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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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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行樂 -【我家夫君太凶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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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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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59:15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皇叔中招了
   
    宋敏玉雖然跟她說了其他人的欲圖勾引之事,寶盈卻始終沒做些什麼,她說不出讓雍王爺去別的院子的話,也說不出讓他不要去的話,就只能由他做著所有的選擇,自己順其自然。

    而且,雍王爺現在雖然睡在這,卻不會跟她再怎麼樣,一開始不知道原因還有些想法,後來知道了就有些過意不去。她知道他其實很想要的,每次挨著她總能感覺出來,可是有一次她怕他忍得太辛苦想替他排解排解,結果自己卻也跟著有了反應,最後還肚子疼了起來以後,他就再不敢讓她做什麼了。

    只是一味地克制著,就是親吻也時刻掌握著分寸,就怕一不小心又點著了火。

    可她讓他不要睡這,他卻只是沒答應,只說沒事的,讓她放心就好。

    寶盈知道他大概是怕自己多心,於是就更加過意不去。然後只盼著時間快快過去,自己能夠好好慰藉慰藉他。

    不過這方面暫時不能滿足他,其他的地方可得好好補足一下。這一天,寶盈終於學會了怎麼做果香杏仁酪,於是興致勃勃的做了一份,就想著給祁明秀送去。

    ……

    然而這個時候,陳雅君卻已站在了知非堂的門外。

    ……

    「王爺,陳側妃有事求見。」莫青進來回稟道。

    祁明秀置若罔聞。是不願見她的意思。以往來過幾次,都是送些吃的。

    莫青卻又道:「說是陳三郎想出了有關治理江南水患的辦法。」

    祁明秀便停下了筆,視線也落在了硯臺上的那枚香松墨錠上。陳家一女三兒,皆是不俗,其中三郎陳久青最是優秀,他在考察一番後,當真允了陳尚書所請,將他放入了自己的烏雲騎仔細培養。前幾日,他還特意給他送來了這兩枚墨錠。香松墨錠,千金難求,他費了好大的勁得到,只為感謝他的栽培——確實是個聰慧有心的孩子。

    至於想出了辦法為什麼由她轉述?原因倒也不難猜。

    「讓她進來吧。」祁明秀垂眸又道。

    很快,陳雅君便款款走了進來。祁明秀聞到一股淡雅的香味飄進,便抬起了頭。一看,眉頭一動。

    陳雅君今日烏髮盡數盤起,露出雪白修長的頸脖,塗抹了脂彩,紅唇分外瑩潤。一襲白裙隨著蓮步走動搖曳生姿,上身紗衣輕罩,隱隱約約卻又露著些許風光。

    她原是端莊文雅的,今日倒又多了幾分別樣風情。

    陳雅君已經停下,回道:「王爺,祖母病重,妾身今早回了一趟娘家,見到父親愁眉不展,便問何故……」

    她一一說來,低眉順眼,不疾不徐。

    心裡卻並不是那麼平靜。

    辦法是三郎想出來的,為什麼要由她轉述,也不過就是想給她製造一些機會。蘭氏被廢,李側妃有了身孕,他們又怎麼會沒有想法。

    而且,就算她想瞞著,可是中秋各院回去之後,李側妃獨寵,王爺只踏足一次留香苑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家中親眷看著她的目光,她至今不能忘。

    不過就算三郎沒有給她找機會,這裡她也終究是要來的。

    陳雅君不停說著,將三郎想到的辦法一一說盡。

    祁明秀一開始只是認真聽著,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線就一直停落在她的紅唇上。

    他的腦海裡莫名的就浮現出了那夜她站在面前,一襲寢衣包裹下,細腰豐乳的樣子。

    他一定是忍的太久了……感覺著身下的反應,他的身子就有些繃緊。

    眼前的畫面又變成寶盈與他廝磨時的樣子。

    陳雅君說完,又將手中的冊子呈上,「妾身也已經將剛才所說羅列好,還請王爺過目……」蓮步移到桌前,將冊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祁明秀目光跟隨著她,卻半晌未動。

    陳雅君察覺到,抬頭一瞥,臉又紅了,「王爺?」

    攏了攏自己的髮鬢,心又砰砰砰的跳了起來。

    房間裡儘是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端,彷彿要侵入血液。祁明秀看著就在眼前的佳人,絲毫未覺得自己的氣息已經亂了。

    「王爺,您這是怎麼了?」陳雅君又走近,含羞帶怯。

    本就站在桌案邊緣,再一轉,就已到了跟前。

    一伸手,就是能將她擁入懷中的距離。

    「王爺……」聲聲喚著,嬌媚入骨。

    紅唇誘人,眼波如水。

    一隻手已經伸了上來,柔弱無骨,「王爺,您是不舒服麼?」

    「王爺,李側妃來了。」門外,突然響起莫青的聲音。

    嘩啦,祁明秀一下站了起來,眼中瞬間恢復了清明。

    陳雅君一隻手落空,整顆心往下沉,臉色卻是難看起來。

    埋在袖子中的手攥緊,眼中是棋差一招的懊惱和計劃落空的悲憤。

    門外,寶盈看著候在一邊的飛鶯,心裡卻是咯登一跳。飛鶯都在這了,那陳側妃呢?

    莫青已經讓行,寶盈只好端著果香杏仁酪走了進去。

    可是剛跨入裡間,腳步卻又頓住。祁明秀的旁邊正站著陳側妃,她看了她一眼,就避開了她的目光,然後微不覺察的用手攏了攏衣服,又用手攏了攏頭髮。她的頭髮不知何時有些淩亂,臉色也是一片緋紅。

    這模樣如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寶盈端著盤子的手用力,然後轉身就悶聲道:「你們有事我就先出去吧。」說著就已走開。

    祁明秀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心虛之下一瞬明白了她在想什麼,忙喝阻道:「你回來!」

    寶盈耳朵裡卻根本沒了他的聲音,只是端著盤子快步跑了出去。

    心裡都要淌血了。

    她辛辛苦苦做了杏仁酪給他,他倒好。

    迎春見她這麼快就出來,臉色又那麼難看,忙跟上問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寶盈難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道:「我們回去吧。」

    書房內,祁明秀朝陳雅君說了一句「以後你不用再過來了」了,就已追了出去。

    拄著枴杖,倒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陳雅君聽著,臉色一下白了。

    祁明秀一路走到永和苑,卻沒見到寶盈,迎夏疑惑道:「主子帶著迎春給您送杏仁酪去了。」

    這就是還沒回來了,祁明秀趕緊又折身回去找。

    小徑旁的石階上,寶盈抱著肚子坐著,不敢再動。剛才走得急,肚子突然就疼了。

    杏仁酪已經撒了,碗碎了一地。寶盈有些沮喪,心中滋味複雜難言。

    她想著要讓雍王爺去寵幸一下別人,可是事情真的發生了,她卻發現自己還是難過的厲害。

    有些酸,還有些疼。

    若是其他時候其他地方也便罷了,聽著別人說起,也總好過被她親眼撞見。

    陳雅君攏著衣服和頭髮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寶盈眸光一瞬,神情又黯淡下來。

    「主子……」迎春將碎片清理掉了又走上前來,眼中滿是擔憂。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多少也能猜出來了。

    她一直盯著西苑其他的人,倒忘了留香苑還有一位了。

    王爺第一次就去了她那,後來也去了一次,待她總歸是不同的。

    聽說,在她們不在的時候,她也已經好幾次去給王爺送吃的,而沒有被趕出來。

    「主子,您看開點,想想肚子裡的孩子。」最後,她只能這麼說道。她的心裡,也是認定了王爺跟陳側妃剛才在書房裡做了什麼。

    「嗯。」寶盈悶悶的回了一聲,又站起說道,「我們回去吧。」

    剛走,卻又頓住。

    「王爺……」迎春望著眼前的人,怔怔道。

    祁明秀看著站在遠處的寶盈,呼出了一口氣。他找了好久,手心裡都攥出了汗。

    「王爺。」寶盈低下頭,也淺淺施了個禮。

    祁明秀握著枴杖的手攥緊,半晌後,他走上前將她摟住,「寶盈,我有話對你說……」

    「雍王爺您不用說什麼了,」寶盈卻打斷了他的話,「不要緊的。」她雙眸垂下,眼神哀哀。

    祁明秀有些無力。好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她只是來說治理江南水患的辦法的,我跟她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寶盈默然不語,她並不相信。

    祁明秀確實無法證明自己,於是兩人又都沉默。

    寶盈先開了口,「雍王爺您要是忙就回去吧,我沒有事的。」

    「我已經讓她走了,以後都不用再過來了。」祁明秀又道。

    寶盈抬頭,「您不用這樣的。」這樣對陳側妃一點都不公平。

    過了一會兒又道:「我剛才確實有些不舒服,可是很快就會沒事了。我現在也確實沒法伺候您……」

    「……」祁明秀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是說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寶盈也不反對,只是跟著他走了。

    ……

    永和苑裡,一片靜悄悄。誰都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寶盈跟祁明秀坐在桌子兩側,丫鬟都已退下,他們兩個誰都沒有開口。

    寶盈覺得這樣不好,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無論如何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祁明秀終於開口,「寶盈,你今天剛好三個月了吧?」

    寶盈想了一會兒,「嗯。」

    祁明秀望著她,「我們很久沒有做,剛開始第一次總會很快的。」

    「?」寶盈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麼說起這個了。

    祁明秀垂下雙眸,聲音有些艱難,「我不知道怎麼證明自己,只有這個……」

    「……」寶盈明白了,目光有些搖動。

    祁明秀復又抬起頭,「我真的沒有跟她發生什麼,我甚至都沒碰她一下……」他只是……想到什麼,他的眉頭突然一皺。

    寶盈看著他,卻是有些晃神,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謊,而且如果真做了,他也沒必要說謊,可是如果真如他說的那樣,剛才陳側妃攏衣服攏頭髮又是為什麼呢?

    想著陳雅君剛才的樣子,她的心微微一沉。

    只有一個可能了——她是故意的。

    故意做給她看,讓她誤會,讓她生氣或者難過。

    懷孕的人是不能傷心動怒的,所以她……

    寶盈不敢把陳雅君想得那麼壞,她或許並沒有想得那麼多……

    可是她的心裡還是有些介懷。

    祁明秀看她的情緒不再像剛才那麼低落,鬆了一口氣,又道:「以後知非堂不會再允許她們踏入半步的,我也會讓人在書房旁邊再開闢個小房間,到時候你可以一直陪著我。」

    「您不用這麼做的!」寶盈立即回道,「其實您找別人也是應該的,現在雖然過了三個月,可是我還是不敢伺候您,剛才我走得快了都肚子疼,以後還有那麼久呢。」

    「不過也就十個月,轉眼而已。我說了只要你一個,就只要你一個。」

    「……」寶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祁明秀很快又讓人請了王太醫來,她肚子一痛,他就緊張。

    王太醫診察一番後開了一副安胎藥,只讓好好休養。祁明秀聽著,也就瞭然。

    不過等到王太醫一走,寶盈睡下,回到知非堂裡,他的臉色卻又肅穆下來。

    之前不曾覺察,可是現在想來,他意亂神迷的太過可疑。

    縱使最近一直慾求不滿,時不時的就會想著她而分神,可是卻也不該像那個樣子。

    所以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最終,祁明秀將目光落在那兩塊香松墨錠上。

    陳家三郎,突然到訪,只為送他兩塊墨錠以示謝意。當時只道是尋常,可是現在是不是另有巧合?

    「莫青,去查查這墨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最後,他這麼說道。

    ……

    到了晚間時分,莫青便趕了回來。

    「上官先生說了,這枚墨錠並無不妥,就是比尋常松香墨多了一味叫蒼夾子的草藥,卻也無甚大礙,蒼夾子香氣古樸,聞之心曠神怡,只要不與伏夜香混在一起,有利無害。」

    「那若是與伏夜香混了呢?」祁明秀問道。

    莫青一早問好,「上官先生說了,蒼夾子和伏夜香混在一起,便是十足的催情之物。」

    祁明秀聽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去查,這松香墨陳久青到底是從何得來!」

    他要知道這是整個陳家謀劃的!還是單單是陳側妃謀劃的!

    ……

    第二天晚上,答案終於呈了上來。抽絲剝繭,原本以為只是簡單的事情,卻沒想到這麼複雜。

    松香墨是陳雅君的,制墨大師曾經許過她兩塊,而在一個多月前,當她知道他要開始製作時,她曾經捎過口信給他,讓他試著在松香墨中加一味蒼夾子,或許效果更佳,她願意就許給她的那兩塊作為嘗試。

    而在幾天前,得知屬於她的松香墨制好後,她又在中秋回家時讓自家三弟去取,並讓他以自己的名義送給雍王爺聊表心意。全程,陳三郎並不知情。

    所以,松香墨之事是陳雅君一人謀劃,而且已是謀劃許久!

    「把這兩塊松香墨給她送去!」最後,他這麼冷冷說道。

    ……

    留香苑裡,陳雅君看著莫青送來的兩塊松香墨,臉色一下白了。

    「王爺說了,這件事他已轉告令尊大人,還請您好自為之。」莫青卻又這麼說道。

    陳雅君聽到這話,更是身形一晃,差點站不住。

    莫青轉告完,不願多說,只是告辭而去。

    為了一己私慾,不惜連累整個陳家,這位陳家嫡長小姐,只怕是以後很難再在陳家立足了。

    陳雅君看著人走開,扶著桌子一把坐下,眼眶裡也浸出淚來。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王爺那夜住在外面一宿,她為了挽回他,便想盡了一切辦法,而到最後,她想出了這個下下之策以作備用。

    她原本可以等的,可是宮中兩位娘娘明顯的怠慢,陳嬤嬤被棄,永和苑李寶盈的懷孕,皇上的賞賜,還有家中親眷異樣的眼神,都讓她等不下去了!

    她無法像其他人那樣使著小手段等著王爺能看她們一眼,這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她只能搏一搏,搏一個老天開眼大獲全勝!

    所以就算是下下之策,她也依然用了。

    她讓三郎送去了香松墨,確認王爺已經用了之後,再找個機會前往書房。她原本是想再藉著送東西之名,誰知道三郎給了她那麼大一個機會。她在身上抹了足夠多的伏夜香,然後就等著它與桌案上香松墨裡的蒼夾子的香味融合。

    她要讓王爺意亂神迷,克制不住與她成就好事,為此她甚至還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也想過,如果是計劃成功了,那就再好不過,就算是計劃失敗,那也沒什麼。

    如果王爺不受影響,那只說明兩者根本沒起效果,王爺也不會覺察;可是如果王爺受了影響了,他們早已歡好,她會竭盡所能讓他著迷,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思考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她也篤定,王爺總不會毫無反應。李寶盈懷孕了,她不能伺候,正是大好時機。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王爺的確是被影響了,可是她還來不及做什麼,李寶盈卻來了,然後,徹底壞了她的好事!

    老天不開眼吶!

    而現在王爺只怕已是徹底厭棄了她,可是陳家呢,父親呢,三郎呢,他們又該怎麼想。

    消息傳出去,那些認識她的人又該怎麼想!

    本是高潔雅致的一個人,卻使出了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手段。

    她們又該怎麼看她!

    真的只差了一點點啊!

    ……

    知非堂內。

    無影卻也回來。

    「王爺,屬下查到了關於李側妃身世的一些情況。」

    「屬下去了當年那個莊子上仔細打聽了一番,可是根本無人知道有棄嬰。屬下便不停問,最後終於在一個已經搬走的二流子那裡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當年有戶宅院裡,曾經住過一個貌美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住了多久,因為她一直待在院子裡從不出來。那人也是有一次翻牆進去想要偷一些東西才發現的。他覺得奇怪,便偷偷留意上了,然後便又發現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男人過來看她,並且共處一室。

    屬下詢問那男人是何相貌,又將李裕李大人的畫像拿給他看,他辨認了一會兒,認出那人就是李大人!

    而當時,那個女人肚子明顯隆起,已是懷有身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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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59:29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皇叔查真相
   
    祈明秀言出必踐,當真讓人在知非堂裡隔出了一個單間,無人來時,寶盈可以自由走動,有人來時,她只要進到裡面就可以。

    不但如此,就是在永和苑裡也一併下了行禁令,凡他在時所有人不得出現,如有違者,嚴刑伺候。此話一出,不但章姬等人被嚇退,就是宋敏玉等人也不敢輕易過來。

    寶盈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心中無比鬱卒。

    只是這書房她是一點都不願意過去,莊子上她又不是沒受過被拉著與他作伴的苦。他諸事繁忙,她卻無事可幹,坐在那都要悶死個人。可是卻架不住祁明秀堅持,於是只能期期艾艾的跟著前往。結果待了兩天,實在忍不住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去。王府不比莊子,不停有人過來,她雖然待在裡間,可總怕自己露了什麼馬腳被人覺察。而且,無人來時還好,一有人來,氣氛便瞬間變得肅穆,說的也都是國家大事,她聽得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祁明秀勸說不得,只好作罷,只說她要是想來,隨時都可以過來,時刻接受檢查的樣子。

    寶盈看著他這番作態,又是感動又是過意不去。堂堂一個王爺,竟然為他做到了這個地步,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心裡只想著,她一定要好好待他,然後給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如今她的小腹已經隆起,有時候還能感覺到胎兒再動。她又是好奇又是忐忑,無時無刻不再關注著它。

    這一日,寶盈卻又提出要回李家。父親李裕明天生辰,她要回去賀壽。

    祁明秀聽著,卻是微一沉眸,半晌後回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寶盈一聽,嚇得半天答不上話來。

    次日上午,祁明秀當真陪著寶盈坐上了回去的馬車。

    馬車內,寶盈還是有些忐忑,「您其實可以不用陪我回來的。」名義上,她還是個側妃,哪有王爺陪側妃回家給父親過壽的,更何況還只是一個小壽辰。她想著雍王爺一定是不放心她。

    祁明秀卻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前天無影回稟的那些事,他還沒來得及處理呢。

    ……

    李裕今年四十有五,模樣周正,性情穩重,年輕時只是普通,不冒尖不出頭,置於人群而不被人察,到了中年,經過歲月沉澱,倒又修出了幾分深沉內斂又斯文儒雅的氣度。及至官至三品大理寺正卿,身著紫色官袍,行走堂上,更是為人注目。

    原本只是默默無聞的一個人,幾乎所有人都不曾在意大理寺中還有這樣一號人存在,也都紛紛以為他只是憑著雍王的關係才能夠被升任。可是當他們想要尋出一些錯處時,卻發現這位突然出現的大理寺正卿無比的謹慎,不管何總局面,他都能夠坦然應對,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問題,他也都能妥善處理。謹慎之外,處處透著處事不驚的從容與隨機應變的睿智。

    於是所有人當真認同了從文華殿裡傳出的那句話——李正卿,當真是明珠蒙塵,如今正是塵埃撇去,大放異彩的時候。

    如今李裕再想低調,每日的門檻依然還有被踏破的趨勢。就是今日得知他壽辰,一大早便已有不少人來拜訪。

    李裕親迎著這些絡繹不絕熟或不熟的官員,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些歎然。如今的風光並不是他想要的,越濃烈,便越惶然。

    縱使再能從容應對,卻終究只想隱於人後,默默無聞,不為人知。

    他不禁有些後悔,當初將寶盈送入雍王府,只怕就是錯的。

    門外卻又傳來家丁心急慌忙的回稟,「老爺,二小姐回來了!雍王爺也來了!」

    這話一說,廳堂內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李裕晃了一下神,也是趕緊迎出門去。

    其餘人也都跟上,心中驚詫不已,誰都沒想到今日雍王竟也來了!

    寶盈已被迎入後院,卻是有些吃驚,祁明秀看著出來迎接的眾人,也是眉頭微皺。兩人都沒想到今日這裡會有這麼多人。

    李裕到底摸透了祁明秀的性子,短暫的見禮之後,就將他送往後院。

    劉氏房中,寶盈正被一眾婦人圍著問長問短,她有些惶恐,因為圍著她的人越熱情,邊上劉氏的眼神就越冷,而一邊寶鈴姐姐的眼神就越怨毒。

    如今寶鈴姐姐倒是恢復了不少,頭髮又濃密了起來,氣色也紅潤許多。只是幾天前,太子跟二皇子的親事都訂下了,兩者之間都沒她,她所有的美夢都破碎了。剛才她進來時,她們正在說著給她做媒的事,而所有人的條件都已是遠遠不如她預期。現在她們又都圍著她說話,話語裡儘是些她如今懷了身孕將來指不定會成為雍王妃的意思,寶鈴姐姐聽著,又如何能甘心。

    不過或許是經過的事多了,寶盈倒也不那麼害怕李寶鈴了,她只是依然有些無法面對母親劉氏的眼神,她再冷,她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然後只是更加心虛。

    幸好,有丫鬟很快過來回稟,說王爺在她房中等她。她聽著舒了一口氣,然後趕緊起身告辭。

    她原來的閨房內,祁明秀握著枴杖站在中間,正有些新奇又有些感慨的打量著。

    陌生,而又熟悉。

    ……

    因為雍王到來,不少人送完賀禮就已離去。而其他人吃過午飯後也都紛紛告辭。雍王依然不走,顯然是還有事。李大人要作陪,他們又如何能叨擾。為官多年,這點眼力見又豈能沒有。

    李裕客氣了一番也便作罷,只是致歉又說改日再敘。他同樣也覺察到了雍王今日前來只怕不單是陪寶盈前來給他祝壽那麼簡單,剛才他主動說想看一下他的畫作,只怕也就是個藉口而已。

    只是他能有什麼事跟自己說呢?送走所有的同僚好友,李裕轉過身,笑容落下,眉宇間多了幾分凝然。

    剛才還是一派隨和文雅之人,此時卻別樣的心事重重。只是轉瞬,他又斂神直立,又一副沉穩內斂的樣子。

    寶盈已回到屋中歇息,而祁明秀也早已在李裕的書房,恭候多時。

    ……

    正房內,送走一眾女眷的劉氏神情疲倦,邊上,李寶鈴卻是痛哭不已。

    「娘!您剛才看見雍王爺沒有!我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嗚嗚嗚,娘,李寶盈要是做了雍王妃我該怎麼辦啊!太子訂了唐悅做太子妃,二皇子訂了余四做了皇子妃,我該怎麼辦!我不要嫁給什麼趙庭生,他們根本配不上我!……」

    剛才無意一瞥,看到一個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之人,正想問這是誰,卻聽到邊上有人喊他「雍王爺」,那一刻,她的心都要死了。一直以為雍王爺是個身有殘疾凶神惡煞年長之人,誰知道他竟然會長這模樣!

    雖然拄著枴杖,可他哪像是個殘疾人!就那麼站著,都能將一眾人比下。

    李寶鈴現在都要悔死了!

    他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可是現在都被李寶盈搶了去!她現在不但一人獨寵,以後還說不准就要做上王妃的位置!這些都應該是她的!她的!

    劉氏聽著女兒的話,也是心有悔意。剛才雍王的樣子她又如何沒有看到,早知道如此,她當初又怎該讓她任性!

    可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你放心吧,你爹現在是三品大員,不會讓你隨隨便便嫁出的,娘一定會好好的給你挑一個的!也會讓你爹好好給你挑一個!」

    「那您現在就跟他去說!他現在一心只有李寶盈,哪還顧得到我!」李寶盈喊道。

    「好。娘現在就去!」劉氏說著,當真動了身。她如今只有一個女兒了,又怎能讓她輸給那個野丫頭!

    ……

    書房外,莫青卻將劉氏攔住,「夫人請留步,我家王爺正在裡面和李大人商談要事。」

    劉氏抬頭看了一眼這個一臉肅穆的青年,沒有說話,只是轉身離開,餘光卻掃了一下緊閉的屋門。

    雍王今日前來已是奇怪,他能有什麼要事要跑到這來與他商談?

    總歸不應該是什麼朝堂之事吧?

    ……

    書房內,李裕看著房門被莫青帶上,眼皮無端一跳。回過頭,祁明秀坐在椅中,看著他所作的那幅《山澗獨釣》,卻依然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是多心了,便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清透的茶水流入潤白的瓷杯,香氣怡人。

    「不過尋常的雨前龍井,還請王爺不要嫌棄。」這茶對他來說已是再好不過,對於雍王來說,只怕是泛泛。

    祁明秀沒有應答,只是說道:「李大人本是朝堂之人,畫中卻儘是遁世之意,不知何故?」

    說著,抬起雙眸看他,目光平靜卻銳利。

    李裕一時不敢觸及,慌忙低頭避開,又回道:「只是偶爾感到疲憊生出的一時之念,讓王爺見笑了。」

    祁明秀不置可否,只是一把將手中的畫軸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屋中格外刺耳。

    李裕心又跳了起來,不知祁明秀這是何意,是覺得他言不其實,還是……

    李裕正提著心揣摩著,祁明秀卻又已開口,「李大人,本王近日查出了一些事,一些有關寶盈身世的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

    李裕一聽,心上的弦繃緊,他望著祁明秀,半晌不知開口。

    背上卻有汗滋了出來。

    祁明秀望著他,逕自說道:「據我所知,當年那個棄嬰是李大人讓人從城西吳家莊抱得,可是本王派去的人查實,卻被告知十六年前城西吳家莊根本沒有棄嬰,倒是有一個婦人被安置在一家院中,閉門不出,不為人知……」

    說到這裡,祁明秀稍作停頓,李裕聽著,額上的汗也都出來,手心更是一下攥緊。

    無人知道他內心多麼恐慌。

    他從來沒有想到,雍王能將這麼久遠的事情都差得一清二楚。

    祁明秀又繼續說道:「而且,聽說時有一個人會深夜到訪,與那女子會合。而那人的相貌,據說是和李大人你一模一樣……」

    「王爺恕罪!」李裕已經一把跪下,「王爺恕罪!」

    祁明秀不再開口,只等著他從實招來。

    李裕回道:「寶盈確實並非內子嫡出之女,也並非隨處抱養來的棄嬰,她是卑職的私生女,還請王爺恕罪!」

    卻是一句話,承認了全部,說盡了全部。

    祁明秀眉頭皺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李裕感覺著他的反應,忙又回道:「當時卑職正是年輕氣盛時候,一日偶然救得一位落魄婦人,見她美貌便動了色心,她也感激卑職的仗義相救,便以身相許,於是卑職便就與她有了私情。一來二去,她又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便是現在的寶盈。」

    有始有終,有因有果,倒是再詳盡不過。

    生怕他不信,李裕又道:「卑職所說儘是實情,不敢隱瞞!」

    祁明秀瞇了下眼睛,「既是如此,你又為何瞞著所有人?」

    李裕回道:「王爺有所不知,內子古板嚴厲,善妒又不能容人,當年僅有一個丫鬟因為在卑職房中耽誤了片刻,她就不由分說將她遠遠發賣,卑職就豈敢讓她知道!所以卑職才會瞞著所有人,只將那婦人送於城外,再抽空看她一看!」

    「那為何又將寶盈抱回?」祁明秀又問。

    「因為……若是寶盈留在她身邊,永遠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而當時內子又正巧生下個死胎,卑職便動了心思。寶盈早出生了兩天,抱回來也不會有人察覺!內子生完孩子就昏死過去,未曾看上一眼,也根本認不出來!」

    「那之後那婦人呢?為何又不知所蹤?」祁明秀又問。

    李裕心跳個不停,目光盯著地面也似要將它灼空。聲音也似飄浮在了身外,完全不像是自己說的那樣。

    「當時內子命懸一線,卑職便幡然醒悟,就想與那婦人斷了關係。那婦人生來懦弱,見我心意已決,也只好認下。她拿了卑職給她準備的銀兩便離開了京城,說是要去柳城投靠遠房親戚。卑職一開始還以後她還會忍不住回來找我,或者是看看寶盈,可是一過十幾年,她從未來過,只是再無音訊。」

    「……」祁明秀聽著,眼睛瞇起。他問李裕,原本是想確認一下寶盈的身份,他知道她無比渴望親情,自從將棄兒的真相揭開後,她還失落了好一陣,所以他想確認李裕是她生父後再將此事告訴她,讓她不會再覺得自己無依無靠無人要。可是現在一切問完,李裕盡數交待,他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這時,後視窗卻突然傳來動靜。

    啪嗒一聲,是石子滾動。

    祁明秀聽到,頭立即轉了過去,李裕也是連忙走了過去。而一看,他頃刻怔住。

    後窗口,劉氏淚流滿面,只一臉憤恨的看著他。

    她好奇雍王到底跟李裕有什麼要事要談,便來到了後窗,誰知道她最後竟聽到了這些!

    古板,善妒,不能容人,貪戀美色,城外藏嬌,一個個字,都像一把把刀子一樣深深的紮在她的心上。

    她望著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了幾十年的男人,心裡說不出的噁心與絕望。

    「李裕!你對得起我嘛!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畜生!」最後她再難抑制,只聲嘶力竭的吼道。

    她原是金枝玉葉,一遭落魄嫁予了他,不嫌棄他出身低寒,不嫌棄他官職微小,可是誰知道到頭來,他竟是這麼看她!

    她辛辛苦苦為了操持家務,為他生養女兒,差點連命都賠上,可是誰知道他卻背著她城外藏嬌,甚至還生下了女兒!

    她一直以為寶盈真的只是個棄兒,誰知道她竟然是他的私生女!

    「李裕!你這個喪天良的!你對得起我嘛!你對得起我嘛!」

    「李裕!你這個殺千刀的!」

    ……

    劉氏在書房與李裕撕打謾罵,渾然不顧幾十年的涵養,只像是要洩盡心中的悲憤,再與他同歸於盡。

    於是整個李家上下都亂了起來。

    寶盈聞訊,匆匆趕來。而當聽到事情的原委時,她一下怔在了當場。

    書房內,一片狼藉,父親李裕任她打罵,母親劉氏卻像是瘋了一樣。

    不知怎麼的,她的一顆淚就落了下來。

    她不是感激她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她只是想著,現在這個樣子,她寧願自己真的只是個爹媽不養的棄兒。

    母親劉氏的溫柔慈愛她一直記在心間不敢忘,如今她和她的那個娘,卻像是搶走了她所有的一切一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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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59:44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皇叔全答應
   
    轉眼三個月過去,寶盈已有七個多月身孕。那天李家發生的事她終於淡忘,只是再不敢回去,是有點無顏面對。

    劉氏那天歇斯底里,盡乎瘋魔,自那以後也是一病不起。

    過鋼易折,她強勢淩厲,原本就不是個柔順通透的人。

    不過關於李家的事還是壓了下來,但是能壓多久,卻是不知。

    其中還多虧了唐悅,寶盈一度落寞,祈明秀無計可施,便又一封邀請函送到了唐家。

    唐悅當然高興不已,得到消息東西都不收拾一下就奔到了雍王府,然後一口氣住了十天。要不是她婚期將近不得不回去,她只怕還能再住下去。

    祁明秀無比頭疼,因為她在,他再不方便踏足西苑,可是又不能將她送走,怕落了過河拆橋的嫌疑。

    寶盈現在又開懷起來,每日只擔心著肚子裡的寶寶,它現在已經很會動了,時不時翻個身踢個腿,好像為出世做著準備一樣。

    她每次感覺著它的動靜,心中總是無比歡喜。不過當她想讓雍王爺也摸一下的時候,他卻總是以沉默拒絕,並不願意跟肚子裡的孩子過多親近的樣子。

    好不容易將他說服了,將他的手拉上去時,肚子裡那位剛剛還很活躍的,卻又一下不敢動了。

    寶盈覺得,一定雍王爺神情嚴肅,把它嚇著了。

    祈明秀卻絲毫不願縱容它。

    ……

    轉眼便到十二月,太子即將大婚。

    唐府上下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家中唯一的女兒出嫁,嫁的又是太子,他們又豈能不重視。

    唐悅正忙著學規矩,苦不堪言,忙裡偷閒寫信來,也只讓寶盈萬萬一定要過來參加她的婚禮。

    寶盈卻不能答應,她現在懷了身孕如何能去。

    唐悅便有些頹然,又退而求其次,讓她一定要提前兩天過來,好看看她穿上喜服的樣子。

    寶盈問過了祁明秀,便當真在十二月十八那日去了唐府。

    十二月二十便是唐悅出嫁的日子。

    宋敏玉也跟著一道去,唐悅可也是邀請了她,薛燕妮原本也要去的,結果不巧,身上來了葵水。

    馬車裡,宋敏玉有些激動,這還是她第一次去唐悅家呢。

    ……

    唐府已是張燈結綵,每個人的臉上也都是振奮。

    寶盈對於唐家已是熟人,馬車還未停穩,就已有人迎了上來。

    只是以往她多是一來就找唐悅,現在卻不行,她成了雍王側妃,身份便不同,現在唐悅又要嫁予太子,她便又生生的和唐夫人成了平輩。

    正房內,寶盈與唐夫人平起平坐,難免窘迫。唐夫人卻是個開明隨和的人,從來只守著場面上的規矩,私底下只是恣意灑脫,所以見她坐立不安,只像以往那樣打趣著,渾然不見生分。

    她從來喜歡女兒,一百個都不嫌多,奈何她生了三個,只得了一個唐悅。再生也生不出來了,就只能看著別人家的解饞,而在所有的小女孩當真,她就最喜歡寶盈,白軟乖順,小時候紮著兩個小辮子坐在小板凳上吃糖的樣子,簡直要把她的心都化了。

    當時她還一度想將她訂做自己的兒媳婦,只是長子年長,次子頑劣,誰都不是良配。結果一轉眼的功夫,她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她就成了雍王側妃了。

    唉,實在是再可惜不過。

    唐悅得到消息,很快趕了過來,人未至,聲音先到,「寶盈!你來了嗎?」

    等到屋中見到坐著的兩人,更是歡喜不迭,又說了幾句,便迫不及待拉著她們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知道宋敏玉還沒來過,不忘給她介紹園中景色。

    三個人有說有笑,很是熱鬧。結果一不小心卻撞到了一個人。

    行至一處角門口,宋敏玉走在邊上,正側著身說話,結果一個人走了出來,便與她撞了滿懷。

    宋敏玉踉蹌一下,險些摔倒,剛要發作,待看清那人是誰時,一腔話卻嚥了下去。

    唐悅已經開口:「二哥!你怎麼還是那麼莽撞啊!」

    那人正是唐家二公子唐遠。

    是個十九歲的少年郎,錦衫飄逸,眉目飛揚,一看就是個自由不羈的性子。聽到自家妹妹這麼說,也只是眉一挑,「你還好意思說我!」

    轉而卻又朝著寶盈道:「寶盈妹妹,你來啦。」

    看向宋敏玉,卻是微微一怔,「這是宋家那個小丫頭吧?」

    宋敏玉轉頭沒跟他說話,寶盈卻是有些好奇,倒沒想著他們兩個還認識。

    唐遠很快就告辭,他還跟人有約,只是有時還不忘說道:「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啊!」

    寶盈以往在唐家吃到的那些小吃,十有八九都是他帶回來的。雖是貪玩,卻終究疼著自己的妹妹。

    寶盈走了一會兒,卻發現宋敏玉有些不對勁。

    「你怎麼不說話了?」她問道。之前宋敏玉還興致勃勃的,現在卻突然一聲不吭了。

    唐悅卻是笑著回道:「看到我二哥了唄,你不知道宋敏玉原來一直喜歡我二哥的嘛!」

    「誰喜歡啦!」宋敏玉惱羞成怒,瞪大眼睛說道。

    唐悅卻渾然不怕,「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不然你告訴我那時候你平白無故就跑來說要和我交朋友是為什麼?你一開始不也同樣不喜歡我的麼?還不是因為那天看到我二哥你就春心萌動了,哈哈哈。」

    宋敏玉要追著她打,唐悅卻已經笑著跑開了。

    這還是三年前的事,一次唐悅跟著兩位哥哥遊湖,正巧遇上了同樣出來踏青的宋敏玉及他的哥哥,本就有些交情,於是便合在了一塊玩耍。宋敏玉原本不喜歡寶盈,也就不喜歡與她總在一起的唐悅,可那天她卻破天荒的湊上來,主動示好。唐悅感到奇怪,便仔細留意,結果發現她的眼神一直瞟向不遠處她的二哥身上。

    當時還未在意,可是後來有一次自家二哥回來手裡卻多了條帕子,說是今天出去玩時遇到了宋家那小丫頭,她不慎將它掉在了面前,她又一溜煙跑沒影了,他沒轍,就想讓她替他還給她去。

    他沒仔細看那帕子,唐悅卻瞧清了,繡著滿園春色,底下一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她一下就猜出了宋敏玉的心思,卻沒有跟自家二哥說明,只是揀著一個機會將帕子扔回了宋敏玉的懷裡,說我二哥讓我還給你。

    這是替他拒絕了的意思。

    當時她可不忿她一直欺負寶盈,又怎麼能夠答應讓她做自己的嫂子。

    等到唐悅把事情的原委說清,寶盈目瞪口呆,宋敏玉卻依然抵死不認,「什麼帕子不帕子的,那是我看著喜歡從我表姐那要回來的,我不小心掉了而已!我還奇怪怎麼跑你那去了!」

    唐悅不聽,只是笑嘻嘻的說道:「原來我可討厭你,嬌蠻任性,一點都不願意你做我嫂子,不過現在你變好啦,還跟寶盈玩到了一塊,我二哥一直沒成親,你要不是嫁給了雍王爺,我倒也不介意你做我嫂子了!」

    然而此時再不介意,卻也已經沒用,一句嫁給了雍王爺便已堵死了全部的可能。

    之後的時間裡,唐悅依然熱情的招呼著,寶盈和宋敏玉都回應著,可是卻又都暗懷心思。

    回去的馬車上,一時有些寂靜。

    宋敏玉的眼眸原本是靈動的,現在卻無端多了些沉靜。

    她雖然裝作不在意,可是唐悅的那些話,終究還是影響了她的心。

    她的心上一直有個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出現,然後一直存在了很多年。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他,可是她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他站在船頭,在明媚春光下對她燦爛一笑的樣子。他是唐遠,唐家二公子,自那一刻起,這個名字她便一直銘記於心。

    為了有更多機會看到他,她開始向唐悅示好,無果之後,又一直向自家哥哥打聽他們行蹤,一旦知道唐家二哥也在,她便想盡辦法也要跟去。

    那兩年,她魂不守舍,所有的功課都做不好。

    而知道他比她年長三歲,隨時都有可能跟人定下親事的時候,她又繡了一條手帕,將所有的心事放在上面,然後再狀似無意的丟在他的腳下。

    她要讓他知道,她喜歡他。

    可是最後等來的卻是直截了當的拒絕,當唐悅將那條帕子扔回她手中,並說我二哥不要時,她再想忍著,可轉過頭眼眶還是紅了。

    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放下矜持去表白,結果卻被無情拒絕了。

    回到家後她哭了很久,可是哭完了又只當作沒事人一樣。

    而接著,便又聽說唐家去了江南;再接著,便又聽說雍王要納妾——她也在其中,位置尚在李寶盈之下。

    有些不甘,卻也有些無所謂。心心唸唸想嫁的人不要她,那嫁給誰都一樣。至於被李寶盈壓了一頭,想辦法再踩下就是了。

    怎麼過不是過呢。

    可是誰知道,時過境遷,得出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她以為的他的拒絕只是唐悅一人為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來的心思。

    而他也還記得她吧,宋家那個小丫頭,說起來他們見著也不過幾次,他卻還能認出她。

    可是就算記得又能怎樣呢,就算他現在又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又能怎樣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宋敏玉眼眸一瞬,不想再想起,可是再抬起時,卻不禁又有些後悔。

    如果當時沒有嫁入雍王府,現在說不准一切也會不一樣吧。

    「宋敏玉。」正想著,寶盈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轉過頭,怔忡間帶著茫然。

    寶盈看著她,目光有些猶疑,卻又有些堅定,她問道:「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宋敏玉愣了一下,反問道:「什麼打算?」

    寶盈回道:「就是,如果雍王爺真的不再踏足別的地方,你該怎麼辦?」

    宋敏玉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時被問住,很快卻又回道:「不來就不來唄,不是已經說了麼,我們幾個人一起吃吃東西玩玩牌就好啦!」

    寶盈聽著,目光閃爍,半晌後又問道:「那你有想過離開雍王府嗎?」

    宋敏玉睜大眼睛,一副見鬼的樣子,「寶盈你瞎說什麼呢?離開雍王府,怎麼離開?」

    寶盈忙又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有可能離開雍王府,你願意嗎?離開了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歡自己想喜歡的人……」

    「……」宋敏玉望著她,說不出話來了。

    寶盈又道:「其實你還是喜歡唐二哥的吧?」

    「瞎說!」宋敏玉又是下意識的反駁。

    隨即卻又不耐煩的說道:「就算喜歡又怎麼樣,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了。還有,你以為離開雍王府是那麼簡單的事嗎?我們可是王爺的人,就算王爺沒有找過我們,我們也依然是!離開?想都不要想!」

    說著,目光卻又黯淡起來。準備好了在雍王府一輩子這麼過著,可只要一細想,還是會有些恐慌。

    未來,那麼長。

    寶盈看著她,將她一瞬的失落統統收入眼底。

    ……

    當天晚上,祁明秀來到永和苑時,寶盈正坐在桌前繡著一個小肚兜。

    「讓她們去做就好了,你又何苦累著。」祁明秀走到她跟前說道。

    寶盈卻道:「總歸是不一樣的嘛。我也不會做什麼,就只能給它做個最簡單的啦。您看,這個葫蘆像吧?」

    說簡單,還真是簡單,就半個巴掌大的一個葫蘆,連片葉子都沒有。祁明秀忍俊不禁,卻也還是應道:「好看。」

    再簡單,卻也是栩栩如生。她做一件事情,總是會很認真,很盡心。

    寶盈聽到誇讚,仰頭笑了,早已養白回來的臉上滿是明亮的光芒。

    祁明秀便又忍不住將她抱在了腿上。

    寶盈咬著他的耳朵說道:「雍王爺,今晚要我伺候您嗎?」

    祁明秀聽著,抱著她腰的手一下就緊了。

    忍了許久,終於又來了一次。雖不曾盡興,卻也滿足。如今寶盈已是愈發的明艷動人,一顰一笑,雖是無意,卻都讓他情難自禁。祁明秀簡直不敢想再過一兩年,她又會是何種模樣。

    寶盈勻好氣息之後,卻又靠在他的懷裡問道:「雍王爺,您當真不再去別的院子嗎?」

    祁明秀聽到這個問題只是好笑,最艱難的幾個月他都忍過來了,她現在還問這個?

    寶盈卻只是問道:「那您準備將西苑這麼多人就這麼放著嗎?」

    祁明秀聽出了些什麼,轉過頭看著她。

    寶盈握著他的手道:「我今天和宋敏玉一起去了唐悅家,心裡便有些感觸。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現在有了您,唐悅也很快就有了太子,可是宋敏玉卻什麼都沒有。她是您的王姬,可是您不會去找她,她就只能孤零零的在院子裡過著,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她還小呢,跟我一般大,我不敢想她一輩子就這樣過著會怎麼樣……」說著,她又有些哀歎。

    她一早就有些不忍,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可是現在,她總該做些什麼了。

    祁明秀半晌沒有言語。

    寶盈便又說道:「不單是宋敏玉,就是其他人也一樣,她們都是花一樣的年紀,原本可以有更多更豐富的生活,現在卻只能被關在這裡,像是坐牢一樣。我這麼說,您也別生氣,這裡錦衣玉食,一切都很好,可是除開這,她們什麼都不會有,沒有您,沒有孩子,沒有盼頭,只是這樣日復一日的過著,我想想,都很過意不去……」

    如果她也什麼都沒有也便罷了,可是她偏偏卻什麼都有。

    在這一刻,她真的不介意他去一去別的院子。

    祁明秀聽她說完,終於開了口,「那就把她們全都打發走好了。」反正他一早就覺得她們礙眼了。

    寶盈聽到這個回答,卻是豁然抬頭。她確實是想著讓他放人的,可卻並不是全部。

    祁明秀只覺已經解決完了所有的問題,又不再說話。

    寶盈只好又道:「您是要把她們送回家嗎?可是您就這麼把人送回家了,她們該怎麼辦啊?」

    頂著雍王棄婦的名聲,她們該怎麼做人?怎麼重新生活?出嫁女再歸,只怕家裡人都會有閒話……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的。

    祁明秀皺起眉,這些東西都不是他會想的,也不是他會在乎的。

    可是寶盈的神情卻憂愁到了極點。

    祁明秀便又放柔了聲音,「那你想怎麼做?」

    寶盈看了他一眼,小心回道:「您願意放人,我很感激,可是現在也都是我一個人的臆測,她們究竟怎麼想的我還不知道呢。所以我想,應該先問問她們的意見,想離開的,就離開,不想離開的,就讓她們繼續待在這裡,畢竟被送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然後,就算送出去了,也不能就這麼直接送回家,我想著,總得顧全一下她們的名聲,所以雍王爺,我有個不情之請……」

    祁明秀的眉頭又皺緊了。

    寶盈有些膽怯,卻還是鼓足勇氣說道:「她們送出去了,還是要繼續生活的,如果頂著雍王棄婦的名聲,別說是再嫁了,就是過日子只怕都艱難。所以我想,如果有人願意離開,您能不能給她一個新的身份,比如您的義妹啊什麼……當然了,您也不用做什麼,只要一個名目就行了,對您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您不會受到多大影響,可是對她們就不同了,她們不再是雍王爺不要的人,而變成了另一種特殊的身份,她們就不會再被人輕視,不會再遭受太多的閒言碎語,以後不但是過日子能抬起頭了,就是再嫁也容易尋到好姻緣……當然了,您如果能答應再給她們每人置辦一處房產就更好了,這樣她們若是在娘家過不下去,至少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落腳之地。置辦房產的錢也不用您出,我願意承擔的,您給了我一個莊子,還給了我那麼多寶貝,我想足夠我買下幾個院落了!

    好了雍王爺我全部說完了,您要是覺得我逾矩了您就罰我吧!」

    寶盈一口氣說完,將頭埋在枕頭裡,等著被訓。

    祁明秀卻是許久沒有說話。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你這麼做,不怕以後落下個不能容人的妒婦名聲?」

    寶盈抬起頭,有些茫然,反應過來後很快就道:「我不介意的!」如果能給想要離開的人一個可以重新再來的機會,她不介意背上這些罵名。

    祁明秀聽到這個回答,卻是笑了,「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又怎能不答應。西苑的事,你想怎麼解決就這麼解決吧。」

    能清多少清多少,剩下的,再由他來一併清理。

    寶盈聽著,已是歡呼起來,「雍王爺您實在太好了!」

    ……

    寶盈抱著祁明秀歡呼不已,此時的皇宮之內,燕帝也是滿心歡喜。

    後天便是玉乾成親了,過了年,便又輪到玉坤,時間過得真快,當年的小不點都已長成人。

    燕帝捋著薄須,滿眼笑意。

    邊上,內侍搬著東西跑來跑去。雖然禮部已經備足了賀禮,但他作為父親的私下底又怎能一點表示都沒有,這幾日他的庫房可是搬空了不少,可他卻依然覺得不夠。

    想著再添點什麼,便也跟著進入庫房。裡面內侍在忙碌著,搬東西的搬東西,收拾的收拾,忙而不亂。

    燕帝轉了一圈,卻將視線落在了一個箱子上。箱子放在角落裡,有些陳舊。

    「這是什麼?」他踢了一腳問道。

    內侍躬身回道:「回皇上,這是先帝在世時搜集的一些東西。」

    燕帝依稀有些印象,卻又記不太清楚,便吩咐道:「打開。」

    內侍取了鑰匙打開,裡面卻是一卷卷畫軸以及一些古籍。

    燕帝取出一本古籍看了看,無甚興趣,便又拿出了一個畫軸。打開,卻是前朝畫手米之青的一幅山水畫。掃了一眼,又收好扔在裡面。

    信手再取了一個,解開帶子,卷軸滑落,漫不經心的看去,卻是一幅人物畫。

    只是當他看清畫像之人的面容時,他的眼神一下又凝聚起來。

    倒沒想到父皇竟然收了這樣一個人的畫。

    看了半晌,又要將它收起。只是畫已捲至一半,突然想起什麼,又一下將它拉開。

    再三確認畫中之人的面容後,他一下又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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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皇叔知真相
   
    第二天,寶盈便去了芳翠苑,薛燕妮和容嘉正巧也在。

    寶盈說道:「宋敏玉,如果你想出去,現在隨時都可以啦。你也不用擔心離開王府會怎麼樣,王爺已經答應將你認作義妹,你出府以後就會以王爺義妹的身份重新開始。這裡的東西你可以全部帶走,王爺還會另外給你一間宅子。如果你回到自己家中住著不方便,大可以搬到裡面去。

    出府以後你也就是婚嫁自由了,以後遇到了喜歡的人,或許家中給你安排了合適的對象,大可以風風光光的再嫁出去,到時候王爺甚至還會以義兄的身份給你置辦一份嫁妝。

    宋敏玉,以後你真的可以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了。」

    不用擔心名聲受累,不用擔心寄人籬下,不用擔心衣食無著,一切都得到了最妥善的解決。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難免會遭受一些非議,可是渡過了,就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無人可以保證開始以後是好是壞,可是總歸有了一個再選擇的機會。

    宋敏玉聽呆了,薛燕妮和容嘉也聽呆了。

    寶盈便對著她們又道:「不但是宋敏玉,就是你們也是一樣的。你們只要想離開,等安排好了都可以離開。所有的保障也一樣不會少。」

    「寶盈……」薛燕妮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怔怔的喚著她的名字。

    她們進了雍王府的門,就沒想過還能出去。

    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出去。

    而這一切是誰替她們爭取到的,還用疑問嗎?

    「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情很大,不但關係著你們的將來,也關係著你們身後各自的家族,所以你們不忙做下決定,等問過了家中的長輩也不遲。」寶盈最後又道。

    「……」三人都有些沉默。

    「我會離開的!」半晌後,宋敏玉最先開口,「待在這裡我快要悶死了,還不如出去呢。」

    離開王府,一切猶未可知,可是不離開,就是一輩子關在這裡。

    而就算她一輩子不再嫁,只住在王府安排好的宅子裡,可是又能比現在差到哪去,至少她還能自由點,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更何況,作為王爺的女人,她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可是脫去了這個身份,哪怕不會有結果,她也依然可以肆無忌憚的喜歡著。

    哪怕只是在心底。

    「寶盈,你讓王爺給我安排好了,我是一定會離開的。至於我爹娘那邊,我也會說服他們的!」宋敏玉說著,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薛燕妮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也跟著說道:「我也想離開的,雖然現在在這裡有你們了,可是我還是好想我爹我娘。我娘也想我的,上次回去都抱著我哭了,我回去了正好可以再陪著他們。至於再嫁人什麼的,我現在也不敢想,我總覺得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頓了頓,又道:「就是不再嫁人了其實也挺好的,寶盈你讓王爺把我們的宅子安排的近一些,到時候我們要是真的沒有嫁出去,住到那裡去的話,還是可以像現在這樣走動著,可以一起做個伴……」一起吃飯一起打牌一起出去玩耍,想想也挺開心的!

    「嗯。」寶盈點頭應下。

    想著到時候的場景,三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而有一個人卻始終沒有說話。

    「容嘉,你是怎麼想的呢?」薛燕妮想到她,便又轉頭問道。

    「嗯?」容嘉抬頭,眼神閃過茫然,而當意識到她在問什麼的時候,她輕輕一笑,卻又帶著些慚愧,「我當然也是想離開的,可是我得先回去問過我爹娘。」

    不是每一個父母都能接受女兒從王府離開的,三人都理解,所以看著容嘉的眼神也只是憐惜。

    「不管你離不離開,反正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一起玩的!」最後,寶盈又這麼說道。

    玩了一陣,四人又都散去。

    寶盈等著祈明秀回來向他匯報,宋敏玉和薛燕妮等著回去,心中也都開始籌備著離開王府的事宜。

    梨花苑裡,容嘉站在窗前,神色卻異於往常。

    娘親的話又浮響在耳邊——

    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一聲聲,仿如魔咒。

    她低下頭,原來的溫順柔和,只變成一片寂靜沉黯。

    目光沉重,彷彿心上壓著萬座山。

    ……

    皇宮內,雖然明天就是太子成婚之日,燕帝卻依然繁忙。文華殿內,文書堆成山,好不容易解決完,他長舒了一口氣。

    祁明秀替他將漠北的脈絡疏通了,便要起身告辭,天色已不早,又誤了家中的晚膳。

    天冷下來了,坐著吃一頓熱氣騰騰的鍋子,實在是一種享受。盛在食盒裡的東西已經激不起他多大的興趣了。

    「七弟且慢。」然而燕帝卻喊住了他。

    祁明秀回頭,不知道他還有什麼事。

    燕帝一笑,「我給你看樣東西。」說著,從旁拿出一個畫軸。

    祁明秀解開繫帶,燕帝卻又說道:「上次朕不是跟你說我總覺得你那小王妃面熟麼,現在朕終於知道到底怎麼面熟了。」

    祁明秀聽著,眉頭一皺,手已經將畫卷展開,一看,卻是個人物畫像。

    畫中之人四十來歲,天庭飽滿,五官明淨,笑呵呵的坐於園中,一派長樂無憂的樣子。身上卻穿著一襲龍紋常服。

    「你知道他是誰麼?前朝末帝朱見照!」

    祁明秀的手突然就一抖。

    燕帝兀自笑道:「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很像?這畫像是朕從父王那個舊箱子裡翻出來的,當時看到嚇了一跳。朕就覺著你家那小王妃面熟,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像他!」

    祁明秀掃了一眼,卻只將畫卷收起扔到一邊,「不過相像而已,大周朱氏都已經死絕了。」

    「誰說不是呢。」燕帝將它拿過,卻又上下看著,「不過朕對這週末帝可是記憶猶新,當年朕跟著父皇都已經殺進皇宮了,他卻依然慷慨從容。你當時還小,沒能見著那場面。父皇后來也跟朕說過,周末帝看似昏庸,實則有大才,不過是太后專權將他架空了所有。也幸好是他後來奪權的晚,要是再給他五年十年,咱們大燕只怕也沒那麼容易將他打下,所以啊,他死時雖然從容,只怕心中也有不甘吧。」

    「氣數已盡,再給十年也是枉然。」祁明秀卻依然冷冷道。

    「呵,當年朕也是給父皇這麼說的。」燕帝笑了一聲,又道,「不過沒想到父皇會收著這樣的畫,估計也是看著米之青所作的緣故。父皇當年可是極為仰慕米之青啊……」

    看了半晌,終究又將畫卷收起,「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那小王妃只怕要等急了。」

    祁明秀沒有廢話,只是起身告辭。

    ……

    剛走出殿門外,他的面容卻一下沉了下來。

    周末帝的畫像在眼前浮現,那純澈靈活的神情,那端正明淨的五官,當真與寶盈一模一樣。

    真的只是偶然的相像嗎?別人可以這麼以為,他卻不能。皇兄不知究竟,可是他卻知道寶盈的身世大有問題。

    李裕那天說的話又在耳邊浮響,他一直覺得有問題,卻始終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可是現在他卻終於知道了癥結所在。

    那天,李裕看似坦白,將所有的問題說盡,可事實上,他一直再模糊著一個問題。他一直強調著自己父親的身份,對於寶盈生母的問題,他卻始終避開著。

    避得很小心,避得很謹慎,就像那天他所有的交代一樣,嚴絲合縫,不見紕漏。那種感覺,就像是所有的答案所有的應對早已在心中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他抹黑了自己,也抹黑了自己的妻子,可是從頭至尾,他就沒有多說過那位婦人一句。如果時隔多年他心中依然想要袒護她,當初又怎麼會輕易割捨;可是如果她並沒有這麼好,面對他的質疑逼問,他又為何閉口不提她的一句不是?

    他這般遮掩,又是為什麼?!

    那個婦人,又到底是誰?

    夜色裡,祁明秀拄著枴杖疾行,腦中卻又想起十七年前宮中發生的一件事。

    十七年前,父皇尚在位。可是有一天夜裡,他卻突然在寢宮之中遇刺。那天夜裡他正在安睡,突然察覺床邊有人,一睜開眼,一把匕首就已插入自己的心臟。他奮起反抗,拿起枕下備著的匕首也就朝那人揮去,可是沒來及將刺客殺死,他就已經倒下不起。

    那天夜裡死了很多人,刺客在整個寢宮之中點了有毒的迷煙,一眾宮人全部七竅流血而死。而在刺殺得手之後,那刺客更是放了一把火然後再趁亂逃出。

    最後父皇因為心臟偏了半寸,被太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因毒煙因大火而死的宮人,足達二十餘個。

    後來得出的結論,是刺客一直潛藏在宮中,並且很有可能就藏在父皇身邊。可是當時排查之後卻根本沒有發現少了誰,想要從死去的宮人身上找出蛛絲馬跡,那些屍體卻全部都燒得面目全非無可辨認。

    所以這是一次早有預謀並且謀劃了多年的刺殺,從毒煙,到大火,到早已備好的替身,無不是精心佈局。而能靠近父皇身邊的人,也都是在宮中待了好幾年的值得信任的人。

    之後,父皇也進行了大搜捕,可是全城戒嚴了三個月,卻始終一無所獲。

    沒有找到那個刺客,也根本不知道那個刺客究竟是誰,於是這一樁刺殺便成了無頭之案。父皇也只依稀辨認得那是一個女人,其他的,一無所知。

    而父皇雖然被太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那一刀終究傷著了根本,刺客遲遲未被捉住,也終究成了他的心病,等到八年後,他終究還是駕崩而去。

    那場大火,是他們祁氏的噩夢;那個自此以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刺客,也一度成為懸在他們項上的那把刀。他們為了那一夜的刺殺不知分析過多少回,而所有的結果,都是為那位刺客的手段而震驚。

    潛伏多年,一擊必殺;心思縝密,喪心病狂。

    當時其實還是有很多的疑點,可是王朝新建立,一切都剛剛開始,有疏忽,有遺漏,於是錯抓了無數人後,所有的疑點最終也都湮滅。

    而他記得,當時一個最大的疑點就是,當時那個刺客已經受了傷,她又怎能安然的逃出宮,又怎麼能逃過長達三個月的全城大搜捕。

    李裕的履歷又呈現在眼前。

    十七年前,李裕本是護衛府的一名小小錄事。護衛府,掌管宮禁宿衛!

    手中的枴杖被握緊,祁明秀深吸一口氣,冷風灌入,直涼心間。

    朱氏一門盡數死絕,曾經卻也有人問過是否還有漏網之魚。當時一度有傳言,朱見照不單只有五位公主,還有另外一個養在宮外。可是當時他們搜查很久,根本沒有找到那位六公主的下落,只被證實六公主之說只是子虛烏有。

    可是現在看來,那位六公主不但存在,而且一直活得好好的。她甚至還一度活在他們身邊!

    她為什麼能離開皇宮解釋的通了;為什麼能避開搜捕也解釋的通了;李裕為什麼要將一個女人藏得不為人知也解釋的通了;為什麼時隔多年依然要這麼袒護她解釋的通了……

    到最後,寶盈為什麼會像前朝末帝朱見照,也解釋的通了。

    馬車內,祁明秀心摒著,半天都沒能將一口氣呼出來。

    ……

    永和苑裡,寶盈看著祁明秀回來,興奮的撲上來,「雍王爺,我已經跟宋敏玉她們說過了,宋敏玉說她願意離開的。現在等她回家問一下,到時候宋家伯父伯母要是答應了,我們就可以給她安排了!誒,雍王爺您怎麼了,怎麼不高興,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我沒事。」祁明秀望著那張跟畫上之人出奇相似的臉,好半晌後,才終於說出了一句。

    ……

    京城外,幾輛馬車卻在連夜趕路著。

    中間一輛車內,一個少年問道:「娘,燕國的皇城什麼時候到啊?」

    邊上坐著一位婦人,她目視前方,淡淡回道:「快了。很快了。」

    車外寒風呼嘯,她的神容卻異常的沉靜。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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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00:09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皇叔心事重
   
    太子大婚,普天同慶。

    雍王府裡,宋敏玉和薛燕妮即將出府的消息也漸漸傳來。

    宋薛兩家一開始自然是有疑議的,出嫁女被送回,終歸不是好事。可是旁敲側擊詢問了下雍王,也都答應了下來。

    雍王應證了女兒帶回的所有的話,權衡利弊,他們又豈敢不從。到底是寶貝女兒,原本嫁入王府做姬妾已是覺得委屈,又豈能讓她當真一輩子無依無靠的守在王府裡。

    更何況,王府處置的也委實地道,雖是被送出府去,可都有了一層義妹的身份作為保障。她們從來無寵差不多已是人盡皆知,進入王府這麼久,也權當是做客了。至於以後,一開始自然會有閒言,時間長了,大家總會淡忘,到時候再找門親事嫁出去便是。她們也都年輕,不在乎這一年兩年。門楣自然不會再高,可是兩廂對比孰優孰劣,也實在難說。

    而且,到時候自家女兒的婚事,王府那邊只怕也不會坐視不管吧。既然現在都能已做得這麼漂亮,之後又怎會棄之不顧?而由他們出手,對方的條件只怕也不會太差。

    最主要的還是一點,王府這麼多人早晚都要清出來的,一個人或許還會置於風口浪尖,這麼多人,所受到的影響也終究有限。

    ……

    容嘉也跟著回去詢問了一聲,容家的態度卻是要暫且觀望。宋家有魄力,薛家疼女兒,容家官小身微,只能見機行事。

    其他各院聽到風聲,反應也是各異,有驚訝的,有覺得荒唐的,卻也有蠢蠢欲動的,永和苑那邊可透出話來了,王爺說了,願意出去的,都是一樣的。可是蠢蠢欲動者現在也只能觀望,宋敏玉和薛燕妮還沒出府,她們可要看著她們的情況再作具體打算。

    也有不少人是還留有遐想的,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大關,萬一永和苑那位闖不過了呢。或者,等她生完孩子,王爺就膩了呢?出府條件雖然好,可終究成了棄婦,她們心高氣傲,又怎能甘願。

    ……

    留香苑裡,陳雅君聽到這個消息,卻是站立不穩,整個人坐倒在了椅子裡。

    臉色慘白,人色全無。

    上次香松墨錠一事後,她就一直待在留香苑,不敢再輕舉妄動。她等著時間過去,等著這件事的影響漸漸消彌,她一日沒有被廢,就一日還有迴旋的餘地。上次是她冒失了,這一次,她願意付諸足夠的耐心去等。

    可是誰知道一過四個月,她等來的竟是王爺准許後院女子出府的消息!

    她們可以離開這裡,可以重新開始,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可是對她來說根本卻是不可能的事!

    她們所有人都可以離開,唯獨她卻不能!

    王爺可曾在她的留香苑留宿過啊!

    陳雅君想著那夜發生的事,全身力氣都似被抽空,那夜她千方百計求他留下,誰知道現在竟是這樣的結果。

    那天晚上根本沒有發生什麼,可是誰又能知道,誰又能相信!

    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王爺除了李寶盈,唯一一個寵幸過的人。

    陳雅君不禁後悔起來,如果當初她沒有強留,她現在有的是選擇的餘地。而如今,她的前路全部阻盡。

    她不敢想,當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她跟李寶盈又會怎樣。到時候李寶盈就是整個雍王府的主人,而她陳雅君,只能待在這西苑,孤獨終老,彷彿待在墳墓裡!

    王爺既然已經下令遣散眾人,他又怎會再來看她一眼。

    心底湧出無限的恐慌,而在感覺到自己的失控後,她緊握扶手,又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天無絕人之路!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不會一直這麼不開眼的!

    她不會一直被這麼拋棄的!

    ……

    寶盈得到確認的回復,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跟祁明秀匯報。她興致勃勃,然而祁明秀卻只是反應淡淡,甚至話都沒說上兩句。

    寶盈便有些奇怪,她總覺得這兩天雍王爺出奇的沉默,不是原來的那種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那種沉默。可是當她小心詢問時,得到的回復卻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他有些累。

    寶盈有些懷疑,祁明秀卻又拿出幾張房契給了她,說是在京城中的幾間宅子,可以用來安置她們。本以為自己還要費些功夫,誰知道他早已替她準備好了,寶盈高興萬分,便又將剛才的那些思慮扔到了一邊。

    更何況,雍王爺看著她開心的樣子也跟著笑了呢。

    也許他真的是太忙了,太子成婚,又將近年關,他忙一些也是正常的。

    ……

    而在太子成婚後五日,幾輛馬車就駛出了雍王府。

    宋敏玉第一個搬走了。沒有搬回宋家,而是搬回了寶盈給她安排的那間宅子裡。

    宋家倒是讓她搬回家的,但她拒絕了。宋家人多關係雜,她住在外面,再以客人的身份回家,這樣讓大家都能自在些。

    ……

    那間宅子就在鍾粹街附近,地理位置端得是得天獨厚,離王府和宋家都不遠,去哪都方便。

    因為宋敏玉是第一個,寶盈格外小心,還親自送她過去。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剛一出門,就莫名覺得心神不寧。

    抬頭望望,一切都正常,便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自從有了寶寶,她就變得特別敏感。

    馬車上,將一切又拋開,她又只對著宋敏玉說道:「以後你要無聊,也可以常回王府來找我們玩。到時候我們再叫上唐悅就好啦。」

    想到什麼,又說:「唐悅也寫信過來啦,說她會唐二哥說的。她想著要撮合你們呢。」

    宋敏玉聽著卻是一笑,不置可否。

    撮合?談何容易。唐家不是一般人家,如今也已是皇親國戚,她一個再嫁女,又如何能進去。

    側房妾室?她再不願意。

    她也早就沒想過與唐家二哥再有什麼結果,離開王府只為一個念想,也不是為了他。

    ……

    兩刻鐘功夫,宅子就到了。是個三進的院子,寬大整齊,應有盡有。雖然是冬天,卻絲毫不見蕭瑟。就是丫鬟婆子也早已備好,不但冬梅冬雪在,就是她原來的兩個陪嫁丫鬟也一併送了過來——寶盈早已將冬梅冬雪的賣身契要了過來。

    「主子。」「小姐。」幾人迎上來,分外歡喜。

    宋敏玉也很驚喜,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剛才離開時,冬梅冬雪還裝著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呢。

    「你們兩個壞東西!」她一人捏了一下她們的臉,轉頭又看向從小伴著自己的丫鬟,「你們兩個怎麼樣,在莊子上有沒有受苦?」

    那倆丫鬟自是搖頭,「沒有吃苦,就是擔心小姐過得好不好。」

    這話一說,幾人眼圈都紅了。

    寶盈看著有些感懷。她將這兩個丫鬟要回來,是想宋敏玉有人陪著不會孤單;又將冬梅冬雪送過來,是想著以後她終究會遇到些許困難,有她兩個人保駕護航,只怕也能順遂一些。更何況,冬梅冬雪也是自願過來的。

    她也看得出宋敏玉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了,她也衷心希望,終有一天,她能獲得自己的幸福。

    下人們開始收拾起來,走來走去,分外忙碌。宋敏玉指揮著,一副當家人的樣子。寶盈站在邊上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側房屋簷上,突然就冒出了個頭。

    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身著錦衣,面容略顯稚嫩,眉宇間卻透著一絲少年老成。此時他伏在簷上,抿著唇,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廊下的寶盈看。

    寶盈正將手中的各種契約交於宋敏玉,突然覺察到什麼,便又抬頭望去。可是只覺一道黑影晃過,對面的屋簷上卻是空無一物。

    是眼花了嗎?為什麼覺得有個人在盯著她?

    「主子,您怎麼了?」迎春察覺到了,扶緊她問道。

    寶盈搖搖頭,「我沒事。」

    又站了一會兒,寶盈便又告辭,可是走到門口,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好像還是覺得有人盯著,好像又是因為其他。四處望望,依然一切正常。

    搖搖腦袋,不去多想。走出門,馬車早已經候著了。

    突然覺察到什麼,她又猛地一抬頭,可見到的,只是一棵大樹上,彷彿被風吹過,枝椏不停搖動著。

    「主子,上車吧。」迎春又說到。外面風有些大。

    「嗯。」寶盈點點頭,被攙著走了上去。

    可是她還沒坐穩,前頭的馬兒好像是受驚了一樣,突然嘶鳴一聲,然後就撒開蹄子自己跑了起來。

    車伕一個不察,韁繩從手中脫落,見到馬跟瘋了一樣跑開,李主子還在裡面時,嚇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要追上。

    「主子!主子!」迎春迎夏也是驚得魂飛魄散,不停喊著,人也追了上去。

    「寶盈!」宋敏玉急得不行。

    「快攔下!快攔下!」其餘人也都是混亂的不成樣子。

    馬車內,寶盈小臉慘白,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著欄杆,絲毫不敢鬆手,嘴裡還不停喊著,「停下!停下!」

    可是馬兒根本就是不受控制了,只不停奔著,越跑越快,眼看著就要衝向街道。

    寶盈簡直不敢想它要是撞到什麼東西該怎麼辦!

    「快停下!」她只能聲嘶力竭的喊著,心中的無比恐慌。

    「坐穩了!」而在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邊上響起。

    寶盈彷彿聽到天籟,循聲而去,卻不見人。再回頭,卻見一個少年從馬的左側冒出,他死死拉著韁繩,跟著馬兒一道奔跑,然後突然一使力,整個人翻了上去。

    背上坐著一個人,馬兒正瘋癲著,豈能被他制服,它開始跳躍著掙紮起來,只想將他甩下。它胡亂動著,拉著的車也就開始跟著亂動起來,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顛簸的不行。寶盈坐在裡面,心都要跳出來。

    可是那少年只是死死的拉著韁繩又抱住馬頭,不讓它將他甩下。他原是少年單薄的身體,現在卻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氣。而在他的一番堅持下,那馬終究被制服,停了下來。

    眼前,便是巷子口,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儘是貨攤人流。

    寶盈看著馬停穩,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十二月的寒冬,背上卻浸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已經跳下馬車,又伸出手要將她扶下。馬雖然被制服了,可誰知道他會不會還會發瘋。

    寶盈驚魂未定,只跟著照做。可到底驚嚇過度,腿都打顫。下來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少年趕緊扶住她,又道:「姐姐你小心了!」

    姐姐?寶盈聽到這聲稱呼感到驚訝,一抬頭,少年的目光卻已避開。

    車伕和迎春幾人已經趕了上來。少年鬆開手,又站到了一邊。

    迎春已經激動的眼淚流下來,「主子你有沒有事!有沒有磕著碰著了!」

    寶盈趕緊轉頭,「我沒事。」

    迎春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淌,「奴婢真的要嚇死了!」

    說著又轉向那位少年,「多謝這位少俠相救!不知少俠如何稱呼!」這等救命之恩,她們雍王府自然要竭力回報!

    少年卻只是搖搖頭,然後又看了寶盈一眼。

    寶盈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彷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再想起剛才那聲姐姐,心裡更是湧出了些悸然。

    而且,她明明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麼會覺得有些親切?

    不過——他身上穿著的是黑衣?想起剛才眼前晃過的黑影,寶盈的心上就又是一跳。

    他一直在跟蹤她?

    她看向少年,眼神裡儘是不可思議。少年迎著她的目光,卻只是低下了頭。

    這時,車伕卻又說起話來,「這馬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發瘋了?」

    少年聽著,又抬起了頭,掃了一眼馬,很快卻又回過頭來看向寶盈,「剛才有個人靠近了馬車,我以為是你們的人,就沒有在意。」聲音裡竟有些自責。

    車伕聞言,又開始檢查起馬身,一看,馬的臀部竟然紮著一枚細針。

    寶盈臉色變了,這是有人蓄意謀害!

    「你小心了,我先走了。」少年抿了下唇,卻又道。

    「哎!」寶盈想要阻攔,可是少年望了她一眼,早已轉身離開。

    走到街上,鑽入人群,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寶盈望著他早已看不見的背影,一顆心懸了起來。

    她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奇怪。

    迎夏這時上前說道:「主子,您有沒有發現這位少俠說話的口音有些怪啊,好像不是咱們大燕國的人。」

    寶盈轉過頭,眼睛睜大。

    不是燕國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燕國的人,他為什麼要跟蹤她?

    ……

    回到王府,車伕就當即向祁明秀匯報了此事。雖然嚴懲難免,可若是隱瞞不報,那就是死路一條。

    祁明秀聽說有人欲圖謀害,也顧不得手中的公務了,只拄著枴杖走到永和苑。

    莫青也早已被派去請太醫。

    診察一番,寶盈雖然受了些驚嚇,可腹中胎兒一切安好。祁明秀聞言,半顆心放下。隨即便又開始仔細詢問今天發生的事。

    迎春也是如實回答。寶盈在邊上聽著,幾度想說卻又忍住。

    少年跟蹤他,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她下意識的就想隱瞞。因為他並無惡意,他為了救她,手上甚至被韁繩拉得鮮血淋漓可也只是藏在袖子裡。

    她想著,他一定會再出現的,到時候問清了緣由再告訴雍王爺也不遲。

    於是最後祁明秀得知的情況就只是馬車被動了手腳,結果危急時刻,一個少年出手救了她。少年並非燕國人士,救人之後也轉身離去,不知姓名。

    太子大婚,各處使團紛紛到來,京中有異邦人士也並非罕事,更何況隨之而來的還有各處的商人。而那條街又是京城第一熱鬧的鍾粹街,他們出現在那也並不奇怪。

    一切都合乎情理,祁明秀卻仍然不放鬆,他依然命莫青查出這少年的下落,哪怕搜遍全京城。

    再合乎情理,也終究是太巧合,他要證明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

    而且,如果這少年真的只是偶然路過,他救了他的王妃,他自然也要重重感謝。

    更何況,他是唯一一個看到行兇者面目的人,他需要他的指認。

    想著那個幕後黑手,祁明秀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誰會要害寶盈?

    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他?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都不允許這些危險再出現。

    而那個人,他也一定要揪出來!

    「兩個月之內,西苑的人統統要清乾淨!」最後,他又對葉平下了這樣的命令。

    ……

    城北一所隱蔽的宅子裡,一個少年翻牆進來。

    屋內,一個婦人正在紙上寫著什麼,寫完一張,卻又丟在了火盆裡。火苗舔舐著紙張,很快就將它燒成灰燼。

    「娘。」少年輕聲喚了一聲,又關上了門。

    婦人抬起頭,目光冷冽,「去哪了?」

    少年低下頭,卻還是老實回道:「我去找姐姐了。」

    婦人眸光一動,很快眸色卻更冷。

    少年猶豫了一下,又道:「姐姐懷孕了,好像快要生了。」

    寫字的手停下,少頃,卻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等到一張紙寫完,她又將它放進信封,「你去把這封信送給李裕,速去速回。」

    「是。」少年接過,轉身又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偷偷打開。

    信上只有四個字: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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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皇叔的安危
   
    太子大婚的餘熱還未消退,新年又已到來,於是雍王府姬妾出府的消息便隱沒在了其中,並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

    當然,有人刻意壓下也是一個原因。

    薛燕妮見著,便也準備等破五了就搬去鍾粹街上的那個宅子。寶盈給她安排的地方與宋敏玉比鄰,走動很是方便。

    大年初一,萬事如意。寶盈正坐著給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發紅包,滿臉笑意。她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已過八個月,再有一個月孩子就能出世。

    守門的小丫鬟跑了進來,說李府有信送來。

    寶盈接過,有些愣神,信上是父親的字跡,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寫信過來。

    打開一看,卻是問她初二也就是明天能否回來。

    寶盈看著信,有些不是滋味,初二倒是要回娘家的,可是她之前一直猶豫著。自從上次那事發生後,她就再沒有回過李家,因為有些慚愧,有些害怕,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可是現在父親鄭重其事的寫信過來,看似詢問,實則是在邀請吧。

    寶盈彷彿透過了薄薄的紙張看到了父親殷切的期望,所以猶豫了半晌,她還是讓人備了紙墨。

    她會回去的。

    現在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決定,雍王爺並不再拘著她。

    等到中午問過了祈明秀,他也果然沒說什麼。

    於是等到初二的早上,她便坐上了回李府的馬車。

    ……

    李裕早已在門口等著,低著頭,背微彎,神色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眼中也儘是疲憊。

    她回來了,時隔十七年,她又回來了。

    本以為她再不會出現,誰知道有一天,她還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種新的身份,帶回了一個新的孩子。

    西梁國國王的側妃,九皇子的生母。

    她總是有太多的本事,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她想做的,總能做到。

    可是他多希望她能不再回來。

    沒人知道當他看到那幾個字的時候是多麼慌張,那樣一個瘋狂的人,為了心中的執念,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人,他不敢想,她這次回來又要做什麼。

    而現在,她又提出要見寶盈。

    見她那個一早就丟下的女兒。

    他的心上太不安了,想要勸阻,可她只是看著他,冷冷的說道:——我要見自己的女兒還不可以嗎?

    她總是那麼高高在上,不管是十七年前,還是現在。

    遠遠的,有馬車聲傳來。

    「老爺,二小姐回來了!」邊上,僕人也喊道。

    李裕抬起頭,心卻顫了起來。

    ……

    數月不見,寶盈看著李裕只覺陌生,隔了許久才走上前叫了聲「爹」。

    李裕輕輕應了聲,臉上擠出了些笑容,卻終究是苦澀。隔了半晌,還是將她迎進書房,「寶盈,你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寶盈有些詫異,但還是跟著往裡。

    門被關上,書房裡只剩下了兩個人。

    「爹?」寶盈察覺著父親的古怪,又叫了他一聲。

    李裕正闔上門,背對著,遲遲沒有轉過身來,聽到這一聲呼喚,這才有了反應。

    他轉過身,聲音盡量平穩,「寶盈,有一個人想要見你。」

    沒來由的,寶盈的心一跳,「誰?」

    李裕囁嚅了一下,終究沒有說出,「你跟我去就是了。」

    頓了頓,又道:「不要讓王府的人跟去。」

    「為什麼?」寶盈問道。

    李裕目光顫動,最後卻只是道:「那個人不方便被太多人看到。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寶盈有些惶然,但還是應下。

    稍坐片刻,馬車備好,寶盈打發了迎春,便跟著李裕從後門出發。怕迎春擔心,還給她留了話——有事出去,很快回來。

    ……

    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就在李府隔了條街的地方。寶盈披著鶴氅下來,手攏緊裹住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又閃過疑惑。

    眼前是一間小院,門前冷清,看著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寶盈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裡來。

    李裕向四周看了看,才叩了下門,三長兩短,聽著像是暗號。

    寶盈察覺到父親的謹慎,不禁有些心驚。

    李裕瞧見了她的神態,目光一瞬,歎道:「你進去了就知道了。」

    門開了,是個少年。寶盈看到他的模樣,卻怔住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又打開門讓他們進去。寶盈跟著進入,整個人卻是驚疑不定。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後來她一直會在意,他是不是又躲在了哪裡,可是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她也再沒有被人盯著的感覺。於是她只能將這個秘密放下,偶爾想起時,再暗自揣測一下這人是誰,為什麼要跟蹤她,可是現在……

    她回過頭,看著那少年,那少年也看著她,依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驀地想起什麼,她的心又一跳。父親說有個人要見她,而那個人又不方便被太多人看到,她對這個少年又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那麼……寶盈眼眸一下睜大。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讓她有些驚慌失措的可能。

    腳步便突然有些沉重起來。

    ……

    門外,一輛馬車卻也停在了巷子口。

    「大小姐,小的確實沒看錯,就是那人出手救了李側妃。要不是他,那天小的就能得逞了!」前面的車伕說道。

    車內的人聽著這話,眉頭一下蹙起。

    王爺遣散後院,多半是李寶盈的主意,而只要她出了事,遣散的事也一定會擱淺,她沒有後路了,只能狠下殺招!

    她從來沒有想過主動害誰,冰心草之事她不過就是不可避免的一環,可是現在,她別無他法!

    王府裡下手已是不可能,就只能在王府外,而她出府送宋敏玉,便給了她再好不過的機會!

    多年前,她曾經救過一對賣身葬父的孿生姐弟,姐姐阿蘭成了她的貼身丫鬟,如今被送到了莊上,弟弟阿青卻一直在外等著差遣,他們皆是忠心耿耿之輩,這件事交由他再放心不過。

    可是老天依然不站在她身邊,眼看就要得手了,竟然殺出來個陌生的少年!

    剛才她聽著阿青的回稟,她真要心如死灰。

    可是現在,李寶盈會什麼會被帶來這裡?她跟這個少年有什麼關係?李寶盈的父親又為什麼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院子裡有什麼秘密?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陳雅君看了一下院子外的圍牆,問道:「阿青,你能不能翻到裡面去?」

    阿青張望了一下,回道:「小的可以試試。」

    「好,那你趕緊進去,看看他們在裡面做什麼。」她聽著便又吩咐道。

    「是!」阿青得令,下了馬車將韁繩繫在樹上,便已跑了過去。

    陳雅君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顆心提了起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一定要想辦法解決了!

    老天終究是垂憐她的吧,若不然為什麼這麼巧就讓她撞見了。

    今日她原本也不該來這巷子裡的,是姑母聽聞了她的遭遇,特特讓她新年時來找她。

    她告誡她,一定要沉住氣,笑到最後才是真正的贏家!

    所以,不到最後,她就還沒有輸!

    ……

    院內,少年推開了一扇門,李裕走了進去,寶盈跟著進去,袖中的手緊緊攥著。

    屋內坐著一位婦人,容貌卻是姣好。衣著沉暗,氣勢尤為淩厲。看到他們進來,目光冷冷掃過,最後又將視線落在寶盈的身上。

    寶盈觸及,心一跳,整個人莫名的緊張起來。她見過很多人,怕過很多人,可還從來沒有像見到這一位時一樣,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艱難。

    而她也一下確認了她的身份,她跟那少年長得一模一樣,而那少年又叫她姐姐……

    那個婦人已經開了口,「這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是。」李裕低聲應著,說完又側身,「寶盈,這是你娘。」

    心中的懷疑被證實,寶盈整個人繃成了弦。眼淚不知不覺中滾落,不是歡喜,不是激動,只是猶如夢中的不敢置信。

    婦人卻已收回了視線,神色不見波瀾,只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寶盈看著,心便沉了下去。

    看向父親,李裕卻是低下了頭。他瞞了太多的事,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婦人卻又說話,「你不用再瞞他什麼了,我今日讓你叫她過來,就是想告訴她一切的。」

    「殿下!」李裕慌張。

    寶盈回神,殿下?

    婦人逕自說道:「我是大周國的六公主,你是我的女兒,身上也流淌著周國朱氏的血液,你明白麼?」她盯著寶盈,目光冷靜,卻又彷彿又能將人刺穿。

    寶盈已經驚住了,大周國?六公主?朱氏?那些都是什麼?

    大周國,不是已經亡了前朝嗎?

    寶盈看向李裕,李裕只能解釋道:「你娘說的沒錯,她真的是周國的公主,周末帝也確實是你的外祖。」

    寶盈一口氣提著不能松下,她依稀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深淵。

    李裕見她這樣,心生不忍,只好將當年的事跟她說了出來。

    ……

    週末帝一共生有三子六女,最小的六公主一直被養在宮外。而在城門被破的時候,宮裡的人沒能來得及逃掉,宮外的她卻已被帶走。

    彼時她才十二歲,可是該懂的,不該懂的,全部已經觸及。

    國破,家亡,她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在一夕之間跌落塵埃,成了一個哪怕說出名字都會萬劫不復的人。

    然而,當身邊的人想要將她送走遠離這一切只求一個太平餘生時,她卻只是拒絕。

    朱氏一脈被斬盡殺絕,她所有的親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她一個,那麼,所有的仇也都將由她來報。

    她輾轉流離了兩年,最後在她十四歲的時候,改頭換面,進宮成了一個宮女。

    然後,整整蟄伏了四年。

    當她十八歲的時候,她終於如願以償,成了御前宮女。她可以接近皇帝了,她的復仇計劃也終於可以開始了。

    她又籌劃了一年,然後終於製造出隆慶八年的那一樁深宮謀刺大案。

    可是她雖然刺中了皇帝,自己卻也身負重傷,若不是得到李裕的救助,將她藏在自己的馬車裡,只怕她根本逃不開禁衛軍的搜查。

    李裕出生寒門,當年家貧,又遇饑寒,是六公主的生母伸出援手助他們度過了生死之關。母親在世時一直叮囑他,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救命之恩,必當捨身相報。所以他一直記得當年馬車上的那兩個貴人,也一直記住了那位朝他吐舌頭微笑的六公主殿下。

    後來聽聞大周國滅,朱氏皆亡的消息,他一度難以置信,之後甚至還為她們立了個無名塚以供祭奠憑弔。

    他一直以為那位六公主早已經死了,可是誰曾想有一天,他竟然又在皇城中遇到了她。那時候他已是護衛府的一位錄事,正日在太和門內西熙巷子裡行走,結果有一天,不巧就撞上了一個宮女。

    雖是幾年不見,他卻一下就認出了她,然後拉著她就躲到了角落裡。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只想讓她快些離開。

    而她卻告訴他,她不會走,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從來無法阻止她的任何決定,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然後再在暗中提心吊膽的關注著。

    他也告訴她,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她沒有說到底要做什麼,可是看著她當時決絕的樣子,他又如何能猜不出來。

    而在一年後,她當真找到了他,渾身是傷。

    那個晚上,是瘋狂的,他從來是老實本分的一個人,可是為了她,卻做盡了這輩子最膽大包天的事!

    他將她藏在馬車底下,偽造了痕跡,然後躲過了宮中搜捕後,又將她藏在了家中,藏在了自己的書房裡!

    誰都不會想到,帶頭搜捕的那個人竟然會窩藏刺客,誰都不會想到,當時那個面上不動聲色人的心裡掀著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可是不管多麼危機重重,他都做到了,他保下了那個謀殺皇上的刺客,保下了當初幫助他們的那個救命恩人。

    而在兩個月後,風聲漸弱的時候,他又將她送到了城外的莊子上隱匿。

    她受了傷,還需要調養,而她也有了身孕,不能再躲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李裕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跟六公主會怎樣,他救她,只是為了感激,可是有一天,她卻在他給她上藥的時候,轉過身,說道:「李裕,你想不想要我?」

    他拒絕,她卻只是將他壓在身下。

    九個月後,她生下一個女兒,當時她的傷已痊癒,可是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她卻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句話——

    「後會有期。」

    至此,便是十六年過去。

    ……

    寶盈聽完父親的陳述,已經再說不出話來。她怔怔的看著李裕,又怔怔的看著六公主,整個人都懵住了。

    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離奇的身世,更沒想到她的生父生母會有這樣的遭遇。

    前朝皇族,謀刺皇上,九死一生,所有的事都成了滔天巨浪,一陣陣的向她襲來,她幾乎都要站不穩。

    六公主等到李裕說完,卻又已說話,「身為朱氏血脈,便應承擔起為朱氏報仇雪恨的責任,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後也必當以復仇為己任!殺掉燕狗,你義不容辭!」

    寶盈猛地退後,不敢相信。

    「怎麼,你不願意?」六公主見到她的反應,卻是冷聲逼問道。

    「我怎麼殺?我不會殺!我跟皇上也根本碰不到面!」寶盈驚慌的說道。

    「你怎麼會碰不到他!你是祁明秀的側妃,以後有的是機會!」六公主卻又道。

    「就算碰到那也會有很多人的!」寶盈還是不敢答應。

    六公主眼神瞇起。半晌後,她又說道:「暫時殺不了祁明章不要緊,殺了祁明秀也是一樣的!他是祁明章的左膀右臂,除掉他,也好!」

    寶盈難以置信的望著她,後背儘是寒涼。

    六公主卻又已拿出一個小瓶,「這是毒藥,你只要放一點在祁明秀吃的東西裡,他就必死無疑!你是祁明秀的枕邊人,給他吃的裡面放點東西,很簡單吧?」說著,就要將小瓶放入她手中。

    寶盈卻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縮手不及,「我不!我不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六公主厲聲喝道,表情也變得猙獰。

    寶盈卻依然死死的將手藏在身後,「我不能殺他!我不能殺他的!」

    「怎麼不能殺!他是我們朱氏的仇人!你不知道嘛!」

    「可是他也是我丈夫!也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寶盈說著,眼淚滋了出來。

    「呵。」六公主聽著,冷笑一聲,隨即卻又更加暴怒,「榮華富貴就能迷住你的眼了嘛!肚子裡的孩子?它姓得是什麼!姓祁!是和我們朱氏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還顧念著這個孩子,還顧念著它的父親?你難道不怕地底下我們大周朱氏的人盯著你看嘛!

    十六年前我離開是迫不得己,蒼天無眼,沒能收了祁南英這個老賊的狗命,大勢已去,我只能離開!這十六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如今我回來,便是想要完成我未完成的計劃!你身為我的女兒,身上流淌著朱氏的血液,你竟然不想著報仇,那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寶盈被震住,很快她卻又流下淚來,「那您當年為什麼要生我?」

    「為什麼?因為我身受重傷,生怕不能再活下去!朱氏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不能將朱氏的血液徹底斷絕!」

    寶盈的力氣彷彿被抽空,她從未奢望有什麼母愛,可是當真相就這麼血淋淋的揭露出來,她還是感到難過的有些無法窒息。

    李裕在邊上聽著,臉色也是瞬間慘白。

    這個真相,他一早就猜到了,可是她親口說出,還是不一樣的。

    六公主卻絲毫不查兩人的反應,只是繼續說道:「我告訴你,你想殺也得殺,不殺也得殺!別忘了,你是我朱氏的女兒,就註定與祁氏不共戴天,你難道不怕我將真相揭露給他們聽嘛!」

    寶盈聽到這話,臉上也一下沒了血色。她看著面前的婦人,覺得她是如此可怕。

    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對她殘忍!

    六公主又已將那小瓷瓶放到了她的手中,「殺了祁明秀,你可以活,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可以活!不殺了他,你們兩個就必死無疑!你自己掂量著吧!」

    寶盈攥緊了手中的瓷瓶,用力的,彷彿要將它捏碎。

    半晌後,她轉身離開。

    少年跟了出去,「姐姐。」眼中滿是關切。

    寶盈轉過頭望著他,淚眼朦朧,可是最後她也只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怔了一下還是回道:「我叫楚昭,你可以叫我阿昭。」

    楚氏,西梁國皇族的姓氏。

    寶盈並不知道,只是點點頭,就又轉身離開。

    少年還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還有個姐姐,他也一直很想看到這個姐姐,因為皇宮之內,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排斥他,覺得他是異族人。他想如果他那個姐姐在,也許他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可是現在,這個姐姐好像很難過。

    其實他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一直要報仇,從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說,讓他始終都要記得朱氏肩負的深仇大恨。他被逼著練武學藝,被逼著自強不息,根本沒有喘息的空暇。

    他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母親要他這麼做,他就只能這麼做。

    他看著姐姐的背影,真的很想抱抱她,然後她也抱抱自己。

    屋內,李裕望著六公主,眼中儘是淒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一定要報仇嗎?你在西梁過得很好,兩個孩子也很好,你何必要讓他們捲入其中!」

    「這是我的命!」六公主卻朝他喊道,「我朱玉華這一生,就是為了復仇而活著的!我的父親被他們殺了,我的母親被他們殺了,我的兄弟姐妹全被他們殺了!我不殺了他們!怎麼能夠解我心頭之恨!他們祁氏有一個,我就要殺一個!哪天我殺不動了,我還有我的子孫!我要讓他們祁氏一門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李裕望著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她瘋了,已經瘋了。十六年前就瘋了,如今更是瘋的徹底。

    六公主說完,卻又看向他,「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把她送給了祁明秀,我只怕還要費一番功夫!李裕,我代我朱氏一門真的要謝謝你啊!」

    她的笑容冷酷而無情,李裕看著,心上便一下子千瘡百孔。

    當初他想著置之死地而後生,是想著與其把寶盈一直藏在身邊,倒不如把她送到雍王府裡藏起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又能知道一個前朝餘孽就藏在位高權重的雍王身邊呢。

    可是現在……

    他真的後悔了啊!

    他不但後悔將她送給雍王,更後悔將她生出來,再含辛茹苦把她養大。

    與其讓她現在痛苦的活著,倒不如就讓她從來沒有來到這世上!

    ……

    李府的馬車很快就離開了那座院子,接著,六公主和楚昭也從後門離開。

    巷子口,阿青已經回來。

    「大小姐!我爬到了屋簷上,看到了幾個人,也依稀聽到了幾句話!裡面有一個婦人,好像跟前朝有關,而那個李側妃就是她跟李大人生下的女兒!那個婦人給了李側妃一瓶毒•藥,讓她回去殺了王爺!……」他的臉上滿是驚恐,這樣的驚天秘密,他趴在屋簷,差點摔下來。

    陳雅君聽著,也是震驚了。可是當他說完之後,她的眼中卻又綻出了一陣炙熱的光芒。

    她又顫抖著聲說道:「快!快回去!趕緊回去!我要趕緊把這件事告訴王爺!」

    天無絕人之路!

    天無絕人之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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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00:43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皇叔中毒了
   
    知非堂內,有人在回稟。

    「今日李側妃回去後,不到兩刻鐘,便被李大人帶著從後門出發,當時避開了所有人,連迎春姑娘都沒帶上。屬於跟了上去,卻發現李大人只是將李側妃帶去了鄰街的一間宅子。屬下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後,李側妃與李大人又一道走了出來,之後便回了李府。除此之外,並未發現異常。」

    祁明秀聽完,微微頷首,那人便退了下去。

    另有一人隨即走了進來,也是有事稟報。

    「王爺,屬下今日照常跟蹤李大人,卻發現他避開所有人,將李側妃帶到了城東平安巷的一間宅子裡。經查實,這間宅子是十六年前李大人手下一名小廝購得,只是自購下後從未有人住下。李側妃和李大人在裡面待了半個時辰便從前門離開,之後又有一個戴著罩帽的婦人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自後門離開。屬下派人跟蹤他們的行蹤,可是剛才得到回稟,跟到秀水街一帶時,他們進入一間茶樓之後便失去了蹤跡……屬下辦事不利,還請王爺恕罪!」

    「……」祁明秀許久沒有說話。

    那人見狀,只好退身下去。

    祁明秀的眼眸卻已經冷了下來。

    寶盈今日出門,他便令人暗中跟著,上次遇害之後,兇手一直沒能找到,他便只能這樣安排。他命他們時刻注意周圍是否有可疑之人可疑之事,一旦發現,即刻前來稟報,而剛才第一個人進來回稟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第二個……

    自從知道她的母親是前朝餘孽,他便一直派人暗中盯著李裕,看看他是否跟誰有過接觸。當年李裕助她逃脫,她又與他生下女兒,他就不信這十幾年來她就真的從來找過他。他要找出這個人,再徹底掃除,不讓她有任何興風作浪的機會。

    她是個禍患,他就不允許她的存在!

    可是這麼久以來,李裕一直正常,每日上朝下朝忙於公務,結束之後也只是回到家中,偶爾約上好友到茶樓一聚,也都是毫無嫌疑之人。他本以為這件事只怕還要延續很久,誰知道一轉眼,就聽到這個消息!

    前一人回稟時他便已準備暗中詳查,而現在,卻是再明確不過!

    那婦人是什麼身份還用懷疑?

    若是常人,何需這麼鬼祟!

    不過這樣看來,他們平常盯著李裕,只怕還是有疏漏啊!若不然他們怎麼會突然牽連上又安排了這樣一次見面?

    不但是李裕,只怕是那個少年也是一個疏忽!

    祁明秀想著那天得到的匯報,眸色更加幽深。

    有一個少年,救了寶盈,聽口音不是大燕人士。他當時就有些疑心,一直派人尋找,可是尋了這麼多日,始終無果。使團所在的地方沒有,尋常異族人交易遊玩的地方也沒有,他們尋遍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但都沒有關於一個十三四歲少年的消息。

    他一直很疑惑那樣一個人會去了哪裡,現在卻終於有了答案。六公主朱玉華可是周朝餘孽,大隱隱於市,她又怎麼會不利於自己最大的優勢!異族人所在的地方太過惹眼,她又怎能輕易暴露自己!她這次出現,只怕用的也不是也不是異族人的身份!

    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她竟然離開大燕去了別的地方!

    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理順了,少年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巷子裡,又為什麼會出手救人,一切都有理可察——他只怕是一早就在暗中跟蹤!

    可是為什麼要跟蹤?是有話要說?還是有事要交代?

    而那天馬車被攔時,有一度是寶盈和他單獨在一起,那麼,寶盈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麼?

    或者,那馬乾脆也就是他施出來的一計,為的就是能和寶盈說上話?

    祁明秀想著,心有些沉。

    剛才他們匯報,今日她被李裕帶走,是避開了所有人,甚至還捨下了迎春。迎春和她情同姐妹,所以她是知道要見的人不能被人知道,不能被他知道吧?

    祁明秀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一直對自己坦白著,毫無保留,可是有一天,她也想著對自己隱瞞。

    那麼,在院子裡的那半個時辰裡,他們又會說些什麼?

    「王爺!陳側妃在外求見,說有很緊要的事,事關李側妃的身世,也事關您的安危!」這時,莫青又進來回稟。

    祁明秀猛然回頭。

    莫青在他淩厲的目光下把頭更加垂下。他也不想來回稟,上次王爺可是下了令,再不許任何後院女人靠近知非堂半步,可是剛才他正要過來,卻被那位陳側妃一下攔住,讓他一定要傳話。他婉拒,她卻又說事關李側妃的身世,也有關王爺的安危,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轉達。王爺安危自有他們保障,可是李側妃的身世卻是一個禁忌,那天在李府,他可是聽到了太多的事。所以思索再三,他只能硬著頭皮前來。

    祁明秀默了半晌,終於沉然開口,「把她帶去側院!」

    ……

    側院內,陳雅君端坐著,手指攥緊。

    等到祁明秀一進來,又立即站起跪下,「妾身見過王爺。」

    祁明秀目光冷然。

    陳雅君心微沉,卻還是正色回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見王爺,可是今日之事妾身不得不來。今日妾身本應回陳府,卻因為姑母的邀約先行去了城東平安巷,誰知道竟在那裡遇見了李側妃。當時李大人也在,妾身察覺兩人行為詭異,又進入一個已經空了十幾年的屋子,便起了疑心,就讓隨行的車伕跟過去一探究竟。結果,他竟在裡面聽到了一件驚人的事情。

    那裡面有一個婦人,身份跟前朝有關,而李側妃竟是她跟李大人的私生女!到最後,那婦人甚至還給了李側妃一瓶毒藥,讓她回去以後一定要對您下手!

    妾身聽到這些後,心慌意亂,所以這才匆匆趕回想要稟報於您!妾身不知究竟,也不知道李側妃到底會怎麼做,但妾身就是想提醒王爺,若是進了永和苑,您一定要千萬小心!」

    陳雅君一口氣說完,看向祁明秀,眼神裡儘是真切。

    祁明秀卻只是問道:「那個車伕在哪裡?」

    「他就在門外候著,王爺若是有疑問,大可以將他召進來。」這樣的疑問她早已料到,阿青該怎麼說,她也全部已經跟他交待好。

    「莫青,把她帶下去。」祁明秀聽完,卻又道。

    陳雅君眼睛睜大。

    祁明秀冷冷的看著她,「跟蹤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膽子!好好待在你的留香苑!還有,好好管住你的嘴!」

    陳雅君悚然一驚,可還是低下頭,「是。」

    這一切,她也早有預料。

    可是心,卻還是沉下。

    站起身,後背也早已濕透。

    等她一走,祁明秀卻又召來葉平,「去查查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當真是偶遇,還是一開始就暗中跟隨。

    「是!」葉平應聲退下。

    祁明秀看著他離開,轉過了身。他握著枴杖,手一點點的緊了。

    那個未知的半個時辰裡,竟然發生的是這樣的事。

    毒藥。

    殺他。

    ……

    如果她早已知道真相,她就是和他們謀劃著殺他嗎?

    如果她並不知道,那麼現在,她還會對他坦白麼?

    還是……按照他們所說,當真朝他下手?

    「雍王爺,我想和您一輩子在一起呢。」

    冷不丁的,一句她從前說過的話浮響在耳邊,祁明秀心上一刺,手握得更緊。

    ……

    永和苑裡,寶盈坐在廊下,看著丫鬟們聚在院子裡玩耍。大年初二,每個人都放鬆下來,穿著新衣裳,歡聲笑語不斷。

    邊上,薛燕妮和容嘉圍坐著,共度著最後的時光。薛燕妮馬上就要搬出去了,以後她們想要再聚,也只能在外面了。

    「要走了,還真是有點不捨得呢。」薛燕妮突然歎了一口氣道。

    容嘉笑了笑,沒應什麼,只是給三人又倒了一杯茶。

    寶盈喝了一口,卻有些沒滋沒味,便又放下。

    容嘉卻又說道:「寶盈,你現在要多喝點水。這個茶對你好的。」

    寶盈抬起頭,容嘉正望著她,她想了想,便當真又喝了下去。

    容嘉見她喝完,嘴角又抿了一抿。

    又坐了一會,容嘉的臉色卻突然難看起來,手撐著桌子,還痛哼了一聲。

    寶盈覺察,忙問:「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嗎?」

    容嘉連忙擺手,「大概是每個月的小日子快來了,肚子痛的厲害。你不用管我,我差不多每次都會這樣。」

    「那怎麼辦?你要不要進去躺一下?」寶盈有些著急。

    容嘉也不推辭,「嗯,我就去軟榻上躺一會兒吧,應該很快就會好的。」

    寶盈趕緊讓丫鬟扶她進去,又替她蓋上被子。想要坐下來陪她,容嘉卻道:「你不用管我的,我躺一會兒就好。」

    寶盈見她堅持,也不再說,「那你好好休息啊,要是還疼的厲害你告訴我,我去給你叫大夫。」

    「嗯。謝謝你寶盈。」容嘉虛弱的笑了笑,便又閉上了眼睛。

    寶盈見著,便小聲的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容嘉又睜開眼對身邊的丫鬟道:「你們也出去玩吧,不用守著我,有事我會喊你們的。」

    兩個丫鬟堅持不過,只好也退了出去。

    ……

    容嘉躺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寶盈見她沒事了,鬆了一口氣。

    冬季的夜晚很快到來,酉時初刻,天就已經暗下。容嘉她們已經各自歸去,因為雍王爺說了,今晚他會過來。

    小廚房裡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就等著王爺過來。結果到了二刻的時候,莫青卻傳了話來,說王爺不回來用膳了。

    迎春她們有些惋惜,寶盈卻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又笑著對她們說道:「那我們就一塊吃吧。」

    迎春她們聽著這話,心中的惋惜又稍稍的減弱了些。

    王府外的一條巷子裡,一輛黑色的馬車卻靜靜的停著。

    莫青回了過來,「屬下已經轉告了李主子。」

    「嗯。」馬車內,祁明秀淡淡的應了聲。

    他的視線落在黑暗中,黯淡的光色裡,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表情平靜,卻又肅然。

    中午不知道她歸來,便已在宮中用膳,知道後便說了晚上會去,結果誰知道又聽到了那些。

    王府就在眼前,他卻望而卻步。

    他這一生不曾如此待人,惟恐被辜負。

    可是如果不去,就永遠不會知道她到底待他如何。

    一顰一笑盡在眼前,他想著所有有關她的一切,心被揪緊。

    她是他的妻,是他願意放下一切想要守護的人,他總應該,給她全部的信任。

    「葉平,回府。」

    夜色茫茫裡,他最終這麼說道。

    ……

    拄著枴杖一路走進西苑,裡面燈火通明。似是誰都沒想著他來,各個有些驚慌。

    她們原是圍坐著一起吃飯,現在都站了起來。

    寶盈已經開口:「雍王爺,您怎麼來了?」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不見波瀾,「忙好了就回來了。」

    「嗯。」寶盈想了想,又回道,「那您用過飯沒?」

    祁明秀看著桌上的飯菜,「沒有。」

    迎春早已開始收拾桌子,聽到這話又趕緊讓人再去廚房準備新的。

    寶盈迎著他坐下,又給他倒了杯茶,「雍王爺您先等一會兒啊。」

    手中的茶溫中帶著熱,是他適宜的溫度,清香浮透,也是他鍾愛的茶,可是他如今握著,卻是莫名沉默。

    而在半晌後,他卻還是一飲而盡。

    寶盈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將茶盞接過,又小聲問道:「您怎麼了,好像不高興。」

    「沒什麼,就是今天有點事多。」祁明秀目光順下。

    寶盈不再多問,只是等飯菜重新上來時,再給他端碗遞筷。祁明秀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阻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任心上起起伏伏,不得安定。

    飯吃完,寶盈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這是莊子上送來的老鴨燉的湯,特別好喝。」

    祁明秀有些遲疑,剛才她轉過身,他並沒有看清她全部的動作。

    「雍王爺?」寶盈見他遲遲不動,又喚了他一聲。

    祁明秀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不見絲毫情緒。

    寶盈卻像是被突然蟄了一下,但還是又喚了一聲,「雍王爺?」

    她的樣子有些忐忑,眼眸卻依然澄淨,祁明秀看了半晌,接過,又一次喝光。

    心像是被凍住了,很久才得以跳動。

    什麼滋味,無法察覺,祁明秀放下碗,又將寶盈拉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只是將她緊緊的抱住。

    當夜,無事發生。

    祁明秀從後面抱著寶盈,一口氣長長的呼出。

    然而第二天醒來,他剛坐起身,喉嚨一癢,想要咳出,一口血卻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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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皇叔要當爹
   
    祁明秀看著地上的血跡,臉沉了下來。

    迎春迎夏看到,驚呼起來,寶盈也是慌忙從床上下來,驚慌失措,「雍王爺您怎麼了?」

    想到什麼,心卻是一跳。

    祁明秀手撐著坐在床沿,嘴角是殷殷血跡,轉過頭望著她,眼睛裡是無盡的失望。

    心一下被擊中,寶盈後退,慌忙搖頭道:「不是我!」眼淚滋出。

    說完又猛地回神,臉色瞬間發白。

    祁明秀又已咳出了一口血,沒再看她,只是站起身朝外喊道:「莫青!」

    他的身形有些搖晃,寶盈想要扶住他,卻被他推開。

    寶盈一個踉蹌,眼淚滾落。

    莫青已經走了進來,看到他這般模樣,大驚失色,「王爺!」

    「喊太醫!」祁明秀緊握著枴杖大聲喊道。

    莫青一怔,趕緊轉身往外。祁明秀也想往外走,可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當血再一次咳出的時候,他腿一軟,險些摔倒。

    葉平也已進來,及時扶住,又忙攙著他往桌邊坐下。

    迎春迎夏手忙腳亂的趕緊遞上帕子和茶水,祁明秀手一撣,卻全部將它們打落。

    「啪!」瓷器墜地的聲音尖銳而刺耳,所有人心上都一顫。

    「讓她們統統不要靠近!」祁明秀咬著牙說著,臉色一片慘白。

    葉平神色一凜,只是照做。身形一動,就已將祁明秀擋在了身後。手握著住柄,一臉肅殺。

    迎春迎夏被他的氣勢震住,紛紛避退,寶盈卻只是看著祁明秀,五內俱焚。

    他側對著她,彎著腰,按著胸口不停的咳著,渾身冰然。

    可是他為什麼會這樣!

    她根本沒有下毒!

    就算她的那位娘親說了再多,她聽了也很難過,可是一離開李府,她還是將那瓶毒—藥扔掉了!

    她怎麼能夠殺雍王爺呢,他對她那麼好,又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她怎麼能夠殺了他!

    前朝公主也好,朱氏血脈也罷,她統統都不想聽。就算哪一天她真的將事情宣揚出去,她也寧願自己死了!

    她想做的,只是將這件事情拖延下去,過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怎麼還是中毒了,到底是哪出了差錯,是誰又在暗地裡下了毒?!

    而現在,雍王爺是在懷疑她嗎?他應該不知道的,可是他為什麼又會這個樣子!

    寶盈站在原地,無比的恐慌。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王太醫很快到來,前所未有的急忙。這一次出世的可不是哪位主子,而是雍王!

    祁明秀依然撐著坐在桌前,臉色蒼白如紙,袖子上儘是血。

    王太醫見著,眼中瞬間閃過駭意。

    「王爺!請將手給老臣。」他趕緊坐下又說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漫長的診問過後,王太醫的臉色更加難看,不待多說,就已從隨身帶著的瓷瓶中倒出一粒赤紅色的藥丸來,「王爺,這是可解百毒的解毒丸,還請趕快服下!」

    眾人一聽,皆緊張起來,莫青急問道:「王爺怎麼了?他中了什麼毒?」

    王太醫取出紙墨又開始飛快的寫了起來,「事不宜遲,趕緊按著這個方子去抓藥!若是遲了半刻可就晚了!解毒丸可以暫時壓下毒性的發作,可還需在兩個時辰內徹底的清毒!」

    莫青瞬間變色,待他寫完,字跡還未幹,就已慌不及的抓起又奔了出去。

    交待完了,王太醫這才轉身回道:「王爺,您所中的應該是一種叫百葉草的劇毒。此草毒性極大,若是誤食,一個時辰之內必是七竅流血而亡。提取汁液之後毒性雖然大減,但一旦沾上,短時間之內,依然會傷及脾肺,讓人吐血不止,若是醫治的不及時,同樣會要人性命!王爺您這番症狀,應該就是中了百葉草汁液的毒,而且就是在這三個時辰之內!」

    三個時辰之內,也就是說是在昨晚子時。

    子時……那個時候王爺可是在永和苑了啊!

    迎春迎夏慌了,寶盈也慌了,她原本還想著雍王爺是在別的地方中毒,而正巧在永和苑發作,可是現在,這樣的可能也被抹殺了!

    那又是誰在永和苑下毒的?那人又是怎麼下毒的?這裡除了她們幾個,根本沒有人來過啊!

    子時之後也就只有她和雍王爺在!

    祈明秀又已轉過頭。他涼涼的看著她,眸子裡冷的似乎再沒了溫度。

    寶盈觸及,心一下滯住。眼淚不停冒出,她搖著頭,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雍王爺真的不是我!」

    「王太醫!」迎春已經回過神來,「這裡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子時之後這裡只有王爺和主子,就是奴婢們也只是守在外面沒有進來。主子也是斷然不會害王爺的,所以這裡是不是還漏了別的可能?

    王爺亥時之後就再沒有用過什麼,他又怎麼會中毒呢?就是之前喝的茶也全在這裡,奴婢們都還沒來得及換上!」

    她跟迎春是無論如何不會害王爺的,主子更加不可能,現在嫌疑集中在了永和苑,她自然得洗清了。

    別的事還有餘地,一旦被打上謀害王爺的罪名,她們永生永世都不能翻身了!

    寶盈聽著也猛點頭,眼淚撲簌簌落下。

    王太醫拿起銀針開始測茶水,果然,銀針並沒有變色。

    所有人都向他看來。

    王太醫沉吟半晌,卻又說道:「王爺這毒並不一定是從口入,從鼻端嗅入也是極有可能。」

    「鼻端?」寶盈睜大眼睛。

    「嗯。剛才確實漏了這種可能,王爺並不是毒從口入,而是毒從鼻入。百葉草的汁液凝煉成後,被吸入也是會讓人咳血不止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王爺中毒的時間應該再往前推兩個時辰!」

    再往前兩個時辰?那就是五個時辰內?也就是亥時之後?可亥時之後王爺也依然在永和苑啊!

    能下毒的人也依然只有她們三個!

    王太醫已經走到香爐旁檢查起來,可是手指撚了撚,放在鼻端聞了聞,只是普通的安神香,並沒有其他。

    他搖了搖頭,眉頭皺得更緊。

    「王太醫,昨晚亥時王爺和主子也已經就寢,沒人再來過了!」迎春忍不住又道。

    王太醫卻像是得到了什麼提醒,眼睛一下亮起。轉過身又施禮道:「老臣想查看一下床榻,還是王爺和李主子應允。」

    床榻?所有人都呆住了。

    沒有人有疑議,王太醫拱了下手便轉身走到帳中。其他人都跟了上去。

    王太醫檢查了一下被褥,又拿起了枕頭。仔細嗅了嗅,又拿出了另外一個。兩廂一對比,眉頭一皺。

    「王太醫,是否有什麼不妥?」迎春問道。

    王太醫卻只是問向祈明秀:「外間這個枕頭可是王爺您用的?」

    祈明秀沒有回答,寶盈看了他一眼,已是代為點頭。

    迎春又問:「這個枕頭怎麼了?」

    王太醫沒有回答,只是讓打了盆水來。

    迎夏趕緊照做。

    王太醫又要了把剪子,將那個枕頭剪下了一角。等水端來時,又將那剪下來的錦緞扔在了裡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凝神觀看。

    等布徹底被浸濕,又過了一會,王太醫又取出銀針放入盆中。

    頃刻,沒入水裡的銀針開始發黑。

    所有人都驚呼起來。

    王太醫收起針,抬頭道:「百葉草的毒就是下在了這個枕頭上。」

    將汁液煉成粉末,用針注入枕頭,讓它浸入其中。等到有人入睡,呼吸間,便就可以將毒全部吸入。

    一點一點積累,一夜過後,便是殺人於無形。

    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驚恐之色。

    祈明秀望向寶盈,眼神卻只是越來越冷。心上有悲傷劃過,卻也只是緊緊掩藏。

    一切都已成了板上釘釘。

    寶盈卻只是怔立著。

    怎麼會呢?這個枕頭上怎麼會有毒呢?他們一直睡著的啊!

    迎春也已開口:「要在枕頭上下毒,那人就得進到這個房間,可是除了我們幾個,再也沒有誰進來過!」她依然不相信是她們幾個所為,就是永和苑裡其他人也都沒有這個可能!主子懷孕之後,上次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她們真是小心到了極致!屋內別說一個人了,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寶盈也是這麼想,她的房間一直有人守著,根本就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進來。

    不對!想到什麼,她的眼睛一下抬起。

    這個房間裡是有人來過的!

    昨天,薛燕妮進來過,容嘉和她的丫鬟也進來過,容嘉甚至還在這裡睡了一會!

    可是怎麼可能是她們呢!

    寶盈暗自否定著,可是心上卻沒來由的一慌,薛燕妮的臉,容嘉的臉,那倆丫鬟的臉一一在眼前劃過,而到最後,又停在了容嘉的臉上。

    「那我就在軟榻上躺一會兒。」

    「主子說她一個人躺著就好,不要我們陪著。」

    昨天這兩句話在耳邊浮響,寶盈的猛得一緊。

    迎春又在說道:「而且,下毒這人怎麼知道王爺是睡這個枕頭呢?主子也就睡在這邊上,如果鼻子聞到會出事,她又怎麼會安然無恙?」

    又一幅畫面浮現在眼前。

    「寶盈,我給你倒茶。」

    「寶盈,你現在可要多喝點水。這個茶對你好的。」

    她望著她,笑著,眼含期待……和堅持。

    「把這裡封起來。回合豐院。」這時祈明秀卻已撐著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的聲音透著疲憊,從來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下來。

    這裡他再不願多待。

    「王爺!」迎春迎夏失聲喊道。

    祈明秀卻只是頭也不回。

    寶盈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腹內突然一陣絞痛,讓她的臉瞬間煞白。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墜,有什麼東西淌下,溫溫的,後來又涼涼的。

    「主子!」迎春察察覺到後,又已喊了起來。

    寶盈一把抓住她,腿軟的厲害,「迎春姐姐!我肚子痛!」

    說著,一滴眼淚又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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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皇叔當爹了
   
    祈明秀剛走出西苑,迎春就已追了上來。

    她疾步走到跟前又一把跪下,留著淚道:「王爺!我們家主子見血了!王太醫說她可能要早產!還請您趕緊給她叫個穩婆!」

    祈明秀頓了下腳步,很快卻又往前走去。繃緊的臉上儘是漠然。

    迎春超又哭著喊道:「王太醫說這是主子第一次生孩子,又是早產,只怕會有危險!王爺,還請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憐可憐她吧!」

    祈明秀不停走著,手握著枴杖卻彷彿要將它捏碎。

    腦中又浮現出她慘死的樣子,心突然就像是被割了一下的疼。

    猛地頓住,牙關咬緊,半晌後終於開口,卻是聲音嘶啞,「把穩婆都給她叫過去!」說完,又徑直走開。

    一個「都」字,說明瞭一切。莫青趕緊應下,又折身往後院跑去。

    早在半個月前王爺就已找了好幾個穩婆在府裡住著,就等著李主子哪天發作了。

    經過迎春身邊時,又一把將她拉起,「迎春姑娘,快起來!」

    迎春聽說王爺已經答應,心中一顆石頭落下。她何嘗不知道王府裡早已備好了穩婆就等著永和苑差遣,她過來也就是故意要說這幾句話!

    王爺最後的那句「把這裡封起來」讓她一下明白了許多事,可是她依然不相信自家主子會害王爺,這裡一定有什麼誤會。所以不管怎麼樣她也要賭一賭,以主子腹中的孩子賭一下他的惻隱之心,看事情是不是還有迴旋的餘地。現在她雖然沒有贏,可是卻也沒有輸!

    迎春站起身,飛快的抹去臉上的淚,又拉過莫青就往後院走,「快!快走!別耽誤了!」

    雖然王爺還沒對主子徹底絕情,可是主子也一定要好好的撐下去!

    不但是主子!還有小主子!

    ……

    合豐院內,開始熬起了藥。永和苑內,人來人往,一盆盆血水也被端出。

    寶盈躺在床上,痛得臉色發白,額頭上卻是層層的汗不停滋出。

    三個穩婆站在腳後不停指揮著,神色皆是凝重。

    迎夏站在寶盈身旁,緊握著她的手,不敢哭,只忍著淚道:「主子您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很快就會好的!您一定要堅持住!」

    「嗯!」寶盈咬著牙大聲應著,痛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太痛了!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眼淚也不停劃下,頭髮身上早已濕透,牙齒也要幾乎咬斷。

    劇痛源源不斷襲來,卻不敢放鬆,只能死死抓著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

    「雍王爺!」無助又害怕,一聲止不住就出。

    「主子!再用力!再用力!」穩婆還在使勁。

    「雍王爺啊!」眼淚滑落,她用力抓著,喊得更加大聲。

    ……

    一個時辰後,合豐院裡,藥終於煎好。

    葉平遞上,祁明秀接過,一口喝下。苦甚黃連,卻絲毫不覺。他躺在榻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神色只是萎靡。

    這時莫青急沖沖走了進來,「王爺!李側妃生了!」

    祁明秀一下睜開眼睛。

    莫青又道:「是個男孩,雖早產了一個月,卻依然有六斤八兩,很健康,哭聲也很響亮,屬下在外面都能聽到!」他雖是壓制著,可心中的激動還是難以遮掩。

    他剛才一直候在永和苑前,就等著裡面傳來消息。王爺看似離開,可是心只怕還是惦記著的,他得時刻關注著,一旦有什麼事,也得立即稟報他。

    祁明秀聽完後,卻是半天無動於衷。到最後,閉上雙眼,置若罔聞。

    「……」莫青有些怔愣,半晌後,低下頭默然退下。

    ……

    永和苑裡,迎春抱著繈褓裡的嬰兒,頭埋著,眼淚不停溢出。

    察覺到寶盈緩過氣來,又趕緊抱過去,笑道:「主子,是個男孩,長得可像您,漂亮極了。」

    繈褓裡的嬰兒頭髮烏黑,濕漉漉的貼著,臉有些紅,也有些皺,可是明顯的五官和輪廓卻似是一個幼兒版的寶盈。此時正睡著,安靜極了,嘴角微微彎著,像個笑的模樣。

    迎夏湊過來看著,心都要化了。

    寶盈看著,臉色也露出了笑意。

    這是她的孩子,她的第一個孩子。

    就是……如果是個女孩就好了。

    雍王爺應該更喜歡女兒吧。

    想著那個人,寶盈雙眸抬起,有些期盼,可是張望了下,很快又黯淡下來。

    迎春見著忙道:「王爺還在休息,知道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的。我先給您換身衣裳,這衣裳都濕透了,可不能再穿著。廚房裡也煨了雞湯,很快就端過來了。」

    寶盈點點頭,又由著丫鬟托起解了衣裳。

    身體還是一陣虛弱,孩子生下後,好像力氣也跟著一起沒了。

    ……

    又過了一個時辰,雍王府門前一陣異動。

    一個身著絳色暗紋祥雲錦袍的中年男子一從馬車上下來,就直奔門內。王府侍衛剛要跪下行禮,人已經走遠。

    合豐院內,葉平匆匆走進,「王爺!皇上來了!」

    祁明秀抬起頭,人已要站起。葉平上前想要扶起,卻被祁明秀撣開。

    燕帝已經走了進來,神色凝重,看到他臉色如此難看之時,上前就扶住他,「七弟,你怎麼樣?」

    王太醫一回來就向他稟報了雍王中毒的消息,他問清楚後放下公務就跑了過來。

    祁明秀鬆開他的手,面色淡淡,「多謝皇兄關心,臣弟已經沒事了。」

    燕帝趕緊扶著他坐下,又摒退了眾人。

    門被關上,他目光卻突然冷了下來。祈明秀見著,微微蹙起了眉。

    燕帝望著他,沉聲問道:「七弟,你可知道是誰下的毒?」

    祁明秀側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還待查。」

    燕帝卻是眼睛瞇起,過了半晌,又問道:「是還在查,還是早已查明了卻不說?」

    祁明秀目光一震。

    燕帝歎然一聲,「封了永和苑,孩子出世了都不去看,還不夠嗎?」

    祈明秀垂眸,依然不語。

    燕帝看了他一會,又道:「朕只是想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此事還沒證實。」祈明秀回道。

    燕帝目光便深邃起來,「七弟,李寶盈的身份不一般吧?」

    祈明秀終於變色。

    燕帝目光灼灼,「你不用瞞朕。其實關於她的身份朕早已暗中派人去查……」

    他不信無緣無故的兩個人會那麼相像,那天在文華殿裡與其說是感到震驚之後的詢問,倒不如說是試探或者提醒。

    他這三弟一向敏銳,他想知道他是否已有察覺,若不然,他之前那麼重視她,現在她又懷了身孕,他為什麼遲遲沒有請他下封妃的那道詔書。以前只是奇怪,現在卻儘是懷疑。

    就算他暫時還不知道,他也只當是提醒一下他。不然的話真要查出她的身份有問題,到時候就難以收場了。他那麼寵愛她,他是皇帝,卻也是他的大哥,他不能在他之前先行做出決定。

    十七年前父皇深宮遇刺之事他是一直記得的,也始終對那個不知所蹤的刺客耿耿於懷。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懷疑她是前朝餘孽潛伏在宮中,而前朝餘孽早已被誅殺乾淨,就只剩下那麼一個傳說中的六公主。

    燕帝並不知道李裕的事,可是疑心一旦種下,正著不能查,逆推也同樣可以。

    如果李寶盈真的跟週末帝有牽連,那麼必然是那位六公主的後人。而她為什麼又會成為李裕的女兒,再去一查也就知道了。

    只是很可惜,這半個月來他並沒能查出關於李寶盈並非李裕親生女兒之事的蛛絲馬跡,不過他卻另外注意到了一件事——十七年前,李裕乃是護衛府的一位錄事。

    那個職位在那個時間太過敏感了,再將逆推的結論放在一起,於是這件事就更加可疑。

    如今他雖然面上不露,暗地裡卻早已派更多的人去查。他相信,只要花下心血,哪怕塵封了幾十年的秘密也早晚能挖出來。

    不過現在,他似乎都已經不用再挖了。

    七弟在永和苑中毒,嫌疑人看似很多,對他來說卻只有一個。

    朱氏一族皆是狡詐殘忍之輩,那個李寶盈入王府,只怕也是她們暗中的謀劃之一!

    燕帝恨不得將這等餘孽全部剷除,所以口氣也愈發的冷起來,「朕知道你待那李寶盈不同,可是她終究是朱氏餘孽!她這次殺你,沒成,你放過了她,她下次還會殺你!你是體恤她腹中胎兒麼?可是如今孩子已經生下,她也理當盡快除之!不但是她,就是李裕等人也要全部抓起來!十七年了,那位幕後兇手終於有了下落,難道你要放過她嘛!七弟,朕之所以沒有立即行動,是想讓你全權處理這件事,畢竟事關你雍王府,事關你的血脈!可是七弟,你萬不能……」

    「皇兄!」祈明秀卻突然打斷他的話。

    燕帝驟然停下。

    祁明秀掩唇咳了一聲,淡淡道:「既然皇兄全權交由臣弟處理,那就不要再過問了吧。」

    「七弟!」燕帝聽他這麼說,急道。

    祈明秀垂下眸,眼神中閃過疲憊,「該怎麼做,臣弟自有分寸。」

********************************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寫了一部分又刪掉從來的,本來想寶盈生孩子的時候難產秀秀去了,後來一想,還是不要難產了,好痛苦,所以秀秀也就不要去了吧╮(╯▽╰)╭下面是刪掉的版本,大夥可以看一下

    ……

    一個時辰後,合豐院裡,藥終於煎好。

    莫青遞上,祁明秀接過,一口喝下。苦甚黃連,卻絲毫不覺。他躺在榻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神色只是萎靡。

    莫青覷了一眼,還是回道:「王爺,李主子難產,到現在還沒能生出來……」

    祁明秀睜開雙眸,古井無波,可是一下抿緊的雙唇暴露了他的心事。

    現在過去都一個時辰了……

    莫青又道:「穩婆說情況有些危急,現在李主子一直在不停的喊您的名字……」

    胸悶的突然就有點喘不過氣來。

    祁明秀望著屋頂,眸中閃過一絲悲緒,而在片刻之後,他還是撐著站起了身。

    ……

    寶盈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耳邊的響聲漸漸模糊,身體也漸漸沒了知覺,力氣在一點一點流逝,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混沌起來。

    她開始害怕,想要擺脫,卻怎麼也擺脫不掉。就好像溺水的人,怎麼也找不到一塊浮木一樣。

    她不想就這麼死了,她還年輕,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呢。她要死了,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要哭的吧;她要死了,孩子還沒生出來,也要跟著去了吧;還有雍王爺,他會不會也難過呢……

    想著那個人的樣子,她的心上一空,稍微積攢起的力氣又全部流逝掉。

    他不相信她啊……

    可是她怎麼會害他呢,她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害他呀!

    眼淚滾滾落下,她有些難過,有些悲涼。

    耳邊又嘈雜起來。

    「王爺您不能進去!」

    「王爺這是汙穢之地您不能進啊!」

    「王爺!我們主子快不行了!她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

    寶盈似乎看到了亮光,她想睜開眼,眼皮卻沉的厲害。

    是雍王爺來了嗎?

    他又回來了嗎?

    手被握住,寬大而有力。

    「雍王爺!」她喚了聲,眼淚又落了下來。

    祈明秀看著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彷彿下一刻就要死去,整個人都顫慄起來。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的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你不許死!」

    寶盈聽到這個聲音,心一悸,掙紮了幾番,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面容,眼眶也泛紅,她看著,眼淚就汩汩淌下。

    「雍王爺!」她反手握住他,用力的彷彿再不願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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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皇叔不見人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年前便下過兩場大雪,到了初三夜裡,天空竟又飄起了雪,並且一下就是好幾天。

    整個大燕國的皇城一片銀裝素裹,煞是好看,只是原本該熱鬧的街道上卻是再無幾個行人,茶樓酒肆也是冷冷清清。

    因著走親訪友的減少,所有的消息都開始滯留,雍王長子出世的消息更像是被封鎖一般,再沒有傳開。當初這個萬眾矚目的孩子便在幾乎無人知曉的情況下降臨到了這個世界,又開始一天天默默的成長起來。

    如此,一過便是十天。

    永和苑裡,寶盈躺了這麼些日子,終於不再整日昏昏沉沉的睡,可是她的精神依然一天不如一天——這麼久以來,雍王爺再也沒有來過。

    不但是他,就是其他人也再也沒有來過。永和苑被封了起來,所有人不得踏足。對外的理由,只是她生孩子時候難產,需要靜養。

    寶盈抱著孩子,有些難過。雍王爺一定是不相信她,只以為是她下毒害了他,所以現在連看都不來看她一眼,就是孩子,他也不想看到了。

    繈褓裡的嬰兒剛剛由奶娘餵過了奶,不吵也不鬧,只安安靜靜的由著人抱著,黑漆漆的眸子卻不停轉來轉去,張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吃得多,長得也快,胎毛已經褪下,皮膚也不再發紅起皺,只白白淨淨,像個香軟的包子模樣。只是原來都說長得像她,現在仔細看著,他五官跟她一樣,神情氣韻卻是像極了雍王爺。

    寶盈看著他,心又有些疼。他雖是不來,可是終究還是念著她們的。她沒有奶,之前找來的兩個奶娘一個也突然短了奶水,只一個怕以後吃不飽,迎春便又回稟了上去,結果第二天,就又另外找來了兩個奶娘。

    他傷了心,終究還是留了情。

    而現在,他雖然清了毒,卻還是傷著了身體,如今一直在合豐院養著,哪也沒有去……

    「主子!您怎麼起來了!」

    寶盈翻身下了床,迎春見到,趕忙上前扶著。

    寶盈抱著孩子,神色不變,「我要去找雍王爺。」她要去告訴他,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

    迎春驚道:「可是您不能出去啊!外面天還那麼冷!」

    寶盈抬起頭,目光發顫,「可是不去,我的心不安啊。」她但凡能動,又怎麼會等到現在。

    迎春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終究不敢阻攔。這些天來她一直竭力寬慰著,可是王爺不來是無法遮掩的事情。

    「那我跟您一道去。」最後,她只能這麼說道。

    迎夏聽著也是跟上。

    寶盈被戴好帽子,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披風才得以從屋內走了出來。迎春想要接過她懷裡的孩子,可她只是不讓。

    外面雪早已停了,可天氣更加寒涼。一直待在暖室之中,乍一出來,便是冷冷一個寒顫。寶盈緊緊的抱住孩子,不讓他吹到一絲冷風。

    院門口有人守著,似是沒想到她出來,一時有些怔愣。迎春說明瞭意向,他也不敢擅動,王爺說了,是要封了永和苑。

    寶盈卻不肯進去,只跟他對峙著。

    這時,莫青走了過來。他每日都要過來詢問一下情況,好的不用說,可是壞的他總要及時匯報。

    侍衛見到他過來,鬆了一口氣,寶盈見到他,也是眼眸亮起。

    「莫侍衛,我要去見王爺。」她對著他說道。

    莫青看著她哀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可是卻也為難。王爺的命令,誰敢違抗。

    「李主子,您還是進去吧,這裡風大,您還沒好。」都說女人坐月子要一個月,這才多久。

    寶盈卻不動,「求求你了……」

    「……」莫青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好半晌後,只得低頭道,「那您跟我來吧。」

    王爺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去哪裡,也不說話,他們看著也很是不好受。讓她過去,事情說不定會有所解決呢。

    他大不了就挨一頓鞭子吧。

    王爺封了永和苑,是要限制裡面人的行動,現在就算她出來了,他也始終跟著。

    ……

    寶盈走到門外,卻又看了西邊一眼。

    隔了半晌,她靜靜問道:「迎春姐姐,容嘉是一直病著嗎?」

    「是。」迎春回道。

    寶盈的目光便動了動。

    剛開始的時候,薛燕妮也是來過的,可是容嘉卻一直沒有出現。得到的消息說,是她突然病倒了。

    之前若說還有什麼懷疑,那一刻,卻是再確信無疑了。

    寶盈又望了一眼,便又朝合豐院走去。

    迎春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卻皺了起來。主子的神情和口氣都不太對啊。

    回頭看了一眼梨花苑的方向,心卻突然一個咯登。

    之後,她也是回憶過的,也想起過芙蓉苑和梨花苑兩位主子也曾經進入過屋子。可是後來有太多事了,她每次來不及細想就被打斷。而且,她實在想不出她們要害王爺的理由,這件事的本身也有太多的漏洞。她只想著,等主子身體恢復,王爺那邊緩下來了再去細究也不遲。

    不過現在……主子是一早就知道了什麼嗎?

    那她現在去找王爺是要去說什麼嗎?

    ……

    一路上,寒風凜冽,寶盈只抱著孩子埋著頭走著。她的身體冷的厲害,唯一的溫暖,只有懷裡那一處。

    虛乏陣陣襲來,每走一步都是艱難。可她只是忍著,與見到雍王爺相比,什麼都不重要了。

    合豐院終於就在眼前,看著白雪覆蓋下的屋簷,她鬆了一口氣。

    曾經那麼近,現在卻覺得那麼遠。

    懷裡孩子動了動,她偷偷掀開披風的一角,它皺了下眉頭,很快卻又睡了過去。

    「要到了。」她靠了靠它,抱得更緊。

    走到合豐院門口,莫青停下,「您先在這稍候,屬下進去通報一聲。」帶到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多,再不敢擅自往裡多帶一步。

    寶盈也知道,所以只是點頭,看著他的目光也儘是期望。

    莫青卻並不能保證王爺一定肯見她,所以只是低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屋內,祈明秀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原是不怕冷的人,現在卻是四肢冰涼。就算邊上放著暖盆,也是無用。

    他的臉色蒼白的厲害,嘴唇也有些裂開。

    莫青走進,腳步放輕,心情不自禁提起,「王爺,李側妃在外求見。」

    祈明秀卻突然支起身彎下腰劇烈的咳了起來。

    「王爺!」莫青驚慌。

    祈明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而冷利。

    莫青一顫,又趕緊回道:「李側妃抱著小主子一直再求屬下,屬下怎麼勸說都無用,只能帶她過來。屬下……願意受罰!」心卻是沉下。

    祈明秀掩了下唇,卻只是又坐了回去。一句話都不說。

    莫青瞭然,半晌後又低著頭拱手退了出去。

    祈明秀躺下,半天都沒再動。

    外面寒風呼呼,彷彿吹到他心上似的,讓他一陣陣的感覺到了涼。

    喉嚨裡的血腥味依然還存在。他雖是救得及時,卻終究傷了身。更別說,如果再晚一個時辰,他就再難救治。

    所以她來,又想做什麼呢?

    他殺不了她,卻也不想見到她。

    ……

    院外廊下,寶盈抱著孩子望著院門的方向,目光殷切而悲傷。莫青一直沒出來,她的心便一直往下沉。

    她知道,他只怕是不會見她了。

    她只想最後跟他解釋一次,可是她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他為什麼就不相信她呢?

    有眼淚滑落,冰冰的,一直涼到心裡。

    寒風不停襲來,身體早已凍到麻木。

    終於有人走了出來,卻是從來冰冷葉平。

    「您還是請回吧,王爺並不願見您。」他的聲音,同樣沒有溫度。

    「莫侍衛呢?」寶盈忙問道。

    葉平看了她一眼,還是回道:「他去領罰了。」

    寶盈怔了一下,眼淚情不自禁滾落。

    她只是想要見他,他卻連其他人都一併處罰。

    是真的再也不要見到她了?

    她抽泣了聲,想讓眼淚止住,卻只是淌得更厲害。

    很快,她卻又轉過身走去。

    「主子!您要去哪裡!」迎夏急道。

    「我要去梅花苑!」她的眼神滿是悲涼。

    迎夏已經跟了上去,迎春走了幾步卻又停下。

    而在半晌後,她像是下了決定似的,突然又轉過了身。

    「你告訴王爺!就說迎春有事稟報,她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毒!那天永和苑還有別人來過!」她對著葉平沉沉說道。

    葉平一怔,很快卻又轉身進去。

    祈明秀聽到這個回報,眼睛一瞬睜開。

    葉平又道:「迎春姑娘說李側妃剛才就是想解釋這件事情才來的!」

    祈明秀聽著,手攥緊,半天也沒能鬆開。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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