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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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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行樂 -【我家夫君太凶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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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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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4:30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皇叔看大戲
   
    太子祁玉乾坐在桌前,臉上再無往日神采。他今年二十歲了,從來順風順水,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淪落至此。

    東宮還是那個東宮,可一切好像不一樣了。

    只是,到底是誰要害他呢?想著母后這幾日的話,他的神色更加頹然。

    害他的人只有二弟和三弟,三弟傷成這樣絕無苦肉計的可能,於是就只剩下二弟了。

    可是,真的是二弟嗎?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再親近再信任不過,他真的想不到他會害他。

    「唐悅,真的是我太蠢了嗎?」他望著鏡子裡的人,又問道。

    唐悅正在給他梳頭,神色不變,只笑道:「當然啦,你要不蠢,這世上就沒蠢的人了。」

    兩年過去,她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明眸皓齒,明朗大氣。不過舉手投足間貴氣卻愈顯,原就是眾星拱月的人物,如今成了太子妃,就更是與眾不同。

    太子聽著更加難過,這些話她說了無數遍,卻從來沒有這一次讓他傷心。原先他一直以為她開玩笑,只是擠兌自己,現在想來,只怕都是真的。他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他現在都快失去所有了,真怕有一天連她都失去了。

    唐悅卻又挑眉笑了,對著鏡中的他說道:「不過我不會嫌棄你的,這麼些年我都已經習慣你的蠢了。要是哪一天你變聰明瞭,說不定我還不習慣了。」

    太子突然間心就滯住了,然後猛地轉過身就抱住了她的腰。

    「唐悅……」

    她看似玩笑之語,實則包含了太多深意。不離不棄,不問榮辱。

    唐悅抱著他的頭,臉上還帶著笑,眼中卻靜了下來。

    他的肩膀一直很寬闊,此刻卻蜷縮成一團。他一直很孩子氣,此刻卻像是被嚇壞了一樣。

    他是太子,也是她的男人,他有諸多不好,卻始終對她真心真意。

    而如今,他的形勢太過艱難。

    等到下午過後,唐悅便坐上馬車,前往雍王府。

    ……

    寶盈聽說唐悅來了,很是高興。出去迎接,又將她請進合豐院。

    皇長孫也來了,一歲半多,濃眉大眼,很是可愛。寶盈連忙又將自己兩個兒子叫來,把他們湊到一起玩。三個孩子團團坐,圍著一堆玩具,場面有趣極了。

    聊了一會,唐悅卻又說道:「寶盈,我這次來是有事要跟你說的。」

    寶盈抬起頭,有些怔愣,很快明白過來,又讓人把孩子抱了下去。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唐悅便直說了,「我來是想拜託你在七叔跟前說說話的,太子現在被關起來了,整日都不好過。」

    寶盈有些訝異,這些事情她還不知道。

    唐悅便把事情簡單的說了個遍,「寶盈,我知道太子的為人,他是當真不會害人的。我嫁給他這麼久,這點還是能看出來的。可是現在沒人相信他,七叔認定了他,父皇也將他關了起來。」

    「寶盈,這麼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也知道的。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會來找你。如果真是太子害的人,我又有什麼臉面來找你。我也知道,這件事或許會讓你為難,可是我還是希望,如果有可能,你能幫我跟七叔說說。」

    「其實對於太子這個位置,他並沒有那麼在意,我也沒有那麼在意,就算真不做了也沒什麼,這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他現在也只是難過,被最親近的人誤會了,而這個冤屈卻又怎麼都洗刷不掉。」

    「寶盈,你一定要幫幫我……」

    唐悅說著,目露懇求。

    寶盈卻是心疼起來。她認識唐悅這麼久了,什麼時候見過她這樣子。

    以前都是她懇請她,她懇請她,這還是第一次。

    「唐悅,你放心吧,我會跟王爺說的。」最後,她終究還是應下來,雖然不知道雍王爺會怎麼做,但是她願意去為她說一次。

    ……

    當天晚上,寶盈也當真將唐悅今日到來的事跟祁明秀說了一下。

    「雍王爺,我知道我不該插手這些事情,可是唐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袖手旁觀。

    從小到大,她一直在幫著我,我高興她比我還高興,我遇到什麼事她比我還緊張。你應該還記得當年你把我送到莊子上的事的,當時她得不到我回信,不知道有多焦急,後來打聽到我的下落後,又立即趕來找我了。就是後來我離開京城了,她也一直想著我,怕我走了小莊會受委屈,還不停接他過去給她壯勢,她就是把小莊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不在,她就得替我好好養著。前幾天她得知我回來了,也是第一時間都趕來,她不是愛哭的人,可是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淚卻是嘩嘩的躺著,她一直以為我出事了,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了……雍王爺,這是除了你,除了小莊小野他們,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個人了,我真的不能對他們不聞不問。

    雍王爺,我也知道你大概要做什麼,可是不管別人怎麼樣,太子是無辜的,唐悅也是無辜的。如果這一次真的是太子所為,你不管怎麼做我都接受,可是如果真的不是他做的,你希望你能放他們一馬……」

    寶盈跟了祁明瀾這麼久,終究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寶盈了,更何況內裡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少。她現在就是能為唐悅做到多少是多少,做不到,最起碼也要保住他們一條命。

    祁明秀聽著寶盈對唐悅轉述的話,卻是沉思起來。

    「他不在意太子這個位置」,他不知道她是有意無意,可是她說這句話,卻真真讓他覺得唐家這位三姑娘不簡單。

    他確實是打算除掉太子的,連帶著他身後的曹家。他對太子其實沒什麼成見,雖然他確實不夠聰明,可是他只要在太子這個位置上,他就不能留著。玉麟要登上皇位,所有的障礙就都要掃除。至於曹家,如果皇兄是主謀,那麼曹家便是幫兇,他自然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不過如果他真的表示出足夠的誠意,他倒真的也能放他一條生路。沒了曹家支撐的太子,根本不足為懼,他願意給他個閒王當當,以全玉麟日後的名聲。

    至於唐家,那就更不在話下了。這麼多年,他們是什麼走向,他早已一清二楚。

    所以最後,他對寶盈這麼回道:「我知道了。只要他們不鬧出什麼亂子,我會放他們一馬的。」

    寶盈聽著這個回答,鬆了一口氣。她總是希望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

    祁明秀答應寶盈願意網開一面,朝中的局勢依然緊張。太子被禁,這本就是件天大的事情。

    然而這一天,事情卻又出現了變化,那個養蛇阿四先死在了牢中,第二天,太子身邊的侍衛柳敏也死了,兩人據說都是畏罪自殺。

    柳敏還將所有的責任攔下,承認之前所為全部是由他指使,太子並不知情。

    此事又掀起一陣波瀾,有人信,有人不信,可是燕帝發話,所有人又都不得不信。

    文華殿裡,燕帝又將祁明秀召來。

    「七弟,柳敏已經自盡,留下遺書,說一切全是他自作主張。朕也多處追查過,玉乾對此事當真毫不知情。」燕帝坐在椅子裡,仔細說道。

    祁明秀卻只是冷笑,「皇兄既然如此講,臣弟又有何好說!」說著,竟然起身就拂袖而去。

    燕帝卻是並未多攔。

    畏罪自盡,他又如何能信,只不過他需要將此事定性罷了。

    走到門外,祁明秀眼中卻又閃過一絲嘲意。他之前讓無影派人去殺了柳敏,現在柳敏死了,卻不是他的人所為。無影早已回稟過了,他的人剛要行動,柳敏的死訊卻已傳來。

    那麼,柳敏為什麼會死呢?答案也不難猜。

    養蛇阿四死了,一切證據就都成了板上釘釘,再不能翻盤。皇后想要將影響減弱到最小,就只能找個頂罪的,而柳敏便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柳敏的確是自盡的,可只怕是有人逼著他自盡的。

    不過不管是誰下的手,一切依然都在他的掌握中。現在,慧妃他們應該要坐不住了,而皇后他們暫且穩住了這場面,只怕也該反撲了。

    矛盾已經明朗,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祁明秀預測的沒錯,不過半個月,二皇子極其一黨就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慧妃的兩位哥哥欺男霸女,草芥人命;二皇子妃的舅舅貪汙軍餉,挪用公款;其餘一眾跟隨也是各有劣跡,均受上告。及至二皇子,也是私德有損,難堪大用。

    林林總總,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將二皇子黨這一系告得體無完膚。

    燕帝也是秉公辦理毫不徇私,該懲的懲,該罰的罰,絕不縱容。

    於是一個月過去,太子的禁足令解除,二皇子卻弄得灰頭土臉,常被呵斥。

    祁明秀靜靜看著,不作表態,只在暗中推波助瀾。

    就這樣,根本還不夠。

    ……

    長信宮裡,二皇子氣惱萬分。

    「母妃,太不公了,太不公了!太子做成那樣他卻包庇著他,什麼罪都不問,禁了幾天足就了事,可我呢,不過犯了那麼一點錯,他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我難堪。母妃,兒臣真的是太恨了,同樣是兒子,他為什麼要這麼不公平!」

    今天上朝時候太子一黨又拿個小事參他,父皇便大發雷霆,直將他訓個狗血淋頭。而他們參太子一黨,父皇卻從來輕輕揭過。現在,父皇甚至還想將太子送去北大營鍛煉一段時間。

    北大營,可是父皇的嫡系勢力,他這麼做,是明晃晃的想要栽培他,扶持他。

    「母妃,您說父皇是不是知道了之前的事是我們所為,所以才開始冷落我們,打壓我們,想要教訓我們?」想到這裡,他又有些恐慌。因為現在,父皇不但對他冷落,就是對母妃,也沒原來那麼熱切。

    慧妃聽著,眼眸沉冷,這個可能,她又何嘗沒有想過。而皇上又如何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她很快又否認道:「不會的,你父皇只是太看重太子而已,他的身後有曹家和唐家,他想要穩住他們,就只能保全太子。他怎麼會知道我們做的那些事呢,阿四已經死了,所有的證據都毀了,他根本不會知道的!」

    她說著,心中也帶著怨,只一個「他看重太子」,就足夠讓她萬箭穿心了。她的坤兒什麼都比太子好,就是一個身世背景比不過。這麼多年她再苦苦經營,到底有所欠缺。

    二皇子聽著她的話,心裡卻一點沒有釋懷,母妃覺得父皇沒有證據所以不會知道,可是萬一他根本就不是憑證據的呢?

    他心裡相信太子,所以就開始懷疑他。因為站在太子對立面的,就是他了。

    他開始恐慌起來,如果父皇真的這麼想,那他以後還能有什麼戲唱。

    只要父皇在,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

    「母妃,我們去找七叔吧。」思緒萬千中,他的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一個人來,他的眼睛瞬間亮起,「母妃,我們真的去找七叔吧!眼下這情況,真的只有七叔能解救我們了!您知道的,他到現在都認準了是太子害的三弟,柳敏和阿四他們死是他們殺人滅口尋找替死鬼,所以,我們可以拉攏他的!之前我就已經和您提議,可您一直說七叔這人不好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他太近,可是現在就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要是我們再不做點什麼,真的來不及了!」

    他說著,目光灼熱,聲音顫抖。

    慧妃聽著,整個人怔住了,好半晌,才終於點下了頭。

    她的目光堅定起來,「好,我們去找他!」雍王不可不防,可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

    雍王府裡,祁明秀聽說二皇子來了,嘴角笑了起來。

    折騰了這麼久,魚終於上鉤了。

    現在,是時候將他化作刀,刺向那個他該刺向的人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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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發表於 2016-10-24 17:04:47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二皇子來到雍王府,仔細看望了一番自家三弟,才去知非堂求見自家七叔。

    小徑上,他身形頎長,神色變了幾遭。剛才的滿眼關心已經不見,換上的是神思憂慮,心事重重。

    不為人知的最深處,又藏著一絲冷厲——這一次,他一定要成功。

    知非堂裡,祁明秀讓他等了片刻才把他召進。請座喝茶,平淡如常。

    二皇子說了幾句,終於說到正題,「七叔,侄兒今日過來,是想讓七叔助我。如今侄兒身陷困境,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看著他,神情分外可憐。

    祁明秀卻只是靠後起頭,目光幽黑,「怎麼說?」

    二皇子便把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如實相告,自玉麟墜馬開始,包括太子一黨在證據確鑿之下翻身,然後不停排擠他、打壓他、陷害他,到最後父皇也開始冷落他,無端責罵他。他現在是惶惶不得終日,簡直不知道下一刻又將面臨什麼。

    他說得無比淒涼,到最後眼圈都紅了,「七叔,您應該知道我的,侄兒從來沒有爭搶之心,一直以來都是以太子哥哥為首。所想的,只是兄弟和睦,大燕興旺。可是侄兒現在越來越發現,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現在太子哥哥視我為敵,父皇也不知怎麼對我儘是懷疑,侄兒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七叔,您幫幫我吧,侄兒真的不想這樣了。」

    他說著,竟真掉下淚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現在真正是傷心到了極點。

    而他說話間看似不偏不倚,實則全有重點。知道七叔對三皇子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便力證這件事與太子想要清除威脅大有關聯。太子現在害他是為了穩固自己的位置,他當初害三弟,便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一切全是太子所為。

    祁明秀聽著,眼中果然閃過了一絲冷意,「你父皇真是糊塗!」

    二皇子不敢應,只是低下了頭,隱隱又有悲意。

    祁明秀看了他半晌,卻又說道:「不過這件事我是不會插手的,我雖然覺得你比太子更適合那個位置,可是我不會參與你們這場紛爭,雍王府要忠的,只是君!」

    「七叔!」二皇子抬起頭。

    祁明秀冷聲道:「你難道不不明白麼?你要能爭贏了他,我就助你;你要爭不贏,我助你又有何用!」

    「可是侄兒只想一家和睦永無紛爭啊!」二皇子失聲道。

    祁明秀嗤之以鼻,「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有人為了對付你不折手段,你一意退讓,只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七叔……」二皇子目光顫動。

    「帝王之爭從來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這麼想,別人這麼想。我依然那句話,我要忠的只是君,其他的我不會過問的。你也不用再跟我說什麼,該做什麼,你自己決定!」祁明秀說著,下了逐客令。

    二皇子面色淒然,最終卻不敢多說,只是黯然離去。

    出了雍王府的大門,坐上馬車,他的臉上卻又變了樣子。嘴角泛出一絲笑意,透著冷,又帶著盡在掌握的自得。

    七叔雖然義正言辭,卻足夠表達了他的態度。他也許沒有全部站在自己這一邊,卻絕對不會站在太子那一邊。而一旦出現兩者選其一的狀況,他會站在哪裡,根本不用懷疑。他這麼說,無非是想撇清自己的關係。

    七叔看似為人冷漠不可親近,卻十足愛憎分明不容冒犯,並且不問對錯不管結果,而只要掌握住他這點,將他利用便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的那句話也一點沒錯,關於帝位之爭,從來你死我活,所以,不管誰擋在自己前面,他都要統統掃除。

    太子哥哥是,父皇亦是!

    ……

    知非堂裡,祁明秀聽說二皇子離開了,扔下文書笑得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那二哥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

    長信宮內,二皇子將去雍王府的事告訴了慧妃,「母妃放心吧,七叔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那就再好不過!」慧妃面露笑容,轉而又問,「那接下來還是按計劃行事麼?」

    二皇子回道:「嗯,還是按計劃行事!」

    雍王府這裡已經有了答案,那麼所有的局都可以布起來了。

    ……

    時間一晃又過去。三皇子正月裡出了意外,到三月,太子被送出了京去了北大營。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實則卻是暗潮湧動不得安寧。

    及至四月,燕帝又「偶感風寒」生了病。

    後宮多了個才人,原是一位小宮女,一日無意被燕帝撞上,從此便有了牽連。小宮女年輕貌美,又嬌艷多姿,燕帝一直是個自控的人,這次卻莫名的貪戀起來,夜裡次數多了,又忘了蓋被子受了涼,於是這病就出來了。

    偶感風寒卻是不假,歸根結底卻還是其他原因。

    燕帝到底愛惜自己,聽得太醫的勸告,便又克制起自己來,如數吃下藥不說,還遠了那位小才人。可是不知怎麼的,這病始終不見好,不管吃下多少藥,不管作了多少休息,身體依然虛,嗽也依然咳。整個人沒精打采的,強打起精神也依然是面色憔悴萎靡不振。

    朝中上下有了些議論,皇后一氣之下發落那罪魁禍首小才人,又命得太醫再好好給皇上診治。可是哪怕整個太醫院都出動了,皇上這病依然不見起色。

    到最後,燕帝沒好,曹皇后卻也病倒了。

    寢宮內,燕帝撐著坐起,依然有些頭暈。

    邊上,祁明秀和三皇子站著,是剛剛過來。父皇生病,三皇子作為兒臣又豈有不來之理。

    祁明秀依然還是那個樣子,面色淡然,難辨悲喜,三皇子的精神卻要比前段時間好很多。他的胳膊依然纏著,卻不見頹然,因為他的父親一直在身邊陪伴,因為他已學會了用左手使用一切。

    他總想著,就算他的右手真的好不了了他也不會怕了。

    不過現在看著燕帝,他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有過很多怨言,可終究將他養大,只是想要親近,卻還是做不到。

    更何況,有些事情父親和七叔雖然沒有說明,他還是感覺到了。

    所以到最後,他只是垂下雙眸,保持沉默。

    坐著說了幾句,祁明秀卻又將三皇子先退下,這一次他可不是像尋常一樣簡單的來探望。

    燕帝咳完嗽抬起頭看到他還在,蒼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

    祁明秀看著他說道:「皇兄,臣弟今日過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的。」

    「什麼事?」他的神色有些肅然,燕帝感覺到了不對。

    祁明秀不曾避開他的視線,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請皇兄小心一下二殿下。」

    燕帝眉頭一皺,顧不上嗓間的麻癢,「這是何意?」

    「有些事情還沒有徹底明白,所以臣弟不敢說盡,但從安危考慮,還請皇兄多注意一下二殿下,以及他身邊的人。」頓了半晌,又道,「二殿下看似忠厚,實則不然,皇兄不得不防。」

    他的話音落下,整個寢宮的氣氛都似要凝固。祁明秀目光寂靜沉冽,燕帝卻是一臉難以置信。

    不得不防四個字,太過讓人心驚。

    祁明秀沒有再做多說就起身告辭了,他該做的都做完了。走出門外,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冷笑。

    殿內,燕帝怔怔的坐在床沿,依然有些無法回神。諸多思緒在他腦中湧出,紛紛擾擾,雜亂無章。可是到最後,他的目光還是沉了下來。

    「來人!」他喚來心腹,開始下著命令。

    七弟今日開口,顯然事態緊急。而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開始有所準備。

    之前不覺,可是現在想來,一切都透著一股詭異啊!

    ……

    長信宮內,二皇子嘴角浮笑,「母妃,如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就等初一了!」

    慧妃也笑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贏!」

    太子出京了,皇上病了,皇后也病了,宮中就可以由他們來掌握了!而宮外,也早已安排好了所有!

    到了明天晚上,父皇會突然病發,然後在臨死前寫下聖旨,傳位給誰?自然是他這個二皇子。

    皇后被控制,翻不起浪花來了,太子在外,趕回來也是來不及。如果他敢在外集結勢力,那便是個謀逆的罪名。他們有足夠的理由討伐他,而七叔到時候也自然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不管怎麼樣,太子都是必輸無疑!

    如今棋子都已落下,就等著最後一招!

    ……

    三天後,五月初一,一大早就大雨傾盆。偌大的宮殿裡雨簾密佈,時不時還有電閃雷鳴,讓原本就陰沉的天空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而不知是天氣的影響還是怎麼,今日整個宮中的氣氛也莫名的怪異。

    安靜,出奇的安靜。無一人敢出聲,行走間儘是小心。

    及至黃昏,雨越下越大,整片天也黑壓壓的再看不見光明。宮燈在風雨中搖晃,好像隨時都要湮滅。

    這是大燕建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雨,所有人都為之驚心。

    寢宮內,燕帝卻只是靜靜坐著。燈火通亮,他穿著龍紋常服,沉默而威嚴。他從來都是待人親和的,此時的他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然而,這卻只是他本來的面目。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一揭開,整個四月,二皇子和他的一眾黨羽所做的事情全部呈現在他眼前。禁軍之中,宮人之中,甚至太醫之中,全部都有他們的手筆。

    兒子要造老子的反,一件再荒唐可笑不過的事,可卻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著。

    他養了他二十年,從來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狼子野心啊!

    「皇上,二殿下和永安侯他們來了。」這時,宮人走近,向他匯報。

    燕帝神色一震,默了半晌,才又道:「讓他們進來。」

    「是。」宮人退下。

    燕帝靠後,望著門口,眼神卻格外的冷。

    二皇子等人很快走了進來,卻是有事回稟。燕帝一一聽著,不動聲色,目光卻將所有人看在眼裡。

    他們一個個看似平常,可是他知道,很快就會有事發生,他們一個個也將變成窮凶極惡之徒,將他弄死,然後謀朝篡位!

    那件事,就是一碗藥,一碗下了毒的藥!

    他們早已在宮中安排夠了人手,而只要他一旦中毒倒下,他們就會內外接應,控制住一切!

    外面還在打著雷,下著雨,一閃一閃間,他覺得這些人統統都那麼該死。

    很快,外面傳來動靜,是他今晚的藥送來了。

    燕帝看著送藥的宮人,心中翻江倒海。這是一個熟悉的面孔,也是一直以來他所信任的人!

    二皇子已經從宮人手中接過了藥,「父皇,藥來了,趁熱喝吧。」他說著,呈了上來。

    白瓷碗,黑色湯藥,一切都那麼普通,可誰知道裡面暗藏著怎樣的殺機。

    「放下吧,朕現在不想喝。」燕帝看著自己的兒子,定定的說道。

    他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一次可以讓他活下去的機會。

    二皇子卻只是,又進一步,「父皇,趁熱喝吧,涼了藥效也減了。兒臣盼著父皇能早日康復呢。」

    他字字情真意切,燕帝看著,心卻徹底沉下。

    那碗藥近在咫尺,彷彿成了刀,徹底斬斷了一切。

    他突然伸出手,將那碗狠狠打落在地。藥灑在地毯上,冒出了煙,織錦地毯也黑了一片。

    二皇子變色,身後眾人也都變色。

    燕帝笑了起來,隨即又冷喝道:「來人!把他們全部抓起來!」

    帳後,十數位侍衛走了出來。二皇子不夠四五人,頃刻間便被圍住。

    「父皇!」

    「皇上!」

    所有人都在驚呼,他們都沒想到他們所計劃好的一切竟然會變成這樣。

    燕帝看著自己兒子驚慌失措的臉,心中更加翻騰,「還要朕告訴你為什麼嗎?朕養了二十年,誰知道養了個畜生!」

    「兒臣冤枉!」二皇子已經跪下,百般焦急之間,只是先想著撇清。

    「冤枉?」燕帝說著,目光示意侍衛。其中一人上前,從永安侯的懷中搜出了一道明黃聖旨。

    燕帝接過,打開,然後又重重的扔在了二皇子的臉上,「這還叫朕冤枉你嗎?」

    聖旨,是仿照著;聖旨上跟他一模一樣的字跡,也是仿造的!

    所有人又都變了臉色,沒人想到皇上連這個都知道!

    二皇子神色轉了轉,突然卻又站起,「來人!」他朝外喊著,臉上有著不顧一切的決然。

    然而不管他怎麼喊,外面始終沒有人回應。

    「你想喊誰,喊與你同謀的那些擁護者嗎?好,朕就讓你看看!」燕帝說著,讓侍衛將他們壓著出去。

    門打開,外面風雨大作,一片漆黑。可是就在這轟隆隆的雷雨聲中,一排排黑衣侍衛站立著,而他們的刀下,跪著的卻是同樣的穿著黑衣的宮中侍衛。他們之間唯一有區別,是跪著的人手上纏著一道紅線。

    大雨將他們淋濕,可是所有人都不敢動一下,哪怕驚雷就在他們頭上砸響。

    二皇子看著他們,徹底絕望。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他們計劃的很好。可是現在,他們剛走了一步,卻已經全盤皆輸。

    「來人啊!把所有的亂臣賊子全部抓起來,敢有違抗者,格殺勿論!」燕帝卻又厲喝道。

    「是!」廊下,又突然冒出一眾侍衛,得到命令後,又各個往後退轉,風雨不懼。

    「父皇!父皇!」二皇子終於害怕起來,跪在地上不停喊著。

    然而燕帝已經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把他關進大牢!」

    二皇子及其身後的人很快被帶了下去,院中的侍衛也走了乾淨。燕帝轉身回屋,整個人卻都空了一樣。

    他扶著桌子站著,遲遲沒有動彈。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嘈雜聲,卻是慧妃來了。

    慧妃走得急,身後宮人哪怕緊緊跟著,她的身上依然被淋濕許多,可是她渾然不顧。她一直在長信宮等著消息,而當她久等不到前去打探消息的心腹丫鬟回來時,她就有了不祥的預感。當她趕過來時,果然聽說二皇子被帶走了。可是當她想要更進一步,卻被攔下了。

    「皇上!皇上!」她不停呼喊著,只求能見她一面。

    「皇上,慧妃來了。」宮人也進來給燕帝回稟。

    燕帝卻是怔怔的,依然回不了神。好半晌,才咬著牙道:「讓她進來!」

    所有的計劃中,她也不是沒參與。

    他的心痛如刀絞,二十年的父子,二十年的夫妻,他們卻都想將他置於死地!

    慧妃走到他跟前,卻是一把跪下,「皇上,求您放過玉坤吧,他只是一念之差啊!皇上,不管他做了什麼,他終究是您的兒子啊!」

    燕帝覺得可笑之極,卻怎麼也笑不出聲。

    慧妃見狀,趕緊又道:「就算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吧!皇上,臣妾就這一個兒子,您怎麼罰他都可以,只求您放他一條生路!」

    「你又有什麼面子!」燕帝終於忍不住,「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都做過些什麼!難道他這次犯下的事就跟你沒一點幹係!你如今自身都難保,還妄圖想要替他求情!」

    慧妃震住,可是很快又哭道:「那皇上就殺了臣妾吧!一切都是臣妾讓他做的,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皇上要殺,就殺我吧!」

    「你給朕住嘴!」燕帝怒道,「別以為朕會放過他!殺君弒父的畜生,朕怎麼會容他活在世上!」

    慧妃聽到這話,猛地一把站起,「你憑什麼殺他!如果不是你偏袒太子是非不分,他會被逼成這樣嘛!玉坤到底哪裡比不上太子,論才能,論智慧,太子根本不如他!」

    燕帝哪曾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整個人都怔住了。

    慧妃聽到自己的兒子必死無疑,卻是瘋了,「更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是殺君弒父的畜生,你難道忘記你之前做過的那些事了!是誰為了奪取皇位不惜給兄弟的女人下藥把她迷姦!是誰十年如一日的偽裝成一幅仁子仁兄的樣子背地裡卻幹盡了齷齪事!是誰把當年的太子逼走又是誰為了掃除隱患把自己兄弟的未婚妻害死……」

    「啪——」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慧妃臉上。

    燕帝目露凶光,表情猙獰,「你給我閉嘴!」

    慧妃被打倒在地,轉過頭時,嘴角血淌下。她捂著臉被嚇住,很快卻又笑了,「怎麼,不敢承認了嗎?這些事情當初可都是你讓我做的!沈流光的藥是你讓我下的,雍王的第一任未婚妻也是你讓她下毒把她殺了的,這些你都忘了嗎?當初為了目的你也同樣不折手段畜生不如,如今你又有什麼資格說玉坤!他現在這麼做,可都是在學你啊!呵,真不知道雍王知道這些真相會如何,死去的沈流光,死去的睿王殿下知道這些真相又如何!當朝的文武百官天下的所有百姓知道這些真相又如……唔唔唔!」

    慧妃說到最後開始掙紮起來,因為一雙有力的胳膊卡住了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喘不了氣。

    燕帝使出渾身力氣,臉陰沉到了極點,「慧妃,你是真的想死了麼!這些年我留下你,寵著你,就是因為你聽話,因為你曾經幫了我這麼多忙,可是現在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麼!那好,我就成全你!你想說是麼,那你就留到陰曹地府說去吧!」

    「唔唔唔!」慧妃使勁掙紮著,反著手抓著他的胳膊想要讓他鬆開。

    燕帝卻只是越來越用勁,手指上青筋暴鼓,他的眼中一片猩紅。

    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弱,最後漸漸不再動彈。慧妃的手垂下,臉變了色。

    感覺到手中的人再沒了氣息,燕帝一把將她丟開。慧妃沒了依靠,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像是木頭一樣。

    燕帝站起,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手一下攥緊。他的心中湧出一絲恐慌,因為慧妃轉著頭,睜著眼,正看著他。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又將她闔上眼,可是沒有用。試了兩次,他又乾脆一下將她翻轉。

    「來人!」感覺到屋內的寂靜,他又朝外喊道。

    守門的兩位宮人很快走了進來,「皇上!」

    燕帝穩住心神,冷聲道:「慧妃畏罪自殺,把她給我下去!」

    兩位宮人掃了一眼地上的人,不敢多問,只應了聲是。

    慧妃很快被人抬走,只是當她消失在雨簾中時,一道閃電又亮起,直劈在門前。

    燕帝心驚肉跳,回頭看著空蕩蕩的寢宮一眼,又趕緊走了出去。

    「這次所有參與的人,統統殺無赦!」狂風暴雨中,他走進黑暗,下著嚴令。

    ……

    呈慶十三年五月的那場雨,一下就下了七天。七天裡,整個京城被清洗了一遍,所有參與謀反的人統統被殺,沒有一個倖免。

    而在被關的第二天裡,二皇子也畏罪自殺。

    本是風和日麗的五月,如今卻變得一陣肅殺和蕭條。無人敢在街上行走,茶樓酒肆空了一片。

    雍王府裡,祁明秀逗著小野,卻是笑得溫和。

    一個絆腳石被清除了,接下來就是下一個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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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6-10-24 17:05:1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陳側妃之死
   
    燕帝雷霆大怒,清除叛黨,毫不留情。整整一個五月,死者數千。朝廷為之噤聲,天下莫敢議論。曾經謙和仁慈的君主像是變了一個人,殘暴狠戾,專斷獨行。

    兒子謀反,夫妻反目,如此刺激之下,又如何不讓人性情大變。所有的人都得以理解,可是面對諸多狠辣之事,還是難免膽顫心驚。風聲鶴唳,大開殺戒,誰知道下一個受到牽連的是不是自己。

    及至六月中旬,燕帝終於收了手,牆角壁間的鮮血卻已濃厚的讓人無論如何都清刷不去。然而所有人都慶幸,一切終於結束。

    只是他們未敢全部放鬆,因為坐於高位的帝王依然陰翳。他雖然停下殺戮,可也未曾變回從前。五月驚變彷彿成了他心上一根無法拔出的刺。

    他變得沉默,威嚴,不再言笑,只是坐於高處,冷冷的望著這一切。然而他的目光又那麼灼熱,彷彿想要燃燒一切,焚盡一切,於是讓人陌生的同時,又讓人自心底生出一種寒意來。

    誰都不知道,燕帝到底在想些什麼。

    此時的燕帝,卻已經很久沒有闔上眼了。

    他夜不能眠,因為只要一閉眼,慧妃慘死的樣子就不停浮現在他面前。

    夢中,慧妃躺在地上,臉色青灰,就這麼睜著眼睛望著他看著他。他想闔,卻怎麼也闔不上,想要翻,卻怎麼也翻不過,想退,腳又跟定住了似的,怎麼也動不了,於是他只能由著她望著,然後感覺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無數次從睡夢中驚醒,渾身發寒。

    他開始恐慌,卻找不到根由,只是感覺自己的手上沾著一條命,怎麼甩都甩不掉。當時掐著她脖子時的觸感太過鮮明,手指殘存的觸感好像到現在他都在掐著她的脖子一樣。

    可是這並不應該,從十四歲開始他跟著父皇征戰沙場,手下不知死了多好人,他從不曾害怕過。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麼?

    慧妃該死,雖然她二十年,可是她謀逆,就罪該萬死!燕帝不停說服自己,可根本無用,慧妃一直都在,攪得他日夜不得安寧。他憤怒,又恐懼,卻無濟於事,於是只能陰沉而偏執,靜默將瘋狂。

    他甚至都不敢再獨處寢宮,每夜只在文華殿度過。

    整個朝堂陷入一片詭異的氛圍之中,燕帝喜怒無常再難揣測,眾大臣步步驚心,生怕行差踏錯,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而隨著時間過去,燕帝的心終於醒轉,因為午夜夢迴之下,慧妃當日說過的話突然變得清晰。

    ——真不知道雍王知道這些真相會如何!死去的沈流光、死去的睿王殿下知道這些真相又如何!當朝的文武百官天下的所有百姓知道這些真相又如何!

    那這一字一句再次浮響在耳邊,燕帝的靈魂徹底的顫慄起來。所有的答案都揭開,他終於知道自己害怕什麼。

    他不是恐慌於妻兒的背叛,而是害怕真相的昭露。

    慧妃不知道睿王還活著,可是他卻知道;而他能殺了慧妃,睿王他卻是無法觸及!

    睿王回來快半年,他的記憶一直沒有恢復,而他仍然提心吊膽著,日日夜夜,不得停歇!

    所以現在,應該除了他了麼?除了他,他就再不會想起,所有的真相也就再不怕揭開。他依然是世人尊崇的仁君,他的英名也就能流傳千古!

    燕帝的目光更加灼熱,心也沸騰到了極點。是的,睿王是他永遠都要邁過的一道坎,他將他放在那裡,總有一天,他所有的過去要被顛覆,所有的前程也要被阻斷!

    那麼,就除了他吧,不擇一切手段的除了他吧!

    不單是他,就是七弟,他也要將他慢慢收斂。

    他跟他,終於不是一條心!

    狂熱到極點,所有的一切又都化成平靜。燕帝終於找到了出路,眼中便只變得冰冷又肅殺。

    只是,到底該怎麼做呢?

    睿王現在在雍王府,他終不能直接殺之,只能神不知鬼不覺,不為人知,不被人懷疑。

    燕帝思索很久,終於將目光定在一個人身上。

    他一直注意到她的存在,卻從未曾好好利用,不過現在,是時候了……

    七月來臨,天氣愈發熱了起來。院中知了開始鳴叫,一聲一聲,吵個不停。飛鶯飛燕怕吵著自家主子,讓丫鬟把它們粘掉,回稟陳雅君時,陳雅君卻阻止了她們。

    「任它們去吧。」她望著窗外,幽幽的說道。去年今日她怕吵著小莊,讓人把知了粘的一個不剩,今年,卻是無所謂了。

    更何況,整個西苑已經再無人聲,如果連蟬鳴都沒有了,就真的像一座墳了。

    就是沒想到,轉眼,又是半年過去。

    還記得那時候還是冬天,李寶盈過來讓她繼續教導小莊,結果這麼快,又到了夏天。

    只是那個請求,她卻始終未作回應。

    李寶盈給了她自尊,給了她保障,她不想要,卻又捨不得不要。她憎恨她一片良善將她襯得醜陋不堪,卻又貪戀小莊在她跟前帶給她的片刻安寧。更何況,她拒絕了,又該如何,真的搬離雍王府,然後一輩子再靠著雍王府的庇護過活嗎?可是她又如何能一直留下,小莊雖然會時不時過來,可是終究是他們一家人相親相愛,而她只是一個被扔在一邊多餘的可憐人。

    答不答應,都成了煎熬。她只能踟躕著,然後任日子一天天過去。

    她想著來日方長,也許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等到七月下旬的時候,她離開雍王府,卻又回了陳家。如今外面的一切她都不想觸及,如有可能,只想待在雍王府裡,可是這一次,她卻不得不回。

    祖母大壽,她又如何能不回去。

    換上鮮亮的衣服,坐上馬車,臉上卻無半點笑容。她這個雍王側妃的實情旁人如何不知,本就無寵,如今也不過白白擔了一個「養母」的身份。

    她有側妃之位,卻根本無側妃之尊。

    回到陳府,果然,每個人的目光又都在她身上流連。陳雅君面色不變,心上卻更加千瘡百孔。只是她卻也發現,家中一片言笑晏晏的背後,似乎有哪裡不對。她細細觀察著,卻發現父親與叔父在背著人的時候,都是神情凝重,就是見著人,笑容也帶著些刻意和勉強。

    陳雅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去詢問,父親卻只讓她不用多心。

    陳雅君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麼,並且事情還不小,可是父親不願說,她也就無可奈何。

    到了晚上,她用過晚飯便要離開。然而,當她正要回房更衣的時候,有個人卻攔住了她的去路。

    「奴婢見過陳側妃,請陳側妃借一步說話。」這是一個面生的丫鬟,不知是哪家的人。

    陳雅君心生狐疑,卻還是摒退了身後的丫鬟。

    那丫鬟上前一步,輕聲道:「陳側妃,我家主子請您戌時一刻到玉龍街聞香茶館天字二號房,有要事相談。」

    「你主子?」陳雅君蹙眉,「是誰?」

    「陳側妃去了就知道了。」那丫鬟卻是不答。

    陳雅君疑惑更深,聲音也有些冷,「那又是什麼事?」

    那丫鬟這次卻回答了,「是關於陳家的事,關於陳家生死存亡的事。」

    「……」陳雅君怔住了。

    那丫鬟卻又一笑,「還請陳側妃準時到來。」說著,便又退身離開。

    陳雅君回過神來想要喊住,她卻很快消失在了小徑上。

    四周並無他人,偶有幾個下人經過,也是遠遠的,不曾在意這邊的情景。陳雅君站在原地,卻是久久回不過神,這個丫鬟雖是丫鬟打扮,言行舉止卻根本不同常人。

    所以她是誰?她的主子又是誰?她所為的關於陳家生死存亡的事又是什麼?

    她很想無視,可是想著今天父親他們詭異的樣子,她的心又有些不安起來。

    而等到她離開之時一眼掃過當場的女眷時,她卻發現人群中根本沒有那個丫鬟的身影。

    所以她根本不是今天的客人帶來的?

    雍王府的馬車很快離開的陳家,陳雅君坐在車內,卻有些心神不寧。

    玉龍街就在前面,現在也正好戌時剛到,那個人顯然是特意安排的一切。

    去與不去,見與不見,她的心中搖擺不定。然而當馬車快要駛過聞香茶樓的時候,她卻終於還是叫停了馬車。

    掀開簾子,聞香茶樓在一個靜謐的地方,天光未暗,店內已經亮著燈,門前沒有停車,裡面也只有一個夥計,看著有些冷清。抬頭望去,二樓的幾個房間裡同樣亮著,所以,那個人就在那裡嗎?

    陳雅君正踟躕著,店內的夥計卻突然走了出來,「這位貴主,進來喝杯茶啊?」他彎腰含笑,眼睛卻一直看著她。不是慇勤,不是唐突,只像是意有所指一樣。

    陳雅君一下就察覺出來,這位夥計只怕也是安排在這等著的。

    她的心提了起來,可是半晌後,她卻還是吩咐丫鬟掀開簾子下了車。

    「喝壺茶再回去吧。」她這麼說道。

    既然已被看到,那也沒必要走了。

    陳雅君只帶上了飛鶯,把其他人全部留下。此人行事如此隱秘,想來也不願給太多人知道。

    「貴人請跟我來。」夥計手一張,又開始引路。

    順著樓梯一路往上,如陳雅君所想,果然是直接到了天字二號房。

    「貴人請進。」夥計推開了門。

    陳雅君原本有些緊張,可是進去一看,卻發現裡面並沒有人。

    「貴人來壺什麼茶?這裡有龍井,碧螺春,鐵觀音……」

    「來壺碧螺春吧。」

    「好勒。」

    夥計退了下去,陳雅君打量了一下四周,眼皮突然一跳,她注意到,在與隔壁相連的那道牆前有個雕著精緻紋路的擺設架,足有半面牆那麼大。也就是說,擺設架把牆擋住了,後面到底有沒有牆也是難說。

    她的心中有了計較,約她來的那個人沒有出現在這裡,應該就是在隔壁的天氣一號房了。天字一號房與天字二號房,應該是可以打通的。

    而那個人之所以這麼做,應該也是顧忌她的身份,顧忌她身邊的人。

    想著,陳雅君在桌邊坐下,然後等到夥計把茶送來時,又對候在一邊的飛鶯說道:「你出去等著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飛鶯從來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聽著便應了聲是又退了下去。

    屋內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桌上茶香盈然,陳雅君卻無心品嚐,只是看著對面的擺設架,然後等著那邊傳來動靜。

    果不其然,飛鶯闔上門沒多久,那邊就響起了聲音,「陳家大小姐聰慧機敏,果然名不虛傳。」

    是個男聲,有點陌生,卻又有點熟悉,陳雅君站起,身子繃緊,「不知閣下是誰?」

    這時,「嘩」的一聲,擺設架從中間分開,又往左右挪去,對面天字一號房便呈現在了面前。

    一樣的裝飾,一樣的格局,唯一不同的,是正對著她的桌子上坐著一個男人。

    玉冠,常服,一身貴氣。

    陳雅君見到他的一剎那,頃刻就跪了下來,「妾身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低著的頭上,面容慌亂、詫異,乃至心驚。

    她雖然只見過當今聖上一面,可是印象卻再深刻不過。

    而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召她過來的會是這樣一個人。

    「平身吧。」燕帝開了口。

    「謝皇上。」陳雅君站起,心依然惴惴,不敢抬頭。

    「坐吧。」燕帝又道。

    「妾身不敢。」陳雅君卻是拒絕。

    燕帝便也不再強求,只是說道:「朕今日找你過來,是想讓你看看這個。」他說著,將手邊幾本奏摺扔到了桌前。

    陳雅君心一跳,卻還是上前接過。打開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奏摺上列舉的事很多,歸結到底,卻是她陳家與死去的二皇子有所勾結,五月驚變的事也並非和他們全無關係,之所以沒被發現,是他們一直暗中聯繫,不為人知。

    陳雅君看完,後背滋出了層層冷汗。她終於明白了先前那個丫鬟那句「關於陳家生死存亡的事」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五月驚變,所有與二皇子一黨有所關聯的人全被斬殺,如果他陳家真的牽扯其中,皇上又怎能放過!

    五月發生的事,雖然她身處深宅,又如何不知!

    可是皇上為什麼要給她看這個?為什麼要把她叫過來?

    當驚恐到了極處,一顆心也就沉澱下來,陳雅君心中百轉千回,而到最後,她只是看著燕帝,定定道:「不知道皇上想要妾身做什麼?」

    她跟陳家之人,他卻給她看著陳家的罪證,他不是對她另有所圖還能是什麼。

    只是她不過一介女流,而他卻是一國之君啊!

    燕帝見她這麼快就明白了緣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如此聰明,他倒是真的很欣賞她。

    「朕要你殺一個人。」他靜靜的說道。

    陳雅君霍然睜大了眼睛,過了好半晌,才啞著聲道:「誰?」

    「一個住在你雍王府的人。」燕帝說著,站了起來。他本就是個極高的人,又帶著威嚴,於是一站起,壓迫就更甚。陳雅君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手心也攥緊。

    燕帝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你們府上現在多了一個人,一個自稱水先生的人,是不是?」

    陳雅君聽著他的話,腦中浮現出一個人來。那天小莊來找她,又拉著她出去玩,走到西苑外花園裡的時候,她就看到迎面走來一個男人。她很奇怪,尋常的客人不會走到這裡,結果小莊給她介紹說,這是水伯父,是爹爹的朋友,現在在這裡住著。

    也即是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了這個叫做「水先生」的人,後來也曾見到幾次,但都是遠遠一瞥,未曾正面,也未曾說話。可是儘管如此,她卻對這個水先生始終記憶猶新,因為他身上的那份氣度真的是世間少有……

    「朕要你殺了他。用這個殺了他。」燕帝說著,又將一樣東西放在了桌角。

    陳雅君低頭看去,眼睛睜大,那是一個小瓷瓶,裡面放得應該是……毒藥?

    「你殺了他,朕便放過你陳家滿門,再不追究,如何?」燕帝望著她,嘴角含笑,眼神卻有些冷。

    「他是什麼人?皇上為什麼要殺他?」陳雅君忍不住問道。

    「這個你不用管,你只要按朕說得去做就行。」燕帝並沒有回答。

    陳雅君忍不住發顫,「那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最合適。」燕帝回道。

    陳雅君的心驀地一寒,轉而卻又道:「可是我跟那個水先生根本不認識,從無交集,我又如何給他下毒?」

    燕帝笑了一下,說道:「中秋那天,雍王府應該會設家宴,李寶盈也必然會邀請你。到時候你只要在水先生的酒水中做些手腳就可以了。」

    頓了頓,又道,「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在別人的酒水中做下手腳,朕想,你應該並不願看到他們好過。」

    陳雅君呼吸彷彿都要停住,她根本沒有想到燕帝會說出這番話來。而他雖然一直笑著,笑容卻是那麼可怕。

    這一刻,陳雅君已然明白了他所有的用意。他是要殺他的,卻不能留下痕跡,所以就假手於她。而她若是瞞過所有人成功了最好,一旦哪裡失手或者瞞不過,便是必死無疑。因為她是最大的嫌疑人,有足夠的殺人動機。一直被李寶盈壓制,一直憎恨於她,所以便一直想要殺了她。中秋宴下毒,便是她深思熟慮後的一個大好時機。水先生中毒,卻不過是意外之失。一場蓄意的謀殺,到最後卻被定性如此,他不過就是想以他的存在來洗脫自己的嫌疑。

    而這件事情,想要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想要瞞過所有人,談何容易?她只要跨出第一步,便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

    她終於明白他剛才那句「因為你最合適」是怎麼回事了,可是明白了又怎樣,真相遠遠比她想的更加殘忍。

    可是她有選擇麼?她沒有。成敗由她決定,生死也全在她手中。皇上不過是用她的一條性命,來換取整個陳家的安寧。

    「中秋在即,千萬別失了良機。朕的耐心不多,只能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燕帝說著,又下了最後的通牒。

    陳雅君失魂落魄,卻再難開口。她只能怔怔的望著燕帝轉身離開,甚至恭送的禮都忘了行。

    現在禮不禮的,還有什麼重要呢。

    陳雅君出了門,坐進馬車裡半晌都沒有動彈。當她回過神來發現馬車是往雍王府的方向跑去的時,她卻又喊停了它。

    「調轉車頭,回陳府。」她沙啞的說道。

    皇上雖然將奏摺呈現在她面前,可是她總要在自己的父親身上應證一下。

    陳家人看到她去而又返,很是疑惑,陳雅君卻只是打起精神,說忘了跟父親說件事情。

    走到書房,陳尚書正在看著公文,看到女兒回來,同樣有些訝異。

    陳雅君卻不再偽裝,只是直接問道:「父親,我們陳家,是不是跟死去的二皇子一黨曾經有過聯繫?」

    陳尚書一聽這話,臉色頃刻變了,隔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聽誰說的?」

    陳雅君看著他的反應,卻是明白了所有。皇上沒有誆她,陳家的罪證確實存在。

    她沒有回答父親的話,只是說了聲「會沒事的」,就離開了書房。

    然而再次坐上回雍王府的馬車時,她靠著椅背,卻終是流下了眼淚。

    她一直想著來日方長,可是誰知道,她的來日已經不夠長了。

    車輪在滾動,她想著自己的一生,卻是那麼荒唐。

    所有的青春都被葬送,所有的希冀統統粉碎。就算她追求著最後的太平過日,也是終究不可能。

    ……

    之後的半個月,陳雅君過得無比寂靜。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可是誰想到卻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機關算盡又如何,終不如別人一雙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是不管怎樣,她該面對的,也終將要面對。

    八月中秋很快到來,果真如燕帝所料,一大早,寶盈便帶著小莊和小野前來邀約。

    陳雅君不知道燕帝在雍王府裡埋了多少暗線,可總歸是有的,不然的話,他怎麼會把雍王府裡的事知道的那麼清楚。她覺得燕帝實在可怕,都覺得他是個仁和的人,誰知道他背後竟是這樣的面目。

    「陳姨。」小莊和小野進了門,便都喊了起來。兩張稚嫩的臉上都是笑瞇瞇的。

    小莊已經兩歲半了,更像個大孩子了,小野也有一歲半,雖然依然懵懂,卻也終於有了皇室子孫的樣子。兩個人穿著一大一小相同的服飾,手拉著手一起走著,別提有多有趣。

    陳雅君目光卻是淡淡的,她喜歡小莊,可已經不能再喜歡了。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在蓮花池旁的亭子裡,我們可以一邊賞月,一起吃螃蟹。陳姐姐,我記得你可喜歡吃螃蟹了吧,我也好喜歡,我們可以吃個痛快了……」寶盈卻已經坐下,又開始不停的說了起來。

    之前王府中有什麼家宴,她也總是會拉著她一道去,無比熱情,無比真誠,好像真的把她當成了一家人,怕她落單一樣。她有時候去,有時候不去,卻是全憑心情。她知道自己是多餘的,可是有時候會突然害怕起這止水一般的日子。

    「陳姨,一起去吧,我給你剝螃蟹。」說到最後,小莊也幫了腔。他拉著她的手,輕輕搖晃,仰著頭的臉上目光期盼又明亮。

    陳雅君觸及,忍不住心又生起了波瀾。多麼好的小莊啊,總是讓人的心那麼軟,那麼暖。

    「陳姨,螃蟹!」小野站在小莊身後,也跟著說道。他睜大眼睛,無比認真。螃蟹可好吃,為什麼不吃呢?

    寶盈又笑著說道:「去吧,我們都盼著呢,你要不去,到時候兩個孩子我可顧不過來。」

    陳雅君望著她,心卻又被刺痛。她們的眼中是一片光明,可是她的心底,卻只是一片黑暗。

    然而到最後,她也只是轉過頭,又淡淡應了一聲,「好。」

    她是躲不開的,八月中秋,是早已定好的時間。

    寶盈得到應答,說了幾句,又高興的走了。她知道陳雅君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所以她不介意花費更多的耐心來將她融化。以誠待人,以心待人,她相信只要她做好了,陳姐姐早晚有一天會像宋敏玉像其他人那樣跟她交好的。

    只是當她這一次還想留下小莊和小野陪她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帶他們走吧,我待會還有事。」陳雅君如是說道。

    她已經無力再陪著他們了。

    等他們一走,她卻又坐回椅子裡。

    她的手上多了一個瓷瓶,瓶身溫潤,瓶中的東西卻至毒無比。

    她很想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所以那一天,她在魚缸裡倒了一滴。無色無味,可是頃刻間,那兩條魚就肚皮朝上,死了過去。她將魚缸裡的水和魚一起倒入挖好的坑中,等到第二天,周邊的花草卻也漸漸枯萎。

    她從未見過這麼毒的藥,她不知道一滴就已如此,一瓶又該怎樣。

    ……

    到了晚間,寶盈又來了留香苑,陳雅君已經準備好了。

    清風徐來,明月如盤,兩人並肩走著,寶盈笑吟吟的,很是歡喜,陳雅君卻是垂著眸,面色淡淡。

    到了蓮花亭,桌子已經擺了起來,亭角掛滿了燈。小莊和小野正趴在圍欄邊看著池中戲水的鴨子,小野還不停想把手中的糕點扔給它們吃。鴨子是莊上送來的,連同螃蟹和蔬果。小野看著很喜歡,逮著不肯撒手,寶盈便做主把鴨子養在了池子裡。

    鴨子在「嘎嘎嘎」叫著,小野也跟著「嘎嘎嘎」叫著,叫到最後忘了鴨子叫鴨子,只是把它叫做「嘎嘎」。

    「娘!陳姨!嘎嘎!」看到寶盈和陳雅君過來,還興奮的喊道。

    寶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小莊卻已走到陳雅君跟前,「陳姨。」他也很興奮,鴨子實在太可愛了,他同樣想跟她一起分享。

    陳雅君看了他一眼,卻只是走到邊上坐下,一句話也沒說。

    小莊已經習慣了她的樣子,也不在意,只轉過頭又繼續看起鴨子來。寶盈吩咐迎春迎夏將他們看好,便也走到了陳雅君邊上坐下。

    迎春和莫青在四月份的時候已經從西梁趕了回來,相逢之時痛哭不已卻是不提。

    寶盈剝了個橘子遞給陳雅君,「這個橘子可甜了。」

    陳雅君接過,卻只是放在了一邊。

    對面的小道上這時走來了兩個人,寶盈站了起來,陳雅君也跟著站起。卻是祁明秀和祁明瀾一道過來了。

    兄弟兩人都穿著薄衫,身量修長之下,行走間衣袂飄逸,風采超然。寶盈看著祁明秀,眼中滿是光芒,她發現自家王爺與三哥重逢後,彷彿整個人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麼沉悶,只也變得灑脫起來。至於三哥嘛,依然從容自若,風華無雙。

    寶盈看癡了,竟有些不知道該看誰才好。邊上,陳雅君卻一直盯著祁明瀾,目光幽靜。

    她的腰間藏了一瓶毒藥,過一會就要殺了他。

    祁明瀾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在朝寶盈頷首致意後,又朝她笑了一笑。

    陳雅君目光動了動,最後卻只是轉過了頭。袖子中攥著的手,卻是緊了又緊。

    人都到了,菜餚擺上,便就入席。寶盈和祁明瀾都習慣了一家人一張桌子吃飯,所以不分男女,一同入座。

    是張圓桌,祁明秀居中,左邊坐著三皇子,右邊坐著小野。小野邊上坐著寶盈,三皇子邊上坐著祁明瀾。陳雅君坐在祁明秀的對面,她和祁明瀾中間隔著小莊。

    螃蟹端上,各個肥大飽滿,裡面的膏黃似要將殼撐破。另有酒水果飲,各不相同。小莊和小野和三皇子喝的是金汁露,寶盈和陳雅君喝的是果酒,祁明瀾獨愛梅子釀,祁明秀卻只是以茶代酒。

    陳雅君仔細看著,知道她的毒唯有下在祁明瀾喝的梅子釀裡了。

    酒喝了一盞,伺候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吃酒玩耍。寶盈不需人動手,祁明瀾也喜歡自由自在,祁明秀全無所謂只要他們在就好,陳雅君便也跟著照做。沒有旁人,她也更方便些。

    只是,到底該怎麼動手呢?

    表面看似一片平靜,可是她的心卻是跳個不停。她只有這一個機會了,再不抓緊,陳家就完了。

    這時,祁明瀾搖著精緻的酒瓶說了話,「這麼快一瓶就喝完了。」他笑著,神情有些無奈,渾然不覺得自己是高興之餘一不小心貪杯了。

    寶盈笑了起來,隨即又要站起,「我去給你再拿一瓶。」

    陳雅君心一跳,很快卻又穩住神色道:「我去拿吧,你看著小野。」說著,就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機會!

    寶盈看著她的背影,眨了下眼睛。陳姐姐雖然參加過幾次家宴,但都是淡淡的坐在那,從不曾這樣主動做過什麼,所以現在,她是開始有了轉變了嗎?她想著,禁不住笑了起來。

    陳雅君走到邊上的案幾旁,卻是整個人都繃緊了。案幾上擺著各種酒水和瓜果,另外還有備著的碗筷,因為怕碰著,就擺得有些距離。她轉頭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桌被自己擋著,丫鬟們的那一桌在底下又被樹擋著,所以她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看見。

    心跳如雷,手也有些抖,但是她還是快速的從腰間拿出了那個小瓷瓶,然後拿起一瓶梅子酒拔開塞子倒了進去。

    後背滋出了層層冷汗,心也都快要跳出來。但是她不敢耽擱,將塞子重新塞好後,就又穩住神色走了回去。同時,還不忘又拿了一瓶果酒。

    「多謝。」回到座位,祁明瀾接過她遞來的酒壺,笑著道了聲謝。

    陳雅君搖了搖頭,笑容有些僵。

    坐下去,寶盈朝她說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隔了好半晌才猛地回過神,然後回了聲「嗯」。她的餘光只是瞥著左側的動靜,時刻留意著他們的對話。

    祁明瀾拔開塞子倒了酒,卻沒有喝,只是轉頭跟三皇子說了句什麼。等到再次端起杯子時,祁明秀卻又跟他說了話……

    陳雅君全程注意著,緊張萬分,神魂離體。

    而在突然間,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中間響起,「水伯伯,我能也喝點這個嗎?」

    卻是小莊的聲音。

    陳雅君猛地驚醒,轉頭望去,卻見小莊仰著頭,眼巴巴的望著祁明瀾手中的酒杯。

    他注意到這個梅子酒很久了,梅子酒梅子酒,那應該是梅子做的久了。梅子多好吃啊,酸酸甜甜的,那這個梅子酒應該也很好吃,水伯伯不就是那麼快就喝光一瓶了嗎?所以他也好想嘗嘗啊……

    眾人聽他這麼說著,都笑了起來。

    祁明瀾將酒杯放在桌上,笑著對他道:「小莊要喝這個嗎?」

    「嗯。」小莊認真的點了點頭。

    「可是會喝醉的。」祁明瀾又道。

    「水伯伯沒有喝醉呀。」小莊覺得他的話不可信。

    祁明瀾失笑,「因為我是大人啊。」

    小莊有些懵,想了好一會,才又道:「那我就喝一點點。」大人喝多了不會醉,小孩子喝少一點應該……也不會醉。小莊覺得自己想得很周到。

    祁明瀾一聽,又笑了起來。

    「你就讓他喝一點吧。」祁明秀這時也說了話,「喝一點,知道辣了,他也就不要喝了。」他覺得這很簡單。

    寶盈覺得這倒也是,於是也就跟著說道:「就讓他喝吧。」

    祁明瀾聽著也便應了下來,將被子往他那挪了挪,說道:「那你就喝吧,記得先喝一點點。」

    小莊高興壞了,放下手中的糕點就兩隻手端起杯子來。他的臉上滿是喜悅,漂亮的雙眸明亮如星。

    然而此時的陳雅君卻是整顆心揪了起來,她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是要給那個水先生喝的!不是要給小莊喝的!而小莊一旦喝下……眼前浮現出那魚翻身死去花草枯萎的樣子,她整個人都顫慄起來。

    小莊端著杯子已經湊上嘴要喝了起來,眼看著他的嘴就要貼到酒杯,陳雅君猛地站了起來。

    「不要喝!」她猛地奪下小莊手中的杯子。

    「……」所有的人都向她看來,她的樣子太過讓人吃驚。

    陳雅君此時卻緊緊的捏著手中的杯子,眼睛泛紅,溢出淚來。她知道,她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她萬念俱灰,心中真真一個絕望。

    原本她還有希望逃脫,如今卻再無可能!

    老天如此弄人!

    「陳姨……」小莊被嚇著了,眼神有些害怕。

    陳雅君怔怔的轉過頭,眼淚撲簌一下卻是掉了下來。

    可是她後悔嗎?不後悔。

    「陳姨,一起去吧,我給你剝螃蟹。」他一直那麼聽話,那麼懂事,她就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他死去。

    更何況,還有那從前,她哄著他睡著,抱著他睡著……

    所以,就這樣吧。

    「小莊,閉上眼睛。」陳雅君靜靜的說道。

    小莊望著她,不解又忐忑。

    「小莊,閉上眼睛!」她便又說了一遍。

    小莊震著了,最終還是乖乖的把眼睛閉上了。

    陳雅君輕輕一笑,然後端起手中的杯子就一飲而盡。

    「陳姐姐!」寶盈察覺到了不妥,喊出了聲。可是已經來不及。

    酒入喉,入腸,入腹。身彎下,一口血吐出。

    在場所有的人變色,祁明秀第一時間摀住了小野的眼睛,祁明瀾也很快將小莊的眼睛蒙上,然後又將三皇子拉後不讓他看見。

    這一刻,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陳雅君一個踉蹌,倒了下來,帶著身邊的杯盞一道墜下。

    寶盈趕忙撲到她跟前,將她扶起,「陳姐姐!陳姐姐!」

    陳雅君睜開雙眼,卻只是望向祁明秀,「王爺,求您保住我陳家。」

    祁明秀怔住,他知道三哥的梅子酒中有毒,也知道毒是陳雅君下的,可一時想不出她為什麼要給他下毒,而她現在這麼說,就等於把答案揭出來了!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神也冷厲的想要吃人,他沒想到,他那位皇兄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寶盈也明白過來,眼淚奪眶而出。她要下毒害三哥不對,可是她為了救小莊,卻不惜把自己暴露出來。

    「陳姐姐!你撐住!我去叫大夫!」她說著,就要喊丫鬟。

    陳雅君卻攔住了她,「不用了,沒用的。」

    「可是……」

    寶盈還要再說,陳雅君卻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用對我那麼好,你不欠我什麼。」

    因為她為了救小莊而死所以感到虧欠嗎?根本沒必要。

    「你大概不知道,虔羅香的毒是我下的,你的馬車也是我讓人做的手腳,甚至你是前朝餘孽也是我向王爺告的密……所以,你根本不用對我那麼好……」陳雅君說著,眼淚卻淌了下來。

    她對她所有的好,她都無力承受。

    「……」寶盈聽著她的話,卻是呆住了。過往的許多事在她眼前浮過,然後逐一定格,她的眼睛睜大,滿是難以置信。

    她扶著她的手也僵住,這些事情,她從未想到。

    陳雅君看著她的變化,卻是轉過了頭。她望著那輪明月,嘴角浮出了笑意。

    真好,她再不用在她的恩澤下過活,再不用背負著愧疚過活。她本就是驕傲的人啊,驕傲的人,就該哪怕一個人走到絕路,也不會要對手的絲毫同情與施捨。

    眼淚從眼角滑落,她眉頭一皺,卻又吐出了一口烏血。全身的力氣彷彿消散,她癱倒下來,再無法支撐。

    她終於知道一瓶的毒藥喝下去是什麼樣的了,痛,無比的痛,穿心爛腸,萬蟻啃噬。身體彷彿支離破碎,處處化為膿水。

    可是再痛,也總歸會結束的。

    她閉上眼睛,笑得更深。

    真好,她再不用過這無望的生活了。

    風吹過,吹動起了她的髮絲,然而她已無動於衷。

    「……」寶盈看著她再也沒有了聲息,撲簌一聲,盈於睫上的眼淚還是滾落下來。

    ……

    邊上,祁明秀卻冷冷的對葉平下著命令,「封住雍王府,誰都不許出去!」

    轉而又對莫青道:「傳令下去,讓所有人做好準備!」

    說完,又看向祁明瀾,「三哥?」

    祁明瀾目光也露出了殺意,「進宮!」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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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5:27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正文完結章
   
    祁明秀早就做好準備,誰知燕帝先行一步。今日若不是陳雅君出了變故,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此時他怒火沸然,恨不能將燕帝碎屍萬段。

    「七叔!」然而,當他們要走的時候,祁玉麟卻喊住了他們。他看了看祁明秀,又看了自己的父親,目光懇切,「我也要去。」

    雖然有些事情還不夠明瞭,可是他總歸知道今日的一切全是他父皇所為。而他們現在進宮,只怕也是要有所了結。

    他無法阻止什麼,也不能阻止什麼,只想在場,將一切看清。

    祁明秀有了遲疑,祁明瀾默了一下,卻只道:「帶他去吧。」他已經十三歲了,不管將來如何,有些事情也必須明白。

    祁明秀瞭然,「那就走吧。」

    祁玉麟連忙跟上。

    祁明秀走到寶盈跟前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卻沒多說,只是一句,「等我回來。」

    寶盈原本還有些害怕,可是看著他篤定的眼神,卻又放下心來,她相信,雍王爺和三哥一定能將所有的事情解決的。

    祁明秀三人很快就離開了,步伐匆忙,是事不宜遲。燕帝既然挑動了陳雅君這顆棋,也必然有所防備。一旦陳雅君未能毒害成功只是自盡的消息傳出去,他說不准就會不顧一切再下一招。到時候可就不是現在這般可控的局面了。

    他一開始先封住王府不讓人出去便是此意,燕帝在王府之中安插的釘子他早就知道,只是出於蒙蔽的意圖才一直放著不動,卻也只是讓他們定於邊旁,不入中心,現在困住他們,明面上是查誰是下毒之人,實際上卻是不讓他們把王府裡的消息傳出去。

    現在就是搶佔先機,誰快,誰能贏!

    這個時候,整個京城裡表面上一片平靜,可是暗地裡,所有的浪潮都洶湧起來。

    而這股暗潮,早已不是五月之前二皇子的那波能夠相比。

    一個不過騰江之勢,一個卻有滔天之能!

    ……

    很快,眾人就到了宮門前,只是雖是夜深,卻無一人阻攔。

    文華殿裡,燕帝還在等著消息。此時已是戌時三刻,雍王府內卻始終未傳來動靜。明月高懸,燭火通明,燕帝一人坐於殿上,突然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有宮人走進,「皇上,雍王來了。」

    雍王?燕帝一個愣神,不明白他怎麼來了。等到反應過來,心一個激靈。他雖然給了雍王自由出入宮廷的權利,可也僅限白天。入夜之後宮門禁閉,就算雍王來了,守衛想要放行,卻也要經過他的同意。而現在,他根本沒有得到回稟!

    更何況,雍王這麼晚來又要做什麼?!

    燕帝神色一凜,下意識的就要避走叫人,可剛一動身,門口卻走進了幾人。

    「皇兄。」祁明秀站在門口,無波無瀾的喊了一句,眼中卻儘是冷意。

    燕帝穩住身形,心驀地一沉,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那人身上時,瞳孔更是縮緊。

    祁明瀾穿著披風,寬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將帽子放下,整個人便都清晰的露了出來。他的神情沒什麼變化,只是眼神更加通透。

    通透到讓人害怕。

    燕帝背後一寒,他意識到今天晚上,必然不會太平。

    可是到最後他依然穩住心神,:「三弟,七弟,你們怎麼來了?」餘光一瞥,又看到站在一旁的三皇子,又微微一笑,「玉麟,你怎麼也來了?」

    祁玉麟低下頭,沒有回話。

    祁明秀已經回道:「臣弟前來,是想問問皇兄關於指使臣弟側妃毒殺三哥一事。」

    一針見血,毫不迂迴。

    燕帝臉色一變,卻又問道:「七弟再說什麼,朕有些聽不懂。」

    祁明秀冷笑,「皇兄要不要臣弟把陳側妃叫過來當場對質?」

    燕帝還是笑道:「朕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七弟應該知道朕的,朕怎麼會害你和三弟呢?七弟還是不要聽信他人的讒言,讓我們兄弟之間產生誤會。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要詳查清楚再說……」嘴上說著,心裡卻是震怒,倒沒想到那個陳雅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皇兄不會害自家兄弟麼?那麼,十年之前蒼山之上又是怎麼回事?」祈明秀這時卻又突然問道。

    燕帝一聽,笑容僵住,他看向祁明瀾,心沉了下來。

    祁明瀾望著他,淡淡一笑,「我已經想起來了,二哥。」

    咚——心裡的那根弦斷掉,燕帝的臉色一瞬難看至極。

    祁明秀又道:「十年前為了搶奪皇位,就不惜對自己的兄弟暗下殺手,十年後生怕自己的兄弟恢復記憶前來報仇,便先行一步設計將他毒殺,二哥,是這樣吧?」

    「荒謬!」燕帝依然反駁。

    祁明秀一笑,「皇兄要是忘了,臣弟還可以把當年發生的事一樣一樣說給你聽。皇兄,你還記得你當年是怎麼對流光師姐的嗎?」

    「一派胡言!」燕帝卻還是矢口否認,隨即又道,「七弟,你可別被人蒙蔽了!這人到底是誰還是兩說!他雖然跟三弟長得像,可誰知道他究竟是誰!三弟早就死了,普天之下長得相同的也不是沒有!」

    燕帝說著,卻又暗中揮手給邊上的宮人示意。如今殿內他們人多,對他太過不利。得趕緊把侍衛叫來,然後再一舉把他們拿下!

    然而那宮人剛要悄聲退後,無影卻突然冒出,然後將他一揪就扔了回去。

    這人就扔在自己跟前,燕帝嚇了一跳,猛的後退,又抬頭厲聲道:「你們想做什麼!」

    「我倒是想問問皇兄想做什麼?是想找人來將我們拿下?」祈明秀卻是回道,「先是說三哥是冒充的,讓我不要輕信,等到侍衛來了,是不是就要說我故意找來一個與三哥相同的人,然後意圖謀朝篡位?」

    「……」自己的意圖被看破,燕帝抿緊唇,臉上全是肅殺。

    祁明秀卻又道:「不過就算你想叫人過來,也已經叫不過來了。」

    「?」燕帝正要疑惑,有宮人匆匆跑了進來。

    「皇上,宮內宮外均出現異亂,東西城門禁衛營突然控制整個巡防營,宮外也是如此……」宮人不停說著那些亂象,神色焦急。

    燕帝聽著,卻是整個人如墜冰窟。

    整個京城,整個皇宮,都被控制了嗎?

    既然被控制,他又怎麼能走得進來?

    猛然想起祁明秀剛才那句話,他的臉色慘白,他可以叫人進不來,卻也可以叫人進得來,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耐?他的勢力他又不是不知道!而宮中,可都是他信得過的人啊!

    不對!

    原來是信得過的人,可是二皇子之事發生後,這些信得過的人也變成信不過了!他早已把其中的一部分清除乾淨了!

    而換上的人……

    燕帝全身冰冷,呼吸都艱難起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祁明秀,一個字一個字道:「之前玉坤的事是你所為?」當初可是他向自己告的密啊!

    告密了,他相信了,然後將倒向玉坤的人都剷除了,然後,他就將自己的人安插進來了!

    祁明秀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一笑,極盡嘲諷。

    燕帝瞬間失控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祁明秀卻又回道:「皇兄誤會了,玉坤的事跟我無關,真的只是他想要殺了你取而代之而已。我不過就是靜觀其變,漁翁得利。呵,殺君弒父,皇兄真的生了個好兒子啊!不過也難怪,有個為了皇位可以殘殺兄弟的父皇,做兒子的又怎能遜色太多。哦,差點忘了,殘殺兄弟的事,你們父子倆也是做得一樣的順手……」

    所以當初玉麟墜馬也是玉坤所為了!燕帝聽著,睚眥迸裂,是玉坤所為,最後嫁禍了玉乾,而他全部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只是暗中操手,將這局引導至此!

    玉坤死了,玉麟廢了,玉乾名譽皆損,而他,也被逼到絕路!

    所有的一切,他全部掌握,然後,全部算盡!

    「七弟!朕待你不薄啊!」燕帝說著,眼中蓄起了淚,他看著祁明瀾,又看向祁明秀,「朕待你,到底哪點不如三弟!」

    他能給的,全都給了,甚至不惜跟他共用這天下!到頭來,他卻還是為了這個消失十年的三哥與他反目將他害到如斯地步!

    祁明秀望著他,卻只是冷漠,「皇兄對我當真真心嗎?只怕未必吧。若不是我棋快一招,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也會落個慘死的下場。難道皇兄前段時間沒有暗中裁減我的人嗎?」

    「……」燕帝彷彿被掐住了喉嚨,再說不出話來。

    祁明秀看著他,卻是越來越譏諷,「二哥,收起你的那套虛偽吧!」

    燕帝徹底刺痛,所有面目全被揭開,他再不能掩藏。

    「我是虛偽,那你們現在又能好到哪裡去!」他面目猙獰的說道,」我是為了皇位不擇手段,可你們呢,你們現在不也是這樣麼!我是你們的兄長,玉乾玉坤是你們的侄兒,你們現在所有的行徑,不也是為了奪取皇位不顧骨肉親情!呵,什麼不想要這位置,什麼仁義純善,統統都是假的!……」

    「你說錯了,三哥從來沒有想過奪取皇位。」祁明秀卻又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所做的一切也並不是助他奪回皇位。」

    「……」燕帝驚詫莫名。

    這是……什麼意思?

    餘光一瞥,卻又看到一個人。

    玉麟站在人群中,神情悲傷又茫亂。所有真相全部呈現在他面前,他強裝鎮定,卻還是無力承受。當觸及燕帝望來的目光時,他便禁不住的往後瑟縮了一下。

    他曾經敬仰的父皇,太過難堪了。

    燕帝看著他驚惶的樣子,卻是全部瞭然。他明白了,他那七弟的目標也許真的不在祁明瀾,而在他的這個兒子!

    謀朝篡位到底要背負千古罵名,扶植一個傀儡卻是能粉飾太平!玉麟還那麼小,毫無羽翼,他們將他培養出來再讓他言聽計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現在他又看到他的父皇那麼醜陋的一面!

    摧毀一切,再重建一切,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吧!

    先是毀了太子,然後又殺了玉坤,到最後,全部是為了玉麟!

    燕帝突然笑了起來,「好,好,好,你們是想扶植玉麟為帝吧,朕成全你們!」

    讓玉麟成為傀儡又如何,他們總不會殺了他!他可是流光的孩子,他們再恨他,也總歸對他網開一面,不然的話,為什麼害了他所有的孩子卻留下了他!

    而玉麟呢,現在還小,還小就說明未來的路很長,那麼誰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

    他一日為帝,這大燕就一日是他祁明章的天下!

    只是……他卻終究要死的吧!

    他們要扶植玉麟,就必然不會允許他的存在。而他們今日已經逼宮,又把所有事情挑明,就絕對不會再讓他活著!

    燕帝笑著,眼淚卻又出來。偌大的宮殿,他待了十來年,本以為已經看夠,可現在望去,卻發現一切還是那麼陌生。

    可是,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光——」手中的寶劍已抽出,光芒綻放,冷意逼人。

    祁明秀護著身後人退後,目光銳利。

    燕帝踉蹌了一下,卻突然又挺直了背。他的龍袍在燈火下格外肅穆威嚴,神情亦前所未有的悲壯。

    「玉麟!」他對著三皇子喊道,「你好好看著,你的父皇是怎麼死的!你要記得今天發生的一切,記得你的三叔你的七叔做的一切!」

    他要讓他知道是誰逼死了他的父皇,他要讓他心底永存這根刺,讓他此生不忘,時刻銘記!

    粉碎的東西可以重建,可是重建的東西也可以粉碎!

    誰能笑到最後還未知呢!

    「哈哈哈哈哈!」燕帝大笑起來,然後突然間,他橫起刀就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血頃刻飆了出來。

    「陛下!」有宮人驚呼,卻只是唯一一個。

    祁明瀾蒙上了三皇子的眼,將他擁入懷中,祁明秀卻只是冷冷笑著。

    脖子上的血汩汩躺著,燕帝臉色慘白,扶著劍跪倒。可是他依然獰笑著,彷彿不曾輸一樣。

    祁明秀放下胳膊,卻是慢慢的走了過去。

    宮殿內,燕帝一個人癱坐在寶座前,祁明秀走到他跟前,蹲下。華服曳地,他只是笑得殘忍。

    「皇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其實玉麟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三哥的孩子。你還記得流光師姐自盡前找我麼,她就是為了把這件事告訴我。皇兄,我不是為了三哥奪取這皇位,而是為了三哥的孩子奪取這皇位。這天下,永遠都不會是屬於你的了……」

    燕帝艱難的抬起頭,頭頂的陰影下,他的笑容僵住,目光驚恐又難以置信。他想再說些什麼,可是一張嘴,卻只是滿口的血吐出。

    體內的生機再流失,無盡的疼痛感源源襲來又漸至麻木,跟前的人卻已離開,帶著嘴角的嘲諷和刺眼的笑容。

    燕帝掙紮著,卻還是無濟於事,他想再去求得詢問,可是竭盡全力一動,卻只是「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再不能動彈。

    眼睛終於可以看到他們站著的方向,人群裡,玉麟靠在祁明瀾的懷裡,親近極了。透過縫隙他的眼睛瞟過來,眼神裡卻也只是疏離與陌生。

    「不!不!不!」燕帝心裡吶喊著,可是所有的表像,只是他垂死掙紮著,然後死不瞑目。

    燕帝終於沒了氣息,他的眼神張大著,絕望又恐懼。

    祁明瀾察覺到懷裡的人在發抖,又摟過他的腦袋將他緊緊抱住,「沒事了,都過去了。」

    「嗯。」三皇子也緊緊抱著他,再不回頭看去。

    殿外明月高懸,殿內,卻已換了天地。

    ……

    呈慶十三年中秋夜,燕帝暴病身亡,天下震驚。所有人議論紛紛,最後皆憤然於前二皇子的作為。

    前二皇子曾蓄意謀害,買通太醫院諸人給燕帝下毒,之後雖然查清,可是毒性已在,難以根除,之後燕帝性情大變又時有病恙便是這等緣由。

    燕帝駕崩,大皇子祁玉乾太子身份猶在,便代為掌管國事,只是卻一再推遲文武百官懇請繼位的請求。而在燕帝喪儀過後,他立下一旨,又令天下震驚。

    孤資質愚鈍,難堪大任,在日夜反省之後,特立下此旨,將皇位讓於三皇子玉麟。玉麟者,天資聰穎,才華出眾,雖是年少,卻老成穩重,實有一國之君之風範。皇位讓於他,才是大燕最好的選擇……——旨意上,如此說道。

    這道旨意掀起了很大的波瀾,太子黨一力反對,三皇子也是抗旨不遵,可是太子卻是執意為之,甚至太子妃也一力奏請——太子愚鈍,實在沒有接管一國之力,還請眾大臣三思。

    而在一番角力之下,在一個月之後,所有的事終於塵埃落定。太子祁玉乾封為齊王,三皇子祁玉麟登基為帝,年號啟光。

    彼時,啟光帝不過十三歲,誰都不知道這位登基時寡言少語一臉稚嫩的少年帝王在不久的將來,會創下了多麼大的基業。

    他本是一個聰慧多才之人,而在他的背後,更有一個才能足以稱霸天下的仁君聖君。

    ……

    朝堂之上,新帝登基,三呼萬歲。

    人群後,祁明秀和祁明瀾站於高樓之上,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三哥,你真的選擇隱於背後不為人知嗎?」祁明秀問道。

    他很想讓自家三哥再次站於人前,讓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讓所有人知道他還活著,可是他和玉麟幾番懇請,他卻只是拒絕。

    祁明瀾輕輕一笑,「老天爺沒有讓我的記憶恢復,也許就是想讓我做著這樣的選擇。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再也沒有了自由,而這麼些年,我已經習慣了自由。更何況,我也當真不會永遠不為人知的,我在玉麟身後輔佐他,早晚有一天,也會被人察覺。我想做的,只是把一切交給時間。時間會把所有真相都揭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總會有那個時候,人們會知道我是誰,也會猜出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轉過頭,白衣飄飄中,笑若春光,「七弟,留給人們一點趣味性吧,也許在數十年數百年後,會有這樣的一段記載,曾經在大燕的一段歷史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他未曾稱帝,可是他卻是整個大燕歷史上無法忽略的一個人。七弟,就讓後來的人揣測、琢磨去吧。」

    祁明秀看著艷陽下的他,也笑了。

    他的三哥,總是這麼豁達。

    不過他說得對,人生在世,又何必局限當時。

    他轉過頭,目光變得澄澈起來,「那麼,我們就靜靜的輔佐著玉麟吧,一起迎接大燕的盛世吧!」

    曾經他們年少,壯志淩雲,想要開創一番大業,而現在,他們的時機終於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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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5:48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番外

    啟光帝第一次上朝,有些緊張。“父皇”在世時帶著大皇子和二皇子聽過政,卻從沒有帶過他,是以面對諸多家事國事天下事,他多是一竅不通。再者,他從來都是不願示人的,現在卻要面對那麼多文武大臣。

    只是他再怎麼緊張,也是看不出來。本就是情緒深藏之人,現在深知自己處於怎樣的境地,就更是收斂起來。坐於眾人之上,一襲龍袍加身,只一副沉穩肅穆,難辨悲喜的樣子。

    細微處,卻還是露了端倪,袖子中的手攥緊,眼神也時不時的瞄向底下站著的那個人。

    新帝上位,暗潮洶湧,雍王站於人前,卻仿佛定海神針。

    有他在,無人敢造次。

    有他在,他便安心。

    啟光帝無比感激,自家七叔恨不能卸下一身包袱,如今站在這裡,卻全是為了他定下這江山。

    只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他是大燕的新君,他將挑起大燕的將來,所以他不能倚仗別人太多,只能讓自己不停的強大。這些話,父親跟他說話,而他也早已深知。

    啟光帝再不敢分神,只打起精神仔細聆聽著臣子的奏報,然後,一一記在心裡。

    等到退朝,雍王沒有停留,只是先行離開,啟光帝則已前往了文華殿。另有大臣前來匯稟,桌案之上也有無數奏章,所有的事情都要應付。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人離開,啟光帝已是深感吃力。卻不敢懈怠,依然穩坐著,執筆將今日所知的內容梳理,又將今日卻遭遇到的疑難記錄。

    全部完成後,這才又前往西側的崇光閣。

    崇光閣,原本一度空閒,如今卻被收拾了出來。住的是誰,宮中上下卻無人知道。

    啟光帝走進院中,卻是喊了聲“父親”,目光殷殷,盡是孺慕之情。此時的他再不是那位端莊沉穩的少年新君,而只是一位渴盼與家人共處的年少孩郎。

    祁明瀾放下手中收拾著的卷軸,卻是撫上了他的額頭,“今日累不累?第一次上朝,會不會有些緊張?”他微笑著,目光溫柔又關切。

    啟光帝一顆心便徹底放鬆,他搖搖頭,又笑著回了一聲:“不累。”

    有父親在,之前的辛苦好像都不存在了。

    頓了頓,又拿出自己整理出來的冊子,“這些是兒臣不懂的地方,還請父親賜教。”

    先自己思考,再尋求幫助,父親住在皇宮是要輔助他,可是他也總要讓自己成長。

    祁明瀾一眼掃過,輕輕一笑,又拉過他的手在邊上坐下,“這些問題暫且放下,今日我再給你講些縱橫捭闔之術,你聽了,或許就知道如何應對這些事了……”

    啟光帝看著他從容自若的樣子,心中又忍不住一陣悸動。他的父親,從來就是這般舉重若輕,睿智英明。

    人前,他有七叔,人後,他又有這樣一位父親。

    這是他的大幸。

    祁明瀾開始講解起來,引經據典,深入淺出。啟光帝認真聽著,不敢遺漏一字。父親在給他傳授著畢生所學,這筆財富,無可比擬。他唯能做的,只是盡數吸收,然後儘快強大。

    他們為他保駕護航,而他也願有朝一日,他能給予他們足夠大的庇護。

    ……

    新帝登基,多少人提著心,多少人等著看笑話,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除了第一日政務有所生疏外,其餘時候卻只是越來越上手。就是大臣們刻意提出的種種難題,他也全是妥善解決。行事作風謹慎中透著果斷,嚴明中又不乏仁義,渾然不像是一個十三歲初出茅廬的帝君該有的樣子。

    有人懷疑是雍王暗中操手,畢竟先前之事雖有定論,卻不乏太多可以想像的空間。雍王突然就擁護三皇子,隨後二皇子出事,大皇子又主動讓位,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諸多人便揣測,雍王或許早有所圖,擁立三皇子,無非就是借著他毫無倚仗想要做個攝政王。現在新帝種種手段,也無非是雍王授意,所有決策全是雍王做主,新帝不過就是一個傀儡。

    這種揣測言之鑿鑿,讓人不得不信,不然實在難以說明新帝為何會有如此能力。然而很快,這些謠言全都粉碎,原因無他,雍王除了上朝之時露個面,其他時候根本不曾待在宮中。

    若是授意,那也得常在宮中才行,可是現在,雍王卻整日待在雍王府,老婆孩子熱炕頭,根本不問朝事。

    於是有人就不明白了,不是雍王所為,難道真的是新帝自己裁定著一切?這麼些年他一直不顯山不露水,難道真的只是鋒芒盡斂不為人知?他小小年紀,難道當真有安邦定國之才,有天生帝王之命?

    有人不願相信,便又開始廣出難題。雍王不管事,他們就再無拘束。心懷天下而已,又有何可指摘。

    然而不管他們的問題有多刁鑽,埋下的坑有多惡劣複雜,新帝接手後,不假時日,全部解決。

    所有的難題都不再是難題,所有的坑也全部跳過反讓挖坑者自己跳下。軟硬皆施,恩威並用,所有手段,足讓眾人震驚。

    刁難者引火自焚再不敢造次,而其他的大臣在震驚之後,卻是深思起來。新帝手段了得,多有自己的才幹和魄力,可是深究到底,背後卻也帶著別人的影子。新帝縱使再聰慧,可是有點東西,也不是他如此年紀就能企及的。

    只是到底是誰在背後指點著新帝呢?雍王已經被排除在外了,那麼不是他,又會是誰?

    整個朝堂之上,還有誰能有這樣的遠見卓識,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謀略大才?

    所有人又開始揣測起來,他們互相懷疑著,又都一一否定著,到最後,各個都對那位背後的神秘高人愈發好奇起來。

    而隨著時間過去,“崇光閣”三個字開始漸漸的在人們口中提及。

    崇光閣裡住著一個人,無人知道那是誰,可是據傳,新帝每天晚上都會過去與之秉燭夜談。

    ……

    納海是宮裡的老人了,打顯昭初年進的宮,到現在已有三十多年。卻一直默默無聞,三十年前在禦膳房打雜,三十年後也就在直殿監管理著一應瑣事。多少同僚早已飛黃騰達,多少同僚也早已埋骨荒丘,可他三十年如一日的,只是低著頭穿梭在深宮高牆之內,把自己的事兒做好,舉手之勞之下,再幫著把別人的事兒做好。

    至於其他的,從來不聞不問。

    歲月仿佛在他身上定格,再大的波瀾仿佛也掀不起什麼漣漪。就是聽聞三皇子取代太子登基了,他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後就又低下頭做起自己的事來。

    三皇子他是知道的,早些年前,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交情。那時候還是七八年前,三皇子還是個五六歲的幼童。一日他在西北側的殿內收整著,便隱約聽到牆後傳來一個孩童的哭聲。他走過去,就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兒抱著自己的膝蓋,正坐在壁角哭得傷心。

    納海雖然不問事情,宮中各種卻都知道的清楚,當即便猜出了這孩童的身份。卻也沒點破,甚至也沒上前,只是站在邊上,靜靜替他守著。他雖然寡言少語,很多事情卻能感同身受,孩童雖然只是哭著,他卻大概能知道他為什麼會哭。

    母妃瘋了被鎖深宮,雖有父皇兄長在,也多是孤苦伶仃。衣食雖足,心裡的空落卻終難填補。若不然,他也不會一個人跑到這無人的角落來。

    宸貴妃的長樂殿可就在邊上。

    納海是心疼的,他為人沉悶心思卻柔軟,此生再無後,看著這個孩子便是打心眼裡憐惜。

    卻也終究知道身份有別,是以等到孩子哭聲漸止,他便又悄悄退後,然後眼看著那孩子拍著身上的塵土站起,又擦乾眼淚離開。未曾露個正面。

    之後,又有幾次察覺,也都是悄悄守著。荒殿野廊保不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是人心,也著實難測。

    只是,他原本以為自己做的不露痕跡難以覺察,可是有一日當他再要站在邊上守著時,三皇子卻突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他說:“你不要守著了,到這來坐吧。”

    納海嚇得一跳,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三皇子卻又道:“我知道你在那。”

    三皇子早就知道有個人守在那了,所以他才會那麼放心的坐在那哭。畢竟是孩子,冷靜下來,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還是會感到害怕。

    納海並不敢,可是看著三皇子孤單落寞的樣子,還是心軟,又坐了過去。

    不知道該說什麼,又從懷中掏出藏著的糕點放在了石階上。他已經藏了好久了,總想著什麼時候再遇到那個孩子可以拿著糕點去哄一哄,可是一日日的藏著,卻始終不敢拿出來。

    那一天,兩個人在石階上坐了很久,卻誰都沒有開口。

    等到天陰下來了,三皇子才說了一句,“以後我再也不會哭了。”

    他不會再哭了,因為哭也沒用,那一瞬間,納海覺得他長大了,可是他只是更加心疼,這個孩子,不過才六歲而已。

    但是他無法勸阻,只能說一句,“殿下保重。”

    三皇子又問他的名字,納海不想回答,可是想了想,還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納海,海納百川的納海。”

    他並不想讓他記得他,他只是想要表達出自己的尊重。

    三皇子不再哭了,也就不會再來這個角落,至此,兩人之間短暫的交集也徹底結束。之後納海也曾見過他,卻都是遠遠的,隔著人群,隔著建築,有時甚至都看不清臉。

    不過總歸是一次比一次長大,也一次比一次沉穩,而在這個宮裡,能活著,就是最好的。

    只是沒想到,一轉眼,那位握著膝蓋躲在牆角後哭的孩子有朝一日卻成了帝王。納海面上無甚波瀾,心中卻又有些憂慮。

    別人所想的,他也想到了,新帝幼弱,雍王強勢,一切會不會只是傀儡之術。新帝如若只是棋子,會不會哪天就被拋棄。再者,新帝那麼年少,他真的能夠扛起一國的重任?

    當年的三皇子已經長大了,也跟他再無關係,可是納海卻又莫名的為之牽掛起來。

    他依然只是兢兢業業的做著自己的分內事,然而暗地裡,卻又默默的關注起來。

    慶倖的是,雍王的攝政謠傳被粉碎,而新帝也並未如他人想的那般孱弱,當政不到一個月,便已將整個朝堂運營的有條不紊。

    納海很欣慰,他看中的孩子,自然有不凡的才能。然而他也同樣好奇起來,崇光閣的那位,到底是誰。

    朝堂之下在揣測,深宮之內,卻也多有議論。

    而這一天,納海正在執勤,殿前太監跑來,卻說皇上要見他。納海依然有些怔愣,直殿監一個小小的副總管,皇上根本沒有緣由見他。卻也不敢怠慢,趕緊收拾了一番便快步去了文華殿。

    覲見,參禮,低著頭,不敢逾越。

    跟前卻走來一個人,伸手將他攙起,“海總管,無須多禮。”

    陌生的聲音,卻別樣的熟悉,納海不由自主的抬起頭,曾經的稚童卻已長大成人。

    龍袍著身,英挺無雙,貴不可言。

    一雙眸子裡,卻始終浸含著淺淺笑意。

    納海悸動,他知道,皇上是記得他的。

    新帝卻又問道:“海總管,朕若讓你前往崇光閣伺候,你可願意?”

    納海趕緊拱手,“謹遵聖意。”心跳卻愈發的熱烈起來。

    崇光閣已是整個宮中最神秘的所在,無人能夠靠近,得以進出者,不過寥寥。而現在新帝讓他過去,便是給予了最大的信任。

    納海這些年來看盡世事早已淡漠,可如今卻還是難掩激動。

    而隨著新帝一路往崇光閣走去,他面上無波,心思卻更加蠢動。崇光閣那位是誰,即將揭開。

    入門,穿廊,步入正庭,崇光閣並不顯眼,此時更覺寂靜。

    跨入門檻,卻是一室光明。有人著素袍,正在翻曬古卷,新帝輕喚一聲,那人轉過頭,視線卻落在了他的身上。

    輕輕一笑,眼若含光,“你來了。”

    不見陌生,只像是老友重逢。

    納海見著,終至動容。

    “太子殿下!”一聲出口,淚已落下。

    ……

    彼時還是直殿監的一個小管事,帶著底下十來個小太監,分理著西北邊那一片的宮殿。本來一直太平無事,誰曾想一不小心卻遇到了大麻煩。

    當時升得快,遭人紅了眼,暗中便設下了陷阱。他沒有察覺,落了套,硬生生挨了一百大板,命懸一線。

    本已是躺在床上等死了,誰知道太子殿下突然到訪,給他把了脈,還給他送了藥,最後硬生生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那一次太子殿下過來是來找人的,看到他只是碰巧,只是救完他後並沒有作罷,問清了來龍去脈後,又對他說: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納海不知道太子殿下後來是怎麼做的,他也再未來過,他所知道的,是他痊癒後出來,那些當初算計他的人再也沒有出現。

    宮內那些專幹陰私事的人被清理了個乾淨,誰也不敢再胡作非為。

    有人說,太子早就想整頓那些汙糟事了,你不過就是一個突破口,整件事與你有關,卻也與你無關。然而納海卻還是將事情全部推在了自己身上,不管別人怎麼想,太子畢竟救了他一命,這份恩情,永世都不能忘。

    他開始暗中關注太子,又默默的跟隨起他,不為人知,卻足夠赤誠。

    而越瞭解,越敬佩。在那個時候,他總想著他的太子終有一天會光芒萬丈,而到那一天,他也與有榮焉。

    然而到最後,傳來的卻只是太子戰死沙場的消息。

    仿佛流星隕落,滿朝皆驚,納海聽到這個消息,卻是久久都不能反應過來。

    等到回過神,先帝駕崩,新帝繼位,歷史的車輪滾滾前進,那位太子仿佛一下湮沒在了塵埃裡,再也沒有了聲息。

    他很想做點什麼,可什麼都做不了,到最後,只能越來越沉默。

    他也有過熱血沸騰,因一人起,也因一人而滅。二十年往復,他便也只從一個小太監熬成了一個老太監。

    功名利祿都已不再重要,活著,才是最值得做的事。

    說是平平淡淡,其實也是麻木不仁。

    然而現在,太子卻又回來了。

    納海感受著自己跳動的心臟,感覺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

    ……

    納海開始在崇光閣伺候,每天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滄桑的眼中也有了神采。

    而在一日一日的所見所聞中,他也漸漸明白了很多事,只是他什麼都不說。

    有不少小太監抱著好奇心前來打聽,他便拿著拂塵敲敲人家的頭,回道:“不該知道的事別瞎打聽。”

    他不管別人怎麼猜測這件事,可是他不會多說一個字。他守著這個秘密,就像是守著崇光閣的門一樣。

    ……

    納海閉口不談,然而崇光閣裡的那位還是漸漸被人覺察出來。

    宮中不乏老人,見過那位的也不止納海一個,暗中一比對,答案便有了端倪。只是誰也不敢確認,因為這件事太過震驚。

    幾位老臣也在私下交流時聽到了風聲,卻也是各個驚心。他們無法直面聖顏,便又開始暗中試探。奏章之中開始隱含了深意,多種言語也自帶玄機,為了證實崇光閣那位真的是已故的那人,他們費盡了心機。

    可是如果當真證實就是那位,他們所做的一切又何足一提。

    而在多番試探之下,答案終於清楚,崇光閣的那位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已故多年的“太子殿下”。

    當答案昭顯出來,所有的人都不敢呼吸,往日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釋,有這樣一個人在,還有什麼難題可以稱之為難題!

    那一個“睿”字,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擔得起的!

    曾經幾番“生事”的大臣再不敢亂動,有那一位在,他們的所有作為都只是自取其辱。

    而在驚心之下,他們又開始揣測起來。既然那位還活著,為什麼不出面,只躲在崇光閣輔佐新君?再者,既然他還活著,為什麼十年來下落不明,為什麼十年前又被告知戰死沙場?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的疑問全堆雜在一起,所有的線索也全被理了出來,而當千頭萬緒之下,一條完整的脈絡被推敲出來時,所有人又都驚惶起來。

    只是,所有人又都選擇了閉口不提。

    如果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他們大燕朝便是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時候變了天地。

    或者說,曾經乾坤被扭轉了,現在又被扭轉了回去。

    現在的新帝是新帝,而站在他背後的不是別人,而是十足意義上的太上皇。

    所有人都不敢再質疑,所有人都不敢再聲張,這樣的局面,誰都不敢再打破。

    崇光閣那位為了大燕的太平,甘願將自己隱於人後,而他們,又怎能將一切揭開。

    他們能做的,只是更加全心全意的輔佐新君,然後將所有的秘密埋葬。

    ……

    大燕王朝徹底運作起來,這一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順暢,都要快速。

    啟光帝一日日的長大,對於朝事也越來越順手。他汲取著所有的知識充盈著自己,短短五年,真正成了一國之君。

    如今他坐于龍椅之上,再不見當初的緊張,只是壯志淩雲,意氣風發。

    然而,在啟光六年春,封閉了五年的崇光閣的門卻終於打開了。

    祁明瀾一襲素衫,從容俊逸,站於晚霞之下,恍如仙人下凡。

    然而啟光帝趕到時,卻是紅了眼眶。

    “父親,您就留下陪著兒臣吧!”啟光帝再沒有往日的威嚴,只像個孩童一樣苦苦哀求。

    這些年來他已能從容立於眾人之上,卻是因為知道身後一直有著他們的庇護。他不敢想,他離開了會是怎樣。

    祁明瀾卻是淡然一笑,“玉麟,這五年,我能教的都教給了你,你也學得很好,現在,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啟光帝聽著這話,愈發悲慟。這些年,他一直想盡辦法讓父親恢復記憶,可是不管他作多大的努力都是無用。而父親一日不曾想起過去,對於整個皇宮就永遠沒有歸屬感。

    他就像閑雲野鶴,心屬自由,留下來,只是覺得他該留下來,當覺得他已沒必要留了,他就會毫不猶豫離開。

    就像現在這樣一樣。

    “父親……”啟光帝哭著,泣不成聲。

    祁明瀾也是悲傷,卻終究沒有心軟。

    “玉麟,我在宮中待了五年,確實有些疲倦,而我雖然離開,也終究會回來的。你還要大婚,還要生皇嗣,這些時候,我總是會到場的。”

    “父親……”啟光帝無法言語,只是悲泣著。確實,這五年間,父親耗費的心血又豈是他能比的。他所要記得的,他全部都要記得,因為對於那些,他比他更要空白。

    而他雖有出入,可是為了避免紛雜,多是待在崇光閣裡。皇宮對於他,便真的只像個牢籠了。

    偏偏他又是那麼熱愛自由的一個人。

    “父親,您一定要回來。”所以他再不能言語,只能低聲哭泣。

    祁明瀾撫著他的肩,卻又道:“玉麟,你要時刻記得你曾經的心願,萬邦來朝,君臨天下,我會一直看著你。”

    他說著,目光中滿是深意。

    ……

    城門外,祁明秀與祁明瀾做著最後的送別。已有太多的默契,所有分離的話便再不用多說。

    “三哥,一路順風。”祁明秀只道。

    “你也保重。”祁明瀾也只是這樣應對。

    馬車很快前行,祁明秀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卻遲遲沒有離開。

    三哥要去哪裡,他知道。一路往北,直抵大漠。玉麟已經長大,再無需他們的庇護,而一個王朝不能打上兩個人的印記,所以三哥選擇離開。

    只是他們卻也不會放任不管,玉麟想要萬邦來朝君臨天下,那麼他們就助他完成這個心願。

    這個計畫他們已經謀劃已久,他也相信,他們終將實現。

    馬車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祁明秀望著,卻是從未有過的豪情。

    ……

    馬車上,納海亦是如此。他已經四十來歲了,本以為一生就是如此了,可是峰迴路轉,人生即將開啟新的篇章。

    他感受著骨子裡的熱血,夕陽下,嘴角忍不住抿出了一絲笑容。

    ……

    五年後,大漠平定,向燕國稱臣。邊疆再無戈亂。

    六年後,啟光帝大婚,一輛馬車從南疆駛回。

    大婚大日,祁明瀾易容出現,“崇光閣那位”首次露面人前。

    數位老臣欲淚流叩拜,祁明瀾卻只是淡笑,未作回應。然而當啟光帝攜新后私下底朝他叩拜時,他卻十足受下。

    新后名叫沈懷音,京兆尹之女,嬌俏活潑,笑有梨渦。於元宵夜女扮男裝出行,在鬧市街區偶遇喬裝出行的啟光帝。

    據聞,沈皇后著急觀賞煙花,誤將身旁路過的啟光帝當成了自家兄長,然後拉著一路前行,及至發現時,已是為時已晚。

    具體情況已是不知,最後知道的,只是那夜啟光帝將沈皇后送了回去,並收穫了一包糕點作為謝禮。

    然後,從此將她記在心上。

    足等兩年,直至將她迎娶進門。

    ……

    大燕強大,父親又歸,紅燭燃燒之下,啟光帝看著坐于床頭的沈皇后,笑容盈面,終得圓滿。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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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番外

    《太子隨記》

    呈慶九年,五月初五。

    今天是端午,可是我過得好慘啊!

    知道今天明光湖有龍舟大賽,一大早我就帶著二弟三弟溜出了宮,結果又在逸仙樓遇到了七王嬸。想著上次還欠七王嬸一個生辰賀禮,我就準備把龍舟賽上的白玉冠贏下來送她。

    按我想的,我要贏下頭籌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先不說我精挑細選的那幾十個大漢,就是那條霸王舟,我都是掏空了我的小金庫打造出來的啊!

    然而,在我志在必得一路領先的時候,一艘小黑船卻殺了出來……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七叔您那麼德高望重的人為什麼要參加這個小小的龍舟大賽啊!您那烏雲一騎各個都是馳騁沙場驍勇善戰的漢子您何必派他們出來對付我們這些渣渣啊!

    當時我就想退場了。

    嚇的。

    七叔多麼可怕的人啊,我們哪敢跟他比啊,更何況我們是偷溜出宮的,被他逮著了不得喝下一壺又一壺啊!

    可是我們想退都不能退,七叔跟前的莫大哥說了:王爺還交待了,讓你們不許放水,要是不全力以赴,就等著回去挨打吧……

    蒼天啊!

    七叔我們真的知錯了啊!我們再也不敢了啊!

    當時我只以為七叔是看到我們貪玩偷溜出來而要懲戒我們,可是到後來我才知道,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啊!

    七叔是為了那頂白玉冠的事啊!

    我們在逸仙樓和七王嬸說話的時候,七叔也在,並且知道了我要贏下白玉冠送給七王嬸的事!

    七叔就是故意的……

    ……

    意氣風發出去,灰頭土臉回來,在七王嬸面前食了言就不說了,我更覺得,我在七叔跟前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好了……【補充:果然料的沒錯啊,現在每次見著七叔都好可怕啊,以後我再也不敢靠近七王嬸半步了!】

    ……

    哦,我今天還遇見了一個小哥,那個小哥居然是女的!真是太神奇了,我一點都沒看出來!不過也不怪我看不出來,那胸真是太平了,跟個男人沒什麼兩樣。她說是綁的,可是真能綁這麼平嗎?

    我要不要去試試呢?

    ……

    試過了,好累啊。

    試的途中母后過來了,她差點叫來了太醫……

    =====

    《太子隨記》

    呈慶九年,八月十二。

    大老爺們為什麼非得娶媳婦呢?

    今天母后把我召了過去,拿了兩本冊子給我看。說,你今年十八歲了,該成親了。

    我當時就想走了。

    成親的事,母后已經不止提了一次了,而且據我所知,打我十四歲開始,她就已經不停的在物色人選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成親啊!一個人過著多好啊!每天跟著二弟三弟玩,想幹嘛就幹嘛,多開心!

    可是母后又說,二弟也要成親了,並且已經再選對象。

    心好累。

    感覺自己遭到了背叛。

    作為弟弟的都要娶媳婦了,作為大哥的怎麼能夠再拖,沒辦法,我只好也翻開了冊子看了起來——好奇怪,我居然被母后的這番話說服了。

    大概母后也知道我懶得挑人,所以這次乾脆先給我挑好了讓我選擇。冊子上就兩個人,母后說,不管我喜歡哪個,她都會替我拿下。

    她還說,慧妃這個叉叉(此處當消音)想要跟她搶,根本沒門!

    母妃從來端莊大氣,可是遇上慧妃娘娘總是會破功。其實我不太明白她的怨念,我總覺得慧妃娘娘挺好的樣子,根本沒有她說的那般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狼心狗肺十足小人……

    好吧,母妃對慧妃娘娘的形容詞總是太多,我這裡就盡數省略吧。

    說回冊子,上面有兩個人,一個是平安侯府的余四小姐余成靜,一個是工部尚書之女唐悅。一個我認識,一個不熟。

    母后讓我挑,我犯了難。打心眼裡還是不想娶媳婦。

    不過再不想選還得選,我眼睛一閉,最後選了一本冊子出來。

    工部尚書之女唐悅,就她吧!

    余成靜我認識,小時候還跟在我屁股後面玩過,長大後還見過好幾次,這麼熟的人了,結為夫妻多彆扭。

    成親這麼尷尬的事,還是得找個不認識的!

    機智如我!

    ===

    《太子隨記》

    呈慶九年,九月初二。

    我現在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我跟二弟的婚事差不多都定下來了,我定的唐家姑娘,他定的余家姑娘。今天,我慫恿著二弟去看看他的未婚妻——雖然長大之後也曾見過幾次余成靜,可想想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都說女大十八變,三四年前余成靜才十二三歲,萬一她現在長醜了呢。

    我想著,要是余成靜真的長醜了,我們可得早點想辦法。

    事關弟弟的終生幸福,我這個做大哥的又豈能馬虎。

    我一早就打點好了,讓余家老三帶著自家妹妹去海棠苑,而我則帶著二弟偷偷跟過去,然後在製造一出偶遇的戲碼來!

    在我的精心安排之下,所有的進展都很順利。二弟見到了他的未婚妻,而我也見到了我的弟媳。

    二弟很滿意,我看到他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當然了,我也很滿意,余成靜沒長歪,反而越長越好看了,站在二弟跟前,般配的很。

    如此,我這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不過看著他們倆你看我我看你羞羞答答又甜甜蜜蜜的樣子,我不禁也琢磨起來,二弟的未婚妻已經見著了,也不知道我的未婚妻是什麼樣子。

    在回去的途中,我便忍不住念叨:我要不要也去見見那什麼唐悅,好歹也得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啊。

    結果我說完,身後卻只是一片沉默。

    轉過身,二弟和三弟一臉呆愣的看著我。

    二弟說:大哥,你不是見過唐悅麼?

    三弟也點頭。

    我很是茫然,我見過唐悅麼?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

    下午時候,二弟便把我帶去了閒雅居,我也在那裡看到了正跟著唐家兄弟看戲的唐悅。

    我的心好累,我原本想著找個不認識的一起成親,結果挑來挑去還是挑了個認識的。

    我還說過她胸平。

    我問二弟三弟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二弟三弟跟我說,我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回來後,我趕緊去找母后,問她可不可以換個人選。母后看著我,卻只說,父皇今天剛下了聖旨。

    ……

    我現在在想我跟唐悅成親以後該怎麼辦。

    ……

    不過話說回來,穿回女裝的唐悅真漂亮啊。

    就是沒注意胸到底平不平……

    ……

    ===

    《太子隨記》

    呈慶九年,十二月二十。

    今天,本太子成親了!

    好緊張啊……

    一大早就起來,然後又被送去了唐府,然後又把唐悅接回了宮,然後又跟她拜了天地,然後又跟她進了洞房。好幾次都緊張的同手同腳——幸好沒人發現,不然本太子的一世英名可就要毀了!

    離開唐府時我也偷偷問了唐悅:你緊不緊張啊。唐悅沒理我,不過我覺得她也是緊張的。成親時候怎麼可能不緊張呢,這都是第一次啊!我一個男的都緊張了,她一個姑娘家,沒理由不緊張!她沒回答我,要麼就是緊張的沒聽見,要麼就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總之,就是緊張的!

    不過入洞房時卻有些不愉快。

    當時人都走了,屋子裡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可是就是不好意思,所以就先坐在床沿上望了會天。這就是熟人的不好,要是誰也不認識誰,直接上去辦了事就好,也用不著磨嘰,可是兩個人相熟,就有些尷尬了。

    我當時想著,我得想點話題兩個人先聊聊天。

    結果我剛在腦子裡斃了第三個提議時,唐悅卻一把將蓋頭掀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蓋頭掀了啊,你是想要悶死我嗎?她這麼說。

    當時我就呆住了。

    而唐悅說完,卻又一把站起:熱死我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告訴我洗澡的地方在哪裡。

    我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於是只在唐悅的怒目圓睜中迷迷瞪瞪的把她帶去了內室,又吭哧吭哧把水給她加上……

    等到回過神來時,我已站在屏風外,耳畔還響著唐悅的聲音:我要洗澡了你一個大老爺們站在這幹嘛啊!

    是,我是大老爺們,可我也是她丈夫啊!而且,叫我倒水的時候毫不見外,現在卻又想著把我支開了!

    哼!真是豈有此理!

    我堂堂太子豈能隨隨便便被人奴役,你不讓我看,我還偏要看了!

    於是,我就轉過身,然後扒著屏風看了過去。

    然後,我就開始流鼻血了……

    ……

    好丟人……

    ……

    後來躺到床上時我都不敢再動,生怕一世英名又被毀於一旦。

    然而,越不想來的事情卻越要來,到最後我的鼻子還是又流血了。

    ……

    兩個人躺在床上,很尷尬,我就找話題問道:你胸那麼大,上次綁著不難過嗎?

    然後她一個拳頭就砸了上來。

    ……

    我真的只是關心你啊!!!

    氣死我了!

    我後悔娶這媳婦了……

    ……

    以上,其實都是昨天的事了。昨天那麼多事,哪有心情寫。

    不過睡了一覺,發現那丫頭也沒那麼討厭了。

    算了,本太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她計較了。誰讓她是我的媳婦呢。

    還是自己挑的……唉!

    ===

    《太子隨記》

    呈慶十年,正月十五。

    女人心,海底針。我家那媳婦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啥。莫名其妙就朝我翻白眼了,莫名其妙就不理我了,我真是想破了腦袋都不知道為什麼。

    有時候甚至還找不到人!

    啊,我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挑她啊!看看人家二弟和二弟媳,多恩愛,多甜蜜啊,今天家宴坐在一起,真是羨慕死我了!而我家那位呢,一轉眼就跑不見了!

    仔細一找,又去母后那坐著了!

    真不知道她們婆媳倆一天到晚有啥好聊的。自從把她娶進門,我都發現自己不是母后親生的了!

    身為一個丈夫,真是一點都沒有存在感,枉我今晚又精心準備了一番想要和她一起溜出宮去玩!

    當初要是選二弟媳就好了!

    ……

    算了,還是選她吧。

    余成靜也沒啥好的,眼睛不夠大,胸也平,說話細聲細語的,我都嫌聽不清。娶了她,還有一堆事兒媽小舅子小姨子。

    還是唐悅好,我那倆大舅子多厲害啊,我都快要佩服死了!岳父岳母也特別好,每次去她家我都不想回來了。

    就是唐悅能多陪陪我就好了。

    ……

    唉,準備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浪費了!

    兩個人一起過節,多好啊。

    ……

    真沒良心。

    ……

    ===

    《太子隨記》

    呈慶十年,二月初一。

    啊啊啊啊,我要當爹了!

    我真是太激動了!唐悅居然有小娃娃了!我就要當爹了!!!

    唐悅真是太厲害了!

    哎呀,我要給小娃娃取個什麼名字呢?也不知道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好像都很好,那要是一下生兩個就好了。可是生兩個又該取什麼名字呢?

    好苦惱啊!

    ……

    剛才母后來了,告訴我說三個月以內不能那個啥了,掀桌!

    ……

    哼,剛才差點被唐悅看到我在寫什麼!

    她竟然說我忍不住可以再去找別人,切,本太子是那麼隨便的人麼!

    算了,就寫這麼多吧,她又開始吐了。

    ……

    ===

    《太子隨記》

    呈慶十年,十二月初十。

    哈哈哈哈,我兒子今天滿月啦!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呀!

    他們都說長得像我,濃眉大眼特別有精神!我看也是呢!

    第一次當爹,真是有激動又緊張,當然也有點害怕,唐悅分娩時叫得可慘啦,差點還難產,我都快嚇哭了。

    雖然我家這媳婦有時候一點都不好,可是我真的不敢想萬一她走了我該怎麼辦……哎,現在想想都揪心。以後我肯定要先死在她前頭,不然我肯定受不了。

    算了,還是一起長命百歲吧。

    不過唐悅好像一點都不喜歡小寶啊,說他長得不好看,看都懶得看他,一看就是滿臉嫌棄。

    可是小寶到底哪裡長得不好看啦!

    好吧,確實沒小莊長得好看,可是也不是太差吧……

    唐悅就是疼小莊,疼的跟寶貝疙瘩似的,連我有時候都要吃醋。不過再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吃醋。

    七王嬸“走”了,小莊一個人跟著七叔,好可憐。

    七叔也好可憐,上次見著,都瘦的不成人樣了。

    唉。

    也不知道七王嬸去了哪裡,我也怪想她的,記得我還欠她個生辰賀禮沒給呢。

    算了,生辰賀禮還是算了,打死我都不敢再送了!

    總之,我家小寶好可愛好可愛啊,我每天看著都嫌不夠!所以,就讓你娘去疼小莊哥哥、不對,小莊叔叔吧,你就由你爹來疼吧!

    ——唉,就差了一歲,小寶就要叫小莊叔叔,而我呢,明明比小莊大了快二十歲,卻還要叫他一聲弟弟……好憂鬱……

    ……

    哦,差點忘記說了,小寶,我兒子的小名,我取的!大名叫祁崇欽,父皇取的,可是我覺得一點都不可愛!還是小寶可愛!哈哈哈哈哈!

    ===

    《太子隨記》

    呈慶十三年,正月初五。

    今天我好像闖了禍,本來是想帶著二弟三弟出去遊玩的,結果三弟出了意外,二弟也跟著受了傷。

    看著他們難受的樣子,我好自責,要是是我受傷就好了。

    母后當然又訓了我一頓,然後又一次把矛頭引到了二弟身上。唉,怎麼可能是二弟呢,目的地是我定的,路線也是我選的,要說是二弟策劃的,難道二弟是神仙不成?父皇都說了是意外了。

    母后總是想太多。

    不過這件事總歸會過去的,等到二弟和三弟傷都養好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希望他們能早點康復。

    嗯,明天我先去七叔那看看三弟,多給他帶點好吃的好玩的。

    要是能把小寶也帶去好了,哎,我的小寶啊,你娘也生氣了,都抱著你不讓我見了。

    早知道就不背著她偷偷跑出去了……

    ===

    《太子隨記》

    呈慶十三年,二月初二。

    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這跟我想的根本就不一樣。

    事情根本不是我做的,可是誰都不相信我。我為什麼要害玉麟呢,那是我的兄弟啊!可是那些證據,偏偏都指向了我。

    我好難過,我一直以為,七叔雖然凶了點,可是對我還是很好的,所以我雖然怕他,卻一直尊敬著他,信任著他,可是沒想到,他一點都不相信我,甚至還一直想置我於死地。根本就不肯聽我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到底是誰要害我呢?母后說是二弟,難道真的是二弟嗎?

    這些年,難道母后一直是對的,而我一直是錯的嗎?

    難道,我真的是那樣蠢不可及嗎?

    可是二弟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些年,我真的是把他當成至親至近的人看待啊!

    我真的好絕望。

    ===

    《太子隨記》

    呈慶十三年,三月初五。

    關了一個月禁閉,終於結束了,父皇又下了旨,把我送到了北大營。

    我知道這是母后和舅舅跟父皇博弈的結果,我知道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最好不過,可是,我根本高興不起來。

    臨行那天,我見到了二弟,可是兩個人見著,再無從前那份親近,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冷漠和疏離。

    我看得出來,他是想置我於死地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他,如果你想要,你早點告訴我,我一定會給你的。

    我是大哥,我會照顧你們的,我很早以前就說過。

    ……

    ===

    《太子隨記》

    呈慶十三年,五月十三。

    我又回到了京城,可是這一次,二弟死了。

    欲圖謀反,結果失敗,在牢中畏罪自殺。

    我沒能看到二弟的最後一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做。

    五月的京城本應很美,可是今年的五月,卻只有一片血腥味。

    幸好,唐悅和小寶還在。

    好愛好愛他們。

    ===

    《太子隨記》

    呈慶十三年,九月初一。

    也許,這是最後一篇我以太子的身份寫下的《太子隨記》了。

    八月中秋,父皇駕崩,滿朝震驚。身為太子,我理當繼位,可是當我從北大營回來,我卻拒絕了大臣們的要求。

    我不能繼位,也不想繼位。

    二弟死在五月,罪有應得,父皇死在八月,也是有理可循,可是唐悅卻告訴我,一切沒那麼簡單。

    所有事情的背後,都有七叔的影子。所有事情的走向,都由七叔操控。

    唐悅說得很含蓄,我卻全聽明白了,然後不寒而慄。我從未想過七叔會做這些。

    可是我不會懷疑她,因為她從來比我聰明,看得比我透。

    唐悅說,現在我要繼位,七叔不會阻攔,可是我一旦繼位,只怕下場不會好過。因為七叔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三弟,他要讓三弟稱帝,所有的障礙就都會去掃除。

    她說,你一定要慎重考慮。

    其實到現在,我越來越慶倖當初選擇了她,她看似粗心,其實最為細緻,所有的事都想得分明,所有的關節也都看得清楚。這麼久以來,她不知為我擋了多少災。

    為此我也有些內疚,曾經我只想讓她快樂無憂的生活,現在卻又在無形中讓她背負了那麼多。

    所以,有那麼好的一個人陪在身邊,我又怎麼忍心失去她,或者與她分開。

    更何況,就算她沒提醒我,這個皇位我也同樣不想要了。

    這一年,是我成長的最快的一年,我看明白了許多,也懂得了許多,我深刻的認識到,這個皇位,我是沒法坐的。

    父皇一直教導我,母后一直看重我,可是我知道,我的資質太有限了。大燕交到我手中,我真的沒有把握把它管好。

    所以早在二弟死後,我就浮出這樣的念頭,將來要把皇位讓給三弟。

    三弟看似不聲不響,可是有勇有謀,聰慧無比,他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

    而現在,知道七叔在背後扶持他,那就再好不過。

    大燕總有一天會讓四方臣服的,而我,就做些我能做的事好了。

    唐悅說,急流勇退。

    過了一會兒,卻又說:退一步,也許更加海闊天空呢。

    其實不管怎麼樣,能有她在就最好了。

    ……

    哦,她又懷孕了,不知道這回生的會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

    《閒時雜記》

    啟光五年,十二月初七。

    好久沒有寫些東西了,唉,這幾年實在好忙啊!都快要忙死了!

    唐悅又開始整天找不見了,就把三寶丟給我帶,真是豈有此理,我現在可是書畫大師了!

    哦,三寶是我小兒子,六個月大。上面還有個二寶,是我家小閨女,四年前生的,超級可愛!

    艾瑪,一想起我那寶貝小閨女我的心就化了,那可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就連七叔見著都忍不住抱上一抱!

    想起這個我就高興,聽說七叔一直想要個女兒啊,可是七王嬸生的偏偏都是小子,一連仨,全部都是!哈哈哈哈!

    我就說嘛,女兒這麼個寶貝,能是想生就能生的嘛!

    就是有點不高興,他們家老三現在才一歲多,見著我還是喊“堂哥”……

    其實現在七叔對我挺好的,或許是感覺到對我內疚啥的,也會過來找我聊聊天,跟我說說話。其實我覺得,也根本沒必要。

    當年的事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要說真內疚,還指不定誰對誰呢。父皇到底是父皇,我也不能說些什麼,可是當年三叔卻是實實在在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還是小時候的事了,貪玩,大冬天栽湖裡去了,是三叔沖過來把我撈了上來。當然了,當年落水之事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是難說的很。

    就說這點,看到三叔還活著,我也是很高興的。

    更何況,這些年三弟待我也不薄。齊王,什麼意思,並肩之王。三弟雖然坐上了皇位,可絲毫未曾打壓我、防範的,反而與我共用這榮華,更別說,還時不時的過來找我玩耍了。

    有些事情嘛,看著小,可足夠讓人窩心啊!

    ——怎麼覺得現在自己說話盡像一個糟老頭子了?一定是混在那幫老頭裡的時間太多了!

    嗯,這得說回上面那個關於“書畫大師”的事上面去了。剛當上齊王那陣,確實有點沒有著落的,也不知道做什麼,就開始每天練練字作作畫打發時間,結果好了,一發不可收拾了,最後幾年下來,竟然大有所成。

    嚇壞了身邊一幫人。

    不過我就說嘛,本王哪有那麼蠢,只是你們沒發現我的聰明所在而已!

    但是還是想著做點別的事的,上次聽七叔說,三叔準備過段時間去大漠,其實我也是很心動的。

    好多也快而立之年了,也該做出番事業吧。這些年我的武藝可也不能白練。

    更何況,也是時候帶著唐悅出去轉轉了。啟光初年時候怕我抑鬱,一個勁兒安慰我說等哪天一起去浪跡天涯四海逍遙,結果把我哄好了,人都找不見了。

    就是不知道那牙牌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唐悅,七王嬸,宋敏玉,薛燕妮,有一個算一個,簡直不把我們這幫爺們放在眼裡!

    算了,還是帶著三寶去找七叔吧,七叔家的鍋子真好吃啊!

    順便,再攛掇攛掇七叔管管七王嬸吧,管住了七王嬸,牌局組不成了,她們也就散了吧。

    至於我們幾個,唉,誰敢管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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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發表於 2016-10-24 17:06:25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番外

    呈慶九年冬,宋敏玉第一個搬出雍王府,呈慶十年夏,除了陳雅君,其他九人也悉數搬了出去,然而,等到呈慶十二年的時候,所有人又重新覓得了歸宿,唯有宋敏玉,卻依然一個人住在鐘粹街旁的那間宅子裡。

    宋家,宋母依然唉聲歎氣,“敏玉,顧家三郎到底有什麼不好?你今年已經十九歲了,難道就真的準備一個人了?女孩子家,怎麼可以一個人呢?”

    她自幼就疼這女兒,想要什麼,就給什麼,當初聽說皇上將她許給了雍王爺,差點沒給愁死,所以後來聽到雍王爺願意將她們放出府,宋大人尚且猶豫,她卻是一萬個願意,雍王府那邊既然答應給予保障,就把人接回來,等風聲過了,再找個人嫁了便是!

    可是誰想到,她打算的好好的,自家女兒卻是不想嫁了!

    不管是誰介紹,不管介紹的是誰,她都一律拒絕!就是這次這個顧家三郎,那可是一等一的人才,她都絲毫未做考慮。

    宋母又氣又急,“敏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宋敏玉坐在邊上,卻是無動於衷,“女孩子怎麼就不能一個人了?我現在不就過得好好的。娘,我現在真的是不想嫁人,您就別再折騰了。”

    宋母卻道:“我怎麼能不折騰呢?你轉眼可就二十了,現在不嫁,以後可就難嫁了!”

    宋敏玉回道:“那就不嫁好了,我現在不愁吃不愁穿,逍遙自在,用不著一個人在身邊。”

    宋母又道:“你現在是好,老了怎麼辦?娘總是要先走一步的,到時候別人都有丈夫孩子相伴,就只有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說著,眼眶又濕了起來。

    宋敏玉有些無奈,轉過頭,又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起手中的花來。

    宋母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擦了眼淚。頓了頓,又道:“你就是真不想嫁,搬回來也好啊,就一個人住在外面,怎麼讓人放心。”

    本來像是換個話題的,可這話一說,宋母更心酸了。

    呈慶九年的時候,她本想著把女兒接回家中的,可誰知道到了那裡,卻發現女兒早已命人把東西搬出了鐘粹街,並從此安頓下來。之後回家也是待不久,每次住個三五天就走人,根本就把自己當成了客人。到了後來,許是把她說急了,就更是不回來,有事才回來一遭,沒事根本就見不到人。就像這一次,也是家中又添丁了,通知了她她才又回來。

    “敏玉,你到底為什麼就不肯回來。”宋母說著,又是泣淚漣漣。

    宋敏玉卻是再不想回答。

    她不搬回宋家住,當初她離開雍王府之前就已經決定了。從雍王府離開的姬妾,雖然有了足夠的保障,可畢竟名聲有損,她不想連累家中。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其二,也是她想尋得一份自在。回到宋家,她還是宋家女,以後有什麼事,少不得還得受到宋家的約束,可是搬去了鐘粹街,在她身上更大的印記卻是“離開雍王府的人”,這樣她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無人可以干涉。

    她早已預料到之後的風波,所以一早做下了打算,只是當時還有些任性的成分,現在卻只是萬幸。

    如今住在外面尚且還要被家中逼迫著去嫁人,她簡直不敢想當初住回家中現在又該是怎樣的局面。

    再者,她也是想自立些,一開始她就準備好了一輩子不嫁人,而一輩子那麼長,她不可能永遠在宋家的庇護下過著。

    只是,為什麼就不想再嫁人了呢?

    ……

    回去的馬車上,宋敏玉變得尤為安靜。這幾年,她真的過得挺好,她原來的嫁妝很豐厚,離府前寶盈也給了她足夠多的東西,她所擁有的,就足夠她過好幾輩子了。更別說後來,在唐悅的鼓動下,她隨手參了幾隻股,結果紅利滾紅利,不知道給她帶來了多少利潤。

    她也從不曾孤單,離開雍王府的人有回到自己家的,卻也有像她這樣住在外面的,她們這些人就常聚在一起玩耍,喝酒聽戲,野出逗趣,不亦樂乎。去年時候,她拿著多出來的錢買了個園子,更是帶動了不少人來。

    京中的圈子就是這樣的一個,一個帶一個,慢慢由人少變人多,原先只是她們幾個人,可是現在,卻幾乎是囊括了小半個京城。其中有未出閣的姑娘,也有已出嫁的少婦,總之,不管身世顯赫,還是背景一般,現在都願意過來玩上一玩。她們幾個本就是身份不凡,更何況,現在還多了個太子妃唐悅。

    所以說到底,雖然一開始搬出雍王府時確實遭了點非議,可是現在,她們卻都過出了各自的聲色。

    然而,她真的從未想過再嫁人。哪怕一同從雍王府出來的都一一嫁了,她也依然如此。

    介紹過的人不知道多少,她卻從未有過念頭。一開始是以為是心高氣傲,背著個“雍王棄婦”的名聲,誰都看低了她,介紹的都是些門楣低的,她看不上;可後來有人介紹了足夠優秀的,她才知道,這根本與心高氣傲無關。

    這一次說的那個顧家三郎,她也是見過的,一表人才,且是文武雙全,家境也是不俗,可是只想著要與這麼一個人將來過一輩子,她的心裡就首先生出了抵觸。

    為什麼呢?曾經答案就在心中,可是被自己刻意忽略了,現在捫心自問一下,答案依然那麼明顯。

    她的心中,始終是有一個人的。

    那個人姓唐名遠,工部尚書唐大人家的二公子,她曾經喜歡過,後來不想喜歡了,到現在,卻已經不敢喜歡了。

    馬車在青石磚路上慢悠悠走著,宋敏玉透過車簾望著外面的夜色,目光有了些滄桑。

    從前她驕縱任性,恣意妄為,後來進了王府,雖然收斂了一點,卻依然有些不管不顧,等到出了王府,突然發現一切都沒什麼好在意的了,這才養出了一個漫不經心的性子。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一切也都不用再放在心上。

    只是她雖然過得瀟灑,過得熱鬧,內心深處卻總是會有那麼一些孤獨。因為有些東西她可以唾手可得,有些東西,她卻是再難企及。

    她的心裡一直有著唐家二公子,她也一直在背後關注著他,可是她一直沒敢再開口,也一直沒敢再接近,因為曾經錯過,現在已是再也配不上。

    ——她可以無視那些閑言,可是在那個人面前,“雍王姬妾”這個身份是她永遠無法掙脫開的桎梏。

    死灰復燃,愈發濃烈。只是再濃烈,也只得全部壓下。

    然後,有些東西可以將就,有些東西,與其將就,就是寧願不要……

    這些年來,她倒是也見過他幾回——自從寶盈“走”後,她跟唐悅便走得很近,常常聚會,常常見面,她是唐遠的妹妹,無形中見到的機會便多了很多,更何況她又一直遊玩在外,見到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卻都是遠遠的,要麼隔著人,要麼相差了時間,她看到了他,他卻始終未曾看到她。

    所以她便覺得,他們當真是有緣無份。

    也聽說了不少他的事,如今二十有二,卻一直玩世不恭,據說說了好幾次親,卻無一次有結果。論年紀,也是成家已晚,只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一直不娶妻。

    她很想問問,最後卻還是作罷——一切都與她並無關係。

    有些喜歡,只是喜歡,不為人知,不露痕跡。

    如此而已。

    ……

    呈慶十二年夏,太子妃壽辰,唐悅又小辦了一個宴會。

    賓客盈門,多是女眷,太子已避走書房,惟留唐悅一人招待。唐悅雖是笑著,心中卻仍有遺憾,寶盈已經“走”了兩年多了,至今毫無音訊,今日她若能在場,才是最大的圓滿。

    及至聽到宋敏玉來,卻還是前去迎接,寶盈雖不在,好歹還有這些互相安慰之人。

    長廊曲道,雕欄玉棟,唐悅一身海棠色裙裝,華貴豔麗,宋敏玉一襲雪青色長裙,亦是明豔多姿。從前不過十六歲嬌俏少女,如今將至雙十年華,兩個人的身上都多了一份別樣的韻味,攜手走來,當真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唐遠站在廊下,便有些看愣了。

    他是先前來的,被太子纏著下了兩盤棋,實在坐不住,便找了藉口走了出來,正好也有事情要找自家妹妹說。誰知道轉角出來沒多久,就見到了迎面走來的這兩人。

    一個是自然認識,另一個卻有些認不出來。

    “二哥?”唐悅走了幾步,看到自家兄長,卻是先喊了出來。

    宋敏玉聽到這個稱呼,猛地一抬頭,便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唐遠,然後腳步便不由自主頓下了。

    唐遠已經收回視線,又笑著迎了上來。

    “二哥你怎麼在這啊?”唐悅問道。

    “正有事要找你呢。”唐遠又不經意的朝宋敏玉身上看了一眼,這一回卻是感到有些眼熟。

    宋敏玉一直垂著雙眸,聽到這話,便對著唐悅開口道:“你有事就先忙,我一個人先過去就行了。”說著,也不等唐悅答話,對著唐遠淺淺的行了個禮,便已施施然走開。

    她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步伐也亦如往常,落在別人眼裡,不過一個清淡佳人,舉止得體。只是誰都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她到底有多緊張。

    這兩年來,她見到他許多次,卻是第一次正面相逢。

    唐遠看著她的背影,終於認了出來,“這是不是那個宋家那個宋敏玉?”

    “是啊,你才認出她嗎?”唐悅笑著問道。

    唐遠也不否認,“確實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在他眼裡,她就是一個小丫頭,嬌氣鬧騰,跟自家妹妹一樣,現在卻像是長大了一般,變成了女人,氣質高雅,卓爾不同,讓人過目難忘。

    就是總覺得,她對自己好像有些疏離。從前記得也是“唐家二哥”這般的叫得,透著親熱,現在別說是叫了,就是看都不曾看一眼。

    不過這兩年,他倒沒少聽她的傳聞,第一個從雍王府出來,之後又買下了董家的那個園子,現在無異於京中名媛,日子過得那叫瀟灑。間或間,還有不少哪哪哪家的公子被拒的消息——他的朋友圈子比較廣,身邊朋友被拒的便有兩位,當時可沒少跟他說閒話。

    總之,她現在不嫁的消息傳得幾乎人盡皆知,而對她的評論也是褒貶不一。他當時就覺得奇怪,記憶中的沈家小丫頭不像是能這般特立獨行的人,可是現在見著,卻發現,她當真符合這樣的作風。

    不過還是覺得她像是換了一個人,真不知道發生了怎麼樣的事,才能讓原來這麼活潑的一個人變成了這麼清冷的樣子。

    唐遠想著,不由又有些歎然。

    唐悅見自家哥哥不停望著宋敏玉遠去的方向,卻又打趣道:“二哥,你一直看著宋敏玉,難不成是看上她了?”

    唐遠趕緊回神,“你瞎說什麼。”

    唐悅一挑眉,卻是有些惋惜,“你要是看上她就好了,你都不知道,她當初可喜歡你了。”

    “……”唐遠有些愕然。

    唐悅想著已經把過去的事情說了出來,“你還記得當年那條手帕麼,她當年遺落下的那條,其實她是故意的,那手帕上還繡了字呢,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就是沒告訴你……”

    唐悅一五一十的過去的事說了出來,唐遠聽完,卻是怔愣了半晌。他從未想過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那帕子他是記得的,可也僅僅是記得而已,當初托妹妹把它還了後,他就再沒有想過這回事。

    他壓根就未想到,沈家那個小姑娘會喜歡自己。

    更沒想到,自己的妹妹會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替她給攔了……

    “我當初是不太喜歡她,所以才替你回絕了。不過我覺得,她到現在也應該還有點喜歡你。你還記得大前年我成親的時候你撞見了我們麼,你走後,我隨口說了那麼一句,她整個人都變得不自在了。她雖然是矢口否認著,可是我卻相信她對你還留有餘情。她就是那樣一個人,死鴨子嘴硬,從來不肯服輸,也從來不肯服軟……”唐悅說著,又將呈慶九年那年的事說了出來。

    唐遠聽著,卻有些明白宋敏玉為什麼對自己那麼疏離了。

    因為喜歡過,因為很驕傲,所以便只變得陌生罷了。

    他再次看向宋敏玉離開的方向,可是她早已消失了蹤跡。

    “二哥,你要是也喜歡她,就娶她做我嫂子吧。”唐遠正想著,唐悅卻又突然說道。她的神情變得格外的認真。

    唐遠轉過頭望著她,卻是徹底怔住了。

    唐悅繼續說道:“曾經我不太喜歡她,覺得這個人驕縱又任性,不是好人,可是現在相處了,才知道她她其實可好了。她就是從不願把自己好的一面表達出來,只讓人看到她惡的一面。這些年,她也一直沒嫁人,其實我是挺心疼她的,我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

    這兩年來,她倒也不是沒想過把他們重新撮合起來,可是一想到宋敏玉曾經是雍王的姬妾,她便有些為難。倒不是她看輕她,而是他們之間畢竟有所牽扯,家中也未必答應。可是現在她卻不在乎了,宋敏玉真的是個不錯的人,她想要看著她幸福。而他那二哥沒個正經,應該不會在意那些虛的。

    “二哥,你真的可以考慮下。”最後,唐悅又說道。

    唐遠看著妹妹,卻是有些動容,他從未看到她如此認真過,如此認真的為一個人當說客,如此認真的為一個人著想,可是到最後,他也只是笑著敲了一下她的頭。

    “你說你什麼時候學會做媒人了?今天是你的壽辰,走,先過壽去,我還有事跟你說呢。”他推著她往前走,又是一副頑劣的樣子。

    只是不被人看見的背後,他嘴角抿著,目光卻有些安靜下來。

    他一直不願成親,是一直沒有找到感覺,像他這樣遊戲人間的人,根本不願像別人一樣被保媒成親。而在剛才,他看到宋敏玉的第一眼時,確實是被驚豔到的,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可是他卻知道,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只是當他知道那人是宋敏玉時,他卻一下又有些懈怠起來。也許曾經宋家這個小丫頭確實喜歡過他,可是那已經不是現在了。現在的宋敏玉再不是原來的她,她不再那麼奪目,卻自有她的光芒。

    與她相比,他有些相形見絀了。

    她漂亮,自主,與眾不同,而他一直吊兒郎當的,從來沒個正形。

    她現在也未必再看得上自己。

    唐悅說她還喜歡自己,她說得現在,也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兩三年,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更何況,她現在都能把顧三郎給拒絕了。

    此生不嫁,可是她一直以來的傳言。

    唐遠深笑了笑,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當年如果不是唐悅給他攔下,他也未必會接受她;現在就算唐悅極力攛掇,他們未必也還能走到一起。

    不過是命而已。

    ……

    晚宴時候,唐遠有些喝多了,倒不是感懷,而是太子不停在勸酒。太子一勸,其他的人也勸,誰讓他是太子的舅子呢。索性唐遠酒量不錯,酒過三盞,依然也就是眼睛明亮了些。

    就是等到了晚宴後聽戲的時候,把玩著二皇子遞來的寶貝匕首,一不小心割到了手掌。

    血汩汩淌著,流得不少,不過到底不算什麼大傷,唐遠也不願打擾了眾人的雅興,跟著二皇子說了一聲,就一個人退了下去找地方收拾。

    一路走著,血溢出來,淌到了衣服上。而拐個彎繞道石階上時,冷不防又撞到一個人。

    月色正好,燈也點著,四周亮如白晝。宋敏玉換了衣裳,一身清雅明淨。

    兩人相見,各自有些尷尬。

    最後宋敏玉先看到了他捂著的手掌。

    “是受傷了嗎?”她問道,語氣卻平常。

    唐遠回道:“嗯,不小心劃了一道。”卻是低著頭。

    宋敏玉便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先拿這個捂著吧。”

    唐遠接過,“多謝。”

    隨即又道:“等洗好了再還你。”

    宋敏玉本要走,聽到這話卻又頓了下來,“不用了,不過一方普通的帕子而已。”說完,又頷首走人。

    衣袂蹁躚,她很快從身邊走了過去。

    唐遠回頭看著她的背影,卻將手中的帕子攥緊。等到回過神來打開一看,果然,只是一塊簡單的白絹,上面一絲花紋都沒有。

    他笑了笑,果然是不用多想。

    宋敏玉走了很遠,才又停了下來。她的手緊攥著,是還有些緊張。她倒沒想到,時隔多年,她竟然還能把自己的手帕給他。

    只是那條手帕,真的不是當年那條手帕了。

    沒人知道,自那年送了手帕被拒絕後,她就再也沒有繡過什麼東西了。

    ……

    日子依舊過著,不溫不火,平平淡淡。

    只是等到呈慶十三年春的時候,卻被告知寶盈回來了。頓時,所有的人都歡騰起來。唐悅喜不自禁,宋敏玉也連連去王府拜訪,曾經的姐妹再次歡聚,喜樂無邊。

    等到十三年夏的時候,京城的天卻開始變了,唐家開始遭受牽連,而等到啟光二年秋的時候,這份牽連就更是慘重。

    啟光帝登基,太子遭打壓,作為太子最重要的其中一系,唐家又如何能安穩?縱使啟光帝仁心仁義,可也架不住底下人見風使舵,踩高捧低。更何況,雍王也是有此意圖。

    帝王的根基要穩固,其他不必要的旁支就要被修剪,太子可以保下一條命,並許他榮華富貴,可是他原本的龐大勢力卻由不得它存在。

    所以,后黨所在的曹氏被清除,太子妃所在的唐家也一併列入清算的名目。

    其中,唐遠便因督查不利徇私枉法貪污行賄而被關入大牢,急待問審。至於唐家其他人,也是多多少少牽連,自顧不暇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閉門閉戶不再外出,就連唐尚書亦是告病在身不去上朝,誰知道頭上那把刀什麼時候就落下來。

    唐家遭此變故,從前熱鬧的門庭便從此冷落,是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值此時節,誰又願意沾染上那點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鐘粹街上,宋敏玉卻是有些坐立難安。

    唐遠被抓進大牢已是三天前的事了,她派人多方打聽,卻只被告知形勢不妙,唐遠凶多吉少。那些人甚至還說,唐家已經不行了,當務之急,是能跟它撇得多清就跟它撇得多清。

    道理她都能明白,可是做到,卻是何等的難。她跟唐遠雖無任何關係,心中卻已牽掛多年。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見唐悅,已經見不得;想見寶盈,能見到,可是現在指使的人明顯是雍王爺,她又如何能讓她為難;想見唐家人,她又是憑什麼身份,見到他們之後又能做什麼?

    怎麼想,怎麼都是為難。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那樣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就變成階下囚。她甚至都不敢去想那“凶多吉少”四個字,因為每個字都像是在鑽她的心。畢竟,他是那麼年輕。

    可是她總歸是要做些什麼,人救不出來,也總該讓他過得好一些,哪怕就是飯,也總該讓他吃得滋潤一些。

    宋敏玉不知道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到最後,便只能先做這一些。

    卻還是不敢讓唐遠知道是她,所以只找了個小廝,讓他瞞著送了過去。

    ——也許有一天她會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想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了。

    ……

    牢房裡,唐遠躺在木板床上,正在閉目養神。他的身上不見傷痕,衣衫也是完好,就是精神也絲毫沒有不濟。

    唐家被打壓,他被關進大牢,不過是他們配合著演的一齣戲。別人不知道,他卻再清楚不過。

    太子讓位,太-子黨也必然是要清理一下的,尤其是皇后背後的曹家,不管是成年舊怨還是新近利益,都是無法留下的一個存在。只是雍王在打擊他們的時候力道過重的些,便讓人產生了某些聯想,然後他們舉一反三,便把目標盯向了他們唐家。

    最後雍王也不阻攔,乾脆順勢而為,進一步把唐家推入了深淵。一筆筆控訴唐家的罪狀呈交案頭,他甚至還被關入了牢房。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雍王很快就會把藏在深處的人一個個挖出來,而他們唐家也將徹底翻案,他也終將被安然無恙的放出。

    大概沒人知道,他們唐家私底下可一直與雍王交好著。

    “唐遠,有人給你送飯來了。”

    唐遠正想著,外邊牢頭卻喊了起來,他睜開眼,目光有些疑惑,倒沒想著還會有人過來。

    難道是家裡來人了?

    趕緊起身,走到門前,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小廝。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他眉頭一蹙,便問道。

    小廝陪著笑,“唐二公子,您別問了,我們家主子不讓說,您就放心吃吧。”

    唐遠感到奇怪,哪有送飯過來還不告訴身份的。接過食盒打開一看,卻又怔住。

    上下三層,每層兩碟,乍一看,都是再講究不過的食物,可是仔細一看,做法卻有些粗糙,看著倒像是新手所為。

    擺盤那麼精緻,做法卻又那麼笨拙……

    唐遠抬起頭,“你家主子是個姑娘嗎?”

    小廝沒料到他猜中,有了一瞬的怔愣,可是很快卻又笑道:“唐二公子,您還是別問了。”

    這就是承認了。

    唐遠再看向食盒,心情卻有些複雜起來。

    他倒沒想到來看他的會是她。

    因為事關緊要,這次所有的消息都被瞞下,現在除了他們關鍵的幾個,其他的人根本一無所知,就是唐家的人都是如此。所以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唐家這次真的遭了秧,所有的人也都避之不及。

    他被關進牢中三天,家中是說好了不會來看他,而他曾經的那些朋友也是連話都未曾傳上一句。

    可是現在,她不但不躲,反而還沾上來了。

    不但沾上來,還親手給她做了飯菜……

    唐遠又笑了起來,上次唐悅生日距現在,又快兩年過去,其間他又見到過她兩次,可她總是淡淡的,不見情緒,他便一直以為,她當真是準備好了此生不嫁,當真是對他再無情念。是以,他雖然開始著手管理家中事物,卻依然玩世不恭,遊戲人間。

    可是誰想到,一轉眼,他又看到了那樣一面。

    所以她依然是喜歡他的吧,只是深藏著,什麼都不說。

    這份感情,當真深埋了多年。

    懷中那塊帕子又被拿了出來,這兩年,他一直帶在身上,想著找個機會還她,卻一直沒捨得。不過現在,他是再不想還了。

    這一次牢獄之災,他本是想承擔一下家庭的重責順便也歷練一下,現在卻發現,這一次他實在是太值得。

    ……

    第五日,唐家徹底翻案,唐遠也被放了出來。可是在眾人歡喜之際,唐遠卻消失了蹤影。

    鐘粹街上,燈火通明,宋敏玉坐在家中,也是徹底松了一口氣,唐遠被放出來了,他沒事了,真是萬幸。

    高牆上,一個人卻翻了進來,他腳步矯捷,避開僕人快走幾步,便又繞到了一間房下。

    推窗,躍身,進入,然後一把將剛放下烏髮準備歇息的宋敏玉堵在了房中。

    看到有人闖入,宋敏玉大驚失色,可是剛要開口,嘴卻被人捂住。

    “是我。”唐遠看著她,輕聲說道。

    那人近不過咫尺,呼吸可聞,認清是誰後,宋敏玉的心跳一下快了起來。

    唐遠卻又問道:“我若是要娶你,你嫁不嫁?”

    宋敏玉眸光一閃,極為的詫異,可是瞬間又克制。

    然而唐遠卻一把將她壓在牆上,又吻了上去。

    有些話,根本不用多說。

    有些感情,也早已該發酵。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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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發表於 2016-10-24 17:06:44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番外

    我是莫青,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了那位迎春姑娘。

    王府雖然管治嚴格,男在外女在內,不得串通,但身為王爺跟前的人,還是常常能去後院的——王爺要去辦事,我們得跟著,王爺要傳什麼話,我們也要代為跑一跑,所以在一來二去之中,我也漸漸記得那些姑娘到底哪個是哪個。

    ——注意,是我,而不是我們,葉平這個二傻子就是到現在都分不清誰是誰。論劍法,他比我快了那麼一丁點,論認人,我可是甩他幾條鐘粹街!

    ——連心上人到底叫“迎春”還是“迎夏”都一度分不清的我會說麼?

    而在那些姑娘裡,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迎春姑娘了,因為我一直覺得,她是最漂亮的那一個!

    也不怪我一個一個比對過去,實在是王爺一度不近女色,整日跟著一幫爺們打交道,身邊別說女人了,就是連個母蒼蠅都沒有,於是連帶著我們也只能一天天的看著一張張糙臉,最後都看得實在膩歪了!

    都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小夥子,誰不愛看漂亮大姑娘啊。

    更何況,身在王府,難免有空閒無聊的時候,總得找點時間解解悶。

    所以每次一到後院,但凡有姑娘出現在方圓三十步以內,我總是第一時間就察覺。

    當然,從不敢做的明顯甚至漏出一點點跡象——要死啊,被王爺發現了還不得被抽個半死,只是面目表情的,目光冷冷的,就像盯著一個刺客一樣盯著所有突然出現在附近的人。

    不管我背地裡多麼話癆多麼熱情澎湃,人前我可都是那個常年冷肅不可親近的莫大侍衛啊!不單是我,就是葉平他們幾個也是如此,常年黑衣,面無表情,我們幾個往那一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孿生兄弟。

    我們那可都是照著王爺練的!

    哦,有一個人除外——葉平是葉•真面無表情•平。

    反應慢,面癱,無藥可醫。

    還是說回我覺得迎春姑娘漂亮這回事吧……

    後院漂亮的姑娘真不少,雪心雪竹,冬梅冬雪,還有迎夏,都是個頂個的漂亮,可是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迎春姑娘最漂亮。

    鵝蛋臉,白皮膚,大眼睛,苗條身材,真是怎麼看怎麼合我胃口。

    而且不但美麗,心地還好。有次無意經過,看到一個小丫頭不小心把食盒打翻了嚇了要死,她走上去一邊寬慰還一邊跟她收拾。

    那時候她可已經是桂嬤嬤跟前的大丫鬟了,還會做這些事,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與之相比,雪心雪竹兩位姑娘根本不能提,我可是親眼看到一個小丫鬟不小心衝撞了她們結果被狠狠的煽了幾個耳光……

    當時我都驚呆了!

    表面功夫真是做的太厲害了……

    所以,後來桂嬤嬤去了,陳嬤嬤掌了家,迎春姑娘和迎夏姑娘落了勢後,我就忍不住會在王爺面前幫她們一幫。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她們被打壓的太慘,無依無靠什麼,任人欺負什麼,真是太可憐了。

    而我嘛,能幫則幫,反正也是舉手之勞。

    當然,我做的事都是很小心的,根本讓人看不出來,通常都是順口一提,讓王爺還記得有那麼兩個人存在。

    我知道王爺還是很看重桂嬤嬤的,他也就是事情太多,所以才會根本想不起來桂嬤嬤底下還留著幾個姑娘。而只要在他跟前稍稍那麼一提,他自然就想起來了。

    所以迎春姑娘後來被器重,其實也有我的一些功勞。

    不過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聲張出去,一來做好事不留名默默在背後給予喜歡的人一些幫助什麼的真的挺帶感,二來也是不敢,三來嘛,就是想聲張出去,也沒個物件啊!

    其實有些事情我很想跟人分享一下的,或者討論一下,比如說說後院到底哪個姑娘最漂亮,比如我這樣暗中幫著迎春姑娘會不會被人看出來……可是我找了一圈,根本找不到合適的!

    王爺跟前四個人,鐵鈴現在常年在外辦事,無影來無影去無蹤,只剩下一個同屋的葉平……

    呵呵,這樣一個所有女人在他眼裡都長一樣的人指望跟他聊這些?我還是洗洗早點睡吧。

    所以說我是有點寂寞的,滿腹心事卻無人說,最後只能面無表情著繼續裝模作樣的過。

    唉。

    好孤獨。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一位夥伴?

    明明無影和鐵鈴湊到一塊的時候還能聊聊到底哪家的豬肘子更好吃一點……

    ……

    我就這麼暗中關注著迎春姑娘,一直關注了好幾年,也曾想過到了時候就跟王爺提提,讓王爺把迎春姑娘許配給我,反正我們都是王府的人,婚嫁都是聽王府安排,我要跟王爺提起,王爺准能答應。

    可是想想,又有些不敢。就算我滿心滿願的想要娶迎春姑娘為妻,可是萬一人家迎春姑娘根本不願意呢?

    我雖然是王爺的貼身侍衛,是最被信任最被器重的那一撥,自認長得也有一點小帥,可是……身邊同樣條件的也有那麼幾個啊,是吧……萬一迎春姑娘看上了別人呢?

    就算沒看上,胡亂逼著人成親也是不好的嘛。我總覺得,迎春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人,而婚姻大事嘛,也是你情我願來得好一點。

    所以後來我一直想著,我得先讓迎春姑娘自己願意了。

    怎麼個願意呢?先找些機會,在迎春姑娘跟前好好表現一番,讓她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後也讓她喜歡上我。而一喜歡嘛,什麼事情都好說了。

    可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就算我再想在她跟前刷刷存在感,我見到她的機會總是屈指可數。

    一來,王爺不太管後院的事,派人前去的傳話的機會也不多;二來,王爺跟前的侍衛好幾個,每個人又都有不同的事要做,所以就算王爺派人去後院傳話,也未必輪得到我;三來,就算輪到我了,我也未必能見到迎春姑娘,後院當時可是由陳嬤嬤管著,傳話都是傳到她跟前。

    所以哪次我去了後院能見到迎春姑娘,那絕對是運氣爆棚。

    而就算是見到了,也做不了了什麼,因為很多時候都是遠遠一瞥,還沒來得及看第二眼,人家就已經不見了。倒也撈著過幾次正面撞上的機會,也還有過一些對話,然而,全都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公事公辦。

    ——在下有事要找陳嬤嬤,還請姑娘通傳。

    ——請稍等。

    ——多謝。

    呵呵。

    呵呵。

    就這種情況,怎麼讓她注意到我!更讓她怎麼喜歡上我啊!

    反正我注意了好幾回,迎春姑娘每次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是波瀾不驚,一點異常的反應都沒有。我覺得,在她眼裡,我估計和其他過來傳話的人都是一樣的,都是侍衛,沒什麼不同。

    其實我是挺著急的,那時候我都二十歲了,王府中,到了二十歲就該婚配了,我真怕王爺隨便把我配人了。

    所以那時候我又想著,我一定要再加把勁,趕緊把事情先定下了!

    謝天謝地,當我正為如何接近迎春姑娘而一籌莫展的時候,王爺終於又成親了。

    然後,王爺寵愛李側妃了。

    然後,王爺常住永和苑了。

    然後,我高興壞了。

    因為,迎春姑娘當時可是被安排在了永和苑!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我終於可以和迎春姑娘多接觸了!

    我可以隨便看著她走來走去,我可以隨便聽著她跟人說話,要是有機會,我還可以隨便跟她說上幾句,簡直不能更棒!

    而在跟著王爺在永和苑待了一段時間後,我對迎春姑娘越來越熟悉,而迎春姑娘看著我,也終於和其他人區別開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可是我卻清楚的察覺到了。比如迎春姑娘有事找我們,明明我和葉平都在,她卻會先找我,因為在經過一番瞭解後,她知道,葉平是個不善言辭不可親近的,而我卻是一個面冷心熱極好說話的,她就是看到了我的不同!

    我的心中無比喜悅,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先是看到了我的善意,然後就可以感覺到了我對她的好,然後就可以對我更加親近,然後就可以對我暗生好感,然後,我們就可以你情我願在一起了!

    多麼圓滿!

    而在接觸中,我也是越來越發現迎春姑娘的好。聲音特別溫柔,笑容特別美,做起事來大大方方又特別厲害,我簡直不敢想把她娶進門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我就是看著她,就迫不及待想把我的小金庫掏出來交給她保管。

    都說喜歡一個人是會變傻的,那段時間我就總忍不住傻笑,以至於半夜的時候葉平總湊到我跟前望著我,皺著眉說:“你又做夢了?”

    切,你個二傻子懂什麼啊!

    不過隨著時間過去,我難免還是有些遺憾。雖然我現在基本上天天都能見著迎春姑娘,也能時不時跟她說幾句話,可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

    迎春姑娘是跟我熟絡了些,可也僅此于“莫侍衛,王爺今晚來永和苑吃飯”、“莫侍衛,麻煩你替我們家主子轉告一下王爺”這些,全都是“公事”,絲毫不曾僭越。

    而我想要再靠近一些呢,也是不可得。我跟迎春姑娘距離拉進了,可身邊的人也更多了,但凡我有什麼異常的舉動,也多半第一時間落在別人眼裡。所以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繼續扮演著我高冷肅然的莫大侍衛的形象。

    所以那個時候,我特別想跟迎春姑娘多一點私密的空間。

    所以,當後來王爺讓我帶著迎春姑娘一同去找李側妃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喜悅的。

    那個時候,我是真心以為我們會很快找到李側妃的,畢竟那就是幾個人,畢竟王爺派出了那麼多人馬。

    我只想著,哪怕時間短暫,哪怕只有幾天時間,能擁有一個和迎春姑娘單獨相處的機會也就夠了。我壓根就沒想到到最後竟然需要兩年的時間,而且還不是我們先行找到的!

    不過就算時間長了點,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是值得的,因為沒有那兩年,我怎麼能夠那麼深入的瞭解迎春姑娘,迎春姑娘又怎麼能夠那麼深入的瞭解我呢。

    我真的是挺享受一路上當我解決所有的問題時迎春姑娘看著我一臉崇拜的表情的。

    男人嘛,能給女人依靠,能讓女人放心那才是好男人啊!

    不過其實一開始的時候,迎春姑娘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其他人先出發,我們後出發,一路上就我跟迎春姑娘兩個人。剛開始焦急著追趕前面的人時不覺,後來停下來了,稍作緩和的時候,問題就來了。

    一男一女,兩個人,一輛馬車,吃在一起,睡也在一起,怎麼都有點彆扭。好歹迎春姑娘還是王府裡出來的人。

    所以我看到她有些窘迫了,又有著尷尬了,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又該怎麼跟我說話了。

    說真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原先在王府裡的時候,她那叫一個俐落,根本就不會出現這種小兒女的心態。

    所以那時候,我是有些歡喜的,因為這樣的場景除了我,估計也不會有誰看到了。

    不過我也在暗中歡喜罷了,明面上我也同樣局促。她是第一次跟一個男人單獨相處,而我也是第一次跟一個姑娘家同行啊!

    她好歹還是過了三天才發覺,而我是一開始就發覺了好嘛!

    她坐在我邊上不停的跟著我說話,我一邊應付一邊趕車差點沒把車趕翻了!因為她就跟我近在咫尺,一個顛簸,她甚至還能一下靠在我身上!

    簡直要命的節奏!

    不過誰叫咱沉穩,心理承受能力好呢,在經過了三天的刺激下,我也淡定了,然後看著她回過神來緊張的樣子,也準備好了去寬慰。

    “你放心吧,我們總能找回李主子的。”

    “要是累了就進去睡一會,這裡有我呢。”

    “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就陪你說說話吧?”

    “想要聽歌嗎?我唱歌給你聽啊?”

    “……”

    那個時候,我就這麼跟迎春姑娘說著。

    是不是滿滿都是心機?

    在一個女孩子最脆弱的時候,就是要無微不至的關懷著,給予體貼,給予慰藉。你要讓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永遠會在她身邊,做她最堅定的支柱。

    而當她覺得你可以依靠的時候,那些尷尬什麼的就自然不在話下了。

    那時候迎春姑娘就說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莫侍衛。

    她之前雖然覺得我比葉平易親近一些,可也仍然是不苟言笑十足冷酷的,她從未想過我會這麼細心這麼熱情,甚至這麼……話多。

    好吧,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在迎春姑娘面前把我的本性暴露出來,當我聽著她坐在篝火旁笑著說我“話多”的時候我甚至還心中竊喜著,這可是跟你親近把你當自己人的表現啊,尋常時候,你聽到過迎春姑娘會這麼說人嗎?

    ……好吧,我也感覺我表現的過了一點,只是為了安撫喜歡的姑娘,我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不過不管怎麼樣,反正迎春姑娘再不會因為和我單獨相處而感到窘迫了。

    到了後來,她習慣我的存在,甚至都快要模糊我跟她男女的界限。

    這麼說吧,一開始在她眼裡,我是莫侍衛,是王爺派來跟她一起尋找李側妃的,本領高強,無所不能,卻兩不相干;到了後來,我就成了莫青,是和她一同尋找李側妃的同伴,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相依為命。

    嗯,雖然王爺派出了不少人手,可是尋找的範圍太大,多是三三兩兩結群分散尋找,而我呢,自然是跟迎春姑娘一組。

    總之,因為彼此的熟悉,她有點沒把自己當女人看,也有點沒把我當男人看。

    然後,就輪到我窘迫了。

    那已是呈慶十一年的事了,我們在西梁,已經找了李側妃快一年。

    那個時候李側妃已經音訊全無了,不管我們找哪個方向,都再聽不到她的任何下落,迎春姑娘一度崩潰過。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下迎春姑娘對李側妃的感情,這兩年裡,她真是拼了命的再找她,一點都不敢鬆懈。

    她不怕吃任何據,也不怕受任何罪,每天一睜開眼就是要繼續上路尋找,而每次不找到天黑不停下來。

    我有問過她萬一我們永遠找不到了該怎麼辦。我記得她當時說:那就永遠找下去。

    她當時是哭著說的。

    找不到,就不回去。一開始的時候,她也這麼說過。

    找不到李側妃,又一直沒有消息,迎春姑娘有些崩潰。而在後來,終於有一天,又得到消息,說一個月前,有人在西南的方向見過長得類似的人。我們聽到後,當即就往西南方向趕去,力求在第一時間找到李主子。

    可是走在半路上,我們的馬車卻壞了。而天公不作美,天上突然電閃雷鳴,並頃刻下起了瓢潑大雨。

    當時已是天黑,車已不能走,雨也不見停,沒辦法,我們只能先找個地方過夜。

    而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客棧,走進去一問,卻被告知,房間只剩下了最後一間。

    一間就一間吧,讓給迎春姑娘住,我再隨便找個角落湊合一下就行了,當時我這樣想。

    然而當我剛把意思表達出來時,迎春姑娘卻一把拉住我,“外面下那麼大雨,上哪去,在這湊合擠擠就得了。”

    當時我就嚇傻了。

    而迎春姑娘卻放下行李,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當天晚上,我就睡在地板上,無比的窘迫。

    雖然之前跟迎春姑娘宿于野外時我們也差不多是這個距離,可當時以天為幕以地為席,而現在,卻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性質,可是大大的不一樣啊!

    我呼吸艱難心跳如擂整個人都不敢動彈,可放眼望去,迎春姑娘睡著,那叫一個太平安然。

    “……”當時,我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難道她不該也是心生異樣輾轉難眠嗎?!

    我意識到,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在她跟前有些失策了。

    我不禁有些後悔,當時我不去唱歌,不去說笑話,不去獻殷勤,不去狗腿,繼續保持我一貫的高冷形象是不是要好些?這樣的話,就算現在兩人相處依然會有些尷尬,迎春姑娘也總不會像現在這樣毫不顧忌的跟我同處一室然後心無旁騖的呼呼大睡。

    壓根沒把我當個男人看!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甚至都想爬到她的床上把她搖醒讓她仔細認清這個她忽略了的事實。不過到最後我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把被子給她拉上。

    她的臉色有些憔悴,趕了這麼久的路,一直沒有好好休息,終究是累著了。

    看著,真是心疼啊!

    算了,被忽略就忽略吧,反正來日方長,她總能再次認識的。當時我便這麼想。

    等到再出發的時候,我依然唱歌,依然講笑話,依然獻殷勤,依然狗腿子,依然想盡辦法的逗她開心讓她放鬆,不過我的心裡卻也下了一個決定。

    是時候該讓她知道我的心意了!

    要不然,總有一天她能把我當成閨蜜!

    所以在後來的路上,我便一直在尋找機會。

    而在有一天,我終於找到了。

    那是一個小鎮,我們經過的時候,正好有一戶人家在娶媳。

    我看著靈機一動,在讓道的時候,便假裝感懷的說說:“這輩子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娶到媳婦。”

    迎春姑娘沒有說話。

    我便又開玩笑似的的說道:“要是沒人嫁給我,迎春姑娘你就嫁給我唄。”

    迎春姑娘終於說話了,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好啊。”

    我一時沒敢相信,好不容易確認了想要高興的時候,迎春姑娘卻又來了句,“等找到主子以後再說吧。”

    於是我一口氣差點又都卸光。

    不過既然迎春姑娘肯開口,一切又都好辦了,在之後的日子裡,我可是發揮盡了死皮賴臉的精神。

    含蓄的獻殷勤已經滿足不了我了,我全天候的發光發熱,就為磨著迎春姑娘改改她的旨意。

    找到李側妃這個條件太未知了,要是一輩子找不到,那我不得一輩子眼巴巴的望著她。就算不是一輩子,可三年五年也好漫長啊。

    其實那個時候我有預感,我們總會找到李側妃,還不是很久,可我就想著磨磨她,跟她討價還價。

    沒臉沒皮,我已經徹底不在乎曾經我莫大侍衛的形象了。

    我甚至還每天跟她訴一遍衷腸,迎春姑娘聽得忍無可忍,都幾次拿東西塞住我的嘴。

    那個時候我就想著,其實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

    不過正如我的預料一般,等到呈慶十三年的時候,王爺就傳來消息,李側妃找到了,讓我們速回來。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迎春姑娘瞬間就哭了,然後也顧不得吃剩下的半碗飯,只拉著我就坐上馬車往回走。

    而我呢,心裡很高興,可也有些遺憾,尋找了兩年終於可以結束了,可是同樣的,我跟迎春姑娘單獨相處的時間也將要結束了。

    因為回去的時候是幾個人一起走,所以一路上,我跟迎春姑娘再也不能像原來那樣。

    至於她說的那句,“等找到主子以後再說吧”,我也就再沒機會詢問。

    等回到王府,一切又感覺變了樣子。

    小莊少爺長成了一個大孩子,而在他的旁邊,又多了一個小孩子。

    那是小野少爺,也是李側妃和王爺的孩子。

    我深刻覺得,李側妃實在是厲害,離開兩年,不打招呼就又帶回了個孩子。

    我簡直不敢想王爺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時是什麼反應。

    不過,我也就是心中腹誹腹誹而已了,滿嘴跑馬的事我是再也不敢幹。

    這裡是京城,這裡是王府,我又成了那個一臉肅然的莫侍衛,再不比外面了。

    不過我的心中,還是記掛著那件事。

    當初迎春姑娘也算是答應了我的求婚,只是給了個條件說要等找到李側妃,現在李側妃已經找到了,那這話還算不算呢?

    我很想問問迎春姑娘,可自打回了府,我們兩個又很難碰到了。就算碰到了,不是我的身邊有人,就是她的身邊有人,總歸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我很惆悵。

    我也很焦急,這不上不下的感覺真是太難受了。

    而這一天,我實在坐不住了,就乾脆守在了他們必經的那條路上。

    到最後,等了半天,我終於等到了迎春姑娘……和她的一幫姐妹。

    不過這時候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迎春姑娘,請借一步說話。”我上前一步道。

    那幫姑娘都很訝異,迎春姑娘鬆開另一個姑娘挽著的胳膊卻是走了過來。

    “不知姑娘之前在西梁說的那句話還作不作數?”那群姑娘就在不遠處站在,我儘量壓低了聲音,可臉還是燙了起來。

    迎春姑娘卻只是回了一句:“你說呢?”

    我抬起頭,她卻已經笑著轉過身離開了。

    那幫姑娘很快又走了個沒影,而我站在原地,卻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你說呢?

    你說呢?

    這到底是算數還是不算數啊?

    我想了整整一天,始終沒有想明白,最後還是決定不管了。

    你既然讓我說,那我就只當是算數了,我這就向王爺提親去!

    要是到時候我的揣測是錯的,那你就打死我好了!

    我興沖沖的就跑到王爺跟前,然後鄭重其事朝他行了個禮。

    然而當我把我的意願表明後,王爺卻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道:“迎春已經跟王妃說過了,你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

    誒?

    我的婚期定了?什麼婚期?我怎麼不知道?

    迎春跟王妃說了,所以是我跟迎春的婚期?

    所以,是在我全然未知的情況下,我被許配給迎春了?

    這事聽著……怎麼那麼讓人開心呢!

    我和迎春還是定了下來,以一種我從未想過的方式。一開始我怕迎春不樂意,所以打消了直接向王爺提親的念頭,到最後,卻是迎春直接向王妃提了親,絲毫不管我樂不樂意。

    當然了,我的意見一點都不重要!

    ——你說,早知道結果是這樣,我早幹嘛去了!

    ……

    我是莫青,現在已經成了迎春家那口子,我很幸福。

    而在成親的當晚,我就把自己積攢多年的小金庫交給了她。

    我想表表我的忠心。

    然而沒過多久,我就後悔了。迎春打開了她的小金庫……

    算了,不說了,我該出去幹活了。

    ……

    哦對了,我務必得提醒一下葉平,到時候千萬也別把小金庫上交了,王妃給的陪嫁實在忒嚇人。

    算了,還是不提了,葉平這個二傻子,娶不娶得到迎夏姑娘還是兩說呢。

    唉,我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室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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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7:02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番外

    葉平站在一旁,有些黯然,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

    庭院中,祈明秀和寶盈帶著小莊小野在玩耍,迎夏站在邊上,兩手捧著茶壺,正笑吟吟的、目不轉睛的望著他們。

    她穿著藕荷色的裙子,是她新做的那條,很美;頭上的簪子也是不常用的,換上了一根銀簪。

    原來的那根是個玉簪,雲紋的,很簡單,卻也很好看,可是前陣子不小心掉地上摔碎了,她還很心疼。他是無意間聽她們說起這事的,為此還特意去外面找了找,只是走了好幾家店鋪,都沒找到一模一樣的……

    想著這些,葉平更加難過。雖然他沒找到一模一樣的,可是他卻買了一根更好看的,他覺得那個更適合她。可是他還來不及送出手,她就已經不理他了。

    現在他們就站在面對面,如果是以往,她總是會時不時看過來,待發現他也看過去後,再飛快的轉過去,好像剛才只是不小心一樣。可是現在,他們站在這快有小半個時辰了,她卻一眼都沒看過來過,從頭至尾一直都在望著李側妃和兩位小主子。

    不但是現在,就是今天,甚至前幾天,都是如此。

    再不似從前那樣有意無意跟他做著觸碰,眼神或者其他,只是規規矩矩的,陌生又疏離,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

    可是怎麼能沒發生呢?他們雖然沒有多說過一句話,沒有背著人多見一面,可是他們總歸是不一樣的。

    她之前看著他的眼神,兩人不小心觸碰到時她的反應,都很能說明問題。

    他感覺的出來,她是喜歡他的。

    他雖然不善言辭,可是感覺一向很准,而她喜歡他,他一開始有些緊張和驚訝,可是到後來,也慢慢喜歡上了。

    他到現在都記得他們每次不小心把手碰到一起時那渾身悸動的感覺。

    可是她明明喜歡著他,現在又為什麼徹底不理他了呢?是他做錯了什麼?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是誤解了?

    雖然他一直對自己的直覺很自信,現在卻總是忍不住要懷疑。

    茶壺裡的水沒有了,迎夏轉過身又要回屋內去倒。葉平忍不住視線就又追隨她去。

    他的眼神裡滿是渴盼,他想讓她看他一眼,他想確認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可是看到最後,迎夏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從他身邊走過。

    葉平的心悶的厲害,他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是感覺卻是那麼遙遠……

    ……

    晚上回到自己的院中,葉平坐在床上,滿是落寞。他今年二十一了,卻從未遇到過這些。

    放眼望向四周,更是寂然。

    鐵鈴又出門辦事去了,無影也不在,莫青去了西梁找人還沒回來,屋子裡空蕩蕩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以前他最喜歡這樣,因為清靜,現在卻覺得孤獨。他看了一下旁邊的床榻,心想,現在要是莫青在,他一定知道這都是為什麼吧。

    他什麼都懂,看到他有什麼不對勁,也總喜歡問這問那。

    現在王爺雖然已經把他召回來了,可是西梁那麼遠,回來也要兩三個月了……

    ……

    呈慶十三年三月,莫青終於回來了,葉平得知後,暗自激動。這三個月裡,迎夏還是對他視而不見,他每日都在飽受著煎熬。

    他提前幫莫青收拾了番,見到他後又主動握了握手,回到屋後又不時在他面前晃著,他想依照莫青的性子,見到他這麼異常,總是能發現什麼,就算發現不了,也總會像原來一樣,問問他在他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做好了開口的準備,哪怕被嘲笑也沒關係,可是晃來晃去,晃的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莫青始終沒有動靜。轉頭一看,他正仰躺在床上,抱著頭,望著房梁,一動也不動。

    葉平想他大概是舟車勞頓累了,忍了忍還是作罷。今天不行還有明天,他總歸是會開口的。

    可是一過好幾天,莫青始終如此,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也沒有問些什麼,甚至有時候更是連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就是待在屋中,也只是像那天一樣躺在床上,要麼不發一言,要麼突然唉聲歎氣一下。

    葉平不知道他怎麼了,好像是有什麼心事,可是莫青會有心事嗎?這根本不像他。

    ……

    這一天,葉平卻終於知道莫青為什麼會這樣了。

    莫青突然跑回房中,然後一把抱住他,哈哈哈大笑起來,“葉平,我要成親了!我要和迎春姑娘成親了!哈哈哈哈!”

    他激動著,歡舞著,眼睛閃亮,臉上滿是愉悅。葉平卻看著他,滿臉的詫異。

    之後莫青就像恢復了正常似的,又開始跟他絮絮叨叨,從他原來在王府時對迎春姑娘的心路歷程,到後來尋找李側妃時一路上兩個人的感情發展,不管大事小事,一點一滴,絲毫不落。他就跟不覺得累一樣,恨不得將兩個人之間所有的事都掏出來說給他聽,哪怕到了三更,依然神采奕奕,眉飛色舞。

    葉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後,更加的沉默,隱約中又有些羨慕。莫青跟迎春姑娘歷經波折,也算終成眷屬了,可是他跟迎夏姑娘,卻還是這個在這頭,那個在那頭,中間仿佛隔著萬水千山,怎麼都走不到一起。

    不但走不到一起,反而還像越走越遠了。

    迎夏姑娘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以前都是他的幻覺,她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嗎?他很想問問莫青,可是莫青一直在說著,他根本插不進嘴,而且,他這麼歡喜著,他再說這些似乎也不太好。

    當夜,莫青差不多說到了天亮,葉平未發一言,卻也靜靜的聽到了天亮。

    ……

    一個月後,莫青跟迎春成親了,在隔著王府兩條街的一間院子裡。院子是王爺賜的,裡面的一應陳設具備,也都是王府安排的,王爺對手下的人一向厚待。

    當天王府裡的許多人都去了,莫青辦了十來桌酒席,宴請所有親朋好友。葉平自然也在,只是看著周邊歡聲笑語,他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些失落,然後眼睛依然時不時的望向不遠處的那張桌子。

    迎夏也來了,跟著王府裡其他幾位姑娘一桌,推杯換盞,無比熱鬧。她的笑容也從來沒有過的明朗,只是還是跟之前一樣,再沒有看他一眼。

    她笑著,鬧著,神采飛揚,卻好像根本不知道這裡還有一個他一樣。

    葉平的心徹底空了,可是他沒法表達出來,於是只能一杯杯的喝著酒。

    酒很香,很濃,可是他卻只是越喝越清醒。

    等回到屋中,更是落寞。莫青搬走了,現在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

    莫青新婚,日子甜如蜜,每日行走間都是輕飄飄的,更別說還有那臉上藏都藏不住的笑意。葉平卻越來越沉默,然後白皙俊秀的臉上也是越來越消瘦。

    只是他素來安靜慣了,一直站在邊上不被人在意,所以也沒人發覺他,祁明秀雖是感覺到了什麼,可是他忙於手中事,便也沒有多問。

    而這一天,莫青卻終於察覺到了。

    鐵鈴在外帶回了一壺好酒算作他的新婚賀禮,他想喊著葉平一起喝,回到原來住的地方,卻發現葉平躺在床上,正一動不動的望著房梁。

    葉平最愛乾淨,不是睡覺的時候根本不會躺在床上,更別說還穿著衣服,是以莫青一下發現了不對勁。

    “你身體不舒服麼?”本是下意識的發問,可是問完卻覺得理當如此。葉平的臉色有些白,整個人也是沒精打采。

    葉平看了他一眼,卻是坐起道,“沒什麼,就是有些困。”

    這個謊話太明顯了,莫青走過去就在邊上坐下,摸了下額頭,卻是沒什麼症狀,便又放下酒壺說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葉平好半晌沒說話,最後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莫青,我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莫青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有些訝異,葉平卻已經開始說了起來。他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先前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勇氣再問。

    他從一開始兩人的手總是無意的相碰說起,到中間他發現他們的默契越來越大,到後來他總是不由自主追逐她的身影,再到現在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她突然就不再搭理自己……從頭至尾,全部說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麼多的話,到最後卻是越說越低落。

    迎夏不理他,已經快半年了。

    “莫青,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呢?迎夏姑娘難道真的沒有喜歡過我嗎?”他低著頭又問道。

    莫青聽完,卻是一陣無語。

    隔了好半晌,才又仰天長歎道:“葉平啊!你就是個二傻子啊!”

    葉平雖然手中一把劍他們三個人都不是對手,可是寡言少語疏於世故,他們便一直對他多有照顧,誰知道有一天他竟然傻到了這個地步!

    簡直就是傻出了天際!

    “迎夏姑娘那是在利用你呢,李主子離開後她靠近你,等李主子一回來就疏遠你,你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麼?”莫青痛心疾首。

    “……”葉平懵住了。

    “看不出也就罷了,像這樣的利用,換了我家迎春對我,我簡直就是求之不得!可你怎麼能在這兩年裡能夠這麼熟視無睹呢?!兩年啊,不是兩天啊,換了我是你,我早就順勢把她拿下了,哪還等得到現在愁雲慘澹悲悲戚戚啊!”

    “我真是服了你,那麼好的機會,你就這麼一天天的錯過了,按我這,是有機會要上,沒機會製造機會也要上,你倒好,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你卻硬生生的把它推之門外!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沒有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就這麼每天等著她來主動,葉平啊葉平,你說你是不是傻?”

    “你說你對她也是回應的,可是怎麼不去照照鏡子,我的回應是回應,喜怒哀樂全在臉上,你的回應叫回應嗎?喜怒哀樂在你臉上就是面無表情面無表情面無表情面無表情……還有你這眼神,你敢讓它有點波動嗎?”

    “聽你這麼一說,我是知道你對迎夏姑娘有好感的,而且有很大的好感,可是別人看不出來啊!我聽你的形容,迎夏姑娘一開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可是後來她應該也對你真的產生了好感,可是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啊,整整送了兩年的秋波,對方卻始終無動於衷,你說她會不會灰心,會不會喪氣,會不會到最後看到李主子回來了,就乾脆對你死心放棄了?”

    “你最傻的還不在這呢!你最傻的是明知道人家不理你了,你很傷心難過,可你依然無動於衷!半年啊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我當初才幾天都已經難捱的飯不能思夜不能寐恨不能立馬去問個清楚了,你倒好,心裡火燒火燎的,卻始終穩坐不動,我簡直不敢想我今天要是不來這,你是不是就能憋個一生一世!”

    “葉平,你這樣子,真的是娶不到媳婦的……”莫青說到這,已是整一個無力。

    葉平聽他說著,一直插不進嘴,等他好不容易說完,趕緊問道:“你剛才是說,迎夏後來也是喜歡我的?”

    “不然呢?”莫青看了他一眼,恨不能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葉平卻又問:“那我現在該怎麼做?”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還能怎麼做?喜歡人家,就去追!你不是還買了一根玉簪子麼,趕緊送啊!你要讓她知道你的心事,讓她知道這些年來你對她所有的感情!”莫青回道。

    “可是……她現在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麼?”葉平又有些猶豫。

    “不喜歡又能怎樣,追到她再喜歡為止!”莫青說完,想到什麼,又頓了一頓,“或者你乾脆直接找王爺提親得了,前車之鑒擺在這呢!管她喜歡不喜歡,直接娶進門再說!”

    “……”葉平望著他,卻又沉默了。

    直接找王爺提親嗎?

    他並不想這麼做。

    感情的事上莫青不想勉強人,他也不想。

    莫青看著他的這個反應,立馬也明白了他的心思。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最後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兄弟,鐵鈴和無影可都單著吶,眼下也就李主子跟前的迎夏姑娘份量最重了,你可仔細考慮著啊!”

    葉平聽著這話,頭一下就抬起來了。

    莫青卻只是正色,“要是再不趕緊,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葉平原先還有些氣餒,現在心卻徹底提了起來。

    ……

    莫青“威嚇”了一番就走了,葉平卻依然心有餘悸。

    莫青說的都對,他先前沒想到,現在卻再清楚不過。

    無影跟他一般大,鐵鈴卻要比他還要大一歲,先前王爺一心記掛著李主子沒心思想他們的婚事,現在可是不一樣了。莫青已經作了例子,接下來只怕就要輪到他們幾個。而後院的姑娘雖多,匹配的卻不過那麼幾個。說真的,他真有點懸。

    葉平有些緊張,現在無影和鐵鈴都沒聽說視線落在迎夏身上,可是誰知道王爺會不會擅自許配給他們。

    而真到那時候,他就是再想做些什麼也是於事無補了。

    可是現在他又該做什麼呢?難道真的像莫青說的那樣,大膽追求嗎?

    葉平失眠了好幾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

    迎夏這幾天越來越覺得奇怪,葉侍衛總是有事沒事就往她跟前湊。這種感覺很微妙,但確實存在。比如她手上拿著東西過來,他會第一時間出現然後接過;比如到了夜裡出去要走路,她還沒出門他就已經遞上了燈籠。以前他倒也給予過幫助,但多半是被動的,而且也只是用在小主子身上,現在單單用在她身上了,實在是讓人疑惑。

    可是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依然不曾開口,依然不會有更多其他的舉動,所以迎夏又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葉侍衛真是只是順便幫一下她而已。

    不過這一天,迎春卻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這一天,她從合豐院出來,準備去花園裡給兩位小主子送件衣裳,遠遠的就看到葉平從對面走來。她習慣性的快步走開,誰知兩人相錯而過的時候,葉平卻喊住了她。

    她頓住,轉身,有些不解。葉平低著頭默了一會兒,卻突然拿出一樣東西放在了她的懷裡,“送給你的。”

    然後也不給人說話的機會,說完就轉身又走了。腳步卻比尋常要快了些。

    迎夏想喊又不好,雖然此時沒人,但這條道上平常進出的也不少,所以只得先打開手中的盒子,看看到底是什麼。

    結果一看,就怔住了。

    盒子裡是一根白玉簪,跟她原來那個竟像是一模一樣。原來那根可是寶盈給她的,她一直很喜歡。

    哦,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原來那根是雲紋的,這根卻是如意樣式。

    可是葉侍衛為什麼要送她這個?

    送了,為什麼又跟原來那個差不多一模一樣?

    是知道她原來的那根摔碎了嗎?

    可是自她摔碎到現在,差不多都半年過去了……

    迎夏有些不解,抬頭望去葉平離開的方向,他卻早已走得人都沒影了。

    迎夏握住玉簪,心中又生出一些異樣來。

    如果說之前還覺得是湊巧,現在卻沒法這麼解釋了。

    葉侍衛很明顯是想做些什麼。

    可是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迎夏想著,握著玉簪的手又緊了緊。

    一開始,她確實是抱著目的接近的,可是在抱著目的的同時也想著,葉侍衛品貌雙全武藝高強,嫁給他也不錯。可是在她盡心盡力撩撥了兩年後,葉侍衛除了偶爾給予幫助外始終是淡淡的,她便有些氣餒了,時值主子又帶著小野少爺回來團聚了,她便乾脆放棄了。

    她想葉侍衛或許是看不上她,所以就算被她撩撥的有時候耳朵有些發紅,卻也始終未進一步,甚至連話都未曾主動跟她說過一句。

    而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放棄了,那就乾脆放棄個徹底,她不再跟他說話,甚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當然,這除了她刻意保持距離外,還有自家主子帶著小主子回來後她實在高興的顧不上別的了原因。

    小莊和小野那麼可愛,她哪裡還看得了別的。

    不過現在看來,她好像有些誤解了,葉侍衛並沒有看不上她,他只是有些慢熱,反應遲鈍而已。

    可是人這麼遲鈍,為什麼劍會那麼快呢?那天他跟水先生一塊練劍,她可湊巧全看到了。

    迎夏想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前覺得葉侍衛像塊石頭一樣怎麼也沒法親近,現在卻覺得他還是很有趣的。

    ……

    葉平把玉簪送掉後,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連手心都快要滋出汗了。

    可是現在迎夏會是什麼反應呢?她會喜歡嗎?她會接受嗎?

    葉平有些懊悔剛才走得太快了,他應該留下來好好看清楚的。

    ……

    之後的幾天,葉平一直觀察著迎夏,可是越看他越焦急。

    迎夏始終沒有戴上他送的玉簪,甚至還跟往常一樣,連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就是每次從他跟前走過的時候,嘴角都抿著一絲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他想問又不敢,想要放下又放不下,每天心裡貓抓貓撓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而這一天,他又無意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牆後,無影對鐵鈴說道:“鐵鈴大哥,想過成家沒?”

    鐵鈴回道:“原來倒是沒想過,不過現在看著莫青整天一副滋潤樣,心裡還真是有點羨慕呢。”

    無影又問:“那你現在有看中的物件沒?”

    鐵鈴回道:“還沒呢,不過應該也就是後院那幾個姑娘了。你記得都有誰?冬梅冬雪已經走了,落煙落玉還在吧?”

    無影說道:“還有迎夏姑娘。”

    鐵鈴回道:“哦對,還有迎夏姑娘……”

    “……”

    葉平不敢再聽下去,因為他快急死了。雖然他們只是提了一句,可誰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可是現在他又該怎麼辦?

    葉平很想去迎夏跟前問問清楚,可是不知道怎麼的,這幾天兩個人一點都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他不禁心急如焚,這件事情沒法再拖了。

    而這一天,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這一天,他又在雍王爺跟前當差,小野喜歡玩球,祁明秀想起庫房中還有一套七彩連環球,便讓迎夏去取來。等她走了沒一會兒,他又想起那套連環球有些分量,數量還多,便又讓葉平也過去幫忙。

    葉平得了令,一陣激動,告退後就連忙追上前去。

    迎夏卻已經到了庫房,正拿著鑰匙跟庫房管事開鎖。葉平走過去,一陣緊張,好不容易平穩著說明來意,眼睛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黏在迎夏身上。

    迎夏卻像是沒在意他似的,只是跟管事說著話,就是嘴角還是帶著笑,眼睛也是亮的厲害。

    進到了庫房,三個人又分頭找了起來。葉平一直往迎夏身邊湊,可是幾度想要說話卻又停下,因為他剛一開口,那個管事就又冒了出頭。

    幾次三番,他都想將這管事扔出去。

    好不容易那管事到邊上角落裡去了,葉平趕緊開口問道:“那個玉簪你不喜歡嗎?”

    迎夏正蹲著翻箱子,聽到這話抬起了頭。

    葉平趕緊蹲下又道:“你不喜歡我可以再買的!”

    他的表情焦急又真誠,眼神裡也滿是緊張與害怕。原本是個高冷的形象,現在卻只一副怕被拒絕的樣子。

    迎夏見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又咳了一聲掩飾,嘴上卻又說道:“誰不喜歡啦!”

    “……”葉平有些茫然。

    要是喜歡,為什麼不戴?

    迎夏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嘴一抿又笑了起來。轉而眼中卻又閃現出狡黠的光芒,她從懷裡掏出那根玉簪,說道:“你既然已經送了,自然也要幫我戴上啊。”說著,竟把玉簪往他手上一放。

    反正已經撩了那麼久,也不怕再撩一回。其實他撩起來也是蠻有趣的。

    葉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是懵了。

    幫她戴上?

    現在嗎?

    他的心又砰砰砰跳了起來,不過幫她戴上後,也就是說明她接受了自己了吧。

    想著,葉平又鼓足勇氣,然後拿好玉簪就伸手準備把她插上。

    “找到了!在這裡!”然而這時,那個管事卻又喊了起來。

    “……”葉平看著他又冒出的頭,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有了管事的在,葉平再不能把玉簪給她插上。迎夏不以為意,只是拿好小盒的七彩球就走了出去。

    葉平見著,趕緊拿起大盒的七彩球也走了出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不時有人走過,葉平拿著那根玉簪,也終究沒能出手。

    可是再不出手,就沒機會了啊。

    葉平心裡又開始焦慮起來,而在眼看著合豐院就在眼前,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左看,右看,四下無人。

    “迎夏。”喊住走在前頭的人。

    迎夏聽到聲音,下意識的轉身。可是眼前一花,一個人已走到自己跟前,然後捧住自己的頭又將什麼東西快速插入了自己的髮間。

    一摸,正是那根玉簪無疑。

    葉平功成,退後一步,“迎夏,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說完,又匆忙轉身,拿起剛才放在邊上的盒子就又往前走去。

    臉卻瞬間紅了個透。

    迎夏看著他快步遠走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她家葉侍衛,真的太可愛了!

    ……

    葉平認准了迎夏的心思,再不踟躕,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就向祁明秀提了親。

    本來以為自家王爺會有些奇怪,誰知道他忐忑的提完後,自家王爺卻只是一派平靜的答應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家王爺又說了,不過你的婚事要過些日子了,希望你能等得及。

    葉平當時還沒多想,只以為那個“過些日子”最多也就兩三個月以後,哪曾想到,沒過幾天,二皇子謀反了……

    三個月後,皇上又駕崩了……

    葉平的心是崩潰的。

    然而對於其他人,卻是喜聞樂見!

    莫青最是幸災樂禍,“後悔了吧!當初應該早點下手了吧,現在看得著卻吃不著了吧,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是喜笑連連,葉平喜歡迎夏姑娘已是全府都知道的事了,而他那樣的喜歡法,他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再多取笑些日子!

    哈哈哈哈哈!

    葉平看著眾人不停笑話他,卻是生無可戀。

    ……

    小院中,莫青與迎春在說話。

    莫青:“迎夏姑娘真的收到葉平送的那根玉簪了?”

    迎春:“真的收到啦,人家都拿給我看的呢。”

    莫青:“那我怎麼沒見她戴過呢?”

    迎春:“那怎麼能說戴就戴呢?葉侍衛扔下簪子就跑,也沒什麼表示,誰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啊?女孩子家,當然要矜持一點。”

    莫青:“說得也是。不行,我得讓葉平這個二傻子再做點什麼!”

    迎春:“等等,我且問你,你為什麼會注意到別人頭髮戴沒戴什麼簪子?”

    莫青:“啊?沒有沒有!這不是關心葉平啊,我真沒有亂瞧別的姑娘!我有這心也沒這膽啊!不對不對,我連這心都沒有!我真的只是關心葉平才留意一下迎夏姑娘的!嗷——別掐別掐!疼啊——”

    ……

    房中,莫青跟鐵鈴和無影在說著事。

    莫青:“上次我不是跟你們說了葉平跟迎夏姑娘的事麼,現在他終於有所行動的了,只是行動的根本不夠,咱們得想辦法再刺激刺激他!”

    鐵鈴:“怎麼刺激?”

    莫青:“來來來,且聽我細細道來……”

    ……

    湯池內,寶盈一邊給祁明秀擦頭髮,一邊說著話。

    寶盈:“雍王爺,咱們就再撮合葉侍衛和迎夏姐姐成一對好不好?”

    祁明秀不說話。

    寶盈又道:“葉侍衛可喜歡迎夏姐姐了,你都不知道他最近著急成什麼樣……”

    祁明秀還是不說話。

    寶盈轉過去,坐在他的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又道:“雍王爺,咱們就給他們製造一次說話的機會吧……”

    祁明秀看著她眨巴著眼睛一臉期待的樣子,終於敗陣。

    “嗯。”

    ……

    八個月後,葉平和迎夏終於成親,整個人都快脫了層皮。

    真的是日日煎熬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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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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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發表於 2016-10-24 17:08:06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番外

    呈慶帝駕崩,啟光帝登基,一切從頭開始。然而在啟光二年春的時候,縱使公務煩身,某天下午,啟光帝還是踏進了崇光閣的大門。

    祁明瀾正在研藥,聽明來意後,抬頭問道:“你真的打算這麼做嗎?”

    啟光帝點點頭,並無猶豫,“嗯,七嬸對我有恩情,我理當應該謝謝她。”

    如果不是七嬸,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父親還活著;如果不是七嬸千里迢迢的把父親帶回來,他也許這輩子都無法與父親見面;他現在能登上皇位,說到底也與七嬸脫不了關係……這份恩情如此之大,他怎麼能不感謝?

    而七叔什麼都不缺,他能作為謝禮的,唯有將她封為雍王妃的那道詔書。

    七嬸已經生下小莊小野,小莊也已被冊封為世子,七叔遣散後院也不再娶,可是七嬸卻始終是個側妃,一直未能晉升。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先帝一直擱置。

    而他其實去年的時候就想冊封七嬸了,拖到現在,除了初初登基諸事繁忙,更多的也是因為先帝這個原因。

    先帝新喪,他如此急迫的冊封七嬸,難免惹人議論。畢竟當初七嬸放走周氏餘孽不少人得知,畢竟他能登上皇位也全是七叔在背後鼎力支持,畢竟先帝一直拖著不辦,他一上來就下詔難免留下否定先帝的嫌疑……父親一直致力緩和過渡,他便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先帝的對立面,所有的一切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昭告天下,只能由人揣測。

    不過到現在,他卻不想再拖了。七嬸需要一個足夠的身份,他也需要表達只足夠的謝意,所以就算還是會惹人議論,他卻也有些不管不顧了。

    七嬸他是一定要封的,先帝他也一定是要否定的,為什麼否定?因為他同樣迫切的,是想為他的父親正名。

    那樣一個為國為民超群出眾之人不該被埋沒,他理當站於人前,甚至理當回到他應有的位置上。

    所以就算被質疑又怎樣,他只想做他覺得應該做的。

    啟光帝目光堅定,他今年十四歲了,也換了新的身份,可是依然有自己的堅持。

    祁明瀾看著他的樣子,卻是笑了,“你想做,就去做吧。”

    他是帝王,理當有一往無前的魄力。

    啟光帝得到父親的回復,眼睛頓時亮了,他大聲應了一聲,“嗯!”嘴角也彎了起來。

    ……

    雍王府內,寶盈正在跟迎春迎夏準備著吃鍋子的材料,初春時節,天氣尚且嚴寒,吃頓熱騰騰的鍋子再舒適不過。

    腐竹、豆芽、豆腐、青菜、筍片、香菇等等素菜已經洗淨,羊肉片、雞翅、鴨血、魚片、蝦、肉丸子等等葷菜也已備妥,麻醬油碟也一應俱全,就剩個老鴨湯在爐子上熬著,卻也是香味撲鼻。

    小莊先前沒吃過,後來吃了幾次,愛得不行,現在就眼巴巴的扒在桌子邊上,看著爐子上的火不停燒著。小野是覺得什麼都好吃,跟著寶盈在外時吃的各種鍋子好吃,回到王府裡時各種點心膳食也好吃,所以現在什麼都愛,什麼也都不上心,不過見到自己哥哥扒在桌子邊上,卻也跟著扒在桌子邊上,看到哥哥看著火苗,也跟著看著火苗,一舉一動,盡數模仿身邊的小莊——他最喜歡小莊了,恰恰又是最喜歡模仿的年紀,所以不管小莊做什麼,他總也喜歡跟著做什麼。不過這回他倒沒跟著小莊偷偷咽口水,他的手上有個芝麻核桃餡的奶包,他正一口一口啃得歡。

    祁明秀坐在對面側廳裡看著書,不過看著看著,總忍不住抬頭看一眼對面的寶盈和孩子。

    兩個孩子跪坐在寬凳上,同樣的衣裳差不多的個頭,圓滾滾的,可愛極了。寶盈在邊上忙碌著,側著身,體態窈窕,讓人總想著將她攬入懷中……

    “聖旨到——”這時,外面傳來宮人聲音。

    祁明秀放在書本站了起來,寶盈也已經下意識的轉身。其他人紛紛站好,小莊小野也被抱了下來。

    宮人已經走了進來,“雍王側妃李氏寶盈接旨!”

    寶盈趕緊就要跪下,宮人卻又說道:“陛下口諭,李氏免跪!”

    寶盈頓住,其他人便都跪了下來。祁明秀也是站著未動,“雍王免跪”一直是他的特權。

    宮人開始傳起旨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李氏寶盈,柔嘉淑順,性資敏慧,上對祁氏有功,下對朕之有恩,特冊封為一品雍王妃,賜良田百頃,黃金千兩,並丹書鐵券一枚,傳於無窮。欽此。”

    宮人唱完,將聖旨闔上,臉帶微笑,寶盈聽著,卻已整個人呆住了。

    她被冊封為王妃了?

    很久以前王爺就為她請封過,可是一直有事耽擱了,後來時間久了,她也就忘了。是不是王妃不重要,一家子能在一起才最好。誰知道一轉眼,玉麟竟然給她封上了。

    不但封了雍王府,還給了那麼多賞賜!就是這聖旨也是耐人尋味,“上對祁氏有功,下對朕之有恩”,多麼難以承受的讚譽啊,傳之天下,不知道要引多少人驚歎。玉麟寫下這句話,便是確保了她所有的將來,甚至還有那枚丹書鐵券,更是確保了她萬世!

    以後她的孩子,就算沒有打上雍王的印記,照樣能榮華富貴永享皇恩!

    寶盈心裡無比歡喜,玉麟將她當作了雍王妃,更多的卻是把她當成了李寶盈……

    這時,門口又有人走進,小莊小野眼尖,立馬喊了起來,“三伯父!皇帝哥哥!”說著,一前一後已經撲了過去。

    門口一人素袍,一人龍服,正是祁明瀾和祁玉麟來了。他們其實是跟傳旨太監一道來的,不過卻是讓傳旨太監先進去。

    兩個孩子一個抱住祁玉麟,一個抱住祁明瀾,緊緊的誰都不肯鬆手。小莊可喜歡他的“玉麟哥哥”,小野對他的“水伯伯”也是再親近不過。

    屋內眾人看到他們也都有些驚喜,自從玉麟登了基,這裡便再沒有來過,祁明瀾雖然來過,卻也只有那麼幾次。

    祁明秀已經走上前去,“三哥,玉麟。”

    祁玉麟摸著小莊的腦袋,也跟著喊了一聲,“七叔,七嬸。”神色卻有些靦腆。

    下了旨之後,雖然想著親自過來鄭重一些,可總覺得有些難為情。他不是情感外泄的人,這一次卻像是暴露了所有的心跡。

    寶盈還想著剛才聖旨的事,看到他後,便忍不住說了一句,“謝謝皇上。”臉上笑著,眼中帶著真心實意的感謝。

    祁玉麟聽著,便更加拘謹。

    在外人面前他可以是一個君王,可是在他們面前,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

    祁明瀾將小野掂了掂後抱在了手裡,目光卻又落在了邊上燒著的爐子上,“這是要吃老鴨鍋子麼,呵呵,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玉麟,今晚上我們就在這吃吧。”

    皇宮裡的膳食雖好,玉麟也總先想著他,可是總歸是冷清啊。就算是爺倆相對坐著一道吃,也總不如原來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的時候。更何況,寶盈做的鍋子,實在是太可口了。

    他今天跟著來,誰說沒有打著在這吃的主意呢。

    “嗯。”祁玉麟聽著,連連點頭。剛才在外邊,他就聞到老鴨鍋子那濃郁的香味了。

    父親喜歡在七叔這用膳,誰又不是呢。

    等到老鴨湯熬好的時候,眾人當真便又圍坐在一起,不論長幼,不論男女,不論尊卑。

    外面天已黑了,燈火卻明亮,眾人舉杯同樂,熱氣騰騰裡,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十足的歡笑……

    等到散場,已是很晚,祁明瀾與祁玉麟離開,丫鬟們將東西收拾掉,寶盈已經洗漱完畢,又哄著小莊小野入了睡。

    小莊睡得最是規矩,平躺著,一動也不動。小野卻不老實,不時滾來滾去,好不容易找到小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確認是哥哥後,這才一把抱住他不動了,卻也是整個人恨不能粘他身上。

    寶盈看得忍俊不禁,等到確認他們都睡熟了,給他們蓋好被子也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中,祁明秀卻不在,想來也是去洗漱了。寶盈走到床邊,想了想,又拉開了邊上的櫃子。

    那個百寶箱還在,原來有兩道聖旨,今天卻又加了一道。等再過幾日,還得再多一枚丹書鐵券。

    皇上雖然下了旨,卻還沒有昭告天下,她晉升為雍王正妃,皇室玉碟需要更換,便需要一場正式的儀式。

    想想應該激動,偏偏又覺得平常。

    就是那枚丹書鐵券,本是可以免罪免死,不過現在也派不上用場。王爺一早就將父親提了出來,現在他雖然不在京城,不能再為官,可是遠在江南,做個一般的富家翁也是好的。“母親”沒有一道搬去,她的心裡還有嫌怨,便只帶著寶鈴姐姐搬去了留城老家,據回報,她們日子也過得閒適,寶鈴姐姐甚至還在那說了一戶人家……

    “你在看什麼?”寶盈正想著,身後傳來聲音,卻是祁明秀回來了。他已換了衣服,髮鬢微微濕潤,剛才正是洗浴去了。

    寶盈也不隱瞞,只道:“我在看這個呢。”

    說著,又走上前去,靠在他身上,將手上的聖旨揚了揚,又道:“我現在可是王妃啦,你就是我的了!”她的嘴唇抿著,彎著的眼睛裡明亮,又滿是笑意。

    “我一直都是你的。”祁明秀笑著回道,又將她手中的聖旨拿過。

    先帝在世時那道詔書一直沒有下,後來玉麟登基後,知道他初始繁忙他便也一直沒有提,反正在他心中甚至在所有人的心中寶盈早已是他的王妃了,只是沒想到他現在突然就下了這道旨意,並且,還是如此隆重。他很高興,於他來說,再多的賞賜都沒有什麼意義,給寶盈,才能讓他最大的滿足。

    而且,寶盈沒看出來,他可看出來了,那道聖旨可是玉麟親自寫下的,絲毫沒有假手旁人。字跡依然稚嫩,卻付諸了足夠的真心。

    祁明秀看著聖旨,心中甚慰,寶盈卻在一直看著他。從眼睛到眉毛,再從眉毛到鼻子、到嘴、甚至到下巴,目光所及之處,全部看了個遍。而看著看著,她突然伸出手,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腰,又把頭靠在了他的身上。

    突然被抱住,祁明秀一悸,寶盈卻抬頭笑得歡,“我只是太開心了。”

    說著,又是狡黠一笑,“而且……我真是好喜歡你啊。”

    他的眉眼那麼好看,他的嘴唇也是那麼誘人,就是他身上的淡香,也是那麼讓人著迷。她真恨不得能將他一直擁著。

    祁明秀看著她這個樣子,心也受到了波動。她如今已經徹底長大了,長到了他的下巴,身體也長得再好不過,可是她卻偏偏不自知,總是有意無意的撩撥著他。

    祁明秀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她一直抬著頭望著他,所有的芳香頃刻便能掠奪。

    寶盈這次也沒有閃避,只是摟住他的脖子,也給予了最大的回應。

    聖旨已被胡亂放在身後的架子上,祁明秀和寶盈唇齒交纏,纏綿不休。及至到了床上,兩人都是氣喘吁吁。

    寶盈卻還是說道:“雍王爺,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生一個女兒。”

    哪知祁明秀卻回道:“現在不行,還是等幾年吧。”

    說著,又已吻了上去。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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