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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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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3:58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章 月夜甦生的英靈

  三人在潘多拉學院的西門匯合,共同前往真理的殿堂。

  進場的時候,兩人一左一右地挽著亞力克的手臂——這著實為亞力克惹來了不少考量與敵視的目光。

  真理的殿堂今天被佈置成了一個絕對奢華的會場。正中央是光影變幻卻不會讓人感到眩暈的舞池,現在已經有不少學生在裡面一展身手了。舞池的右上站立著塞壬歌姬和她的樂隊們。不少學生模樣的侍者穿得規規矩矩,在各種大小裙擺中優雅地遞送著手中裝滿各式飲料的託盤。殿堂的西側被擺上了兩張巨大的長條型會議桌和一個精巧的傳送帶,上面擺滿了弗雷拉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美食——她粗粗看了一眼,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料理她完全叫不出名字。

  毫無疑問,牧馬姑娘抱著壺豚,以令人驚歎的閃避技巧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全部打算朝她邀舞的先生們,徑直走向了西側的餐桌。

  然而現實又一次粗魯地擋在了牧馬姑娘身前。

  「時間差不多了。」全場燈光驟暗,管事先生出現在了二樓高臺。今天他穿了一件暗藍色的燕尾禮服,斜斜地戴著一個黑白紋的方帽子,兩撇小鬍子也奇異地變成了金黃色。

  他依舊以他平板,卻莫名充滿煽動力的聲音道:「久等的諸位,可以開始盡情地狂歡了!不過傳統的規則還是要遵守——有情,教授們的開場舞!」

  管事先生話音未落,瑪爾多卡校長便身著綴滿亮片的絳紫紅色禮服長袍,大笑著跳進了舞池。不等自己站穩,他便左右開弓將人群中的芬裡爾女士和高臺上的管事先生統統拉了過來,跳起了滑稽的三人麵條舞。

  弗雷拉扭臉。他們真是幸福快樂的一家。

  塞壬樂隊奏起了相對歡快的舞樂。教授們紛紛邀請了自己的舞伴滑入舞池,而學生們也按照慣例,表達了自己出色的禮節與尊師道義,紛紛圍在舞池周圍為教授們或擊掌或歡呼,膽子大的甚至主動加入,與教授們共舞起來。

  弗雷拉自然也乖乖地回到舞池邊。漸漸地,她覺得沒在第一時間品嘗到美食似乎也不是那麼遺憾的事情了,這兒的氣氛令人愉悅,舞池中的人們跳著完全不一樣的舞步,看起來卻無比和諧。她乾脆站定,與壺豚啾啾地討論起誰跳得更好一些,誰老是踩著舞伴的腳。

  「噢天哪斯普蘭多教授!」

  「夏邇教授!噢親愛的我簡直不行了……」

  「……」弗雷拉順著眾姑娘的尖叫聲望去,果然是姍姍來遲的斗篷三人組。噢,對,他們今天誰都沒有繼續穿著斗篷。菲奧出人意料地穿了一身看上去很正經的銀灰色軟甲式禮服,隨意亂翹的一頭銀髮也稍微規矩些地打理了一番;斯普蘭多的裝束依舊延續了他彬彬有禮的一貫形象,那套衣服的裁剪也相當有技巧,看著有些異族的感覺。

  而夏邇城主大人,則穿了一身黑色的宮廷禮服。

  「真騷。啾。」壺豚嘟囔著。

  看起來雍容極了的外翻寬領襯得他頸間的弧度愈發完美起來,黑色外衫與白色內襯的簡單搭配,加上懸掛在胸前的神秘符號掛飾,穿在夏邇身上顯出了毫無疑義的貴氣。

  他黑色的長髮微微攏在後面,向著舞池走來。一瞬間,弗雷拉覺得周圍狂歡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餘下他那雙高筒靴踏在地上的腳步聲。

  弗雷拉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撇著嘴移開了視線。

  突然,她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喲,弗雷拉。今天可真驚豔。」

  菲奧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後,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弗雷拉心裡有一百雙白眼同時翻了上去,但表面上還是矜持地行了個禮,正要開口:「謝……」

  「夏邇教授!喂——不來請弗雷拉跳個舞麼!」

  「=口=!」

  吼了一聲便迅速溜號的菲奧已經隱沒在茫茫人海中了。

  這三年,時常有人拿夏邇與弗雷拉開玩笑。原因很簡單——夏邇特別允許了弗雷拉反覆修讀他的魔法實戰演繹課。

  ——其實根本就是強迫修讀。弗雷拉抽了抽嘴角,天知道她要完成怎樣人神共憤的課後作業!夏邇與角婆婆兩人,似乎都急切地期盼著弗雷拉實力的提升。單單應付這兩人的「特訓」,就幾乎花掉了她八成的課餘時間。

  不過這樣的機會對弗雷拉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除了那些同樣應運而生的奇怪傳言。

  弗雷拉冷笑著,譏諷而又憐憫地看著周圍配合著開始起哄的學生們。

  哈,壞脾氣的城主大人要是能順了你們的意……

  「=口=!」弗雷拉木然地看著那人調轉了腳步朝自己這邊走來。

  喂,不,不是吧!

  他朝她行了個禮,伸出依舊綴滿了鎖鏈與紅寶石掛墜的右手:「來一曲麼,美麗的小姐?」

  他抬眼,讓她看到了自己有些惡質的微笑。

  暈乎乎滑進舞池好一會兒,弗雷拉才想起來要尋找剛才被眼前這人彈飛的可憐壺豚。

  「壺豚在瑪麗白那兒。」夏邇配合地答道。

  弗雷拉笑得乖順而充滿感激:「真是多謝教授……!」

  腰間的力道猛然加大,夏邇一個恰到好處的側身,兩人下身緊貼,弗雷拉的鼻尖毫不客氣地撞上了夏邇的肩膀。

  只是瞬息之間,夏邇一個遞送,弗雷拉便旋轉著向外滑了三個圈兒,又被她的舞伴極為默契地摟住腰身帶回了懷裡。

  這一系列的舞步確實出彩。不明真相的學生們紛紛鼓掌叫好。

  「果子草什麼的你真的不要了?果子草方糖,果子草派,果子草甜湯……」弗雷拉眨著水濛濛的眼睛,惡狠狠地望著她的舞伴。

  「你呢?學分呢?」弗雷拉腦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

  「……」弗雷拉認清了。身為普通弱質學生的她,在潘多拉學院,在浮空城,就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而在圍觀者的眼中,則是「穿著米白色小禮服的漂亮姑娘正盈盈地望著她崇拜愛慕的教授,教授寵溺回望」的美好場景。

  ——————————————————————————————————————

  狂歡夜的項目遠不止舞會與晚宴兩個。無下限的互動遊戲,不把禮服當金幣的果醬大亂鬥,經常在人群中製造出大混亂的地面滾動,還有許多專門給先生們準備的、使他們有機會在淑女們面前一展身手的舞臺,例如棒棒決鬥場(以各種手段弄斷對方手中的糖棒)、我濕她不濕(擋住一切朝著女士們飛去的水球)以及能夠展現心意的自由調酒台,都讓整個殿堂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弗雷拉吃飽喝足,正找了一個月光能夠透進來的隔窗,對著月光曬肚子。

  「弗雷拉,浮空城的混蛋們壞透了啾!居然,啾,居然直接把我送回了蛋餅樓!」壺豚的聲音淒淒切切地在弗雷拉腦海中響起。

  四年前,壺豚在翼龍王那兒吃了大量的空間碎片後,足足沉睡了小半年。沉睡狀態的壺豚一天比一天龐大起來,直讓兩個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從此堅信了「吃飽就睡是好身材的大殺器」這一真理。

  壺豚醒來後,除了自帶空間又擴大了一個包裹、並且能夠向弗雷拉開放完全空間使用權之外,它還獲得了和弗雷拉靈魂溝通的技能。剛開始弗雷拉還心驚膽戰地上下檢查壺豚有沒有哪兒虛弱了——畢竟夏邇每次使用靈魂溝通都挺不容易的樣子。一段時間過後壺豚照樣能睡能撒歡,弗雷拉才真正放心,只能把這歸結為契約獸的特權。

  這會兒,壺豚正喋喋不休地向契約夥伴哭訴著菲奧將它打了個死結的暴行。弗雷拉幾乎能隔空感覺到它具現化的怨念。

  「弗雷拉。」夏邇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泛著濃郁的深藍色、卻閃著點點星光的雞尾酒,和一個帶著一張小信箋的金屬盒子,「這是斯普蘭多的禮物。」他指了指小盒子。

  弗雷拉謝過,有些好奇地拆開那封信箋:「一共四點九盎司的鈕拉大海葵提取液,請笑納。斯普蘭多。」

  弗雷拉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英靈甦生所需的煉金材料其實並不太多,加上大煉金儀式不可或缺的龍血、龍甲粉等等,才總共不到十五種,但獲取的難度都相當大。四年下來,在友人們的幫助下,弗雷拉集齊了絕大部分的材料,只缺少鈕拉大海葵的提取液了!

  一見陽光就迅速枯萎的特性,使得鈕拉大海葵只能長在幾千米深的海底。鈕拉大海葵本身十分稀有,而它只有沐浴在塞壬的歌聲下足足一年,才有能產生少量的汁液。這份材料讓弗雷拉苦惱得抓掉了好幾把頭髮。

  現在,它就這麼擺在了弗雷拉的面前。

  弗雷拉甚至顧不上再次道謝,轉身就走。

  五年……前後五年了!

  她的手臂被有禮而有力地拉住了。

  「修伊索克斯可不會那麼聽話地把血液和指甲送給你。」夏邇挑著眉道。

  「……」弗雷拉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被捏在手中、有點兒汗濕的信箋,這似曾相識的漂亮花體字——

  果子草園主?夏蘭德?常年外出幫忙照顧什麼的?!這麼些年下來,她已經練就了一身就算睡著也能精准製作果子草糖塊兒的丟臉事情她會說嗎!

  阿壺說得對,這幫傢伙簡直壞透了。

  弗雷拉悶悶地瞥了夏邇一眼。

  兩人走出了狂歡的會場,夏邇帶著沒有穿上飛行斗篷的弗雷拉直接去了城主府。

  這並不是弗雷拉第一次來到城主府。兩年前,引起獸潮小雷龍修伊索克斯在大量翼龍骨骸的催長作用下已經有鐵甲巨犀大小,卻不免出現了各種奇怪的毛病,例如翅膀奇癢、聲帶停止發育、指甲長蛻速度過快等等。夏邇過來請了角婆婆去,角婆婆卻只是懶懶地將嗷嗷叫的小雷龍翻了幾下身,便一臉興味索然地揮了揮手,把這個苦差事全權交給了她的弟子。

  於是弗雷拉滿頭大汗地接過了照顧壞脾氣雷龍寶寶的任務。

  這直接導致了雷龍寶寶對她的仇恨值指數樣飆升。她若是兩手空空著進去還算好,小雷龍只會一臉戒備地瞪著她;她要是手上端了什麼東西——哪怕是壺豚——都會招來年幼的萬獸之王的抓撓撕咬拳打腳踢。

  ……弗雷拉覺得自己還是該慶倖的,小雷龍心智已開,不高興歸不高興,終究不會對她劈劈啪啪轟閃電或丟出龍語魔法,這使她小命堪保。

  兩人推開門時,小雷龍正抱著一隻軟布做的五彩雉雞玩偶甜甜地睡著。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氣息,因此它並沒有驚醒,只是不太開心地用尾巴把玩偶往上摟了摟。

  浮空城給了小雷龍極好的住宿待遇。這房間絕對是整個城主府最大、最高、最寬敞的一個。

  兩人的腳步聲在這個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房間內顯得無比突兀。小雷龍終於滿腹怨氣地掀開了眼皮。

  「修伊——喂,修伊,親愛的,別跑——」弗雷拉眼疾手快地衝上前,在小雷龍嗷嗷飛起來之前牢牢地抱住了它的尾巴。

  那條青藍色的尾巴上長著整齊而富有光澤的細小鱗片,漂亮極了。可是它掙動起來的力道也讓人難以消受——據說成年的雷龍一尾的力量足夠直接打下浮空城的一座附島。

  「修伊,乖寶貝兒,今天不喝藥。噢,也不打針,更不用做藥浴。」弗雷拉使出了全身力氣拔著幼年獸皇的尾巴。

  「她只是想抽你的血。」夏邇補充道。

  弗雷拉瞪著夏邇,一邊死死地抱住掙扎得愈發激烈的尾巴:「城․主․大․人!」

  夏邇看夠了,嘴角掛著讓人難以察覺的愉悅笑容,一揮手便直接在小雷龍的尾巴上割了一道口子。

  「誒……」弗雷拉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個小瓶子來接:「修伊,拜託了!你瞧割都割了,白白流掉也是浪費……」

  需要的龍血並不多。弗雷拉迅速地接了小半瓶,便掏出清涼的藥膏為小雷龍止血:「好了好了,這款的味道你最喜歡了。」

  小雷龍:「嗷……咕。」

  龍甲粉卻不用直接從雷龍寶寶身上取,前一陣子它蛻下了整整一大罐。於是弗雷拉強硬地扭過不太甘願的雷龍腦袋,在涼涼的鱗片上啾了一個吻,急匆匆地與還委屈著抱著尾巴的雷龍寶寶道了別。

  夏邇把弗雷拉送到了潘多拉學院門口。她潦草地對夏邇行了個屈膝禮,便腳步不停地跑去了潘多拉學院的煉金實驗室。

  ……是的,五年過去,她無法再等,也不需要再等了!

  材料雖然不曾集齊,但在這些年中,對那個複雜至極的大煉金陣,她已經重複刻畫過上千次,更不必提那源自於上古奧術語,十分艱澀難念的甦生咒文。

  弗雷拉隨時為下一秒的甦生儀式做著不能再萬全的準備。現在,那個「下一秒」終於來了。

  她嫺熟地將修伊蛻下的指甲磨成了骨粉,並噴上了分化藥劑,使骨粉粒粒分明。處理好需要處理的材料後,弗雷拉又仔細地點清了全部所需的材料,再次確認了分量,便把這些都一一包好,連同鏡石一起放進了一個硬金屬箱子,走出了煉金實驗室。

  英靈甦生儀式,需要在紅月月光的照射之下進行。

  「……夏邇?」弗雷拉驚訝地看著還穿著禮服、斜靠在刻著烈陽六頭鷹浮雕壁上的城主大人。

  「走吧。」

  夏邇將弗雷拉帶到了他們平常上課的教室,那個由狹窄木梯連接的碩大空中平臺。今天的紅月接近盈滿,柔和的月光透過立柱灑滿了整個平臺。

  弗雷拉朝夏邇道了謝,便徑直走向平臺的中央。她迅速且並不慌亂地拿出幾瓶手指大小的濃縮液,當場開始調配刻畫大煉金陣的塗料——這種塗料的附魔期只有短短數分鐘,弗雷拉必須在它失去效力之前,將相當不小且複雜至極的大煉金陣完全繪製出來。

  這對現在的弗雷拉來說並不困難。她甚至可以在睡夢中準確地說出每一道筆劃彎折的角度。

  一切都很順利。她置身於空白的大煉金陣中間,架起了純銀的坩堝,夏邇配合默契地幫助點了火。

  那些稀有的材料被以特殊的順序一樣一樣加了進去。弗雷拉熟練而謹慎地攪拌著,最後,她割開手腕滴入了自己的血液。

  弗雷拉將坩堝提起,俐落地翻手倒下。銀藍色、看起來很濃稠的液體便順著刻畫好的大煉金陣向外延展著。在液體完全覆蓋陣型的那一刻,弗雷拉將鏡石牢牢地摁在了陣型的正中,口中開始吟唱發音艱澀且冗長的咒文。

  四周風起!

  加急,再加急!

  這並不是元素力的波動,而是源自更加古老的、更加強大的……

  弗雷拉無可挑剔地念完了最後一個字,俐落地撕大腕間的傷口,將流著血的手腕直接摁在了正忽閃著的鏡石之上——

  「英靈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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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4:1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章 歡迎回來,哥哥

  以大煉金陣的中心為中心,氣息的震動以肉眼能夠看得見的強度,一圈一圈地朝外擴散著,卻在大煉金陣的邊緣詭異地止息。弗雷拉滴血的手腕被緊緊吸附在鏡石上,鏡石猛然爆出的強光幾乎將她的身形吞沒。

  咚,咚。

  沉悶的心跳聲彷彿從時間的開端傳來。

  開始時,這心跳聲是微弱且極度緩慢的。可緊接著,心跳聲愈發地響亮起來,那頻率竟然漸漸與弗雷拉的心跳趨於一致!

  一下,又一下!弗雷拉的身體開始顫抖,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來維持身形——這相互伴生的心跳似乎重合上了一個奇異的波長,每一下,每一下都讓她覺得胸腔即將被震得粉碎!

  鏡石不再黏連著她的手腕,反而隱隱出現了一股斥力,將她向外推開。弗雷拉並沒有從任何典籍上瞭解到相關的資料,因此並不敢放鬆,還是用力將手腕摁著,看著鏡石緩慢地吸收著她的血液。

  另一種細微的嗡鳴聲在漸強。弗雷拉終於堅持不住,被重重地向後彈開,後背撞上身後那人的胸膛。

  她卻顧不上止血,甚至顧不上朝身後那人說一聲謝。因為鏡石在彈開她的一瞬間轟然粉碎,有一團淡藍色的光團詭異地漂浮在空中,不斷拉扯變換著,變換著……

  直到,凝固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形。

  「哥哥!」弗雷拉掙開了夏邇環在肩上的手,帶著些微的哭腔喊了一聲,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整整五年的思念和等待,終於——

  「抱歉。」門西勒閃身,並抬手禮貌地摁住了弗雷拉的肩膀。他看著弗雷拉,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眼神卻是明明白白的淡漠:「你是……那個弗雷拉?」

  弗雷拉背後止不住地涼。她慌亂卻仔細地打量著兄長的神色,絞了絞蒼白的手指:「是弗雷拉,哥哥?」

  「抱歉。」門西勒依舊是平板而疏離地道歉,「我並不是你的兄長。」

  弗雷拉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方才即將要湧出淚水的眼眶現下乾澀無比,令她每一下眨眼都覺得微微的痛。她放輕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是我剛才哪裡做錯了……」

  門西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正要開口,卻抬眼偏過頭去:「斯普蘭多,你也在。」

  那是一種對著知根知底的好友的、熟稔的口氣。

  弗雷拉轉頭,看見不知何時出現的斯普蘭多,他的背後和雙臂外側,覆蓋著著漂亮至極的、屬於塞壬的羽翼。

  斯普蘭多先是朝弗雷拉點點頭,才轉向門西勒道:「許久不見,父親托我向你問好。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夏邇,這兒拜託你了?」

  「嗯。」夏邇點頭。

  門西勒毫不猶豫地朝斯普蘭多走去。

  「哥哥!」弗雷拉的聲音帶著點兒驚惶的絕望。

  門西勒腳下停了停,終究回了頭,最後看了一眼弗雷拉。「英靈甦生,你做得很好。」他的目光在弗雷拉還滴著血的手腕和被血色弄髒的裙擺上停了停,「療傷要緊。」

  門西勒與斯普蘭多騰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弗雷拉覺得腿有些軟。她死死盯著一根雕花柱上的紋樣,覺得其中每一個啟承傳合都像是門西勒毫無偽裝的、全然陌生且帶點不愉的眼神。

  「甦生的英靈想要獲取最大的力量,通常需要吸盡主持者一半以上的鮮血。」弗雷拉的身後傳來了夏邇的聲音。

  「我曾有幸見過三次英靈甦生。」夏邇的聲音不大,卻讓弗雷拉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被這一個個發音漸漸地回了暖,「這是唯一一次,看見鏡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主動地彈開主持者。」

  這是……真的麼。

  夏邇一步步走近。弗雷拉感到自己的頭髮被輕巧地攏了攏,她的後頸有溫熱的氣息拂過,這讓她不禁繃緊了身形,有些微抖。

  「這才是我站在這裡的原因——我甚至準備好了足夠的急救藥劑。」夏邇拆開已經散亂的髮髻,修長的手指穿過弗雷拉微卷的棕色髮絲,耐心且溫和地梳理著。

  弗雷拉放鬆下來。她感覺自己焦躁到了極點的心情在這一下一下的梳理當中,慢慢恢復了寧靜。

  按照原先的式樣仔細地交叉編織,最後,夏邇將整個手掌貼上了眼前雪白的、弧度漂亮的後頸,意味不明地停了停,直到感覺到掌下皮膚的緊繃,才向上撫過並將髮辮高高挽起。

  他暗金色的眸子低低垂著,眼色微深。

  「我對治療並不在行,手腕的傷口你得自己處理。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不錯的休息室,你看起來挺需要來一杯紅茶。」夏邇為弗雷拉掛上了纖細的髮鏈,「再加點兒蜂蜜怎麼樣?」

  ————————————————————————————————————————

  在弗雷拉確實完全平靜了心緒之後,夏邇收走了裂紋晶祖母綠茶壺下的火,帶著弗雷拉來到了第一階面。鱗次櫛比、風格各異的樓房整齊而密集地默然站立著,在天幕之下有一種靜謐的溫馨。

  「這裡。」夏邇環著弗雷拉,在一個巨大的湖邊落下。帶著鹹味兒的夜風使弗雷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鹹的?」弗雷拉俯身沾了沾湖水。

  「這一圈是塞壬的居所,因此專為他們設立了一個小型的轉移陣,母陣被放置在了幾千米的深海。」夏邇解釋道,「斯普蘭多在這兒也有個小居所。他也能順帶幫忙管理賞金獵人與傭兵。」

  弗雷拉不語。她對那個始終溫和如智者的……塞壬,依舊有著不小的疙瘩。

  「走吧。」夏邇推著她的肩膀走向一個在門欄上放置了一瓣巨大扇貝的屋子,熟稔地拽了拽卡在門板正中間的半截魚尾。

  門很快打開了。斯普蘭多已經收起了翅膀,變回了原先的模樣。他沖兩人笑笑:「等你們很久了。」

  斯普蘭多看向弗雷拉,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是極淺的青色:「你們需要一場深入的交談——是的,這不單是你,也是門西勒的願望。」

  弗雷拉直直地對上他的目光,面無表情。

  半晌,她藏在裙擺中的手緊了緊。

  弗雷拉垂下眼,大塊的陰影遮去了她的臉色。她點了點頭,聲音平靜:「謝謝。」

  斯普蘭多也不在意,依舊笑著將她讓進門,他則與夏邇一道出去了。

  弗雷拉直挺挺的脊背抵在門板上,讓她覺得有一種惱人的微痛感。她在並不寬敞的門廳中深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又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才高昂起了脖子,邁著已經學得足夠優雅的步伐走了進去。

  門西勒坐在桌邊的卷背高腳椅子上。他看到弗雷拉進來,便放下了手中造型神秘的長筒翹柄杯子。

  弗雷拉餘光瞟過——那應該是塞壬的東西吧?使用得如此熟練,哥哥你……

  門西勒一直沒有開口。弗雷拉倒也習慣,自己尋了一隻同樣的高腳椅子拖了過來,坐在了門西勒的對面。

  這一開場的氣氛真是不太好。弗雷拉撇撇嘴,拿過桌上的一個胖頭魚小掛件擺弄著,半晌,終於開口道:「那麼,該怎麼稱呼你呢,英靈先生?」

  她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快點兒,有禮點兒。

  「……門西勒就是我的名字。」

  「好,那麼,門西勒。」弗雷拉接得很快,「你是,嗯,這只是我的猜測,你是失去了甦生前的記憶麼?」

  門西勒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不。我被強迫抹去記憶,是在大約二十六年前。」

  縱然極力控制,弗雷拉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為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應該問我。」門西勒眼中的嘲諷之色更濃。

  弗雷拉徹底破功。她的腦子又回復成了一團亂麻的狀況:「可是,我們明明是父親他撿回來的……」

  「你也明明和尋常人類一樣,一樣長大的!」

  「雖然你最後變化了,阿壺說你長出了巨大的爪,可你一直都和我一樣是個異人——」

  「這點沒錯。」門西勒打斷她的話,「我是龍人混血。」

  弗雷拉有些頹喪地垂下了肩膀。她知道他們現在的對話簡直就是毫無進展,這樣下去只會徹底搞砸這次期盼了五年的會面,可是她當真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

  沉默彷彿凝成了結實的磚塊,在這個並不算大的空間裡賣力地擠壓著她。

  「你……學得不錯。」門西勒突兀地開口。

  「?」弗雷拉詫異地望向這個有些陌生的兄長,似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苦惱?

  「煉金。」門西勒面無表情地說著,弗雷拉卻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動了動,「魔脈那種東西無所謂,學到了的技能才真正是你自己的。」

  「……啊。」弗雷拉有種奇怪的想笑的感覺。

  啊啊,被兄長念叨的那些日子。

  兩人都沒有再接話的意思,於是沉默又開始蔓延。

  但這回,周遭的空氣明顯歡快舒適了許多。

  「英靈厭惡被愚弄。」門西勒再次開口,這回,他認真地望著眼前拔高了身形,變得漂亮了,也強大了許多的姑娘,「英靈是被剝離出時間長河的存在。我們是極度主觀的旁觀者,在人類身上、隨著時間行走而發生的事情,對英靈而言並不存在意義。」

  弗雷拉垂下眼,難免有些悵然。不過最初的恐慌與焦躁卻是沒有了。

  雖然門西勒這麼說了,但弗雷拉還是囉囉嗦嗦地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挺詳細地向兄長大人彙報了一遍。「……我一直有和薇西,有和家裡通信。大家都很好,丁克最近也在抽苗,聽父親說已經長得挺高了,就是犬牙被他調皮摔斷了,說話總是漏風。」

  反正按照門西勒的性子,再怎麼不耐煩也會板著一張臉等她說完的。

  果然,弗雷拉說得口乾舌燥,最後隨便拿起桌上一隻奇怪的瓶子,雙手胡亂抓著便將其中的飲料往嘴裡倒。

  「呼。」弗雷拉舔舔嘴唇,覺得自己應該告辭了。她認真地叮囑著兄長:「不要太輕信斯普蘭多了。我越看他越不像好人。」

  門西勒的眉頭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我與他認識了兩百五十多年。」

  「……」

  突然發現周圍活動著許多祖宗級人物的弗雷拉表示壓力很大。

  於是弗雷拉同之前一樣,向兄長大人規規矩矩地道了晚安。

  當她即將邁出客廳時,後方的門西勒開口道:「我並不後悔。」

  「嗯?」

  「……在祖瑪要塞那會兒。」

  弗雷拉笑了。

  這就對了。弗雷拉覺得自己還是開心比較多。

  哥哥就算突然長成了祖爺爺的歲數,也還是哥哥!

  ……活著,存在著,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嘿,她可從來不懼怕兄長大人惡劣的態度和天生冷暴力的一張臉!

  刺鳥,哥哥已經回來了喲。你不來見見他麼,他現在好像比較能說些長句子了。

  弗雷拉覺得有些悶。她停住了腳步,站在湖邊,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著微鹹而濕潤的空氣。

  不急。一步一步來,她終究會把那些令人不快的陰謀和詭計一個一個地拉拔出來,讓它們翻滾嚎叫著,然後灰飛煙滅。

  弗雷拉惡質地想著,輕鬆地邁開了腳步。她已經看到了正向這裡走來的夏邇,她想她需要好好地對他道個謝。

  ——————————————————————————————————————

  第二天。

  「什麼?」弗雷拉大驚,「教學改革?」

  「是的。」瑪麗白看上去相當期待,「瑪爾多卡校長說,他調了個研,發現歷練比坐在教室裡打瞌睡要有用得多。於是我們的最後一學年將會完完全全在大陸上度過。」

  「旅行啾,旅行啾!」壺豚開心地在弗雷拉的頭髮上爬來爬去,幾次差點兒害得弗雷拉扭了脖子。

  「搞搞清楚你現在有多重!」弗雷拉堅定地將壺豚扯了下來,毫不憐惜地綁在了床頭柱子上,喃喃道:「我一直低估了校長先生的不靠譜程度麼?」

  ……噢,還有夢魘城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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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4:2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四章 與角婆婆的餞別

  很快,一波又一波的注意事項和學校統一派發的外傷藥劑等冒險必需品,被已經長得大一些了的陸行鳥金幣送到了門口。弗雷拉拍了拍金幣的嘴巴,給它額外多倒了幾顆苞圷,從它的脖子上卸下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喏。」弗雷拉將其中一個拋給了瑪麗白。

  拆開包裹,各式各樣的藥劑和毒劑,在不顯眼的地方都刻了一個小小的眼珠子標簽——這是貢戈裡爺爺的作品;萬用繩索,塞壬聲波球,高地供氧口罩,極地驅寒藥膏以及好幾種負面效果不同的爆彈,這些都是弗雷拉的發明。

  自己做出的作品能夠得到學院如此高級別的承認,又從另一方面看到了煉金一脈是真的在漸漸復甦,弗雷拉很開心。但這次的外派,總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倉促感。

  一波一波送來的物資反而更讓她覺得不安。這種密實保護的態度,哪裡是潘多拉學院的風格!

  「……」

  弗雷拉看著興高采烈整理著行裝的瑪麗白,終究只是歎了一口氣。

  她不願意在這個關頭拂了好友的興致。她知道,瑪麗白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了。

  杜蘭失蹤了,在一年多之前。

  那時,杜蘭已經以相當不錯的成績從潘多拉學院畢業,並加入了瑪麗白父親的賞金獵人隊。雖然可憐的賞金獵人們依然要輪班種樹,但浮空城已經極大地照顧到了他們快要生銹的兵器,給他們分發了不少有意思的外派任務。

  而杜蘭,就是在一次派往帝都的任務中失蹤的。毫無先兆,毫無線索。

  若不是浮空城的戰鬥外派人員全都要在丁奇先生那裡製作魂力血晶,而杜蘭的血晶一直完完整整的,瑪麗白就可以準備哭靈了。

  這次的大規模歷練,弗雷拉、瑪麗白與亞力克自行組成了一隊。三人都是同屆生中的精英,瑪麗白的戰力或許稍微弱了些,但她十分瞭解魔獸的習性,又具備了神奇的危機預知直覺,倒是常常能夠起到一些令人驚喜的作用。

  「我們三個都是遠程。」瑪麗白愉快地將打包好的東西全部放入了她新買的儲納戒指中,又從床頭櫃處夜梟雕塑的利爪上取下了一隻歪歪扭扭的編織物,「等我們找到了杜蘭,我們的小隊就完美了。」

  這些年一直在客串近戰職業的弗雷拉表示期待真․近戰的回歸。

  「那個鋒銳劍穗,你還是全拆了重做一個比較好。其中的雙頭雕翅筋被你扭得過細了,鋒銳效果會大打折扣的。」弗雷拉抱過壺豚順毛兒,友情提醒道。

  「啊啊。」瑪麗白抓了抓頭髮,「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時間來不及了不是麼!」

  這是瑪麗白做給杜蘭的。

  「怎麼會?」弗雷拉驚訝,「我們後天才出發,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他呢。」

  「萬一後天一出發就找到了呢?」瑪麗白憂心忡忡又笨手笨腳地開始了編織。

  弗雷拉歎了口氣,又想起亞力克看著瑪麗白時的小眼神兒。

  誒,各人有各命。

  剩餘的時間裡,弗雷拉先是處理了「為了愛人」煉金社團的事情,去丁奇夫婦那兒暫時辭了職,與暫住在教師公寓的門西勒打了聲招呼,最後她跑去了角婆婆的煉金實驗室。

  幾年下來,角婆婆明顯健康多了。她的背雖然還有些佝僂,但至少看著是個挺有精神的老太太。角婆婆的頭髮蒼白且有些稀少,因此她總是能夠很輕易地將全部頭髮盤成一個小小的髻,愈發顯得幹練起來。

  弗雷拉推開門,便看見那綁了一圈兒小蝙蝠的髮髻正顫顫巍巍地試圖攀上一架單手梯。

  「角婆婆!」弗雷拉急急上前將導師拉了下來,自己三下兩下躥上了梯子:「您要拿什麼?」

  導師的身體一點兒都不好,甚至比普通人類還要差上一些——這也是弗雷拉後來才發現的。她回想起來,覺得這樣的角婆婆居然能在佐羅親王的地牢中待上一百年,簡直就是個奇跡。

  角婆婆也不客氣,眯起她凸出的、巨大的、像貓一般的眼睛,指使著弗雷拉在泛著一股怪味兒的高櫃上翻找著材料。

  角婆婆顯然正在實驗中。弗雷拉也不打斷她,反而動作熟練地在一旁打著下手。等角婆婆將一根火球兔的大腿骨放進劈啪炸響的坩堝中、沸騰的液體在瞬間變得死寂之後,弗雷拉才一邊幫忙著將藥液收起來,一邊開口道:「角婆婆,我又要出發了。」

  「我知道。」角婆婆瞥了弗雷拉一眼,「聽說是去帝都,找一個倒黴催的小子。」

  「啊。」弗雷拉不得不解釋道,「和杜蘭學長貓膩了的是瑪麗白,那個黃色頭髮的姑娘。」

  角婆婆:「那頭夢魘也不是什麼好鳥。」

  「……」

  「我們沒……」弗雷拉扶額,決定換個話題,「我前些天看您的實驗筆記,覺得您可能會用到一些材料。我從火與金那兒弄到了一些,帶回來我才發現門邊那幾個櫃子不太夠裝,我就順帶整了一下。」

  弗雷拉從長舌蜥壁掛的舌頭上取下一個碩大的硬紙本,翻到相應的頁數遞給角婆婆:「整完之後許多東西都被我挪了地方。我乾脆就將這些材料都歸類登記了起來,您可以看看。」

  角婆婆沒有接,只是盯著弗雷拉問:「上次給你的那五本煉金筆記,藍色封皮的,都看完了?」

  「看完了。」弗雷拉從善如流地從壺豚空間裡找出一本小筆記,「這是我的一點兒總結,您看看對不對。」又掏出幾個古裡古怪的小玩意兒,「我還做了幾個模型。這兒的元素力轉換總有些遲滯感……」

  所以說,弗雷拉能成為各種教授們最喜愛的學生,是有實實在在的理由的。

  檢查完了功課,角婆婆又甩給弗雷拉五本筆記:「接著看。」

  接觸得越久,弗雷拉對自己的煉金導師就越是崇拜。在弗雷拉眼中,角婆婆簡直就是一個人形煉金寶典。角婆婆丟給弗雷拉的筆記,全是她自己寫出的。然而筆記中神奇地貫穿了許多知名不知名的派系理論,並集合了各種偏而巧的煉金門道,甚至有對有錯。角婆婆從來就是這樣,她從不給弗雷拉任何思維的定式,只是恰如其分地進行一些常識性的正統指導,讓弗雷拉自行將這些所謂的流派漸漸融合。

  弗雷拉謝過導師,就要告別離開,卻被角婆婆叫住了。

  角婆婆放下了手中的煉金工具,示意弗雷拉在角落的一張樹樁樣式的小圓桌那兒坐下。

  「你的眼睛,現在能有幾顆星了?」

  「還是兩顆。」弗雷拉老實答道。

  這些年,弗雷拉的天眼也在緩慢卻真實地進步著。

  那是一次賭注不小的競技賽,關係到一堆金幣的歸屬,而那些金幣至少足夠換回兩大袋中級煉金材料。那時,弗雷拉的對手是一名高年級的法師,還是一名家境相當富裕的法師。她幾乎被層出不窮的攻擊類卷軸和總也打不破的元素力結界逼到了絕境。

  一道風刃從她的前額切過,血液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很快就流進了眼睛中。不知為何,在血紅的視線中,弗雷拉的鬥志和倔強被完全激發,然後,她在一種神奇的狀態下看到了元素力結界的流動方式和相應的弱點。

  頑固的元素力結界終於崩壞,弗雷拉贏了。

  在療傷時,瑪麗白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驚叫道:「弗雷拉,你的眼睛裡有兩顆星!」

  這動作顯然驚動了角婆婆和夏邇菲奧一行人。在反覆的、令弗雷拉暴躁得想掀桌的各種試驗型打鬥中,眾人確定:在透視常態的物體時,天眼中會有一個小光斑閃爍;在分析元素時,天眼中則會出現兩個小光斑。

  它們出現在弗雷拉深藍色的瞳孔中,就像是天幕中的星辰。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天眼要被稱為星辰之光了。」瑪麗白感歎。

  然而又一年多過去,三顆星的狀況卻始終沒有出現。弗雷拉倒是不急,她覺得在摸清這些光斑出現的規律和契機之前,冒進不如謹行。

  如今,角婆婆坐在小圓桌邊上,緊緊地、彷彿要吃人一般盯著弗雷拉的眼睛。她昏黃的眼睛中閃過極其複雜而矛盾的神色,她頸間因蒼老而醜陋暴突的經脈不安分地跳動著。她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終於,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黑晶石的小瓶子。弗雷拉看著它順滑而溫潤的表面,知道這是角婆婆摩挲了很長時間的結果。

  「帶著。」角婆婆的聲音比平時更嘶啞難聽了,「覺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喝下。」

  弗雷拉正要接過,卻見角婆婆閃電般地收回了手。

  「角婆婆?」

  角婆婆的兩腮和嘴唇劇烈地抖動著,最終,她還是將黑色的瓶子遞了出去。

  「它或許能夠讓你變得更強,或許能夠讓你死得更加透徹些。」角婆婆細細地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輕聲說,「我會為你祈禱——雖然我並不信奉任何神明。」

  「遠離一切與異人團相關的事物。」破天荒地親自將弗雷拉送到了門口,角婆婆最後忠告了一句。

  弗雷拉答應了。

  ————————————————————————————————————

  這一次潘多拉學院的歷練規模覆蓋了除開新生之外的所有學生,因此這段時間裡,浮空城的大傳送陣總是十分的忙碌,一批又一批的學生戰戰兢兢地踩上了那個元素波動力極強的平臺,忐忑地等待著生命中第一次空間傳送。

  送行的人幾乎沒有。這也是浮空城的行事特色——從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家長裡短上。

  這天,出發的名單輪到了弗雷拉這兒。她特地起了個大早,將所有必需品重新仔細地清點了一遍。叫醒瑪麗白後,弗雷拉想著去走廊上曬曬太陽,卻在拉開門的一瞬間,被金幣正欲敲門的嘴巴一口啄到了腦門兒上。

  「……」

  「……嘎。」

  弗雷拉與金幣淚汪汪地對視著。

  弗雷拉從金幣那兒得到了一個還熱乎乎的小軟包。她將軟包拆開,裡面被細心地包裹了一層錫紙,噴香的味道已經漫溢了出來。

  「哇哇哇——什麼這麼香!」頭髮亂糟糟的瑪麗白從盥洗室探出了腦袋,使勁兒地嗅著。

  「喏。」弗雷拉笑著,分給友人一串烤小魚。

  弗雷拉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她一邊來回揉搓著賴床的壺豚,一邊琢磨著要怎麼樣給薇莎米亞一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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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4:3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五章 鉑金家的新女奴

  他們的目標是帝都,確切說是帝都的光明神殿,因為那是杜蘭最後出現的地方。

  弗雷拉戴著一副樣式挺不錯的黑色防風鏡,率先出現在那個破舊的、灰撲撲的小巷子,在確認腳下踏著的是堅實的大地後,她摁了摁有些暈眩的腦袋,招呼壺豚從它自己的空間裡爬出來。

  很快,瑪麗白與亞力克也到了。這回是亞力克帶路——有一個據說是他舅父的人類在帝都做著還算不錯的生意,前些年用錢買了個男爵的頭銜。於是亞力克負責做東,提供給友人們一個免費而舒適的棲身之所。

  在弗雷拉的想像中,這樣一位老人應當是精明、吝嗇、並且高高在上的形象,但事實上——

  「小亞力克帶著朋友來了!」出奇矮小且微微發胖的老人快步走了出來,一把搶過亞力克手上的行李(其實那是給舅父的禮物,真正的行李都放在儲納空間中呢),卻被其沉重的分量絆得閃了一下腰。

  於是站在一邊的中年管家先生帶著一臉痛苦的表情,命幫傭們將包裹接了過去,自己則支撐著自家不停叫喚的男爵老爺。

  亞力克也是一臉痛苦:「穆特舅父,請千萬保重身體!」

  「沒大事兒,沒大事兒。」老人家像是緩過來了,一把推開管家,情緒十分高漲地與弗雷拉瑪麗白兩人相互介紹了一番,便邁著顛顛的外八字步將三人引進了被佈置成小花園的入戶門廳。

  「噢,你也喜歡精靈的藝術品,是嗎,弗雷拉?」見弗雷拉死死盯著走廊邊上的一排豎立的藝術品,穆特男爵顯得十分高興,「我是精靈工藝品的狂熱者——雖然我一點兒都看不懂刻在上面的文字,但這不妨礙我追求它們。」

  弗雷拉僵著臉賠笑,聽穆特男爵介紹著這一排「工藝品」的來歷,看樣子為了弄到它們,他的確花了大價錢。

  這些「工藝品」被整齊地擺放在大約齊腰高的立柱上,雖然花紋各異,顏色不同,但總的來說都是上下平坦、左右雕花、中部微微凹陷並放入華美編織物的結構。

  弗雷拉命令自己從那一行「送給蒂菲爾拉拉的第一個孩子,可愛的小奧利耶爾的搖籃」的精靈文上移開視線。

  自認為找到了同好的穆特男爵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它們美極了,不是麼?我還從中挑選了一個特別漂亮的放在了床頭……弗雷拉難道認得這些神奇的精靈文字?」

  「啊,不。」弗雷拉笑著轉過頭,「我只是被那些華美的紋飾震撼到了。」

  穆特男爵顯得很高興。他給弗雷拉與瑪麗白二人分別安排了一間朝陽的、十分寬敞的單人房,並表示她們可以隨意使用這裡的任何設施,離開前,還友好地對一直趴在弗雷拉肩膀上的壺豚眨了眨眼。

  弗雷拉認真謝過,關上門後,默默地望著被高低錯落掛在床頭的牆壁上的精靈漱口杯——那是精靈們在享用完特別黏稠的花蜜後使用的。它們正在微風下相互碰撞,發出了還算悅耳的聲音。

  「舅父的房子位置很好呀啾。」壺豚從弗雷拉的肩膀上甩甩尾巴跳下來,在泛著太陽味道的被子裡撒歡兒打滾。

  「嗯?怎麼說。」弗雷拉並不太會認路,不過沒關係,她有一隻以此為專長的契約獸。

  「火與金就在隔壁街呢,啾。」壺豚眼尖地從床頭櫃上叼來了一份帝都地圖,這顯然是細心的男爵先生為他們準備的。壺豚尾巴勾勾,示意弗雷拉上前來。

  「瞧,我們現在在這裡啾。旁邊這個是火與金,正北方不遠處就是光明神殿啾,東方直走則是皇家學院。」壺豚舉起小爪子在地圖上摁來摁去。

  弗雷拉跟著看著,眼神飄過東北方一處。

  ……鉑金家族。

  防風鏡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看著幾乎在一個長四邊形頂角上的男爵府、光明神殿、鉑金家族以及皇家學院,將這一塊的功能分佈仔細記下。

  不一會兒,便有傭人敲門,說是穆特男爵先生在後花園中設了宴席。弗雷拉換上一套稍微正式點兒的衣服,抱上壺豚與瑪麗白一同下去了。

  亞力克已經到了,正在與他的舅父討論著帝都近來發生的大事。見兩人下來,穆特男爵和善地邀請兩人坐下,傭人們迅速地端上了一大杯漂浮著各色鮮果的冰粉色奶昔。

  「嘗嘗看,這是帝都貴婦小姐們最近喜歡的一種冰飲。配上精靈一族的優雅的飲料管,應該會更加美味。」穆特男爵推薦道。

  不,那不是飲料管。那是一種配合著自然魔法使用的蜂蜜導管,精靈們通常用它插入巨大的樂蜂蜂巢中,穿過無數蠕動著的樂蜂和蜂蛹,在不引起樂蜂躁動的狀況下導引出黏糊糊的原蜜。

  弗雷拉說服自己眼前的導管一定被清洗過無數次了,才在穆特男爵期待的眼神中抿吸了一口,並露出令主人家滿意的驚喜表情。

  眼前,她關注的另一件事:「男爵先生,你們剛才提到了年輕的水神祭司?」

  「噢是的。」穆特男爵響亮地一擊掌,「你們來得巧極了。過不了幾天,就是水神欽點的、年輕美麗的祭司小姐與我們帝都衛隊長的訂婚典禮!那位衛隊長先生同樣年輕有為,並且他還是一名英俊的精靈。到時候一定有華麗而盛大的典禮,你們可千萬不能錯過。」

  弗雷拉感到壺豚的爪子有些用力地揪緊了她肩頭的布料。

  「是……德裡亞先生?」弗雷拉試探著問道。

  「原來弗雷拉也知道我們年輕的帝都衛隊長。」穆特男爵挑了挑眉,「我聽別人說,他的劍術精湛極了,對嗎?」

  「抱歉,我也只是聽說而已,甚至並沒有見過真人呢。」弗雷拉遺憾地說。

  「那就更要去瞧瞧他們的訂婚典禮了。」穆特男爵看起來躍躍欲試,「我相信在這樣盛大的節日之下,許多工藝鋪子的老奸商一定會樂意給我打個折……」

  飯後,三人聚到了亞力克的屋子裡。作為相識好幾年的同伴,亞力克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弗雷拉與天才水神祭司林波兒之間的瓜葛,更不必說瑪麗白了。

  弗雷拉主動開口解釋道:「德裡亞將我和兄長是異人的消息上報給了佐羅親王,並親自帶了祖瑪要塞的士兵前往邊陲之地追殺我。我在獸潮來臨之前將他殺死,卻忽略了精靈的三次返魂之術。顯然他是又復活了。」

  亞力克皺眉:「精靈成為帝都衛隊長?這是精靈一族與紅方帝國結盟的意思麼?」

  「我覺得不像。」弗雷拉細心分析著,「剛才在餐桌上,我看到了精靈一族祭祀的聖物——對,就是正中間,被男爵先生當做花缽的那個四耳晶石盆子。不會有錯的,我看到了上面的祭祀禱文。」

  「男爵先生說那是上個星期剛剛買到的,」瑪麗白顯然抓住了要點,「他還說,最近他能淘到的精靈工藝品多了許多。」

  「依照我對精靈的瞭解,別說結盟了,就算精靈一族當真下定決心與紅方帝國融為一體,也絕不可能將自己的祭祀之物隨意送出——雖然那的確只是普通的祭祀酒皿。」弗雷拉心中有個荒謬的推測。

  一片靜默,許久之後,弗雷拉才緩緩開口:「瑪麗白,亞力克。你們的消息路子多一些……你們是有多久沒有聽到雷霆山脈以西,精靈聚居地的動靜了?」

  ——————————————————————————————————————

  無論精靈一族出了多大的事情,眼下看來卻與弗雷拉一行關係不大,他們的目標是杜蘭。於是三人默默將這個疑慮先埋在了心裡,各自分頭動作去了。

  亞力克打算與自家舅父好好聊聊帝都上層的近期動態,瑪麗白則自告奮勇打算去幾大公會打聽消息。而弗雷拉,則帶著一個小包袱溜溜達達地往火與金走去。

  「找薇西的?」明顯年紀偏小的導購姑娘狐疑地打量著弗雷拉的黑色防風鏡,「薇西並沒有說今天有人來看她。」

  弗雷拉耐心解釋道:「我剛剛才到帝都,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來著。」

  導購姑娘上下確認了弗雷拉雖然個子有些高,但身板兒和嗓子都是女孩子,才看在自身職業素養的面子上勉強將弗雷拉放了進去。

  「火與金配備著很厲害的傭兵。」導購姑娘警惕地加了一句,「他們都藏在你絕對發現不了的地方!」

  弗雷拉忍著笑,不經意地瞟過牆上的偽裝門、屋頂的光線死角,還有轉角處的大立櫃,心中對傭兵們的敬意又高了一分。

  薇莎米亞的工作間已經不在四年前的地方了。方才的導購姑娘又刻意說得含含糊糊的,讓弗雷拉轉悠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站在刻著收腰大裙擺禮服的拱門前,弗雷拉才抬手敲了敲門,她肩膀上的壺豚便迫不及待地撞開門進去了。

  「啾,薇西妹妹啾!」一團雪白飛快地閃過。

  弗雷拉有些愧疚地看著充斥著女孩子們的尖叫、被攪得一團亂的工作間,作為補償,她認認真真地將合上了門。

  「……阿壺?你是阿壺?」薇莎米亞抱住正歡快扭動著的壺豚,定睛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喜地叫出聲來,「你,你,你變胖了!」

  「……啾!」壺豚傷心了。它哢噠哢噠小爪子,一甩尾巴將自己藏到了弗雷拉手中的小包袱裡。

  「阿壺快出來。」弗雷拉將契約獸扯了出來,把包裹遞給許久不見的自家小妹妹:「這是禮服裙的回禮。」

  薇莎米亞卻繞開了弗雷拉伸出的手,直接給了姐姐一個結實的擁抱:「噢雷尼姐姐,這一定是今年最大的驚喜——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與弗雷拉有過一面之緣的阿雅和雙胞胎姐妹也笑著同她打了招呼。

  薇莎米亞扯著弗雷拉去了工作間旁邊的小屋子:「這是我的休息室,可能有些兒擠,但我喜歡它。」

  看得出來,薇莎米亞很用心地佈置了這間房子。弗雷拉把玩著牆上墜下的珊瑚礁掛件,示意薇莎米亞打開包裹:「最近忙麼,大設計師?」她揶揄著,「上次在信裡看到你說需要一些不太好找的材料,你不肯仔細說,我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不過我做了一些小玩意兒,還算能達到你所說的『接觸瞬麻』、『標的遲緩』、『持續導血』和『毒性變換』這幾點,有煉金晶石、小型煉金陣和自繪液體三種,你看看能……」

  不等弗雷拉說完,薇莎米亞已經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急急地說了一聲「姐姐你等會兒」,便抱著小包袱衝去了工作間。

  弗雷拉失笑。她一邊撓著壺豚的下巴,一邊靜靜地等著工作狂的歸來——在渥丹大公爵家草場時,薇西就喜歡整天整天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頭,她房裡的那架紡織機總是在吱呀著歌唱。

  出乎弗雷拉的意料,薇莎米亞很快便又跑了回來。她的臉漲成了愧疚的粉紅色:「真是抱歉,親愛的雷尼姐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

  「和我客氣什麼。」弗雷拉擺擺手,「能用麼?」

  「阿雅姐她們在試著呢。」薇莎米亞似乎下定決心不管了,她與姐姐先是就各自的生活敘話了一會兒,接著她主動挑起了一個讓弗雷拉有些驚訝的話題:「你聽說了麼,林波兒……姐姐她,要和帝都衛隊長訂婚了。」

  「據說那是個精靈。」薇莎米亞微微皺著眉,「精靈一族最近似乎不太妙,這會不會……?」

  弗雷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很快地問道:「精靈一族不太妙?這怎麼說?」

  「是聽負責去傭兵工會收購材料的魯爾法說的。他是阿雅姐的丈夫,他說,似乎看到了前些時候在皇宮進出的女精靈變成了鉑金家的女傭。」

  「……」弗雷拉咬了咬下唇,「消息可靠麼?」

  薇莎米亞認真道:「可靠。魯爾法是個高級劍士呢,他說看到了鉑金家的下人押著那精靈,從後門上去了奴籍登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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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六章 神化的訂婚典禮

  精靈一族一定是發生什麼巨大變故了。但這也只是印證了弗雷拉的猜測而已——對於弗雷拉而言,精靈一族與她是沒什麼感情在的。就算以前有,現在也化得一點兒不剩了。

  真要說感激的話,她對那個著有史詩般煉金筆記的摩拉蒂尼亞․拉․佛瑞爾斯科․明尼蘇比,精靈大智者,倒是存在著真真實實的敬意。

  於是弗雷拉將這個消息暗暗記住,也就拋在了腦後。在與薇莎米亞度過了愉快的一個下午後,弗雷拉最後叮囑自家小妹妹:「既然最近林波兒和鉑金家都挺活躍的,那場奇怪的訂婚你就不要去了——話說其實我一直挺疑惑,祭司這種聽起來很正經的職業是真的可以結婚的?」

  以公謀私了一整個半天的弗雷拉抱著壺豚回到了男爵府。一臉淡定地使用精靈的掏耳勺和精靈的培花鏟吃完晚飯後,弗雷拉與同伴們坐在舒適的仿吊床搖搖椅上,開始討論今後的行程。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杜蘭。」瑪麗白開口,「目前我們掌握的消息只有一條:杜蘭是在光明神殿附近失蹤的。」

  「他們去光明神殿做什麼?」弗雷拉問。

  「不知道。這個等級的機密任務還沒有向我們開放。」瑪麗白聳了聳肩,「總之我們要去一趟光明神殿……」

  「任務書上真正寫著的是『尋找杜蘭失蹤的線索』,不是『尋找杜蘭』。」亞力克不耐煩地打斷瑪麗白的話,口氣不是很好,「一個精英畢業生都能丟了,我們三個四年級生還能找得回來麼。潘多拉學院不會給出這麼沒腦子的指令,我們的重點是歷練,應該去傭兵工會或者賞金獵人公會接一些任務什麼的。」

  「有挑戰才是真的歷練!」瑪麗白豎起了眼睛,「杜蘭失蹤了整整一年,生命徵兆卻一直旺盛著。這說明他很有可能是被困在哪個安全卻無法與外界聯繫的地方了!這種沒有太大危險卻需要探索精神的活計最適合我們做了,你說對嗎,弗雷拉?」

  弗雷拉苦笑:「對,對。」

  瑪麗白勝利地看了亞力克一眼,接著道:「那麼現在我們有這麼幾件事要做:圍觀天才祭司和精靈衛隊長的訂婚典禮,走一趟光明神殿,最後,找找鉑金家的麻煩。」說罷,她俏皮地對弗雷拉眨了眨眼睛。

  啊啊。四年了,又沒有老師看著,她該去計劃著做些壞事兒了。弗雷拉想。

  「三天之後是訂婚典禮。典禮會先在帝都大廣場上舉行,然後那些貴族政要們再遷去西南角的四元素神殿開小宴。」弗雷拉畫出了一條時間軸,「訂婚典禮當天和次日都有規模不錯的拍賣會,往後是帝都一月一次的商販集會,再往後是光明神殿開放禮拜的日子。這些天,帝都都會很熱鬧,我建議在這幾天找機會對鉑金家下手,然後在禮拜日那天去一趟光明神殿。」

  就這麼定下了。

  「要為了尋找討厭的人而跑去討厭的神殿……」亞力克鬱鬱地嘟囔著,被弗雷拉大笑著揉了一把頭髮。

  ——————————————————————————————————————

  訂婚典禮那天,帝都無比熱鬧。男爵先生派了一輛舒適的馬車給小輩們,但它很快就被遺棄了——在被堵死在距離男爵府僅僅一個街區的路口後。

  街上兵荒馬亂。弗雷拉覺得整個帝都的人都出動了。三人不得已地隨著一些傭兵跳上了房頂。

  「亞力克你下腳輕一點兒,」弗雷拉開口提醒,「你已經踩碎了好幾個木雕了。」

  被指責的半獸人少年漲紅了脖子辯解道:「沒有,沒有!那第四個不是我踩的,我上腳的時候它就已經裂開了!」

  總算到了大廣場,三人蹲在一個視野還算不錯的房頂,有些驚懼地瞧著下面五顏六色、密密麻麻的頭頂。

  弗雷拉:「……一定沒有我們能下腳的位子了。」

  瑪麗白:「……站住了也看不到。」

  亞力克:「……我們就在這兒吧。」

  於是三人蹲定,弗雷拉開始向外掏出各種零嘴和飲料:「瑪麗白你的滋滋圈兒……唔,高地烈火鳥肉乾,亞力克這是你的。誰要蛇面果果汁?」

  旁邊一個光頭傭兵湊了過來:「小姑娘還有零嘴兒麼?」

  「有,哢嘣脆和果子草注心棒。」

  「來一袋哢嘣脆。」

  「五個銀幣。」弗雷拉伸手。

  「……」光頭傭兵一臉便秘的表情瞧著她。

  弗雷拉動了惻隱之心:「是我坑了些。四個吧。」

  「……」

  最終,光頭傭兵付了四個銀幣,換到了滿滿一袋子哢嘣脆和一品脫黑啤。

  「嘿嘿,」光頭傭兵普特咂了咂嘴,「今天的小新娘漂亮極了,是個魔法天才,還即將成為舒臘爾親王的乾女兒。那精靈小子一定是強姦了幸運女神。」

  舒臘爾親王是和佐羅親王並稱的世襲親王,一直便是帝國的左膀右臂。弗雷拉不由感慨,林波兒和德裡亞兩人,現在算是真的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了吧?

  普特很健談,他以為三人是從外地過來見世面的年輕傭兵崽子,便趁著典禮還沒開始,詳細地八卦了這場訂婚的始末。他嘴裡的故事一波三折,淒美香豔,聽得三人目瞪口呆。

  弗雷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那個,我以為,祭司應該是不能結婚的。」

  光頭普特白了她一眼:「那麼漂亮的妹子不讓人家結婚?天,這太不人道了。你設身處地想想,若是現在不讓你結婚,你會直接哭得昏過去吧?」

  ……並不會好嗎!

  關頭普特忍受了一遍鄙夷之洗禮,終於正經了些:「聽經常來往的那些喜歡叨念時政的老頭子說,這又是一場政治聯姻吧。這幾百年下來,為了抗衡光明神殿的影響,皇家的直系子孫們學的都是同樣有治癒和蠱惑能力的水系魔法。這樣一來,舒臘爾家的乾女兒和水神祭司雙重身份足夠代表皇室與精靈族聯姻了。」

  「德裡亞是精靈一族的大人物?」弗雷拉驚訝道。

  怎麼都不該輪到他才對……

  「是吧?」光頭普特也並不很確定,「聽說他快要成為精靈一族最年輕的長老了。」

  弗雷拉還想再問,卻被震天的禮炮聲嚇了一跳。

  水神祭司林波兒與精靈德裡亞的訂婚典禮,開始了。

  七十七響帝國禮炮將彩帶、糖果和五顏六色的花瓣打向天空,再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一時間,廣場上像煮開了鍋似的,一片歡騰。周圍的建築裡的人們也感受到了這份歡愉,前赴後繼地擠上已經不堪重負的窗戶,朝著下面拋灑著零食和花朵。蹲在房頂上的傭兵們也在捧場歡呼著,光頭普特剛開始也樂顛顛地嚎了兩嗓子,可他旁邊的三個傭兵崽子硬是一臉莊重悶聲不吭。他有些哀怨地望了三人幾眼,也懨懨地閉上了嘴。

  禮炮放個不停,將廣場上的氣氛一浪一浪往上推。在最高點時,第七十七響禮炮將一發水霧炮彈打上了半空,巨大的水彈在空中炸開,奇異且迅速地化為濛濛的水汽,緩緩地籠罩了下來。

  緊接著的,是一聲尖銳中帶著悠遠的沉穩感、餘音綿長久久不絕的鐘聲。

  「神,神力!」

  「這這這是神力啊!」

  方才還鬧得要開鍋的廣場幾乎在瞬間變得一片靜謐!

  弗雷拉提醒同伴們:「靜心,這是水系的精神幻象。」

  話音剛落,弗雷拉便感覺到一陣濕氣壓下。縱是她這幾年吃了不少普通人一輩子都碰不著的好東西,讓她幾乎糟糕地免疫了大部分增益魔法,這陣水汽也還是讓她感到精神一震。

  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兒?

  弗雷拉撇嘴。但顯然這方法有用極了,已經有不少享受到了「神威與神惠」的人們念念叨叨地跪了下去。

  「不清楚的還以為是水神下嫁了呢。」瑪麗白也不以為然地哼哼。

  「急什麼。以後你嫁出去的時候,我給你好好造個勢,保證給你打造成光明女神。」弗雷拉安慰道。

  瑪麗白氣勢洶洶地瞪著好友。

  「來了,來了來了。」光頭普特小聲嚷嚷,「……哎唷我的媽呀,那裙子,瞧那裙子,這也太折騰了,那一個裙擺子的布料估計能裁出十條新裙子來。」

  「……」弗雷拉也不禁扶額。她那純粹是因為眼睛好,還能看見那一水兒淺藍色大裙擺前面緩緩走著的嬌俏小身板兒,其他不明真相的群眾們就只能看到一大片嘩啦嘩啦的裙擺在孜孜不倦地往前挪吧!

  真,真重啊……辛苦了林波兒!弗雷拉粗略估算了一下那足足有舞臺大的裙擺的分量,頓時對自家妹妹肅然起敬。

  「這究竟好看在什麼地方啊。」亞力克刻薄地挑剔著。

  「三觀不同,三觀不同。」弗雷拉只好這麼說。

  浮空城的審美風格比較近似於精靈族——不,應該說比較近似於非人類的其他所有異族。除開德高望重的貴婦,幾乎不會有人選擇過膝的裙擺。姑娘們選擇禮服時可以走塞壬的飄逸神秘路線,可以走精靈的貼身典雅路線,也可以走獸人的暴露性感路線,百家不拘,但共同的審美點是一雙線條清晰的長腿。

  弗雷拉有些唏噓。想當年,她挎著個小籃子在草場上來回忙碌的時候,她也曾把這種鐵架子撐大裙擺的禮服裙作為人生目標過。

  這在三人眼中囧囧有神的場景,卻讓帝都的百姓們看得如癡如醉。終於,可憐的新娘挪到了階梯的最高層,她可以歇一會兒了。

  「……真的是他。」弗雷拉喃喃著。

  「討厭鬼!討厭鬼啾!」壺豚揮舞著小爪子,氣憤極了。

  德裡亞不知何時藏身在人群之中。現在,他腳下長滿荊棘與豔色花朵的藤蔓將他迅速地托舉了起來,並飛快地定型生長成了交錯向下的階梯。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身純白禮服的俊美精靈含笑走向他的新娘,金髮,碧眼,所過之處步步生花。

  瑪麗白:「好土氣的花色。」

  亞力克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真娘。」

  壺豚不氣了,它現在笑得直打嗝。

  弗雷拉:「……」

  她在回憶五年前的自己是否給人家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同時,她細細打量著廣場上人們喝彩的、豔羨的、嫉妒的表情,就沒有哪一個像他們這般覺得好笑違和的。

  弗雷拉憂傷地覺得浮空城把自己帶壞了。

  ……!!!

  「我離開一會兒,戒指聯繫。」丟下這一句,不給同伴們反應的時間,弗雷拉便飛快地跳下屋頂,在人群中閃現了幾下便失去了蹤跡。

  「誒誒——」

  ——————————————————————————————————————

  一邊在人群中躲閃著疾行,一邊往自己的頭頂、兩肩、雙手、腰間和足踝抹上藏息藥劑的弗雷拉很快就感受到了左手小指上十字戒的細微震動。她將戒面上的十字架輕輕一撥,裡面便傳來了瑪麗白的聲音:「你自己能行麼?」

  「沒問題。」

  「行,幫你留一份午飯?」

  「午飯估計趕不上。晚飯時候一定回來。」

  默契地結束了對話,弗雷拉扭正十字架,推了推防風鏡,趁著人群混亂緊緊地跟著前方一輛看起來做工相當考究的單人金頂馬車。這輛馬車剛剛一直停在廣場人群的最外圍。

  弗雷拉仔細地觀察著那輛馬車,發現它不時奇怪地震動,且若有若無地傳出幾聲悶哼。

  弗雷拉額間滲出了點兒細汗。若是她剛才在屋頂上沒有看錯,進了馬車的是……

  她垂下眼睛,竟然有些不敢使用瞳力去看。

  「這是往鉑金家的方向啾。」壺豚在她腦海裡說著。

  這種完全稱不上追蹤的追蹤對現在的弗雷拉而言難度為負。很快,她看著那輛馬車駛進了鉑金家大門。她讓壺豚回到空間裡,自己裝作路人模樣在周圍的街道逛了幾圈兒,便輕輕鬆鬆地從傭人們採買用的偏門閃了進去。

  用不了太多時間,她便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謹慎起見,她在確認周圍沒有危險存在後,依舊向房中吹送了神經麻痹藥劑,過了半晌才溜進房間,反鎖上了門。

  「我最後警告一遍——就算我被戴上了這個噁心的封魔環,也不是你們這些無恥下等的人類可以打得了主意的!」冷硬的聲音帶著絕然和一絲虛弱,從床上側臥的身影那兒傳來。

  弗雷拉吞了吞口水,輕聲喊道:「……黎米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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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七章 黎米尼斯的請求

  弗雷拉敏銳地感覺到床上那人的呼吸停住了。

  弗雷拉走上前,將那人轉過身來扶正,並把她擺成了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抱歉,我還不能給你解藥。」

  黎米尼斯眼神複雜地看著弗雷拉,有驚訝,有防備,有慣常的高傲,有難言的不堪,還有一絲……急切。

  黎米尼斯動了動有些僵硬的下巴:「你看到了,對不對?」

  不等弗雷拉答話,她又冷笑著道:「你看到了。不然你也不會跟到這裡來。」

  弗雷拉有些愣神地看著精靈脖子、手臂和大腿上斑駁的痕跡,覺得刺眼無比:「你……」

  「我怎麼會在這兒?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黎米尼斯突然打斷弗雷拉的話,她有些灰暗的臉龐也重新放出了光彩,「這裡有緊急得多的事情——弗雷拉,關於你的眼睛我並不想道歉,我也沒有道歉的立場。而這一次,這一次,你如果能幫助精靈一族逃脫湮滅的災厄,從今以後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我必將無悔,且天天在森林女神座前歌頌你的功德。」

  「你說說看,我只能說盡我所能。」

  黎米尼斯並不介意,她語速極快地往下說著:「這是紅方帝國的陰謀。」她瞟了弗雷拉一眼,「你一定不會忘了你的眼睛為什麼沒了,對,就是因為困擾我們將近百年的泉水迷障。莫名出現的迷障盤桓在生命之泉與智慧之泉上,最初我們只是狐疑,並沒有對此提高警惕,直到大約十年之前,生命之泉再也無法產生新的精靈,期間隕落的同族也無法順利返魂;智慧之泉也無法為成年的精靈提供他們應得的知識。更別提我們的少精靈王,他原本應該在十年前繼位,卻因為智慧之泉迷障無法順利獲得傳承。」

  「五年之前,我們使用你的眼睛順利破除了迷障。可是不到一年,迷障又再次出現了,並且以比上次快上百倍的速度滲入了兩口泉中,現在,生命之泉與智慧之泉的狀況比五年之前還要糟!」

  「問題顯然並不出自你的眼睛。」黎米尼斯又瞟了弗雷拉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們首先便懷疑到了帝國贈予的龍喉上面。但那時最緊急的是再一次破除迷障,於是我帶隊前往帝都尋求皇室的幫助,而殿下則秘密地前往了光明神殿,想要試著與教會協作,借助光明神的淨化之力。」

  弗雷拉想起了新生歷練時,她在帝都傳送陣門口曾看見過精靈們的身影。

  「然而殿下他失蹤了。光明教會那些卑鄙的人類,卻一口咬定從沒有見過殿下!」黎米尼斯憤恨地咬了咬下唇,「皇室態度曖昧,我在帝都周旋了數月,他們也只是一味向我族提要求,推說材料難找需要時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此時精靈族中已經開始混亂,長老來信說甚至出現了幼生精靈服食被污染的泉水後進入假死狀態的情況,我只好答應了部分不太苛刻的條件,換回所謂『或許有用的短效淨化劑』,回到了聚居地。」

  「那所謂的淨化劑倒是真的有用——也真的短效。」黎米尼斯冷哼一聲,「我們開始過上了從未有過的、恥辱地依附著人類的生活。我們的精靈王已經非常年邁了,他的力量在不斷流失著,而紅方帝國卻越來越得寸進尺。我每隔半年都會前往帝都,領回淨化劑,並給出他們想要的各種工藝品。這一次,貪婪的人類終於決定撕破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昏倒的。再次醒來時,肩膀上已經被打上了奴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事無成的鉑金家小少爺——之後的,你都知道了。」黎米尼斯依舊一臉高傲的神情,她高昂著脖子,倔強得讓弗雷拉第一次強烈地認識到她眼前的是一名精靈族優秀的戰士。

  「精靈族被封閉了,我再也沒有聯絡上我的族人,相信還有很多遊蕩在外的精靈還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弗雷拉,我請求你,幫我聯繫上一名精靈,他或許就能成為我們一族唯一的生息!」

  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麼。

  昔日,她覺得嚮往無比、高不可攀的精靈一族如今卻……

  弗雷拉微歎了一口氣,仔細想了想,答應了:「我也並不希望看到精靈一族的滅絕。我會盡力尋找到其他精靈,並將這些消息傳達給他們。但我自己也有緊要的任務,所以……」

  「你答應就好。」方才的談話似乎耗去了黎米尼斯大半的力氣,她現在又是一副厭世的樣子靠在床沿,「能在這兒遇到你,已經是神的指引了。」

  弗雷拉倒是比較擔心黎米尼斯的情況:「你自己呢?雖然我沒法收留你,但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不必囉嗦。」黎米尼斯倔強的神情又出現了,「我留在這裡還有用,我好歹能從那個噁心的草包嘴裡套出不少話來。」

  弗雷拉沒有露出憐憫的神色,她知道黎米尼斯並不需要。

  弗雷拉把壺豚從空間裡叫了出來:「還認得出來麼?這是阿壺。瞧它都長這麼肥了。」

  「啊啾?」睡得正香的契約獸迷迷糊糊地眨著小眼睛。

  黎米尼斯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稍微帶點兒溫度的表情。

  事情交代完畢,一人一精靈也並沒有好得能夠敘閒話的交情,弗雷拉將黎米尼斯身上的神經麻痹解了,便兜兜轉轉繞去了洗衣房。依照在大公爵領地成長的經歷來看,弗雷拉覺得她單槍匹馬的一柔弱姑娘,不太可能直接衝進一定有高人守著的少爺住所,廚房這種地方也稍微冒險了些,而通常不受重視的洗衣房則是個好選擇。

  乾淨俐落地辦完了壞事,她拍拍手歡快地離開。

  這其實是個新藥劑,具體能發揮多大的功效還要根據天氣、飲食、空氣濕度……的變幻而定。無論如何,總不會讓那位小少爺太好過就是。弗雷拉無責任地想著。

  ————————————————————————————————————

  弗雷拉帶著壺豚,又去薇莎米亞那兒蹭了一頓下午茶——對於杜蘭的事情,她並不是特別的熱衷。

  在光明神殿失蹤原本就不是什麼平和的事情,現在再加上一個同樣在光明神殿失去蹤跡的少精靈王,一直最懂得趨利避害的弗雷拉自然不可能樂顛顛地去蹚這趟渾水。雖說,杜蘭和瑪麗白在外人眼前就是鐵鐵的一對兒,但根據弗雷拉的觀察,幾年下來一直就是自家好友雞血上腦地主動著,男方最多就回了幾封曖昧書信,因此弗雷拉對於杜蘭的定位一直處於「同窗」一檔,不能再高了——傳言這回事兒,從來就不靠譜,比如她和披著教授皮的城主大人也被傳得轟轟烈烈。

  但瑪麗白既然提出了要去光明神殿走一趟,卻也沒有反對的必要。光明神殿每天都是完全開放的,朝拜者甚至可以進去後殿參觀神職人員的住所。而每逢禮拜日,前往光明神殿的信徒更是多不勝數,看一遭也就是個到此一遊的興致,應當不會出什麼大紕漏。

  依照約定,弗雷拉裝著一肚子的甜餅乾,在晚餐時間再次一臉期待地坐到了桌前,開始又一次的大快朵頤。

  弗雷拉並沒有詳細提起追蹤的過程,只是說了一句看到熟人。而兩個同伴也沒有再問,這是在潘多拉學院四年養出的默契。

  在吃完精心烹製的、帶著帝都特色奢侈味兒的晚飯,並仔細聆聽男爵先生對於搜集精靈工藝品的心得之後,弗雷拉決定去泡個澡,享受享受傳說中的貴婦花瓣浴。

  「阿壺,你最近掉毛掉得有些厲害,別去盆栽那兒玩,男爵先生看樣子挺珍視它們的。」最後伸頭叮囑了壺豚一句,弗雷拉合上了浴室叮叮噹噹的捲簾門,一邊戳了戳自己有些凸出的胃袋,一邊舒舒服服地將自己泡在了有著微微硫磺味和清淡花香的奶白色浴液中。

  簡直……簡直太舒服了!

  弗雷拉想在這個長圓形的浴池中翻一個大滾!

  浴池四周是幾個黃銅雕刻的、形態優美卻表情空洞的精靈族姑娘。她們半裸著,都盤起了頭髮,露出尖尖的耳朵,或高或低地舉著華美的瓶子,而浴池中的水正是從這些瓶口汨汨流出,帶著新鮮的熱氣。

  弗雷拉乾脆劃著水,站到了其中一個黃銅雕塑的正前方,左右挪了挪讓有些微燙的浴液直接澆在了她的後脖子上,舒服得她軟軟地哼了一聲。

  「阿壺?」弗雷拉聽到響動,揉了揉正沖得舒服的後脖子,才轉過身來朝門簾那兒張望著:「怎麼了……咦?」

  門簾那邊沒有壺豚的身影。

  「奇怪了明明——」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倚在窗邊,抱著手臂靠著牆的夏邇。他似笑非笑地交疊著雙腿站在那兒,暗金色的眸子被浴室的水汽蒸騰得有些不真切。

  「……癔症了。」弗雷拉老老實實地縮回水裡,只露出一個腦袋,一隻手在下面默默地掐著大腿。

  「星辰之光的照耀之下沒有虛假。」城主大人念詩一般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向浴池走來,眼睛一點兒都不避諱地直視著那顆越來越紅的腦袋:「怎麼一臉不歡迎的樣子?」

  歡,歡迎你大爺!弗雷拉急急地往後退了兩步,卻忘了自己還在水裡,免不了一個踉蹌咕嘟喝了幾口。

  弗雷拉再次浮出水面時,覺得此刻自己腦袋上冒出的熱氣能夠在瞬間秒殺這浴室中的所有熱氣!

  「你你你怎麼來了不不對你出出出去!」弗雷拉硬著舌頭好不容易說完了一句話。

  城主大人一臉坦然,伸出手來在浴池中劃了劃,漫不經心道:「臨時有事,我恰巧要來帝都一趟,就順便來看看你。」

  「看來挑的時間還不錯。」暗金色的眸子不經意地瞟了瞟水下。

  第一次被調戲的牧馬姑娘想都沒想,肘間腕間都帶了巧勁,兜起一個大浪就潑了過去。

  弗雷拉:「……」

  偉大的知識之神,讓她乾淨俐落地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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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八章 光明神殿一日遊

  被潑了一頭一臉的城主大人挑了挑眉。

  莽撞地挑戰了權威的牧馬少女默默向後縮著。

  夏邇長歎一聲:「真是個野姑娘……簡直不成體統。」

  然後,他摘下了斗篷帽子,開始解開領口的繫扣。

  「=口=!」

  弗雷拉驚恐地望著蹲在浴池邊上的城主大人,噢,解到胸口了……脫,脫了,那漂亮極了的肩膀和腰——不,不對!不管眼前的城主大人到底是怎麼了,都不能讓他再脫下去了喂!

  當夏邇的手放在腰帶上時,弗雷拉幾個疾劃到了池邊,一個猛力便把城主大人揪了下來。

  「……」

  不小的水花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

  讓她死了吧!讓她死了吧!!!

  弗雷拉哀鳴一聲,將自己整個沉到了水裡。

  不等她成功把自己淹死,她就被腰上一股巨大的托力舉出了水面。

  鼻尖前就是他微微凸起的鎖骨,帶著還未被水汽侵蝕的、夜風的涼意。兩人上身若有似無地貼著,他半濕的頭髮偶爾掃過她的耳後,引起一陣避無可避的戰慄。

  「處女的香氣……」夏邇喃喃著,低下頭來,用他弧度漂亮的鼻子磨蹭著弗雷拉的頸窩,偶爾用唇輕輕觸碰。

  弗雷拉倒吸一口氣,覺得被蹭過的皮膚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它們熱得能夠隨時燒起來。

  ……酒氣?

  方才慌亂著沒有注意,現在,兩人的上半身赤裸而緊貼著,從夏邇身上便有一陣一陣的酒香傳來,經過水汽的蒸騰,更加令人眩暈。

  喝,喝的是什麼酒啊!這種微微甜膩的曖昧味兒……弗雷拉有些急了,她扯著一把滑溜溜的黑髮,琢磨著是否要從壺豚的空間裡頭拿些醒酒藥劑來……不,不行。一牆之隔洗著澡,平白無故為什麼要用上醒酒藥劑!要是阿壺好奇地躥了進來,它就會看到——

  「誒!?」弗雷拉的視野一陣晃動,再次穩定下來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夏邇托著臀部抱起,赤條條地放坐在了池壁上。方才與他手掌相貼的腿根驟然發燙,相對冰涼的池壁也做不到任何的緩解。

  弗雷拉難堪而焦急地下意識想要蜷縮起來,不等她這麼做,依舊站在浴池裡的夏邇已經將腰身卡進了她的腿間。

  「嗯……!」

  溫熱的鼻息蠱惑著她前胸的肌膚。他高挺的鼻樑自她的頸間往下,流連過精巧的鎖骨,在一片滑膩上徘徊著。他像一隻高傲的大型獸,纏綿而繾綣地對伴侶進行著矜持的求歡。

  弗雷拉的腰已經軟了。她下意識後仰著,有些無助地看著黑髮灑在她胸前的模樣……她有些畏懼地向後縮著,而他卻不依不饒地頂了上來……隔著那已經被浸濕的布料,那蠢蠢欲動的高溫似乎能把她燙傷……

  他的衣服真是薄得不像話。弗雷拉迷迷糊糊地想。

  胸前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你的人緣很好,雷尼。」

  弗雷拉暈乎乎地喘息著:「嗯?」

  「聽說地精們常常會贈於你新鮮的羊駝奶……」

  「看樣子,你有好好地把它們全部喝下。」說罷,夏邇的手平貼著肌膚,從腰部滑上托起她的背,順勢在那一團緊俏卻綿軟的雪白上咬了一口。

  最後一根弦啪地一下斷了。

  夏邇勉強躲開一記毫不留情的輪轉踢,一閃而過的風景讓他眯了眯眼。在弗雷拉破罐子破摔決定掏出更多的大規模殺傷性煉金製品之前,他拎起斗篷掀開窗無聲無息地跳了出去,心情相當愉快的樣子。

  弗雷拉站在浴池裡頭全身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的。

  「啾?」壺豚果然悉悉索索地進來了,「怎麼了啾?洗澡為什麼要用爆彈?」

  「等著你進來砸你玩兒。」它的契約夥伴若無其事地一笑,手中兩個橙子便前赴後繼丟了過來。

  莫名其妙受到牽連的壺豚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橙子爆彈,淚汪汪地瞧著弗雷拉。

  有,有殺氣啾!

  一定是每個月的「那幾天」到了啾!

  胸前牙印未褪,那股奇怪的燥熱也若有似無,弗雷拉的腦子卻終於清醒點兒了。她氣哼哼地卷卷被子上了床。

  城主大人何等威武!難道是她區區一個軟姑娘想揪就能揪的嗎!弗雷拉在被子裡縮成了一團,憤恨地咬了咬指甲。

  弗雷拉好不容易翻來滾去地睡了沒一會兒,便又被驚醒了。那動靜很輕微,但她還是直覺般地感受到了。

  一睜眼,便看見床頭櫃上一大把怒放的安妮布拉藍風鈴。這種花並不怎麼珍貴,在日光充足一些的森林草原都能見著。安妮布拉藍風鈴花小,卻開得又多又錦簇,因花期不同而綻出的深淺藍色彙聚起來,倒是顯得相當的震撼。

  弗雷拉對這花很熟悉。沒什麼閒錢賠禮道歉的傭人們常常採摘幾束,細心地捆好了來表達自己的歉意。在草場上那會兒,她就常常看見小夥子們拿著它去哄回鬧脾氣的心上人。

  弗雷拉呆了一會兒,扭頭看看還在一起一伏、吹著泡泡的壺豚,再望望才剛亮的天色,便一拉被子紅著臉睡下了。

  ——————————————————————————————————————

  剛過午飯,瑪麗白便砰砰地敲響了弗雷拉的房門,告訴她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他們的光明神殿執行不得已要提前了。

  「聽男爵家的下人說的,今天一早,光明神殿就貼出了公告,說了一堆讓人看不懂的原因,總之就是告訴人們從明天開始,後殿的居所關閉參觀,不知什麼時候才重新開放。」瑪麗白已經整裝待發,「算上今晚,我們也只有兩個半天的時間了。」

  弗雷拉聳聳肩。她對探查後殿神職人員居所的興趣並不大——真正開放參觀的都是普通神職人員的居所,只有主教以下的神職人員在那兒居住。她並不認為杜蘭會藏在哪個神父或者牧師的桌子底下,但既然好友一副堅持的樣子,弗雷拉也合拍地表現出一臉完全贊同與躍躍欲試。

  說走就走。弗雷拉回房簡單地換上了這幾年被她改造得玄機不少的打鬥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讓壺豚把那一大把安妮布拉藍風鈴收進了空間——現在壺豚的空間真的不算小,提供類似儲納量的儲納戒指在拍賣行基本能賣出幾十個紫金幣的高價。

  所以,也就隨便……裝了算了。弗雷拉這樣說服著自己。

  今天雖然不是禮拜日,但前來光明教堂進行祈禱、告解、求醫與觀光的人依舊不少。三人先是如同普通觀光客一般將前殿逛了個遍,才向一名正在灑掃的牧師提出了想要參觀後殿的請求。牧師溫和地答應了,將三人領到後殿之後便識趣地離開。

  「為什麼感覺光明教會的名聲越來越差的樣子?我覺得這裡的氣氛還不錯。」走在擁有漂亮弧形的銀白色大理石走廊上,弗雷拉奇怪地問道。

  瑪麗白從小在浮空城長大,並不懂得這些。於是兩人都望向亞力克。

  「那都是皇室的宣傳。」亞力克不以為然,「在幾百年前,靠著治癒疾病和佈施窮人,光明教會的聲望無人能及,甚至皇室的繼承人要由光明教會的紅衣大主教來指定,這個你們知道的吧?後來皇室進行了一系列的舉措——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用了很長時間才徹底平衡了光明教會的神權。若不是這樣,估計現在的紅方帝國已經不存在了吧?」

  弗雷拉微微皺眉。在她看來,能者當道。況且,根據她翻閱過的雜記上記載,光明教會從成立以來,所做的事情就只有這麼幾種:殺龍,賣錢,佈施,培養教會祭司與聖騎士,再殺龍,再賣錢……因此它在民眾中贏得了極高的聲望。就連剛才亞力克所說的,指定皇室繼承人的事情,也不過是因為得到光明教會承認的繼承人能夠輕易地收穫民心罷了。真正的大權,一直掌握在光輝皇室手上,從未旁落過。

  所以說,高位者最……弗雷拉想起了昨晚上那個見鬼的……噢。

  帝都的光明神殿至少養了大幾百名的低階神職人員和戰鬥部隊,因此後殿的面積一點兒也不小。他們遇到了正在小規模操練的聖騎士和不少苦心研讀的牧師與教會祭司,他們顯然已經習慣了有遊客來往的生活,不少人還主動與他們打了招呼。

  三人已經像真正的遊覽客一般將後殿繞了大半圈兒,但卻沒有發現有關杜蘭的任何線索。亞力克已經提了好幾次回程,瑪麗白卻堅定不許。弗雷拉有壺豚陪著,倒是沒有很悶,於是她也只是跟著不說話。

  三人沿著一條明顯是人工開鑿的小溪,來到了又一個小藏書室。

  唔,是第三十八個。弗雷拉數著。

  因為壺豚對小溪旁歪著脖子長的一顆酸梅樹起了濃厚的興趣,弗雷拉就陪著它在樹下玩了一會兒。不等壺豚盡興,就見亞力克黑著臉出來了,眼角那塊紋身正抽抽著:「弗雷拉,咱們進去把瑪麗白打暈吧。她簡直瘋魔了。」

  「怎麼了?」弗雷拉連忙扯下上下顛著樹枝玩兒的壺豚。

  「她硬說什麼感受到了杜蘭的氣息,」亞力克誇張地點著自己的鼻子,「她一個純血人類!我怎麼都沒聞出來!自從開始看那騙人的星座書之後,瑪麗白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不,不是騙人的星座書。那是翼龍王珍藏的孤本《觀星記》。

  稍微安撫了亞力克弟弟的暴脾氣,弗雷拉走進了藏書室,謹慎地回身掩上了門:「瑪麗白?」

  弗雷拉嚇了一跳!屋裡……

  「怎麼會沒有人?」亞力克猛地拔高了聲音,「瑪麗白?你在麼瑪麗白?」

  只有尋常臥室一般大小、有些擁擠的藏書室散發著一股塵埃的味道,書架間黑沉的陰影隱約透露著不詳。

  弗雷拉往四周看了一圈,慢慢開口道:「亞力克,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瑪麗白的直覺是對的。」

  亞力克:「?」

  弗雷拉反手抽出綁在大腿上的匕首,示意亞力克跟著她來:「這裡……」

  她精准地抬手握住一本書,左右嘗試著,尋找正確的使力方向。

  「哢噠。」

  書本被斜向上推起,兩人腳下一空。

  弗雷拉與亞力克兩人反應極快地抓住了邊沿,往漆黑的地下謹慎地張望著。

  命運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準備的時間。

  「奇怪,這門怎麼是關著的……」

  弗雷拉心裡一凜。糟糕,光顧著尋找瑪麗白了,她竟然沒有分神留意到有人接近!

  她對上亞力克有些慌亂的雙眼:「下去!」

  ——還是慢了一步!

  來人打開門,看到的是正在緩慢合上的地道入口。

  「追!快追!又有外來人進入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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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九章 通往未知的傳送

  這地道入口處並不很深。弗雷拉與亞力克一落地,便一瞬不停地向著前方唯一延伸開來的通道疾行。

  剛才上方的喧囂聲他們都聽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拿著神聖之矛的聖騎士從後方追上。——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前方。

  在不知道光明神殿的底細之前,弗雷拉覺得解釋或者坐以待斃都不是個好方法,他們該努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

  首先,他們需要找到他們失落的同伴。

  這個願望很快就得到了滿足。這個地道並不複雜,也沒有過多用來迷惑來客的岔道,於是在弗雷拉的眼睛和壺豚的指路能力下,兩人很快找到了正來回轉悠的瑪麗白。

  「弗雷拉?亞力克?」聽到聲音,瑪麗白反應很快地出聲試探。

  「是我們。」弗雷拉答。

  「你給我們惹了大麻煩。」亞力克毫不客氣的說明了情況,「光明教會已經察覺了,一會兒就會有大把大把的追兵進來。現在好好想想要怎麼解釋你的一時失足,好讓我們不要被當做異端來審判。」

  瑪麗白卻沒有理會:「杜蘭,杜蘭真的來過這兒!」

  弗雷拉看得見,好友正在激動地揮舞著手上類似卡片一樣的東西。

  「瞧,這是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雖然我看不到上面的會員號,但我能確定這就是我的那一張!」

  弗雷拉知道,這些年瑪麗白常常約杜蘭一起,在空閑時間去各個小店打發慵懶的下午時間。而迷迭茶屋算是他們的常聚地,這張白銀積分卡很久之前就一直保管在杜蘭那兒。

  看著那張被不斷揮舞著的、有些髒兮兮的卡片,弗雷拉並沒有分享到好友的喜悅。她只覺得杜蘭失蹤的事情愈發詭異起來——她想不出什麼理由可以讓人在失蹤的時候還不忘在這個地道的小角落特別丟下一張積分卡。若是杜蘭自己摸索到了這裡,那麼他獨自前來的動機就讓人充滿疑慮;如果他是被劫持的,那麼有實力劫持他的人不會允許他這麼堂而皇之地留下一張小卡片。

  亞力克在一旁默默不語。弗雷拉看著他臉上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在心裡感歎一聲。

  「無論怎樣,我們必須向前,然後想辦法出去。」弗雷拉拍了拍瑪麗白的肩膀,率先向前走去,「上面的追兵很快就要來了,我不希望最後還要驚動浮空城來把我們領回去。」

  剛下來的時候,弗雷拉便眼尖地在入口看到了一個風系魔法陣,這應該是地道保持空氣暢通的緣故。但不知為何,這個地道總是給她一種已經許久不曾被使用的感覺。

  三人並沒有在行進中碰上什麼機關,彷彿這真的就只是個普通的地道一般。弗雷拉注意到地道的兩端不時會出現切割得很平整、有些還考究地鋪上了光面石塊的凹洞,想來原先應該是存放什麼東西用的,只不過早已被搬空。

  突然,弗雷拉感到肩膀上壺豚的小爪子一緊。幾乎同時,亞力克一邊猛然提速,一邊壓低聲音道:「他們來了。」

  下一刻,弗雷拉也聽到了後方傳來的整齊的腳步聲。

  三人急急地拐過一個彎,前方卻不碰巧地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岔道。令人驚訝的是,兩個岔道的石壁上都安插了魔法火把,接下來的路終於可以不用在黑暗中進行了。

  「哪一邊?」弗雷拉轉回身望著瑪麗白。

  「……左邊。」

  弗雷拉垂了垂眼睛,卻是配合地朝左邊的洞穴掠去。她沒有忽略好友猶豫地瞟向右邊洞口的眼神。

  他們應該是被當做入侵者對待了,弗雷拉有些頭痛地想,而她沒有預料錯的話,他們正在行進的這條路,也並不是通往外界、能夠讓他們順利逃生的路……

  弗雷拉突然將壺豚朝瑪麗白拋去:「阿壺,拜託你了。」

  「好的啾。」

  瑪麗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聽見後方傳來的破空聲。

  面對絲毫沒有合作跡象的陌生入侵者,聖騎士們終於開始了攻擊。弗雷拉與亞力克憑藉著出色的感知避開了後方氣勢洶洶的輕矛和割裂魔法,而有壺豚提醒相助的瑪麗白雖然狼狽一些,也總算是安然無恙。

  這場追逐並不是長時間的拉鋸戰。後方的聖騎士們雖然沒有坐上強健的坐騎,但他們顯然被加持了某種強力的加速魔法,腳程極快。而真正不妙的還在後面——

  「前面有人!」亞力克有些焦躁地低吼。

  ……被包抄了。這就是客場劣勢什麼的。弗雷拉腹誹了一句,毫不客氣地轉手直接扔出一罐子油膏。

  後方如她所願地響起了撲通撲通的滑倒聲。

  然後,她一手一個拉著同伴們,往右手邊的石壁就這麼直挺挺地撞了過去。

  「喂,你……」亞力克厲著一雙眼一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

  弗雷拉此時卻顧不上回答同伴的疑慮,她速度極快地輕擊著地面上的傳送陣,半晌之後她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啊啊,果然已經不能用了。」

  抬手止住亞力克與瑪麗白的發問,她直截了當說道:「是的,走進這個岔口以來我起碼看到了幾十個這樣的傳送陣——我不知道它們通往哪裡,但現在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弗雷拉朝著外面努了努嘴,解下腰間的布兜扔給兩人,手上已經不停地開始處理著煉金材料:「還好,這算是我的老本行了。裡面都是殺傷性的玩意兒,幫我撐一會兒,隨便扔,它們不太貴。」

  「嘿,放心吧。」

  外面的戰鬥已經開始。而在這個被施加了幻視結界的空間裡,弗雷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瞳孔中出現了兩個微小的光斑。

  ……好極了。只一眼,她就將空氣中的元素痕跡記下了——感謝這個陣法並不太複雜,但有些麻煩的是這個傳送陣似乎需要特殊頻率的人工啟動晶石。

  傳送陣是一種同時使用了魔法陣與煉金陣專用符號的陣法,弗雷拉並不知道它確切的起源,但毫無疑問,發明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天才。這些年來在角婆婆的高壓教育下,弗雷拉近乎奇跡一般地將煉金陣和魔法陣的分解紋樣全部背下了——起碼能被找到且被定義的紋樣她是全部背下了。隨著手上傳送陣模型的一點點建立,弗雷拉心裡倒是有底了一些。魔法加護紋樣、時空絮亂抵禦紋樣、清心紋樣……她很確定,這個給被傳送者附加了眾多正面效果的傳送陣,絕不會通往太糟的地方。

  模型的搭建對於弗雷拉而言已經是小菜一碟。同時,她有些心疼地拿出一罐液態壓縮元素力,動作熟練地將模型灌裝完畢並結合。

  一切大致就緒,啊,不,最麻煩的正要開始。弗雷拉沒有分心於外面的戰況,只是仔細地從隨身藏品中挑揀出了一顆龍骨石——因為它足夠堅硬。先是三下兩下將它削成了吻合鑲嵌凹槽的大小,接著,弗雷拉將它摁在了眉心,好用最短的距離來節約精神力的消耗。

  她閉上眼,嘗試著用精神包裹住那塊龍骨石。

  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這種源自靈魂的力量,是在菲奧的射擊課堂上。當她準確地順應精神的指引,將匕首奇跡般地擲去鳥兒必將飛過的軌跡上並理所當然地貫穿了它的胸腔時,弗雷拉感覺到了一種帶著毛骨悚然的興奮感。

  她至今不能夠很好地詮釋那股力量,卻十分地清楚它的重要性。投擲的命中率、煉金的精准性、知識的掌控能力甚至於全面的思考角度都依賴於這種神奇的、源自靈魂的力量。上古煉金一脈失傳許久,筆記與典籍被部分保存了下來,真正流失嚴重的是那些奇巧的煉金輔助工具。在失去這些工具的情況下,單憑人類的手速,一些複雜的煉金是絕對無法完成的。弗雷拉自從確認了自己的魔脈的的確確就是個擺設之後,她便開始使用最嚴苛的「枯竭鍛煉法」,幾年如一日地在各種煉金實驗中不遺餘力地鍛煉她的精神力。

  精靈們和決意走控場路線的人類法師也十分注重與精神力的鍛煉,但他們往往進行著精神精煉——即盡可能地增加精神的密度,這樣做不但能夠增加對魔法的掌控度,也能很好地抵禦反噬與敵方的精神衝擊。

  但弗雷拉沒有照做。她只是在一次次的煉金中將精神力完全耗空,等待它盈滿後,再耗空,再盈滿。她在無限制地累積著自己的精神力量,原因很簡單——在煉金、體術與投擲技巧的三座大山下,她沒可能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精煉精神力。

  多也有多的好處。比如現在,弗雷拉的精神力輕鬆地完全包裹著龍骨石,並另外分出無數股細小的力量,以不同的速度和切入時間反覆的推搡著龍骨石內的游離元素。

  弗雷拉並沒有聽到同伴的催促,但她卻能感覺到瑪麗白與亞力克正在被逐漸逼向這裡。

  要快,要更快。

  這像是一場毫無頭緒的密碼破譯,大量的實驗是唯一的資本,而己方的性命則是唯一的賭注!

  瑪麗白的腳後跟已經踏入了結界。弗雷拉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序亂。

  心下一橫,她再次輸出了大量精神力,一邊以一種剛剛摸索到的奇特頻率整個震盪著龍骨石內的元素,一邊萬分留心地觀察著傳送陣的反應。

  已經有元素箭飛射進來,卻被壺豚敏捷地一口咬住。

  瑪麗白有些狼狽地險險躲過迎頭的一擊,上臂卻被狠狠地掛了一劍。亞力克看起來好些,但身上的細小傷口也不下十處。

  戰況危急,可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詢問或催促傳送陣前的同伴——這是一種生死與共的信任感。

  而這份信任顯然並沒有被辜負。

  「進來!」

  聽到召喚的兩人飛快地閃進幻視結界內,在弗雷拉的指引下鑽入發著熒熒藍光的傳送陣,消失不見。

  反手將壺豚也順帶推了進去,弗雷拉迅速抖出一卷附有初級元素屏障的魔法卷軸。

  它抵擋不了太多時間。但這對弗雷拉來說已經夠了。

  她靈巧地鑽進傳送陣,順手在底座上掛上了四個橙子模樣的玩意兒。

  一個呼吸之後,聖騎士們怒吼著打破了元素屏障,卻被迎面而來的洶洶熱浪掀翻在地。

  幻視結界內,只剩下一地黑乎乎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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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5:4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章 挖掘工也有春天

  三人來到這個……見鬼的地方,已經好幾天了。之所以不能夠準確地計算出時間,因為這裡的天空始終處於半亮不亮、勉強能夠看到星星的黎明狀態。

  「瑪麗白,你的星星學白念了麼?」亞力克惡聲惡氣地說著,一邊任勞任怨地轉著烤肉。

  「我學的是演算和預知!預知!看著星星就能分清時間方向那是吟游詩人的事兒!」瑪麗白抬起手毫不客氣地給了亞力克一毛栗。

  弗雷拉看著那手臂揮出去的弧度和力度,估摸著好友臂上的劍傷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是一片茫茫冰雪之地,放眼望不到盡頭,且氣候條件極度惡劣。若不是傳送陣上附加了些正面狀態,以瑪麗白當時大出血的狀況,一落地就能被暴風雪吹得無影無蹤。

  三人匯合之後,還沒太弄清楚情況,就遭遇到了這裡的原住民——一隻兩人高的、有著四對嚇人彎角的白色長毛巨獸。它一出場就十分不友好。

  這樣糟糕的態度顯然換不來三人的客氣相待。於是在小半天之後,它已經變成了有些柴卻還算香的烤肉,被送進了三副饑餓的腸胃之中。

  巨獸的出現是一件好事。這起碼能幫助弗雷拉他們保住空間中儲量不多的乾糧。

  弗雷拉忍著反胃感又強迫自己多吞下了幾口肉食,便起身返回小帳篷。這也是弗雷拉的煉金之作,室內微暖濕潤的空氣讓她稍微放鬆了點兒。

  拿出一本封皮上黏貼著安妮布拉藍風鈴標本的活頁牛皮簿,弗雷拉握著黑色的羽毛筆,刷刷記錄著。

  「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定,這裡就是傳說中的極地,咆哮冰原。那座一眼望去顯眼至極卻始終到達不了的,一定是永冬城堡。我不知道我們還需要多少天才能穿過各種冰裂與暴風雪抵達那裡,回暖油膏已經不多,而瑪麗白顯然需要它們。我正在嘗試著將自己的使用分量遞減——天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了一身該死的無袖上裝。不過感謝知識之神,雖然下身的布料也薄,但它好歹能完全包裹住我的腿。」

  弗雷拉放下紙筆,抓起正撒歡兒卷著她的小腿的壺豚用力蹭了蹭。

  幾年之前,她絕對無法想像自己能夠光著一雙手臂在這個冰封一切的世界裡生存。

  所以……這幾年不算虛度吧?弗雷拉有些小得意。

  不過,「阿壺,我真嫉妒你的皮毛。」她用食指重重地點了點壺豚的小鼻子。

  「不嫉妒。分給你啾。」壺豚扭扭身子,張開長長軟軟的銀白色皮毛,努力地蓋在了弗雷拉的肩膀上。

  要說這幾天誰過得最不輕鬆,顯然就是瑪麗白了。不具備亞力克半獸人的天賦,又並沒有像弗雷拉那樣難題不死我死的拼命精神,起點不錯的瑪麗白雖然也通常能趕上每年「精英學員」的尾巴,但比起守著第一不動搖的弗雷拉和坐二望一賊心不死的亞力克,確實差了不小一截。

  咆哮冰原上,夾雜著冰粒的強風就從未停止過,三年前那場賽台戰時,林波兒模擬的似乎就是這樣的環境。面對艱險程度明顯高上一截的真․咆哮冰原,弗雷拉有防風鏡,她的煉金與體術不算太受影響;亞力克就算糊了眼睛也有獸人的聽力為後盾,且他慣用的家傳刺鏈帶著低等器靈,具備鎖定目標的功能。

  而對於不曾修煉過精神力量的瑪麗白而言,她的輕弩在這樣的環境中,戰鬥力幾乎為零。

  「讓開!」刺鏈從風雪中犀利地穿過,擋在瑪麗白之前狠狠地掛上了巨獸的眼睛。巨獸痛叫一聲,引得整個雪面都震了震,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亞力克衝去。

  趁此機會,瑪麗白急忙粗喘著向後退出戰圈。

  這隻巨獸和他們剛來到咆哮冰原時遇上的是同一個品種。只不過現在三人知道了,那天他們遇見的兩人高的那隻,一定是走丟了的獸寶寶。

  他們吃了小的,現在來了一隻大的要把他們吃掉。

  他們與這隻巨獸已經糾纏了很久。腳下比石頭還要堅固的寒冰被踩得粉碎,不少地方出現了直直向下的、看著十分不詳的裂痕。弗雷拉有些憂心地注意著這些冰裂和不遠處雪山上撲朔掉下的雪,加大了手中的攻勢——這裡的動靜實在很大,無論是自然的威力還是獸群的圍攻,都是他們一定無法承受的。

  那巨獸長的就是一副血多肉厚的模樣,事實也果然如此。並且這樣寒冷的天氣贈予了它很好的止血能力,弗雷拉數著亞力克起碼已經用刺鏈在它身上開了二三十個口子了,她也貢獻出了炸糊的後腿和腹側,但眼前的巨獸依舊精神奕奕地咆哮衝撞著,未見疲態之間怒氣值蹭蹭往上躥。

  壺豚突然在弗雷拉耳邊啾啾地說:「用那個,啾,那個你提煉出來的香香精油啾。」

  弗雷拉挑了挑眉——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前不久,三人經過一片銀白色的樹林。那裡稀稀落落地生長著擁有淺色硬實樹幹的高大樹木。令人驚奇的是,它幾乎沒有葉子。弗雷拉眼睛好,遠遠地望見有不少類似長毛兔的小生物在嘰嘰咕咕地蹭著樹幹,隨著三人的走近,警惕心極強的小生物們便一哄而散了。

  他們發現,每一棵樹的底部都堆疊著還來不及被風吹走的、相當厚的一疊長毛。弗雷拉湊近了看,那些毛髮的顏色顯得有些黯淡老舊了,而那淺色的樹幹卻是光滑無比,真要蹭毛,估計在旁邊的冰石頭上蹭蹭還更有效率些。

  弗雷拉好奇地學著長毛兔,用指節用力蹭了蹭樹幹。不一會兒,那裡神奇地滲出了薄薄一層、帶著香氣的透明汁液。趁著它還沒被凍硬,弗雷拉猶豫了下,將它往自己的鬢角處擦了一點兒——幾乎是立竿見影地,那處的頭髮軟軟地掉了下來。

  現在弗雷拉手裡拿著的,正是加了一定比例的蒸餾水、增效粉與中和藥劑的樹汁精油。

  弗雷拉朝亞力克打了個手勢。亞力克點了點頭,刺鏈從巨獸臉上劃過之後緊緊地纏繞在一隻巨角上,將它往自己這邊扯動。巨獸極度不喜歡這種被制住腦袋的感覺,它發怒了,乾脆不再掙扎,一聲低吼便向亞力克整個衝去。

  此時弗雷拉已經繞到了它的身側。巨獸向前跑動著,弗雷拉瞅準時機,腳尖先是踏過那條繃直了的尾巴,瞬息之間一個前翻便爬上了巨獸的脊背。

  暖烘烘的腥臭味讓她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她稍微穩定了下身形,便拿出已經裝上大劑量噴頭的精油罐子,噗嘁——噗嘁——

  圍觀中的瑪麗白:「……」

  她看見那隻悲劇的魔獸怒吼著奔跑,那厚實的毛皮就這麼一捧一捧飛揚著往下掉。

  毫無疑問,巨獸最終瑟瑟發抖著被亞力克的刺鏈刺穿心臟而死。

  弗雷拉一臉意猶未盡。

  亞力克:「總覺得……好像得到了了不起的東西。」

  瑪麗白:「……這是作弊吧?」

  弗雷拉正大力地切下她喜歡的後腿肉:「咦你們在說什麼?來幫個忙麼?」

  瑪麗白與亞力克看著那回頭召喚之人一手大解剖刀一手肉塊,腳踏無毛獸屍頭頂爛漫壺豚的身影,莫名覺得脊背一涼。

  ————————————————————————————————————

  三人就這麼沒日沒夜地朝著永冬城堡行進。其實真正習慣了之後,咆哮冰原並沒有想像中的險惡,至少弗雷拉覺得原本覺得猙獰又煩人的的暴風雪其實也挺帶感的——在她使用大量原生材料做出抓地性一流的重型雪橇之後。

  這讓他們的速度得到了革命性的提升。弗雷拉知道兩個同伴不能再在這個地方逗留太久,雖說就連瑪麗白也幾乎擺脫了對回暖藥劑的依賴,但他們眼睛的狀況卻漸漸不容樂觀。

  現在的咆哮冰原,比他們剛來的時候亮了不少。天空中的星星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兩個同伴都感到了眼睛酸脹,亞力克尤其厲害。不得已,弗雷拉將自己的防風鏡讓給了他。

  他們需要儘快到達永冬城堡——那個看上去唯一像是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地方。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

  但是這天,三人又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三人正各自操縱著雪橇,從生死相搏的兩個龐然大物旁邊小心翼翼地劃過。真正牛逼的魔獸通常只喜歡和同等級的好基友相愛相殺,不會去理會這些大不過它一個指甲蓋兒的小生靈。但小生靈們還是被殃及池魚了。

  巨獸的爭鬥讓原本就存在的巨型冰裂更大地張開了它猙獰的口子。於是默默睡著的壺豚在顛簸中沒有抓牢——

  「弗雷拉!弗雷拉!要要要掉下去了!!!」亞力克在弗雷拉身後有些緊張地喊道。

  「嗯?」弗雷拉也被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就這麼小幅度的一扭身成了甩掉壺豚的最後一根稻草(?)。牧馬姑娘眼睜睜地看著剛吐出半個泡泡的契約獸咕嚕嚕地滾了下去,正正好掉進他們剛路過的一個冰裂裡頭。

  弗雷拉:「……」

  「啾啾弗雷拉啾!」

  腦子裡傳來壺豚的哀叫聲。

  「快自己上來。」弗雷拉瞄了眼那邊雖然隔著挺遠了、卻還是讓人覺得聲勢浩大的戰況。

  「不對啾,弗雷拉你快下來!」

  「……」弗雷拉乾脆下來,趴在冰裂的口子上向裡頭望去:「我說——」

  話音戛然而止。

  瑪麗白與亞力克只看到同伴的背影明顯僵直了一會兒,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在他們面前嗖地一下跳了下去。

  「弗雷拉!」瑪麗白嚇壞了。她幾步跑上前,正準備再吼個幾嗓子。

  「啊啊。」弗雷拉頂著壺豚自覺地又爬了上來,揪著自己微卷的頭髮,臉色有些灰暗。她往左邊走了幾步,用腳板子在那處冰面上拍了拍:「差不多就這兒,不太深。咱們挖吧。」

  「挖什麼?」瑪麗白問。

  「少精靈王。挖出來再脫手個好價錢,我們就人生贏家了。」弗雷拉掏出一隻有著加熱功用的鏟子,有些懊惱地慣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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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5:5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一章 XXXXXXX

  「謝謝。」精靈抬了抬剛剛被仔細地塗好活血藥劑的右手臂,微笑著道謝。

  「不客氣。」弗雷拉面上淡淡,卻在收好各種瓶瓶罐罐之後,眼都不眨地踩著精靈剛放下的手掌走了出去。

  這種特別能抱神祗大腿的種族就是比較受寵,弗雷拉有些牙疼地想。那天將硬邦邦的精靈凍刨出來後,弗雷拉當即就破去了緊貼著的防護結界,探了探鼻息——微弱至極,但總算還是有的。

  結果沒過多久,精靈就恢復了意識,能說能笑。就是在冰層裡頭躺得太久了,防護結界也不太頂用,精靈現在處於僵硬狀態。

  為了不讓辛辛苦苦挖出來的凍精靈成為行進的負擔,弗雷拉很好地就地取了材,用這些天生血熱的冰原巨獸們制出了活血藥劑,效果雖然差一點兒,但還是能用的。

  「弗雷拉。來坐來坐。」看見走出帳篷的弗雷拉,火堆邊上的瑪麗白讓了個位子出來。淡綠色的煉金火在大風中堅韌地燃著,讓弗雷拉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那個,」瑪麗白努了努嘴,「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

  這些天來,瑪麗白對精靈的敵意遙遙淩駕於弗雷拉之上。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當年精靈挖出來的是瑪麗白的眼睛。

  而亞力克對於任何比他強大得多的存在,都有一種「等著吧總有一天推了你」的勵志型怨念,加上弗雷拉的笑裡藏刀邊上藥邊踩手和壺豚各種不懷好意的突襲,完全不能動的安卡梅洛斯度過了生命中最不受人待見的幾天。

  但他倒是一直保持著那副微笑的樣子,讓人琢磨不出其中的情緒波動。

  弗雷拉接過滴著油的烤肉,小心翼翼地吹著涼:「快了吧,精靈的恢復能力都不錯。」

  「那就好。」瑪麗白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他一個就占了那麼大塊地方……」

  弗雷拉隨身攜帶的小帳篷的舒適容納量原本就只有兩人。之前加一個亞力克,大家就要相互避讓著縮一縮;現在再來個精靈,還是個長手長腳又硬邦邦的凍精靈,三人這些天都是靠在帳篷壁上將就的。

  弗雷拉只是專心致志地啃著手中的烤肉,沒有再接話。

  在這裡毫無準備地遇見安卡梅洛斯,她的心情也是無比複雜的。這個精靈給了她一個與眾不同的童年經歷,耐著性子當了她八年的導師。煉金術也好,柔體術也好,都是精靈啟的蒙。他還教會了她精靈語,使得她能夠通讀那本從翼龍王處的來的、讓她受益匪淺的煉金筆記。

  無論安卡梅洛斯在教授的時候是處於什麼樣的想法,弗雷拉覺得自己都該為這段時光感到由衷的感激。

  但……

  無論是自己的眼睛,或是將兄長推向異人團的舉動——這種被擺在檯子上交易的感覺真是爛透了。弗雷拉理解安卡作為少精靈王的擔當,但她沒有想要為這份擔當買單的意願。

  所以,感激是一碼事,後面的……是另一碼。

  弗雷拉牌雪橇的原材料,那種蹭一蹭會分泌出脫毛汁液的樹木沒有再出現過。於是弗雷拉只好從壺豚的空間中翻翻找找出了一堆邊角料,給行動不便的精靈拼了張簡陋的小凳子——不,小板子。他們操縱著雪橇的時候,精靈就被綁在那張又小又破的圓板子上,被一路拖著向前。漸漸的,亞力克看向精靈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敬畏。

  就像弗雷拉說的那樣,精靈身為高等種族,恢復的速度相當快。

  某天,三人正準備出發的時候,精靈的面色有些猶豫。半晌,他終究還是拿出了一個長條狀的舒適墊子遞給了弗雷拉:「可以換成這個麼?」

  安卡的臉色不太好。顯然動用靈魂力量打開儲納空間依舊讓他感到不適。

  壺豚毫不客氣地尖聲笑了起來。

  弗雷拉掃了有些尷尬的精靈一眼,接過墊子給他換上了。

  ————————————————————————————————————————

  在瑪麗白並無善意的強烈期盼中,少精靈王安卡梅洛斯終於康復得差不多了。在他主動表示可以不再使用活血藥劑之後,弗雷拉將剩下的藥劑一一包好收起,抬頭直視著精靈:「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安卡梅洛斯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弗雷拉,完好的、看起來成長了不少的弗雷拉。要說驚訝肯定是有的,但他也只是笑笑,聽起來很真心地感謝了一番,並沒有詢問任何事情——包括那對又長出來了的眼睛。

  現在,兩人都覺得是時候交換一下各自的態度了。

  弗雷拉先是把黎米尼斯的信息盡可能詳細地轉告給了安卡。少精靈王並沒有很驚訝,想來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境況。只是在聽說黎米尼斯的遭遇時,他的顏色晦暗了一分。

  弗雷拉有種微妙的念舊感——還是那個奇異的,從不收斂戾氣的精靈啊。

  安卡梅洛斯率先開口道:「聽你這麼說,已經過去三年了。我前往光明神殿,主要為了兩件事。一是尋求徹底解決迷障的方法,二是想要彌補我失敗的傳承。」

  「你也從黎米尼斯那兒聽說了,迷障散去而又復發的事情。我們一致認為這與紅方帝國一定有牽連。」安卡看了弗雷拉一眼,神色倒是很坦然,「另一方面,父親的力量在不斷流失,失去精靈王的力量,我們與紅方帝國就更加沒有了抗衡的資本。因此我冒進了,我強求了長老們的同意,瞞著父親和族人私自舉行了傳承儀式。」

  安卡的嘴角難得帶著點苦澀:「然後你看到了,被污染的泉水讓傳承儀式徹底失敗。我不但沒有獲得力量,反而遭到了反噬。」

  「我們的神祗已經很久沒有回應過我們的請求了。無奈之下,我只能來尋求光明神殿的幫助。」他看著弗雷拉臉上驚訝的表情,笑著道:「好吧,這算是神祗們的秘辛。在最早的時候,負責訓練聖騎士的就是精靈——雖然這事聽起來不太合拍。」

  「紅衣大主教秘密地接待了我,並把我引導向了一個傳送陣,說是傳送陣的另一端有著光明神留下的最後一絲神識。而通過傳送之後,我卻發現自己置身於移動的、正在凝結的冰層當中。當時我的力量已經大減,借著傳送陣附加的正面狀態,我匆忙給自己添加了一層結界,便被強迫進入了假死狀態。」

  「所以這是光明教會與紅方帝國聯合的陰謀?」弗雷拉反應很快地問。

  「不,」安卡思索著回答,「你或許不清楚,神殿與皇室之間的矛盾已經達到了無可化解的程度,森林女神與光明之神卻始終交好。而對於精靈一族與光明神殿座下,信仰是絕對至高。」

  弗雷拉微不可查地聳了聳肩。她無法理解這種生存模式。

  「而且,臨行之前紅衣大主教給了我一個聖徽,它可以用來指引神識所在的方向。」安卡掏出一個精巧的十字架,將它平托在掌上。只見十字架先是緩慢地左右搖晃著,像是在勘探著什麼。接著,它迅速地轉了大半個圈兒,定住不再移動。

  十字架指向了咆哮冰原唯一顯眼的標誌物——永冬城堡。

  弗雷拉:「……」

  為什麼越來越覺得安卡一定是被坑害了……

  精靈似乎也感到了些許不對,他輕咳了一聲,收起了十字架。

  沉默開始蔓延。

  雖說最近適應得不錯,但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還是會冷的。既然話已經講完了,弗雷拉活動了下手腕打算走了,她沒有興趣上演一齣小畫本上「這些年你過得好麼」「我很好你呢」的情節。

  她抬起頭,正準備禮貌地開口結束這場對話——

  「過得還好麼,這些年。」安卡移開了視線,低聲問道。

  ……就算換了下語序也還是一樣的話好嗎!弗雷拉覺得脖子上雞皮疙瘩一片,下意識乾巴巴地回道:「你不是過得挺糟糕麼,所以我挺好。」

  「……」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弗雷拉連忙糾正,「我是說,剛才聽說你一少精靈王都過得這麼慘,我就實在是開心極了。」

  「……」

  不對一不小心真的說出來了——「其實我想說的是對比之下我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感激之情……」

  弗雷拉說不下去了。她苦逼著一張臉望著安卡。

  安卡梅洛斯在靜默了一陣子之後,反而笑了。他在重逢後第一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牧馬姑娘,看到對方又變得警惕的眼神後苦笑道:「不,我沒別的意思。精靈一族不會再打天眼的主意——起碼不會再打你那對天眼的主意。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還有,你看起來確實過得挺好。」

  「你的眼睛……我很抱歉,但我並不懊悔。」

  弗雷拉也第一次真正地挺直了腰杆,直視著從前高不可攀的、常常出現在那些粉色夢境中的精靈,認真地開口:「那些我欠了你的,我會親自還回去。而那些你欠了我的,也不勞煩你,我會親自一個一個拿回來。」

  ——————————————————————————————————————

  這是一場極限的歷練。弗雷拉甚至覺得,這是她經歷過的最有效率的一次歷練。

  她跨騎在這種名為塔卡巨象的四角長毛巨獸的頭頂,將塗滿了煉金酸的匕首狠狠地紮入了它的頭殼,迅速地摧毀了它的大腦。

  弗雷拉跳下已經沒有生息的巨大軀殼,悠閒地清理著身上沾到的血跡,袖手看著同伴們的戰鬥。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成年的塔卡巨象時,三人手忙腳亂、靠著脫毛精油奠定勝局的黑歷史,剛剛以一敵二並且取得完勝的弗雷拉不免有些唏噓。

  安卡梅洛斯雖然遭到了傳承失敗的反噬,但他的腦子還是完好的。一路上,他時不時地扮演著導師的角色,三人也的確從他的指點中受益不少。

  只是精靈導師必須時刻忍受著由學生們帶來的生命危險。其中一次,瑪麗白不知有意無意地引來了四隻塔卡巨象。弗雷拉與亞力克覓食歸來,就見到渾身外傷並斷了一隻上臂的精靈。

  弗雷拉這才終於確定,安卡所說的「現在的實力並不比你們高出多少」這句話大概是真的。於是她也終於能夠略微鬆一口氣。這種時候,最可怕的不是豬玀獸一樣的隊友,而是背後捅刀的隊友。

  咆哮冰原有著極端惡劣的環境,但生活在咆哮冰原的原生魔獸們卻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塔卡巨象應該算是其中最常見、性格最兇暴的魔獸了。越是接近永冬城堡,這些最兇殘的原住民們就越是密集,後來,一行人的速度明顯放慢——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一路殺過去。

  漸漸的,咆哮冰原的暴風雪對三人來說已經如同母親的手(?)一般溫柔;漸漸的,烤象肉成為了冰原特色軟麵包;漸漸的,三人不知何時具備了以一挑一甚至以一挑二的實力成功獲得了「巨象殺手」的勳章(?)——

  「恭喜你啾!」壺豚頂來一個小冰塊,正面刻著歪歪扭扭的「七十四」的字樣。

  「謝謝阿壺。」弗雷拉順手將它拋進了坩堝裡。今天煮的是紫草兔肉湯。

  ……不管怎麼說,在歷經各種艱難險阻之後,一行人總算安安穩穩地站到了這座純白色的城堡面前。

  ——————————————來吧來個小劇場————————————————

  大魂:來喲來喲有一個測試,一個生雞蛋,一個熟雞蛋,可以隨意組合或分開放到下面四個地方:1、掛在樹上 2、放在水裡 3、放在口袋裡 4、埋在土裡  求放置方法喲孩子們〇v〇

  菲奧:……喲。(認真地蹲下先用熟雞蛋把生雞蛋砸爛,接著捏爛了熟雞蛋

  門西勒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兩個雞蛋,回家交給了父親。

  薇莎米亞:誒?那……生的熟的都放口袋裡?

  瑪麗白看了看生雞蛋,丟在一邊。轉身剝開了熟雞蛋吃掉。

  安卡梅洛斯:……(微笑著走掉

  大魂:雖然很獵奇,但我為什麼總覺得能看出他臉上寫著「太幼稚了簡直自貶身價不可理喻」的字樣。

  弗雷拉蹲著思考了一會兒,掏出小工具鼓搗了一番。

  弗雷拉:這是選擇了兩個就必須放棄兩個的遊戲吧我才不上當。

  地上赫然插著一支小樹枝,上面用泥土墊了個層兒,有個油布口袋鼓鼓囊囊地放在土層上頭,裡面裝滿了水和兩隻雞蛋。

  夏邇:……(拿走

  大魂:喂喂菲奧毀了兩隻兄長順走兩隻城主大人求放回啊啊啊啊啊這是珍․貴的道具!

  第二天,弗雷拉在床頭發現了兩隻紮著彩帶的、染了漂亮顏色的熟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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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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