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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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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行樂 -【我家夫君太凶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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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6:57:2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皇叔明白了
   
    寶盈將孩子交給了迎夏,只一人快步走到了西苑最裡處的梨花苑。

    她的臉像雪一樣白,眼中儘是悲絕。

    梨花苑前,一片冷清,守門的小丫鬟沒想到她會來,驚得都忘了行禮。寶盈卻只是徑直走進去,誰都沒理。

    屋內,容嘉正坐在榻上,目光空洞。聽到丫鬟匆匆的回稟,目光抬起,眼中閃過了驚慌。可是很快她又靜了下來,好像早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一樣。

    寶盈已經走了進來,望著她,眼睛紅了。

    容嘉站起身,目光閃爍,眼眶也同樣紅了。

    「容嘉,是不是你?」寶盈哭了出來。

    她的樣子太過傷心,就像是得到了最大的背叛。

    容嘉眼淚也滾落,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寶盈看著她的反應,視線徹底模糊,「你為什麼要害我?」

    容嘉卻只是抿緊唇。

    寶盈哭著又道:「就算你給我吃下解藥,可這是在永和苑,王爺出了事我也同樣也逃不掉的更何況我還懷著孕,孩子會出事的!」

    王太醫說她早產就是受了百葉草的影響!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又哽咽著道。

    容嘉看著她,目光顫動,半晌後卻是冷冷道:「你想錯了,我不是要害王爺,而是要害你!」

    寶盈怔住。

    容嘉道:「我討厭你!誰讓你霸佔了王爺!霸佔了也便罷了,你為什麼又要趕我們出去!」

    寶盈徹底懵了,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吃解藥?那個茶裡面有解藥的是不是?你如果要害我,可以直接給我下毒呀?」她問道。

    容嘉回道:「王爺那麼喜歡你,你要被毒死了,我們還能活嗎?他會一直記得你的!

    「王爺的毒是我掐著時間下的,當然知道什麼時候發作什麼時候可以救治!他只要及時就醫就會一點事都沒有!倒是你,卻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要他徹底厭惡你!不要你!李寶盈,我真的很討厭你!」她大聲說著,眼淚不停滋出。

    寶盈看著她一臉嫌惡的樣子,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這還是原來那個容嘉嗎,那個從來微笑著很溫和很善良的容嘉嗎?

    「你既然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一開始還要跟我在一起呢?你可以不要跟我們一起玩啊?」最後,她又流著淚問道。

    「因為我要接近王爺啊!王爺一直在你那,我跟你交好才有機會見到他啊!是,我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的!你太蠢了,根本就不知道吧!」容嘉兇狠狠的說道。

    寶盈眼淚不停的滾落。

    正賢院裡第一次見面,她對她報以微笑,她便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因為她從來喜歡這種和善的人。後來她一直想要跟她接近,卻只是不敢,她處在風口浪尖,她不能將她拉下。而不管是她受寵還是不受寵,她卻始終如常,不靠近,卻也不生疏,只像一開始的時候對她報以最溫和的笑容,彷彿在告訴她,不管你怎麼樣,我也始終會在這裡。那個時候她便一直覺得,總有一天她們會走到一起的。

    後來靈瑤郡主陷害她,她第一次站了出來,給她指證,她們的關係終於有了發展。雖是淡淡的,但真的是一拍即合,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再到後來,幾個人總是一起玩耍,她們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而然的就有了默契。

    那個時候她真的好高興,她的朋友不多,她以為她終於又找到了一個。

    可是現在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我們那麼好,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也一直以為你把我當好朋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容嘉看到她傷心的哭著,扭過了頭,隨即又冷聲道:「我原來還不想對你怎麼樣的,可誰讓你要將我們趕出去!現在這樣,是你自找的!」餘光瞥見門外的人影,卻只是一閃就避了開去。

    「你不想出去可以不出去啊,我一開始就跟你們說了!」寶盈大聲道。

    「你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原本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就去告訴王爺吧!」容嘉卻不再理會。

    「你這個壞人!」寶盈傷心的罵道。

    容嘉轉過身不去看她,眼淚卻汩汩的淌了下來。

    「把她抓起來!」這時,門外卻傳來一陣沙啞的厲喝。

    寶盈轉過頭,卻見祈明秀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他站在門外,披著濃黑色的大氅,襯得眼窩深陷,臉色更加蒼白。

    寶盈沒想到他會在這,一時怔住。

    容嘉已被束著帶了出去,走出門外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寶盈,眼中卻只是閃過濃濃的哀傷。

    她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再說。

    寶盈看著祁明秀,一顆淚又滾了下來,「雍王爺,真的不是我做的……」

    祈明秀看著她,心一下揪緊。

    寶盈眼淚垂落,「為什麼你們都不肯相信我?」

    她突然覺得好痛,渾身都痛。

    他不相信她,她也不相信她,她真的只是為她們好,不想讓她們一輩子關在一個地方。

    她蹲了下來,抱緊了自己的膝蓋,眼淚不停掉下。

    所有的真心都被誤解,無辜又無助。

    迎春已經趕緊圍了上去,「主子,您別哭了,不能再哭了,會傷身體的!」

    寶盈卻只是握緊拳頭,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祁明秀看著她小小的縮成一團,好像要將自己藏起來,心被穿透般的疼。

    他什麼時候見過她這個樣子。

    可是,他為什麼不肯相信她呢?

    他應該相信她的啊!

    她是寶盈啊,一個不會對人惡,只會與人善的寶盈啊!

    祁明秀走過去,一把將她扶起,又緊緊的擁入懷中。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他想再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的身上帶著寒意,手上也是一片冰涼。他只是用力的抱住她,彷彿要將全身的熱度都傳給她。

    她怎麼可以那麼冷?

    他剛才為什麼不願意見她!

    寶盈被抱著,彷彿得到了救贖,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不放鬆,哭得卻更傷心,「雍王爺!我真的沒有害你!」

    ……

    寶盈很快又被送回了永和苑,情緒波動太大,她又暈了過去。醒了之後也只是昏昏沉沉的睡了。

    祁明秀守在床邊寸步不離,手與她緊緊握著。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眉頭也是皺著,祁明秀不敢想像這十天她是怎麼過來的。

    到了晚間,葉平卻在外求見。

    「王爺,屬下審問了幾遍,她依然是對李側妃一樣的說辭,對於所有的疑點也只是閉口不談。」

    什麼疑點?太多疑點了。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下毒之人是要殺他的,誰知道她竟然只是要害她。寶盈傷心之下相信了,可他卻只是懷疑。

    如果她真的只是要害寶盈,她真的是如此居心叵測之人,一開始就該有所行動了,何必要等到現在?而且,如果真有這樣的心機,她又何必使出這樣的手段。看似高明,實則太過明顯。只要有人想起她來過,她就暴露無遺。簡直就像是自投羅網一樣。

    可是她為什麼要撒這樣的謊,是想隱瞞什麼嗎?隱瞞她其實是想殺他的真實目的?與謀殺一個王爺相比,陷害一位側王妃的罪名確實要輕很多。最起碼不會牽連眾多。

    牽連眾多?祁明秀心上一凝。

    可是如果她真的想殺他,又何必等到現在。寶盈對她深信不疑,她有很多機會在茶水之中直接下毒,然後將他毒死。就算結果同樣暴露,又比現在能好到哪裡?

    所以她到底要做什麼?

    祁明秀眉頭緊緊蹙起。

    他不相信她真的要害寶盈,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她本來就是想殺他的。

    為什麼?暫且不知。

    她要殺他,所以想要接近他,一直沒有機會,便只能接近寶盈。

    之間為什麼一直沒有出手?暫且也不知。

    現在她們馬上都要被打發出去,一旦離開了王府,她就再也沒了機會,所以她只能開始行動。

    但是她要殺他,卻也沒有真的想殺他,用粉末下毒而不是用汁液直接下毒便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這種推斷無誤,之前為什麼一直沒有出手也就有瞭解釋。她有逼不得已的原因想要殺他,可是依照本心,卻也不想殺他。

    或者,也僅僅就是不想殺寶盈。一旦她直接下毒,寶盈也無法倖免。這一次實在躲不過了,也事先給她吃下瞭解藥。

    那麼她一直不殺他也有了另外一個理由,她不想連累寶盈。

    可是再不想連累寶盈,這一次也還是讓她受到牽連。但是也只是受到懷疑,而不會受到實質的傷害,早產只是意外。

    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他中了毒,卻不會死;寶盈被冤枉,卻也不會受到再大傷害;她被揪出來,卻只是一個因為妒忌謀害側妃的罪名;至於她想殺他的目的被掩蓋,背後指使她的兇手也會被掩蓋……

    祁明秀眸光一跳,思緒又回到剛才冒出的那個念頭上。

    他似乎明白她這麼做的意圖了,她就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攬上,不去害人,卻也不想讓身後的人暴露出來。

    那麼,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背後,又會是誰呢?千方百計想要殺他,又是為什麼呢?

    「葉平,去查容家所有人,特別是跟她最親近的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清晰,祁明秀又沉沉說道。

    ……

    王府裡的一間空屋子裡,容嘉抱著膝蓋,眼淚卻早已乾涸。

    ……

    寶盈等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轉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床頭坐著的祁明秀。

    「雍王爺……」她定定的看著他,不敢眨眼,「我這是在做夢嗎?」

    主子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您來,迎春的這句話冷不丁的就撞進了耳裡,祁明秀目光一顫,回道:「是我。」聲音低沉而沙啞。

    寶盈笑了,眸中卻又浮出了淚光。

    她伸出手將他的手握住,低喃道:「真好。」

    祁明秀有些動容,反手握住,將它整個包裹在了掌心裡。

    氣氛卻突然有了一些沉默。

    寶盈想起了一些事情,容嘉的,還有自己母親的,心便又沉了下來。

    現在雖然證明瞭毒不是她下的,可是她身份的問題依然存在。

    她的那位娘親為了她毒藥,她只是扔掉,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因為這不是一件應該糾結的事,可是她不會害雍王爺,卻也不會向他坦白。

    寶盈抿了下唇,最後抬頭只道:「雍王爺,您看過我們的孩子了嗎?」

    祁明秀低下頭,眸光盡斂。剛才那一刻他多少有些期望。

    不過這個問題……

    祁明秀默了半晌,沒有回答。

    他還沒有看到過。昨晚她睡了,他便回合豐院了,至始至終都沒見到過有孩子。

    想來是沒人敢來打擾吧。

    寶盈見著,笑了笑,眼神卻有些黯淡。他一直就不太喜歡。

    可是她總得讓他喜歡啊。

    「迎春姐姐,孩子呢?」想著,她又對外喊道。

    沒一會兒,迎春便抱著孩子走了進來,「剛剛餵了奶,現在正醒著。」

    卻也不敢讓寶盈抱,只是湊到了祁明秀的眼前。

    祁明秀看著,神情並未有什麼變化。

    繈褓裡的嬰兒熟悉又陌生,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安靜又嚴肅。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心上也有過一絲悸動,可是很快卻只是挪開了眼。

    寶盈一直注視著他的神情,見著,心又沉了沉。

    ……

    葉平一直在追查容家的事,而在七天之後,所有的事情終於水落石出。

    「王爺!容侍妾之母自稱前朝六公主身邊的婢女,十七年前先帝深宮遇刺,其中刺客的一名同夥就是她,是她給刺客提供了那些含有劇毒的迷煙。她的祖上專門制香。而她之所以指使容侍妾殺您,便是想替六公主報仇雪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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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6:57:45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容嘉番外
   
    我叫容嘉,父親是個六品的秘書郎,我是家裡唯一的孩子。

    我原先一直在城西生活,有自己的小圈子,有自己的小日子,默默無聞,卻也無憂無慮,像很多京裡的女孩子一樣。

    我沒什麼遠大的志向,只想著每天吃飯,睡覺,玩耍,簡單而快樂的過下去就好。

    然而當我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的時候,事情卻有了突如其來的變化。

    有一天,父親回來,神情悲傷而嚴肅,他告訴我,皇上將你賜給了雍王。

    雍王,很早以前我就聽過了他的名字。大燕國唯一的王爺,無比尊貴的一個人。平南鎮北,是一位人敬人畏的殺神。

    他的傳聞很多,我也聽了不少,可是我始終覺得陌生,因為他是那樣的高高在上,根本不會跟我有什麼交集。

    所以當我聽到父親這麼說,我愣住了。不過我也很疑惑,父親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父親便又說,皇上一下給雍王賜了十一個人,我排最末,只是個小小的侍妾。

    那時候我已經十五歲了,對於這些事也知道了不少,所以當我明白過來後,我也沉默了。

    但凡好人家的女兒,誰願意給人做妾,寧願低嫁做妻,也不願高嫁為妾。而且進了雍王府,以後還能有什麼自由。

    父親一直想把我嫁得近一點的,為的就是能時時照看,畢竟他們就我一個女兒。我甚至還聽說,他曾經有過招婿的念頭。

    後來,他便又說,他要去向皇上求情,求他收回成命。他又讓我裝病,藉口推脫。

    可是母親卻突然站了出來,阻止了他所有的行動。

    她說:「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豈能說收回就收回。到時候不但得罪了皇上,還得罪了雍王,以後這條官道上還要怎麼走?」

    她說:「賜給雍王也沒什麼不好,雖是侍妾,到時候得了寵,也照樣風光。到時候就是你也能跟著沾光!」

    她從來嫌棄父親官小位卑,之前雖不明說,態度卻再明確不過。

    其實我一直有點怕我的母親,我覺得她並不是太愛我。我想不明白,我是她的女兒,而且還是唯一的女兒,她為什麼就不像其他的娘親一樣疼愛我呢。我問過父親,父親卻只跟我說,那是因為她的性格如此。

    其實她說那兩句話後,我是很傷心的,覺得她像是賣女求榮一樣,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她犧牲了我的幸福,只為換一個看不見的前程。

    可是最終我還是答應,父親拗不過她,而我也不想真的連累父親。

    然而很快,我卻知道母親為什麼非得逼著我嫁給雍王的原因了。

    在我十五歲的一個晚上,她跟我說了一些事,讓我整個人都像是墜入了地獄。

    她對我說:你要嫁給祈明秀,千方百計接近他,然後殺了他!

    原來,她是前朝六公主身邊的一名丫鬟,一直蟄伏著,就等著伺機報仇。

    周朝亡了的時候,六公主帶著她一起逃了出來,她跟著她一起逃亡,相依為命,情比金堅。

    可是等到兩年後回到京城,六公主卻沒允許她一起入宮。她說進了宮,就是步步為營,太危險了。她不能讓她一起進去,只給她在外安排了一個地方躲著。她告訴她,一有事情,自然會找她的。

    而這一等就是四年。

    在這四年間,憑藉著跟六公主學到的本事,她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她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不怕被人懷疑。期間,竟然還有人想著給她做媒。

    可是她一直沒答應,她一直在等著六公主對她的召喚。

    有一天,六公主終於來找她了。她告訴了她復仇的計劃,然後讓她在一年裡備下足夠的毒藥。

    她原是商人之女,世代制香,因為犯了事全家問了罪,她才被人發賣成了丫鬟。可是制香的本事她始終記得,那是她們骨子裡早已刻下的東西。

    一年過後,她按照六公主的要求將所有含有劇毒的迷香準備好,然後統統交給了她。她祝她馬到功成,在宮外等著她的好消息。而六公主也告訴她,如果她安全出來,一定會來找她的。

    可是等到最後,她都沒等來六公主。皇上被刺了,皇宮也著火了,可是六公主始終沒來。

    然後,她便嫁了個那個一直對她示好的九品芝麻官。六公主曾經說過,她一定要好好的隱藏起來,千萬不要被人發現。那麼,她現在就依然好好的隱藏起來。

    隱藏到六公主再來找她。如果她再也不來,那麼她就一直等下去,等到機會出現,她再替她報仇雪恨!

    她想,六公主或許是凶多吉少了。

    而她當年之所以會嫁給父親,也不過是看中她朝廷官員的身份。雖然現在卑微,可萬一有一天升上去呢。而他往前升一步,她就離復仇的目標更近一步。

    只是十幾年過去,父親依然是個小官,根本無緣得見天顏。她被消磨光了耐心,脾氣愈發不好。可是誰知道最終,她卻又等來了這個機會。

    殺不了皇上,殺了王爺也是一樣的。只要是祈氏,六公主都要他們死!

    那頭晚上,母親講了很多很多。她整個人像是瘋狂一般,讓人害怕。

    可是最讓人害怕的是那位六公主,她到底有怎樣的本事能讓一個人死心塌地如此,就算過去十幾二十年,也依然時刻謹記著她的一言一行。

    那一刻,我發現母親的所有,只是一個六公主,包括我這個女兒,她也只是扔到了一邊。

    而在之後,她便不停跟我灌輸六公主當年教她的東西,如何偽裝,如何隱藏,如何騙人,又如何害人。

    我不願意學,可她步步緊逼,絲毫不讓。

    半年之後,我都覺得自己似乎也要跟著瘋掉。

    等到春天的時候,我終於被抬進了雍王府,可是那個時候,我都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是自己。

    我變得沉靜,所有的事都像是有了目的。

    而在進門的第二天,我便遇到了寶盈。

    那天早上,我是第一個去正賢院的,初來乍到,所有的規矩都要遵守,拜見王妃便是最重要的一項。

    我也早已打聽好了,雍王爺昨晚先去了留香苑的陳雅君那,最後卻是留宿在了李寶盈的永和苑。

    陳雅君是第二個到的,我對她施以了最和善的笑,她的反應只是淡淡。寶盈是第二個到的,可是看到我跟她笑後,她立馬也回應了一個更燦爛的笑容。

    她永遠不知道,她當時的那個笑容多麼打動人心。就像是陽光一樣,彷彿可以驅趕掉心中所有的陰霾。

    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眼神能那麼明亮,那麼乾淨。

    對著她,我簡直自慚形穢。

    我突然想起了我原來的時候,如果我還是十五歲以前的我,我應該會很高興的跟她打招呼,然後熱情的跟她做朋友。

    可是現在,我卻只能觀望。

    母親說,要善於把握形勢,如果王爺一直沒有去你那,你就要靠近他一直寵著的人。但不要被發現,要潛移默化,要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她便是我要觀望的第一個人。

    後來幾天,雍王爺一直留宿在永和苑,而我也在不知不覺中跟她拉近了距離。

    是刻意的,卻又像是不由自主的。

    她在對我示好,而我也想回應同樣的好。

    沒過多久,她卻又被靈瑤郡主陷害上。

    虎園裡,她手足無措,我看著不忍,便情不自禁的想要幫她。我也知道,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我幫了她,拉近了和她的距離,而王爺應該也會留意到我了。

    王爺始終留宿永和苑,對其他人置之不理,所有人都在想著法子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也同樣如此。

    母親的命令一直在腦海裡浮現,我想忘,卻忘不了。

    可是到最後,寶盈拉著我的手狠狠的感激了我一番,王爺卻依然視我如無物。

    我依然找不到靠近王爺的機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又鬆了一口氣。

    如果我一直沒有那麼一個機會,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想著那些事呢?我是不是也可以簡簡單單的過,就像這裡的其他人一樣。

    再到後來,便是寶盈邀著我去芳萃苑一起玩牌,我欣然同意了。然後樂此不疲。

    跟她們在一起,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我什麼都不用想,只無憂無慮的就好。

    當然,心裡想著母親的責問時,我也有了這樣的答案——我沒有不聽話,我一直是在一點點靠近著王爺。

    現在是芳萃苑,以後是不是就會到永和苑了呢。

    我當時只是隨便這麼想著,事實上我一點都不期待,可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我料中。

    寶盈去了一趟莊子上回來,永和苑裡有了小廚房,她可以自己做東西吃了。

    她從來就是個愛分享的人,所以自然也叫上了我們。而我,終於有了再好不過的機會。

    我來到了永和苑,可以玩耍,可以久留,可以下毒而不被人察覺。可是我卻猶豫了。

    我要下毒,寶盈也會有事的,她那麼好,我怎麼能夠害她呢?

    那時候,我突然像是清醒過來,我為什麼要害人,大周朝,六公主,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背負這些?

    我為什麼不能像從前一樣簡簡單單的過著,吃飯,睡覺,跟我喜歡的朋友一起玩耍?

    她們都是再好不過的人,而寶盈,更是讓我相見恨晚,讓我恨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他。

    我不敢讓心底存在絲毫的陰暗,就怕配不上她對我的這份真誠摯善的友誼。

    可是每次一回家,面對的依然是無休止的逼問。

    母親逼問著我,事無鉅細的逼問著我,問我有了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下手,問我是不是不再聽她的話,不把她當娘看了。

    她說我不孝,想要逼死她。

    我每次回去,都忍不住哭。她說我逼她,到底是誰在逼誰呢?

    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害人。

    可是到後來,寶盈卻又跟我們說,雍王爺答應了她,允許將我們放出去。還會給予足夠的保障,讓我們毫無後顧之憂。

    我從沒想到她能為我們做到這個地步,她真的是那麼善良的人啊!

    可是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知道,當事情傳開,我將面對的是更殘酷的逼迫與威脅。

    果然,當我回家想要試圖勸說母親放下這莫名的仇恨時,她卻只是一個耳光打下來,罵我孽畜。

    我只是不想按照她意願害人,她便罵我畜生,窮凶極惡,彷彿與她不共戴天。

    可我真的是她女兒啊!她親生親養的女兒啊!難道在她的眼裡,我就這麼不重要嗎?

    她難道不知道,一旦我當真害了人,被查出來,我也是活不了的嗎?

    我跟母親說了,可母親卻只告訴我:你為復仇而死,又有何不可!

    那一刻,我真的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所以到最終,當她再次逼迫我的時候,我終於做下了一個決定。

    你既然這麼不在乎我,那麼我便如你所願吧?

    那一天,我將母親給我的百葉草的毒液凝至粉末,然後又配好解藥。

    我不能讓寶盈出事,我要保護好她的一切。而雍王爺,就算吸入了百葉草的毒,可是他一直是亥時以後才會入睡的,到早上醒來,毒已發作,他尚有兩個時辰可以救治。

    太醫院的太醫一直待命著,他出事,又怎麼不會第一時間趕來。

    可是我千算萬算,算漏了寶盈腹中的胎兒。我是看著它一天一天長大的,也一直期待有一天他出世以後能叫我一聲姨媽。我從來沒想過讓它出一丁點意外。可是解藥緩了寶盈的毒,卻終於讓它受到了影響,它早產了。

    當我知道的那一刻,我後悔死了。幸好他沒事,不然我真不敢想以後該怎麼面對寶盈,她多喜歡那個孩子啊!

    我同樣沒算到的,是寶盈一直沒有想起我這個可疑之人來,而雍王爺也絲毫不懷疑,當真以為是寶盈做的,只讓人將永和苑封了起來。

    整整十天,寶盈一直被關在裡面,不知好歹,而我只能在梨花苑等著,度日如年。

    她早產了,又被王爺懷疑,她該多難過啊。

    我簡直不敢想像她的樣子。

    我後悔,又自責,卻只能忍著,再等著他們找來。

    我還有最後的戲沒有唱完。

    我不想害人,不想再被逼迫,卻終究不能將我的親生母親供出來,甚至還連累我的父親,所以我只能一個人扛下所有的事情。

    我不能承認是害王爺,只能承認是害寶盈。

    而到最後,只有我死了,其他人都可以安然無恙。

    所以就算知道寶盈會傷心,我卻依然還是這麼做了。

    當寶盈找來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而當我說出那句「李寶盈我討厭你時」,沒人知道我多麼的難過。

    我最喜歡的一個好朋友,我卻要親手將她推開,親手將所有的美好都粉碎。

    你這個壞人。最後,她這麼跟我說。

    寶盈,對不起。我卻只能在心裡這麼回答。

    有一種朋友,不管你們何時相遇,如何相遇,可是當你看到她的第一眼時,你就喜歡上了,你相信你們會很好的在一起,無需多說一句,卻自有默契。

    寶盈對我來說,就是這樣。

    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我也同樣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最好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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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皇叔好不安
   
    文華殿裡,宮人悄聲退出門外。

    祈明秀將一遝供詞遞上,「皇兄,十七年前行刺父皇的兇手之一已經落網。」

    燕帝看著,神色凝重起來。

    十七年前的那樁大案終於浮出水面,誰都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僅僅兩個當時還不到雙十年華的女流,竟然能犯下如此大案,朱氏的殘忍狡詐當真的是讓人心驚膽寒!

    而更可怕的是,這十幾年來她竟一直就活在眼皮子底下!

    「容氏一家,朕要統統的治他們的罪!」他怒不可遏的喝道。

    簡直不敢想,他要再爬近一步,那個叫冉敏的女人能做出多大的禍事!

    「一群瘋子!」

    祈明秀聽著,也是回道:「容氏上下早已被抓了起來,就等著皇兄定奪。」

    燕帝依然震怒,可是突然間他又覺察了什麼。

    「那個李寶盈呢,你打算怎麼處理?」他看向他,沉沉問道。

    祈明秀卻只是神色淡淡,「她並未害我。」

    果然!

    心中所料被證實,燕帝一下眼睛一下瞇起,他今日過來,除了想告訴他十七年前的兇手到底是誰外,更想告訴他這次雍王府下毒的人不是誰吧!

    「她可是朱氏餘孽!你就準備這麼放過她?」他又問道。

    祈明秀只是回道:「她更是我孩子的母親。」

    「七弟!你可不能糊塗!」燕帝厲聲道。

    「臣弟所要知道的只是兇手究竟是誰,既然不是她,那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她沒有殺我,那就已經足夠了。」祈明秀無動於衷。

    燕帝冷然道:「她的身體裡面流淌著朱氏的血液,便註定與我們為敵。她現在不殺你,誰能保證以後?你別忘了,那個朱玉華還在外面逍遙,不知所蹤,萬一以後她將李寶盈煽動了呢!你放著這麼一個禍患在身邊,你怎麼能夠放心,朕又怎麼能夠放心!」

    「她不會殺我的。」祈明秀卻只是回答的肯定,「她也不會再有被煽動的機會,朱氏餘黨,臣弟會統統找出來,清除個乾淨!」

    他會將那些不安全部剷除,斬斷她與那些人那些事情的全部關聯!

    祈明秀說著,眸光泛冷。

    燕帝聽著,再不能說出話來,他知道他的七弟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再由不得人更改。

    只是當祈明秀離開的時候,他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卻更加幽深。

    朱氏為人,他根本信不過。

    ……

    祈明秀從宮中回來,目光卻有點滄桑。他雖是在皇兄面前信誓旦旦,又竭盡全力的保全了她,可是心裡當真這麼篤定嗎?

    他只是不想給自己退路而已。

    他懷疑了她第一次,再不能懷疑她第二次。

    他不能再失去她。

    這一次她傷心又傷身,到現在才剛剛緩過來,他又何嘗好過,整個人像死了一次一樣。最後知道不是她,他是多麼萬幸。

    可是他們之間終究有裂痕了吧。

    祈明秀想著她這幾日的反應,心又沉了沉。

    永和苑近在眼前時,所有的神情卻又盡數收斂。

    ……

    永和苑內,小小的嬰孩正在安睡,長而密的睫毛如蟬翼一樣在眼下遮下了一片陰影。寶盈用手指撥了撥,它的眼珠子動了動,很快又睡了過去,只是眉頭卻微微皺起,好像被打擾了一樣。

    寶盈看著歡喜極了,親了親他,恨不能再親一親他。

    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又有些哀愁起來,為什麼你爹爹就那麼不喜歡你呢?

    從來不抱,也從來不多看一眼。

    心裡壓著事,一想就更加低落。

    如今永和苑不再封鎖,可是卻再無人過來……

    簾幔被掀了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

    「王爺。」寶盈抬頭見著,嘴角又抿了抿。

    是在笑,卻帶著些刻意。祈明秀垂眸,淡淡的應了聲。

    「外面冷嗎?」看他解下墨色氅衣,她又問道。

    祈明秀還是簡單的應了聲。

    寶盈便有些不知道說什麼。雍王爺越來越沉默,比以往更厲害,心思也越來越難猜。

    想了想,卻還是問道:「那我叫迎春姐姐給你盛碗銀耳羹來?可以驅驅寒。」

    「不用。」祈明秀卻還是拒絕著。

    寶盈便也不再說話了。

    祈明秀意識到自己口氣的冷淡,有些後悔。再看她低著頭有些無措的樣子,心便又些悶。

    她的臉終於養出了些氣色,可下巴卻還是顯得尖。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有好好抱抱她了。

    她如今依然想著要討好,卻不再發自肺腑的熱切,只是小心翼翼,又帶著一些拘謹和猶豫。

    為什麼,她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而他卻再清楚不過。

    終究卻還是走過去,在床沿坐下。

    握起她的手,軟軟的,卻終於變得溫熱起來。

    「我有事要跟你說。」他開口道。

    寶盈正想著再把孩子抱給他看看,聽他這麼說又頓住。神色又閃過一絲慌張,他的神色難辨悲喜,她就怕是不好的事。

    祈明秀卻只說道:「是關於容嘉的。」

    寶盈心上又是一刺。她有很久都不敢想起這個名字。

    很快,神色又黯淡下來。她想或許是他要告訴她她的處置結局。

    祈明秀看到她這個反應,只是說道:「容嘉其實要殺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是故意對你那麼說的。」

    「?」寶盈有些意外。

    祈明秀從袖中又掏出一份供詞給她,「她並不是厭惡你,她的確把你當成了朋友,可是她不得不這麼做。」

    他說這句話,是站在了容嘉的立場。他為什麼要把真相告訴她,也是知道她雖然沒說,可是這件事卻成了她心上的一道傷,她到現在都沒能從這陰影裡走出來。他想讓她釋懷。

    這是一份綜合容嘉和容母兩個人的供詞,寶盈帶著疑惑接過,越往下看,卻越心驚。

    這跟她一開始想的一樣,卻又一點也不一樣。她以為她是想要害雍王爺最終卻失敗,卻沒想到她壓根就不想害別人,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死來結束這一切。

    可是她為什麼要殺雍王爺?是她的娘親指使她的,可是她的娘親又為什麼要殺他?

    供詞到了最後容母的那一部分,寶盈看著,手一僵,心上陡然一寒。

    前朝餘孽,六公主,這幾個字出現在眼裡,都要要將她的眼睛刺痛。

    祈明秀一直在看著她的反應,他的目光靜的可怕,心壓制著,可是底下卻還是激流湧蕩。

    他想讓她釋懷,卻也想看看她,當這些東西都擺在她面前時,她是否會選擇對她坦白。

    這麼久以來,她小心翼翼,極力討好,卻對那天在平安巷的事隻字不提。

    他很想知道,當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後,她是否也能為他做些什麼。

    可是如果她依然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呢?

    祈明秀嘴唇抿緊,卻發現根本無解。

    不但無解,更是讓他慌亂。

    ……

    寶盈將所有的供詞看完,心撲通撲通跳著,連呼吸都困難。

    她不敢抬頭,生怕洩露了自己的心事,所以只當沒有看完一樣。

    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想雍王爺一定還不知道母親的存在,那她瞞著,他也不會知道。

    她也再不會出去,讓母親無從找到她,這樣她和孩子能夠太平,雍王爺能夠太平,母親也能夠太平。

    她只要過好現在就好了,明天怎麼樣,等明天來了再想也不遲。

    她選擇了逃避,並且想著永遠逃避下去。

    可是她的心中還是惶然的,再想若無其事,可還是無法將它們忘記。

    可是不管怎麼樣,她也總不能將母親說出來。

    說了一個母親,阿昭也會死,父親也會死,這不是一個兩個人就能將事情解決的。

    就像現在,整個容家都被抓了起來。

    寶盈的目光顫動起來,可是她只是死死的壓下。

    而在最後,她又將供詞放在一邊,然後對他這麼說道:

    「雍王爺,既然您也知道容嘉並沒有真的想害您,那您能饒了她嗎?」

    聲音平靜,目光誠摯而哀傷,就好像根本沒看到什麼前朝朱氏一樣。

    她只是惦記著她的小夥伴,當真相揭曉之時,只想著為她求情。

    祈明秀知道她是出自真心,可是卻也知道,她不過是轉開了話題。

    她的情緒掩飾的很好,然而他看著,卻只是難過。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為著別人,掩飾著自己,欺瞞著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祈明秀突然間就又生出了那種莫名的恐慌,就好像他隨時都會失去她。

    「寶盈,過來,讓我抱抱。」最終,他以一種近乎哀求的方式說道。

    身體緊緊靠在一起,祈明秀感覺著懷裡人的溫軟,心卻只是更加不安。

    他看著茫茫遠處,心想,他總得盡快找出朱氏餘黨。

    ……

    一個月後,無影終於傳來了消息。

    他跟蹤到朱氏的下落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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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皇叔的祈求
   
    城北銀錢巷,原是一條僻靜的巷子,罕有人至,今日卻一下湧入了上百人。

    黑雲袍,雁翎刀,烏雲一騎盡數出動,將巷子最裡處的那間宅子圍得水洩不通。更有屋簷樹上弓弩手齊備,令裡面的人插翅也難逃。

    祁明秀坐於馬上,手握韁繩,望著院中之人的眼神冷而厲。

    找了兩個多月,誰知道她竟然藏在這麼一個地方!

    他原本是不用來的,可是事關寶盈的身世,事關以後永遠的安寧,他必須親眼看到他們徹底被剷除!

    只是如今雖然將她找到,卻不敢輕舉妄動——他到底低估了朱氏的狡詐,她竟然早已在院內院外埋下了火雷,如今手中舉著火把,隨時都能將引線點燃!

    真是個瘋子!

    六公主站在門後,笑得陰冷,「原來準備將此作為圈套引你們前來,誰知道你們竟提前來了!也好,原來還不知道能引來誰呢,這次是你雍王,倒也不虧!呵,祁明秀,你敢踏近一步嗎?我保管讓你炸得粉身碎骨!與你同歸於盡,倒也不怕!」

    她雖是這麼說著,眼中卻儘是不甘和怨意。將這裡當做圈套只是她的計劃之一,她甚至還沒部署周全。如今他們突然前來,所有的一切就都被打亂。她不怕死,可就拉著一個祁明秀陪葬,她怎麼也不甘心!

    而且,還未必能拉下他呢!

    他不退,是還想拿下她,之所以暫時不動,是忌憚她手中的火雷;可是他一旦退下,她就再也奈何不得!

    而不管他退不退,她都難以逃脫,烏雲一騎將這裡圍得死死的,他們只要避開了火雷炸開的範圍,火雷對他們來說就根本不懼威脅,她卻只能困守這裡,等到水盡糧絕。

    她只能嚇退他們一時,卻嚇退不了一世!

    她懷著雄心壯志捲土重來,將西梁發現的火雷不惜萬裡運到了此處,可是復仇計劃還沒徹底展開,她卻已經被逼至了絕路!

    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

    如今她只能按捺下心,尋找著一切突圍的機會,可是最終,她只怕也只得以火雷殺出一條血路了!

    祁明秀聽她說著,卻是冷然不語,他如何不知道她的窘境。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她的,她活著一天,大燕的威脅就存在一天,他和寶盈的威脅也就存在一天,他要做的只是盡快將她剷除!

    她是必須要死的,他現在所想的,只是怎麼行之有效的將她處死!

    不能讓她拖延,更不能讓她脫困,他要在這裡將她們徹底格殺!

    以為火雷就能嚇退他?做夢!

    「全體後退!弓弩手,時刻準備!」他將局勢掌握,沉沉的下著命令!

    唰的一聲,烏雲一騎整齊劃一的往後退去。始終待命的弓弩手被凸顯出來,他們神情更為專注,手中幽黑冰冷的弩機全部對準著門口的方向。

    「夫人!」

    「娘!」

    門後,楚昭與一眾隨從都看向了六公主。

    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慌張。形勢愈發危急。

    六公主卻只是沉著眼眸,抿緊了唇,「拿起剩下的火雷,跟他們拼了!他們退一步!我們就進一步!他們敢射一箭,我們就點一個!我就不信他們能不避開!只要他們避退,包圍就有了缺口,我們就有了突圍的機會!等走出了這條巷子,外面就是街道,我就不信他能罔顧百姓的性命!」

    她說著,嘴角笑容更加殘忍。

    祁明秀盯著她,眼中滿是殺機。

    這時,邊上卻傳來動靜。

    外圍的禁軍左右分開讓出了一條路,一個女人從中間走了出來,抱著孩子,神色驚惶。

    祁明秀見到,頓時失色,「寶盈!」

    ……

    寶盈下了馬車,看到的便是禁軍與烏雲一騎林立,將母親與阿昭圍困在院中的情景。利劍出鞘,弓弩待發,真真的劍拔弩張!

    她從未想到自己會被帶來了這個地方!

    外側的禁軍已經讓開一條路,傳旨的太監領著她往前,她不想去,可不得不跟上。

    一步一步,從未有過的沉重。

    小莊已經醒了,正靜靜的望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眼中竟浮現了出哀傷。她絲毫未覺,只是心不停的沉下。

    她不知道宮裡的人為什麼會把她帶到這來,可她知道,這一定不會是皇后的主意,更不會是唐悅的主意,那麼還能剩下誰呢,只有一個皇上了。她也知道,她一直竭力想要隱瞞的身世,只怕一早就已被發覺了。不但是皇上,就是雍王爺也是如此。

    之前所有的可疑之處都得到瞭解釋,為什麼那時候雍王爺這麼不相信她,為什麼後來對她也是若即若離,一切都有了理由。而她也應該早有所察覺了,偏偏自欺欺人,以為什麼都能瞞下。

    早上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雍王爺久去才回,回來時平靜如常,她便當真什麼都沒去想。

    她的心中湧出了絕望,一種所有希望破滅再也無法挽回的絕望。

    祁明秀的一聲喊,將所有人的視線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烏雲一騎也已經讓開,他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到這裡,可是王爺喊出的那個名字,讓他們都知道了這人的身份。

    他們的主母,雖然如今只是一個側妃的身份。

    六公主見到她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很快卻又變得複雜起來。楚昭見到,卻已是情不自禁喊了一聲,「姐姐!」

    寶盈於眾人之中聽到,轉頭看去,目光一顫,凝於睫的淚珠終於滾落。

    她停下,不再往前,身後是禁軍和烏雲一騎,左側是母親和楚昭,右側是雍王爺,她不知道到底還能去哪。

    祁明秀見著,目光冷下,轉而又看向崇英——燕帝跟前的太監。

    崇英已經走至跟前,不卑不亢:,「王爺。」

    祁明秀冷冷道:「誰讓你帶她來的!」

    崇英低頭回道:「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奉旨行事。」

    祁明秀恨不能將他當場誅殺。

    皇兄自然知道了他捉拿前朝餘孽的消息,可誰知道他竟會這麼做!他讓他全權負責,他便當真以為他不會再插手!

    可是他現在究竟想做什麼!

    崇英依然不緊不慢的低聲說道:「皇上說了,朱氏一門心術不正,不得不防。王爺雖信任她,他卻不信。皇上讓奴才將李側妃帶到此處,就是想讓她做個抉擇,她倘若當真能無視自己的母親兄弟死去,那麼讓她繼續做個側妃也無妨,亡國公主尚有成為貴妃的先例呢。不過她若是有一絲不忍,做出不應該的選擇時,那麼就應當一併處死,永絕後患。王爺,皇上還說了,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祁明秀盯著他,臉色瞬間難看起來,眼中怒火更是噴薄而出。

    明知道他死死瞞著不讓她知道一絲半毫,他卻偏偏背著他將一切揭在她面前。無視他們死去?她但凡能做到這點,他又何必辛苦瞞著!

    別人不知道她的性子,他卻再明白不過!

    他明知道他愛她護她,不容許她有一點閃失,可是他竟自作主張,將她逼上這樣的絕路!也將他逼上這樣的絕路!

    這還是自詡與她兄弟情深的兄長?!

    祁明秀的心開始抽搐,臉色也更加陰沉。

    可是很快,他卻只是轉過頭,「弓弩手!準備放箭!」

    就算他心中再憤怒,他首先要做的依然是控制住局面,他不能讓寶盈做出錯誤的行為,不能讓她在眾人面前落下把柄。

    說著又看向寶盈,「寶盈,你過來!」

    他要護住她!不惜一切代價的護住她!

    「卡擦!」數十把弩機啟動,下一刻彷彿就能齊齊射出。

    寶盈見著,一下慌張,下意識的就往左邊側了一側,擋在中間,對著祁明秀說道:「不要!」

    「寶盈!」祁明秀沒成想她會這樣的舉動,眼睛猛地睜大。

    隨即又喝道,「你過來!」

    寶盈看著他狠厲的樣子被震住,可是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弩機就對著身後,她要過去,母親和阿昭就再難逃了。

    母親死不死她無所謂,當她不顧她和孩子的安危讓她害雍王爺時,她已經不想當她作娘了,可是阿昭不同,那是她的弟弟,雖然他們就見過兩次,但她知道他待她是不同的。

    她不能看著他死了。

    眼淚滴落,她慢慢後退,回到原來的地方,看向祁明秀的眼裡儘是悲哀與歉意。

    雍王爺一直瞞著她,只作不知,是為了她好,她知道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之前,她不會害他,卻也不會跟他坦白;現在,她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殺。

    「雍王爺……」眼淚滾滾落下。

    祁明秀看著她的樣子,心一下被刺痛。一直埋在心底的恐慌瞬間蔓延開,那種唯恐失去的懼怕一下將他籠罩。

    「寶盈!」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喊著,無比的艱難。

    寶盈卻只是搖頭,然後又退了一步。

    她沒有別的選擇,不能讓他退開,只能攔在中間。

    然而這一步,卻像是踏在祁明秀的心上一樣,讓他整顆心都沉下。

    他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眼中浮出了酸楚。

    就這一步,代表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她不要他,只選擇了他們。

    「對不起。」淚水模糊視線,寶盈望著他,自責而無力的說道。

    祁明秀牙關咬緊,目光顫動,整個人都像是踏空。

    力氣像是一點點流逝,他盡力穩住,聲音卻顫抖起來,還帶著一絲著再明顯不過的懇求,「寶盈,你過來……」

    這一刻,他從未有過的卑微。

    寶盈聽出來了,眼淚一下肆虐,她痛哭出聲,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她依然一步都未前進。

    祁明秀的心漸漸冷下,他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就要失去她,可是她卻執意,絲毫不曾猶豫。

    握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心從未有過的痛。

    「雍王爺……」寶盈看著他,不停地流著淚。在這一瞬間,她多麼想走上去抱住他,告訴他她是多麼愛他。

    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動,彷彿就要靠近。

    然而這時,一道人影突然衝了出來,一隻胳膊鎖住她的脖子,一把匕首對準了她的咽喉。

    「娘!」楚昭失聲大喊。

    祁明秀也是變了臉色。

    「祁明秀!你要是不想讓她死你就給我讓開!」六公主卻只是冷冷的說道。

    寶盈側過頭看著她,眼淚緩緩淌下,一臉的難以置信。

    六公主看了她一眼,卻是很快的移開了視線,烏雲一騎蠢蠢欲動,祁明秀也已下了馬,她將匕首抵近她的咽喉制住了他的行動,「你膽敢再動一步!我就讓她死在你面前!」

    刀尖劃破皮膚,有血液滲出。

    「娘!」楚昭又驚呼。

    「娘……」寶盈看著她,也是顫聲喚道。

    六公主眼神一顫,很快卻又將她束緊,又揚起下巴對祁明秀說道:「你的女人和孩子現在都在我手裡!你要不想讓他們死就乖乖按我的做!讓你的人讓開!再給我們備好車馬!不許設攔!不許追堵!若是被我發現,你就等著給他們收屍吧!哦不,我不會立即殺了他們,我會好好折磨的他們!還不給我讓開!」

    六公主一用力,又扯著寶盈往邊上走去。

    烏雲一騎連忙讓開,誰都不敢逼近。

    祁明秀眼中冷芒彷彿要凍住一切,可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烏雲一騎撤了,禁軍卻沒撤,崇英拱手道:「王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剷除朱氏餘孽,刻不容緩。」

    祁明秀盯著他,目光卻是淬了毒。

    崇英轉過頭,又對著禁軍道:「皇上有令,朱氏餘孽,格殺勿論!」

    禁軍抽刀待動,祁明秀卻一聲喝道:「我看誰敢亂動!」

    烏雲一騎得令,頃刻拔刀轉身,對向了原本站在身後的禁軍。

    「王爺!」崇英厲聲道。

    祁明秀卻看都沒看他,只是望著寶盈,冷冷道:「給她們備車馬!」

    視線又被模糊,人卻又被帶著往外。寶盈看著人群中站著的祁明秀,心中一千一萬個不忍。

    他這麼做,又把自己置於何地!

    目光落在懷中的孩子身上,她哭得不能自已。而在突然間,趁著六公主忙著後退一個不備,她一揚手,用力把小莊拋了出去。

    「雍王爺!接著!」

    她的全身力氣都集在這一拋上,脖子從刀尖劃過,一道血痕瞬間溢出都不覺,她只是盯著扔到空中的孩子,死死注視著他的軌跡。

    葉平和莫青第一反應過來,雙雙縱身飛了出去。莫青快了半瞬,胳膊伸出將孩子摟入手中。

    寶盈一顆心落定,很快卻又哭了出來,「雍王爺!您殺了我吧!」

    孩子已經得救,她就可以死了!

    她死了,雍王爺就不用為難,不用背負放走前朝餘孽的罪名了!

    而她和母親、和阿昭能一起死去,她的良心也安了!

    「哇——」安靜了一路的小莊這一刻卻突然哭了出來。

    「哇——哇——哇——」無比的大聲,無比的傷心,好像知道了即將的分別一樣。

    寶盈聽著,一下淚流滿面。

    祁明秀眼眶也紅了起來,可最終只是轉過身,「讓他們走!」

    聲音撕裂,幾近悲決。

    ……

    一輛馬車並幾匹快馬很快駛出了巷子。

    「王爺!」莫青和葉平迎上。

    烏雲一騎已經攔下了禁軍,也攔下了崇英,祁明秀一個人站在院門前,身形無比的孤寂。

    他已轉過了身,可是車馬早已消失在了視線裡。

    好半晌後,他才艱難的開口道:「跟著他們!」

    邊上的迎春聽著,卻是一把跪下,「王爺!請讓奴婢也跟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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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6:59:22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皇叔變奶爸
   
    文華殿裡,燕帝說道:「七弟,你不要怪朕,朕真的只是為你好。李氏的抉擇你也看到了,她為了護下她們,不惜拋夫棄子,這樣狠心絕情的女人你還能要麼?你永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調轉槍頭對向了你,把她留在身邊,根本不行!」

    「你也當真糊塗,在那麼多人面前如何能放走她們?此事一旦宣揚出去,你雍王的名聲如何穩住?前朝餘孽,謀刺父皇的真兇,她們可都是與我們勢不兩立的死敵!你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連這些都不顧,你想讓別人怎麼看你!」

    他站在桌前,痛心疾首。明黃的龍袍在陽光下漾出金光,他的臉上是再真切不過的關懷和懊惱。

    然而祁明秀看著他,眼神卻只是冰冷。

    「如果皇兄真的為臣弟好,就不應該把她帶來。如果她不來,朱氏餘黨如今早已被剷除,她再無調轉槍頭的機會,祁氏的威脅也再不復存在!」

    燕帝臉上難以置信,「所以你這是在怪朕?」

    「臣弟只是就事論事。」祁明秀冷冷回道,「如果不是皇兄橫生枝節,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最好的解決。」

    「朕只是容不得朱氏餘孽像個隱患一樣一直留在你身邊,朕只是想要讓你徹底看清!」燕帝有了怒意。

    祁明秀卻只是回道:「可是皇兄應該也早已知道臣弟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盯著他,目光深邃,彷彿洞悉了什麼,又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疏離。

    燕帝一下滯住,他的神情不變,瞳孔卻一下收縮。

    他一直護著她,隱瞞著她,根本不會動手殺她,就算眾目睽睽之下她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他也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放走她。這一點,他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依然選擇將她帶過去,他到底是想將誰逼上絕路?

    六公主勢單力薄,根本掀不起太大的風浪,與她相比,他如今卻已是功高蓋主。

    這些年如果不是他馳騁沙場將四方震住,他大燕國又如何能太平安穩到現在。

    四方來使,只知雍王不知燕帝者比比皆是。

    銀錢巷裡,他將她帶去。她若是不攔,一切都不會發生,然而這只是暫時的,她的身份一旦洩露出去,雍王愛妃竟是前朝餘孽的消息就會徹底傳開,從此以後他的聲名受到影響,除非他將她徹底拋棄。可是他會棄她不顧麼?根本不會,那麼從此以後他就再難在祁氏門前立足,他的孩子也終將受到限制。如今他大局在握,一切可以壓制,可是他的皇子們還小,他得防患於未然。

    而如果她出手攔了,一切便更加簡單。

    她一旦攔下,他就算能夠鐵面無私將她一併誅殺,聲名也終將受累,能夠親殺自己孩子的母親,整一個心狠手辣了得,誰又會不心存忌憚?而他若是因為她將她們放走,他就更加被推到風口浪尖,堂堂一國王爺竟然顧念兒女情長不惜對前朝餘孽殺父仇人網開一面,從此以後誰又能夠信服?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選擇怎樣的局面,他都已是立於危地。

    燕帝心思潮湧,祁明秀卻已避開了他的視線,只是又道:「而且,此事又怎會宣揚出去。是誰謀刺父皇如今只有你我知道,此次率人捉拿也僅是打著捉拿前朝餘孽的名號,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後果。如今擺在明面上的只是我雍王的女人是朱氏後人,在得知我清除她至親之時適時趕到然後出手阻攔最終被劫持帶走,你說,此事就算傳出去能掀起多少的風浪?而臣弟的烏雲一騎不會多嘴說出一個字,那還會有誰對外洩露?」

    如果真的宣揚出去,那也就是皇兄您身邊的人了!

    他說出此話,幾乎是要將最後一層挑破。

    他把決定權扔到了他的手中,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傳開,那麼他心中所有的揣測都得到了證實;而如果事情沒有傳開,或許是他揣測錯誤,或許也是他到底顧念兄弟親情手下留情。

    燕帝沒想到他會以他之矛攻他之盾,目光寂靜,半晌無言。

    祁明秀把所有的話說完,看了他一眼便又轉身告辭。

    燕帝卻突然開口喊住了他,「七弟,在你心中朕就是這樣的人嗎?」

    「這些年來,朕對你怎麼樣你難道看不明白?朕恨不能將這天下分你一半,你如今是在懷疑朕對你有私心嗎?」

    祁明秀站定,握著枴杖的手攥緊。

    身後燕帝又道:「這些年來,你對朕一直很冷淡,朕雖然不說,卻一直感覺到了。朕知道,你是在責怪朕當年搶走了三弟的流光,讓他傷心離去最後戰死沙場,可是七弟,那天晚上真的是個意外,朕根本沒有想過搶三弟的任何東西!流光是!這皇位亦是!」

    「你可知道,當年父皇想要將皇位傳給朕時,朕一直推辭,朕是想要讓父皇將這皇位傳給你的!在朕心裡,你一直就是朕至親至近的弟弟,朕恨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朕年長你十來歲,朕甚至一直將你當做兒子看待,就是玉乾玉坤朕也從未盡心如此!可是如今你竟懷疑朕對你有私心……朕的心就跟刀割一樣!」

    「同樣是兄弟,你為什麼對三弟言聽計百依百順,卻對朕要這般冷漠疏離,朕自問,與三弟相比,朕待你絲毫不差!」

    「如果三哥在,他是不會將我置於這樣的境地的。他不會讓我和我愛的女人站在對立的兩端,他只會將所有的一切妥善處理好,不讓我受到一丁點影響。」

    祁明秀轉過身,目光幽然而堅定,「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

    燕帝臉色變了。

    祁明秀說完,再不停留,只拄著枴杖往外。

    燕帝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又一點一點沉下。

    到最後,他依然在試探著他。

    他的眼中閃過哀痛,可是很快又恢復了平常,不管怎麼樣,能穩住他就已經夠了。

    他願意看他所有的尊榮,可是前提是,這些尊榮都是他給的。

    ……

    坐進馬車,祁明秀無比頹然。不管他如何申辯,一個事實終無法抹滅——她走了,毫不猶豫的站在了那一邊,拋下了孩子,拋下了他,選擇了離開。

    拋夫棄子,再貼切不過。

    葉平走近回道:「王爺,莫青已經帶著迎春姑娘出了城。一有消息,他會立即傳回來。」

    他聽著,沒有回答,只是目光動了動。

    莫青和迎春出了城,也就是她已經被帶著出了城。

    ……

    一過七天,始終沒有消息傳來。祁明秀像往常一樣忙碌著,卻越來越沉默。

    他一開始不願去想,現在卻不得不想。找了這麼久還沒找到,是跟丟了吧?一旦跟丟,她就會越走越遠,再難回來。

    他恨她狠心,可是知道她再不回來,他還是難以抑制的慌亂無措起來。

    手中的公務再難處理,知非堂裡空氣沉悶的也無法再待,他走出門,眼前花團錦簇春光大好,他卻只是覺得蕭瑟。

    茫然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去哪裡,心上破了一個洞,而且越來越大。

    恍然間,覺得眼前的情景那麼熟悉,一看,卻已到了永和苑前。

    西苑的人已經差不多清空,如今冷冷清清,像是沒了生氣。這裡再沒了他想見的那個人,一切就變得陌生空曠起來。

    守門的丫鬟看到他,畏怯的行了個禮。祁明秀恍然未覺,只是拄著枴杖走了進去。

    一切都跟原來一樣,可是又變得不同。走到臥房,坐在床上,錦帳,軟被,鴛鴦枕,儘是熟悉的畫面。

    目光又落到對面的櫃子,走過去,打開,她的小寶箱還在裡面,什麼都沒帶走。

    打開蓋子,兩道聖旨呈現在眼前。

    一開始說好等她懷孕就讓皇兄下詔,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

    如今,這道詔書只怕再也不能下來。

    「你是我唯一的王妃。」他一直記得這句話,也一直想要實現這個諾言,可是她卻已經不要。

    外面傳來動靜,像是有孩子的哭聲。他走出去,卻見迎夏正將孩子放進搖床裡。

    「王爺。」迎夏見著他,輕輕喚了一聲。她低下頭,神色有些黯淡。主子走了,迎春也走了,永和苑裡彷彿就只剩下了一個人。可是她得打起精神,因為她還要好好照看著小主子。

    祁明秀置若罔聞,只是走上前向搖床裡那個小小的人兒看去。

    搖床晃動著,他不哭了,只是又看起自己的小拳頭來。察覺到邊上有人走近時,卻又一下轉過了頭。

    黑漆漆的眼睛圓而明亮,靜靜的看著他,彷彿有些委屈。他的五官與她那麼相似,一看到,眼前便能浮現出她的樣子來。

    這是小莊,他們的小莊。她曾經捧在手心,如今卻也狠心丟下。

    連著他,一起丟下。

    他情不自禁的坐下,拉起他的小手,然後再輕輕的又緊緊的握住。

    他從不願觸碰他,不是不愛,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愛。

    他是男孩子,將來有一天會是世子,他不能給予溫柔,只能嚴厲的對待。嚴父慈母,他只是扮演這樣的角色。

    可是他的慈母不見了,只剩下一個他了。

    而他呢,他愛的女人不見了,只剩下他們的一個孩子。

    心中一陣悲慟,他伸出手將他抱起來,回想著她們抱著的樣子,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小莊不動,只是老老實實由他抱著。他似乎很新奇,也很開心,嘴一抿,竟朝著他笑了起來。

    祁明秀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眼淚險些奪眶。

    牙關咬緊,盡力忍住。只用胳膊環住,將他緊緊靠在胸前。

    門外,卻突然有人求見。

    陳雅君一把跪下,「王爺,孩子年幼,需要人照顧,妾身願意留下來照顧他,還請王爺成全。」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卻只是將小莊抱著走了出去。

    ……

    容城外,眾人徹底甩開了追兵,終於鬆了一口氣。

    寶盈看著越來越遠的京城,目光卻更加哀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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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寶盈逃亡路
   
    寶盈想跑了幾次,終究沒能跑掉。

    破廟裡,她坐在角落中,臉繃著,有點垂頭喪氣。手中的乾草被揉搓的快要斷掉,腳上的雲緞繡鞋也沾了泥,鞋面上的絲線脫落,上面的珍珠隨時可能掉下。

    一個月了,時間過得好快。

    六公主望著她,「你還想跑到哪裡去?你以為你還能回去?」她的目光有些冷,眼中卻佈滿了血絲,這麼長時間一直難以合眼,她的神情格外憔悴。

    寶盈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是根本不留情,「就算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六公主眼神便一下變狠,「你別逼我殺了你!」

    寶盈渾然不怕,只是將鞋子上的珍珠扯下,「那你殺好了,反正你又不是沒想殺過。」

    那天她用匕首架著她,她可一直記得。脖子上的疤到現在還沒消掉呢。

    她將珍珠一顆顆揪下,混不吝的,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

    「哼!」六公主看了她半晌,恨恨的轉過了頭。

    她如今根本沒心思搭理她。

    追兵雖然再次甩開,可她離京城越來越遠,她的希望也徹底破滅。她蟄伏了十幾年,準備捲土重來,誰知道這才過去兩個多月,所有的心血都被毀於一旦。

    如今她的身份暴露,面目暴露,她想再回來復仇,可就難了。

    她的眼神焦灼而絕望,她真的不想奮鬥了一生的理想變得再無可能!

    出生之時被批命「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所有血脈相連之人,唯有遠離一切方可避免,於是出生一個月便被抱離宮中,只放在別苑照養。可是儘管術士這麼說,她的父皇依然愛她,就算母妃不允,他也時不時的就會過來看她。

    他的父皇是這個天底下最好的人,英明神武,仁心仁德,他給她一切她所想要的,哪怕她想要像其他孩子騎在自己的父親脖子上一樣騎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要的,他統統都會答應。

    他也一直很內疚,將她這麼小就扔在外面,讓她受盡冷落和閒言。他一直說,等他有了足夠的能力,再也不怕那些輿論了,他一定要將她接進宮中。

    她出生的那天晚上,皇太后突然咯血,於是所有的根結全落在了她的頭上。

    他說,他從不相信這些命數,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於是她也一直相信,那些關於她的所謂命數,全是一派胡言。

    父皇跟她在一起,一直好好的,就是母妃來看她,她也一直好好的。她只等著有朝一日,她的父皇能真正君臨天下,接她回家。

    可是有一天,所有的希望都破滅。

    國破了,家亡了,她的父皇死了。

    他最後只來得及做的事,是通知身邊的人,趕緊將她帶走。

    當她離開別苑的時候,她痛哭著,悲嚎著,沒有人知道她是多麼絕望,好像所有的宿命都被應證,她真的是個天煞孤星。

    她害死了她的父皇,害死了所有與她血脈相連的人。

    那一刻,她多麼希望自己能死了,如果她一早就被掐死,也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她好恨,恨天道不公,恨天意弄人,恨這所有的一切都那麼殘忍。

    到最後,她卻只是下定決心要報仇。

    她的父皇不能白死,她的母妃不能白死,她的兄弟姐妹統統都不能白死,她要讓祁氏一門付出代價,讓那個害得她國破家亡的燕狗付出代價!

    她朱氏一門被斬盡殺絕,那麼,她便要讓他們祁氏一門血債血償!

    天煞孤星又怎樣,她已經再也不會失去,也就再也不會害怕!

    往事翔回,歷歷在目,六公主咬緊牙關,整個人顫慄起來。

    她什麼都不在乎,唯一怕的,是她再沒有機會復仇。

    十二歲國破家亡,十九歲差點報仇雪恨,之後遠走他鄉,只尋東山再起。燕國她不能留下,便一路逃到西梁,機緣湊巧,她又遇到了當時還是一個不受重視皇子的西梁王。歷時三年,她終於接近他並成了她的側妃,歷時十年,她助他登上王位。可是當她遵守完她的諾言並要他遵守他的諾言時,他卻只是說——如今燕國兵強馬壯,你要孤如何助你復仇?

    她恨他言而無信,卻無可奈何,四年後,她只是帶著她的兒子帶著她的心腹僅僅十幾人潛入燕國。

    她無法再等,她相信十七年前她能僅憑一人之力將燕狗差點殺死,十七年後,她也依然可以。

    西梁王沒有阻攔,她提出的要求他也盡數答應,諸如火雷,諸如他在燕國埋下的那一部分暗線。可是最後,他卻也說:你要殺燕帝,我無法阻攔,可是你不能累及我西梁;而不管你事成事敗,孤也一直等著你回來。

    六公主顫慄的心漸漸穩住,牙關卻又緊緊咬住。她不會沒有復仇的機會的,未來還那麼長。

    她一個人再不能復仇,那麼就換一個方向吧。

    他不願助她復仇,那麼就換一個人!

    她能扶持一個人登上王位,也就能再扶持另一個!

    篝火熊熊,卻不及她目光炙熱。

    十年不可以,那麼就二十年。

    ……

    角落裡,寶盈卻只是背著人,將揪下的珍珠一個個藏了起來。她還是要逃的,到時候她需要錢,她身上值錢的東西雖然不少,可是如果要換,根本換不出多少。

    只是,她要逃到哪裡去呢。

    她說的沒錯,她已經是回不去了,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她就再也無法回去。她再做不了雍王側妃,甚至都不能再在人前出現。

    前朝餘孽啊,她的身上已經打上了這樣的記號,皇上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當年朱氏,他們可一個都沒有放過。

    而雍王爺呢……他雖然不會殺她,可現在應該也恨死她了。

    雍王爺最後怨恨失望又冰冷的眼眸又浮現在眼前,寶盈埋下頭,心中無比的愧疚。

    對她最好的一個人,她卻對他做下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可是他越恨她,就越好吧,恨到極點,也就不會難過了。他可以像汙糟一樣厭棄她,就像當初對蘭王妃一樣。

    他總是能夠重新開始的。

    就是……不知道小莊怎麼樣了。

    想著小莊,寶盈的心裡又忍不住難受起來。他現在要三個月了,也不知道長大多少,也不知道雍王爺會不會連帶著他也厭棄起來。

    他原來就不太喜歡。

    寶盈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一直不喜歡的原因了,也許就是沾了一個前朝餘孽的身份。可是他總不會害他的,原先不喜歡歸不喜歡,可也總是會給他最好的。

    所以他會受到冷落,但總能夠一直活下去吧。而有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在,就算他活著不順遂,也總能平平安安長大的。

    總比跟著她不知將來不知生死的好。

    只是還是捨不得啊,心尖尖上的一個人,每天看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的一個人,現在卻再也看不到了。

    這麼小就離開,他也一定不會再記得有她這個娘親。

    而那天,她還欣喜著,他終於認得她了……

    可是不管怎樣,她也一定是要逃走的,不能一直跟著他們。

    哪怕她不能回去,她也寧願找個別的地方躲起來。

    和他們在一起,她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

    「姐姐。」這時,邊上走來了一個人。

    寶盈抬起頭,小小的少年,沉默又堅韌。他的手上拿著饅頭和肉乾,還有一壺水。

    剛才,他是出去找東西吃了。

    前幾天忙著逃路,他們三餐不定,昨天晚上的時候,他們之前準備的乾糧更是吃完了。今天也不敢停下來置辦,只是等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時,再趁夜出去找。

    這裡已是荒郊野外,他現在買了這些東西,也不知道跑了多遠。

    寶盈有些不忍,她看得出來,母親也一點不愛他,只是將他當作一個復仇工具奴役著——她不相信人,很多事情都讓他做著。而他也跟母親不同的,素未相識的時候他救了她,救了小莊,在這一路上,他也一直對她盡心盡力的照顧著。

    可是,他們終究不能成為一路人。

    寶盈接過東西,默默的吃了起來。

    楚昭在她跟前蹲下,目光卻有些顫動,半晌後,他還是開口說道:「姐姐,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聲音帶著祈求。

    寶盈一怔,很快明白他一定是聽說了她剛才又想跑掉的事。她有些心顫,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她表達這些。

    可是她只能沉默。

    楚昭的目光就又黯淡下來。他很想讓她一起回去,這樣他有了姐姐,就再不會孤單。他也會好好保護她的,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

    可是現在……

    他的心有些悶,落寞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可是片刻後,他只是站起身,又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

    他低著頭說道:「這邊只有個小鎮,也沒其他好的……」說完,將東西放下,又默默地轉身走開。

    寶盈看著那兩樣東西,心一下滯住。

    那是一支銀釵,和一包棗子。

    上次逃走時,她的釵子掉了,頭髮就只用細布紮了起來。而那包棗子——她依然總是會很餓……

    邊上,一個隨從跟六公主輕聲道:「夫人,屬下查看了一番,再過六七天,我們就能離開燕國的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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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6:59:49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皇叔完蛋了
   
    合豐院裡,葉平前來匯報:「王爺,莫青傳來消息,他們在西境嶽城一帶跟丟,懷疑已入西梁。莫青和迎春姑娘準備潛入尋找,一旦發現,便立即將人救出帶回。」

    那天王爺只是一個「跟著她們」,可現在誰都知道這四個字裡面包含著太多含義。

    人是依然當除則除的,而她,不但要確保她安然無虞,也要盡可能的將她帶回。

    祈明秀聽著這話,卻是半晌都沒有反應。

    像是麻木了一樣,就是疼,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感覺得到。

    已經兩個月過去,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想要再找到她已經難了。

    更何況,她都進入了西梁。

    西梁雖偏遠,地勢卻廣大。一個陌生的國度,僅憑他們這點人手,想要把人找到,談何容易。

    而且,如果是她不想回來了呢?

    「再派兩隊人馬過去。」可是最終,他卻只是這麼說道。

    不管怎樣,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也總是要把人找到的。

    邊上,又傳來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睡在搖床裡的小莊醒了,小腿蹬著踢掉了被子,又手舞足蹈的玩耍起來。已是四月天,繈褓褪去,換上了齊整的衣裳,銀粉色錦緞單衣,寶藍色綢褲,都是小小的,卻樣樣精細合身不過。

    祁明秀將他抱起,他興奮極了,手揮動著更厲害,帶動著手腕銀鐲上鈴鐺也不停作響。祁明秀托著他的小屁股望著他,白淨穩重,活潑俐落,精精神神的,十足一個小人兒的模樣。

    正月初二生,如今四個多月大,能翻身,能認人,有了靈性,再不似從前。

    她要回來,只怕也不認得。

    把他貼在身上,卻又是圓滾滾軟乎乎暖暖的一個。好像心上的空缺都能被填補了些。

    他得感謝她把他留了下來,若不然這漫長的一天一天,他又怎麼能熬過。

    小莊靠在他的肩上,卻突然端起小臉,又一動不動起來。很快,腦袋又一搖了一搖。

    祁明秀的身子便有些僵,手上熱乎乎的,低頭一看,濕漉漉的一片。

    「王爺!」迎夏見著,趕緊上前接過,忍不住又說道,「小主子醒來總是會尿的……」她都已經或委婉或直接的提醒過好幾回了,王爺卻總是不記得。

    「沒事。」祁明秀接過葉平遞來的巾帕,卻只是這麼回道。

    迎夏便低下頭,只將小莊抱開去換褲子。

    王爺疼小主子,如今她早已徹底放心,一開始的日子多煎熬,生怕他會受冷落受委屈,現在卻是再不用擔心。他將他帶到了合豐院,有時候甚至還會帶到知非堂,而不管在哪裡,他都給他備好了所需要的一切。

    只是,她還是盼著迎春姐姐能帶著主子回來啊,她也相信,王爺也是一直在等著著。

    可是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前朝餘孽,迎春姐姐離開時,已經讓奶娘轉告了她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今事情被壓下,永和苑被封住,只對外宣稱李側妃身體抱恙需要靜養,可是又能瞞多久?

    迎春姐姐說她一定會找到主子的,可是主子現在已經被帶去了西梁,她真的能找到嗎?

    迎夏想著,心情又有些沉重起來。

    小莊已經被放在了矮榻上,卻不老實,褲子一被扒下,一用力就翻過身去。趴在矮榻上,昂著頭,眼睛烏溜溜的,渾然不管屁股還光著。

    迎夏看著他失笑,看著是個穩重的孩子,卻總能出其不意的做些「壞」事。

    將他重新抱好,葉平已經給她遞過了小褲子——王爺不許人靠近,平常就只她留在跟前與他一起照看著,奶娘都只是在側屋候著,有時候她忙不過來,葉平就會上前幫忙。卻從來只是簡單的幫忙,不會有什麼交流。

    迎夏餘光瞥見,垂眸半晌,伸手接過,手指卻又狀似無意的擦過了他的指尖。

    然後像是突然覺察了一般,神容變得拘謹,瞥了一眼後,又很快低頭,然後快速的給小莊穿起褲子來——一副又不小心碰到心慌意亂的樣子。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葉平縮回手,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依然沒表情,可耳朵卻紅了,蜷在掌心的手指也顫了顫,彷彿上面依然有熱流流過。

    這是第二次了……

    站了好半晌,恍然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忙醒轉過來,又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後退到一邊,繼續當個影子人,只時時注意著周圍的動向。

    然後,無意識的,又向她瞥了一眼。

    迎夏又將小莊抱了起來,他餓了,開始啃起了手,她得抱著他去找奶娘。只是走到葉平身邊時,她的腳步又微一遲疑。臉紅著,有些難為情。

    走到外邊,她的神色卻又恢復了平常。

    主子不在,迎春姐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她一個人就要扛起一切,可是現在還好說,萬一時間久了呢?她得讓自己變得強大一點啊。

    這個葉侍衛,是王爺身邊一等一的心腹之人,如果她能和他親近,一切都會變好吧。

    以後有什麼事了,有這麼一個人在王爺身邊,也總能為她們說上話,就算說不上話,也總不會有人敢為難她們。

    她得好好的護住小主子啊。

    一個人不能,就再拉一個人。

    總得把根基紮得牢牢的。

    小莊伏在她的肩上餓得淚汪汪,她緊緊抱著他,心志卻更加堅定。

    ……

    千萬裡外的西梁,一輛馬車卻駛入了皇城錦州。錦州城,雖不及燕國繁華,卻也熱鬧非凡。

    寶盈早已在驛館換了衣裳,錦衫羅裙,儘是她沒見過的式樣。燕國著裝繁複艷麗,西梁的卻要簡單古樸的多。此時坐在馬車裡,看著四周的景色,卻更是訝然。

    「我們要到哪裡?」她問著與她同車的楚昭。母親在驛館時就已不見了。

    楚昭也換了衣裳,錦袍,玉冠,一身貴氣。原先在燕國時他身上帶著拘謹,可是一踏上西梁的境地,就放鬆下來。

    他依然沒有回答,只是輕聲說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寶盈便不再多問,只掀著簾幔看向窗外,仔細記下沿途的所有的標記。這一路上他從不會回答她這些問題。

    當她得知馬上就要被帶離燕國時,她又試著逃過一次,可是依然沒能逃掉,要不是阿昭攔著,她還能挨母親一記耳光。之後他們看的嚴,她就再沒了機會,然後一下被帶到了這裡。

    所有熟悉的環境都已遠去,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陌生,她好像真的變得孤立無援。

    再回去,變得好難好難。

    可是她還是要走的,現在已經走不掉了,她就沉住氣,靜觀其變。時間久了,他們放鬆了警惕,她總能再找到機會的。

    楚昭看著她的樣子,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替她擦乾淨手中的蜜瓜又遞了過去。

    很快,馬車便停了下來。寶盈掀開簾幔一看,卻愣住了。

    森嚴的守衛,高聳的宮門,看著倒像是皇宮的樣子。

    楚昭伸手放下她手中的簾幔,再不隱瞞,「我是西梁的皇子,娘是父皇的妃子。」

    寶盈目瞪口呆。

    楚昭目光又有些殷切,「所以你大可以留下來,你留在這裡,會過得很好的。」

    寶盈心卻只是沉下,怪不得這一路上不管她怎麼問他都不會回答,其他人對於行程也始終很隱秘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

    如果說了,一旦她跑掉,洩露出去,那該掀起多大的風浪。

    她原本也猜出了母親和阿昭在西梁的身份應該不簡單,可從來不敢想他們會這麼厲害——竟然直接與西梁王有牽連。

    可是他現在說了,是再不用擔心她跑掉了嗎?是啊,關在這深宮中,每天有那麼多人,她怎麼可能跑掉。

    「阿昭,你放我走吧。」寶盈越想越驚恐,拉著他的手就道,「我知道你對我很好的,可是我真的不想留在這裡!」

    「……」楚昭目光顫動起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半晌後,他才又開口道:「可是你還能去哪裡?你回不去了……」

    「就算回不去,我也不能和你們待在一起啊。我已經背叛了一次雍王爺了,如果我還和你們一直待下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了。阿昭,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跟母親不一樣,所以你答應我,就放我走吧!我當初只是不想看著你們被殺,我沒想著和你們在一起的!」

    「……」楚昭看著她,眼神很受傷。可是片刻後,他只是回道,「娘不會同意的。」

    說著站起身,「到了,先下車吧。」

    馬車已經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寶盈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湧出了濃濃的失望。

    ……

    坐在跨院裡,四周富麗堂皇,寶盈卻沒半點欣賞的興致。

    想著剛才拒絕的樣子,楚昭有點內疚,但還是說道:「以後你就住這裡吧。娘在前面的院子,我的在你對面,你有什麼事可以儘管來找我。」

    寶盈悶悶不樂,只是不應。

    楚昭便只好又道:「你先休息一下吧,一路上也累了。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問人要就好。」

    寶盈還是沒理他,他看了一眼便又退了下去。

    走出門外,有些失神。原來以為過來了就是一家團聚,結果卻像是他一廂情願。

    可是他真的是為她好啊,她又能去哪呢?

    燕國的還能容得下她嗎?那位雍王爺還能要她嗎?

    留下來有什麼不好呢?

    ……

    很快,整個西梁王宮都知道了寶盈的存在,聽說她是一個燕人,又是華妃的女兒,所有人都充滿了好奇。當然,也免不了有些敵意。

    每次她出門,前後左右都圍著不少人,她覺得自己都快成了籠子裡的猴。不過她們誰都不敢靠近,楚昭可是一直在身邊護著她。

    上次有位公主對她冷嘲熱諷,結果他一言不發就拔出了劍,嚇得那位公主直接摔倒在地。

    寶盈已經不記得這是幾公主了,西梁王的孩子太多,大的孩子都能走了,小的還抱在手裡。公主多,皇子也多,阿昭都只是排在十一位。

    人多規矩卻少,根本不似燕國的井然有序涇渭分明。就是衣食住行也很粗糙,根本沒有燕國的精細。

    不過寶盈也看出來了,阿昭和這裡的公主皇子不合群,他們都討厭他,好像也是為了他身上另一半血液的問題。

    他的母親是異族人,所以他們排斥著他。

    所以寶盈有些明白他為什麼會莫名的這麼親近她了,或許在他眼裡,她才跟他有著相同的血緣。

    他如今也一直對她很好,總是想法設法給她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就好像怕她比不過在燕國,會受了委屈一樣。

    他也像是心存內疚,見著她的時候總是抬不起頭,總是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觸碰到她的目光。

    寶盈有些不忍,她想跟他親近,又不敢跟他親近。她怕親近之後感情深了,她就不願離開了。

    在西梁的王宮裡住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她始終不忘初衷。

    ……

    又過了一個月,寶盈不但在皇宮內人盡皆知,就是宮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她的存在。

    華妃的女兒,燕國人,音如鸝,步如蓮,膚如凝脂,嬌嫩可人,當真是世間尤物。

    寶盈言行舉止不比西梁人,從來優雅得體,賞心悅目,又已年過十七,育有一兒,人漸長成,便最是含苞已放,嬌艷欲滴的時候。

    她自不察,可她只那麼一坐,在別人的眼裡都美成了一幅畫。

    很快,有人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

    這一天,西梁王壽辰,宴請賓客,寶盈也被應邀出席。

    歌舞昇平,觥籌交錯,人群中,她漫不經心的坐在六公主邊上,自顧自的喝著茶。

    已快到六月,天氣漸熱,她穿著綰色紗裙,不施粉黛,不著珠釵,卻依然難掩光芒。僅僅是身後朦朧的燭光照在她的身上,就已讓她憑添一份瑩潤光澤。

    不少人已經向她看來,寶盈察覺到了,很是不適。而在所有的目光裡,有一道最是讓她難耐。

    她幾度忍不住,便抬頭向它看去。卻見對面遠遠的坐著一個男人,三十來歲,絡腮鬍紮成小辮,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見到她看向他時,還端起手中的杯盞朝她點了點。

    他的眼神像是狼,帶著侵略,帶著佔有,帶著赤裸裸的慾望,讓人毛骨悚然。

    寶盈很是厭惡,避開了視線。

    ……

    宴會結束,那人卻與六公主走到了一起。

    六公主說道:「金川王,我的女兒怎麼樣?」

    金川王嘴一抿,邪笑道:「令愛果然名不虛傳,本王很喜歡。本王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喜歡的女人了,很好,真的很好。」

    「那麼,我們的契約怎麼樣?」

    「如你所願。你把令愛嫁給我,本王就助十一殿下登上帝位,一旦事成,西京與喀雅兒兩地再歸我所有!」

    「一言為定!」

    ……

    很快,金川王將要迎娶明珠郡主的消息便在皇城中傳開了。

    茶樓裡,一男一女兩個人坐在角落裡,風塵僕僕。

    鄰桌正在討論金川王又將娶妻的事。金川王喜愛美女,收羅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可是這一個不比其他,卻是宮裡華妃娘娘的女兒,還是燕國人,於是談資自然比以往豐富的多。

    有說金川王以前的風流事跡,有說明珠郡主到底有多美,有板有眼,口沫橫飛,好像真的親眼見過一樣。於是不時的,便引起滿堂大笑。

    然後在這嬉笑歡騰聲中,角落裡的那個女人卻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握著邊上男人的手,激動不已,「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快三個月了,她終於又得到主子的消息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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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0:04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寶盈跑掉了
   
    寶盈聽到自己將被嫁給金川王的消息,整個人懵住了。

    住在西梁皇宮已經兩個月,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就像認了命一樣,西梁王封她為明珠郡主她坦然接受,所有的宴會邀她出席她也一併答應,她甚至都開始主動融進公主們的圈子。這段時間裡她認識了不少人,學會了不少西梁話,甚至還暗中收集了不少對逃跑有利的東西,她讓別人放鬆警惕,又尋找著機會,是依然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走。

    而現在,母親竟然想要把她嫁人!

    她已然知道她要嫁的那個金川王到底是誰,就是那天西梁王壽宴上的那個男人。她當時就已經足夠討厭他,現在就更是厭惡!

    更可恨的事,母親想要把她嫁人,問都沒問過她一聲,若不是她從其他兩位公主那聽說,她到現在都不知情!

    她顧不得再與那兩位公主閒聊,道了聲別就氣沖沖的跑到了六公主那。

    六公主正在查看著賬冊,楚昭也在,正站在她跟前說著什麼,眉頭皺著,神色不大好看。

    寶盈闖進來,也顧不得與他招呼,只對著六公主就道:「我不要嫁人!」

    六公主看了一眼兒子,又看了一眼女兒,看著兒子的眼神祇是冷淡,看著女兒眼神卻儘是不屑,「你憑什麼不嫁?」

    「我是燕國王爺的側妃,你怎麼可以再把我嫁給別人!」寶盈回道。

    六公主冷笑,「燕國王爺的側妃?你以為你還是祈明秀的側妃?他只怕早就已經把你給廢了!」

    寶盈的臉色一白,很快卻又道:「就算是被廢了又怎樣,你憑什麼擅作主張把我嫁人!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嫁給什麼金川王的!」

    「憑我是你的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沒聽過嗎?你有什麼資格反對?!」六公主說道。

    寶盈怒道:「你又有什麼資格做我母親!僅憑你生下我嗎?在我眼裡,你早就已經不是我的母親了!從沒有一個母親能夠不管女兒和外孫的生死安危的!銀錢巷裡救你們出去,我更是已經把欠你的那點生恩還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想救你,要不是看在阿昭的份上,你以為我會攔在你們面前然後反過來還受你挾持嗎?!我從沒看到過像你這麼狠心的母親,把自己的兒女一個個往火坑上推,你根本不配為人母!」

    積在心裡的話一併迸發,寶盈怒視著她,卻只嫌自己說得不夠,她真是快要恨死這個人了。

    「你懂什麼!」六公主也被激怒,「我生你下來就是為了復仇的!你以為你活著是要幹什麼?可是你竟然拋下國仇家恨反而處處袒護著我們的仇人,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你還自甘下賤還想和我們的仇人在一起為他生兒育女,我們朱氏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我看你可憐,無處可去才想著一直帶著你,可你竟然一路都想要逃走!想要回燕國,想要再回去做你的雍王側妃?你醒醒吧!我告訴你,當年祈氏可是把我們朱氏滿門斬盡殺絕的,只要姓朱,一個活口都不留!他們這般殘忍暴虐,如今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現在我把你嫁給金川王又有什麼不好,他年輕有為坐鎮一方,難道還配不上你嗎?你根本已經無法再回燕國再做你的王妃了,除了嫁給金川王,你還有其他更好的歸宿嗎?」

    「我不需要什麼好的歸宿!就算我這輩子再也回不去燕國再也做不了王妃,我也不會再嫁人!」寶盈一點都聽不下去了,她怒喝道,「更何況我也根本不相信你是為我好!你但凡對我還有一分善心,我今天也不會變成這樣!你讓我嫁給什麼金川王,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告訴你,我們是人,不是為了達到你一己之欲的工具!金川王我是一定不會嫁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會嫁!」

    「嫁不嫁輪不到你來做主!來人啊!把她給我帶下去!」六公主說著,又朝邊上的宮女喊道。

    很快,兩名老宮女走了過來一人一個胳膊將寶盈架住。

    寶盈掙脫不得,怒不可遏。

    「娘!」楚昭也是著急。

    六公主卻依然冷笑道:「你要死,嫁給金川王后隨便你怎麼死,可是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活著!」

    說著又道,「把她給我好好看住!」

    寶盈很快被帶了下去,陽光熱烈,可是她的心一片冰寒。

    「娘!」屋內,楚昭更加急切。

    六公主轉過頭,制止了他的話,「你不用再說了,讓我不要把她嫁給金川王,想都不用想!」她的神情嚴厲,根本不容人違背的樣子。

    楚昭被喝住,就像從前一樣。他也是剛剛聽到姐姐要被嫁給金川王的事情,然後就立即趕過來想要勸說,誰知道還沒說幾句姐姐就闖了進來。

    十三歲的少年,低著頭,沉默而悲傷。他長這麼大,一直對母親言聽計從,哪怕很多事他自己覺得並不對,可那是他的母親,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他只能聽從她的一切安排。

    可是現在……

    「你還站著做什麼?」六公主轉身看到他,又厲聲問道。

    楚昭心一窒,很快卻又鼓足勇氣開口道:「娘,求您別把姐姐嫁給金川王!金川王嗜殺成性,暴虐無道,他前面的兩任妻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他的妾室更是不知道在他手下死了多少……姐姐嫁過去會死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姐姐,他不能眼看著她去送死。

    「你胡說什麼!那些女人死只是意外!金川王素來喜好美色,你姐姐長這麼美,他定然會好好憐惜的!」六公主卻反駁道。

    「可是姐姐她不想嫁!」楚昭握住拳頭說道。

    六公主眼神銳利,「娘這是為她好!她不嫁給金川王,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楚昭看著她,不說話。

    六公主頓時就怒道:「你現在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你見到她才多久,你就這麼聽她的話了?」

    「不是……」楚昭想要否認。

    六公主卻又道:「娘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金川王的勢力太大,一旦拉攏了他,你奪得王位就易如反掌了!」

    「奪得王位?」楚昭睜大眼睛。

    六公主目光灼灼,「對!王位!娘要把你推到王位!讓你成為下一任西梁的王!」

    「您從來都沒有說過?父王現在也正春秋鼎盛。」楚昭不敢相信。

    六公主嘴裡浮過一絲厭惡,「你父王根本靠不住!權利只有抓在自己手心才叫權利!等你成了西梁王,娘以後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了!」

    「……」楚昭聽著她的話,後背生出了一絲寒意。

    她想做什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驀的,姐姐的一句話又浮響在耳邊,我們是人,不是為了達到你一己私慾的工具。她把姐姐嫁給金川王,是為了一己私慾,想要通過金川王把他扶上王位,也是為了一己私慾。甚至,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她把他們生出來,不過也就是為了她自己的目的。

    不管她怎麼說,卻始終掩飾不了她的內心。

    楚昭突然覺得好悲涼,他曾經意識到過,卻遠遠沒有現在意識到的這麼深刻。

    而姐姐呢,其實也是為自己所累吧?

    她剛才已經說了,那天她只是想救他。

    如果不是要救他,她現在也不會陷入這個境地了……

    「娘,我不想當王。」想著,他又道。

    六公主卻已經根本聽不進,「娘做的決定,誰也更改不了,她是一定要嫁給金川王的,你也是一定要當西梁王的!」

    說完又道,「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多說,好好看著你姐姐就是!婚期就在下個月,我不允許出任何亂子!楚昭,你跟她不一樣,你是娘從小帶著長大的!你的身上寄予了娘所有的期望,你不能讓我失望!」

    「……」她的目光殷切而鄭重,楚昭迎著,便再說不出話來。

    走出門,卻掩不住的失魂落魄。

    不知不覺間,卻又走到了寶盈的跨院。

    「姐姐。」寶盈正坐在窗口,他看著她的背影,艱難的喊道。

    寶盈轉過身,就見少年站在門口,俊秀的臉上滿是黯然。可是她看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視線。

    她對這個弟弟感情很複雜,他對她很好,憑他最大的努力給她關懷和照顧,她也很喜歡他,如果有可能,她也願意跟他相親相愛真正像個一家人一樣。可是他卻偏偏對母親的命令言聽計從毫不違逆,所以她有時候再想跟他親近,也總是忍住,她怕自己會失望。

    而求他讓他放她走這事,她後來又提了一次就再沒提過,因為她知道,他根本不會答應。

    現在,她正滿心想著擺脫眼前的一切,又哪裡會有心思搭理他。

    楚昭卻走了進來,又在她跟前站住。他望著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寶盈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拉出椅子示意他坐下。

    楚昭沒有坐,只是終於開口道:「姐姐,你是真的不想嫁給金川王嗎?」

    寶盈垂下雙眸,「這輩子我誰都不會再嫁了。」

    「可是燕國的雍王已經不會要你了。」楚昭低聲說道。

    「他不要是他的事,我不嫁是我的事,這跟他沒有關係。」寶盈回道。

    楚昭目光動了動,「姐姐,你很喜歡那個雍王嗎?」

    寶盈沒有立即回答,過了好半天才開口應了聲,「嗯。」

    雖是簡短,卻再堅定不過。

    「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已經辜負了他一次,不能再辜負第二次。哪怕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乎了。」寶盈說著,又有些心酸。

    楚昭目光哀傷起來,「那你後悔救了我們嗎?」

    寶盈抬起頭,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隔了半晌才有低頭回道:「後悔啊,怎麼不後悔,救了你們,雍王爺恨死我了,小莊也看不到了,他們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可是再後悔又怎麼樣,如果能夠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看著你們死在我面前的,你救過我,救過小莊,這份情我記著的。」

    她說的很平靜,楚昭卻悲涼一片。她對他所有的感情,僅僅來自於他當初救了她。

    心像是被針刺了一樣,可半晌後又悶悶問道:「那你之前要走,要去哪裡呢?雍王府已經容不下你了。」

    「哪怕他容不下我了,我也依然要走。不管去哪裡,只要不和你們在一起我就能心安。」事已至此,寶盈也不在乎跟他挑明心事。

    楚昭聽著,眸光徹底黯下。

    ……

    婚期定在下月十二,六公主下了令,於是果然每天都有人緊緊跟著她。

    寶盈不動聲色,心裡卻更加迫切。

    她想了一百種逃跑的方案,可每一種到最後又都被推翻。

    想到心灰意冷,想到夜不能寐,想到最後,不得不下了狠心,如果到時候真的逃不掉,她就一死了之。

    她是萬萬不想死的,死了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可是與被嫁給別的男人相比,她寧願自己是死了。

    而隨著一天一天過去,時間更加臨近,寶盈已經快要絕望。

    她不停的再找機會,可是所有的機會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而這一天,楚昭卻又到來。他說:「姐姐,你要出去逛逛嗎?你快要成親了,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你要是想出去,我可以陪你。」

    寶盈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瞬間就回道:「好!我要出去的!我正好還買些東西!」

    自從進入這皇宮後,她就一直沒有機會出去,現在他要帶自己出去,說不定就是一個逃跑的機會。

    她說著,已經進屋去收拾東西。

    楚昭看著她的背影,臉上卻閃過一絲悲傷。

    寶盈很快就收拾妥當,一小包的金銀首飾,腰間還藏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這可是她偷偷從一個公主手裡換來的。

    門口的宮女聽說她要出去,有些遲疑,可一聽楚昭也跟去,並且是在華妃娘娘應允的情況下時,便都又退了一步。然後一人又偷偷的跑到正院去詢問,可是娘娘並不在,她們只能先行返回。

    馬車已經在門外等著了,寶盈爬了上去,楚昭很快也跟上。

    馬車開始啟動,寶盈一陣欣喜。

    等出了宮門,她的心情更是雀躍起來。

    可是為了掩飾自己,她始終保持著表面的鎮定,只在心裡暗想著,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擺脫阿昭和身邊的宮人。

    離成親只有幾天了,她一定要抓住了這個機會!

    她開始買東西,左逛逛,西逛逛,不停指使著人。

    然而跟隨的四個人被安排去做了各種各樣的事情,阿昭卻始終跟在身邊。

    寶盈有些為難。

    這時,楚昭卻又看向一間成衣鋪,「姐姐,你要買衣服嗎?這裡的衣服都很好看的。」

    寶盈抬頭一看,果然,面前是一家裝飾別具一格的衣坊。

    她暫無打算便只應下他的提議,走進店內,然後當真開始挑起衣服來。

    心裡盤算著,如果她現在開始跑,能跑多遠。

    根本跑不遠。

    如果把阿昭傷了呢?

    也跑不遠。

    寶盈有些著急。

    楚昭卻又拿起幾件衣服,「姐姐,你要試試這兩身嗎?我覺得很好看。」

    寶盈哪有什麼心思試衣服,可是怕被懷疑,還是應下。

    楚昭將她帶到裡面的一個屋子,「姐姐你進去試吧,我在外面等你。」

    寶盈應了聲走進,店裡的女夥計也跟進,「夫人,我來幫您。」

    寶盈走到裡面一看,眼皮卻一跳。這是一間不太寬敞的屋子,放著一張矮榻,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張架子。牆角還有幾個箱子,箱子上方卻是一扇窗戶。

    寶盈的心跳了起來,然後不待女夥計想要把她脫下衣服就開口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女夥計想要說什麼,可寶盈只是堅持,於是她就只好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寶盈立馬爬上箱子往窗外看去。只見窗外是一條僻靜的小道,沿著河,繞過河就是一條巷子,直通剛才過來時經過的街。

    寶盈心驚肉跳,這個機會她不抓住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回過頭,衝門口喊道:「阿昭,我可以要慢一點才試好,你別催啊!」

    門外傳來楚昭的應聲。

    幾身衣服,夠她試很久,寶盈得到應聲,再不敢耽誤功夫,只用力一撐,就翻了上去。

    本來還怕太高夠不著地,一看下麵竟然圍了兩塊大石頭。她一陣竊喜,輕輕往下一跳,就落在了石頭上。然後順著石頭跳下,就又落在了地面。

    不敢久留,寶盈只回了一下頭,就又朝河沿跑去。可是沒走幾步卻又停下。

    那是……馬車?

    前方柳樹下,赫然停著一輛馬車。

    沒有人,繩子繫在樹上。寶盈的心裡動了念頭,她光跑根本跑不了多久,可是有個馬車就不一樣了。

    她走過去,四處看了看,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副金耳環就放在樹下,接著又解開繩子就坐上了馬車。

    她不是沒趕過馬車的,在莊子上的時候,她還跟著學過不少。

    一揚韁繩,喊了聲駕,馬車就跑了起來。起初她還有些緊張,可是繞過了河沿,她就徹底膽大起來。如今時間緊迫,她也根本沒功夫去想那些沒用的了!

    趕緊逃離這裡才是正經!

    方向也明確!先朝南,後朝東!西梁皇城的街道沒有那麼複雜,來時她記下了,剛才走的什麼路她也記下了!

    一路駛過繁華的街道,就奔向城門的方向。

    可是城門進出是要路引的啊!

    快馬加鞭裡,寶盈突然想到什麼,猛的一個驚醒。

    可是這時,她突然看到了一樣東西。

    她坐著的位置旁,有一個包裹,而包裹上,就繫著一個路引?

    寶盈連忙將馬車靠邊喊停,然後立馬就解開那個包裹。放在外面的果然是個路引,而裡面,除了兩身換洗的衣物外,竟然還有一包乾糧一包銀子,甚至還有一張手繪的地圖。

    地圖寫著地名,列著方向,標著箭頭。一路向東,直抵燕國京城。

    寶盈的心突然被擊中,她猛地回頭,一眼看到遙遠處的橋上,一個少年坐在馬上,正向她望著。

    她看不見他的樣子,可是她感覺得到,他單薄的身子挺得格外的直。

    淚水一下模糊視線,可是很快,寶盈卻又只是拉住韁繩,然後大喝一聲,「駕!」

    馬車很快又消失在了視線了,楚昭沒有追上,只是調轉馬頭去了相反的方向。

    母親很快會知道,金川王也很快會知道,到時候她面臨的就是一大波人的搜尋。

    他能做的,只是拖住他們。

    姐姐,希望你能順利到達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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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16-10-24 17:00:18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寶盈遇貴人
   
    寶盈出了錦州城,便一路往東跑著。揚鞭駕馬,絲毫沒有停下。

    阿昭是偷偷放她走的,她得抓緊時間,要是被母親發現了追來就不好了。

    她不知道母親知道後會怎麼對阿昭,可是她相信阿昭能夠沒事的——他畢竟是西梁王的兒子,也是母親現在唯一的希望。

    而她現在要做的,是趕緊離開,跑得越遠越好。

    ……

    三個時辰後,西梁皇宮內,六公主終於知道寶盈逃走的消息,雷霆大怒。

    她一巴掌打在楚昭臉上,喝道:「你知道你都做了什麼!」

    趁她不在假傳旨意將人放走,簡直是膽大包天!

    楚昭低下頭,卻是默默的承受住了一切。

    六公主怒極,卻無暇多說,只轉身對著自己的手下又道:「趕緊出城去找!她定是要去燕國,趕緊給我往東找!才走了三個時辰,她一定跑不遠的!再派人通知金川王,讓他一併尋找,我就不信她能逃出西梁!」

    她無論如何要把她捉回來,這事關她的復仇大計!

    想著自己的計劃被破壞,她的臉上滿是憤恨。

    「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她恨恨的朝楚昭丟下一句後,就又轉身走了出去。

    楚昭定定的站在原地,臉上掌印清晰可見,卻絲毫不曾後悔。

    他只是想著,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三個時辰,姐姐能跑得足夠遠。

    不被找到,不被發現。

    ……

    天漸漸黑了,寶盈依然趕著馬車前行。可是她再不想停下也不得不停下,前面的馬實在跑不動了。

    已經到了野外,四周空曠,唯有野草茂密,群山環繞。

    寶盈從沒有一個人待在這樣的環境過,忍不住害怕起來。可是很快她又將心中的恐懼揮散,只駕著馬車再讓它往邊上跑去。

    她不能就停在路邊,萬一有人追來就太容易被發現了。她得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讓馬休息一晚上,也讓自己休息一晚上。

    她最終將馬車停在一個山腳邊,背著路,不易被人發現,拐過去不遠就是小溪,取水也方便。

    她將馬拴在旁邊的一棵樹下,然後又生了堆火——之前雍王爺告訴過她,到了野外就得生火,不為取暖,只為防野獸。所以她準備的第一樣出逃工具就是火石。

    看著火苗漸漸燃起,她的臉上浮現了絲悵然。那時候雍王爺跟她說了不少他的事,當時她只聽著有趣,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運用上。

    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小莊又好不好。

    抬起頭,天上星光璀璨,美麗無比,她見著,卻只覺天大地大,只剩下她一個,如此渺小,如此孤單。

    不敢再想,搖了搖腦袋又拿起乾糧吃了起來。

    乾糧並不多,因為這是夏天,根本存不住,寶盈想著明天經過哪裡時一定得再置辦一些。

    吃完了一塊餅,又覺得有些噎,拿起阿昭為她準備的水壺,卻發現裡面的水早就喝光了。

    寶盈站起身,便往小溪邊走去。不敢太顯眼,只敢躲在樹後。

    可是她正喝完水又準備往水壺裡灌時,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動靜。

    探出頭一看,只見十丈遠的地方,有兩個人正牽著馬走過來。他們的身上穿著西梁侍衛的衣裳。

    寶盈一驚,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就是來找她的,下意識的想跑,可是現在他們還沒看到他,萬一她一動就被發現了呢。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卻終究不敢再動,只死死的貼著樹幹。

    樹也就一人粗,勉強擋著她的身影,可如果有近,還是會被發現的。寶盈緊張的手心裡都冒汗,再往後方一看,更是驚惶。

    從她的視線看去,她正好能看到剛才她生的那堆火的火苗。雖是只是一小片,卻也足夠引人注目。

    而如果這兩人走過來,就算沒看到她,可一回頭,也能看到那堆篝火的!

    寶盈心正撲通撲通直跳,那兩個人走到六七丈遠的地方卻停了下來。然後讓馬在下游喝水,自己在上游灌水擦洗起來。

    寶盈一顆心終於放下,氣卻依然不敢大喘一個。

    她心裡想著,如果他們只是中途休息,應該很快就會離開的吧。

    這時,那兩人卻又說起話來。

    「我們一路找過來,根本沒見到明珠郡主,別不是已經超過她了吧。」一人道。

    「難說,我們一刻不停的再追,她又駕著馬車,說不準還真被我們甩在了後面。不過不管她在前還是在後,肯定是會被找到的。金川王可是派出了大隊人馬出來尋找,後面不停搜查著,前面據說更是調了人過去封住了主要的出口,明珠郡主只要往東邊跑,一準能落到他的手裡。」

    「金川王對明珠郡主還真是捨得下本,據說這次還發了五十兩黃金作為賞金,誰要能找到明珠郡主這五十兩黃金就歸誰。我就是想著要是我們趕前了,可就拿不到這筆賞金了。」

    「嘿,明珠郡主這次逃婚可是太對金川王的胃口了,女人嘛,輕易得到手還有什麼滋味,金川王就是匹惡狼,就喜歡圍追獵物,將它玩弄一番後再生吞活剝了。我敢打賭,明珠郡主一旦被金川王找到,只怕能被折騰死。你都不知道金川王得知明珠郡主跑了時是什麼樣子,他當時正在切肉吃,刀刃上血淋淋的,他聽到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竟然笑了,我當時就在邊上,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嘖嘖,聽說明珠郡主來自燕國,長得再嬌嫩不過,真不敢想像她怎麼能經受得住金川王的蹂躪。」

    「誰知道呢……好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再趕路吧,要是確認了明珠郡主不在前面,咱們也好回頭再找。五十兩金子啊,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就是就是!快走!」

    「……」

    兩人翻身上馬,很快又消失了蹤跡。寶盈從樹後走出,卻是後背濕透。

    金川王竟然派了那麼多人出來找,而且還封住了出口,那她還能怎麼逃!

    可是她不能被找到啊!那樣一個可怕的人,被他找到還能有什麼活路!

    寶盈打了個冷戰,隨後又顫抖著手翻出隨身放著的那張地圖,月光下,箭頭標指著東方,可是那個方向她再不能去!

    不能往前,不能後退,不能停留,路途彷彿都被阻絕,寶盈滿心悲涼。

    可是很快,她卻又抬起頭,也許她已不能回到燕國,可是她也不能被他們找到!

    西邊不能回,東邊不能去,那麼她就往南邊,往北邊,只要掙脫出他們的包圍圈,她隨便去哪裡都可以!

    她現在不能回燕國,以後總會有機會!

    寶盈將地圖捏緊,然後轉身就往馬車處跑去。

    事不宜遲,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將火堆熄滅又撥散,收拾好東西,她就又坐上了馬車。

    天上月如鉤,山影層疊,惟她一人一馬,可她再不怕。

    南邊離燕國的京城太遠,那她就去北方吧!

    ……

    而她這一轉頭,就註定與追來尋找的迎春和莫青擦肩而過。

    ……

    趕了整整一夜,寶盈最終又在一個小鎮上停下。天濛濛亮,很多人都沒醒來,賣早點的鋪子卻已經開了。

    寶盈要了幾個肉包,又要了一碗豆漿,就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吃完,又要了十幾個打包帶走。

    她的頭髮綰成了一個簡單的髻,用頭巾抱著,稍顯淩亂。身上也換上了楚昭給她準備的衣裳,是一身簡單的素色布衣,寬寬大大,將身形全部遮掩。如今她臉上沾灰,眼睛通紅,神容憔悴,一身質樸,就只像個奔波辛苦的婦人,再沒了原先雍王妃甚至明珠郡主明艷華貴的樣子。

    她變得再不起眼,擦肩而過,沒有人再會多注意她一下。

    可是寶盈依然渾身繃緊,她逃了還沒一天,走得根本就不夠遠。

    她將馬車趕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鑽進馬車闔了半個時辰的眼,便又坐起拉起了韁繩。

    ……

    一過七日,她不停的在趕路,越走越北,越走越偏。楚昭給她的地圖上再沒了標示,所經之處,只是陌生。

    寶盈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將要去何處,她只知道必須要走,不能停下。

    可是不管她走了多久,始終都是在西梁的地界。

    她很想回到燕國,可是再沒了方向。

    不過幸好,這段時間再沒有人跟來。

    寶盈心想,他們應該是找不到自己了。

    她想著或許應該找個地方暫時停留一下,於是到了一個叫望州的地方後,她又走進了一家客棧。

    阿昭給了她路引,也給了她一個身份證明,她走到哪都是暢行無阻。

    要了一間房,她進去就關上門,然後倒在床上睡了起來。這幾天她一直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可是當她一覺醒來,想要下去要點東西吃的時候,卻看到門口走進來了兩個侍衛打扮的人。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他們打開手中畫像,問著櫃檯上的掌櫃。

    她正站在樓梯口,於是將畫上的東西看了一清二楚——這不就是她的樣子麼!

    寶盈嚇得魂飛魄散,她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又找到了這裡。也顧不得再去拿行李,只低下頭就匆匆往下走然後往後門走去。

    到了後院,找到自己的馬車,不等小二詢問,扔了幾個銅板給他就坐了上去又駕起走開。

    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啊,萬一這裡的人認出了畫像上的人是她,她再跑可就來不及了!

    一路風馳電掣,都不敢回頭,生怕一轉身,就看到有人跟了上來。寶盈也不敢再一直往一個方向走,把韁繩一拉,就又趕著馬車往東邊跑去。

    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漸少,她跑出城,只又往野外跑去。

    這一跑,就是兩天沒合眼,始終覺得身後有人跟來,草木皆兵。

    可是當她又跑了兩天以後,她實在不能再跑了。

    驚慌失措之下幾度慌不擇路,到現在,她徹底迷路了。

    四周都是山,從早走到晚都沒再看見人家。她想繞出去,可是找不到出路,想要往回走,可也根本辨不清來的方向。

    寶盈開始恐慌起來,這一次,她真的感覺到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可是她現在該怎麼辦呢?還是得找到路出去啊!

    沿著水流繼續前行,一路坐著標記。她想只要沉住氣,她總是能走出去的。

    暫時倒也不愁吃的,山裡都是野果,要是願意,也可以捉點魚和逮些山畜。寶盈為自己盤算著,心裡卻又止不住的淒涼起來。

    當初她去莊子上,只怕就是老天爺一早就註定好的。它知道她會有今天,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讓她把該學的都學會了。

    不過這樣看來,也是有天無絕人之路的意思吧。

    寶盈又走了半天,已經快要氣餒了,這麼一想,卻又打起了精神。

    而在又繼續往前走了半天後,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前面是條河流,而河流對面蹲著的……是一個人?

    寶盈有好幾天沒看到人了,乍一眼看到不遠處蹲著的那一團,都沒敢認。連忙走近一見,才發現根本沒看錯,布衣布褲,盤著辮子,背著背簍,不是人又是什麼。

    而且,這還是一個姑娘!

    「哎!」寶盈差點要喜極而泣,顧不上拉馬車就跑了過去大喊起來——有個車軲轆壞了,她都已經用腳走了很久了。

    她走到河邊,用力揮著手,又大聲喊著。

    河水有兩三丈寬,她的聲音很清晰的傳了過去。對面那姑娘抬起了頭又站了起來,只是等到看清她時,卻是怔住了。

    寶盈沒有覺察,只是又喊道:「你好,我在這裡迷路了,請問你能告訴我怎麼走出去嗎?」

    對面那姑娘沒說話。

    寶盈突然想起她剛才說的是燕語,便忙又用西梁語問了一遍。

    那位姑娘終於有了反應,卻不是應話,只是彎腰捲起褲筒,然後就走進河中又淌了過來。

    寶盈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心中一驚,不由後退了半步。可是一想,她又有什麼好怕的,便又停住。

    水不深,只到大腿,那姑娘很快就走了過來。她的褲子濕了,卻絲毫不在意,只一上岸便跑了過來。

    走到寶盈四五步遠時又停住,質樸的臉上滿是忐忑與驚疑。她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您是李主子嗎?」

    寶盈愣住了。李主子?那是多麼久遠的稱呼啊。怎麼會有人在這這麼稱呼她呢?

    那姑娘見到她這個反應,卻是開心的笑了起來,「李主子,我是阿彩啊!」

    阿彩?寶盈更是疑惑。

    不過很快她卻反應過來,臉上頓時欣喜起來,「你是阿彩,那個幫我養虎崽的那個阿彩?」

    仔細打量著眼前人,可不是,身形高大又壯實,長得很憨厚,眼睛卻明亮,這不是當初那個阿彩又是何人。

    阿彩連連點頭,眼睛裡浮出了淚花,她沒想到李主子到現在還能記得她。

    寶盈又已經拉過了她的手,激動的問道:「那你怎麼會在這?這裡不是西梁嗎?」她記得阿彩是燕國人啊。

    阿彩有些害羞,可還是回道:「這裡的確是西梁,可是翻過這座山就是燕國了,這裡有條通道的。我家就住在山那邊,我過來是採藥的。」

    寶盈看著面前的那座山,恍惚了。她心心唸唸一直想要回到燕國,卻沒想到她早已離它那麼近了。

    阿彩回答完卻又問道:「李主子,那您怎麼會在這啊?」

    寶盈回過神,有些黯然,「這話說來就話長了。」

    阿彩也不再多問,只道:「那您要跟我回去嗎?我要採的藥也採完了。」

    寶盈連連點頭。

    ……

    終於找著了一個人,而且還是熟人,寶盈整顆心都放了下來。她跟著阿彩一齊往回走,一路上,也將阿彩的事打聽了一遍。

    原來,阿彩自小就出生在燕國西北境一個叫落霞山的地方,祖輩都是獵戶,她便也自小與野獸山禽為伍,而且她天賦異稟,極能與獸類溝通,遠近之地還頗有些名氣。後來皇上建了獸園,召天下馴獸師,裡長得到消息便將她舉薦了上去。當時她還年幼,不知世事,裡長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了,最後懵懵懂懂的就被送去了京城。可是在馴獸園待了不到一年,就又被送到了雍王府。之後就又被送了回來。

    當初寶盈的確是想要將她送回馴獸園的,可是這樣一個犯了錯被雍王府遣退的人,馴獸園怎麼還會留她,所以當即就又把她辭了。而阿彩無處可去,又無其他特長,便只好收拾東西回了家。

    這兩年,她一直在落霞山生活著。

    寶盈聽著,唏噓不已,同時又有些慚愧。當初她只想著為她好所以才將她送回去,卻沒想到她的結果會是這樣。

    阿彩卻只是搖頭說沒事。她本來就不適應京城的生活。

    她是個老實的人,在京城裡只顯笨拙,回到這裡,才是真正的無拘無束。

    一邊說,一邊走,時間很快過去,而穿過一條不為人知的通道,西梁也徹底落在了身後。

    站在山腰上,底下一片村莊浮現在眼前,這裡,徹底屬於燕國。

    阿彩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著寶盈說道:「李主子,那裡就是我家。您要是沒有地方去了,可以留在這。」

    一路上,寶盈也跟她說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她告訴她,她是一路逃過來的,可是就算她來到了燕國,她也不知道到底該去哪裡。

    而阿彩現在一句話,就已代表了自己全部的心意。

    寶盈看著眼前的屋子,卻有些驚訝。底下的村莊她也留意了,都顯得有些破舊,可是眼前的這個院子卻整潔寬敞的很,而且造型也很別緻,完全不像是山中所有。

    阿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靦腆一笑,「這個房子是新蓋的,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您。您當初給了我好大一筆銀子,我不知道拿來怎麼辦,就用來蓋了房子。原來我家也很破的。其實蓋了房子還剩餘好多,我現在都存起來了。」

    「……」寶盈沒想到裡面還有這因由,更是詫然。

    阿彩想到什麼,卻又道:「不過這屋子的式樣卻是按著二叔畫出來的樣式讓人建的,二叔很厲害的。」說著,眼中浮出了一絲敬佩。

    她本是個很少有情緒的人,如今竟然這麼明顯的流露出了敬佩,寶盈不由有些吃驚。

    可是一個山裡的人能畫出房屋的樣式讓人建造?而且這個房屋的樣式還是這麼別具一格?

    寶盈突然對這個二叔有點好奇起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院門外。

    阿彩推門走進,卻又喊了一聲,「二叔,我回來了。」她的臉上帶著笑容。

    寶盈跟進,一抬頭,也看到了廊下站著的那個男人。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她原本以為阿彩口中的「二叔」是個結實精悍的山裡中年,可是一看,卻發現根本不是。

    那人三四十歲的樣子,身材頎長,穿著一襲素白長袍,墨發用木釵束著,不見寒酸,只覺清風明月,俊逸出塵。他的模樣也是難得的好看,眉飛入鬢,眸若星辰,嘴角不笑亦彎,帶著與生俱來的親和與溫柔。

    寶盈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長成這樣子,看了又看,直至看呆。

    那人望著她,卻是輕輕一笑,不見輕佻,只像是遇到好友一般的隨和,他問道:「阿彩,是有客人來了嗎?」

    聲音也是分外的悅耳動人。

    寶盈沒想到世間還有這麼完美的人,不由有些癡了。

    阿彩卻已回道:「嗯,這是我的一個故人,二叔,我跟你說過的,京城裡那個對我很好的李主子,就是她。」

    說著又對寶盈介紹,「這就是我二叔,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二叔。」寶盈怔怔的跟著喊道,至今不能反應過來。

    那人卻又笑了,「歡迎您的到來。」

    阿彩很快又將寶盈迎進屋去,寶盈卻不停回頭望著那位二叔。

    他在廊下翻曬著草藥,舉手投足皆是行雲流水,氣韻非凡。

    寶盈忍不住問道:「阿彩,你家二叔到底是什麼人啊?」長在山間,可整個人卻自帶著恬淡自如,好像一個神仙。

    阿彩正在給她倒茶,聽到這話目光卻瞬了瞬,半晌後還是回道:「其實他不是我真正的二叔,他是我爹從水邊救回來的,這還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受了傷,已經記不起關於自己的事了,所以就一直留在了這裡。」

    「……」寶盈呆住了,她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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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17:00:38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寶盈倆孩子
   
    寶盈最終還是在落霞山住了下來,她雖然逃出了西梁,可是京城也已經回不去了,她要找個地方落腳,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地處兩國交界,偏遠而鮮為人知,西梁人不會找到這裡,燕國人也不會踏足此地,她住在這裡真是再合適不過。

    更何況,還有熟人可以依伴呢。寶盈曾經想過找個地方一個人隱居起來,可是每每想起以後要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獨自生活,就難免覺得淒涼。現在能遇到一個熟人,實在是太慶幸了!

    她現在就住在阿彩家,在東邊空出來的屋子裡,而她到底是個慣能適應身邊環境的人,沒過幾天就融入了這裡。

    當然了,阿彩一家對她太好也是個原因。

    阿彩家人不多,母親早已經過世,除了父親古阿爹,便只有一個姐姐阿霞。姐姐已經出嫁了,時不時的會回來看看;阿彩今年十六歲,也已經訂了親,是個上門女婿,日子定在明年春。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對於她的到來也都很歡迎,給她收拾著房間,還給她張羅著日常所需,並讓她想住多久都可以,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真心實意的歡喜。

    寶盈知道,這除了他們骨子裡的純樸善良和熱情好客外,也是阿彩一直再說,她在王府裡對她多麼好甚至還救了她好幾次的原因。他們將她當成了恩人,便將她奉成了座上賓。

    寶盈卻也不會坦然受之,當初她只是舉手之勞,又怎麼敢貪圖他們的回報。她只是心存感激著,然後力所能及的報答著他們。

    不過她現在倒是和阿彩一樣,開始崇拜起那位二叔來,而且還是越來越迷。

    她就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阿彩家呈山字形,阿彩和古阿爹住朝南的正房,她住在東邊的屋子,二叔就住在西邊兩間,與她隔著庭院,門對著門。她只要一打開窗戶,就能看到他在做什麼。

    時而研藥,時而磨墨寫字,時而烹煮山茶,而不管什麼時候他又在做什麼,那場景總是美得像幅畫,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無關男女,只是純粹的讓人吸引。

    他就像帶著與生俱來的親和,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這段時間裡,她也知道了二叔的不少事。

    二叔其實不叫二叔,他被救起後雖然記憶全失,但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他是在水邊被救起的,就把自己叫做水來。可是這些年來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他這個名字了,阿彩一家都叫他二叔,他們便也跟著叫他二叔。不管男女,不管老少。

    因為在他們的眼裡,他已經成了一個再值得敬重不過的人,直呼他的名字便成了冒犯。二叔已不單是一個簡單的稱謂,更是表達了他們心中的敬仰之心。

    二叔來到這村裡十年來,僅憑一人之力,卻讓整個村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這裡差不多是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他卻隻身涉險,找出了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從此以後落霞村與外界相連,再不受封閉之苦。

    他甚至還精通醫術藥理,原先方圓百里都找不到一個大夫,尋常生病,村民們只能服用祖傳下來的萬能藥,如果萬能藥都治不好,就只能聽天由命。而他到了以後,卻是解決了所有人的生死安危。十年間,落霞村只有添丁,再不見人死亡。就是村外也不斷有人過來求醫問藥。他也從不收取分文,治病救人,彷彿只是他舉手之勞一樣。

    而在其他的事上他也懂得很多,但凡村民有所疑難,只要過來找他,準能得到最好的解決。

    如今他閒暇之餘,甚至還教起了村裡的孩子認字識數來。原先村子裡可是無人識字,現在卻已有不少孩童認下了上百之數。

    村民們皆對他敬仰萬分,他雖然是個外來人,卻已經被他們當成了整個村子最重要的一部分。

    眾人相同一聲「二叔」,便是對他地位的一種認同。

    可是他僅僅就是村民眼中這麼厲害嗎?寶盈知道的越多,接觸的越多,就越來越發現這個二叔遠比他們想像中的厲害的多了。

    村民們學識有限見識有限,看得不甚明白,而她比他們懂的多些,觸及的就更是深刻。

    二叔不但精通醫術藥理,其他一些學識也盡數掌握,天文地理,經史典籍,不管是正是偏,他全有涉獵,當真一個博學多才無所不知。

    寶盈簡直不敢想他原來到底是什麼身份。

    她也曾問過二叔,可是二叔卻只說,他記得這些知識,是因為這些知識就像是刻在他腦子裡一樣,只要想用到,它們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可是對於自己究竟是何人又來自何方,他卻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

    寶盈覺得有些可惜,她總覺得,以二叔所懂得的這些,再加上他言行舉止裡流露出的氣度,原來肯定不一般。

    阿彩他們聽她這麼說,也關切起來。他們早就想過二叔的身份非同尋常,可見識有限,從來不敢深想,如今她說他不一般了,他們便覺得那肯定是很不一般。於是他們又努力的開始幫他回想,從他出現的地方到後來的生活習性,一一給他回憶了出來。

    然而不管他們怎麼努力,二叔始終回想不起來。

    寶盈也只知道,二叔當初應該在更北邊的蒼山落水,然後一路被衝到了這裡。

    蒼山在西梁、燕國與大漠的交界,曾經有過一個部落,稱之為隴西一族,十幾年前一度繁盛,幾次觸犯燕國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八年前卻已被雍王爺打敗,剷除的剷除,驅逐的驅逐,如今隴西一族早已不復存在。

    而雍王爺的腿便是在八年前追擊隴西一族時遇伏所傷。

    不過她確認的是,二叔雖然會說西梁話,也會說大漠語,但他應該是燕國人無疑,而且原來應該很長時間都在京中生活,因為他所有的言行舉止,全符合京中的禮儀。

    寶盈便更加好奇起來,只是她仔細回憶,也想不起十年前京中到底有哪個貴家公子失蹤的。十年前二叔應該二十幾歲了,而她才七歲,就是真有人消失了,只怕也不是她能聽說到的。就是雍王爺,那時候也才十幾歲呢。

    阿彩他們聽著她的分析,則是更是憂心,他們甚至想要讓他去京城一趟,也許到了那,看到熟悉的環境,就能想起什麼了呢。就算想不起,萬一有人認出他了呢。

    他們雖然都很喜歡他,想要讓他留下,可是他們更希望他能記起所有,然後回到原來的日子。寶盈說了一句不一般,他們就再不敢輕視。

    而且不管怎麼樣,走出去也比留在這裡好,他有一身本事,走出去足以立下一番大事業。待在這裡,實在是太屈才了。

    然而二叔聽著眾人的勸說卻只是一笑。他暫時並不沒有打算離開。也許哪一天會出去走走,但不是現在。

    至於自己是誰,他也會好奇,但更多的卻是順其然。

    眾人聽到他這麼說,只好作罷,只期望著他能夠早日想起來。

    寶盈則是想著,或許哪一天她回京了,可以帶著二叔一起去。

    而他現在既然不想走,那麼她就再好好的看著他吧。

    看著二叔,實在是太賞心悅目了。

    雍王爺雖然也很好,可比起二叔總是差了那麼一丟丟。

    ……

    寶盈愈發的融入這裡,她也愈發理解了二叔不願意離開這裡的原因。

    這裡山青,水綠,風景秀麗,人們質樸和善,又沒有紛爭,當真像是個世外桃源一樣。

    她換上了這裡的衣裳,然後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一份子。每天早早起床,幫著燒水做飯,然後向二叔學習各種知識,到了下午又幫著教那些孩子。

    也會跟著出去打獵採藥,有時候還會坐著馬車去附近的集市一趟——她的馬車已被古阿爹拖了回來,壞了的那個車軲轆也被二叔修好了。

    她真是越來越崇拜二叔了,無所不知之外,又開始無所不能。他看她臉上曬得發紅,甚至還動手給她用百花做出了一份潤膚膏。

    寶盈感動死了,無以回報,只有不停給大家做著好吃的。

    二叔萬事皆能,在廚藝上卻有些為難,古阿爹和阿彩雖會,卻是手藝一般,所以到後來,一日三餐全由她料理。誰讓她最精於此事呢,吃的多,會的也多。

    每天簡單而充實著,只要不想著京裡的人和事,寶盈覺得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

    ……

    然而當暑意徹底消除的時候,她卻發現她的肚子似乎越來越大了。

    摸一摸,裡面似乎還有動靜。

    寶盈不知是怎麼回事,等到一天吃過晚飯洗完澡,便找到了坐在廊下和古阿爹說話的二叔。

    二叔給她一摸脈,神情卻詫異起來。

    眨了眨眼睛再摸一遍,確認無誤,才抬頭道:「寶盈,你好像懷孕了。」

    「啊?」寶盈當場就怔住了。

    二叔又道:「而且應該已經有五六個月了。」

    寶盈徹底懵住了。

    五六個月?那就是她離開京城前?就是第二天她被劫走的那個晚上?

    可是就那麼一次啊!之前好久她都沒有再跟雍王爺有過。

    那她怎麼就懷上了呢?

    她也從來沒什麼反應啊?

    懷小莊的時候她吐得不行,而且四個月就顯懷了,這一次怎麼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二叔,你是不是看錯了啊?」她難以置信,只能這麼說道。

    二叔笑道:「我雖然沒有替人把過喜脈,不過應該差不了。至於你的情況,應該也屬正常。《醫經雜述》上有記載,每位孕婦每個胎兒的情況都有不同,有三四月顯懷的,也有五六月顯懷的。至於孕吐嗜睡的症狀也是各不相同。」

    《醫經》是醫界總經,學醫者研習倒也正常,《醫經雜述》卻是偏門,他居然也看過,寶盈不得不繼續佩服他所學之廣。更讓人驚奇的是,他竟然將婦人懷孕這一類都看得那麼仔細並且記在了心上。

    過目不忘,寶盈不得不懷疑他是這樣的人。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應該也錯不了了,仔細想想,也不會有假。

    她先前剛生完孩子,肚子還是肉肉的,所以感覺不到肚子變大。稍微大點,還以為自己又胖了。到後來她又一直穿著寬大的衣裳,就更加難以注意。

    胎動倒也感覺到了幾次,不過一開始輕微的很,她都以為只是腸胃蠕動。

    只是……還是難以接受啊。

    寶盈摸著自己的肚子,真是百感交集,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雍王爺有什麼牽連,誰知道到最後她竟然又懷了他的孩子。

    所以這是老天爺在寬慰她嗎?把小莊留下了,就又給了她一個來陪著她?

    只是就可憐它了。

    寶盈想著又有些心酸和愧疚,怪她粗心,到現在才發現它。而從有它到現在,它就差不多一直是在路上。前兩個月在逃亡,在西梁住了兩個多月就又開始逃亡。中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它卻一直好好的待在她的肚子裡,安安靜靜從來不鬧,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過它應該也是知道她的心情的吧,如果一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她只怕都不會這麼果斷的離開西梁了。而一旦在西梁生下它,再離開,就難了。

    真是一個好孩子呀。

    寶盈臉上又浮出了笑容,她想,以後一定要好好疼愛它,為著它的懂事,也為著它這一路受到的委屈。

    ……

    遙遠的京城,雍王府裡,祈明秀終於又收到了莫青傳來的消息。

    看著信上的內容,他的心像是被浪潮掀起一般,忽上忽下,一刻不得安寧。

    寶盈被帶去了西梁皇宮,被封為了明珠郡主,又被賜給了金川王。結果在成親前幾日,她卻隻身一人逃走了。如今西梁已經排出了大批人馬追尋。

    莫青已經證實,前朝六公主這些年一直躲在西梁,並且成了西梁王的妃子。還生有一子楚昭,正是這次與她一道前來的那個少年。

    不過寶盈這次能夠逃脫也多虧了那位十一皇子。他們知道寶盈被關在皇宮並且即將要嫁給金川王后,幾度想要潛進去營救,結果卻無意間遇到了騎馬出皇宮的楚昭。莫青認出他後半道將他劫下又逼問寶盈的下落,結果卻被告知寶盈已經往燕國逃走。他甚至還指給了他們路線,讓他們趕緊去追。

    如今他們已經沿著路線去找,這封信便是在走之前趕緊發出的。

    莫青知道王爺一直再等著他的消息,他半點都不敢耽誤。

    只是他發得再及時,西梁與燕國京城畢竟路途遙遠,這封信交到他手上,已是一個月過去。

    一個月,誰知道會發生多少事。

    祈明秀將信捏住,神色不顯,心卻跳個不停。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有此遭遇。

    可是她雖然被帶走了,總也想著逃的吧。而她能逃到哪裡呢,燕國這麼大,京城才是她的家。

    如果她能逃出西梁,她總是會回來的吧。

    他在這,小莊也在這呢。

    「在西梁回京的所有路線上全部給我安排好人,一旦看見她,立刻接她回來。」最後,他對葉平下著命令。

    等到莫青離開,他又喊出無影,「再派一隊人馬潛入西梁,刺殺朱玉華。」

    至於西梁,至於金川王,他也總會收拾乾淨。

    知非堂內又恢復了安靜,只有小莊坐在椅子裡,抱著個蘋果啃的開心。

    小莊快八個月了,已經長出了兩顆牙齒,喜歡抱著東西啃,也喜歡開始模仿人出聲。

    而最讓人欣喜的,是他開始會叫人了。

    雖然是無意識的,可是那聲「爹」卻再清楚不過。

    祈明秀止不住又抱起他來,將他放在膝上,又摟在懷裡。

    靠著他,聲音微顫,「小莊,你娘快回來了。」

    ……

    一個月後,莫青的信又傳來。

    然而卻是找丟了寶盈。不但是他們找丟了,就是西梁的人也找丟了。

    寶盈沒有去燕國,卻也不在西梁,她像是消失了一般,怎麼找都讓人找不到。

    祈明秀看著信,心顫了起來,可是很快又下了命令,繼續找,不但在西梁找,就是在整個大燕也要找。

    不管一切代價,直到找出來為止。

    她會去哪呢?必然不會留在西梁的,哪怕她暫時躲起來,一有機會也總是會回燕國的。

    她現在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她是不會有事的!

    而西梁到這裡,總歸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祈明秀下完命令,又開始等著消息。可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莫青始終沒能再找到寶盈。而寶盈也始終沒有出現。

    祈明秀等得都快要出現幻覺。

    看著街上與她相似的人影,他總能喝停馬車。他想她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卻不敢走近,只偷偷的躲了起來。

    可是他每次都抱著希望,最後卻總是失望。

    回到家門口,也總是頓足回頭。他奢望著,他一轉身,就能看見她回來了。

    可是秋去冬來,又是兩個月過去,始終不見伊人歸來。

    莫青找遍了整個西梁,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所以她是回了燕國卻不願回來還是……祈明秀一點都不敢想下去。

    他開始消瘦,徹夜難眠。所有的安慰,只剩下了當初她留下的那個孩子。

    她去哪了呢?

    還會回來的吧?

    小莊都快一歲了。

    ……

    落霞山裡,寶盈懷胎十月,卻終於發作了。

    姐姐阿霞一早就回了家裡幫忙,古阿爹聽到動靜也趕忙去請產婆。阿彩忙著燒水,二叔也在幫忙。

    早就做好了準備,一切便並不忙亂。

    寶盈卻疼得厲害,同樣也有些緊張。上次生小莊可有些艱難,她不知道這一胎會怎麼樣。

    不過她一刻都不敢放鬆,因為她知道,只有堅持住了,孩子才會順利出生。

    而在一個半時辰後,隨著一聲啼哭,孩子終於落下。

    寶盈一口氣松下,外邊的人聽著那響亮的哭聲,也都歡喜的笑了起來。

    孩子已被剪斷臍帶放入繈褓。姐姐阿霞將他抱到寶盈身邊,高興的說道:「是個大胖小子呢!長得可俊了!」

    寶盈掙紮著去看,可不是,長眉薄唇,鼻樑高挺,俊俏極了。

    只是……怎麼這麼像雍王爺呢?

    寶盈看了又看,果然像跟雍王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不過雍王爺可沒這麼不知羞的哭個不停。

    繈褓裡的嬰兒哇哇的大哭著,像是感覺到了母親的取笑,哭著哭著卻又停了下來。

    他睜著眼睛看著寶盈,濕漉漉的睫毛下,是黑漆漆的一雙眸子。澄澈,又深邃。

    這麼一看,便更像雍王爺了。

    突然的,寶盈眼眶也有些濕潤——她不敢想,卻不是不想。

    嬰兒看了她一會兒,嘴一抿,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姐姐阿霞則又將他抱到了外邊。

    古阿爹和阿彩早就等急了,二叔一派淡然,可也瞄了好幾眼裡面。

    他們都是看著孩子一天天變大的,在他們的眼裡,這都是自己的家人了。

    等到阿霞把孩子抱出來,他們立即就圍了上去。一左一右,看個不停。一邊看,還一邊誇,這個孩子長得實在是漂亮。

    二叔也圍了上去,笑吟吟的,歡喜極了。

    可是他剛看了一眼,眉頭卻皺了起來。

    「咦?阿秀?」

    一句話脫口而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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