長石精髓,我請求您將您收藏中的煉金資料賜給我。那些灰暗沒有光澤的書頁並不能夠博得您的歡心,它們在我手裡,卻能夠加快您康復的速度。」

  弗雷拉覺得自己是有些冒進的,但她在略微的猶豫之後,依舊選擇了這麼做。薇莎米亞的事情進一步地膨脹了她想要變強的願望。

  況且,在短暫的交談之後,弗雷拉有一些肯定地認為,眼前這位年邁的王者應當不會拒絕這個對它來說微不足道的請求。

  果然,這並沒有讓這位脾氣不算好的翼龍王產生負面情緒。然而它給出的回應卻是令人失望的:「你說得對,我並不需要它們。我也的確擁有過為數不少的煉金筆記,不過在大約一百多年之前,我將它們全部贈給了一對雙胞胎姐妹。」

  不等弗雷拉露出失望的表情,老翼龍又接著道:「不過我可以額外給你其他的東西——你對你的那雙天眼,難道不感興趣麼?」

  弗雷拉一個激靈,微微有些失態地盯著眼前巨大的王者。

  「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天眼。」顯然,弗雷拉的神態取悅到了它,「第一個就是那對雙胞胎其中之一——噢我分不清楚究竟是姐姐還是妹妹——我也同樣將下面這些話告訴了她們。」

  「你們被稱為異人,因為你們擁有與普通人類相異的某種器官,比如你的眼睛。但事實上這個認識是完全錯誤的。」翼龍王壓低了聲音,緩慢地說,「你們擁有的,真正的寶藏,是你們的血脈。」

  「異於常人,幸運地傳承了遠古恩賜的血脈,雖然它已經微弱得可以。」

  「它只是碰巧,以某一種方式體現在了某一個器官上。」

  弗雷拉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等到她想要再細想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了。

  翼龍王觀察著弗雷拉的神色,興味地道:「你的天眼比一百多年前的那個小姑娘厲害,你已經能夠簡單地控制它了。當然,它能做到的遠遠不止這樣——你們人類最招妒的,就是那種叫做潛力的東西。」

  「天眼代表著真實——好吧,或許它並不絕對。」翼龍王瞄了一眼它爪子上的小盒子,「你只要謹記這一點。」

  「我的收藏當中的書籍,我允許你全部帶走。」

  沉默持續了很久。看來,翼龍王想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雖然目前看來,只是一堆毫無用處、使人雲裡霧裡的說辭,但弗雷拉還是認真地記下了,如同小時候她對待老多特的嘮叨。

  隨後,翼龍王動動爪子,從那個詭異的小盒子裡放出了菲奧和瑪麗白。

  菲奧看起來好極了,只是瞳孔還是不詳的血紅。他充滿戾氣地看了翼龍王一眼,倒是收斂著走去了同伴的身邊。

  而瑪麗白顯然還沉浸在幻象的餘悸當中,弗雷拉匆忙謝過翼龍王,便跑去關心好友了。

  老翼龍探究的眼神在弗雷拉身上不停打轉兒,一會兒之後,它語調古怪地對夏邇道:「從某個角度來說,她比你要強大——她可是所有人當中最早清醒的那一個,並且無關天眼——你知道的,對吧?」

  夏邇深深地看了那個正在忙著給友人遞送各種回復藥劑的身影,面色如常,也不說贊成或是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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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3:2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三十章 大收穫與大危機

  反骨傭兵團四人集合完畢。弗雷拉與瑪麗白都不由自主地瞧了那個小盒子裡隱隱約約的、縮小了的人影們一眼,又相互對視了一眼,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

  老翼龍看到了。它噴了一口氣道:「怎麼?還惦記著別人的下場?你們不是對立著的麼。」

  弗雷拉不自在地轉了轉眼睛。其實她有兩方面的考慮,一是,一起進來的這麼多有血有肉的人,若是一下子全都靈魂抽離地死在了面前,她自然是感覺不舒服的;二是,如果這些人當真沒死,那麼佐羅親王那邊……

  無論這兩種顧慮是多麼戲劇性地對立著,她終究是想要知道他們的結局的。

  翼龍王嘿嘿笑著,長長的爪尖點了幾下:「來看看這個傢伙,他簡直比地行龍還要淫亂,嘿嘿,在他的世界裡頭,他已經在各種窯子裡花天胡地了好幾年了——」

  弗雷拉躍躍欲試著抬起頭,卻並沒有看到她想像中的刺激畫面。

  這是老雕的世界。他正有些狼狽地跌坐在一個花花綠綠的店面門口,身旁是驚叫逃竄的陪酒姑娘。一個臉色紅潤、腰圍粗過胸圍的中年婦人正抄著一隻手袋,劈頭蓋臉地往老雕頭上打去。

  「讓你亂來,我讓你亂來——」

  一旁,有三個和老雕髮色相同的大小孩子哭哭啼啼地站在一邊,喊著「爸爸壞」,「媽媽別打了」這樣的話。

  老雕是一名厲害的傭兵,他的手也一定洗過敵人的鮮血。然而此時,他卻一臉真實的愧疚和懊悔,任由那個腳步虛浮的中年婦人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捶打著。

  那婦人也打累了。看著自家人被這麼圍觀,她突然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老雕慌了,他一向陰鬱的臉色彷彿一下子柔軟了下來。他手忙腳亂地哄著自家太太,解下外衣溫柔地披在了那婦人身上,又招呼起一邊的三個孩子,一家五口跌跌撞撞地回家去了。

  接著,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快進了的、日復一日的,波瀾不驚卻溫暖幸福的家居生活。

  幾人沉默地看了挺久。

  「籲——」翼龍王發出了長長的感慨聲。

  「他……會怎麼樣?」弗雷拉問。

  「他肯定是出不來的。」翼龍王毫不留情地指出,「雖然,好吧,你們人類確實是有趣的生物,這轉折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

  「他但凡還有一絲警醒的責任感,就不會拋下現實,任由自己沉浸在這種虛假的幻夢當中。」

  「所以他必將成為我的食糧。」

  弗雷拉想了一會兒,誠心地朝翼龍的王者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煉金術師禮。

  翼龍王敲敲爪子:「快走快走,外面又有新的食糧來了。」

  ————————————————————————————————————————

  四人依著翼龍王的指引,沿著那個寬敞的地下通路前行,果真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天然溶洞,裡面裝著帕爾卿科陛下畢生收集的寶藏。

  ……這些稀世的寶物,足以買下整個紅方帝國吧?弗雷拉瞪大了眼睛。

  「看這個形狀,它之前一定常常來這兒睡覺。」菲奧評論道,「我們去前面搬龍骨,你們就在這兒挑吧。一會兒匯合。」

  學生們應了。

  弗雷拉正按照翼龍王之前的敘述,爬上了足足有七八人高的寶山,在上頭一個黑晶石雕刻的蛇髮女人半身像的頭頂,找到了被鑲嵌在冕冠上的月長石精髓。她抱著壺豚親了一口,讓它好好收起來。

  一回身,弗雷拉看到瑪麗白正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於是她笑著招呼道:「快上來。之前翼龍王答應了我可以隨意拿取它的藏書,書室的機關在這兒,可別想我會放過你這個壯勞力。」

  瑪麗白一愣,隨即笑開了,一邊大聲地應著一邊動作靈活地攀上了寶山。

  「榮光之燭……榮光之燭……」

  「誒,找到了找到了。」瑪麗白刨出一支連著燭臺的慘白色蠟燭,它居然一直在燃燒著,「那位翼龍王陛下的生活習慣真不好。」

  弗雷拉接過,按著翼龍王所說,用榮光之燭的火焰灼燒著頂角垂下的那一根微微泛紫的鐘乳石。

  很快,鐘乳石哢吱響動著收縮了回去,溶洞頂端出現了一個四方形的豁口,並垂下了一架金燦燦、鑲嵌著各種碩大寶石的梯子。

  二人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翼龍一族審美觀念的深深譴責。

  「這應該是它們化成人形時使用的。」瑪麗白有些費力地將自己的臀部從豁口處拉拔了出來。她有些吃痛地拍了拍大腿,一抬頭,立即就愣住了。

  這是一個很規矩的圖書室。連著豁口的這一邊主要是一個規模挺小的陳列廳,遠一點兒的那邊是整齊林立著的書櫃。整個圖書室都帶著深刻的時間的痕跡。

  「噢天哪,噢天哪。」瑪麗白一個大跨步躥去了右手邊的陳列台,「這是光輝一世的皇冠——這是神聖的吟游詩人卓赫爾的黃金十二弦琴——這是——天哪我一定是眼花了!弗雷拉!弗雷拉你在哪兒?!」

  「唔?」弗雷拉剛從書架前懵懂地抬起頭來,就驚覺眼前事物飛快地倒退著。她彆扭地側著身,被突然爆發出怪力的瑪麗白小姐拉扯著到了陳列室那兒。

  「弗雷拉你看到了麼!這是遠古時候大精靈王使用的連弩!噢我絕不會認錯它,它叫做自然的禮贊,這一定是真品無疑!還有這個,這個,和這個——」瑪麗白責備地看著友人,「弗雷拉你真是個傻姑娘!對這些天下至寶視而不見,只是奔著那些無趣書籍!」

  弗雷拉奇怪地看著她:「帕爾卿科陛下並沒有允許我們帶走書籍以外的東西。」

  「……」瑪麗白張大了嘴,渴望卻絕望地看著這些沒有絲毫防護,就這麼大咧咧擺在這兒的至寶,「……噢。」

  「你看起來像正在求偶的巨型蟾蜍。」弗雷拉推著沮喪的好友走去書架那兒,「來隨便看看,說不定這兒也有你想要的。」

  弗雷拉說對了。

  爬下那個以翼龍人形為標準設計的、稍微有點兒狹小的豁口時,瑪麗白一手緊緊抱著一本厚得要命的的白皮書。

  「你可以把它放進你的儲納空間。」弗雷拉建議道。

  「不,」瑪麗白著迷地看著封面,「我想要再看看它。」

  弗雷拉好奇地湊上前去——「觀星紀?是那種小畫報上頭的情緣配對麼?」

  瑪麗白不滿地飛了個白眼:「才不是。這是高深得多的東西。」她正色說著,語調中帶著一股自豪:「你或許不知道——現在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一種人叫做占星師。占星師通常是女性,她們通過大量的觀察和演算,能夠從星辰運行的軌跡中推測出未來的奧秘。我媽媽就是一名占星師,我也跟著她學了點兒。」

  弗雷拉點了點頭,剛要招呼瑪麗白離開這個充滿了寶藏的溶洞,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阿壺哪裡去了?」

  吞吃下弗雷拉決定帶走的幾本大書之後,啾啾叫著的壺豚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

  「……真是頑皮。」弗雷拉動用了契約的力量,再一次爬上那個豁口,見到了正蹲在某個角落,用小小的前爪抓著一塊透明晶體不斷吃吃吃的壺豚。

  「它居然也會吃東西?」跟在後面的瑪麗白表示驚訝。

  「空間碎片,啾。」壺豚看起來心情很好,它主動回答了瑪麗白的問題,一邊又撿起一塊更大的空間碎片,小口小口卻飛快地吃完了。

  壺豚嗖地一下跳上了弗雷拉的肩膀,用鼻子尖兒戳了戳她,小小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吃飽了要睡覺,啾。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按照契約,我已經把空間交給你用了啾。弗雷拉,晚安,啾~」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人也並不慌張,只是木然地看著在瞬間呼呼睡過去,還吹起了小氣泡的壺豚。

  「童年真是無憂得令人懷念。」弗雷拉有些嫉妒地捏了捏壺豚後腦袋的翎毛,將它卷成了一個它平時最喜歡的姿勢,輕輕地放回了腰間的小布兜裡。

  ————————————————————————————————————————

  當弗雷拉雙腳離開島嶼,踏上船板的那一刻,翼龍王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契約成立。人類的煉金術師,我等著你。」

  那聲音巨大而渾厚,帶著高等種族特有的威壓。弗雷拉一時沒有防備,差點兒被震得一個跟頭栽進海裡。

  「契約成立了?」菲奧吹了聲口哨,「你就那麼有把握?」

  「不,第一次說大話的感覺真好。」弗雷拉俏皮地聳了聳肩膀,又換上了一臉正色道:「不過,既然它已經出口了,那它就不再是大話啦。」

  反骨傭兵團一行正沿著海岸線行走,目標是最近的、擁有傳送陣的大城市。回程的路途很順利——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但夏邇與菲奧常常神秘地消失個一天半天,晚歸這事兒更是頻繁得不用提,而兩人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疲憊。

  學生們都注意到了,卻總是不好開口去問。

  這天,弗雷拉點起自製的檯燈,在單人間的小圓桌上看書看到很晚。

  桌面上擺著的這本淡綠色的厚厚筆記,是弗雷拉這次出行除開月長石精髓之外的最大收穫。

  這是一本以精靈語寫成的煉金筆記,注釋那塊兒的簽名是摩拉蒂尼亞․拉․佛瑞爾斯科․明尼蘇比。弗雷拉記得,這是遠古時期精靈大智者的名字。

  這位智者在筆記中依照自己的理解,詳細地闡述且對比了人類、精靈以及突比矮人的煉金體系,從材料的處理開始,涉及到煉金器材,煉金陣法,以及煉金慣用搭配,貫穿了整個煉金過程。他甚至花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詳細地研究了三大體系煉金術的頂級煉金產物,最後還給出了一張沒有填完的原材料替代表格。

  因為它是用精靈語書寫的,翼龍王並沒有在百年之前將它也送給那對人類雙胞胎姐妹。弗雷拉撿了一個大便宜。

  她不由感歎一句外語用處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解下布條,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正準備躺下歇息。

  房間的木門卻被敲響了。

  弗雷拉看見門外站的是夏邇,連忙跑去打開門。菲奧從夏邇身後走過去,大大地打著呵欠:「交給你了。」

  夏邇對弗雷拉道:「跟我來。」

  夏邇直接化成了夢魘的形態,讓弗雷拉騎在了身上。弗雷拉感受著純黑色羽翼掃過小腿的感覺,微眯著眼迎著夜風,莫名覺得心跳有些快。

  夢魘的飛行速度十分出色,不一會兒,他們就降落在了一個遠離城鎮的湖邊。夏邇讓弗雷拉轉過身,好學生不明所以地照做了。回過頭才發現,阿黑已經恢復到了城主大人的模樣,弗雷拉有些遺憾的盯著他萬年不變的黑色斗篷。

  夏邇詢問道:「能在水下呼吸麼?」

  弗雷拉一愣,隨即反應迅速地從壺豚的空間中取出了一個半截的面罩:「用這個可以,但不能太久,也不能說話。」

  夏邇點頭:「這樣就行。抱歉了,我對水系魔法十分不擅長。」

  他朝弗雷拉伸出手。

  弗雷拉被夏邇牽著在水下快速地前進著。夏邇似乎使用了推進魔法,並不需要她多耗費體力來遊動。

  可憐的月光很快就被水底的黑暗所吞沒。但這在弗雷拉眼中完全不是問題,她依舊能夠清晰地看到身邊緩緩遊動過去的、沒有眼睛的巨大魚類,以及形狀扭曲有些嚇人的湖底石。

  兩人一路往下,弗雷拉只覺得周身的水溫越來越高。這個表面上平靜的湖泊有一個出人意料的水下世界。

  又前行了一段,這裡的水溫已經讓弗雷拉覺得有些微熱了,夏邇終於停了下來。

  「還好麼。」夏邇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

  弗雷拉表示自己沒事。

  「來,來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這邊的暗流有些疾,夏邇乾脆直接將弗雷拉固定在了身前,湊近了一塊巨石。

  弗雷拉剛才就覺得這裡有些不對,聽夏邇這麼一說,她便凝起神看了起來。

  她有些詫異。她很明確地感覺到裡面確實有東西,但她看了半天,這確實只是一塊石頭罷了!

  ……不,不對。雖然很慢,但石頭的外殼的確有在漸漸淡去!只是這速度未免太見不得人了,比當初眼珠子剛長出來那會兒還糟糕呢。弗雷拉倒是被這塊石頭激起了興致,反正夏邇也並沒有催促,她乾脆放鬆了身體,將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一雙眼睛上。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不同。弗雷拉微眯起眼,突然覺得在她的眼中,這石頭外殼內似乎有一層由無數小黑點組成的屏障,而她在慢慢地將小黑點移開。

  快了,就快了——

  「!!!」……眼睛!

  「怎麼了?」夏邇穩穩地接住了似乎受到極大驚嚇,猛地向後躲閃的弗雷拉。

  「不……不,沒什麼。」弗雷拉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她下意識地緊緊抓著身後那人斗篷的下擺,閉了閉眼睛,才終於下定決心朝那石頭再次望去。

  那是弗雷拉見過的最邪惡的生物——如果它真的是生物的話。

  它有一個長蟲一般的結狀腹腔,尾端鼓鼓的,兩側被密密麻麻的淡色橢圓形卵微微撐開,隨著特殊的節奏一收一縮,那景象簡直讓人全身發麻。往上,在細得古怪的腰肢上面,是連接著六對手臂的平板軀幹。它的手臂細長,爪子卻粗大。

  再往上,是一個奇大無比的腦袋,上面長了一圈兒豎條形的眼睛,眼球微凸、佈滿血絲且並沒有眼皮遮蓋,顯得十分可怖。那一圈兒眼睛之下,她沒有看到顯眼的鼻子,卻直接看到了一個類似蟲類的口器的嘴,外露的獠牙歪歪扭扭。

  弗雷拉忍著強烈的危機感與作嘔感,仔細打量著。她知道,這些景象將會直接被夏邇感知到。

  「已經夠了。」

  弗雷拉眼前一黑,夏邇的手帶著安撫的意味,堅定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我們走吧。」

  上岸之後,弗雷拉還是有點兒恍惚。那噁心卻令人感到恐懼的形象在她腦海中,一直揮散不去。

  濕透的她突然覺得夜風涼得過頭了些。她不由問道:「你們……我們,我是說,浮空城,遇到麻煩了麼?」

  「或許。」夏邇並沒有否認。

  那邪惡的生物讓弗雷拉的情緒有些不穩。她緊了緊拳頭,衝口而出:「是因為那隻雷龍?」

  夏邇有些驚訝地望著她:「不……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它可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呢!之前的獸潮不也是因為它嗎!」弗雷拉拔高了聲音道。

  沉默突兀地蔓延開來。

  弗雷拉微喘著氣,她有些後悔。但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退路便是斷了。

  「你知道了。」夏邇緩緩開口,「我一直在等著你問出口,弗雷拉,你一向有著出色的思維能力。」

  弗雷拉靜靜地看著他。

  「是的,的確是雷龍的孵化引發了邊陲之地的獸潮。雷龍是創世神親自締造、並賦予了最多寵愛的高等生命,是天生的獸皇。它的孵化地,便是它的領地,其餘一切獸類自覺退避。」

  夏邇只是平直地敘述著,並不帶有任何情緒。

  「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布爾村煉金術大師的珍藏,那支極陽之花,當時就在我們手中。」

  夏邇往前走了一步。弗雷拉微微仰起頭,她想要後退,卻拔不動腳。

  「浮空城的供水也出現了和精靈聚居地相同的迷障,在它真正影響到居民之前,我們需要破除它。」夏邇直直盯著弗雷拉的雙眼,「而迷障的來源——我們猜測——就是剛才你所看到的那個生物。」

  弗雷拉的腦中一片紛亂。如果不是菲奧將將軍家女兒戲弄得鼻青臉腫又在外凍了一夜,他們兄妹不會被迫離家;如果不是浮空城先一步奪去了極陽之花,安卡梅洛斯就不會打起天眼的主意,兄長也不會變成鏡石;如果不是浮空城孵化了雷龍引起獸潮,刺鳥不會變成現在這幅奇怪的樣子!

  可是……

  如果沒有獸潮,她與刺鳥必然會被紅方帝國的戍邊大軍抓回,等待著他們的是叛國之罪與絞刑的加身;如果沒有極陽之花,浮空城城民將面臨未知的災厄,潘多拉學院,勇敢的賞金獵人,友善勤勞的地精,還有陸行鳥與巨翅翁,都將遭受厄運;如果沒有與夏邇的初次相遇,她與刺鳥更不可能從獸潮中獲救……

  更不必說,她將錯過這麼多美好的友情,她將看著薇西飽受欺淩而無能為力……

  這其中的因果與善惡,她理不清。她只知道,世界上沒有如果。

  「我……」弗雷拉深吸了一口氣,轉開了對視的目光,用力地睜著眼睛看著前方的一小塊草地,有些艱難卻清晰地說:「我愛著浮空城,城主大人,我熱愛它。」

  弗雷拉濕漉漉的髮梢上滴下了水珠,恰好落在了她的眼角,像是有淚滑下。

  一股濕熱的鼻息湊近,溫柔地卷去了那滴水珠。

  弗雷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夢魘,不設防間,臉頰又被溫熱地舔了一口。

  這是在……撒嬌?!

  「我記得,好像有一種叫做節操的東西?」弗雷拉幾乎是趴在夢魘的背上,俯瞰著已經沉入香甜夢境的小鎮,「你說是不是,阿黑?」

  被冠上不喜歡的名字的夢魘無奈地哼了一聲。

  弗雷拉笑起來。

  「神祗常常會撒下一些塊頭特別大的困難,為的是讓大家一起去面對。」

  父親的話真是太對了,弗雷拉想著,就算是那樣噁心的怪物也無法再使她感到任何一絲的恐懼或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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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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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3:38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一章 五年一度狂歡夜

  現在大約是下午兩點。弗雷拉有些頭暈腦脹地從煉金實驗室裡走出來,腳步匆匆地穿過空中回廊,十分沒有耐心地跳過幾個懸浮著的石板階,吱呀一聲推開了倒數第二扇木門,門上刻有一隻巨大的、長著鮮明雙眼皮的眼睛。

  「弗雷拉學姐!」

  「啊啊是弗雷拉學姐!」

  「親愛的學姐快來幫個忙……」

  一屋子的女孩子們紛紛從地上、墊子上、吊床上和壁爐上跳了下來,熱情地擁在了弗雷拉身邊。

  「你來了啾!」

  弗雷拉抬手,極有默契地剛好接住猛地躥過來的壺豚——它長大了好幾倍。現在壺豚若是不說不動地繞在弗雷拉頸間,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奢華漂亮的圍脖。

  壺豚與它碰了碰鼻子:「薩曼莎在裡面,啾,她說要把阿珠帶走。你快換一扇門,上面要刻著我的模樣啾。」

  「薩曼莎過來了?」弗雷拉忙安撫著周圍撒嬌求助的姑娘們:「你們等一會兒,我和朋友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三年前,貢戈裡與薩曼莎祖孫倆攜帶著阿珠,突然出現在了浮空城的火與金總店,表示他們接到命令,今後就在總店工作了,主要業務內容是與弗雷拉一起,進行煉金製品的開發。這主要是丁奇先生的主意。

  五人——加上門板形態的丁奇夫人——詳細地計劃了一周(薩曼莎展現出了令人吃驚的商業天分),決定由弗雷拉起頭在潘多拉學院建立一個煉金社團,薩曼莎負責背後運作,先拿一些小東西在學生當中試試水。

  於是「為了愛人」煉金社團正式成立。雖然不會說話,卻擁有豐富煉金知識的眼睛阿珠,打敗了只會啾啾賣萌的壺豚,成為「為了愛人」最受歡迎的吉祥物。

  貢戈裡對煉金術相當有研究,但與其說他是一名煉金術師,不如說他是一名藥劑師更貼切些。貢戈裡的養顏護膚增白去皺防痘各種霜劑,加上弗雷拉層出不窮的、大到婚禮愛床小到情侶掛飾的各類煉金小玩意兒,讓「為了愛人」煉金社團一開始便吸引了大批注意力。加之弗雷拉挺有教學的天分,業務熟練言語耐心,煉金社團竟然在短短的兩三個月後成為潘多拉學院中最受姑娘們歡迎的社團,也算寫下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記錄。

  兩年過去,煉金社團的發展讓眾人十分滿意。

  「薩曼莎。」弗雷拉走進後臺的小隔間,她滿意地發現自己已經和薩曼莎一樣高了。

  薩曼莎見弗雷拉進來,一掌將孜孜不倦撞著她後腰的阿珠打開好遠,一本正經地朝弗雷拉點了點頭:「我們明天就出發。」

  「怎麼這麼趕?」弗雷拉連忙拉過看起來很傷心的阿珠,捋了捋它又長又翹的睫毛,「聽說是城主府那邊直接下的命令?最近火與金的大動作未免太密集了些。」

  薩曼莎聳了聳肩:「我們還同時接到了絕對封口令,特地叮囑了『行事時要盡力與浮空城撇開關係』呢。」

  其實,真正知道火與金的總部在浮空城的人並不多。浮空城的火與金總店,除了附帶城民登記業務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其規模甚至還比帝都的分店略小一些。貢戈裡祖孫倆正屬於知情的小部分人群,因此當初才能夠如此及時地將求援信直接送來了浮空城。

  弗雷拉有些憂心,卻也沒太表現出來:「加油。我還剩一年畢業,到時候自覺躺平了給你們壓榨。」

  送走了薩曼莎與阿珠(女孩子們紛紛對阿珠表達了真切的不捨),弗雷拉抱著壺豚坐在了姑娘們中間,作為潘多拉學院煉金一脈的第一名學生,耐心地為姑娘們解惑。

  「對……是的——啊啊這裡不對。」弗雷拉及時地止住了小學妹的動作,「三滴調和劑與一滴濃縮芳香劑加入之後不可以加熱,要一直順時針攪拌,它會自動生熱。」

  「要先撒入莫裡根狼頭骨粉再放入蒸餾水,要不然它就會變成這樣——一團黑。」弗雷拉倒掉失敗的試劑,「它雖然不能讓你的皮膚嬌嫩起來,不過能幫助你卷一卷頭髮。」

  「麗姬?這盆情人盆栽種得很棒。」

  「啊真的麼!」麗姬,弗雷拉的同級生,粉紅色頭髮的姑娘興奮地捂住了雙頰,饒有興致地看著弗雷拉往盆栽的根莖處滴了幾滴杏色的液體,那盆只長了兩片愛心狀肥厚葉子的情人盆栽便一下子容光煥發起來。

  「弗雷拉好厲害!」麗姬開心地捧過情人盆栽,「今晚,就是今晚!今晚的狂歡夜我就要把它送出去!」

  「啊糟糕我的愛心圍巾……」

  「我的鬧鐘也還沒有做好!」

  「學姐請幫我配置一管亮膚水!」

  「說到這個,」麗姬朝弗雷拉擠擠眼,「五年一度的狂歡夜,你難道不打算送點兒什麼嗎?比如說——給夏邇教授的?」

  「哦哦——」

  「學姐肯定自己偷偷在宿舍做好了啦——」

  「弗雷拉沒有偷偷做啾。」壺豚難得挺身作證。

  屋子裡正鬧得一團亂,木門再次被推開:「弗雷拉?你怎麼還在這兒!」

  弗雷拉彷彿看到了知識女神的神降!她表情平常,眼神卻虔誠且狂熱:「瑪麗白親愛的!」

  瑪麗白被嚇了一大跳,不小心一步踩上了身後亞力克的腳,順勢就跌了下去,於是兩人又引起一陣起哄聲。

  「嘖,女人煩死了。」亞力克的耳根有點兒紅,他一手一個直接將弗雷拉與瑪麗白拽了出來,速度之快,只夠弗雷拉朝妹子們道半個別。

  壺豚啾啾笑著跟了上去。

  「說好的禮服裙!弗雷拉!」瑪麗白顧不得調整自己被拉拽的詭異姿勢,就這麼指著友人的鼻子抱怨了開來:「我辛辛苦苦在蛋餅樓等了你一整天,醒了睡睡了醒的累壞了——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狂歡夜馬上就要開始了親愛的,而我們還沒有合身的禮服裙!」

  「我道歉,」弗雷拉也任由著亞力克扯著她的後領子,腳跟拉劃著地面,「不過放心,放心,說好的禮服裙應該已經乖乖地蹲在火與金了。」

  「……你們準備讓我拖著走多久?」亞力克黑著一張臉,雙手好不留情地一放。

  兩人都反應極快地站穩了腳跟。

  弗雷拉驚訝道:「明明是你主動的呀。」

  瑪麗白責怪道:「我們三個明明是這麼的天造地設,你為什麼就變心了?」

  亞力克:「……」

  他迎著周圍來回學生們或探究或驚恐或鄙夷的眼神,突然有種人生苦短的奇妙頓悟感。

  三人和一隻壺豚熟門熟路地乘著升降梯來到第二階面,來到了火與金後臺。

  「弗雷拉小姐。」一名正搬著高高一疊箱子的侍者看到弗雷拉,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庫爾。」弗雷拉幫他扶了一把搖搖欲墜的箱子,「舒緩劑的效果怎麼樣?膝蓋還酸麼?」

  「好多了。」庫爾感謝的表情很真誠,「平時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只有下雨天難受一陣子。多虧了小姐!」

  「不,一點小事而已千萬別這麼說。」

  「對了,今天下午您有包裹到。都已經放去您的房間了。」

  「啊,那真是太謝謝了。」

  拐上那個隱蔽且老舊的樓梯後,瑪麗白戲謔地戳了戳弗雷拉的後腰:「不錯喲,名氣看漲。」

  弗雷拉靦腆道:「沒什麼,比你好上幾倍而已,這不值得炫耀。」

  「……」瑪麗白撇著嘴:「她越來越討厭了,是不是亞力克?」

  被點到名字的人不以為然地搓搓鼻尖:「也不看看整天和哪個變態教授混在一起……」

  弗雷拉猛地回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兩人,笑得溫和又良善:「不想要學分了,嗯?」

  又贏了一局的弗雷拉施施然轉過身,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耳廓上真理的路引,覺得狐假虎威的感覺棒極了。

  ————————————————————————————————————

  先和丁奇夫婦打了聲招呼,弗雷拉推開她已經無比熟悉的狹小工作間。她在火與金的兼職依舊主要是以鑒定為主,與貢戈裡祖孫合作的煉金相關全部在潘多拉學院的煉金實驗室完成,因此她拒絕了幾次給她轉移工作室的提議——她覺得這件屋子挺好,它實在是太小了,小得除了一套桌椅之外幾乎裝不下再多的東西,這無形中為她減少了大半工作量。

  眼下,這間狹小的屋子被一個大包裹塞得滿滿當當。

  「讓開,讓開,別堵著門。」弗雷拉將兩人趕開,廢了大力氣才將那個軟趴趴卻有些沉的巨大包裹拖了出來。

  「……說好的禮服呢?」瑪麗白有些驚懼地望著這個看起來髒兮兮綠油油的包裹。

  「在這兒。」弗雷拉好笑地望了瑪麗白一眼,「怎麼,看不上?一會兒可別搶著要。」

  弗雷拉摸出平時慣用的磨骨刀,三下兩下剪開了包袱皮。

  「這個,這個,唔,還有這個,都是你的。」弗雷拉仔細比對著標簽,挑揀了三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裹丟給瑪麗白,「亞力克,因為你說你已經有禮服了,就幫你要了幾付紐扣和領結——你應該不穿長袍出席吧?」

  亞力克弟弟手忙腳亂地接住接二連三朝他飛來的不明物件,還沒拿穩,就被旁邊一姑娘尖叫著扯過了手臂,包裹們終究沿著它們宿命的軌跡掉到了地上。

  「天哪,天哪!」瑪麗白誇張地抖動著手上拆了一半、連著衣架子的深紅色禮服裙,「亞力克你瞧!噢我簡直對它一見鍾情——弗雷拉我讚美你!」

  那件禮服裙子確實漂亮,是那種用不著上身,就能從款式設計上大放光芒的漂亮。三分處的斜領子巧妙地用螺旋結與彩色尾羽編出了一個柔軟卻俏皮的弧度,無袖,接合處只是俐落而簡潔地做了個重紋,腰間兩側卻有技巧地扯了些褶皺出來,斜斜地偏去一邊,與中等長度的裙擺密合得天衣無縫。裙擺的蕾絲並不多,卻層層精緻,顯然從花式、長短到布料的選擇都是經過詳細考究的。

  「這就是你上次把我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的結果吧?是吧是吧?噢我一眼過去就知道它一定很合身!」瑪麗白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抖得太狠了,這會兒她一臉心痛地撫著那件裙子——弗雷拉覺得友人從沒有這麼溫柔過。

  「還有兩件。你只說過想要深紅的和天空藍的,第三件是什麼顏色的我也不知道。」弗雷拉提醒道。

  瑪麗白歡呼雀躍地拆包裹去了。第三件是銀灰襯白色底的,又讓瑪麗白激動了一會兒。

  「弗雷拉你太神奇了,你是從哪兒認識的這麼出色的裁縫師——」瑪麗白說到一半,突然抬起頭來。

  弗雷拉一臉驕傲。

  「是薇西妹妹!」瑪麗白頓悟,「對,一定是她。真令人吃驚……三年來她怎麼樣?」

  「很不錯。」弗雷拉自豪極了,「她現在可是火與金在貴婦圈子裡的小招牌。」

  瑪麗白嫉妒地扒拉著大包裹裡剩下的五套禮服裙:「特殊待遇什麼的最討厭了。」

  弗雷拉不理她,又從角落處挑揀了一隻絨布包的小袋子,從袋子裡掏出了一隻嫩黃色、鑲著暗茶色發晶石的小領結:「阿壺,來試試看這個。」

  「我要那邊那個寶石更大一點兒的,啾。」

  趕走了亞力克弟弟,並拜託他帶走了那個巨大的禮服包裹,兩人直接在火與金換好了禮服裙。所幸浮空城流行的風格一直就比較趨近異族的開放,除了真正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很少會有人選擇拖地的長裙。瑪麗白直接選擇了那套讓她一見鍾情的深紅色小禮服,而弗雷拉在丁奇夫婦的建議下,選擇了一款米白色的抹胸小短裙:前邊剛剛過大腿一半,顯得下身尤其修長;而後邊卻別出心裁地延展了過膝的編織花樣下擺,從後背直接延伸往下,看著十分有質感,走起來卻輕得能一顛一顛著飄。

  薇莎米亞貼心地給每一套禮服裙都配上了做工不太複雜卻顯得十分精巧的小鞋子,省了兩人額外搭配的力氣。

  另外,在丁奇夫人的指點下,丁奇先生為兩人盤起了式樣簡單卻別致的頭型。那靈巧而嫺熟的手法讓弗雷拉大吃一驚。

  「也不想想看,我給我家老婆子盤了多少年頭髮了。」丁奇先生驕傲地大笑著,手裡不停比劃著,「她頭髮最長的時候有這麼長——足足這麼長!」

  弗雷拉的頭髮全部被高高梳起,交叉了幾股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掛了一串碎鑽上去,還故意俏皮地扯出了彎彎曲曲的幾縷;瑪麗白的頭髮則被規矩地梳到了左側,用大顆大顆的珍珠緊緊箍住了,配著她的紅裙子顯得貴氣而又不失朝氣。就連壺豚,都在丁奇太太的咆哮聲中被迫梳了梳已經長得很漂亮的翎毛。

  簡單地戴了幾個首飾,丁奇夫人滿意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去爭奪狂歡夜女王的寶座吧,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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