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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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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8:2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二章 弗雷拉孤注一擲

  夜深了。

  弗雷拉又拿出了他們在咆哮冰原仰仗了一年的小帳篷,與瑪麗白兩人睡了進去。

  身側的瑪麗白經歷了那麼一場,身心俱疲,弗雷拉很快就聽到了她規律的呼吸聲和有些不安的呢喃。

  而經過了幾場惡戰的弗雷拉卻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回想著臨睡前幾人的談話。

  「這樣的條件一出,我若是個城主我也願意來分一杯羹。」亞力克挑著眉說,「最麻煩的就是那些集結起來的士兵了。」

  那天,林波兒的挑釁讓弗雷拉敏銳地嗅到了變天的氣息,因此,在稍後的舞會上,她當機立斷地與壺豚合作了一場戲,神不知鬼不覺地撿走了國王的頭髮。

  是的,這就是她所謂的後手。

  翻看精靈大智者的煉金筆記時,她在稍微靠後的書頁中翻到了許多偏僻的煉金路數。有一長著盤旋彎角、髮色火紅、族人高大勻稱且面部深邃的高等種族,芙因族,他們的祭司在歷經智慧的傳承之後獨闢蹊徑,創造出了一種詭異的煉金分支——降殺系。

  先是取得敵人身上的髮膚骨血,調和出一種試劑,使得自己能夠暫時偷取一絲一毫神祗之力;之後,結合特殊的陣法鎖定靈魂,再配合自身的精神延展,而達到封閉、控制甚至直接滅殺敵人靈魂的目的。

  降殺系的煉金術讓芙因族祭司成為了眾矢之的,所以很快地,芙因族滅亡。這份不算詳細的資料也是大智者無意間路過芙因族埋骨之地,與祭司殘魂溝通得來的。它的缺陷就是,並沒能夠給出施展降殺系煉金所需的詳細代價。書頁的末端只有一小行精靈文這樣寫著:「需要消耗自身的靈魂。封閉術需要五分之一,短期操控術需要……」

  截至到此,再無其他敘述。

  對於煉金一脈,等價交換一直就是最高的原則。

  弗雷拉原本只打了靈魂封閉術的主意。她想著付出五分之一靈魂的代價對光輝十六世施展靈魂封閉術,讓他不省人事個三四天,讓帝都好好亂一亂,也能緩解浮空城不少的壓力。

  而現在……

  浮空城的實力再怎麼莫測,也抵擋不了整個帝都的軍隊……不,邊陲之地的幾十萬大軍都未必抵擋得了,何況還有十幾個將精靈族無聲無息擺平了的禁咒大魔導。

  想要把這些貪婪的人從浮空城這塊誘人的蛋糕旁邊趕開,唯一的方法就是,給他們一塊更大的蛋糕!

  弗雷拉翻身坐了起來,在給自己和驚訝的壺豚服下解藥之後,迅速地打開了目前她能制出的最強效揮發性昏睡藥劑。

  「啾?」壺豚兩隻小爪子搭在了弗雷拉的膝蓋上,偏著腦袋不解地望著契約同伴。

  「來,送出去在亞力克和迪力面前晃一晃。」弗雷拉把小瓶子給了壺豚。

  不一會兒,就算服了解藥,也依舊有些昏昏欲睡的壺豚抓著小瓶子回來了。弗雷拉得知壺豚圓滿完成任務,便掀開帳篷走了出去,細心在周圍一圈做好了防備措施。

  「你要做什麼啾?」壺豚有些擔憂地甩了甩腦袋。

  「做一個好玩的壞事兒。」弗雷拉笑著點了點壺豚的鼻子,一副輕鬆的模樣。

  弗雷拉從空間中拿出了厚厚的精靈煉金筆記,按著目錄檢索下來,然後,直接翻去了寫著「靈魂滅殺」的那一頁。

  遠古時期的芙因族生活在相當貧瘠的地方,因此他們很難找到特別珍貴的煉金素材,這反而方便了弗雷拉。在經過幾道讓壺豚看著眼花繚亂的工序之後,弗雷拉輕鬆一口氣,放下了圓肚長頸瓶。

  瓶子裡頭,裝著正緩緩自我旋轉的深黑色藥劑。那顏色濃得極致,長久盯著,讓人有一種強烈的不詳感。

  弗雷拉沒有再理會那個瓶子。她讓壺豚幫著忙,清理出了一片不生寸草的平地,一邊迅速地配置好了另外一大瓶明紅色的藥劑。

  「阿壺真棒。」弗雷拉誇獎了自己的契約獸後,毫不留情地割開了自己的指頭,用血繪出了一個相當不小且花紋複雜的煉金陣。

  壺豚跟著弗雷拉的手指,心疼地在她鮮血劃過的地方均勻倒下明紅色的黏稠液體。

  一切,準備就緒。

  猶豫了一下,弗雷拉還是掏出臨行前角婆婆交給她的黑晶石藥瓶:「嗯,你看著辦,如果我睡得死死的,你就給我灌下這個。」

  正要轉身,弗雷拉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狠狠地拉住了。

  「不許動啾!」壺豚拿著黑晶石小瓶子,一副想要速速扔掉卻又不敢的樣子,「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啾!什麼睡得死死的啾!」

  「你在瞎擔心什麼。」弗雷拉好笑地聳了聳肩,扯掉壺豚的爪子。

  ……扯不動。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乾脆抱起長大了不少的契約獸,額頭抵著額頭:「我們得做點兒什麼,是不是阿壺?無論你在擔心什麼,結果都一定不會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我不會輕易地、傻乎乎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些話,弗雷拉是用他們之間的靈魂交流說的。

  感受到了她的真誠的壺豚被說服了。

  弗雷拉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兩根寶貴的銀白色髮絲——其實只有一根半,另外那根是斷的。她親眼看著它們從國王陛下的頭上飄落下來,現在,它們關係著浮空城的未來。

  深吸一口氣,她給了壺豚一個放心的咧嘴,隻身走進了煉金陣的中央。

  一個乾脆的仰頭,弗雷拉全數喝下了那瓶深黑色的藥劑。一時間,她被那詭異的味道嗆得說不出話來。

  弗雷拉卻不敢耽擱時機。她忍著胸腔內翻湧著的作嘔感,拔出匕首,彎下身果決地割開了自己的喉管!

  壺豚在陣外驚叫著,卻被煉金陣猛然發出的血紅色光亮擋住了不能靠近。

  弗雷拉喉間的血液噴灑而出,迅速地滴落在了放置在煉金陣中心的、光輝十六世的髮絲上。

  「薩斯……達加……薩斯達加……」弗雷拉粗糲著嗓子,艱難地反覆念著這組發音,三遍之後,她終於如壺豚所願的抹上了藥劑,止住了喉間的血。

  只是很快,她又在壺豚的尖叫聲中分別劃開了自己的左腕,右腕,左踝和右踝。

  現在,弗雷拉統共吟唱了十五遍的「薩斯達加」。

  壺豚是聽得懂這種上古語言的發音的。薩斯達加,就是「死」的意思。

  隨著這個不詳的儀式的進行,煉金陣上的光芒反而越來越暗,漸漸變成了如同弗雷拉喝進的藥劑一般的濃黑色,詭異地吸收了所有光線,彷彿一團黑霧,將弗雷拉整個包裹在了裡面。

  最終,弗雷拉在胸口摁了摁,然後反手一匕刺入!

  「……薩斯達加!」

  同時,弗雷拉猛地雙膝跪地!

  她聽到了耳邊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細語,她知道,這算是成功一半了。沒有猶豫,她拿出光明神贈予的那兩個靈魂——其中一個被她吸收了一點兒——強橫地直接往自己的腦部拍去!

  若在平常,這簡直是一個找死的做法。外來的、未被真正融合的靈魂會在軀殼中開始漫無目的的擴張。雖說這是已經被洗淨的靈魂,並不會發生惡意侵佔的事兒,但對於這種強橫的靈魂來說,本能的擴張足以撕碎弗雷拉的靈魂。

  弗雷拉乾脆閉上了眼,拿著外傷藥劑的那隻手胡亂在沾滿了血的胸口塗抹了一番,就雙手合十,指尖抵住下頜,傾身拜伏了下去。

  她的額心,剛剛好就抵在煉金陣的中心、光輝十六世的髮絲上。

  很快,剛剛被胡亂糅合進弗雷拉身體的、還不穩定的靈魂受到了強大的引力,正在緩慢卻堅定地被煉金陣抽離。

  滅殺掉一個無辜的靈魂,必須付出強大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靈魂作為代價——這就是煉金中的等價交換!

  弗雷拉已經完全進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她似乎變成了一團並不規則的能量。和她之前修理精神力、吸收靈魂時並不相同,現在,她彷彿自己回到了潘多拉學院神秘的地下,周圍是一片隱約泛著星光的暗色。

  這大概就是自己的精神世界了?弗雷拉想。這個世界並不大,稍微一望就能看到邊界,與偉大的精神創造出的那片能夠容納實物的浩瀚星海,果然是不能比較的。

  現在,在邊界處,有一個巨大的帶著寒意的黑洞,正不斷地釋放出令人難以抵抗的吸力!

  弗雷拉緊緊地向後團著,抵在最裡頭的一個角落。那外來的兩個明顯有些擠擠挨挨的靈魂正被黑洞撕扯得七零八碎,陸續地飛去那未知而不詳的另一端。

  弗雷拉再次將自己緊了緊。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將靈魂上印有一個四方圈樣、金色花紋的一角放在了最後面,最安全的位置。

  那是和壺豚的契約。

  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會主動撕掉那片靈魂。

  ——————————————————————————————————

  天亮了。天又黑了。

  獲得了一場高質量睡眠的三人在將要正午的時候感覺很好地陸續清醒了過來,迎接他們的不僅有討喜的陽光,還有急得快把自己打成死結的壺豚。

  「天啊,她想要做什麼!」聽完壺豚啾啾的簡述,瑪麗白嗖地跳了起來,幾步衝到了其實離營地並不遠的煉金陣那兒,被那團森冷的濃黑又嚇了一跳。

  「弗雷拉想殺死國王啾!」壺豚煩躁地用尾巴抽打著地面,全然不顧平時自己最珍惜的毛皮,「那是一種邪惡的,糟糕的,根本不能被稱為煉金術的詛咒!弗雷拉的靈魂會——她的靈魂會——!」

  三人想要靠近,卻與壺豚一樣感受到了阻力。這股阻力其實並沒有很強,但誰都不敢輕易突破,擔心給弗雷拉帶來什麼未知的傷害。

  同伴們就這樣圍著黑黢黢的煉金陣,乾著急地等到了天黑。

  與同伴們截然相反的是,弗雷拉現在心緒平靜,卻是真真切切地一腳踏進了死亡的疆土了。

  光明神贈予的靈魂即將被吞噬殆盡,接下來,就輪到她自己了。

  弗雷拉盯著那個貪得無厭的黑洞,在角落中努力地將自己再團緊一點,再團緊一點。

  這種行為在旁人看來一定是可笑之極的。這是一場賭局,賭的是那兩個靈魂足夠等價交換的消耗,現在的局面顯而易見——弗雷拉賭輸了。

  那個吸食靈魂的黑洞,顯然是規則的產物。以弗雷拉這種在規則面前簡直渺小得可以的實力而言,對抗規則是又吃力又不討好的蠢事。痛痛快快地挨上一刀早死早了,才是正常的選擇。

  況且,這場賭局一開始的出發點,就是一種自願的犧牲。

  而弗雷拉不一樣。她在做出自我犧牲的同時,絕不會放棄任何生還的希望。在她看來,兩者並不衝突。

  於是她努力地將自己團緊,再團緊。

  很快,最後一點兒的外來靈魂被完全吸入了黑洞之中!

  或許是因為前方的屏障完全消失,弗雷拉覺得那股吸力一下子增強了起來!

  「!!!!!!!」

  這種活生生被撕裂靈魂的劇痛!

  她的靈魂發不出聲音,否則,她的慘叫聲一定能從這裡直接傳去帝都吧!弗雷拉苦笑著,一邊卻是下意識地、狠狠地加力團起了靈魂!

  很快,她就沒有心思胡思亂想了。

  痛!到了極致的痛!

  這份強烈的折磨感甚至讓弗雷拉好幾次想要哭著喊著請求停止!

  可是,可是,說不定下一刻它就停下了呢?

  說不定再堅持一下,自己就能贏了呢!

  ……那種嚇人的痛感,實際上也只不過被吞掉了一小塊嘛。弗雷拉安慰自己。

  啊啊,吞掉大約五分之一了。

  ……三分……之一了。

  ……

  只剩下一半靈魂的弗雷拉已經開始感覺到意識的渙散。她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滿是裂口,現在籠罩她的已經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而是一種更加強勢而死寂的虛弱感。

  她將全部的意識都放在了那一小塊契約上。隱約的,她感到一絲暖意。

  阿壺一定擔心極了。

  弗雷拉檢討著自己作為契約夥伴的失職。

  再,再堅持一下,若是不行,就撕掉契約吧。

  ……再堅持一下!

  ……再……

  ……阿壺,再見。

  弗雷拉撐著最後一絲意識,用力將自己本來就殘破的靈魂緩慢卻堅定地撕開。

  「……?」

  隱約地,弗雷拉又聽到了那讓人不寒而慄的低語聲,接著,她感覺到一陣巨大的斥力朝她湧來。

  ……贏了,麼。

  不管怎樣,算是「沒有輸」吧。

  弗雷拉安心地任由自己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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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8:3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三章 聽話,立刻回去

  她無法移動,全身泛著金屬光澤的暗綠色,似乎還長著荊棘。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變成了一株植物。

  陽光很暖。她的身邊剛好有一棵闊葉大樹被一隻魯莽的魔獸撞得整個倒下,於是這幾天她能享受到難能可貴的陽光。

  她一邊伸展著自己的葉片,一邊有些期盼地望向左前方。

  那裡有一個結界,結界裡頭是一個天堂一般美好的世界,那裡生活著世界上最美的生物。

  瞧,來了。

  那海藍色的瞳孔,雪白微光的毛髮和矯健的身軀……她不禁有些自卑,她是靠著魔獸血肉餵食的、被視為邪惡下等的——

  恍惚間,她與那雙海藍色的瞳孔對上,那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瞬間,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全身冷熱不定,彷彿每一寸骨血都被潦草地砸碎糅合,再被苛刻地重新塑了起來。弗雷拉沒有呻吟痛叫,雖然眼下她全身就沒有一個舒服的地方,但這份痛比起靈魂撕裂的痛苦而言實在是弱爆了。

  而且,這種漸漸找回肉體的感覺,至少意味著她的生存。

  這樣一想,她甚至是有些貪婪地享受著這種感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疼痛,弗雷拉漸漸能感受到外界微風的清涼和陽光的灼熱。她知道自己的感知力正在逐漸恢復。

  「她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弗雷拉聽到瑪麗白憂心忡忡的聲音。

  「連那些都熬過了,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呵呵,小姑娘別擔心,我剛剛看見她好像抽了抽手指,估計不用再等很久啦。」

  第一個聲音是清澈的男中音,帶著些冷淡和矜持;第二個聲音就渾厚得多,也多了些人氣。這兩個聲音,都是弗雷拉陌生的。

  終於,弗雷拉感受著烈日照射在眼皮上的灼熱感,先是適應地轉了轉眼球,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她的契約獸第一個感應到了夥伴的甦醒。

  「啾啾,啾!」壺豚激動得只會啾啾叫。

  弗雷拉抬起手抱住了壺豚。奇怪的,她並沒有很虛弱,只是關節有些僵硬。

  「……噢,可憐的阿壺。」壺豚原本豐厚鬆軟的毛髮現在只剩下了最多三分之二!

  「弗雷拉!」前面聽到她聲音的同伴們紛紛驚喜地轉過頭來!

  瑪麗白又哭又笑地抱著弗雷拉磨蹭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要介紹一下新的同行者。

  「這是我……」迪力拉著一個看起來很有精神的中年男人。

  「阿金大叔!」弗雷拉驚呼。

  「啊啊。」迪力的父親,阿金大叔,笑眯眯地沖弗雷拉點了點頭,「你已經長得和我差不多高了。難為你還認得出來,我特地去蓄了鬍子,還配了副鏡片。」阿金大叔有些炫耀地說。

  「這是奧利耶爾。」消瘦得快成紙片人兒的、久違了的黎米尼斯也走上前來,指著身邊面無表情的同伴,「精靈一族新生代中相當優秀的治療師。」

  弗雷拉很有眼色地緊接著道了謝,不過這個名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呃,你是不是丟了一個搖籃?」

  奧利耶爾的眼神頓時冷如咆哮冰原上的堅冰。

  「怎麼樣,怎麼樣,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瑪麗白強勢插入了一人一精靈的對視,焦急著問道。

  「我覺得挺好。」這是實話,比起這個,弗雷拉更關心的是,「光輝十六世……?」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就連那個一臉淡然彷彿即將凝出神格破開虛空的精靈都不由得鄭重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弗雷拉有些不安,難道最終還是——

  「你成功了。」瑪麗白一字一句地說,「這簡直是個神跡,弗雷拉。」

  「光輝十六世確確實實,死了。」黎米尼斯看著弗雷拉的眼神第一次帶了些貨真價實的欽佩,也隱隱有些對於弗雷拉荒唐舉動的恐懼,「帝都亂成一團,所以我才能在奧利耶爾的幫助下逃出來。」

  「何止是帝都,」阿金大叔說,「整個紅方帝國都亂套了。光輝十六世的兒子們還沒到修成氣候的年紀,手上有點勢力的都在盤算趁虛而入呢。現在帝都幾乎被圍成了一個兵桶子,接下來,這桶壁只會更厚。」

  「那浮空城呢?」弗雷拉很快地問道。

  又沉默了。瑪麗白張了張嘴,還是一把把亞力克推到了前面:「你來。」

  亞力克瞪了瑪麗白一眼,才說:「不太妙。」

  弗雷拉靜靜聽著。

  「是,比起一座威名在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財富的城池,那些手握重兵的城主們覺得紅方帝國這塊蛋糕更誘人一些。因此,根據阿金大叔和奧利耶爾帶來的情報來看,集結前往浮空城的兵力比之前少了一半還多,那些傭兵的雇主也紛紛轉了目標。但祖瑪要塞的費馬爾將軍堅持按照原計劃行動,要等到正式的王命才肯聽從調遣;另外,那些從精靈聚居地趕來的,皇室豢養的禁咒大魔導們……」

  「已經開戰了。」接話的是阿金大叔,他的面色有些沉重,「你睡了將近一個星期,弗雷拉。我們現在正在祖瑪要塞的側面,之前我用了些小玩意兒,探測到了浮空城那個方向有劇烈的元素波動。」

  「失去了大量的凶獸作為屏障,費馬爾將軍的前線應該也差不多抵達浮空城腳下了。」

  傍晚,亞力克與奧利耶爾一起前去尋找食物,三個姑娘坐在剛剛升起的篝火旁邊,無言地為隨時都會到來的戰鬥進行著準備。

  迪力與阿金大叔已經離開。阿金大叔說得很坦誠,布爾村還沒有計劃要介入這場風波,他只是來帶著迪力離開的。對於二人自發留下照顧著昏睡的自己,弗雷拉表示很感激。

  而精靈們留下的理由讓她有些囧然:「殿下的信物在你這兒。殿下曾借助光明神的力量給精靈們發來訊息,讓在外遊歷的我們前往帝都救出黎米尼斯,再找到持有信物的星辰之光。」

  「……所以找到之後要怎麼樣?」弗雷拉古怪地問。

  「……」

  弗雷拉知道了,殿下沒說。

  「你不必多想。」黎米尼斯淡淡地說,「我們也只是在不惜一切地尋找拯救精靈一族的契機而已。」

  於是,精靈們便留了下來。

  眼下,弗雷拉一邊給壺豚做著皮毛護理,一邊分神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況。

  所謂因禍得福,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聽同伴們的敘述,那時煉金陣上的黑霧一瞬間消散,躺在那兒的就是一具新鮮的屍體。

  沒有呼吸,沒有體溫。

  壺豚飆著眼淚咬開了角婆婆贈予的黑晶石小瓶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強硬地把其中液體灌進了弗雷拉的胃中。之後的場景——「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瑪麗白這麼評價。

  弗雷拉全身皮膚開始詭異地起伏,似乎有什麼活物在她皮下鑽動著。然後在一瞬之間,一聲清晰的悶爆聲響起,弗雷拉的全身皮膚變成了血紅,耳孔、眼睛、鼻子和口中開始不要錢地湧出大量鮮血!

  皮下的鼓噪更加鮮明。這樣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弗雷拉周身的皮膚開始迅速地老化脫落!

  「重複了好幾遍,」瑪麗白一臉驚恐地回憶著,「我們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後面的速率漸漸放緩了,也遇上了阿金大叔和精靈……」

  ……

  弗雷拉將全身香香的壺豚放在了膝蓋上,開始護理刺鳥的匕首。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白天,在稍微進食之後,她大膽地嘗試了在戰錘訓練所那會兒,伊芙導師做出的高難度體術。除了一個十字大環讓她差點兒拉到了肌肉,其餘幾個她以前做得很勉強的動作居然可以順利地完成了!

  然而,最讓弗雷拉感到驚喜的卻不是這個。她低著頭,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瞳孔之中出現了三顆光點。

  她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就變了。

  樹叢中正巧鑽出一隻愣頭愣腦的雙鉗巨甲蟲。弗雷拉攔住了躍躍欲試想要撲上去的壺豚,精神力無聲無息地籠罩了過去。

  雙鉗巨甲蟲的腦部,有一團藍色的光暈。那光暈中,有一個微小的紅色光點。

  弗雷拉自如地調動著精神力凝成一線,猛地朝那個紅點穿刺過去!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

  「啾?」壺豚稀奇地瞧著突然軟趴趴地倒了下去一動不動的巨甲蟲,跳過去撥了撥,「死了啾?」

  弗雷拉望著剛剛消散的靈魂,笑著招呼契約夥伴:「剛洗完毛,別調皮。」

  甦醒之後的她並沒有感覺到靈魂的缺失。更加詭異的是她精神力的翻倍增長——幾乎等於她好好吸收了一個光明神的贈予。

  現在不是仔細探尋其中奧秘的時候,她相信,制出那神奇藥劑的導師會主動給她一個答案。

  現在,她需要讓自己隨時處於最佳狀態,為浮空城而戰。

  ————————————————————————————————————

  四日之後,邊陲之地外沿。

  「走。」弗雷拉拔出匕首甩乾血跡,小聲招呼著瑪麗白和亞力克。

  他們原本並不想與祖瑪要塞的幾十萬大軍發生衝突,於是他們特意花費了一些時間從側面行進。然而敏銳的要塞軍還是發現了什麼,竟然陸續派出偵察小隊在這一帶來回巡邏。

  最開始大家都主張避開就好。但隨著偵察隊數量的增多,在植被稀疏的邊陲之地隱匿起來變成了越來越大的難題。這種時刻隱藏氣息與痕跡、畏手畏腳的方式顯然極大地阻礙了他們的前進速度!

  浮空城的三人都心急火燎——弗雷拉某天攀上了一顆勉強算大的樹木,憑著自己的好視力,借助煉金工具朝浮空城方向望了望。

  一片硝煙。

  其實這舉動沒有太大的必要性。這幾天來,他們已經數次感覺到了地面的微微震顫,精靈們也紛紛表示元素們正在不安地躁動著。

  於是一行人在合計之後,下了決定——殺!

  這決定或許有些魯莽,他們因此付出了吸引更多兵力的代價。但同時,他們的行進速度也確實猛地增快了。

  「按照時間推算,先頭部隊和那些禁咒大魔導一批,應該已經在前頭打起來了。我們現在和中軍的速度差不多。」弗雷拉正分析著,不料抬頭一看:「啊啊,瑪麗白親愛的!」

  弗雷拉趕忙飛身上前從後邊托住了瑪麗白:「不能往那兒靠,方向……對,是這個方向,要不你就得摔下去了。」為了提防要塞軍,他們夜宿的時候甚至不敢點燃篝火,只是儘量找到樹木健壯些的地方,一人分配一棵靠著講究。這讓弗雷拉莫名有些懷念起和刺鳥在大樹上肆無忌憚撒丫子奔跑的逃亡生涯。

  「我們要加快速度。」亞力克指出。

  沒有人表示異議。

  「那麼,我們下半夜就啟程吧。」弗雷拉做了決定,「阿壺睡了一整個白天,守夜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好的啾!」

  弗雷拉剛找好了一個舒適的位子躺下,就聽見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弗雷拉。」

  「……夏邇!夏邇!浮空城現在——」

  「回去。」夏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甚至莫名有些斷斷續續,「我知道你在邊陲之地,現在立刻回去……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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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壺的小tip:奧利耶爾的搖籃曾被擺放在穆特男爵家的入戶走廊,啾,嘻嘻嘻嘻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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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8:5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四章 奇跡之城的隕落

  「這不可能!你怎麼了夏邇?」弗雷拉的手指在樹幹中摳出了幾個凹陷,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怎麼樣?浮空城呢?還有哥哥角婆婆丁奇夫婦他們……」

  「夏邇?夏邇你在聽嗎?」

  「……」

  弗雷拉有些頹然地閉上眼。

  聯絡再次中斷。

  她心中焦急的巨獸正在歇斯底里地翻騰,她覺得自己的胸腔被煮開了。

  連著好幾個長長的深呼吸,她通過契約的聯繫安撫了壺豚,讓它不要驚醒同伴們。

  她恨不得讓壺豚施展空間能力,將她一人瞬間傳送至浮空城下!

  但她知道,越是在這種情況下,就越是要步步為營。

  昔日的邊陲之地外部荒涼,中心的植被卻相當是茂盛,那些巨大的蒼天古樹囂張地生長著,給千千萬萬的魔獸提供了極好的住所。現在,邊陲之地樹木稀疏,在月色下竟然顯得有些森寒。大塊大塊的土地裸露出了它們鐵紅色的肌膚,偶爾還能見到魔獸曾經生活過的洞穴,它們正毫無遮蔽、毫無隱私地敞開著,彰顯著獸潮中尚未修復的創傷。

  在紅月的照耀下,弗雷拉一行極快地朝著浮空城前進。

  越是往裡,越是荒涼。在浮空城上下努力之下稍微恢復了一點兒的植被現在又遭到了來自人類軍隊的傾軋。

  弗雷拉突然眉頭一皺,回身背靠大樹,擺出防禦姿態。

  怎麼了?同伴們很快也紛紛做出了反應,在一段時間並無異樣之後,瑪麗白打著手勢詢問弗雷拉。

  弗雷拉搖了搖頭,示意大家繼續向前。但她心中卻愈發警惕起來。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弗雷拉感到後頸上微微發涼。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生物已經遊移在他們旁邊,甚至有一次連瑪麗白都有所察覺,但就算她用了天眼的能力,也完全察覺不到對方的蹤跡!

  這對於習慣了天眼能力的弗雷拉而言,確實有一種帶著恐慌的挫敗感。

  然而在現在的狀況下,浮空城的危急讓他們都無心去仔細探究這個問題。

  又是兩天過去,在白天視野比較好的時候,弗雷拉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浮空城上空的戰況。

  「最近似乎總是你最先醒來,弗雷拉。」休整的時候,瑪麗白關心地指出。

  弗雷拉有些哭笑不得。自從她驚天動地做了那麼一場之後,瑪麗白在她的身體問題上就顯得特別敏感而脆弱,常常根據一些細枝末節,捕風捉影地憂心起她的身體狀況。

  亞力克也一樣。他雖然不說,但總是有意無意地搶走一些原本分配給弗雷拉的活計。

  弗雷拉真誠地解釋道:「真的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最近經常做夢,夢完了人也就醒了。」

  「做了什麼夢?」瑪麗白感興趣地問,「這是我的業務範圍。」

  「不太記得了。」弗雷拉搖搖頭,「似乎是我變成了一株植物……」

  還有海藍色的瞳孔和刺眼的電光。

  「變成植物?」瑪麗白飛快地掏出一本印滿粉紫色愛心的小本子,刷刷地翻閱起來,「這預示著你渴望暖陽一般的愛情……誒誒你別亂——壺豚你也鬧!」

  「啾,啾。」壺豚抓起瑪麗白的頭髮梢不屈不撓地掃著她的臉,與亞力克配合得天衣無縫。

  亞力克劈手奪過小本子,不屑地瞧著封皮上「預知小魔女,甜蜜預知你的夢」的標簽:「占星術不是從這些精神毒物當中發家的。沒收。」

  「喂喂其實你是想收藏回去躲在被窩裡頭慢慢看吧?」

  弗雷拉撲哧笑出聲,起身對一邊靜靜旁觀著的精靈點了個頭:「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不知是否是滅族危機在即,精靈們已經沒有了原先那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模樣。雖然他們依舊驕傲地昂著脖子,揚著微尖的下巴。

  接住跟上的壺豚,弗雷拉往西北方向走了許久,直到用天眼也不能看清同伴們的身影了,才閃到一棵樹後停住腳步。

  「我知道你跟著我。」弗雷拉站定,無所事事地給壺豚順著毛,「不樂意出來見個面麼?」

  沒有回答。

  這場面安靜得有些滑稽。

  弗雷拉卻沒有任何的不自在,依舊微微提著聲音說:「不樂意出來也關係。跟著我們這麼幾天,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至少你沒有過惡念——還請這麼一直善良下去,否則,嘿。」

  又站了一會兒,弗雷拉才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她又突然停下來,警覺地轉頭望向樹後的那一塊陰影!

  「……怎麼了啾?」

  「不,沒什麼。」

  弗雷拉捏了捏壺豚的尾巴,搖頭轉身。

  —————————————————————————————————————

  他們距離浮空城已經很近了。在一片開闊的棕紅色土地上,遠處的拼殺被最大程度地凸顯了出來。弗雷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浮空城附島的瀑布變成了渾濁的血紅色。

  他們遭遇的地面部隊也越來越多。但以他們如今的實力,這些零散的人類軍隊已經不能對他們造成正經的威脅,他們現在要思考的是如何盡可能地在這樣的環境中保持前進的速度,以及節省自己的物資——弗雷拉甚至沒怎麼敢動用煉金術,通常是體術加匕首解決。

  然而現在,他們正舉步維艱。

  「再往前的話要動真格的喲,年輕人。」費馬爾將軍將手中的厚背大刀用力貫在了地上。

  清晨明紅色的日光被無數長槍和刀劍的冷厲拒之門外,這麼一來一回竟然讓人覺得刺眼。

  費馬爾將軍帶著他訓練有素的要塞部隊,出其不意地將弗雷拉一行團團地圍住。費馬爾將軍親自上陣,牢牢地堵在了他們去往浮空城的方向上。

  「真榮幸。」弗雷拉上前一步,認認真真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或許您已經忘記我了……」

  「不,我記得你,被佐羅那傢伙押來的小姑娘。」費馬爾將軍朝弗雷拉揮了揮手,「老子的記性不差。看樣子你是被浮空城給救了?挺好命的。也變厲害了許多,把不少小兵蛋子……嘿,好吧老子不計較這個,戰場上能者得勝。」

  「是的,抱歉。」弗雷拉回答,「所以我必須向前,將軍大人。」

  「這不可以。」費馬爾將軍毫無餘地地回絕了,「在進攻的途中放任敵方的援軍抵達,這是個可笑的行為。」

  「浮空城與您並沒有過衝突與宿怨。」弗雷拉還在試圖說服這個曾經給過他們公平對待的將軍——雖然這份公平也是建立在許許多多桎梏的前提之上,「您並沒有針對它的理由。」

  「嘿,小姑娘總是容易被情感這種東西衝昏頭腦。」費馬爾將軍誇張地咧了咧嘴,「軍人只服從命令。」

  「光輝十六世已經死了,王座的爭奪依舊撲朔迷離。您所忠於的命令究竟是誰的呢!」弗雷拉尖銳地質問。

  「不是誰的。」費馬爾將軍將口中的煙頭呸地一聲吐到了地上,用力踩滅:「老子是個軍人!老子忠於的是國家!」

  「……」

  弗雷拉再無話可說。

  這種真正具有血性的軍人,才是戰場上最為難纏的對象!

  「所以,年輕人,不要再前進了。我只收到命令協助攻打浮空城,並不會對浮空城中的任何人進行追殺。」費馬爾將軍耐性相當好地又說了一遍。

  「抱歉,將軍。」

  弗雷拉再次回絕。這麼說算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頓時氣氛緊張起來,雙方都開始全面戒備。

  「……」費馬爾將軍揉了揉鼻頭,「現在的年輕人總是……!!!」

  「放下武器,士兵們。或者,放下你們將軍的性命。」

  「……」弗雷拉看著自費馬爾將軍腳下陰影中詭異鑽出的人影,看著那團黑色的人影飛快地將匕首抵上了費馬爾將軍的喉管,看著陰影從那隻拿著匕首的手臂上緩緩褪下。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只覺得喉嚨和眼睛都乾澀得難受,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刺鳥……

  原來是你麼,刺鳥!

  不少士兵開始猶豫著放下了武器。

  費馬爾將軍顯然被激怒了:「放!放個屁!誰敢扔下武器我就砸爆他的腦袋瓜子!軍令全都不記得了麼蠢貨!!!」

  被這麼吼了一嗓子,士兵們又重新抓起了武器,只是還在猶豫地衡量著將軍這邊的情勢。

  「看什麼看!」費馬爾將軍吼道,「給我往前衝,穩穩地拿著你們劍!大幾百個人被六個人逼退,你們是想踩爛我這張臉麼!」

  說罷,他居然不顧抵在喉間的匕首,猛然掙了開來!

  刺鳥絲毫沒有手軟。他反應極快地將手臂收緊,卻沒有很好地估算到將軍狂暴之下的力氣。

  費馬爾將軍付出了重傷的代價掙脫了。他的右頸側被狠狠地劃開,鮮血噴湧而出,卻似乎好運地避開了喉管。不知刺鳥在匕首上做了什麼手腳,那被劃開的大塊皮肉如死物一般沉沉地往下翻卷著,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頭。

  瞬息之間,情勢又偏向了軍隊這一方!

  「看什麼看,給我衝!」費馬爾將軍下令!

  「不,不要啊將軍!停手!!!快停手!!!」

  眾人順著這聲帶著哭腔的求救聲望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刺鳥已經消失在了原地,此時,他再次出現在一名文官打扮的人的身後,他的手中依舊握著抵在那人喉間的匕首!

  這就是傳說中陰影位面的力量麼……弗雷拉驚歎著。

  「沒聽見麼?」刺鳥扯開嘴角,「你們的副官說停手呢。」

  刺鳥譏誚地掃過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兵們,望著費馬爾將軍挑了挑眉:「好久不見,將軍大人。你真令人敬佩——但顯然,你的品德沒能如你所願地照耀整個要塞。」

  「放下,快!都放下武器!」那副官抖得厲害,也不顧將軍望向這裡的嚴苛眼神。弗雷拉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刺鳥在後面撐著,那人應該已經站不住了。

  身為將軍,費馬爾可以對自己的性命做主,卻不能夠妄自決斷皇室派遣下來的督軍副官的性命!

  「還不快走!」刺鳥沖弗雷拉吼道。

  ……刺鳥,刺鳥!

  憑藉他一路上讓她領教的那種神乎其神的、以陰影為依託的隱藏手段,他如果只是想要逃生,應該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弗雷拉深深地看了刺鳥一眼,毅然轉身突圍!

  後有追兵,而前方就是目的地。一行人被迫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精靈奧利耶爾雖然還是板著一張臉,卻主動給隊友們加上了舒緩魔法來緩解肌肉的疲勞;黎米尼斯也在每個人的腳下和身周施放了風輕咒語。

  這樣的趕路,最吃力的就是瑪麗白了。然而她卻拒絕了弗雷拉提供的藥劑,只是認真收了起來:「我暫時還用不上它們,我還能行。」

  前進,前進!

  正飽受創傷的、日思夜想的家鄉就在眼前!

  到了後來,眾人幾乎都死死盯著浮空城,全靠身體本能避開地勢的凹凸與橫躺的殘枝,偶爾被劃傷也是全然不覺。

  他們已經身處最中心的戰場!禁咒大魔導對戰時的力量好幾次都險些波及到弗雷拉一行。直到額頭上被擦破的傷口中流下了干擾視線的血液,弗雷拉才不耐地抬手將它們一把擦去,腳下卻絲毫不停。

  「轟——!!!!」

  震耳欲聾,一蓬污濁的塵土同時升起。

  又一個附島!

  是長時間的奔跑和眼前的場景讓弗雷拉的心臟猛然揪痛!

  刀背大叔,那些連綿的山脈,碧藍的湖水和安逸的羊群……

  弗雷拉已經能夠辨認出很多師長,他們有些正漂浮在浮空城周圍的上空,與那些披著酒紅色兜帽的、來自皇室的禁咒大魔導生死搏鬥;有些則無畏地面對著要塞軍犀利的先頭部隊,以一當十決不後退。

  她看到了平時說話總是帶著嬌嗔尾音的芬裡爾女士付出一隻手臂的代價將敵人打下了地面;她看到了蛋餅樓至今不知名的卷鬍子樓管滿不在乎地從肩膀處拔出貫穿身體的長槍,彷彿沒事一般揮舞著巨戟;她甚至看到了菲奧,他臉上滿是猖狂而嗜血的神色,卻在兩個酒紅色兜帽的夾攻之下傷痕累累!

  甚至還有——

  「瑪爾多卡校長!」弗雷拉驚呼一聲,亞力克卻比她更快上一步,猛地向前躥去幾步,接住了從空中摔落下來的瑪爾多卡。

  「天哪,校長先生,天哪……」瑪麗白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昔日裡總是喜歡穿著緊身襯衣和鮮豔開襟斗篷的瑪爾多卡校長,總是精神奕奕、並熱愛夥同學生反抗校規和管事先生的瑪爾多卡校長,如今像是一個讓每個孩子都厭棄的破舊布娃娃,又髒,又支離破碎。

  他的腰部幾乎斷了,只剩一些皮肉心驚膽戰地黏連著。

  他艱難地掀了掀眼皮子,紅潤的臉色灰敗極了:「啊啊……讓可愛的學生們看到這麼丟臉的一幕,真不甘心。」

  大量的鮮血就像不要錢的水一樣,從他口中沒有止境地湧出。

  「校長先生!您別再說了!」瑪麗白嗚咽了出來。

  「嫌老頭子煩?呵呵,呵……」瑪爾多卡校長已經開始痙攣,他的喉嚨不聽使喚地不斷發出雜音。他抬了抬小臂,示意學生們靠近。弗雷拉抓著他的手附耳過去。

  「告,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瑪爾多卡校長愉快地說,鮮血卻不停地滴落在弗雷拉的肩頭,「把我扔上去,扔上去……扔到那些沒品位的酒紅帽子身邊。」

  「有驚喜喲。」

  ……

  隨著一聲爆響,圍攻芬裡爾女士的其中一個酒紅色身影大聲慘叫著落下,他身旁的同伴也大聲咒駡著向後退去,芬裡爾女士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大笑一聲用她僅剩的一隻手揮舞著法杖逼上前。

  「弗雷拉!」瑪麗白一聲驚呼。

  弗雷拉卻罔顧同伴的叫喊,避過周圍的刀光劍影,隻身衝向那個掉落在地的酒紅色身影。

  她猛地將塗滿了腐蝕油膏的匕首插進那人的腦殼,滿意地看到淡藍色的靈魂不甘心地漸漸消散。

  弗雷拉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她正與瑪麗白一起懵懂地站在真理的殿堂,仰望著校長大人,卻見他因為憋不出新生致詞而耍賴一般地提前敲響了上課的鐘聲。

  校長先生,您簡直棒極了。驚喜很有趣。

  弗雷拉垂下眼,遮去了眼中三個光點和滿滿的水汽。

  「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瑪麗白歇斯底里的哭喊,弗雷拉一驚之下翛然抬起頭!

  「!!!!!」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巨大的、紫黑色的光團撞擊到了浮空城的主體上!那詭異的光團並沒有消散,反而如同真正的實物一般,與浮空城角力抗衡著。

  「不,不會的……」弗雷拉下意識喃喃著,有些踉蹌地朝前走了兩步。

  城池周圍的決戰似乎在一瞬間都停了下來,眾人紛紛扭頭望向浮空城主體與紫黑色光團的僵持,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事實上,這種僵持並沒有持續多久。

  紫黑色的光團顯然蘊含了極其強大的魔力,在它朝浮空城內擠壓的過程中,空氣與大地都在輕微地顫抖。弗雷拉和精靈們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的狂躁。

  很快,浮空城外圍的金色環島光界啪地一聲破碎了。

  「不,求求你……」弗雷拉低喃著,不顧壺豚的反對,腳下猛地發力朝前趕去!

  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湊上前並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此時,她下意識地只想要靠近一點,更近一點!

  碎裂聲接二連三。浮空城的城壁上蔓延出了猙獰的裂痕。

  那紫黑色的光球似乎是一個蓄力,對浮空城做出了最後一擊!

  最後,最致命的一擊!

  「不——!!!!!!!!!!!」

  浮空城,轟然隕落!

  此時,正是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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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9:0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五章 廢墟中的大救援

  弗雷拉聽到了芬裡爾女士帶著滿滿仇恨的尖叫聲,和菲奧獸一般的怒吼。

  「衝,衝啊!裡面有稀世的財寶!」

  不知是誰用力喊了這麼一聲,原本只是在遠處觀望著的一群傭兵開始飛快地朝這裡逼近。就連被浮空城的防守力量打得有些悚然的要塞軍們,也彷彿重新擁有了力氣。

  「去搶!搶到的都是自己的嘞!」

  弗雷拉有些放空地看向那堆新鮮而巨大的廢墟,任由先頭部隊從她身邊飛速掠過。

  浮空城……怎麼會……

  然而,廢墟之中逐漸響亮的哭喊聲卻猛地將她的神智扯回!

  「裡面有人,有浮空城的住民啾!」壺豚急急地抓了抓弗雷拉的頭髮。

  「我也聽到了。」弗雷拉點頭,回身沖趕上來的夥伴們喊著,「去救人!」

  亞力克一個嘹亮的長嘯,在廢墟上空低低盤旋著的幾隻巨翅翁便聽話地飛了過來。它們仍然警惕地望著壺豚的方向,並且有些焦躁不安地刨著爪子,但卻十分乖順地任瑪麗白和亞力克爬了上去。

  黎米尼斯主動地選擇了一隻。奧利耶爾正在猶豫,從廢墟之中卻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喊。於是他與黎米尼斯跨上了同一隻巨翅翁的脊背。

  「弗雷拉?」

  「地面的交給我。」話音剛落,弗雷拉已經消失在碎瓦礫之後了。

  浮空城原有的三個階面和泥土一起,狼狽不堪地堆疊在了一起,像是被淘氣孩子弄壞的玩具。弗雷拉偶爾能從露出一角的特色屋頂中辨認出熟悉的店鋪門廳,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揪了起來一般。

  隨著弗雷拉在廢墟中極快地穿梭,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了廢墟。他們的眼中都閃著貪婪的光,只想急急地搶在別人前面發現更值錢的財物,因此暫時沒有發生械鬥。

  弗雷拉奢侈地將精神力一下子完全鋪開,瞳孔中的三個光點也不曾泯滅過。很快,她驚喜地發現了許多聚集起來的生魂,並且距離她並不遠。

  「嘿,這兒有粉紅色的漂亮小娘們兒!夥計們快——呃——嘎——!」一個獨眼傭兵剛剛欣喜地喊出了半句話,就被俐落地貫穿了脖子!

  「別怕,」弗雷拉沒有貿然跳進他們遮蔽的洞穴,她讓壺豚警戒著,一邊友好地攤開手:「我是潘多拉學院角婆婆的學生——」

  「弗雷拉!」一個姑娘從側面的角落中站了起來。

  「路亞!」弗雷拉驚訝地瞧著這個在她剛來浮空城時,同雙胞胎妹妹一起用心照顧了她許久的獸人姑娘,「你們……」

  對浮空城之前的部署安排簡直一無所知的弗雷拉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詢問。

  好在路亞順順地將話頭接了下去:「我們還沒來得及撤離——放心,我們是最後一批了。」她看到弗雷拉緊皺的眉頭急忙補充道。

  「這裡都是戰鬥力不錯的、自願留下來的居民。」妹妹蘇亞也從人群後方擠了上來,「原本我們在中午就該離開了,可接應的人一直沒有出現……但願他們千萬平安!」

  同蘇亞的話音一樣,弗雷拉在留守的人們臉上完全沒有看到一絲抱怨,反而是滿滿的掛念和憂心。

  這種熟悉的氛圍讓她微暖。

  「剛才我似乎聽到小孩子的哭聲?是還有其他孩子在廢墟裡麼?」弗雷拉問。

  「不是的,」一名少婦有些歉疚地走了上來,她長得十分好看,懷中還抱著一個討喜的、正在吮吸著糖果的嬰孩:「剛剛他被嚇到了。真是抱歉。」

  弗雷拉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按著她肩膀、手臂外側的羽化程度和後背的大翅膀來看,她應該是一名純血的塞壬,可是——

  「塔寧姐姐是個變異塞壬。」路亞主動解釋道,「一年多前,我們的飲用水中奇怪地出現了迷障。當時大家都沒有發覺,直到迷障加重,許多住民開始出現不良反應。但令人驚訝的是這討厭的迷障居然能讓極少數的女性塞壬發生變異!變異塞壬們雖然令人遺憾地失去了戰鬥力,她們的歌喉將永遠只限於被欣賞,但她們奇跡般地獲得了幸運女神的眷顧!」

  「聽起來很玄乎是不是?」蘇亞看來和那名叫做塔寧的塞壬十分熟悉,她大大咧咧地搭上了對方的肩膀,一隻手還不聽話地逗弄著小塞壬,「但這是真的。她們的運氣簡直好到逆天,在千人大廣場玩樂透球,隨隨便便就能搬走特等獎。那次那個主辦的小鬍子商人當場就哭了出來。」

  「所以後來大家都不允許變異塞壬參加這類的活動了,」蘇亞笑笑,「但是我們現在需要她們——她們簡直就是幸運女神的使者。每一批遷徙部隊中都有這麼一個迷人的粉紅女神。」

  「應當讓塔寧姐姐跟著前面的部隊先離開的……」弗雷拉有些心疼地望向小寶寶。剛才她大致掃了一眼,這裡還剩下大約一百五十個居民,她看到了冶金鋪子的掌櫃大叔,常常在第二階面維持治安的小分隊,還有好幾個眼熟的、估計是早了好些年畢業的學長學姐們。果然如同路亞所說,留下的都是有著較強戰鬥力的住民。

  「這是我主動申請的。」塔寧接過話頭溫婉地說,「變異塞壬中,只有我一個成年了。剩下的全是小不點兒們,最大的剛剛到我的腰這麼高呢。」

  原來是這樣。弗雷拉看向塔寧的目光中帶上了點兒敬重:「那麼現在呢?你們和先頭部隊聯繫上了麼?」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弗雷拉又問:「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正北。」路亞說得很確定,「之前已經有考慮到遭遇突發事件的狀況,說是如果脫隊了就想方設法往正北走。」

  弗雷拉想了想,試探地徵詢道:「我和瑪麗白亞力克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兩名精靈。他們現在一共有四隻巨翅翁,稍微擠擠還是能坐下的。」

  住民們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同意了。

  「拖後腿的感覺糟透了,」蘇亞攤手,玩笑似地說,「快讓我趕上去好歹幫點兒忙。」

  於是弗雷拉將戒指卸給了壺豚,讓有靈魂關聯的契約夥伴代替她聯繫瑪麗白他們,自己則與路亞蘇亞和幾個自告奮勇的住民一起,跳到了隱蔽處之外。

  清場行動開始了。

  浮空城眾雖然都盡力維持著積極的態度,但這份積極當中,「仇恨」的分量占了多少,現在就可見一斑。

  這附近正在奮力刨著財物填進包裹的士兵和傭兵們很快便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代價。他們還應該慶倖,死亡的痛苦並不太多,浮空城眾下手總是乾脆俐落。

  很快,上空傳來了巨翅翁的鳴叫。弗雷拉一邊警惕著周遭的情況,一邊與路亞等人一起引導著住民們登上巨翅翁的脊背。瑪麗白與亞力克也跳了下來幫忙。

  當第一隻巨翅翁起飛的時候,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帝國一方的注意。越來越多的士兵們明顯有組織地朝這裡湧來,令弗雷拉感到些微不安的是,她似乎望見了印著佐羅家族族徽的巨大戰旗。

  「快!風暴城的軍隊來了!」

  眾人一邊麻利地紛紛登上巨翅翁,一邊擔心地瞧著遠去的同伴。他們預料之中地遭到了攻擊,所幸強度似乎並沒有很大——真正的強者都被浮空城的守衛力量拖著呢——在一陣並不算很激烈的對攻之後,他們似乎是安全地向北飛遠了。

  這邊的人員轉移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為了不惹惱巨翅翁,弗雷拉只好委屈壺豚先躲進空間裡。她來回跑動著,給登上巨翅翁脊背的住民們分發著一些常用的解毒、外傷、生血藥劑。

  餘下的三隻巨翅翁都顯然有些不堪重負——他們的臨陣經驗還是不足,分配得不夠妥當,已經飛遠的第一隻巨翅翁上應該還可以載上幾個人的。亞力克看著大家都上去了,與瑪麗白一個對視,當機立斷地將身邊的路亞拋上了其中一隻巨翅翁,不等他們反映,又是一聲尖嘯!

  三隻巨翅翁同時起飛!它們龐大的翅膀掀起的旋風反而適時地幫助弗雷拉一行卷開了密集起來的箭雨。

  兩名精靈跟著巨翅翁遠去了。弗雷拉責備地看著同伴們,卻得到瑪麗白的一個白眼:「就許你做英雄,不讓我們也跟著出出風頭麼?」

  現在,又只剩下他們三個了。

  弗雷拉有些憂心地望向佐羅家族的戰旗:「你不能……」

  「囉嗦。」瑪麗白壓根不肯扭頭,她飛快地打斷了弗雷拉的話,「瞧,菲奧還在那兒呢。」

  「這是一個極佳的實踐與觀摩機會。」亞力克一臉認真地補充。

  弗雷拉無奈地看著同伴們,聳了聳肩正準備說話,突然臉色一變,將瑪麗百猛地朝旁邊撲開!

  這陣熟悉又隱隱讓人覺得噁心的水系元素波動……

  「林波兒!」弗雷拉用拇指拭過被碎石弄得髒兮兮還帶著幾個血口子的側臉,瞟了眼正顫抖著消彌、卻依舊傳來可怕吸力的深藍色光球,抬頭看向林波兒。

  林波兒不知何時到的戰場。似乎每一次見她,她都變得更漂亮了。此時她正穿著嶄新端莊的祭司袍,手持比自身還要高的華麗權杖,如同女神降臨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地面的螻蟻。

  螻蟻笑了笑,朝她比了個中指。

  「……」

  「!」

  弗雷拉險險從兩個深藍色光球的縫隙間絲毫不差地將手臂穿過——萬一高了一分或是低了一分,從此她買衣服的時候就能多一個好理由討價還價了。

  看著周圍毫無規律頻繁出現的深藍色光球,弗雷拉一邊謹慎應對著,一邊在躲閃的同時一把將瑪麗白推向亞力克那裡:「你們走!」

  林波兒在這種並不恰當的時候高調現身,應該就只是為了她這個姐姐來的。

  「一個都別想走。」林波兒玩味地看著三人,隨意朝後方擺了擺手。

  不知何時,佐羅家族的大旗已經逼近了這裡。領頭的四人,除了一個紅臉大漢看著陌生,其他幾個居然都是老朋友了,福克斯․佐羅,肖恩,還有……

  最右邊那人身形略瘦卻挺拔,及肩的黑髮從他高高的額頭掛下,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極了。這會兒他騎在火焰巨狼身上,穿著一身銀閃閃的盔甲,與騎著六尾黑水貂的福克斯․佐羅站在一起,十分顯眼。

  瑪麗白腳下很不自在地挪了兩步,這裡碎石遍佈,她就像是從未拿起過武器的普通姑娘一樣,被一塊碎石絆住了腿,狼狽地一個踉蹌。

  「圍住他們。」林波兒乾脆放出一隻雲朵模樣的魔獸,優雅地斜靠了上去,口中漫不經心地下令,「是時候下去陪伴你的浮空城了,弗雷拉。你得明白,有些人,比如我和你,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完完全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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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9:1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六章 林波兒絕殺之招

  弗雷拉無暇理會擺明著打算暫時袖手看戲的林波兒,她正警惕地觀察著眼前這支軍隊的動靜。

  出乎意料的,佐羅家的士兵們並沒有任何的行動。領頭的三人也只是沉默著,並未發話。

  「……」受到預料之外冷遇的林波兒顯然愣了一會兒,回過神時臉上難看至極:「你們是什麼意思,佐羅先生,鉑金先生?」

  「我們只是來尋寶的,祭司閣下。您的提議,恐怕我們無力遵從。」在福克斯發話之前,杜蘭開口了,他朝林波兒還算恭敬地行了個禮,說出的話卻不那麼好聽。

  被搶了話頭的福克斯望了一眼杜蘭,倒是沒有說什麼。

  「這不是提議,鉑金先生。」林波兒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這是命令。」

  「舒臘爾家的女眷想要命令佐羅家的軍隊麼,」還是杜蘭接的話,他甚至揶揄地拍了拍福克斯的肩膀,「你的豔遇總是多到讓我嫉妒,我的朋友。」

  「這是皇室的命令!」林波兒厲聲道,「狂妄的你們,眼中已經沒有了帝國和水神殿的存在了是嗎!」

  「帝國?皇室?」福克斯終於開了口,他冷笑著,眼睛眯了起來,「下命令的皇室已經不在了,不是麼?還是說……舒臘爾家已經準備好要坐上那把純金的交椅了?」

  不等林波兒回答,杜蘭接口說道:「真是抱歉,鉑金家一向就是光明女神最忠實的信徒。我們並沒有準備發展第二種信仰。」

  林波兒刀刺一般的目光終於從弗雷拉身上轉了開來,她居高臨下地面向佐羅大軍一方,強大的法師場隨著她的怒氣毫不掩飾地向外釋放。她眯起眼,輕聲問道:「佐羅家是意圖與舒臘爾家從此分道揚鑣麼。」

  福克斯陰沉地笑了,帶著一絲傲慢與不以為然:「讓你產生這樣的誤解絕對不是我們的本意,林波兒……小姐。」他乾脆捨去了敬稱,似乎不經意地把玩著手中的懷錶,隨即拿起朝林波兒一晃,「我倒是真想代表本家與舒臘爾一家交換一些看法,有一段時間沒見到舒臘爾叔叔了,我想當想念他。只可惜,這裡似乎沒有舒臘爾家的代表——啊啊,我是說,真正的代表。」

  福克斯也同樣放緩了語速,他陰冷如蛇的嗓音在說到最後半句時,微微提高了一些。

  「佐羅家的全權信物。」亞力克盯著福克斯手中把玩的懷錶,低聲喃喃,「那麼下一任佐羅親王就是這傢伙了麼……」

  弗雷拉雖然不太瞭解帝都各大家族之間的牽牽絆絆,但佐羅和舒臘爾兩族親王的名號,卻是如雷貫耳的。與佐羅一家蟄居風暴城,將這片區域的商業命脈牢牢掌握的鋒芒畢露不同,舒臘爾一家自從被改封到南域日出群島後,一直低調地深居簡出,只是將領地治理得無功無過,連帝都的大型宴會都反覆推辭,不再派人出席。這樣幾十年下來,外界也就漸漸不再關注他們,除了知道舒臘爾家人丁稀薄,似乎只有一個長子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消息。

  因此,當年舒臘爾家主動出面將天才少女林波兒認為養女、舒臘爾夫人親自前往帝都一事,才如此地讓林波兒風光無限。

  但是顯然,林波兒並沒能夠持有舒臘爾家的全權信物。其實這也正常:舒臘爾家畢竟還有一個長子。按照紅方帝國的規矩,一個大家就算子息全斷,也極少有放給女眷繼承的前例。

  林波兒過分急功近利了。在現在這樣混亂的帝國局勢下,面對僅排皇室之後的佐羅大家,抬出舒臘爾家的名號讓對方有所忌憚,其實是個聰明的做法。但她絕對沒有想到眼前的福克斯․佐羅已經坐定了下一任親王之位!

  對方輕蔑的暗示她聽懂了——一介養女,沒有資格代表舒臘爾家與未來的佐羅親王對話!

  林波兒惱恨地繃緊了下巴。她知道異人團想要天眼的力量,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會輕易擊殺弗雷拉,因此她在和那些禁咒大魔導們通了氣後,只是和祀奉她的神職人員低調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權杖半秘密地離開了帝都。她對費馬爾將軍有所耳聞,知道除非皇室再次下令,他是絕對不會追擊浮空城餘民的。現在,佐羅家軍隊又明擺著阻攔——

  就在這時候,福克斯又開口說了一句:「衝突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林波兒小姐。我們只是來尋寶的。」

  說完,他陰冷的眼神在弗雷拉身上一掃而過。

  如果能夠,弗雷拉此時一定是將頭髮都豎起來戒備的。但這在林波兒眼中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那女人總是那麼的好運,一直以來什麼都不做,就能輕易搶走父親和兄長的關愛。現在,現在又……

  不對,她的父親是舒臘爾親王大人!那個平庸的佝僂老頭兒只是一隻沒剩下多少天能活的螻蟻!

  林波兒握緊了冰涼卻蘊含著強大力量的水神權杖,她來回掃視著自己左右兩方,氣極而笑,姣好的臉竟然扭曲得有些可怖:「好,很好。弗雷拉,你夠能耐。」

  原本還是想將弗雷拉送去異人團,好好享受那比地獄更加瘋狂的場所的……果然,果然!只有弗雷拉真正死了,她林波兒才能安下心來!

  「?」弗雷拉一頭霧水。

  當初在家裡時就是這樣,林波兒總是有莫名其妙並且源源不斷的原因對她突然敵意高漲。弗雷拉自認不算是真正的良善好姑娘,腸子裡頭彎繞還是比較多的。就算這樣,她也時常弄不清楚林波兒的思維。

  在她看來,局勢雖然複雜卻十分明朗。異人團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想要得到天眼的力量,這渴望應該是相當強烈的,就算弗雷拉已經如此高齡,他們仍舊不惜損兵折將地招攬。佐羅家這邊同樣出於不知名的原因,和當年的安卡梅洛斯一樣,想要天眼那對眼珠子,對於她本人是死是活沒有多大興趣。而林波兒,就是徹徹底底地想要置她於死地了。

  弗雷拉原本看著福克斯杜蘭這邊和林波兒起了爭執,是相當高興的。這爭執起得越大,他們逃生的希望也就越大。可現在……

  林波兒自然不會理會弗雷拉心中的盤算。她收起那雲朵狀的魔獸,矜持地翹著小指,優雅地拎出一個花紋繁複的長頸小瓶子。弗雷拉眼尖,看見上面刻畫著的像是一隻長了一排眼睛的獸類,但不等她仔細看,林波兒已經將瓶口的木塞拔掉,一仰頭喝乾了裡頭的液體。

  在林波兒拔開軟木塞到對嘴喝掉的間隙中,弗雷拉的腦子狠狠地不舒服了一下。她用餘光掃了下身旁的兩個同伴和對面的佐羅大軍,似乎沒有人有異樣的反應。

  但這種噁心又帶點兒熟悉的感覺……

  「林波兒你瘋了!」弗雷拉抬著瑪麗白的手臂猛地跳起,怒視著正瘋狂朝周圍釋放深藍色空間球的林波兒,「你想要導致時空序亂嗎!」

  林波兒笑了起來:「你真滑稽。你心疼這堆破爛,我可不心疼;你會在時空序亂中丟了性命,我卻一定能安安全全。這兒會被牽連到的,在我看來全是該死之人。我有什麼可瘋的?」說著,她嬌笑著往佐羅家那兒瞧了一眼,眼神陰婺至極。

  弗雷拉嘖了一聲。喝下那瓶藥劑之後,林波兒放出的這些詭異的、以水元素規則為依憑的空間球過於密集,已經有許多靠得太近的空間球開始相互作用。雖然也有少部分是互相抵消了的,但大多數是相互吞噬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更大的空間球。

  喝下了藥劑的林波兒彷彿有用不完的元素力。佐羅大軍那兒似乎有些騷動,但被福克斯攔下了——福克斯也樂意看到其他兩方先鬥起來。

  周遭的空間明顯開始不穩了起來。三人想要分頭逃開,卻被林波兒搶先一步放出了更多的空間球。等到三人和福克斯杜蘭都意識到不妙的時候,林波兒已經將三人牢牢圍在了密集的空間球中!

  林波兒放出的空間球雖然密集,其實並不很大,起碼比起之前她放出的那些半人大的空間球要小得多。但它們經過不斷的相互吞噬融合,漸漸地就要形成一個藍黑色的大桶,將三人困死在中間。

  從他們發現不妙到現在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這大桶上方的出路已經將將容不下一個人通過了!

  外面喧鬧一片。有林波兒漸遠的笑聲,有福克斯的怒吼和命令聲,也有杜蘭的呼喊。

  他在叫著瑪麗白的名字。這聲音在一眾喧囂當中並不起眼,卻在此處三人的心中放大。

  耽誤不起了。弗雷拉只有時間輕歎一聲,將壺豚從肩膀上抱下,認真地看著它已經帶上抗拒的小眼睛:「阿壺,快,帶他們走。」

  五年前,弗雷拉和刺鳥曾經依託壺豚的空間傳送術從祖瑪要塞逃出。這些年壺豚長進不少,傳送的距離變長了,反噬作用也明顯減輕。但自始至終,它能夠傳送的只有兩個人。

  「不要啾!」

  「你想都不要想!」

  「說什麼胡話!」

  這話一出,就遭到了所有同伴的強烈反彈。弗雷拉並不去爭辯,她彷彿瑪麗白和亞力克都不存在一般,只是認真地壺豚說著,語速極快:「沒時間了,阿壺。往北傳送,然後我再用契約讓你回來。」

  壺豚還要說什麼,卻見弗雷拉一個錯步避開蔓延過來的空間洞:「阿壺!」

  壺豚一下子愣了。它豎著後頸的毛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弗雷拉,回身不顧瑪麗白與亞力克的抗議,突然張大了嘴。

  這是弗雷拉第一次看見壺豚傳送別人。壺豚的嘴詭異地張到了不可思議的大小,將略微掙扎的瑪麗白與亞力克一下子包裹了進去,然後在合上的一瞬間,壺豚也彷彿散在空氣中一般消失不見。

  弗雷拉略微安心地舒了口氣,才開始戒備地望著不斷朝她蔓延過來的空間球。

  現在,這裡的站位還是寬裕的,可以足足站下十幾個身材中等的人,但高處已經完全被深藍色覆蓋。如此密集的、違反常理的空間洞必然導致整個空間不穩。弗雷拉已經看到在空間洞的邊緣開始突然塌陷,雖然幅度很小,但這是個不怎麼好的先兆。

  弗雷拉只能謹慎地站在最安全的中間,意思意思在周圍放置了幾個防禦性煉金製品。她在等著壺豚回來。

  之前她曾經取笑過壺豚的傳送方式。一人一獸唧唧喳喳說了一會兒,她才知道原來壺豚所謂的空間瞬移和傳送陣或是夏邇的魔法並不一樣,它只是憑藉著出身折回村穿梭空間的天賦,帶著被傳送者在空間中抄近道罷了。

  因此,就算壺豚只帶著兩人繞出這塊紛亂的戰場就立即返回,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弗雷拉別無他法,只能安心等著。她撇了撇嘴角——最近似乎總是在與有著強大吸力的玩意兒抗衡。

  空間塌陷明顯地加快了。弗雷拉並不驚訝,這是她一早預料到的情況,她只能寄望儘快與正在空間旅行的契約獸取得聯繫。

  上頭不斷有細小的空間碎片掉下,偶爾沾到了弗雷拉的衣角,那處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啃了一口一樣,整個消失不見。弗雷拉有些凝重地瞧了瞧上方,機警地躲避著。

  ——以這種危險玩意兒為食的阿壺真是個凶獸。

  弗雷拉周圍的空間越來越小!

  有一塊長條形空間碎片毫無預兆地從半高處掉落,擦著弗雷拉的靴邊。弗雷拉只覺得小腿處一涼,那小跟靴子的靴筒帶著一小層皮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弗雷拉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阿壺,阿壺!

  「幾呀——!!!」

  「哢。」

  一陣令人骨頭縫子發酸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緊接著的是金屬斷裂聲。弗雷拉顫顫巍巍地站在一地空間碎片中,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將手中匕首淩厲地甩了上去。

  「喲,一點兒都不友好。」

  夕陽的紅光灑進一度黑暗的空間,弗雷拉抬頭,上面那人毫不可惜地將因切開空間球而斷成兩截的狹長金屬刀哐當一下扔在地上,一手熟練地把玩著弗雷拉剛剛扔上去的匕首。

  他浮在半空,低頭避過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羽箭,朝弗雷拉招了招手:「上來吧,捨己為人的英雄姑娘。」

  弗雷拉咧開了嘴。她努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好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一點兒。

  那人的一頭灰紅頭髮變成了和菲奧一樣的,偏灰的銀白色。但不管頂著什麼顏色的毛,刺鳥依舊是刺鳥。

  弗雷拉蹬起,朝他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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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9:32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七章 謹遵勇士之名

  雙手交握的一剎那,弗雷拉猛地一緊,卻沒能拉動刺鳥分毫。心急之下她胡亂伸手去擋,卻被刺鳥輕易握住。

  「……誒!」

  射向刺鳥後背的大量羽箭紛紛在距離刺鳥大約一掌寬的時候被反向彈開。

  「瞎操心。就只許你變強麼。」刺鳥扯著嘴角,依稀能看見他尖尖的虎牙,「抓緊了,這裡不是個講話的好地方——!!!」

  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元素波動時,弗雷拉的瞳孔中瞬間閃起兩個光點,因兩隻手都被刺鳥抓著,她只好扭身猛然踢開那支外表上看著與尋常箭支一樣,實際上卻包含著暴烈元素波動的箭支!

  以雙手為支點,弗雷拉腿上使出的力氣相當大。那箭支卻險險地就在二人周身爆炸了,元素的狂躁進一步加重了空間序亂。

  然而朝他們飛來的箭雨卻沒有停止。刺鳥突然揚手,一股大力從交握的手中傳來,將弗雷拉拋向正上方。弗雷拉順從地借著這股力向上提身,閃著兩點星光的瞳孔看見了兩支包裹著魔法的箭支從她方才的位子上劃過。

  一切不過是在瞬息之間!

  前空翻的弗雷拉正處在頭朝下的一刻。她的視線恰好與刺鳥對上,雙方的眼神都有些複雜,有思念,有重逢的欣喜,有一別五年的重新審視,還有……

  弗雷拉餘光望見福克斯手中巨大的深青色彎背弓已經拉滿,下一刻,三支長短不一的箭支呼嘯著離弦而出!

  這三支箭看著就不是普通的貨色!它們在空中詭異地分開,各自從一個刁鑽的角度速度極快地朝兩人飛來。

  弗雷拉瞳孔緊縮!這速度,太快了!甚至讓她都有些難以用肉眼捕捉!

  刺鳥沉著地揮開直直朝他喉管射來的短小箭支,弗雷拉也在半空中靈活地擊開了稍長一些的箭支。趁此間隙,刺鳥攬著弗雷拉就要往地上飛去——弗雷拉沒有掌握滯空的技巧,在空中戰鬥對她而言十分不利。

  然而就在二人斜身向下的那一瞬,原本以為鐵定能避過的、最長的那支利箭突然就偏了一個方向,直直朝兩人射來!

  魔法導向箭!

  魔法導向箭的成本極其高昂。除了原材料價格不菲、箭支不能反覆使用之外,這種箭支的製作不像將魔法封存在箭身那樣簡單,可以由學徒買來卷軸直接完成。這種箭支的製作需要法師親手完成,然而並沒有多少法師願意紆降尊貴給別人製作武器。因此在那些小畫本中神乎其神的射手漸漸消失,大多轉成了瑪麗白那樣的弩手,而弓箭也漸漸變成了軍隊的廉價制式武器。

  兩人都疏忽了。他們都低估了佐羅這個姓氏之下,一個親王大家的實力!

  「三支都是導向箭!」弗雷拉出聲提醒,在拋出元素力護盾卷軸,擋去擾人箭雨的同時,精准地將手掌張開繃緊,手背貼在刺鳥的脖頸下方,在與冰涼的箭頭接觸的一瞬迅速合上掌心,以指縫緊緊夾住粗短的箭身!

  掌心被貫穿的劇痛預料之中地傳來。不等弗雷拉咬牙,她就被刺鳥用力互換了個方向,耳邊同時傳來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響。

  與此同時,弗雷拉清晰地望見了刺鳥腳下不遠處的大塊空間塌陷!

  「閃開!」隨著刺鳥的大喝,弗雷拉被一股大力拋了出去。倉促間回身,她看見刺鳥機敏地將三隻導引箭都引向了空間裂縫,卻在向旁邊閃身退開的一瞬間,腳下正正好踩進了接連塌陷的空間洞中!

  空間洞顯然不會放過這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刺鳥及時攀住了前方凸起的碎石塊,下肢卻依舊被不斷吞噬著。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五年前一身血紅的刺鳥……

  弗雷拉眼角通紅,她硬生生在半空中將肉體的柔韌度和爆發力勉強提升到了極致,用最快的速度撲到了那塊凸起的巨大碎石上,死死地拉住刺鳥的手,將他往上拔著。

  「那把刀,那把刀呢!」

  「嗯?」刺鳥的眼神中原先有著一絲灰敗,但在弗雷拉撲過來後,他又恢復了滿不在乎的神情,嘴角也重新勾了起來,「斷了,沒用的。那種東西能重複使用的話就太逆天了。」

  「……」弗雷拉不說話。

  她的頭髮有些散亂,鬢角那兒有幾絲頭髮沾了汗水,濕噠噠、彎彎繞繞地貼在側臉上。她垂著眼,只是奮力卻徒勞地抓著刺鳥的手臂向上提拉著。

  刺鳥也不再接話。他望著弗雷拉有些出神。

  刺鳥自身攀住碎石的力量再加上弗雷拉的,倒是暫時能夠抵抗自空間洞中傳來的吸力。但空間洞的恐怖遠遠不止如此,它的邊緣正不斷地發生著大大小小的空間坍塌,漸漸地,它蔓延過了刺鳥的膝蓋。

  直到一支沒被屏障擋住的流箭擦著弗雷拉的脖頸劃過,在她耳後留下了淺淺一道血痕,刺鳥才猛然驚醒。

  這一下,他有些欣喜地聽到了巨翅翁的鳴叫。

  「弗雷拉,他們來了。」

  不必刺鳥提醒。浮空城的援軍來得很快,他們一部分主動迎上了地面的佐羅大軍,福克斯也暫時被一人纏住,無暇再分神再圖謀弗雷拉的天眼;另一部分則是迎上了空中的那些禁咒強者,將受了傷的同伴們替換下來,由後方的巨翅翁接走。

  他們是來接應,進行最後一波轉移的。

  「放手。」他輕聲說。

  崩碎的空間已經蔓延到刺鳥的腰部了。弗雷拉這兒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令人恐懼的吸力。

  「放手。」刺鳥又說了一次。這回,他猝不及防地鬆開扒住碎石的雙手,猛然擊向弗雷拉被貫穿的左手掌心。

  弗雷拉吃痛,雖然她極力保持著力道,但依舊被刺鳥掙開了!

  空間洞即將蔓延到刺鳥的胸口。

  「刺鳥!」弗雷拉雙手並用,死死地抓住刺鳥的一隻手,猛然對上刺鳥的眼睛。她的眼眶已經通紅,裡面竟然有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恨意!

  「你,你敢,你要是再敢……!」

  刺鳥一愣,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笑開了:「擺這張臉做什麼,真難看。來,放手。」

  弗雷拉倔強地盯著他,手上又加大了一分力氣。

  濃郁的、來自弗雷拉的血腥味讓刺鳥的眼睛逐漸變得通紅。他有些暴躁地嘗試掙脫,弗雷拉卻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二人後方,來自浮空城的援軍正在有計劃地行動著。他們並不戀戰,邊打邊退,這反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此處兩人所處的地方竟然平靜得不像個戰場。

  刺鳥也知道掙扎無用。此時,空間洞已經將要漫過他的肩膀,他明顯地看到弗雷拉腳下也有些不穩。

  他的眼神暗了暗,微不可查地咂了下舌頭。

  「真可惜,我可是喜歡極了這個臂環的。」他遺憾地看了看被握住的那隻手,眼神在小臂處的黑銀色臂環那兒流連了一會兒,才隱晦地瞟了瞟那雙昭示著主人決心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他微微前傾了脖子,舔舐著順著他手臂流下的,弗雷拉的血液,眼神晦澀不明。緊接著,他飛快地抬起另一隻手,手中牢牢握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卻在弗雷拉身邊待了五年的匕首。

  手,起,匕,落!

  弗雷拉愣愣地瞧著自己手中的半截斷肢。

  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開始痙攣,喉嚨乾涸地聳動著,卻遲遲發不出聲音來。

  刺鳥將匕首反著拋向弗雷拉腳下,隨即虛虛地扒著碎石:「拿好這個,抱著那噁心的手做什麼。」

  弗雷拉尖叫一聲,不顧周圍的空間正在加速塌陷,猛地朝刺鳥撲了過去!

  「門西勒!」刺鳥一聲怒吼!

  弗雷拉感覺腰肢一輕,就被飛快地帶上了半空。她聞到了來自兄長的、熟悉的味道。

  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刺鳥最後那一晃眼的臉。他斜斜扯著嘴角,對她說:「別哭,笨蛋。」

  刺鳥已經不見了。那極惡的空間洞正在吞噬著那塊碎石。

  那上面是一灘紅,刺眼極了。

  就在剛才,刺鳥還活生生地站在那兒,站在那兒……

  弗雷拉捧著那截斷肢,渾渾噩噩地將沾滿血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尚有餘溫的斷肢上,一截冰冷讓她重重抖了一下。

  她有些清醒過來,定定地望著那個臂環。隨即,她將它解了下來,手中俐落地亮起一蓬煉金火,不顧高溫的灼傷,只是一味灼燒著那個臂環。

  很快,它開始變得通紅。弗雷拉木然地持起臂環,將表面通紅的紋樣對著自己的左上臂直直摁去!

  在皮肉燒焦的香味中,弗雷拉聽到背後兄長的一聲歎息。手臂上被硬生生灼燒的皮肉正不遺餘力地傳遞著一股劇痛,然而這劇痛卻給她帶來了一種異樣的安心與滿足。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笑得沒臉沒皮,一個箭步就衝上來表示與她神交已久,被黑著臉的哥哥攔下了。

  之後她和哥哥加入了他那個名字很威風的傭兵團,隨著他進行了第一次傭兵任務,就是那次任務,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再然後,是在小酒館中的重逢,是兩個月默契的搭檔,是危難時候的不離不棄,還有在邊陲之地的絕境時,奮不顧身的相救。

  就算是在重生為假面的那天,他將自己甩出門外,也終究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她這些年見縫插針地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她終於知道了對於新生假面而言,要忍住這股嗜血的欲望是有多麼的鑽心蝕骨!

  五年,整整五年……

  他們抗爭了那麼多,為什麼卻還是一個相仿到可怖的結局!

  「這是弗雷拉,門西勒,這一定是弗雷拉!說來我們神交已久……」

  「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就是應該去勾搭勾搭小夥子嘛,你看你眼前的這個怎麼樣?」

  「嘿,別看我這樣,我的祖先們可是真正的勇士。」

  「要記住,刺鳥大人是一名勇․士․喲。」

  刺鳥一直是她埋在最深處的心結。然而最後,換來的依舊只是一句——

  「別哭,笨蛋。」

  弗雷拉的眼淚終於決堤!

  浮空城廢墟上的空間開始大面積序亂。加上援軍的壓陣,下方那些貪婪的、進入廢墟之內搶掠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驚恐的尖叫聲,隨即被收割走了性命。

  弗雷拉被門西勒帶在空中飛行著,看著下方,只覺得一股漫天的仇恨感猛然湧了上來。

  她鬆手,任由刺鳥的殘肢丟進下方正張大了嘴的空間洞中。

  「你的匕首。」門西勒低聲開口,聲音中也明顯壓抑著情緒。他從後方將匕首遞給了弗雷拉。

  弗雷拉沒有順手去接,而是大力地抓上了那片鋒利。

  痛。

  只是割破掌心,就這樣疼痛。

  刺鳥,你難道不痛嗎。

  勇士也是會痛的吧?

  刺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門西勒一驚,正要將弗雷拉翻轉過來看看她的情況,卻被下方近乎地獄現場一般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給吸引了過去。

  靈魂……攻擊麼。

  這種完全不可能做到的覆蓋面和精准度,太可怕了!

  門西勒的瞳孔緊了緊,下意識地提高了防備。隨後,他才注意到了這些攻擊都來自於身前的,自家「妹妹」。

  身為存在了很長時間的英靈,生前又攜帶著來自龍族的強橫血液,見多識廣的門西勒依舊不能夠完全接受眼前這種一面倒的生命收割方式!

  弗雷拉的精神瞬間暴漲,直接覆蓋了下方所有的浮空城廢墟!

  貪婪的入侵者,全是貪婪的入侵者。

  他們可笑地想要排除異己,無恥地想要將他人的財富據為己有。他們破壞了一個這麼美好的地方,使得多少人無家可歸,又使得多少人失去了重要的存在!

  該死。

  他們該死。

  既然刺鳥都死了,這些醜陋的靈魂憑什麼能夠活著!

  他們該為自己的貪婪和殘忍付出最大的代價!

  弗雷拉的眼眶已經乾涸,半空的烈風吹過,使她依舊留著淚痕的臉感到了疼痛。

  然而她只是著魔了一般,死死地盯著下方,催動著自己異樣飽足的精神力割裂著下方尋寶者的靈魂!

  她的步調並不瘋狂,甚至是冷靜而有序的。她仔細地檢索著下方的廢墟,在那些靈魂淒厲的慘嚎聲中毫不留情地將它們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地盡數割開!

  門西勒一邊觀察著戰場的情況,一邊靜默地攬著弗雷拉停滯在了半空中。

  很快,浮空城的廢墟中一片死寂,不再有任何生靈。

  弗雷拉雙眼渙散,眼光卻是篤定無比地投向了福克斯․佐羅一邊。

  她的精神力如同暴虐的巨獸,飛快地朝福克斯撲去!

  ……

  「弗雷拉?」門西勒低聲喊著對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不禁再次望向刺鳥被吞噬的那塊地方——現在已經成為了一片黑色的序亂空間。

  他眯著眼望向廢墟之外。

  佐羅家的那位後人,就算靈魂沒有徹底消散,從此也該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廢人了。

  門西勒收回目光,托起懷中已經失去意識的身軀,煽動翅膀朝後方接應的巨翅翁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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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9:4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八章 向東北峽谷遷徙

  弗雷拉是在一陣輕微的晃動中掙扎地睜開眼睛的。她的契約獸第一時間感應到了夥伴的甦醒,在她腦中歡欣地留下了一句「相隔稍遠馬上過來」。

  弗雷拉仰躺在結實的格紋織布墊子上,她的身邊還有幾個受傷程度不同的傷員。其中有一個一隻大腿齊根而斷的大叔看起來醒來了挺久,他對上弗雷拉的目光,朝她和藹地笑了笑,繼續低頭擦拭著他的佩刀。

  織布墊子下方有幾個韌性很好的架子交錯支撐著,兩頭被綁在了幾隻陸行鳥的背上。有六隻一組的,有八隻一組的,陸行鳥們聰慧地照著相同的步調奔跑著,讓躺在上面的傷員只感到輕微而舒適的搖晃,而沒有太大震動。

  然而它們自己卻糟蹋了一身平時最為寶貴的羽毛——這是一塊泥濘的濕地,陸行鳥的肚腹距離地面雖然還有一定距離,但飛濺的泥點已經在它們身上遍地開花,更不必說它們平時保養得鋥亮的彎指甲裡頭堵了滿滿的泥。

  一定很不舒服吧。

  弗雷拉這樣想著,卻在回頭間見到右後方拉著織布的紅尾巴。紅尾巴見到弗雷拉醒了,噌地一下豎起了頭頂上鮮豔的三支羽毛,顯得非常愉快。

  弗雷拉正要抬手朝紅尾巴揮揮,卻見壺豚不知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踩著人家的腦袋直直地往她懷裡撲。

  「弗雷拉,弗雷拉啾。」

  不需要再說什麼了。經歷過了這麼多,壺豚也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撒嬌的契約獸了。它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弗雷拉一番,確認自己的夥伴無恙之後,親昵地抓著弗雷拉的領口,將自己的濕漉漉鼻子往她鼻尖上蹭了蹭:「我和瑪麗白在後方幫著做一些雜事,亞力克在前方開路啾。我們都很好,你沒事,啾,真的太好了。」

  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弗雷拉在心裡說著,順了順小傢伙的毛。

  壺豚扭了扭,將腦袋埋進弗雷拉的頸窩,半天才說了一句對不起。

  弗雷拉失笑,正要擠兌它兩句,卻見它急急地舉著自己的小爪子發誓一般保證道:「我會努力變得更可靠的啾!全力全力地努力啾!」

  「……嗯。我們一起。」

  弗雷拉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搓動著左臂上凹凸不平的那塊皮膚。那是一個鳥的半身骨,做出了一個展翅欲飛的模樣。

  這塊應該是情況穩定的傷員專區。除了面目陌生的賞金獵人們護衛在他們身邊之外,這裡只有少量的治療師在。在取得了一個長著一字眉的瘦小治療師不甘不願的首肯之後,弗雷拉挽起褲管,在仔細塗抹好濕地防護藥劑後,跳下織布踩到了沼澤中。

  「我都有把這些分給大家,啾。不過它們不太夠用。」壺豚甩著小尾巴勾著弗雷拉的手腕,啾啾地邀著功。

  「你棒極了。」弗雷拉誠心地誇獎著,同時安慰道,「我剛才注意了一下,這塊濕地的物資很豐足——」她看到壺豚閃閃的小眼神兒,及時伸出兩隻手指捏住了它的嘴巴:「我現在感覺很好,一點兒事都沒有,真的。」

  壺豚帶著弗雷拉找到了瑪麗白。瑪麗白默默地給了好友一個擁抱。

  弗雷拉還在這裡看到了路亞蘇亞姐妹,粉紅塞壬塔寧,同班的麗姬,精靈奧利耶爾,以及許許多多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

  大家都沒有了在浮空城時的整潔。要麼就是亂糟糟著頭髮,要麼就是髒兮兮著衣服,就連看著最像樣的精靈奧利耶爾,臉頰上也有來不及拭去的灰塵。但大家的眼神都是從未有過的明亮與堅定。

  「弗雷拉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麗姬率先開口,絲毫不客氣地一把將壺豚抓過去搖晃:「你個吝嗇鬼,快把那些藥劑交出來。」

  依照壺豚現在的速度,哪裡可能掙不脫這種程度的擒拿!但它只是佯裝氣憤地抓抓撓撓,顯然是已經和麗姬混得熟了。

  瑪麗白見弗雷拉一臉疑惑的表情,開口解釋道:「這裡是邊陲之地北區,再過去就是傳說中的無爭帝國了。據說在東北處有一個狹長的山谷,裡面藏有挺大的宜居空間,是某個族群的遺址。我們正打算去那兒瞧瞧。戰力比較強的要麼在周圍護衛,要麼在前方開路,我們這些被淘汰下來的小雜魚就只好負責一些後方工作啦。」

  說是這麼說,但瑪麗白顯然對於現在這份工作有著極高的熱情。她詳細地向弗雷拉嘮叨了一通,大致就是負責照料重傷員們(「可以近距離接觸不少從前只能聽說的大人物呢!」),組織物資的收集與發放(「你絕對想不到我們搬走了多少好料!」),還有撫慰那些經歷了這樣慘變的幼小孩童們(「他們懂事極了。」)。現在距離那場慘變也就過去了幾天,完善而有序的後勤體系尚未建成,但浮空城的人均實力擺在那裡,目前倒是完全沒出過大差錯。

  「你的煉金社團起的作用可不小。那些社員雖然在技術上差你一大截,這些日子也是真真切切地緩解了藥物緊缺的壓力。」路亞笑著補充,「雖然我覺得依你的戰力該去護衛隊那兒,但我們一定會死死咬住不放人的——你要去看看你的社員們麼?我覺得那兒是現在最需要你的地方。」

  「雖然前來騷擾的傭兵一直沒斷過,但我們的護衛隊可不是吃素的。」蘇亞沖弗雷拉眨了眨眼,「在大隊中間可以不需防備,這裡很安全。」

  於是弗雷拉順著壺豚的指引,登上了一隻巨翅翁的脊背——當然,壺豚悶悶不樂地在巨翅翁警戒的鳴叫聲中與弗雷拉短暫地離別。

  巨翅翁在遷徙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創傷,有好幾隻徹底犧牲了,還有不少受了重傷。剩餘的巨翅翁大多在幫忙搭載著重要的物資,只有少數幾隻被騰出來,搭建了臨時的小帳篷安放那些重傷的勇者。在此情況下,煉金社居然單獨分配到了一隻巨翅翁,足以體現此時各種藥劑的緊缺已經浮空城的重視。

  煉金社的成員們顯然預先得知了弗雷拉甦醒的消息。當弗雷拉踏上巨翅翁的脊背時,就見到她的社員們紛紛鑽出了帳篷,他們同瑪麗白等人一樣,衣服髒兮兮的,髮梢還有不少燒焦的痕跡,精神頭卻十分好。他們朝弗雷拉歡呼著,有些人手中還拿著藥劑管和處理了一半的煉金材料。

  其中一個打著兩邊麻花辮子的紅髮姑娘從人群中衝出,一把抱住了弗雷拉:「謝謝,謝謝你救了父親!如果不是你找到了他,他或許就要被那些可怕的空間洞……」

  她抬頭看見弗雷拉有些茫然的神情,連忙補充道:「他在最後撤離的那批人當中。」

  「這並不是我的功勞。」弗雷拉澄清道,「喚來巨翅翁的是亞力克,也是大家一起組織著撤離的……」

  弗雷拉沒能說下去。周圍的人都用一臉「你不用辯解了我們都知道」的神情望著她,讓她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百口莫辯。

  ……為什麼會有一種深深被冤枉了的感覺。

  來不及理會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弗雷拉掏出一路上順手搜集的、或許會有用的煉金材料,帶著社員們走進了帳篷。

  然而煉製過程並沒有像她想像中的順利。為了在這種非常時期保持聯絡,角婆婆不知用什麼東西造出了大約巴掌大的、活靈活現的棒槌頭蜥蜴,給比較重要的聯絡點都發了一隻,用來傳遞消息。

  現在,煉金帳篷裡頭的棒槌頭蜥蜴再一次發出了沙啞刺耳的尖叫聲。

  弗雷拉默默地蓄力朝蜥蜴腦袋一拳砸下,看著那猛然張開的嘴和彈出的四叉鮮紅的舌頭,不是很情願地扯了一下後者。

  「弗雷拉!這會兒往你那方向湧去了不少人,他們說要瞻仰一下弄死光輝十六世的奇跡少女!」蜥蜴口中傳來了瑪麗白幸災樂禍的聲音,「自求多福吧。」

  弗雷拉手中一用力,將所有的大瓣石蒜都搗進了坩堝,頓時,應該變成清澈透明狀的外傷藥劑發出一聲爆響,呈現出一種波紋狀的、詭異的亮紫紅色。

  「沒關係。」在社員們驚悚複雜的目光中,弗雷拉揚起一個殺氣滿滿的微笑,「可以繼續製作麻痹效果的爆彈。」

  眾人紛紛進入緘默狀態。

  弗雷拉掃視過去,一字一句地帶著笑音問道:「是誰透露出去的,嗯?」

  不久前,社員當中有個消息特別靈通的、長著雀斑臉的灰狼族小夥子先是代自己的表兄感謝了弗雷拉對最後一批撤離人員的幫助,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弗雷拉求證了光輝十六世的死因。

  這事在弗雷拉看來雖然完全不值得宣揚,但眼下也真的沒什麼好瞞的。秉著激發眾人的信心與煉金熱情的原則,弗雷拉簡略地描述了一下這個上古的煉金術,為了不讓社員們去盲目模仿,她還著重強調了其苛刻的要求——這是一個先付出代價再進行交換的煉金術,如果自己的靈魂被率先耗盡,得到的結果就是對方安然無恙,而自身魂飛魄散。

  結果,這事情就在短短的半個下午時間,長了翅膀一樣地傳開了。之前蜥蜴已經尖叫了十幾聲,主題都是有人想要上來瞻仰一下這弄死了國王的牛逼姑娘。

  面對弗雷拉的質問,社員們紛紛報以無辜的眼神。正在僵持著,棒槌頭蜥蜴又撒歡地尖叫了起來。

  「……」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完全陷到桌子裡頭去的棒槌頭蜥蜴。

  ——角婆婆的手藝真結實。

  弗雷拉將四叉舌頭猛地一扯。

  「弗雷拉,來最前面的巨翅翁,馬上。」

  菲奧的聲音!

  眾社員也愣了愣,有幾個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焦慮而沉默地低下了頭。

  弗雷拉只覺得周圍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就沒落了下去。她也知道此時發問是白白浪費時間,有什麼事情不如自己去看。

  她俐落地從草環墊子上起身,交代了兩句經由臨時搭建的收放式軟梯往頭一隻巨翅翁那兒去。

  一種強烈的不安慢慢從她心底浮現了上來。

  是的,回想過去幾天,她看到了芬裡爾女士,瑪爾多卡校長,看到了菲奧,兄長門西勒,與瑪麗白等人成功會合,也聽聞了亞力克,角婆婆和斯普蘭多的消息。

  唯獨,沒有夏邇!

  城主!夏邇是城主!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還繼續著之前的隱瞞。

  弗雷拉匆匆趕往頭一隻巨翅翁,與幾個熟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直直往上面唯一的、長條形巨大帳篷走去。

  「弗雷拉。」菲奧回身,「恭喜甦醒。那麼,這裡有一個糟糕的消息。」

  菲奧看起來居然有些憔悴。

  他開口道:「夏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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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39:5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九章 絕境上開出的花

  門西勒恰好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狀,他冷冷地掃了菲奧一眼:「沒文化就別說話。」

  弗雷拉:「……」

  「到底是怎麼回事?」弗雷拉來回看著緊跟在門西勒之後走來的斯普蘭多,「夏邇他——」

  「那個傻瓜,獨自引走了五個禁咒大魔導。」菲奧勾勾手指,一個帝王蛙模樣的透綠色椅子就吭哧吭哧諂媚著奔到了他的屁股下。他將自己陷在椅子裡,掩不住眉目間的疲倦:「那五個禁咒大魔導沒再回來,他也一副死人的模樣挺屍在那兒。」

  「到底——」弗雷拉忍不住開口,面對菲奧此時依舊刺耳的說話方式,她覺得有些冒火氣。

  門西勒摁住弗雷拉的肩膀,示意斯普蘭多來解釋。

  斯普蘭多朝弗雷拉點點頭:「你大概聽說了,浮空城開始組織轉移,是在再次發現水中的迷障之後。隨後夏邇秘密去了一趟帝都,重複偽裝試探或是真身求談,帝都那方卻始終遮遮掩掩,雙方沒有取得任何共識。於是我們知道,在對付完精靈族之後,他們的下一個矛頭就是浮空城了,或許還有借此機會將獸人與塞壬共同牽連進去的意思。」

  「我們首先需要保住火與金,那是整個浮空城的經濟命脈。因為在這塊上菲奧早有準備,因此進行得相當順利。然而全城搬遷是一個極大的動作,這是萬不得已的後招,不到最後一步,沒有人樂意拋棄這座傾注了所有人心血的城池。而且,一旦我們開始大規模搬遷,必然引得帝都提前開始行動。」

  「只是,我們還是低估了紅方帝國排異的決心。」斯普蘭多苦笑著摁了摁眉心,「我們也低估了他們所掌握的力量——整整十九位禁咒大魔導!我記得就在十年之前,皇室只不過擁有七位禁咒大魔導罷了,其中還有一位年邁得很。這事情雖然蹊蹺,但卻是真真實實地擺在眼前。再加上光輝十六世那種極具煽動性的命令……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應對現在這種強度削弱大半的敵對力量,我們依舊算不上從容。」

  「弗雷拉,你幾乎等於救了我們所有人。」

  不僅是斯普蘭多,就連菲奧看向弗雷拉的眼神也與從前大不一樣。

  可是弗雷拉絲毫沒有心情享受自己收穫的讚譽:「夏邇——」

  「夏邇以一己之力引開了五個禁咒大魔導,還有不少戰力強大的法師。你或許不曾聽說過,夢魘保留了獨角獸直視靈魂的能力,卻也同樣擁有獨角獸的致命弱點——他們的靈魂實在是太小了。一個普通人類的靈魂甚至都比他們的大上數倍。當我們找到他時,他除了一身外傷,更是遭受到了極度卑劣的靈魂嘲諷。」

  「我真不明白那傢伙是怎麼撐著將敵人全殲的。」菲奧插嘴。

  「靈魂嘲諷?」弗雷拉不理會菲奧,皺著眉問道。

  「嗯,一種相當邪惡的法術,能將敵人心中最陰暗的記憶添加改造,再將其靈魂鎖閉在記憶的空間中。只有和特定神祗簽訂了契約的法師才能夠使用。與你的靈魂滅殺術並不相同,這個魔法幾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只有一點——它僅僅針對比自身小的靈魂。」

  弗雷拉聯想到了夏邇在使用真理的路引與她聯絡時,總是不一會兒就顯現出來的疲倦感。

  「這個魔法已經很久不再出現過了。數百年前,這個位面的幾大神祗曾經共同進行了對那位神祗的滅殺,但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成功。」門西勒提了一句。

  「現在夏邇正沉睡在他的記憶之中。」斯普蘭多一向平和的眼中有著難得的焦慮,「門西勒本身作為一種特殊的靈魂體,依舊無法深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中。我們期望著在你身上能發生奇跡——」

  他指了指弗雷拉的右耳:「你是他唯一主動留下過靈魂牽絆的人。」

  菲奧的意思是讓弗雷拉這就去準備準備,試試看能否進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但門西勒卻攔住了弗雷拉跟上的腳步:「這太危險。況且弗雷拉需要參加物資的籌備。」

  弗雷拉如今的煉金術並不比角婆婆差到哪兒去,確切來說應該是兩人各有所長。角婆婆的煉金雖然重於藥劑這一塊,但她研究的卻不是什麼尋常的回復類或是防禦類藥劑,她比較擅長製作能在短時間之內提升潛能並盡可能消彌副作用的藥物。現在是非常時期,對於回復類藥劑和爆彈、油膏等煉金製品的需求才是大頭,而這些煉金製品是弗雷拉早就爛熟於心的,由她來製作,將會最大程度地提高效率,減少消耗。

  「我們現在也急需一個城主。」菲奧分毫不讓,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最終,斯普蘭多叫來了不少人一同商討。弗雷拉認出了潘多拉學院的管事先生和教授們,她也見到了瑪麗白的父親。

  看來這就是浮空城的臨時領導團隊了。

  在一番詳細的分析之後,眾人盡可能詳細地做好了今後幾天的部署。最後的決定是讓弗雷拉配合著寫出一些實用煉金製品的方子,這幾天先由弗雷拉加緊製作出一批來緩解急需,接著便讓煉金社的學員們接手,弗雷拉則去嘗試著救援。

  看著眾人眼中難以掩藏的焦急,弗雷拉覺得她應該對浮空城,對夏邇有一個重新的認識了。

  以往她一直覺得浮空城的興旺秘訣在於它的體制。在她眼中,比起一個城主而言夏邇反而更像是一個教授,弗雷拉曾以為夏邇是因為一手建設了浮空城才得到的城主之位。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邇作為管理層的軸心,將整個浮空城治理得井井有條!

  眾人焦急的神色明明白白地說著這麼一個事實——浮空城急需夏邇回到城主的位置上來!

  對於這樣的安排,弗雷拉表示順從。

  她將已經跑到嘴邊的話艱難地吞了回去。她急切地想去看看夏邇,但她知道現在並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

  ——————————————————————————————————————

  浮空城的人們朝著邊陲之地東北部走去。這裡受到獸潮的影響似乎小了許多,在沒有人為植樹的狀況下,這裡依舊覆蓋著淺淺一層新生的植被。

  這些天,大大小小的雨勢就沒有聽過。地面一片泥濘,在外層護衛隊不時的交戰聲中,人們背負著自己的行李與孩子,在齊膝深的爛泥之中艱難地跋涉著。

  他們付諸心血建造的城池倒塌了,他們的城主和許許多多的勇士生死未卜。一開始也有人軟弱,也有人崩潰,但這都在一雙雙溫暖的手和一個個堅定的背影中消彌殆盡。

  「誒,小心。」弗雷拉幾步上前托住一個正在下滑的孩子,那孩子看著只有四五歲大小,迷迷糊糊地在家人背上睡著了,差點兒就倒栽進泥地中。

  前方那人急忙回身道謝。那人也是個孩子,身高才剛剛過弗雷拉的肩膀。他懷中的小孩子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跟著哥哥軟軟糯糯地向弗雷拉道了個謝。

  「你們的父母呢?」弗雷拉問。

  「都在外圈的護衛隊。」稍大一點兒的少年答道,「不要緊,我能照顧弟弟。」他接過弟弟,刮了刮對方的小鼻子問:「餓麼?」

  「只有一點點兒,不要緊。」那小孩子軟軟地說,臉上的神情卻是早熟得很。

  「諾比乖。」少年的表情有些心疼,卻沒有依樣拿出食物來。

  這些天,大部隊的食物供應一直有些緊張。

  弗雷拉看著兄弟倆,將請他們去育幼區的話吞了回去。

  那少年似乎知道弗雷拉想說什麼。他吊著眼角,微微沖弗雷拉呲了呲牙:「我知道你,弗雷拉,你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但我們也不光光是需要等著人去就的草包蛋,我們長大了會比你更厲害的,對不對諾比?」

  「對!」諾比響亮地回答。

  弗雷拉失笑,上前揉了一把諾比柔軟的頭髮。

  兄弟倆很快就再次融進前進的人群中。

  看著前方那些在泥濘中蹣跚卻堅定向前的背影,弗雷拉的胸腔有股抑制不住的酸脹。

  他們原本可以坐在午後的鋪子裡愜意地清點一下半天的生意,他們原本可以在潘多拉學院的小徑舒緩一下勞累的身軀,他們原本可以坐在桌邊享受母親溫暖的照料,他們原本有家,有家人,有一個欣欣向榮的未來。

  然而現在,他們被迫背井離鄉。

  但他們心中的信仰反而燃燒得更旺!

  弗雷拉緊了緊拳頭,再次鑽回了暗無天日的煉金篷。

  時間很快過去。弗雷拉這些天幾乎沒有合過眼,她不僅僅是一味地窩在煉金篷中煉製,在感到精神的疲倦時,她便自覺地走出煉金篷,往壺豚瑪麗白那兒搭一把手。

  她提前一天,超額完成了規定上交的煉金製品,隨後便拉著菲奧跑去了夏邇那邊——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夏邇靜靜地躺在那兒。菲奧說得沒錯,他幾乎就和死了一樣,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弗雷拉感到一陣胸悶。隨後,她用力將自己的指甲嵌入掌心,看向菲奧,等著他的指示。

  「第一步沒什麼特別難的,就是抽取自己的靈魂進入他的世界。」菲奧伸出手指點了點腦袋,「我,斯普蘭多,還有你那個便宜哥哥都能做到,但這傢伙的靈魂被封閉得太厲害了,我們沒有獲得『契』的橋樑,被死死地拒之門外。」

  「一會兒你不要反抗,我幫你把靈魂抽出——嘿,相信我麼?」

  弗雷拉無所謂地聳聳肩。在正是面前,還講求著主觀恩怨的都是傻子。況且這些年下來,弗雷拉對菲奧的成見和芥蒂基本上都消失殆盡了。

  「但你必須謹慎。」菲奧難得正色,「如果你當真能成功進去,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你甚至可能面對一個萬能的夏邇的攻擊。而一旦你的靈魂遭受到不可逆的創傷,那傢伙最多不過照樣沉睡而已,你就是真真正正的死透了。」

  「我知道了。」

  弗雷拉回答得毫不猶豫,並示意菲奧快些開始。

  菲奧神色有些複雜地來回打量著面前二人,半晌才招手讓弗雷拉靠近:「那麼就不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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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0:0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十章 尚未墮落之姓名

  黑色。濃重得彷彿當真有重量的黑色。

  這裡很冷。

  按理說,曾經赤著手腳在咆哮冰原歡脫了數月的人應當練就一身萬能的禦寒本事,可弗雷拉搓了搓手臂——她還是覺得冷。

  這種寒冷並不是體表的低溫。它似乎是直接作用於鼓噪的心臟,宛如實質的壓抑感似乎要將生命的本能都死死抑制住。

  簡直是讓人一秒鐘都不願滯留。

  夏邇,夏邇。他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待了不知有多久。

  弗雷拉咬牙,義無反顧地踩著虛空,往黑的盡頭而去。

  ——————————————————————————————————————

  夢魘是世人加給他的稱呼。他原本是獨角獸,有個顯然更加好聽的名字——阿爾加女神的銀髮。

  美麗而聖潔,只有處女能夠觸碰的神聖之物。神祗用長明的水晶鑄就了他們冰藍的眼睛,只要他們願意,他們能夠隨時窺見靈魂。

  獨角獸,自古便是正義的裁決者。被無數吟游詩人在六弦琴上歌頌,甚至於被當做禱告崇拜的對象。

  是的。那時他還是族群裡一隻獨角獸,一隻年輕卻強大的後輩。

  「夏蘭德?」美麗的獨角獸輕盈地接近。長卷的睫毛下盈盈的眼充滿愛意。

  作為獨角獸的夏爾蘭德是驕傲的。作為這個種群,乃至整個世界的寵兒,他只是輕點下高貴的頭顱示意,便把愛慕的目光拋在了身後。

  他聽到了什麼。那些細瑣的聲音促使他小跑著向密境的邊緣移動。

  穿過世代居住的密境,穿過結界,他看見了外圍生長著的許多曼杜拉草。身為草木之靈,居然捨棄陽光雨露而以獸類的血肉為食,這天生蒙昧兇殘習性很讓獨角獸們厭惡。但獨角獸天性慈悲,倒也不會刻意去扼制它們的生存,最多就是如同他現在這般,聳動下眉間的皮膚罷了。

  現在,在一叢巨大的罪惡的曼杜拉草旁邊,正在發生一件罪惡的事。

  一個粗魯下流的莽漢,正在意圖玷污一名少女——從她身上散發的香味來看,是一名處女。

  這是不能容忍的,他想。他應該制止這罪惡的發生。他心下寬慰自己到得及時,果斷放出閃電威嚇。

  莽漢如他所願的退卻了。這骯髒的人類不甘且恐懼地瞪著他,嘴裡罵罵咧咧地逃走。得救的少女眼中充滿了驚喜和不可置信,她粉櫻花色的嘴唇美好的顫抖著,膽怯地朝他伸出手。

  面對人類中最純潔的存在,他放下了自己的倨傲。他誠懇地以眼神訴說他的無害,同時低下驕傲的頭顱想換取對方的親近。

  異變在此刻發生。

  少女的尖叫在耳邊鼓蕩。

  夏蘭德來不及細想,為少女擋去來勢洶洶的荊棘,悶哼著施下屏障將少女完好的護在其中。

  獨角獸屬光,曼杜拉草屬暗。屬性相剋則強者勝出,那荊棘條抽在夏爾蘭德身上帶出了兩條血痕,但它顯然被光屬性壓制得相當痛苦,近乎是驚跳著離開的。

  獨角獸憤怒了。這樣骯髒的生靈已有膽量在他面前掠食!

  他召來雷電,將那樹叢底下的植株全數摧毀。

  百年的植物應當是已經有了意識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加之他先輸一籌,眼下,夏蘭德便做足了苦戰的準備。見數米高的曼杜拉草被他簡簡單單化為一團焦黑的枯枝,他心下詫異,想想它一定是常常這般獵捕無辜生靈,嗜好罪惡的血肉,以至於根基十分不牢。

  這樣一想,他更是鄙夷。

  被救了兩次的少女望向高大美麗的生物,眼中已然充滿迷戀。夏蘭德見此,便溫順地臥下,任由少女小心地撫摸。

  感受著少女的崇敬與愛意,夏蘭德舒服地閉上了眼睛——世界上若是只存在這種美好純潔的生物——

  霎時,他眉心一陣劇痛!

  剛剛還無限溫柔的少女,剛剛被他拯救的少女,正拿著一把幽森的、明顯淬了毒的匕首,已將他的角生生的割下了一半!!

  獨角獸的角是長在心房上的骨。就這樣被並不太鋒利的匕首生生的拉鋸,割開,反覆地研磨,他掙扎,抽搐,歇斯底里的鳴叫,甚至是在哀求!可少女的動作在毫不留情地繼續,那匕首上甚至塗抹了腐蝕性的毒藥。

  心臟被切開了。他的耳朵幾乎被自己的哀鳴刺穿!視線已經模糊,半邊臉被狠狠的摜在地上,尖銳的草葉刺進了他的眼睛。

  不自覺地淌著淚,他依稀看到之前狼狽逃走的莽漢正朝這裡走來。

  接著,一雙粗糙有力的手將他的獨角,哢地一聲,拗斷。

  劇烈的,彷彿靈魂被斬斷的折磨。

  他叫不出聲。他想就這麼死了罷,死了罷了。

  「別急著走吶,獨角獸的皮肉筋骨也值錢得很。」莽漢低沉地笑笑,招呼少女上前拉開他的四肢。

  接著,似乎有細微的悶哼,便一片靜謐。

  他無法感覺時間的流逝。直到他恢復意識,勉強能夠抖動著四肢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身邊橫躺了兩具人類的屍體。

  心口處貫穿著一根長滿倒鉤的,卻焦黑的藤條。曼杜拉草的毒素讓屍體迅速泛起了暗紫色的斑點。

  他幾乎夢遊一般的將視線挪到枯草堆。

  上面停駐了一個幾乎散盡了的靈魂。那靈魂見他醒了,飄飄搖搖的左右晃蕩了幾下,便消失在他眼前。

  曼杜拉草。是被他殺死的曼杜拉草。

  是歸於終結之地等待神祗的裁決,亦或是——消散了?

  在用好不容易以百年修成的靈魂之力操縱自己的屍體殺掉兩個人類、守候他甦醒之後。

  他不願意去揣測那靈魂的殘破程度。

  斷角之痛並沒有比最初減輕幾分,但此時他卻全無所覺。他專心致志、近乎虔誠地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純潔的生靈會來獵取我們的角?

  為什麼骯髒的鄰居願意以靈魂交換我的生存?

  夏蘭德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周圍的一切慢慢淡去,他的思維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究竟什麼是正,究竟什麼是邪。

  身為正義的裁決者,自誕生時腦中的秩序,究竟是真實的秩序,還是——

  嗒。

  眉心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原本微弱的聲音卻彷彿重重地敲擊到了靈魂,讓他止不住一陣陣的劇烈顫抖。

  自眉心開始,頭顱,胸腹,四肢,長尾。有什麼東西在發生截然的變化,並非痛楚,卻讓他全身肌肉緊繃,陣陣痙攣。

  他能感覺到比斷角之時更加劇烈百倍的痛處,他知道,那是重生!

  那股振動慢慢聚集,橫衝直撞地自喉間迸發——

  新生的夢魘,發出第一聲嘶鳴!!

  他已經不記得他是如何從曾經的家鄉逃出的。過去的同族們並沒有對他展現絲毫的念舊之情,反而給予了加倍的不解、震怒與敵視。

  他知道阿爾加女神降下了神諭,將他除名,並定罪為「妄知」,以警示後輩。

  然而他並沒有絲毫怨恨。

  一個沒有信仰的生物,沒有怨恨的資格。

  如今,浮空城隕落。他的夥伴們因此身受重傷,城中的人們更是流離失所。紅方帝國,或者說是人類的排異之心永遠不會滅絕,這樣的傾軋不知還要重複多少次,又要有多少無謂的離散與犧牲。

  大洋,大陸,他是否當真有能力為所庇佑的城民尋找一塊能夠安生的地方?

  還有那個有著熟悉的靈魂、眼睛好看如同夜空的姑娘……

  有那麼一剎那,他覺得他看到她了。

  正要自嘲地甩頭,卻見那兩團星空猛然一亮:「夏邇!」

  是……真的嗎。

  他第一次,如此露骨地、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看了很久。直到那些驚喜平復下來,重新轉為夜空的寧靜。

  他開口便是厭倦的腔調:「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她搖頭:「大家都試過了,這裡,你的靈魂,只有我能進來。所以我來帶你一起回去。」

  ……

  夏邇猛地抬頭,指甲深深嵌在掌心中溢出些血絲。

  他用黑霧狠狠地推遠她,一邊卻眯起眼盡可能地看清她的樣子。

  追求真實的道路上,他執著地探尋著那位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祗留下的足跡,苦苦耗費了數百年,依舊得不出絲毫的頭緒。這樣一個孤僻、自私的選擇,這次既然已經嘗到了苦果,又怎麼能再牽連他人。

  這麼一想,浮空城隕落,眾人四散生活,其實是好的。

  「我回去做什麼。」他自嘲,打算沉入更深處。

  「哎,聽我說,」她手忙腳亂地撥開黑霧扯住他的衣角:「我進來之前,大家已經行進到了那峽谷的入口處,雖然後面還吊著些沒長眼色的追兵,但大家還是決定暫時原地修整。大家都在抓緊時間養傷,斯普蘭多他們先進了峽谷,打算先探探路,選幾個地方,等你回來好確定浮空城的新址;菲奧在帶隊熟悉周邊環境,可是他們精神力不夠,對這峽谷也一點兒不熟悉,發現了些像是寶物的好材料,要等你回來才能探明;哥哥已經帶著一部分人在周圍收集建材了,究竟用什麼也要你來定奪……」她掰著手指數,絲毫不避讓地直視著他:「你看,要做的事情這麼多。」

  弗雷拉的眼神全然不是獨角獸最喜愛的那種不諳世事的純真,然而其中那種決然的、甚至帶著逼視意味的堅持,卻耀眼得讓他心顫。

  ……果然,和那個飄搖著的曼杜拉草靈魂一模一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弗雷拉依舊不閃不避地注視著他。

  終於,她開口了,聲音極輕卻極堅定。

  「夏邇,你知道麼,這些天我聽到了很多祈禱。他們在向各自信仰的神明祈願,希望他們的城主能夠早點回來。因為信仰不同,還有人為了靈不靈的話題吵起來,有意思極了。」

  「夏邇,回來吧。浮空城需要一個城主,我們需要一個城主,雖然不甘心,但那似乎非你不可呢。」

  「回來,做我們的王。」

  ——————————————————————————————————————

  來自靈魂的疲倦感讓弗雷拉縱使睜開了眼,思維卻依舊處於停滯的狀態。她還沒能從剛才像是夢境的世界中完全抽離,一邊卻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夠床邊上的搖鈴。

  抽取她的靈魂之前,菲奧是這樣說的:「不知道你這一去要去多久,甚至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現在人人都是戰士,沒有誰能夠和畫本上寫的那樣天天守在你們旁邊等著。所以你要是把那傢伙帶回來了,就搖一搖這個——嘿,這似乎還是你做的。」

  菲奧話說得不好聽,但這是事實沒錯。

  那個搖鈴的確是弗雷拉前些年的作品。弗雷拉還木著腦袋,手下意識地、角度有些彆扭地伸出去,不料指尖剛碰到搖鈴就被狠狠按下!

  「!」

  弗雷拉驀然清醒!她正要下意識地反擊,卻有一個熟悉而溫熱的身軀整個貼了上來,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她的頸項也感到了那人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夏邇……

  夏邇並不說話。他將額頭抵在弗雷拉因領口歪斜而露出的皮膚上,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身軀,直到將弗雷拉全部包裹。

  弗雷拉的心跳有些急。

  但也只是一會兒,她就全身放鬆下來,微微帶著點笑意伸手圈住身上那人的脊背,帶著安撫意味地輕輕拍著。

  夏邇的頭髮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弗雷拉覺得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寧靜了下來。

  半晌,夏邇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眷戀地用他高挺的鼻樑在那塊肌膚上磨蹭了幾下,滿意地看到對方一陣緊繃,才抬起頭來望進那雙深藍色的瞳孔當中。

  「弗——」

  「喲,嘖,嘖嘖。」門口的粗布簾被大力掀開,菲奧一手挑著簾子,一手大刺刺地撐著門框:「夏邇你終於決定背離禁欲系這條不歸路了?我真是來得不湊巧極了,別介意,要不我現在馬上滾,你們加緊速度來一發?」

  「……」弗雷拉木然望著菲奧,他腳下跟打了樁似的紋絲不動。

  夏邇也面色如常地起了身。

  「你們已經在見不得人的地方勾搭了一周了,城主大人和英雄煉金師小姐。」菲奧挑了挑眉,看向夏邇,「我在那鈴鐺上弄了個有意思的小魔法,現在估計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偉大的城主大人終於醒過來了。你不出去露個臉麼?」

  弗雷拉跟著前頭兩人往外走,發現他們依舊處於巨翅翁背上的帳篷中,而巨翅翁已經落在了地上。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發現周圍建起了不少簡陋的臨時駐地,人們果然已經黑壓壓地圍了上來,正仰頭看著他們。

  一團銀白色不顧巨翅翁煩躁的悶叫聲,飛快地躥了過來,弗雷拉笑著抬手接住。她看到管事先生他們也從後方的帳篷中圍了上來,對上兄長大人並不很放鬆的表情,她挑了挑眉,示意對方不必擔心。

  場面原先有點兒嘈雜,但在夏邇走出來後,瞬間靜謐。

  弗雷拉與菲奧對視了一眼,默契地一勾嘴角,雙雙往後頭退了一步。弗雷拉還大膽地伸出手推了推夏邇。

  夏邇順從地朝前走了一步。

  「紅方帝國的法師和軍隊摧毀了我們的城池。」帶著點兒清冷的低音響了起來,無形中給予了聽眾一種寧靜的力量。

  「他們摧毀了邊陲之地的那座浮空城,卻摧毀不了我們心中的那座。」

  「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城主,」夏邇說著,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臂,「但幸運的是,我擁有這片大陸上最偉大的城民。」

  下面已經有人激動地跟著舉起了右臂,或歡呼,或小聲卻亢奮地念叨著什麼。

  「血的代價從未被遺忘。」夏邇的聲音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意味,「如果不能求存,那就反擊吧。」

  「老人們需要一個閒適的午後,孩子們需要一個明亮的學堂。每一個城民都有權擁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那麼,戰吧。」

  ……

  「戰吧!我們不懼!」

  「對,我們不懼!」

  「為了浮空城的榮光!」

  不知是誰先喊了第一句,接著,弗雷拉的耳膜受到了一陣強大音浪的洗禮。

  人們歡呼著,帶著笑,帶著淚水。

  弗雷拉看著近在咫尺的,夏邇的背影。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在安定人心的時候卻又偏偏帶著極強的感染力。

  這是一種極具煽動性的力量。短短幾句,弗雷拉在聽得全身血液微熱的同時,卻也覺得在內心深處有種卑微的酸澀感。

  啊啊,果然。像夏邇這樣的存在才不是——

  握,握住……了?

  弗雷拉有些慌亂地用力想要抽回手,卻沒能如願。

  夏邇的手掌出乎意料地有力。弗雷拉的掙扎反而方便他手指的入侵,於是,十指相扣。

  弗雷拉低著頭。她腦中一片紛亂,連壺豚的啾啾叫喚都沒有聽到。

  菲奧與門西勒都朝這裡瞥了一眼,菲奧眼中帶著玩味,門西勒卻是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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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0:3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十一章 新的一天它來了

  大人物們需要一種叫做會議的玩意兒去商討今後的動向,弗雷拉就抱著壺豚溜達溜達地回去了煉金帳篷那裡——它現在被暫時放置在一塊相對平坦的暗紅色大岩石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浮空城的人們各自有序地忙碌了起來。有勘探地形的,有動手進行臨時基建的,有專門負責獵食魔獸的,還有前赴後繼湊上來跟著弗雷拉學習煉金術的。

  現在,在浮空城城民的眼中,尤其是在年輕人的眼中,煉金術伴著弗雷拉一起,地位可是與之前大不一樣。

  光輝十六世是怎麼死的?被弗雷拉用煉金術殺死的!相隔千萬里也不在話下,皇室的重重守衛完全形同虛設,她就這麼從靈魂直接給人家抹殺了!

  撤離那會兒浮空城傷亡慘重,又沒有安定的環境治療,可你沒看到他,啊對,就是他,走著輕巧吧?天知道他的右腿幾乎是齊根斷了呢!弗雷拉用煉金術給他弄了個金屬的腿,剛開始聽著有些不方便,現在可是好用極了。

  還有啊——

  哎?弗雷拉還救了城主大人?

  那是姦情的力量,和煉金術沒關係!

  弗雷拉現在忙極了。她不僅需要保證核心藥劑油膏等煉金製品的提供,還要面對規模越來越大的煉金學員。

  浮空城生活安逸和樂,卻和布爾村的安於現狀無心鬥爭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在浮空城中,對於強者的崇敬和追求比外界還要強得多。一旦他們發現了煉金術的好處,又有弗雷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榜樣,前來選擇煉金術作為主修的人們就絡繹不絕了。更不必說那黑壓壓的一群旁聽眾。

  弗雷拉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將自己悶在帳篷中拒不見客整整兩天。兩天後,她尖著下巴出來了,揮手讓聞聲而來的煉金社員們進去驗收她的新作品——自動作成機,一種能夠自動調配出三種恢復藥劑的玩意兒。再仿製出幾台,她就可以將花在煉金臺上的時間挪出一半來進行煉金術的推廣。

  看到社員們對那玩意兒讚不絕口,弗雷拉心下是有些惶恐的。這種機械式煉金是她最不擅長的,角婆婆要是來看,一定會呵斥其完全違背了煉金美學。相反,迪力弟弟在這塊上倒是相當高杆。

  在這種忙碌而充實的生活中,一月的時間很快過去。追兵依舊不止,但都不怎麼成氣候。浮空城的人們在一個還算安穩的環境下療傷的療傷,奮進的奮進,朝峽谷深處行進著。

  弗雷拉沒再和夏邇聯繫過。大人物和小人物有全然不同的活法,老多特從前總是笑眯眯地念叨著這句話。在眼下這種關頭,別說見著城主大人了,除了門西勒不放心地來看過她兩次,菲奧、斯普蘭多、管事先生或是丁奇夫婦,她都已經有足足一月沒見了。

  再一步,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弗雷拉乾脆俐落地用精神力將真理的路引堵上了。

  於是這段時間的弗雷拉一直在煉金台和求知的人群中打轉,其餘事情充耳不聞。直到有一天,案台邊角的棒槌頭蜥蜴大聲叫喚了起來,弗雷拉扯了扯它的舌頭,裡面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來前頭巨翅翁棲息處。」

  角婆婆的聲音!

  壺豚啾啾地表示不滿,因為它又得被迫躲進空間裡頭了。弗雷拉安撫地搓了搓它後腦袋上的翎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壺豚和巨翅翁會呈現出這麼一副相愛相殺的姿態。

  弗雷拉準確地找到了角婆婆專屬的小帳篷。她先是在外面恭敬地喚了一聲,在得到回應之後才小心地掀開加附了灼燒、劇毒和神經麻痹的門簾。

  許久不見的角婆婆正坐在屋內除煉金台之外唯一一個看起來像個位子的地方:一堆廢棄的材料盒之上。弗雷拉也不介意,與導師問了好之後,她直接在地面上坐了下來——現在椅子是奢侈品。

  最終,角婆婆還是執意將材料盒子分了一半給學生墊著。兩人坐定後,弗雷拉先開了口:「我服下了您的藥劑,老師。它救了我一命。」

  角婆婆的眼中卻並沒有高興的神色。

  「你……簡直魯莽得不像話!」角婆婆開口,黯啞難聽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怒氣,「我給你用,你就當真用!你知道那是什麼麼,知道麼,嗯?我最得意的學生!」

  弗雷拉有些被嚇到。她還真的沒有研究過那瓶藥劑的成分,除了對導師的新人之外,畢竟那時候她是下了決心以生命去賭的。

  「可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她也看出來了角婆婆嘴上說得凶,實際還不是在擔心她這學生,於是急忙安慰著,「甚至比以前還——」

  「你懂什麼!」角婆婆隨便抓起手邊的一個東西就朝弗雷拉砸了過去!「你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麼,桀桀,她就是在服下那瓶藥劑之後被活生生痛死的!」

  弗雷拉看著眼前渾身發抖的角婆婆心疼極了,也不去避讓那些扔過來的小東西,只是小心翼翼地勸著。

  角婆婆用她凸起的眼球死死地盯著弗雷拉,胸膛劇烈起伏著。半晌,她彷彿脫力一般坐倒在一堆雜物中間:「呵,呵……說到底,還是我把藥劑給你的……」

  微弱的燈光下,角婆婆臉上的溝壑又深了幾分,整個人顯得更加佝僂蒼老了。

  弗雷拉連忙隨手調了一杯甜奶酒,細心地加了些蜂蜜,用煉金火溫到了適宜的溫度,一邊勸著一邊端給了導師。

  「……幾顆星了?」角婆婆顫巍巍地抿了一口甜奶酒,開口問道。

  「三顆了。」弗雷拉回答。

  「給我看看。」

  弗雷拉順從地點頭,再抬眼的時候,瞳孔中已經出現了三點星芒,她眼中角婆婆的腦部也出現了一團帶著紅點的藍光。

  角婆婆伸出枯瘦如爪的雙手扳正弗雷拉的臉,湊上來仔細地看著。角婆婆蜷曲而尖銳的指甲就在弗雷拉的眼眶邊上,弗雷拉卻絲毫沒有懼怕。

  五年的相處下來,她對她的老師充滿了敬愛與感激之情。

  「不,已經四顆了。」角婆婆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專注地看著弗雷拉的瞳孔,「星辰的排布已經改變,但你之後透支了一次能力,導致第四顆星暫時黯淡。」

  「在第四顆星亮起的時候,我能看見什麼?」弗雷拉忍不住問。

  「在絕大部分的信仰當中,十字總是寓意著裁決。第四顆星亮起時,你可以將真實佈施,也可以讓荒誕者吞下荒誕的苦果。」

  這話說得兜轉極了,但弗雷拉聽懂了:「我能夠將結界、迷障或是幻象通過天眼反作用於施術人麼?可這似乎是海眼的天分。」

  海眼布下迷惑,天眼指引真實。

  「都是一樣的,」角婆婆深深看著弗雷拉,「都是一樣的。不止天眼海眼,所有的異人,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那瓶藥劑的功效,也只不過是激活了你原本就存在的血脈而已。」

  弗雷拉再問,得到的也只是一句「我還沒有探究透徹,不必在這時候誤導你」的答覆。她知道角婆婆這麼說並不是推脫,也就不再詢問。

  最後,角婆婆破天荒地伸出她枯瘦的手撫了撫弗雷拉的頭髮:「我曾有個雙胞姐姐,她和你一樣擁有天眼。你……比她強大,你比我們都強大。」

  弗雷拉還沒打算好要怎麼寬慰自己的導師,就被角婆婆板著臉趕了出去。

  今晚的星辰很明亮。弗雷拉站在星空下,周圍是蜷縮著休憩的巨翅翁們。她回頭望了望導師居住的小帳篷,只能在心中祈禱導師一切安好。

  她歎了口氣,向來路走去。這峽谷兩面的山壁出乎意料的高,走勢還極度蜿蜒,岩壁上每隔幾步就有大得足夠一人側身走進的岩縫。在夜晚微弱的光源之下,凹凸的岩壁形成了大塊大塊的陰影,看著有些幽森。

  現在已經算是深夜,聚居地一片靜謐,弗雷拉一路走回,幾乎沒見到什麼人。她剛冒出了些文藝的情懷,打算享受一番星夜獨行的詩意,卻在一拐彎後望見了前方不遠徐徐行來的身影。

  夏邇。

  弗雷拉有些尷尬。她打算將壺豚拎出來壯膽,卻發現自己的契約獸已經蜷在空間的角落吐著泡泡了。無奈之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向前,禮貌地朝夏邇點了點頭:「這,這麼晚還在忙吶。」

  夏邇也朝弗雷拉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兩人錯身而過。

  弗雷拉望著地上並不怎麼顯眼的影子。它們靠近,重合,然後又迅速地分開。

  她垂下眼,剛要逃避一般地加快腳步,卻感到手臂處傳來一陣大力!頭頂的光源很快消失,她被扯進了一個狹小的岩縫中,脊背重重地磕上還算平整的岩壁,而身前是——

  「夏邇!」弗雷拉有些驚慌地低聲叫著,試圖推開將她困住的、來勢洶洶的城主大人。

  「為什麼躲著我?」

  弗雷拉避無可避,只能望進那一對暗金色的眸子,無意識地嘟噥:「我沒……」

  「肖想我還躲著我,嗯?」夏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弗雷拉的話,一邊欺身將弗雷拉不老實向外蹭的腿緊緊壓住。

  弗雷拉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不,不能慌。

  「說什麼呢,」弗雷拉訕笑著,「我哪敢肖想城主大人您,我也沒有躲——」

  弗雷拉說不下去了。這種距離之下,她覺得自己的所有狼狽的、不該存在的小情緒都能被一一窺視個透徹。

  夏邇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盯著她。

  黑暗並不能阻擋他們的視線。在這樣狹小的岩縫中,他們幾乎是完全重合著,以一種曖昧至極的姿勢交換著呼吸。

  纏綿的熱度燒到了臉上。在夏邇面前,弗雷拉永遠是先沉不住氣的那個。

  功力不夠高深的牧馬姑娘敗退了:「好,好吧,我肖想過,可也就只是肖想肖想而已……」

  這麼說著,弗雷拉突然就有些委屈加憋屈。她抬頭看著眼前這人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撇撇嘴就要不顧一切往外逃:「我還有點兒事——」

  脊背再次被堅定地磕在了岩壁上。

  「現在可以認真想一想。」

  依舊滿腦子陸行鳥嘎嘎叫的弗雷拉:「誒?想什麼?」

  「想我。」

  夏邇的聲音極近。

  弗雷拉睜大眼。

  一下,兩下。每次都是輕輕的接觸,微不可查地吸吮,然後離開。

  當她迷迷糊糊地考慮是不是該掙扎一下的時候,她的手已經被牢牢固定在了腦袋上方。她身後的岩壁有些向後仰,倒是恰好讓現在的姿勢更加舒服了些……

  夏邇眼睛微眯,帶出了赤裸裸的誘惑。

  他再次向前逼近。

  在第三次接觸的瞬間,這處蠢蠢欲動的空氣被一下子引燃!

  「……哈!」已然後腰酸軟的弗雷拉在唇分的瞬間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唇舌就再次被極具侵略性地堵上!

  翻轉,研磨,勾挑。夏邇吻得霸道而又仔細,他甚至會時不時勾著嘴角給她一個喘息的間隙,自己則微微錯開,從她灼燙的耳根甚至頸窩處將滴落下來的津液一路舔舐回去。

  「嗯……!」

  弗雷拉盡力扭緊了夏邇的斗篷,本該發力的指節卻虛軟微顫。隨後,微涼的修長手指輕易地將它們分開,交握著緊緊地扣在了弗雷拉耳旁。

  角度變換間難免帶上了身體的磨蹭,每一下都是一次劇烈的升溫。夏邇終於放過弗雷拉的唇,卻不待她稍微清醒,手指溫柔堅定地抬高她的下巴,溫熱的吐息開始在滑膩的頸間流連。

  一路,向下。

  恍惚間,弗雷拉似乎回到了在帝都浴室的那天晚上。那天夏邇也是這樣,用他筆直漂亮的鼻樑來回磨蹭著她的胸前……不……他現在可要過分得多了……

  對方修長而結實的大腿不容分說地擠進了她的腿間,暗示性極強地摩擦著,甚至,甚至微微地頂弄擠壓……

  弗雷拉無力地向後弓著,全身的著力點都被迫交到了對方的身上。她的眼神有些微的渙散,無意識地看著夏邇隔著薄薄的衣料托起她的胸脯,拇指順勢拂過最上那已經崩緊的一點,按壓玩弄著。

  兩人的衣衫都微微地散亂著。夏邇的吻一路流連向下……

  「弗雷拉啾?討厭的巨翅翁還在麼我可以出來了麼啾?」

  壺豚剛剛睡醒的迷糊聲音讓她猛然驚醒!

  「夏邇!」弗雷拉推搡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城主大人,對方卻紋絲不動。

  弗雷拉急了,「阿壺,阿壺阿壺它……」

  夏邇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抬頭,那雙暗金色的眸子深處有什麼東西正洶湧著,看著弗雷拉又是一陣面紅耳赤。

  倒是夏邇更快地行動著,細心地為弗雷拉整好了衣襟。他右手上叮叮噹噹的銀色掛鏈劃過弗雷拉灼熱的皮膚,她不禁微微顫了顫。

  「回去吧。不許再封著真理的路引。」夏邇捏了捏弗雷拉的耳垂,將她抱出了岩縫。

  「……夢裡見,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繼續的事情。」

  走了好長一段路,弗雷拉才徹底清醒。她有些狼狽地感受著身下微微的濕潤,想起那傢伙最後那句話和眼神——

  ……性格太差了,城主大人!

  ————————————————————————————————————

  為了防止夏邇最後那句話一言成讖,弗雷拉硬是撐著,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清晨,弗雷拉沒來得及沐浴一下朝陽,就被一陣強大的威壓震懾得心驚肉跳!

  匆匆奔出帳篷,外頭已經是一片混亂。一隻巨獸正盤旋在空中,它巨大的羽翼完全遮擋住了太陽,它正憤怒地咆哮著。

  「瑪爾多卡在哪兒!他在哪裡!!!」

  瑪爾多卡校長的……?

  「讓他滾出來!就是現在,馬上!」

  這是一隻巨龍!弗雷拉目瞪口呆地仰望著空中,那是整個大陸上至高的存在!蜷縮在地底的翼龍王只能算是巨龍系的亞種,而修伊壓根就是一隻沒長大的小奶龍。而眼前的,是一隻成年的、威力巨大的、貨真價實的巨龍!

  「桑鐸利亞納!」

  弗雷拉循聲望去,看見許久未見的管事先生正驅使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巨翅翁迎了上去:「瑪爾多卡犧牲了。」

  「你說什麼!!!」

  弗雷拉及時放出精神力的屏障,卻還是被震得一陣暈眩!周圍不少人的口鼻已經沁出血絲來。

  「你曾經的搭檔,犧牲了,死了。浮空城隨後隕落。你該感覺得到的,桑鐸利亞納。」

  「……」

  一陣死一般的靜默。

  弗雷拉向前走了兩步,不可思議地看到大顆大顆的水珠從巨龍的眼眶中掉落了下來,在朝陽的映襯下碎成了千萬塊,紛紛著灑落。

  她想起來了,這聲音,她在潘多拉學院入學式的那天,從瑪爾多卡校長的水鏡中聽到過。

  原來,是一隻巨龍啊……

  「我們按著瑪爾多卡的指點來到了這裡,桑鐸利亞納。」管事先生說,「你的居所。」

  「……堵在門口算什麼事,都進來吧。」一陣靜默後,巨龍在空中化成了人形,朝管事先生那兒飛去,「我要好好聽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見鬼的事情!」

  弗雷拉恍然。她一直覺得在重新選擇落腳點的問題上夏邇他們的決議做得有些草率。一路行來,這個峽谷附近的地貌明顯沒怎麼受到獸潮的影響,一定是有它的古怪之處;而從夏邇菲奧等人的反應看來,這也並不像是他們早就選好的目的地——他們對於這個峽谷同樣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帶著一整城的城民進行定向遷徙,就算是在那樣危機的情況下,也實在是個不理智的抉擇。

  原來,這是眼前這隻叫做桑鐸利亞納的火系巨龍的巢穴。

  弗雷拉呆呆地往那兒望了一會兒,才奔進煉金帳篷。她現在需要趕快做出一批耳膜受損修復藥劑來。

  夏邇說得對,弗雷拉想。紅方帝國摧毀不了人們心中的浮空城。

  現在,他們似乎找到了新址。浮空城的城民們將會在這塊嶄新的土地上,將自己心中的浮空城再一次鑄造成屹立在大陸上的一座奇跡!

  分發完藥劑,弗雷拉抱著壺豚,同大家一起全速朝峽谷中遷徙。

  她的眼中同她周圍的夥伴一樣,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瞧,新的一天,它來了。

  -------------------------------------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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