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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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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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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3 22:38:55 |只看該作者
[初臨南楚:第050章:咫尺天涯]

三更的更鼓剛一敲過,青夏的身影就好似一抹幽魂一般閃出了湖心小築,空蕩的南楚大街一片死寂,白色的霧氣,在冷清的街道上來回飄蕩,青夏隱藏在暗影裡,奔跑跳躍,狸貓一般輕巧敏捷。

楚離見識過她的身手,知道一般的侍衛根本困不住她,索性就不設守衛。整個湖心小築的人都已經睡下,青夏輕而易舉的離開城南的範圍,向著城東的牢獄迅速奔去。

她剛走不到一個時辰,大隊的宮廷禮官就浩浩蕩蕩的走進了湖心小築的大門。一會的功夫,准皇后莊青夏再一次失蹤的消息,就傳到了巍峨的東宮大殿之中。

楚離一身明黃吉服,頭戴金龍金冠,腰配八寶玉帶,筆直的站在大殿之上。旁邊的欽天監禮官捧著傳國玉璽和後宮鳳印,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長期處在前一代昏庸帝君統治下的南楚很快就要迎來新一位帝王的統治。楚離一直面帶笑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站在他身邊的侍衛徐權知道,皇位早就已經掌握在了楚離的手掌之中,楚離之所以會這樣高興,只是因為他放下了一件一直糾纏在他心裡的事情。

而此時此刻,當前往湖心小築宣旨的欽天監禮官倉皇回來的時候,所有的臣子全都畏懼的跪伏在地,身子輕輕的顫抖。楚離面色沉靜,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不一會,黑衣衛密字營的探子小心的走上前來,趴在楚離耳邊耳語一番,然後就退了下去。

楚離面色如常,背脊挺直著,沒有半絲的動搖和反應。他緩緩走到一名渾身顫抖的禮官面前,那名滿頭白髮的欽天監官員周身顫抖著好似篩子一樣,手上的托盤上是一塊金黃色的綵鳳錦緞,錦緞上,代表著一國之母標誌的後冊鳳印閃動著迷離璀璨的光輝。

楚離看也不看周圍跪伏在地的一眾官員,只是緩緩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那隻溫潤的鳳印,然後握緊,高高舉起,再鬆開手掌。在所有禮官大聲的疾呼中,溫潤醇厚的鳳印嘭的一聲摔落在地,脆弱的玉器在大帳裡發出鏗鏘的碎裂聲,四散飛濺。

「殿下!」整齊劃一的磕頭聲齊齊響起,欽天監的司長黃閣老甚至哭了出來,大聲悲慼著一片一片撿起那些破碎的玉器碎片。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信過人了,這一次,我想要試一試。」

命運很多時候,只有一線之差,錯過了那麼一刻,就是錯過了整整一生。

不是身在局中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

*********

有了上次的經驗,青夏此次熟門熟路的潛入天牢之中,一路幾乎無人防守。鬆懈的防備讓青夏更加覺得危機四伏,她謹慎小心的前進著,終於潛入地下牢房裡的時候,青夏看到了一身華服的蕭貴妃,然後她很快就察覺到也許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當機立斷轉身要走,雜亂的腳步聲卻突然催命一般自身後的甬道轟隆而起。蕭貴妃突然瘋癲般大笑起來,寒聲說道:「賤人!若不是當日你出宮告密,我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森寒的匕首突然對準心口就猛地紮了下去,青夏疾步閃身上前,一把抓住了蕭貴妃的手臂,可是仍舊是晚了一步,一股鮮血霎時間噴射而出。蕭貴妃臉色慘白,鮮紅的嘴唇滿是鮮血,她的雙手突然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衣襟,眼睛射出濃濃的恨意,低聲說道:「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什麼人!放下貴妃!」通明的燈火瞬間大亮,幾聲厲喝突然響起,森寒的刀鋒對準了青夏的雪白的脖頸,無數的火把獵獵燃燒,噼啪作響,青夏抬起頭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上滿是濃厚的鮮血味道,在她的懷裡,是死不瞑目的蕭貴妃,青夏握著那把森冷的匕首,沉默的仰著頭,看著一隻金黃色的鹿皮長靴緩緩的踏在牢房滿是灰塵的土地上。

燈火明爍的甬道里,楚離一身明黃錦緞,雙眉入鬢,眼若星子,他緩緩的從甬道里走了出來。眉頭緊緊的皺著,眼內好似有著巨大的風暴在凝聚,看似平靜的,卻又似痛苦的,然而也只是沉默的看著一身血污的青夏,再慢慢轉向那個倒在地上,一身華服、生他養他、然後又一次次將他推入火坑裡的女人。

「殿下,貴妃娘娘已經氣絕。」徐權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時,甬道里兩名黑衣衛也跑了進來,沉聲稟報導:「殿下,西牢有人劫獄,我們死了八十多人,南淮郡王被人劫走了。」

「殿下!」一聲高呼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鎧甲鏗鏘聲響徹大牢,一身黑色戰甲的黑衣衛轟然跪在地上,右臂鮮血淋漓,沉聲說道:「齊國使者從南城門破門而出,城外三十里處有人接應,汪將軍帶兵出城追擊,已經跟齊人交上手了。」

幾個時辰前,和莊典儒說過的話再一次迴蕩在耳邊,「齊安和七弟當初在居庸關聯合上黨人幹的那些事,若是我捅到齊王那裡,你當他的太子之位,還能像現在這般牢靠嗎?有這個把柄在我手裡,他怎敢輕舉妄動?」

不能怪他太大意,也許只能怪他太天真。楚離苦澀的笑了一笑,皺緊的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可是那雙眼睛卻再也沒有任何一絲溫度,只是冰冷的,麻木的,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感情。

所有的目光霎時間全都凝聚在青夏的身上,楚離苦笑的表情一時間是那樣的刺眼,青夏四下環顧,突然看到了站在楚離身後楊楓,電光石火間,所有的一切都在腦海中穿成了線,她揚聲說道:「楚離,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楚離笑了一聲,笑聲中有著濃濃的自嘲和苦澀,低聲重複了一遍,他緩緩抬起頭來,聲音清淡,好似若無其事一般的說道:「一個時辰之前,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青夏站在人群之中,直直的挺直背脊,她看也不看周圍環繞的侍衛,只是看著楚離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道:「楚離,我可以解釋這一切,只要你相信我。」

「好,」楚離淡笑著點了點頭,「我給你機會,你來告訴我,為什麼我前腳剛剛離開湖心小築,你就潛到這皇城天牢?旁邊的牢房是我那被齊人劫走的弟弟,與你相戀多年的情人在此時攻破城門逃了出去,而你卻站在這裡,守著我母親的屍體,引來了軍機大營的全部追兵,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以為這裡關押的是楊楓,我以為你要殺他。」

「你的詭辯之詞,我已經聽了太多了。」楚離聲音清淡,面色淡漠,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巨大的疏離和冷淡,他眼梢微微瞟向青夏,低頭苦澀的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今日這裡關的真的是楊楓,你仍舊可以背叛我?」

青夏霎時間頓住了口,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她看著楚離憤怒的雙眼,只覺得一切都是徒勞。

「來人,將莊青夏拿下!」

黑衣衛侍衛突然湧上前來,青夏一把抽出匕首,橫在身前,沉聲說道:「楚離!你不要逼我!」

「我有逼你嗎?」楚離冷淡的笑了一聲,眼中的寒芒透著巨大無法掩飾的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他人:「是你一直再逼我。」

「動手!」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十多名黑衣衛士兵舉起手中戰刀就向青夏衝殺而去。青夏身影矯健,避開刀鋒就地一滾,卻仍舊沒有躲過對方的鋒芒,包頭的頭巾霎時飄落,滿頭青絲四散飄飛,掃在青夏蒼白的臉頰上。她屈肘狠狠的撞擊再一名士兵的腳踝處,只聽一聲骨折之聲響起,那名士兵就轟然倒在地上。

「楚離,我說了事情不是我做的!」青夏尖聲叫道,身手矯健敏捷,若論劍術可能在這個世上很多人都要比她強很多,但是說道自由搏擊,她絕對可以算得上是當世翹楚。這天牢甬道地方狹窄,長刀戰術施展不開,只見青夏左突右衝,一會就將包圍的圈子衝破。

黑衣衛緊張的上前將楚離圍起來,徐權厲聲喊道:「保護殿下!」

一把抓住一名黑衣衛的頭髮,青夏身子凌空一個旋轉,雙腿連環踢在三名圍上來的侍衛身上,三條身影慘叫著向後倒去。青夏手掌凌厲的劈在另一名侍衛的脖頸上,那人登時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直到現在,她仍舊沒有痛下殺手,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黑衣衛,青夏眉頭緊鎖,腦筋飛速的運轉了起來。


她聽信了嘉雲公主的話,以為楊楓被關押起來,後來試探楚離,更加讓她證實了這個想法。其實並不是嘉雲的謊話說的有多麼高明,只是她在心里根本就從來沒有信任過楚離,楊楓幫助自己從冷宮中逃跑,犯得本就是大罪,再加上一直將自己隱藏在軍營之中,欺瞞楚離,更是罪上加罪。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別人的圈套,嘉雲雖然驕縱,但是頭腦單純,想必也是被人利用,青夏轉眼間就在腦海中勾勒出整件事情的全部脈絡。

這件事情之後,本該發配流放爐齡城的淮南郡王逃脫,免去了被圈禁的命運。齊國竟然也肯捲入這趟渾水,自然對他們也有好處。自己深夜劫獄,引得楚離前來,外圍防守鬆懈,製造了齊國人逃跑的良機。丹妃慫恿嘉雲來引自己上當,為的就是除掉莊青夏這個眼中釘。而反觀蕭貴妃,十三王爺已死,她了無生意,能夠幫助自己的小兒子逃出生天,進而付出生命也無傷大雅。

這由始至終,就是一個幾人聯合起來共同施展的粗淺騙局,這些人也許並不是盟友,但是各有目的,竟然就達成了這樣一個協議。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愚蠢的深陷其中,誤入陷阱,無法自拔。

一道凌厲的刀鋒突然撲面而來,青夏閃身而過,曲臂旋步,一把揪住對方的脖頸衣領。眉頭緊鎖,眼中猶豫之色大溢,終於仍只是反握匕首,用刀柄猛然敲擊在對方的脖頸大穴之上,那人登時軟綿綿的昏倒過去。青夏眉目凌厲,嘴角緊抿,沉聲說道:「不要再逼我!」

這時,突然感覺背脊上一陣火辣,身體頓時踉蹌兩步。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兩隻長棍猛然敲擊在青夏的右腿膝蓋上,骨頭錯位之聲隨之響起,一陣劇痛霎時間襲來。青夏身形一滯,一道血光登時從左肩上被槍頭挑起,青夏悶哼一聲,拖著傷腳躍出人群,靠在牆壁的一角處,冷然的看著楚離等人。

楚離緩緩走上前去,雙眼中閃動著讓人看不清楚的光澤。他的聲音低沉暗啞,沉聲說道:「莊青夏,你不要再逼我對你動手。」

「你已經對我動了手,就不用再假仁假義。」一把抬起骨頭錯位變形的右腿,雙手握住,陡然發力,竟將錯位的骨頭生生扳了回來。只聽一聲脆響頓時響起,青夏悶哼一聲,斗大的汗珠自她的額頭上緩緩流下,白皙的臉孔已經蒼白猶若死灰,可是她仍舊站在那裡,一身黑色染血緊身衣,滿頭青絲散亂,手握匕首,狼狽但卻堅挺的沒有任何懼意。

「將她拿下。」無數的黑衣衛從楚離身後轟然沖上前來,青夏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刀,斜斜舉至頭上,腳下微微分開,做了一個日本刀術的起手式。日本向來崇尚忍者之道,一招一式都是不留後招同歸於盡的招式,眾人雖然不知道什麼日本忍術,但是一看青夏大開大合的姿勢,就已然瞭解了她的意圖。

楚離面色深沉,眉頭微微緊鎖,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上!」一聲厲喝從黑衣衛一名頭領的口中發出,眾人霎時間就向青夏攻去,青夏一己之力對抗眾人,加之身上舊傷還未痊癒,頓時落入下風,青絲紛亂,鮮血淋漓。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突然響起,眾人急忙回過頭去,只見楊楓眉目冷然,一身森冷鎧甲寒氣森森,雪亮的戰刀架在楚離的脖頸之上,冷然的說道:「都住手!」

「楊大哥!」

「楊楓!你瘋了!」

幾聲驚呼幾乎同時而起,楊楓面沉如水,看也不看別人一眼,只是謹慎的劫持著楚離,沉聲說道:「給我準備四匹馬,足夠的乾糧清水,放在天牢入口,殿下,麻煩你要送我們一程了。」

「楊楓,你們果然是東齊派來的奸細!」徐權寒聲說道。

楊楓理也不理,只是轉頭深深的看著一身傷口的青夏,沉聲說道:「小夏,跟在我後面。」

這一晚南楚的盛都大街上,整個軍機大營的士兵全都聚集在一處,三十萬大軍陳兵城下,看著那兩個人影劫持著南楚的皇帝一步一步走到盛都的城牆之外。三十萬對兩個人的陣型,不成比例的在空曠的原野上對持著,楊楓架著楚離,攙著腳步踉蹌的青夏,漸漸的遠離了那座巨大巍峨的城牆。

「你們逃不掉的。」楚離聲音低沉,沒有半點身為人質的驚慌和覺悟,遠遠的盛都城門下,三十萬南楚大軍黑壓壓的侯在那裡,像是一群猛虎一樣隨時等待著猛撲上來,將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人吞噬乾淨。

楊楓牽著戰馬,緩緩放下了架在楚離脖頸上的寒刀,語調鏗鏘的說道:「殿下,得罪了。」說完登時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決絕果斷。

「小夏,我們走。」

青夏周身傷口,鮮血淋漓,坐在一匹高大的戰馬之上,緩緩的回過頭去,盯著被楊楓綁住雙手的楚離。很多紛亂的回憶像是一個個片段一般,在她的眼前回放。

初次見面時的邪魅狂妄,被自己欺負時的暴跳如雷,對自己懷疑時的陰沉詭異,衝進烈火中時的嘶聲吶喊,在叢林裡時的不捨不棄,還有在一燈如豆的小築竹屋之中,溫潤如玉的淡淡淺語。所有的一切恍惚迴蕩,匯聚成眼前的這一個影子,這兩月以來的經歷,像是發了一場大夢,如今她終於要離開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了,卻沒想到,竟然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楚離,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晚的事,不是我做的。從今往後,你我天涯兩處,永不相見。」

「莊青夏,你逃不掉的。」楚離面色深沉,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一般,沉聲說道。

「青夏,我們走吧。」楊楓拉過青夏的韁繩,轉頭說道。

青夏點了點頭,終於決絕回過身去,揚起馬鞭,痛擊在馬股之上,嬌姹一聲,跟在楊楓的身後,向著北方風馳電掣而去。

「殿下!」徐權等黑衣衛縱馬狂奔而至,朗聲叫道:「臣帶了神機營的射手,這就擒他們回來。」

神機營的射手所使用的弓箭是南楚特質的強弓,弓箭堅韌龐大,需要四人同時使力,才能拉開,射程達兩千八百多步,堪稱當世遠程攻擊的利器。神機營眾人迅速拉開弓箭,遙遙的對著遠處飛奔的兩人,只要楚離一聲令下,就可以將這兩個亂臣賊子射殺於馬下。

「殿下?」徐權眉頭一皺,不解的看向楚離。

楚離剛剛脫離了束縛的手半舉在身前,可是就是不揮下去。他的手掌微微顫抖,似乎內心在進行著巨大的交戰,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過去,遠處的身影越走越遠,八百步、一千步、一千五百步、一千八百步、兩千步......

終於,還是消失在了平原之上,只餘下兩行塵土,在半空中瀰漫不散。

楚離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沒有發號施令的力度,只是單純的放開手而已。

「莊青夏,你逃不掉的。」低沉的嗓音迴蕩在一片荒草的平原之上,天空上清冷的月光灑下慘淡的清輝,照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空空蕩蕩的原野上,白色的霧氣緩緩飄蕩著,楚離慢慢的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著盛都的方向走去,腳步沉重,就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

突然,楚離腳步一個踉蹌,幾絲血絲登時溢出了他的嘴角。

徐權大驚,剛要跑上前去,卻被楚離的一個手勢頓住了腳步。

他沒有上馬,也沒有用任何人的攙扶,仍舊倔強的向著南楚的心臟緩慢的走去。初時踉蹌的幾乎要摔倒,可是漸漸的,越來越沉著,越來越堅定,終於,完全挺直了背脊,又恢復成了那個傲視一切的跋扈君王。

漫長的一夜就要過去,天邊已經微微發亮。今天,是他的登位大典,是他成為南楚帝王的日子。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金碧輝煌的王座,身後躺滿了對手的屍體和濃厚的鮮血,還有一些不得不拋卻放棄的東西。

食腐的鷹鴆在天空中盤旋,吞噬著人心底最後的那一點柔軟,漸漸鍛造出一個堅硬如鐵的臂膀。在這個臂膀上,可以撐起整個帝國的江山,可以撐起整片南方天空,但是,卻撐不起一絲半點的柔情,一絲半點的軟弱,和一絲半點的猶豫。

「青夏,我已經很久沒信過人了,這一次,我想要試一試。」

「天下很大,若是你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吧。」

「我只希望,現在的你,可以留在南楚,留在我身邊。」

「我怕,所以,不要背叛我…….」

北方的天際飛過一隻大鳥,那是雪白的蒼素鳥,向來生活的極北的雪山之巔,它本不是屬於這裡的,終於,還是要回到高絕寒冷的山巔上去。太陽一點點爬上地平線,金燦燦的陽光普照大地,灑下萬丈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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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3 22:40:39 |只看該作者

戰地鳳舞 第051章:流落

南方的天氣總是十分的怪異,剛才還是晴空萬里,這麼一會就已經烏雲密佈,幾個驚雷打下來,瓢潑的大雨就轟然澆下。這雨下的極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霧,白茫茫的,看起來就像是南方叢林裡的瘴氣一般,一片迷濛。

蒼茫的大地,五輛馬車在崎嶇的道路上緩緩行進,前後各有八名侍衛披著蓑衣斗笠在雨中騎馬而行。斗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卻好像是牛毛細雨一般,沒有半點反應。一名彪悍的車伕坐在當中的一輛馬車前,奮力的甩著鞭子,不時的用手在臉上抹上一把,將雨水甩到一旁。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經雨過天晴,太陽高掛,天邊掛起了一條美麗的彩虹。

沒有大雨,眾人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行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遠遠的竟然看到一個茶棚,淡青色的招牌在雨後清新的空氣裡,透著一股翠綠的雅緻。在南疆這塊地方,能碰上茶棚酒肆,不得不說是一種好運氣。

車隊在離茶棚二十多步的距離處停了下來,一名背部微微佝僂的老者自第二輛馬車中鑽出身來,向著第三輛馬車走去,稍稍掀起馬車簾子的一角,似乎是請示什麼。然後回頭對著一眾侍衛招了招手,就向著茶棚的方向走了過去。

眾人小聲的歡呼一聲,留下八人守護車隊,其他人連同車伕一同走到了茶棚裡面,佔據了角落裡的兩張桌子,要了茶水和一些鄉下的吃食,給留守的幾人送去一些,其他人就圍在茶棚裡坐了下來,雖然人人寂靜無聲,但卻人人神情愉快,似乎十分放鬆。

畢竟,從那樣到處是毒蟲瘴氣的南疆叢林裡走出來,坐在這乾爽乾淨的茶棚裡,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要說這天下的少年英雄,還是得看我們大楚大皇,齊國的海蠻子背信棄義,陰險狡詐,他們的太子會是什麼好玩意?」一聲粗壯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身青衫的佝僂老者聞言微微側目,只見卻是一名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這人身材極高,身穿一身短打服飾,一柄厚重大刀擺在身旁,看起來好像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一般。

「於大哥,你剛從盛都押鏢回來,跟咱們講講,那南楚大皇的登位大典是什麼樣啊?」茶棚裡除了車隊眾人,還圍坐這三四桌的客人,其中兩桌看起來是認識,坐的很近,攀談起來。

這條道是南疆通往楚國邊城還巢邑的必經之路,經過還巢邑就是通往北秦和西川的官道,是以往來商人極為繁盛,現在是南楚冬季,若換了夏季,還要比這熱鬧百倍。那名姓于的大漢聞言哈哈一笑,故作見多識廣的大聲說道:「說起來,我姓于的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的世面也不算少。但是這次從盛都回來,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井底之蛙,以前的日子真是他媽的白活了。」

「於大哥,你說的兄弟們心裡都癢癢了,快跟大夥說說,到底那南楚盛都是個什麼樣子,咱們的新任大皇是啥樣的人啊?」一名瘦小的男子聲音尖細,湊上前去,連忙說道。

姓于的大漢大笑一聲,神秘的說道:「盛都是啥樣老子不知道,反正我騎馬走了三天,連盛都的一半都沒走完,滿大街都是人,根本就看不到遠處。尤其是這次咱們大皇登位,整個大陸上各個國家的人全都來朝賀,西川、東齊、北秦、南疆火焰國、鳳尾國、巫衣國還有東海的琉球、白冰、青丘,犀池,反正是能叫上名來的國家全都到齊了,在朱雀大街上等待新皇前往祖廟的時候,隊伍排出了七八里遠。那場面,我現在做夢的時候還能激動的醒過來。」

「啊!」一聲聲驚訝讚歎的聲音此起彼伏,好像這些人也能親眼見著盛都的景像一樣。那名瘦小的男子又開口說道:「於大哥,咱們大皇是什麼樣的人啊,你見著了嗎?」

「怎麼沒見著?」姓于的大漢揚眉說道:「要說大皇是天神下凡,咱們平頭老百姓的根本就沒有見著天顏的機會,可是這一次大皇在天授台公開登位,萬民都可以一撥一撥的去朝拜,所以我也見著了。」

「呀!真的呀,那可真是福氣!」眾人紛紛大聲讚歎,大漢得意洋洋的說道:「要說咱們大皇,還真是年輕,也就二十多歲出頭,可是你可不能小瞧,他就往那一站,什麼也不干,只是眼睛一掃,我就忍不住想往地上跪,那派頭氣勢,真是沒的說。」

「那於大哥,你看著大皇長什麼樣了嗎?」

這姓于的大漢看起來凶悍,沒想到竟然是個老實人,聽人這麼一問,撓了撓腦袋,咧嘴一笑說道:「沒看著,當時光顧著磕頭了,哪還有時間抬頭看啊!」

「哎!」眾人一陣惋惜的嘆氣。那名瘦小的男子繼續說道:「都說咱們這位新任大皇雖然年紀小,但是卻是個有本事骨氣的人,以後咱們可再不用怕東齊那幫海蠻子了。」

「那是那是,」姓于的大漢隨聲附和到:「齊國太子無恥至極,這次來到盛都朝賀,大典還沒開始,他就看上了我們殿下的一名棄妃。趁著皇上忙著登位大典,他竟然擄走了我們大楚的皇妃,簡直喪心病狂。」

「什麼?還有這樣的事?」眾人聞言登時大怒,一時間東齊海蠻子他奶奶姥姥的話語不絕於耳。青衣老人眉頭舒緩,面容淡笑,對著一眾護衛慈笑的說道:「快些吃,一會我們還要趕路。」

「他媽的,滾開,再不滾老子一棒子打死你!」一聲暴喝突然響起,眾人聽到有熱鬧瞧,連忙伸出脖子去觀望。

只見卻是茶棚的老闆,和幾個夥計站在茶棚左邊的簡易馬棚裡,對著一個一身破爛黑衣的流浪漢破口大罵。這老闆口舌十分狠毒,可是罵了半天,也不見那人有半點反應,那老闆見了火氣越發的大,眼看著就要揮下棒子痛打那人。

這姓于的大漢雖然看起來凶悍粗俗,誰知竟生了一副好心腸,見那人佝僂著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瞧著十分可憐,連忙開口道:「店家,我看他是病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把他趕出去了,不是要人命嗎?這麼著,我出錢,你抬他進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這位客官你是有所不知啊。」老闆轉過頭來,已是另一張嘴臉,笑著說道:「這人是南邊過來的,這陣子南疆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些部族紛紛動亂造反,打得不可開交。加上大雨連綿多日,屍體在沼澤裡腐爛發臭,引發了瘟疫,我是怕這人身上有病傳染,才不讓他留這的。客官要是不怕,我就讓他進來。」

「什麼?有病,那可不行!」姓于的大漢還沒等說話,其他的人就連忙後退一步,好像生怕那人身上能蹦出來什麼瘟疫病毒一般,大聲吵嚷了起來。還有人大叫著要老闆趕緊把那人扔的遠遠的,姓于的大漢見眾人反應這麼大,也不好說什麼,訕訕的看向店家和夥計抬著那人就往外面滿是污水的草溝走去。

南邊雖然氣候溫暖,可是現在畢竟是隆冬季節,剛剛下過大雨,這樣扔在草溝浸在雨水裡,不出兩個時辰必定喪命。

「住手!」眼見那人就要被人扔下去,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身青衣的老者微微咳嗽了兩聲,緩緩的走出茶棚,來到老闆的身邊,看了眼那名渾身破爛黑衣的人,沉聲說道:「你把他放下,我來看看。」

店家訕訕放下那人,不咸不淡的說道:「這人可有病的,客官不怕染上就儘管看。」

「店家這樣抬著他都不害怕,老朽自然也是不害怕的。」青衣老者淡笑一聲,緩緩說道。伸手拉出那人瘦弱纖細的手臂,就為他細細的診起脈來。

四下里一片寂靜,眾人全都遠遠的看著老者為那人診脈,這空曠的原野上一片荒蕪,很多時候走上幾天都碰不著一個人影,現在有這樣的熱鬧,自然全都圍著看了起來。

「他沒事,」老人突然抬起頭來,淡淡笑道:「只是太久沒吃東西了,虛弱的昏過去了。」

就算和那人素不相識,眾人聞言也鬆了一口氣。姓于的漢子甕聲甕氣的說道:「店家,這位老丈都說沒事了,你就去弄點容易下嚥的東西,給那位小兄弟吃下去吧。救人一命總是你的造化。」

茶棚的老闆也不是什麼壞人,之前只是怕那人有病,見他倒在這裡兩天一動不動,以為已經半死了,才想要將他扔出去。現在聽說原來沒事,也就和夥計一起把他抬了回來。幾個男人粗手粗腳的喂了一點溫水到那人的嘴裡,誰知那人已經昏迷,嘴唇乾裂,根本就喂不下去。老者見了走了上來,乾瘦的手指在他頸上一點,那人的嘴就自動張開,眼見他將水嚥下去,眾人登時轟然大喜,好像辦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般,竟然呼喚了起來。

「店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勞你了。」青衣老者淡淡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緞製成的袋子,放在了店家老闆的手上,帶著眾護衛就走了出去。老者走到中間一輛青色厚重簾子的馬車低聲恭敬的說了幾句話,就走上了前面的第二輛馬車。一會,五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就緩緩的行進了起來,向著北面的方向,漸漸離去。

店家微微一愣,打開手上的袋子,只見卻是滿滿的一袋銀錠子。周圍眾人看了霎時間發出一陣驚呼,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這麼一袋銀子足以買下幾間這樣的茶棚了。眾人感慨老者的慷慨大方之時,不約而同的向著北方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車隊已經走的極遠,漸漸的只剩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還巢邑只是一個小鎮,但是卻是南楚通往北秦和西川兩國的最後一道關口,和五十里外的北軍大營、連元堡互成犄角,成為拱衛南楚內部腹地的三道重要關口。這是南楚通往北秦和西川兩國的咽喉之地,商業發達,交通便利,商號、當鋪、酒樓、茶肆應有盡有,看起來也是十分的繁榮了。

遠遠的,還巢邑巍峨的城樓和明亮的燈火傳了出來,趕車的車伕吆喝了一聲,就緩緩的向著小鎮趕去。

從之前的茶棚到還巢邑,走路也不過半日的路程。他們這隊車隊趕著馬車,也不知道被什麼事耽誤了腳步,竟然到了晚上才堪堪趕到。

這時,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從後面趕了上來,十八名護衛一驚,同時警惕的向後望去。然而,那個黑影迅速的行到車隊前面,一名護衛刀鋒一晃,那黑影身下的戰馬一個驚慌,竟然人立而起,馬背上的人影好似一隻布袋一般一頭栽了下來,馬匹蹄下生風,也不管主人是不是已經栽了下去,向著黑漆漆的古道就奔騰而去。

車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停住了腳步,第二輛馬車上的青衣老者連忙走下馬車,身後一名護衛跟上前來,打著火把。老者眉頭一皺,發現竟然是上午在茶棚遇到的那個餓暈了的人,只見他面色漆黑一片,衣服仍舊濕漉漉的,雙眼緊閉,一看就是被人扔上馬背然後自生自滅的趕了出來。

一絲怒氣自老者的臉上緩緩升了起來,一股無聲的威嚴緩緩向四周散了開去。這個老人有一種奇特的氣質,他不想讓人發覺的時候,就那麼平淡普通的隱藏在人群之中,一點也不顯山露水。可是若是他有特別的情緒的時候,自有一股青華的氣質顯露人前。

亂世人命賤如草,只是沒想到那店家竟然會那樣黑心。

「仲伯,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淡遠醇厚的聲音突然在黑夜裡響起,圍著厚重棉簾的馬車緩緩上前,停在老者的身旁。被叫做仲伯的老者面色登時變得恭恭敬敬,連忙走到馬車旁邊,沉聲說道:「是上午在茶棚那裡遇到的一個路人,好像是受了傷,還很久沒吃東西,餓的昏了過去。我之前付給了店家銀子,讓他照顧一下,沒想到竟然又在這裡碰上了。」

「我們還有急事,不便招惹麻煩,你將他扶到路邊去,趕路吧。」清淡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沙啞和醇厚,十分悅耳,可是說出的話卻是冷淡冰冷,沒有半點溫度。

仲伯面色一滯,但還是沒有半點猶豫的沉聲應是。轉身就吩咐護衛將那人抬起來拖到路邊,找一處乾爽的枯草地放了下去。剛想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仲伯猶豫了一下,又回過頭去,脫下身上披著的青布風帽蓋在那人的身上。那人身材十分瘦小,風帽將他整個人都覆蓋在下面,隱藏在草叢裡,一時間竟然看不出哪裡是人哪裡是草。

在他的衣兜裡塞下一包銀子,仲伯回到車隊,爬上了第二輛馬車,吩咐了一聲,車隊就又再緩慢的向著還巢邑駛去。

緊趕慢趕,到了還巢邑的時候,天色還是完全黑了下來。還巢邑是邊陲重鎮,有專門的北方軍防守,一到晚上就會關上城門,沒有通關文書令符,根本不會開城門。老者見了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來到第三輛馬車前對著窗口沉聲說道:「公子,城門已經關了,要不要老僕去叫門。」

他聲音平和,說的十分自然。好像這裡不是南方重鎮的城門,而是他自家大門一樣。

「不用了,就在城外露宿一晚,明日再進城。」淡遠的聲音緩緩響起,隨後就沒了聲音。

仲伯點了點頭,應聲說道:「是。」然後就去招呼其他護衛車伕,準備露宿。

這些人顯然經常在野外露宿,不消仲伯吩咐,就各自忙活起來,燒柴生火,找了一株茂盛的大樹,將馬車圍在一處,另外四輛馬車團團圍在那輛青布棉簾包裹著的馬車。一切做好之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眾護衛車伕安靜的坐在地上,吃著隨身攜帶的乾糧。

四下里一片寂靜,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喧囂之聲。眾人聞所未聞般照樣坐在原地,只是眉眼間卻透出一絲緊迫的警惕。仲伯撩起馬車的簾子,半眯著眼睛向來人的方向望去。只見來人一共二十多人,騎著高頭大馬,緊身短打裝扮,看起來像是走鏢的江湖幫子,十分彪悍。

「媽的!還是晚了一步!」來人突然破口大聲咒罵道,其中一人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招呼其他人道:「今晚就在這待一晚上,明日再進城。」

二十多名大漢呼號著答應了一聲,就紛紛跳下馬來,也來到大樹旁邊,將馬匹拴好。有人看了仲伯這一群人,見他們人數眾多,人人不言不語,還都帶著兵器,不像是好惹的茬口,也不上前招惹,只是一群人團團圍在一處,一會的功夫,就從包袱裡拿出酒肉,大吃大喝了起來。

「兄弟們,咱們這趟出門見喜,是好兆頭啊,等進了還巢邑,大哥請大家吃頓好的。」一名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突然大笑一聲,粗聲說道。

「都是託大哥的福!」人群喧鬧了起來,一名看起來十分精明的男子附和道:「大哥洪福齊天,走路走著都能撿到天仙一般的美人,咱們弟兄跟著大哥,那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氣。」

「哈哈!」眾人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酒過三巡,一個個面紅耳赤,眼看自己這邊柴火不夠,火也不旺了,仗著一點酒勁,也忘了之前對仲伯等人的顧忌。一名穿著褐色袍子的漢子搖搖晃晃的就向著仲伯等人的馬車隊走去。

「哎,兄弟,跟你們借點柴火。」漢子打著酒嗝,十分無禮的一把拍在一名車伕的肩膀上。他這一下力氣不小,可是那名看起來單單薄薄的車伕非但沒動,甚至連頭都沒抬。

「你奶奶的,老子跟你說話呢!你聾子啊!」這一聲厲喝登時驚動了那邊二十多個喝多了就沒事找事的漢子,人群呼啦啦的咋呼著走了上來。看樣子似乎就要打架鬧事。反觀車隊這邊眾人,人人坐在地上,沒有一個人抬頭看一眼,神色木然的看著篝火,好像那些漢子都不存在一樣。

「各位壯士,請問有什麼事?」馬車的簾子突然被掀開,仲伯緩緩走了下來,青色長袍,看起來十分和藹。他緩緩走上前去,沉聲說道:「我的下人們都不懂事,得罪了各位壯士,不知有什麼可以效力的?」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跟你們借點柴火,誰知道他們一個個跟聾子一樣,明擺著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裡。」為首的絡腮鬍子突然大聲說道。

「壯士高見,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仲伯淡笑著說了一句。

「啊?還真他媽的是聾子啊!」

「是。」仲伯笑著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各位壯士要拿乾柴,請隨便,我這裡還有一些好酒,也一併孝敬各位朋友了。」

絡腮鬍子見這老頭這麼上道,也是大覺有面子,朗聲笑著說道:「那就謝謝老丈了。」

滿不客氣的帶著幾個手下跟著仲伯走到馬車旁邊去取酒,突然一眼看到那輛圍著青色棉簾的馬車,絡腮鬍子眉頭稍稍一皺,打了個大大的酒嗝,頗為不解的嘟囔了一聲:「怎麼捂得這麼嚴實,有病吧。」

他的聲音並不怎麼大,至少要比剛才罵人額度聲音小上許多,可是原本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看著篝火的眾護衛突然集體轉過身來,眼睛好似利劍一般冷冷的瞪視著這個酒醉的壯漢。

一團和氣的仲伯臉色也在瞬間冷淡了下來,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眼這群粗魯的漢子,突然輕輕的揮了揮手。

似乎只是一剎那間,所有的人就猛地自地上彈起,那群大漢混混沌沌還沒有半點反應,就紛紛做了刀下亡魂。最可怕的是,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一切就已經回覆了平靜,十八名護衛將二十多名大漢的屍體扔到了遠處的一處冰冷的河水裡,清理了一下空地,就紛紛原地休息了起來。整個過程安靜無聲,好像是在演啞劇一樣。

「仲伯,」一名護衛突然走上前來,對這老者沉聲說道:「在那些人的馬上發現了一個人。」

「哦?」仲伯眉梢一挑,示意他將所說的人帶過來。

一個青色的風帽披風放在地上,裡面的黑衣人髮絲凌亂,衣衫單薄,呼吸微弱。可是洗乾淨的臉,卻能一眼分辨出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女子娥眉青黛,面容秀美,婉約冷豔,包裹在這樣一身破爛的衣衫裡,竟然是這樣一幅美麗的皮囊。老者面色一滯,隨即微微了笑了起來。

「孩子,我們真是有緣分啊,一天之中,已經是第三次碰面了。」

仲伯淡笑著為女子理了理額頭的亂發,旁邊的棉簾馬車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敲擊聲,老者連忙湊過身去,過了一會,笑著對護衛說道:「找一件保暖的衣服,給這位姑娘穿上,再把她放在馬車裡。進了城找個適當的人好好照顧著。」

「仲伯,我們是要帶她上路嗎?」護衛面色一滯,疑惑的問道。

「嗯,」仲伯淡淡的笑道,「公子說了,再把她扔下,也許這女子能一直追我們到秦國去。」

幾聲爽朗的笑聲在原野上緩緩響起,仲伯笑著看著女子蒼白的臉頰,搖了搖頭說道:「幸運的小傢伙。」

夜色,漸漸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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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3 22:41:01 |只看該作者
戰地鳳舞 第052章:得救

清晨的時候又下了一場大雨,天氣陰沉沉的,太陽也很晚才露出頭來。負責把守城門的士兵多睡了一會,等到他打著哈欠將城門懶散打開的時候,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等待進城的百姓。仲伯淡笑著打賞了守門的士兵,就帶著眾人走進了南楚這最後一座邊關重鎮。

他們這一隊人馬匹健壯,也沒有什麼重要貨物,可是卻一直慢悠悠的行進,能走的時候絕對不會小步的跑,遊山玩水旅遊觀光一般,一點緊迫感也沒有。

還巢邑雖是個小鎮,但是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作為南楚國的北部邊塞要地,是以向來是屯兵過萬的軍事重鎮。東部雖然沒有強大的鄰國威脅,可是出城向東就是大陸上最大的荒原——西黑荒原。西黑荒原在大陸上是一塊比較奇特的地理位置,它處於南楚、東齊、西川和北秦之間,又與匈奴唯一的內陸腹地通道相連,南疆凶悍的蠻人更是時常在這一處地方騷擾,所以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為了防止草原上彪悍的南疆人進犯,還巢邑居民尚武成風,鎮中百姓大多習武,武風強盛。所以武術高明的人往往會受到很高的待遇和尊重,就是這樣的原因促使還巢邑之內武館林立,擂台處處,一路行來,竟然見到了三伙聚眾比武的擂台,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除了武士的強盛,還巢邑更是南楚北部重要的商業郡縣,這裡瀕臨西黑荒原,和荒原上的南疆鹿丹人雖然偶有爭鬥,可是卻也頻繁的進行商業上的交換和貿易,牛羊馬匹的輸入幾乎佔據了全國的一半。再加上南楚帝國擁有整個大陸上僅次於東齊的海岸線,所以鹽業貿易也十分發達,幾乎擔負了大陸上三分之一的魚鹽之業。就像他們之前在茶棚裡遇到的姓于的大漢一行,就是受命於鹽業商號,前來往盛都運送海鹽的。

另外,由於還巢邑東部臨近海岸,所以海上的諸島島民有很多都在還巢邑中做些生意買賣,以本國之土產,前來還巢邑兌換些生活的必需品。像絲綢,茶葉,青銅刀劍,陶器,藥材等等。

寬敞可並行八匹西黑駿馬的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有黑眼黑髮黃色皮膚的漢人,也有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充滿了南疆彪悍之氣的西黑鹿丹人,更有青色鬚髮的純種海上青丘人。

仲伯等人在一家名叫如歸的客棧前停下腳步,天已經濛濛亮,可是客棧門前兩盞大紅燈籠仍舊高高掛著,一片溫馨暖意。門面淡靜素雅,人來人往,顯然生意十分興隆。

裡面的小二眼尖,見這一行人雖說不上是錦衣華服,可是人數眾多,氣質雍容,連忙機靈的趕出來,連聲叫道:「客官幾位?吃飯還是打尖?小店……」

仲伯已掀開簾子,小二登時一愣,隨即咧開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著說道:「老先生,是您啊,你這趟出行可還順利。」

仲伯清俊的臉孔也展開一抹笑意,慈祥的說道:「小二哥,成你吉言,還算順利。」

小兒笑著說道:「老先生要住店嗎?」

「正是。」

「那快請進。」一連聲的招待著,小二手腳極為麻利,就將眾人迎進店內。

「公子,這是最後一站了,往前三百多里都沒有客棧,咱們就在這裡歇歇吧。」仲伯恭敬的來到那輛馬車前,沉聲說道。

一隻白皙清瘦的手,緩緩自馬車裡伸了出來,人還沒見,一聲低沉的咳嗽聲就已經傳了出來:「仲伯,你去準備吧。」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神秘的客官,店小二一時間仍舊覺得腦袋有一些暈眩。並不是這人有多麼的超凡脫俗、謫仙飄逸,相反他的眉眼十分平常,眉色淡淡,丹鳳眼微微狹長,臉色也不十分英俊,反而透著一絲不正常病弱的慘白。可是這人只要往眼前一站,自有一股高潔清華的氣質緩緩流出,一身月白色的棉質白袍,彷彿天生就應該長在他身上一般,合身飄逸,不染世俗。

店小二發了會愣,見那公子已經上樓去了,才微微晃過點神來。暗暗嘀咕著,這位公子這次的臉色可比上次好多了,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臉若死灰,沒有半點血色。這次的精神,可比上次好多了。

「老先生,你們這次是到南疆找神醫治病的吧?」店小二對著仲伯隨意的說道。

誰知,仲伯面色卻登時為之一變,眼內精芒一閃,稍稍沉靜的問道:「小二哥此話怎講?」

「哦,」店小二自然沒發現仲伯的異樣,仍舊大咧咧的說道:「我看你家公子的臉色可比上次好多了,精神也大好,想來你們一定也是去南疆找神醫治病了。」

「是嗎,」仲伯淡淡笑著,面上的神情也為之一鬆,淡淡說道:「不過小二哥這次可看走眼了,我們是去南疆販藥材,看到外面的馬車沒有,這一次可是滿載而歸啊。」

「原來老先生是在北方做藥材生意的。」店小二也沒多想,這地方人來人往,做什麼生意的都有。南疆雖然地勢險惡,但是物產卻十分豐富,當下也不再多問,跟在仲伯身後,就迎他上樓。

到了之前那位公子的房間,店小二識趣的站住了身子,仲伯剛要進門,突然回過頭來,對那小二說道:「小二哥真的覺得我家公子氣色比上次要好?」

「啊?」店小二一愣,隨即連忙點頭說道,「是啊。」

「呵呵,如此,就多謝小二哥吉言。」一錠雪白的銀子順手就打賞了下去。門緩緩的關上,店小二隻覺得腦袋更加迷糊了,這樣一錠銀子,他就算再努力做上兩年工也賺不到,狠狠的在自己的臉上掐了一把,哎呦一聲知道不是做夢,連忙歡天喜地的下樓去了。

「公子。」屋子的窗子都被關的嚴嚴實實,護衛剛剛放下一個大大的火爐,溫暖的幾乎有些悶熱。可是那名白衣男子就那麼安靜的坐在火爐旁的一隻搖椅上,神色安然,沒有半點波動。

「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我們在這裡修整一天,讓馬匹歇一歇,補給一些食物,明天一早就出發。」

「好,你去安排吧。」男子聲音淡遠,透著一絲淡淡的疲倦,似乎只是坐在馬車裡就已經讓他勞累不堪。

仲伯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公子歇著吧,我下去準備吃食。」

「好。」男子眼睛微微閉著,靠在椅子裡,有些偏瘦的身材看起來有些羸弱。可是趁著他的臉孔,卻顯得飄逸出塵,好似畫中的人物一樣。

「仲伯,」不大的聲音突然響起,頓住了仲伯剛要邁出房門的腳步,男子想了想,緩緩的睜開眼睛,黑若星子般的眼睛看著微微佝僂著背的老者,沉聲說道:「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女子,你好好安頓下來,不要讓她再繼續跟著我們了。」

「老僕知道了。」仲伯點了點頭,說道:「公子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你去吧。」

門咯吱一聲,被關了起來,仲伯叫來了店小二,吩咐他去找兩名婦人來照顧一下路上撿來的那名少女,然後就帶著兩名護衛出了客棧。

青夏的頭好像就要裂開,四肢百骸針扎一般的疼,神智漸漸回覆到了她的身上,整個世界好像都是黑暗的,她在黑暗中艱難的跋涉著。

恍惚中,看到了很多人的臉。她好像又回到了阿富汗那片茂密的叢林,無數的炮火在她身邊炸開,戰友的屍體被炸的支離破碎,漫天的濃煙燻得她大聲的咳嗽,天空中到處都是飛機的影子,雷達的聲音在耳邊嗡嗡直響,腳下密密麻麻全都是裝了紅外線的炸藥。身後一群臉上塗滿了綠色油彩的基地士兵拎著mod733型556毫米突擊步槍,向著自己瘋狂的衝了上來。

她轉過身急速的奔跑著,天空中的戰鬥機鄉下大片大片的掃射,到處都是敵人,到處都是戰死的屍體,國家受到間諜的迷惑,下達了A級擊殺令,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給自己藏身。她好像看到了李陽,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一隻小口徑手槍像是一隻工藝品一樣扣在他的手上,他身後是大批曾經共同戰鬥的9處特工,這些人帶著防毒面具,穿著防彈背心,全都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小夏!快走!」

一聲疾呼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的神智霎時一陣混亂。她茫然的四下看去,小夏?誰是小夏?我是唐小詩,是9處的超級特工003。

「小夏!跟在我後面!」一個男人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男人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滿臉的焦急和擔憂,肩頭胸膛上,到處都是止不住的鮮血。在他的身後,阿富汗的山區突然不見了,而換成一片空曠的荒原,無數黑衣黑甲的士兵洪水一般的湧上來,到處都是蝗蟲般的箭雨。男人狠狠的推攘著自己,大聲叫道:「傻子,跑啊!快跑啊!」

「楊楓!」青夏突然認出了男人的臉,她想伸出手去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可是他還是越來越遠,終於倒在了一片荒蕪的草原之上,背上插著滿滿都是弓箭。

然後,眼前的景物再登時一轉,冷冽的雙眼狠狠的瞪視著她,男子嘴角緊抿,面色陰沉,他一點一點的緩緩靠近,聲音低沉,帶著可怕的好似地府一般的陰沉:「莊青夏,你以為你逃的掉嗎?你逃不掉的!」

「不!不!不……」

「這位公子,」店小二到處尋找仲伯,可是找了一圈也沒發現老人的身影,看著二樓左角的那間房,想了想就敲門走了進去。

「這位公子,隨你們一起來的那位姑娘,好像醒了。」店小二稍稍伸進了一個腦袋,濃濃的熱氣撲面而來,小二還沒緩過神來,後頸的領子霎時間一緊,就被一名護衛一把提了出來。

「誰讓你進去的!」向來不言不語的護衛大怒,厲聲喝問,像是一隻暴怒的獅子。

店小二被他吼的耳朵嗡嗡直響,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名護衛連忙轉過身去,對著緊閉的房門恭敬的行禮說道:「公子,小人護衛不周,小人該死!」

「不就開了一下門嘛,有那麼嚴重嗎?」店小二心下泛著嘀咕,正想開口說話。房間的房門突然咯吱一聲,被緩緩打開。

現在雖然是冬天,可是這裡畢竟比鄰南疆,又靠近海域,氣候十分溫和。白日裡,幾乎和春季沒什麼分別,客棧內更是暖意融融。可是那名白衣公子竟然還在身上披著一件白毛的大裘,活像北方來的怪癖參客一樣。

「算了,不要怪他了。」清淡的聲音緩緩響起,那公子似乎生來就是這樣柔和的聲音,連同身上的氣質都不自覺的帶出一絲讓人心安的力量。他轉過頭來,對著店小二說道:「請小二哥帶路,並麻煩去請一名大夫。」

「哦,好,好的,您跟我來。」店小二連忙答應,在前方引路。

一片混沌之中,虛弱的人在瘋狂的奔跑著,無數的魑魅魍魎叫囂著追在她的身後,天地一片昏黃,到處都是雷鳴電閃,大雨滂沱,就在這時,一抹清亮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那人一身乾淨的白衣,淡雅素淨,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是那樣的耀眼奪目。她狼狽的突然伸出手去,無力的雙手好像頓時間生出了強大的力量,將那條身影緊緊的抓在手裡。

手掌間霎時間有著充實的感覺,暴風雨在一瞬間似乎停滯,萬物安靜,陽光破雲而出,整個世界,在瞬時間安靜了下來。

「公子!」護衛圓眼一瞪,登時大叫出聲。

「噓!」白衣男子突然回過頭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將他下面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白衣公子回過頭來,看向這個剛剛換上一身素淨的淡綠色羅裙的蒼白女子,看起來似乎比自己還要消瘦,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嘴唇都是干裂的,唇皮泛白,長久不進食引起的營養不良,在她菜色的臉色上顯露無疑。長長的睫毛像是一個小小的扇面,在她的臉頰上覆蓋出一片小小的暗影,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兩條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在她的小臉上形成一個明顯的川字。

她身材瘦小,微微縮捲著身子,看起來更加小。此刻,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緊張的握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力道大的驚人。她不再像剛才那般惶恐不安,可是仍舊畏縮著,身體甚至還在微微的顫抖。

很久以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思,白衣公子竟然在她的床邊就這樣坐了下來,伸出手去輕輕的拍在那層厚厚的被子上。

已經有多久,到底有多久,她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的睡上一覺,安靜的睡上一覺,好像被溫暖的大海層層包裹,到處都是暖暖的海水,她膩在裡面,感到一陣刻骨銘心的安心。

沒有戰爭,沒有任務,沒有間諜,沒有人質,沒有恐怖分子,沒有滿手的血腥,沒有漫天的槍林彈雨,更沒有楚離,沒有皇宮,沒有森冷的利劍,沒有數不完的陰謀算計,只有溫暖的風在耳邊緩緩的吹著,她躺在溫暖的大床上,可以安心的睡覺。不會有人來打擾他,不會有人來暗殺她,這樣,真的很好。

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忘記了,她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

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忘記了,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看著這名素不相識的女子唇邊突然升起一絲淡淡的微笑,白衣公子竟然也感到一陣溫溫的暖意,他緩緩的咧開嘴角,然後,淡淡了笑了起來。

仲伯在門前悄悄的瞥了一眼,然後悄無聲息的將門掩上,小心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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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12:52 |只看該作者
戰地鳳舞 第053章:新生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青夏醒來的時候正是黃昏,金黃色的陽光順著窗子輕輕的撒了進來,照射的一室都是明黃色的光暈。她許久不曾睜開眼睛,一時間只覺得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不自覺的就想伸出手去將眼睛擋住。

可是,卻又另一隻手比她的動作更快,略略有些粗糙的手掌輕柔的擋住了青夏的雙眼,醇厚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你醒了。」

「你……是誰?」低沉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青夏吃了一驚,連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嗓子,似乎懷疑那裡是不是被穿了一個洞,怎麼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你太就不說話了,大夫剛剛走,你只是受了點傷,沒什麼大的問題。」白衣男子說道,他說話的口氣風輕雲淡,似乎一切在他眼裡都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青夏清了兩下嗓子,然後說道:「我是在哪裡,你是誰?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

這是個十分冷靜的女子,從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剎那他就知道:「這裡是還巢邑,是南楚北方邊境最後一座城市,過了還巢邑,往北是大秦,往西是西川,往東過了雲綢河就是東齊,往西南方走,就是鹿丹人佔據的南疆,而順著城鎮官道往南走,就會通往南楚國都。我是過往的藥材商人,你在路上飢餓昏倒,是我的家僕將你救回來的。」

這麼說來,對方就是自己的恩人了。青夏聞言四下察看了一番,其實也根本就沒什麼好查看的,身上的傷口都已經上了傷藥并包紮了起來,所穿的也不是之前那身黑色夜行衣,再看看四周,果然是典型的客棧擺設。環視一圈,最後還是對著對面男子和善的笑了笑:「雖說大恩不言謝,但是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就站起身來。青夏這時才注意到他身後還跟著兩名青色衣衫的下屬。看起來貌不驚人,扔到人群裡都不會被人發現,可是他們身上卻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氣質,不露痕跡的隱藏在一處,竟然連青夏都沒有察覺。

看來這個商人也不是普通的商戶,能請得起這樣高素質的保鏢呢。

白衣男子見她醒了,一言不發的就走了出去。一會飯菜的香味就幽幽的傳了進來。青夏久沒進食,早已餓得頭暈眼花,大吃一頓之後,才注意到自己面前還坐著一名慈眉善目的白鬚老者。

「孩子,吃飽了嗎?」老人淡淡笑著,問了一聲。

「嗯,飽了,老人家,謝謝你。」青夏抹了抹嘴,也是一笑,畢竟這個時候,一頓飽飯真等於是再造之恩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要到哪裡去?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在江湖上遊蕩,多危險吶。」老人面色慈祥的問道。

「我姓唐,」青夏笑著說道:「我要到秦國去,去找我哥哥。」

「去秦國?」老人眉頭微微一皺,說道:「秦國距此地萬里迢迢,你一個女孩子孤身去找你哥哥,沒有家人陪著嗎?」

「沒關係的,」青夏搖頭說道,「我要去秦國的白蛉郡,我和我哥哥約好了,要在那裡見面。」

「白蛉郡?」老人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沉聲說道:「白蛉郡在極地之北,是胡人聚集之地,寒冷遙遠,為什麼要在那麼遠的地方相見。」

「很遠嗎?」青夏愣愣的問道,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升上她的心頭,不過很快的她又將那個感覺拋到了一邊去,只是淡笑著堅定的說道:「沒關係的,地方遠,我可以騎馬去。那邊冷,我可以多穿一點衣服。再遠的路,也總是能走到的。」

老人聞言一愣,想了想才笑了起來,說道:「姑娘說的對,只要心智堅韌,再遠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

「老人家,是你救了我嗎?」

「不是我,是我家公子,不然我一個下人,是不敢帶你上路的。」

「哦,」青夏點了點頭,說道:「你家公子叫什麼名字,將來若是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他。」

這話說的發乎內心,可是聽在別人耳朵裡,卻顯得有些孩子氣。仲伯笑著拍了拍青夏的肩膀,說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麼需要,就叫小二去叫我。」

仲伯說完就退了出去,青夏靠在床上,面色漸漸沉靜下來。吃了一頓飯,腦子也開始靈活了起來。

她可以肯定,那日的追兵不是楚離的人!

那天離開的盛都的時候,楚離並沒有派出大軍追擊,那麼就絕對不會在暗中偷襲兩人。況且來人所使的手法無一不狠辣入骨,招招致命。青夏和楊楓經歷了三天喪家之犬般的奔逃後,終於被困在烏山之上。

為了逃跑,兩人商議好從山頂兩側突圍,然後兩個月後在秦國白蛉郡相會。

可是當青夏從山頂的另一側逃下去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追兵都被楊楓引了去。她騎在戰馬之上,一路看著漫天長龍一般的燈火追隨者楊楓向南而去,只覺得一陣絕望升騰而起,瓢潑的大雨轟然澆下,瞬間淹沒了她的全部神智。

莊青夏的身體本就不好,從來到這古代亂世,就開始擔驚受怕,更受了重傷,逃亡的路上更是風餐露宿,飢寒交迫。這千金大小姐的身體還那裡受得了,一場大病下來,任她唐小詩有千般機智,萬般伶俐,也不得不敗下陣來,若不是得仲伯相救,可能早就死在荒原之上。

沒想到自己一番胡亂狂奔竟然到了楚國邊境,想起明天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青夏不由得覺得一陣放鬆。吃飽了飯之後的睏倦襲上心頭,靠在軟軟的床榻上,青夏很快就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站起來穿好衣服,剛要打開門,就看見仲伯站在門口,淡笑著抱著一個包裹,遞過來說道:「姑娘,我們就要走了,這點東西是給你準備的。」

青夏一愣,連忙搖頭說道:「老先生,我的性命是你救的,本就無以為報,還怎能收你的東西。」

「姑娘,你收下吧,此處距白蛉郡,相隔何止千里,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上路,本就十分危險。再沒有點銀子盤纏,怎能挨到秦國。」老人面色慈祥,像是青夏小時候呆的孤兒院裡的老院長一般。一股暖暖的濕意突然襲上眼眶,這是來到這古代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毫無理由的對自己好。以前的那些人,不管是楚離、莊父、柔妃、齊安、甚至是楊楓,對自己還都是有原因的。或是因為以前的莊青夏,或是因為受了自己的恩惠,全不像眼前這個老人,沒有任何圖謀,只是單純的本性善良。

「路途遙遠,姑娘自己保重,這城裡有許多鏢行,姑娘不妨和他們一同走,這樣既安全,又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青夏感動的點了點頭,仲伯笑著說道:「我這就要走了,唐姑娘,我們再會。」

「老先生,謝謝你,你也多保重。」

車隊緩緩啟程,一陣風突然捲起,中間的那輛馬車的簾子不經意的被掀開一角,一個白色的身影登時顯露了出來,待夏青想要再去看的時候,就已經匿藏不見了。青夏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大街熙攘的人群裡,轉過身,帶著仲伯給自己準備的小包袱,就走出了客棧的大門。

和楊楓之約是兩個月,雖然也為他擔心,但是畢竟也在心裡相信楊楓的身手。青夏不敢往不好的那面想,只想著還是趕快趕到白蛉郡去,到了那,就會有個答案。

仲伯給青夏留了足夠的銀子,青夏買了一匹馬和一些可以禦寒的衣服,換了一身男裝,又準備了許多干糧清水,以備上路之用。做完這一切,已經將近中午,在路邊的食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上路。

交了出城稅,青夏縱馬在官道狂奔了起來,她的騎術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比之當初剛來這裡去救齊安的時候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行了大約兩個時辰,突然只見前方有一隊車隊,青夏疑惑的跟上前去,經過的時候,赫然發現竟然就是仲伯等人的車隊。

仲伯似乎早就料到能在這裡碰上她,撩著簾子笑著說道:「唐姑娘,你腳程好快啊!」

青夏笑著說道:「老先生,是你們太慢了。」

「呵呵,老夫年紀大了,不習慣快速趕路,姑娘,我就不耽誤你了。」

「嗯,老先生,我走了,再會。」說著就打馬越過了他們的馬隊,向著北邊的方向奔去。

她沒想到仲伯等人也是向著北邊的秦國方向去的,不過人家既然沒邀請自己一同走,顯然是不方便的。青夏也沒多想,現在這個世道,能遇到這樣的好人已經算是幸運,怎能還有別的奢侈想法。

現在是冬天,白天極短,不一會,日頭就漸漸偏西,青夏揚起頭來,看著西邊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突然覺得視線極其開闊,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沉悶也漸漸消失不見。

只要找到楊楓,確定他無事,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吧。

青夏笑著仰著臉,金色的陽光滿滿得灑在她的身上,生活一下子,多出了太多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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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鳳舞 第054章:報恩

不知道為什麼,青夏突然不是那麼急著想要感到白蛉郡去了。她買了地圖,仔細盤算了下路徑,發現要感到白蛉郡,騎著馬最慢也只需一個月。可是楊楓竟然和自己定下了兩個月的期限,她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安,警覺緩緩的從她的心裡爬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強行將那份不安壓了下去。可是腳上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西黑荒原是大陸上一處奇特的景緻,青夏知道,這片土地,雖然就是自己曾經生存的華夏大陸。可是歷史在秦二世那裡被強行拐了個彎,後世的很多東西,都被生生的逆轉。不再有驅除韃虜的大漢朝,不再有璀璨光輝的大唐盛世,相對著的,很多東西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首先,是這裡的地名,早已被改的七零八落,青夏要努力的把這裡的每一片土地和自己記憶裡的地圖結合起來,就像是當初剛學外語的時候一般費勁。其次,政權的異變,使得這裡的疆域也隨之變更,四國連年混戰,互相牽制卻又相互依存。在戰火的波及下,處在四國中心地段的城鎮,在一次又一次堅壁清野的戰略中越縮越小,最後甚至消失不見,連殘垣斷壁都在時間的洪流裡被埋入了深深的地下。

曾經繁華的市井上,長出了參天的大樹和荒蕪的野草,肥沃的土地變成一片荒原,戰士血肉和婦孺的纍纍白骨,也成了這些野草最好的肥料。

青夏行走在荒蕪的草原之上,只覺得內心一陣恐慌,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中原之地,什麼時候竟然會出現這樣大片的草原,這實在不得不說是一個諷刺。這一刻,她甚至開始理解起這副身體的父親,戰爭如食人巨獸,吞噬的是整個天下的血淚。她一直在那個黃金的籠子裡奮力的想向外逃去,可是真正逃出來之後,卻赫然發現了現實的冷酷。

對於戰爭,她已經見過了太多,她以為她的心早就已經麻木,但是其實沒有。

青夏坐在枯草之上,燃起了小小的一處篝火,馬兒趴在她的身邊,愜意的打著盹,不時的發出一聲響鼻,十分的悠閒,青夏拿出水壺,仰頭喝了一口,掰開有些發硬的乾糧,勉強填飽肚子,就準備休息。

手往後一探,突然碰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青夏皺著眉看去,赫然看到一塊陰氣森森的白骨。青夏的眉頭不由的緊緊的皺了起來,這是一段微微有些發黃的白色腿骨,看起來十分纖細,長度也很短,應該是屬於十到十二歲之間的孩子。

眼睛向周圍一掃,果然還有好幾段凌亂的白骨。看來這孩子是在死後被人拋屍在這裡的,事後被野狗豺狼咬食,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拔出靴子裡的匕首,三兩下挖了一個不深的小坑,青夏剛想將那孩子的幾段白骨放進去。突然,另一個黑洞洞的骷髏就出現在青夏眼前。

原來,這裡竟然是另一位死者的埋葬之地。

一股悲涼的感覺霎時間湧上心頭,青夏捧著孩子的骨頭,一時間就愣住了神。

「快!」一聲低沉的叫聲突然響起,青夏警覺的一把拿起放在一旁的銀色寶劍,這是她在還巢邑買來的,雖然不會使劍,但是青夏做一身男裝打扮,也就買來一把充充樣子。

大約兩百多人馬從青夏身前的官道上呼嘯掠過,人數雖多,可是聲音卻很小,似乎在有意壓制一般。一看就是經過了正規訓練軍紀嚴肅的部隊,儘管這些人人人身穿褐色短衣,騎著高頭大馬,頭上插著單色的雀鳥毛羽,神情彪悍,打扮古怪,看起來好像與傳說中的南疆鹿丹人比較神似,但是青夏還是一眼就看出對方定是出自皇糧供養的正規軍隊。

好在荒原上野草茂密,青夏之前為了安全,更是特意遠離官道,加之她的馬似乎也別樣有靈性,彷彿知道來者不善一樣,瞪大了馬眼趴在地上,一聲不吭。

「大人!」一聲低喝突然響起,從南邊奔來一騎,來到二百多人的隊伍面前停了下來,沉聲說道:「就在前面二十里外,加上車伕僕人,一共不到三十人。」

「嗯。」領頭的褐衣男子點了點頭,沉著的應了一聲,沉吟半晌說道:「周圍還有沒有閒雜人等?」

「後面還跟著兩隊商戶,不過小人已經安排妥當,三日之內他們必定不能走過盤雲淖。昨日出城的人除了他們,就只還有一個武生打扮的少年人,大人請放心。」那報信的小兵看起來十分的幹練,連忙沉聲說道。

為首的大人淡淡點了點頭,又再問道:「路徑可探明白了?」

「大人請放心,一路上我都做好了標示,必不會認錯。」

「好。」頭領沉聲說道:「走吧。」

眾人聞言齊齊跟在後面,一聲不吭,二百多騎馬匹呼嘯而去,轉眼就走的遠了。

青夏的眉頭不由的緊緊皺了起來。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們所指的人是誰,現在她只是在思考著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解救的能力。

大規模的械鬥向來不是她的專長,她雖然身手敏捷,可是作為女性在天生力量上的遜色。對付這樣經過正規訓練的士兵,正面對抗她只能勉強迎戰三人,還要速戰速決,一旦打起消耗戰,就是自己敗亡的前奏。

再勇武的武士,也僅僅能迎戰幾十人,像電影小說中所說一人武功高絕,單挑上萬軍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間。

對於一個特工來說,隱藏在暗處永遠要比明處安全得多,一旦有朝一日你站在了人前,就意味著你可能活不長了,南楚的失敗就是敗在莊青夏早就引起了楚離的警覺。

或許,可以換一種比較迂迴的方法。

青夏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精芒,敏捷的站起身來,一把拉住馬韁,笑著說道:「兄弟,走了。」

長期的混戰和荒蕪,再加上此處地處南疆邊界,雨水頻繁,經過了幾百年的醞釀,竟然生生在中原腹地上衍生出了大大小小數十塊沼澤地來。這也是西黑荒原這一塊不大的地方,卻要蜿蜒行進數百里的原因。若是沒有當地人作嚮導,很容易陷入這噬人的沼澤之中。

由此,夏青更加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斷定,這些人絕對不是當地蠻人,也不知道仲伯一行到底得罪了怎樣的對頭,值得對方這樣聲勢浩大來暗殺他們。

夏青生平經歷險惡地形無數,對付這種沼澤更是得心應手。她眼力何等刁鑽,仗著過目不忘的超人記憶力,一會的功夫,就已經搶在了那些人的前面,巧妙的改動了幾處那探子留下的標示,而後,隱藏在暗處看著那群人呼嘯著向錯誤的方向奔襲而去。青夏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掌,自草叢裡站起身來,就算這些人不在沼澤裡迷路死掉,想要找到正確的路也要花個三五天的時間,這樣也算是報答了仲伯的救命之恩了。

休息了半夜,早晨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行了不到半個時辰,竟然又看到仲伯等人慢悠悠的一眾馬隊。她原本是在他們前頭的,因為要將那伙凶人引上錯誤的道路,因此走偏了方向,竟然就落到了後面。

聽到後面有聲音,仲伯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見是青夏,淡笑著打招呼說道:「是唐姑娘,你怎麼又落到我們後面去了?」

「這裡地形複雜,我走錯了路。」青夏笑著回道,她此時一身男裝,額頭光潔,頭髮也不似這裡的女子般長及膝蓋,動作爽快,聲音清脆,看起來倒真像一個翩翩公子。

「老先生,這邊地處南疆,強盜賊人猖狂,你們可要小心啊。」

仲伯聞言一愣,眉梢稍微一挑,點點頭說道:「知道了,多謝姑娘提醒。」

青夏笑著打馬上前,經過第三輛馬車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傳了出來,青夏稍稍側目看了一眼,只見厚重的青布棉簾隨著馬車的走動輕輕的搖晃著,那個白色的影子在縫隙裡不時的閃現一下,悶熱的熱氣即使是隔著這樣遠,也能感覺的到。

「老先生,我先走了,咱們再會。」

招呼了一聲,青夏就縱馬離去,有些事情只能點到為止,他們若是聰明,自然會領會。

中午的時候,終於到了西黑荒原上的第一條攔路河流——加凌河。

算起來,加凌河應該是長江的一條分支,只是卻和現代南方的幾條大河有些偏差。這些並不足為奇,蝴蝶效應的觀點每一個現代人都可以領會,況且這裡的歷史發生的這麼大的偏差。政治的改變,在極大意義上,影響到了這裡的山川地理。尤其是幾條本不該出現在歷史上的運河的開通,更是改變了整個大陸上的水文河川。

寬闊的水面上,平靜無波,現在並不是雨季,河水相對較淺,但是最深處仍舊有十多米之深,青夏站在河岸上,努力的向前張望著,希望可以等到一條還巢邑居民所說的渡船。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總算等來船的時候,身後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青夏不得不回過頭去,苦笑著打著招呼道:「老先生,不知道的人一定認為我在死纏爛打的跟著你們,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們實在是太有緣分了。」

仲伯和藹的笑道:「唐姑娘是要渡河嗎?」

「是啊,」青夏搖了搖頭說道:「我等了兩個多時辰了,天都要黑了,你們一來他們就也來了,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呵呵,」仲伯笑道:「不是我們來得巧,這條路老夫走了幾十次了,知道渡船是每到傍晚的時辰來,倒是忘記告訴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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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13:52 |只看該作者

戰地鳳舞 第055章:手段

這時,五個艄公已經到了岸邊,紛紛叫起了生意。青夏獨自牽著馬匹走上小船,告別了仲伯等人,就向對岸划去。仲伯等人人多車馬也多,剩下的四艘船需要來回兩次,才能將他們都渡過來。

小船順風行的極快,一會的工夫就已經到了大河中央,回過頭去,只見那輛馬車終於被打開了簾子,裡面的人一身淡青色長裘,站在紅日西下的河岸邊上,看起來就好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一樣。

這時,一絲警覺突然從心底升騰而起,青夏登時轉過頭去,只見一片茂密的蘆葦水草叢中,大約十多艘小船,正飛快的向著對岸划去,行動鬼祟,卻又透著森寒的濃濃殺氣。

仲伯等人行李物品較多,搬了半天仍舊沒有上船,這時天色已經有些發暗,隔得又遠,那些小船隱藏在蘆葦叢中,又從側面兜著圈子一點一點向著對岸靠過去,的確不易發覺。

若是等到仲伯一行人到了河中心對方突然發動襲擊,任是他們手下護衛如何強悍,也會吃個大虧。

青夏眉頭緊皺,冷眼看著那些小船在水中的吃水度。就知道每條船上最少裝了五六十人。對仲伯等人的身份也不由得懷疑了起來,這夥人若是和昨夜那扮成馬賊的人是一夥的,那仲伯等人的對頭就真的不簡單了。

艄公也注意到了那幾艘可疑的小船,嚇得手都有些微微發抖,顫聲說道:「完了,遇到水賊子了,遇到水賊子了。」

青夏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水賊子,卻知道若是任由他們行兇,對岸的人一個也別想逃生。當機立斷的從馬匹包裹裡拿出一把繩子和鉤鎖,脫下外面的披風,對著艄公說道:「船家,有賊人來了,我去抵擋一下,你自己開船,在對面岸邊等我,千萬不要驚慌,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

那名艄公似乎被嚇得不輕,連忙點頭,絲毫沒有去想她一個人打算怎樣抵擋一下。

青夏背著繩索,走到船邊,噗的一聲就悄無聲息的滑進水裡。這裡雖是地處南方,可是這個季節的河水仍舊是冰涼刺骨,剛一入水,青夏就打了個寒戰。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出出來,牙關打顫,面色也變得鐵青。她憋了一口氣,奮力的划水,向著那幾艘小船的方向努力游去。

幾個漆黑的船底漸漸出現在眼前,青夏嘴裡叼著匕首,將鉤鎖和繩子緊緊的系在一處,然後小心的靠了上去,用匕首在船底狠狠的紮了進去。

船已經快要靠岸,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之前那名俊俏的小相公從水裡鑽出來。艄公面色慘白,就想趕快逃跑。

就在這時,嘩的一聲,青夏猛地從水裡鑽出頭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連聲說道:「靠岸!快靠岸!」

艄公大喜,連忙將船靠岸。夏青數也沒數就掏出了一大把銅板遞到那艄公的手裡,沉聲說道:「快走!快走!別在這裡招惹上麻煩!」

說著,一把將披風披在肩上,翻身爬上馬背,背著自己的小包袱,驀然揚鞭,厲喝一聲「駕」!那馬就向著北方的方向撒開蹄子迅速的奔跑了起來。

艄公目瞪口呆的見青夏手中握著一大捆繩子,那繩子一端在她手中,另一端卻沒入水中。隨著馬的奔跑,登時被拉的筆直。突然只聽噼啪一陣巨響,隱藏在蘆葦叢中的小船霎時間人仰馬翻,骨碌碌的幾聲,就沉進了河水之中,上百名大漢從船裡跳了出來,向著案這邊奮力的游來。

原來青夏的手法極為巧妙,只是將船板割碎一個小口子,即便漏水暫時也不會被人發現,然後將鉤鎖勾在上面,再拴在繩子上。馬匹一跑,繃緊了繩子,鉤鎖上一發力,自然就會變小口子為大口子,卸下大塊的船板來,十多條船一齊翻船,想找人救護都找不到。

艄公見那群人對著他奮力游來,嚇個半死,哪裡還顧得上救人,迅速就跳上小船,順著風向下游划去。

反觀遙遠的河對岸,仲伯等人仍舊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東西還沒有搬完。

青夏奔了大約兩個時辰才停了下來,夜裡的風已經十分冷了,她一身濕漉漉的,臉色已經一片鐵青之色。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停了下來,青夏手腳麻利的拾柴生火,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搭了個簡易的小帳篷,脫下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將身子裹在披風裡,就烤起衣服來。

溫暖的火烤在臉上,一天的疲累襲了上來,剛剛有了點睏意,一聲低沉的聲音突然順著風向緩緩的傳了過來:「顏先生,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馮大人和厲大人都失手了?」

青夏聞言突然渾身一僵,暗暗道不會吧,竟然會這麼倒霉?

不得不手腳麻利的再將半濕的衣服穿在身上,幾腳踩滅火堆,向著聲音的來源小心的摸了過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土坡,青夏輕手輕腳的爬了上去,只見土坡的另一端竟然站著兩個人,一人黑色短打衣著,看起來十分精幹。另一人卻是一身淡黃色的書生儒衫,二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極為年輕,面容頗有幾分瀟灑之意,兩人站在土坡上面,和自己剛才的位置相距不到百步遠。好在今晚夜風極大,平地狂捲,他們又站在自己的上風向,不然僅憑著火燒的煙火,早就被他們發現了自己的行蹤了。

「不應該,他們每隊都有將近三百人,就算失手,也應該逃出幾個回來報信的人,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顏先生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月光之下,一身儒衫隨風飄舞,墨色長發在長風中高高飛揚,竟有幾分落拓之色。

「十八鐵衛不容小覷,即便他們人數上佔優,也不保萬全,更何況那個人還在,我怕……」

「不可能,十八鐵衛在軍中已經被神化,人力有時盡,怎能是百人之敵?至於那個人,一身病體,也不足為懼。一定是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變故。」顏先生沉吟著說道。

當然,他們的變故就是遇到了我。

青夏在心下冷哼一聲,那個什麼馮大人如果運氣好的話,這會可能還在沼澤地裡兜圈子。至於那個厲大人就沒這麼好運了,從河中心掉入水中,就算有命能游到岸上,也會被凍個半死,他們沒有馬匹,衣衫浸濕,又不能任務沒完成就暴露身份,只能覓地烤火,怎能跑得過自己四條馬腿。這會可能都落到了仲伯等人的身後。

「這樣,你我分頭行動,你回北邊向主上報告請示下一步行動,我去前面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三日之後,在倉木垣會和。」

「好的,顏先生,那你小心。」

兩人商量了一下路徑,就分道揚鑣。

青夏暗暗咬唇,摸回自己的馬匹旁邊,翻身爬了上去,打馬就跟在那名黑衣人的後面。

「什麼人!」行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前面那人突然猛然回過頭來,一箭凶狠射來。

「啊!」青夏慘叫一聲,登時從馬上掉落下來,那馬長嘶一聲,奔出幾步,又跑了回來,圍著青夏長嘶打轉。

黑衣人見來人身材瘦小,慘叫一聲就倒下馬去,一動不動,迅速跳下馬來,小心的靠了過去。

弓箭深深射進青夏的小腹處,她臉色蒼白,躺在地上死了一樣一動不動。黑衣人皺著眉頭觀察了一下,緩緩的蹲下身子,伸手掐住青夏的下巴,似乎想將她的臉搬過來。

電光石火間,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夏突然彈地而起,寒冷的刀鋒猛然架在那男人的頸脖之上,剎那間反客為主,屈膝狠狠的撞在男子的小腹上,冷聲喝道:「隨隨便便對別人動手動腳,你不知道這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嗎?」

那人大驚,目瞪口呆的看著青夏從肥囔囔的小肚腩處拽出一個硬邦邦的包裹,上面還插著半隻自己的弓箭。

「出門在外,才不能外露,你不懂嗎?」一大包白花花的銀子,是之前仲伯送給她的。青夏一直隨身帶著,剛才看到弓箭射來,將計就計的沒有躲避,迷惑對方之後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這個扎手的男人擒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

那男人頗為硬漢的冷哼一聲,沉聲說道:「陰險狡猾,卑鄙無恥。」

「哼!」青夏冷哼一聲道:「你向我射箭之前有招呼一聲嗎?要不是我比你高明一點,現在早就死在你箭下了,你還好意思說別人?」

「哼!」男人冷哼一聲,不服氣的一言不發。

「就知道你也不會說。」青夏笑著說道,一手拿著匕首抵在男主的頸脖上,一首利落的將男人的雙手緊緊捆住,她綁人的手法極為高明,眨眼間就已經捆的結實,那男人掙脫了兩下,卻發現繩結越來越緊,不由得面色大怒。

青夏也不理會他,翻身跳上馬背,拉住他的繩子,一甩馬鞭,就在荒原上奔跑了起來。

那男人被拖在後面,好在這荒原上全是枯草沒有石頭,不然只是這般拖拽,就足以要了他半條命。

回到之前那個土坡上,青夏費盡了力氣終於將那男人綁在了一棵枯樹高高的枯枝之上,將男人的嘴塞上,又抱了些稻草蓋住他,站在下面幾乎看不出來,才笑著說道:「你就老實的在這裡呆著吧。」

做完這一切,青夏只覺得疲累欲死,身上的衣服這麼一會也干的差不多了。生了把火,就在那男人身子下面,堂而皇之的睡起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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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0:14:17 |只看該作者

戰地鳳舞 第056章:圍困

早晨醒來的時候,是被一陣馬蹄聲驚醒的。

青夏從土坡後面站起身來,就看到仲伯等人的車隊慢悠悠的從後面趕了上來,速度十分緩慢,好似帶著幾分遊山玩水般的悠閒。

「唐姑娘,又遇上你了。」

仲伯年紀雖老,眼神卻很好,笑著打招呼道。

「是啊,老先生,我們好有緣分啊!」青夏笑著說道,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來大口的呼吸著早上清新的空氣,「老先生,再有兩天,就能走出這片荒原了吧?」

「是啊,唐姑娘,你就要到秦國了。」

秦國?青夏豎起一隻手,想著遙遠的北方舉目望去,只見蒼茫的古道隱藏在一片枯敗的荒草裡,遠遠的向遠處延伸著。比方的那邊,就是四國之中實力最為強盛的秦國了。

也許是接近了秦國的邊境,仲伯很好心的邀請青夏和他們一同上路。

青夏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理解。畢竟有人派出這樣強勁的實力來對付他們,仲伯等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對頭。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自然不能邀請自己一同前行,以免殃及池魚。

現在就要走出西黑荒原,接近秦國邊境,就連那些不苟言笑的護衛也露出了一絲放鬆的表情。

越接近北方,天氣越發的寒冷。青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白色的狐裘將全身都包裹在裡面,仍舊覺得牙關打顫,眼睛眉毛都被凍出了小小的冰凌。這樣的天氣,不由得讓青夏想起了當初在愛斯基摩人的領地上執行任務的那一次,她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在冰川縫隙裡潛伏了三天,後來凍壞了的兩隻腳,沒到冬天,就會流膿發腫,吃了很多中藥都不好用。

青夏給大黃馬的肚子上包裹上厚厚的棉布,防止它被凍壞,這匹馬十分有靈性,對著青夏很是熱情,不知不覺間,讓她在一片冰冷之地上,找到了一絲溫溫的暖意。

不知不覺間,竟然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走了兩日。這天傍晚,天空濛蒙昏暗,其實按照現代的計時方法,現在頂多也就下午三點多,可是北方的天氣卻已經半黑了。青夏騎在馬背上,巨大的風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伸出帶著手套的笨拙的手,向上推了推帽子,抬起頭來。

只見遠處一片昏暗,無邊無際,一眼竟然看不到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天地間一片銀白,北風在四下呼嘯著,凌厲的吹拂在大地之上。青夏的呼吸在空氣裡形成白花花的一片哈氣,她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遠處有一片灰濛蒙的鐵線,像是一條巨大的巨龍一般,盤踞在荒原的盡頭,氣勢磅礴,大氣豪邁,有著濃厚的沉重和莊嚴。

「啊!是山啊!」

青夏高興的大叫起來。在荒原上走了十多天,到處都是千篇一律的野草,和矮小灰黃的突破,突然看到了一座山,哪能不興奮。

仲伯花白的鬍鬚上沾滿了雪花,他笑著望著遠方,慈祥的說道:「是啊,那是龍脊山,山下面,就是鐵線河,過了鐵線河,就是我大秦的境內了。」

青夏聞言一陣欣喜,不管怎樣,總算離開了南楚,她的心裡好像突然放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般,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仲伯,」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馬車裡響起,青夏扭頭一看,只見簾子被掀開小小的一角,仲伯連忙下車走了過去,沉聲說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今晚就在龍脊山下紮營休整,明天再走吧。」

仲伯眉頭微微一皺,隨即連忙點頭說道:「好。」

「唐姑娘,」青夏一呆,自己加入這隊伍兩天,還沒聽這男人說過一句話,連面都沒見著一下。此刻聽到他醇厚沙啞的聲音突然來叫自己,連忙也學著仲伯的樣子走上前去,說道:「公子有什麼事?」

「我們行程緩慢,耽誤姑娘了。」

青夏眉梢一揚,淡淡笑道:「公子言重了,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一路又得公子的照顧,是我的福氣。」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在公子眼裡是舉手之勞,在我的眼裡卻是雪中送炭,大恩大德,必當銘記於心。」

「姑娘客氣了,」淡淡的咳嗽聲突然想起,過了好一會,才緩緩的停了下來,只聽那人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虛弱和沙啞,沉聲說道:「已經到了秦國邊境,我們走走停停,不敢再耽擱姑娘的時間。」

儘管早就聽出對方是什麼意思,可是聽到他真的餓說出口來,青夏還是不免一陣尷尬。她笑了笑,說道:「原本也是要跟公子辭行了,感謝您一路上的照顧,前途迢迢,公子保重身體。」

「多謝姑娘掛懷。」

清淡的聲音冷冷說道,聲音裡透著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仲伯面色有些尷尬,頗為不捨的看著青夏,突然走到了第二輛馬車裡,一會,又走了下來。

「唐姑娘,白蛉郡距這裡還有好長的一段路途,你姑娘家孤身一個人,萬事可要當心啊。」

感覺到這老人發自內心的關懷,青夏原本的一絲不滿立刻灰飛煙滅,誠懇的說道:「老先生,若不是你,我怕是早就死在南疆荒地裡了,大恩大德,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先生的大恩。」

「傻孩子,」仲伯探手為青夏緊了緊她肩上的狐裘,將手上的一個包袱遞到她的手裡,說道:「把這些帶上,相逢就是緣分,不要再說報恩的話了。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哥哥,路途遙遠,你要當心啊!」

青夏抱著沉甸甸的包袱,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潮濕,這素不相識的老人從剛一見面就無條件的幫助自己,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早就魂飛湮滅。細小的冰凌緩緩在她的睫毛上凝結起來,她抱著包袱說不出話來,只能重重的點著頭,緊緊的抿起嘴角。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點趕到鐵線河,現在河水已經結了冰,不要擔心了。」

青夏只能不住的點頭,然後翻身上戰馬,沉聲說道:「老先生,你的大恩,我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好孩子,快走吧!一路保重啊!」

青夏騎在馬背上,想著鐵灰色的黑線方向急速的奔了去,跑了好久,她回頭過去,仍舊看到那個蒼老微微佝僂的身影,仍舊呆呆的站在原地,向著自己這邊眺望著。

暖融融的感動霎時間充盈了她的整個心口,前所未有的溫暖讓她一時間好似沉浸在春日的陽光裡一樣。

「駕!」大喝一聲,青夏就向著鐵線河的方向急速而去。

到了鐵線河河岸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白亮亮的雪光反射著,照的四下里一片白亮。

天空中的大學仍舊飛舞著,紛紛揚揚,一片蕭索。

鐵線河水已經結了冰,青夏小心的試探了下,知道這時候就算是一隻大象走上去都不會有事,才放下心來。

翻身下馬,將馬蹄用棉布包裹上,這匹馬來自南疆,可能還從來沒有來過北方,青夏小心的拉著它,向著結了冰的河面上走去。

然而,剛剛靠近河面,青夏卻登時目瞪口呆的驚在了當場。一股森冷的寒意從心底猛然升起,青夏霎時間好像浸身在寒冰之中一樣,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蒼白的臉上突起青色的脈絡,一雙鳳目微微眯起,有凌厲的鋒芒,在暗湧裡奔騰翻湧。

驚訝只持續了不到兩秒鐘,青夏眉梢一挑,轉身凌厲果斷的翻身上馬,向著來時的方向策馬而去。

如果她才的沒錯,仲伯等人的對頭,又找上門來了。

寬闊的河面上,到處都是凌亂的馬蹄印,人數最少的會在三千人以上。現在這樣的大雪,還能留下印記,就說明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分鐘。可是來往的官道只有一條,青夏卻並沒有發現有大規模行人的蹤跡。那就只能說明,來人匿藏了行蹤,從龍脊山背後繞了過去。

多年的職業習慣,讓青夏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要先打探出當地詳細的地理情況和逃跑的最佳路徑。龍脊山背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地,路程極為不好走,但是卻有一條小道可以直通西黑荒原,這是青夏當初在楚離的皇宮典籍裡看到的一條隱秘,因為當年匈奴人,就是靠著這條小道直接殺入了中原腹地。造成了當年中原人大規模的動亂,流離失所的難民不計其數。

如果青夏所料不差,來人就是奔著這條密道而來的。

那麼也就可以證明,仲伯等人絕對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普通的藥材販子。因為這條小路,即便是在南楚皇宮,也算得上是絕密,要不是當日青夏潛入樞密院火燒綠營軍文碟,根本就不會發現。

現在管不了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青夏只要一想起仲伯蒼老的身影,就無法安然的渡江離去。想到這,想著龍脊山的方向飛奔而去。破土開疆雲萬里,淡定仙隱龍脊山。

大秦的開國君主秦始皇,是首位完成中國統一的開國皇帝,儘管後世對之褒獎不一,但是卻沒有人可以否定他莫大功績。秦始皇在位期間,掃蕩六和,統一天下,百越之地,盡皆俯首,國土幾乎增長了一倍之多,完成了歷史上首次大一統的局面,對維護漢家正統,做出了無以倫比的貢獻。

秦皇漢武,向來為世人所稱道。然而到了這個詭異的時空,大漢朝隨著秦二世的英明神武而胎死腹中。而秦二世更是作為鞏固了秦家江山的上位者,永遠屹立在秦氏子孫的心中。

在當世人的眼裡看來,秦二世的功績,甚至要比秦始皇還要偉大。

而作為他英魂安息的王陵所在,龍脊山更是代表了秦氏一族的尊嚴和精神,永遠蒼鷹一般的屹立在大秦的邊境,俯視著下面的芸芸眾生。

當青夏快馬趕到龍脊山的時候,大片大片的火把已經將這一片死寂的荒原,照的燈火通明。一千多人馬悄無聲息的將山腳圍得水洩不通,裡面,是幾輛駿馬輕車,加上車伕在內的護衛團將馬車團團圍在中央,神情冷酷的站在外圍。

寡眾懸殊對峙仍在繼續著,青夏騎著馬,站在一處稍高的突破上,冷眼看著下面對峙的人嗎。

漆黑的夜幕下,有淒厲的鷹,在尖聲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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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鳳舞 第057章:絕境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最為蹩腳的逃亡路線,再一次呈現眼前,只可惜這一次青夏既沒有能夠開山劈路的高級火藥,也沒有大面積掃射的重型機槍,更不用指望Q處的戰友會從天而降,帶著直升飛機來橫空救援。

一切,都是要靠自己。

「顏平西,你好大的膽子啊。」仲伯一身青色長裘,站在人群之中,面對著對方的一千兵馬,卻沒有半點畏懼之色,面色沉靜,淡淡說道。

「仲太傅言重了。」一身淡黃儒衫的顏平西高居於戰馬之上,身後的黑色披風隨風獵獵翻飛,更顯得他氣質高雅雍容,他淡笑著一拱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平西愧不敢當。」

「好一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仲伯面色一變,寒聲說道:「你是大秦的朝廷命官,吃的大秦百姓供應的皇糧,效忠的是大秦君主,不是太子殿下!」

「仲太傅,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還是不說為妙。」顏平西淡淡笑道:「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國之根本,效忠太子殿下就是效忠我大秦,有何分別?倒是太傅大人,不思忠君愛國,反而跟著謀逆之徒,坐擁封地,擁兵自重,雁門關外,開闢番土三千多里,建立私屬土地,私密招兵買馬,到底有何居心?」

仲太傅面色凝重,終於沉聲嘆息道:「雁門關一戰,我秦國將士驍勇二戰,打得匈奴一去三千里,若不是朝中有你這樣的奸佞小人,緊要關頭勸陛下扣押軍糧,我大秦北方再無隱患,奸臣當道,國之蛀蟲。」

「呵呵,」顏平西冷笑一聲:「太傅大人看我像是國之蛀蟲,我看太傅大人卻是亂臣賊子,大家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為謀,再在這裡廢話也是於事無補。我此次奉命前來,要帶三殿下回京療養身體,還請太傅大人請出三殿下,乖乖隨我回去的好。」

仲太傅冷笑一聲,沉聲說道:「就憑你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是不是高看自己,我顏平西心中有數。」說罷驀然抬起手來,閃亮的刀鋒利箭霎時間全部對準仲太傅等人,森冷的殺氣在空氣中緩緩升騰而起。顏平西冷聲笑道:「三殿下若是執意違抗君令,臣只有先斬後奏,然後帶殿下的屍首回京了。」

話音剛落,整齊的刀鋒霎時間同時出鞘,無數火把的照射下,慘烈的紅色光芒吞吐,照在一片漆黑的鎧甲之上,煥發出一片猙獰的血紅。一千黑甲騎兵靜靜的列陣的平原上,卻聽不到一絲喧嘩。冷冽的風掠過山腳,發出低沉的呼鳴聲,好像是行走在黑夜之中的猛獸一般,給這死寂的夜晚更增添了一抹沉重的壓抑。

顏平西冷笑著,一點一點向後退去,一排排弓弩手登時上前,將他隱藏在人後。仲太傅眉眼冰冷,十八鐵衛人面色深沉,不見一絲驚慌,只是冷然的看向前方,那氣勢竟然絲毫不遜色於顏平西所帶領的一千大軍。

一隻寒鴉突然撲朔著翅膀尖鳴一聲,掠過人群之中,向著遙遠的古道飛掠而去。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仲太傅來到第三輛馬車身旁,蒼老的面容霎時現出一絲英武之氣,佝僂的背脊似乎也在瞬間挺直。

「咳咳!」

低沉沙啞的咳嗽聲突然響起,聲音並不是很大,甚至還很虛弱,一聽就是飽經病痛折磨的人所發出的聲音。可就是這樣一聲咳嗽,卻好似一個驚雷一般猛地炸在黑甲軍的頭上,所有人的眼眸幾乎同時抽緊,手掌不由自主的出汗,就連腳步,也在同一時間向後退卻了一步。

這是很詭異的一個畫面,那聲咳嗽聲剛一響起,整個大軍的包圍圈就整齊劃一的向後退卻餓了一步。不自覺的做完這個動作之後,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不約而同的互望了一眼,都在同伴的眼中看到了無法言語的驚慌。

一隻蒼白纖瘦的手,緩緩的打開馬車的簾子,面色微微蒼白的男子一身青色長裘,手湊在嘴邊,輕輕的咳嗽著著,在仲太傅的攙扶下,緩緩的走下馬車,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站在十八鐵衛和黑甲軍之間,然後微微的挑了挑眉,冷厲的眼梢淡淡的看了眼黑壓壓的軍隊,沉聲說道:「馮玉昆,厲群,你們好的很啊。」

原本死寂無聲的一千大軍霎時間一陣驚慌,顏平西皺緊眉頭,突然揚聲說道:「秦之炎,我們奉王命帶你回去,不要再做無謂的反應!」他做這等事情,知道若是不能完成定然死無全屍,此刻竟然連一聲殿下都不再叫,直呼姓名了。

秦之炎眉梢一挑,一股淡淡的怒氣緩緩在他狹長的眼睛中凝聚而起,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即淡淡問道:「以前在我軍中馬房服役的顏素是你何人?」

顏平西面色登時大變,怒氣不可抑制的升騰而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正是家父!」

秦之炎點了點頭,聲音淡淡道:「你父親貪財好色,被西川收買,在我軍馬房的飼料裡加了毒草,妄圖至我北征軍軍於死地,被我發現後活活杖斃。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當兵叛軍,你為臣竊國,很好,很好。」

「我父親是冤枉的,太子殿下已經為我父正名,是你誣陷害死他的。!」顏平西大怒,大聲怒吼道。

「哼……」秦之炎冷笑一聲,也不反駁,只是冷然看了顏平西一眼,充滿蔑視的笑了一聲輕聲說道:「是嗎?」

秦之炎眉頭微皺著,竟然突然回過身去,就要往馬車上走,似乎看也不願再看這些人一眼:「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如果你們腳程快,還可以見到你們親人的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你不要在妖言惑眾!」

馮玉昆和顏平西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秦之炎身形微住,也不回身,淡淡說道:「風崖城比領北匈奴駐地,你如今就這樣冒失的跟著我跑到南疆,風崖必毀,馮厲兩大氏族,從今以後,當絕於大秦。」

「宣王陛下!」厲群聞言大驚,不顧顏平西的怒視,連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厲將軍從軍多年,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要本王來開解嗎?」秦之炎微微揚起頭來,看著漫天鵝毛般的大雪,沉聲說道:「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聽說匈奴那邊被凍死了大批的牛羊,很多人已經易子而食,風崖作為北疆大城,你們認為他們會不會攻打風崖呢?」

「可是?」厲群沉聲說道:「北匈奴已經被您在雁門關外大敗,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恢復元氣,來攻打風崖?」

「厲群,你十四歲從軍,曾在我帳下兩年為將,我的為人,你竟然一點都不瞭解嗎?」秦之炎突然轉過身來,眉眼凌厲的看了過來,那眼神精芒四射,哪裡還像是一個病弱的病人。厲群沒想到他突然說起往日之事,登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愣愣的看著那男子青袍墨發,只覺得一股不祥的預感緩緩自心底升起。

「有你們這群豺狼虎豹在背後虎視眈眈,我怎麼捨得這麼快就將匈奴趕出北疆?」

霎時間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厲群臉色霎時間慘白一片。大秦和南楚東齊不同,秦國分裂之後,大秦的氏族大家掌握一方強權,各自為政,一個個幾乎和小藩國差不多。所以向厲群這樣的將領,雖然要聽從國家調配,但是潛意識裡,一切卻要以家族利益為重。就像今天他們帶兵奔襲千里來暗殺秦之炎,也是出於家族勢力考慮。

歷馮二家都是北疆的世家大族,家族勢力經營上百年,方有今日的成就。若是風崖被破,兩族霎時灰飛煙滅,那是,就算他們成了東宮太子的肱骨之臣,也是得不償失,想到這,厲群當機立斷,一身寒鐵鎧甲鏗鏘跪在地上,沉聲說道:「臣被奸人矇蔽,罪當萬死。但是北疆無辜百姓上萬,一旦北疆被破,讓匈奴長驅而入,大秦帝國霎時分崩離析,狼煙四起,請陛下憐惜北疆百姓,救北疆一命!」

馮玉昆也是聰明人,眉頭一皺,也隨之跪在地上,他們身後所帶的六百精騎,都是北疆軍人,北疆一破,家園盡毀,只見黑壓壓一片玄色鎧甲全部跪伏在地。顏平西所帶的四百人站在人群之中,驚恐地看著這些變故,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差點就要隨著一同跪下去。

「此去邊城三十里,點燃邊關烽火,穆成撿了自會救援北疆,如今,炎字營應該已經到了風崖了。」

秦之炎聲音淡淡的,可是聽在馮厲二人耳中,卻好似驚雷一般。三殿下的炎字營騎兵悍勇無匹,北疆匈奴聞風喪膽。來之前他們得到情報是炎字營三十萬大軍如今駐紮在雁門關外,屯兵剛剛到手的匈奴領地。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自己的風崖老巢,看來秦之炎此行早就已經料到自己會有所異動,是以在二個月前與北匈奴決戰之時,就已經暗中留下了牽制自己的毒牙。

想到這裡,渾身衣服幾乎濕透。厲群沉聲說道:「多謝殿下不殺之恩,風崖之危若是是解得,他日必當報答殿下大恩大德。」說罷和馮玉昆對視一眼,竟然呼嘯一聲,就帶著手下騎兵,轟然而去。

顏平西目赤欲裂,沉聲說道:「殺父之仇,今日必當要你血債血償!」說罷的竟然看也不看馮厲二人的人馬,對著自己手下的四百人沉聲說道:「給我將逆臣秦之炎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殺,生死無論!」

秦之炎站在原地,冷笑一聲,動也未動。顏平西手下愣愣的看著這位秦國號稱戰神的宣王,竟然絲毫沒聽從顏平西的號令。

「都愣著幹什麼?這次若是無功而返,回到京都你們一個也活不了!」顏平西大怒,厲喝一聲。

「一個布衣竟敢公然謀刺皇子,你好大的膽子!」一聲清脆的聲音突然在顏平西等人身後響起,顏平西大怒,以為是哪個士兵接口,怒然回過頭去,厲聲說道:「什麼人?」

然而他話音剛落,只見一道銀色寒芒突然彈丸般猛衝而至,夾帶著凌厲的鋒芒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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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鳳舞 第058章:突圍

慘烈的驚呼聲同時大作,匯成一聲震天爆響,無數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一柄銀色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兇猛襲來,銀亮的寒芒繞著顏平西的脖頸猛然迴繞,下一秒就沿著來路又飛了回去。

而顏平西卻突然瞪大了雙眼,一絲恐慌之色登時閃過瞳孔之中。一片死寂裡,眾人似乎能聽到骨肉碎裂的聲音,只見顏平西身體登時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委頓一旁,脖頸上一圈鮮血瞬間留下,下一秒鐘,他那顆風華瀟灑的頭顱已經毫無生氣的掉落在地,揚起大片塵土。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眾人驚恐地望去之時,只見高高的土坡上面,一名眉眼清亮的俊美少年昂然居於馬上,手上一柄鋒利的匕首,匕首上連著一條銀白色的綢緞,此時正緊緊的纏繞在他的手臂之上。鮮紅的血從匕首上緩緩流下,沒入雪地裡,濺出一個個暗紅色的細小漩渦。

「主帥都死了,你們還不快跑?」青夏淡淡笑道,縱馬緩緩走下高坡,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如狼似虎的四百軍人,而是一群陳朋故友一般。

「是你?」一聲驚詫之聲突然響起,青夏側目望去,只見卻是自己當日綁在樹上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狠狠地看著青夏,狠聲說道:「暗算厲大人馮大人的人也是你?」

青夏揚了揚眉,也不言語。

黑衣男子突然寒聲說道:「各位兄弟們,如今顏大人已死,厲大人馮大人變節,若是我們就這樣返回京都,不但我們死無全屍,一家老小也難以保全,事到如今,只有背水一戰,方有逃生的可能!」

說罷驀然拉開長弓,對著秦之炎凶悍射去。

那箭來勢兇猛,可惜還沒到秦之炎身邊就被十八鐵衛打斷。黑衣男子一把抽出腰間長刀,沉聲說道:「要命的,隨我來!」

震懾人心的利器在夜風裡嘯鳴起來,吼聲衝天而起,生死的壓迫之前,他們暫時忘記了大秦戰神的威懾,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後向著秦之炎等人的方向飛奔而去!

巨大的喊殺聲和馬蹄聲隨之響起,火光中人影在閃動,黑甲騎兵在荒原上舉刀穿梭,十八鐵衛護在秦之炎身前,一排一排的火箭迅猛射擊,可是怎敵對方數百人之眾。

遠戰瞬間化為近身的肉搏。十八鐵衛圍成的圈子漸漸縮小,哀號聲不絕於耳,鮮血噴射而出,人影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去,可是新的人卻馬上從後面補上,加入新的戰圈。

青夏一刀砍倒一名黑甲軍士,暗狠自己的婦人之仁,顏平西已死,敵人軍心大亂,若是那夜殺了那名黑衣男子,一場浩劫登時化解,那會轉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這時,一聲隆隆聲登時響起,青夏一呆,猛然回頭看去,只見遠遠的荒原之上,無數的暗影在夜色中急追而至,黑色的戰甲和眼前的這些廝殺的人群一模一樣!

敵人竟然還有援兵?

徒然響起昨日顏平西囑咐黑衣男子回去報告的話來,看來他們也並不完全相信馮厲兩人,還留有後備。想到這裡,青夏知道突圍已經全沒有半點希望。

沉悶的隆隆聲不斷在頭頂響起,青夏抬起頭,只見大片的雪花從山巔紛紛滾落,一個大膽的念頭霎時間升上心頭。來不及細想,青夏屈指入口,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駿馬瞬間風雲而至。從馬背上的包袱裡掏出當日在加凌河對付喬裝水賊子的鉤鎖,青夏翻身利落上馬,拿著鉤鎖就向人群裡衝去。

天昏地暗,血泥糅雜,進退拉鋸之下,道路漸漸為屍身堵塞。青夏身手矯健,眨眼間衝進人群之中,取馬不取人,一隻隻鉤鎖手腳利落的深深插進戰馬的脖頸之中,這時候殺聲轟鳴,哪裡還有人注意到戰馬是否被人暗算。青夏好似一條泥鰍一般矯捷的從人群中穿過,突然翻身跳下馬背,將幾十條繩索拴在自己馬匹的馬腿上。

「對不起了!」青夏小聲的說了一句,突然拿起匕首狠狠的扎進馬股,戰馬徒然長嘶一聲,忿然揚蹄響著前方猛衝而去。

就在它剛剛奔跑起來的同時,二十多條繩索同時繃緊,一片鮮紅的血肉從二十多匹戰馬的身上猛然撕裂!

刺耳震天的慘烈嘶叫聲登時衝天而起,蓋過了所有的喊殺聲,受傷的戰馬齊聲哀鳴,聲音沖上雲霄,刺得人耳朵轟鳴,尖銳有若鬼哭。

喊聲乍停,除了戰馬的長嘶,荒原上一片寂靜。

而就在這時,眾人的頭頂之上,驟然傳來一陣震天巨響,隆隆之聲轟然響起,恰似天邊悶雷,滾滾而近,剎那間只覺大地都在震動,巨大的怒吼聲自地底鑽上人的脊樑,在從頭皮上咆哮而出,所有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四下驚恐的望去,卻在同伴的臉上看到同樣的驚恐和不可思議。

「你們竟敢在龍脊山下謀刺當今皇子,天神震怒,你們還不快跑?」

青夏翻身爬上一匹無主的戰馬,厲聲高呼。

隨著她的手勢,眾人驚恐地抬起頭來,只見巍峨的龍脊山上,一道雪白的浪頭飛馳而來,由一線成一面,排雲滔天,勢如萬馬千軍!

「雪……雪崩啊!」見多識廣的老兵厲喝一聲,一把扔下手上的戰刀,想著蒼茫的荒原,就瘋狂奔去。

骨牌一般的連鎖反應,所有人都被這大自然的凶煞之氣嚇的面皮發白,剎那間,紛紛潰逃。已奔到近處的黑甲援兵足足有三千多人,此刻見到這樣的場面,也是驚恐萬分,紛紛掉頭策馬狂奔,再也顧不上秦之炎等人。

「傻站著幹什麼?快走!」

一把拉住秦之炎略略蒼白瘦弱的手腕,青夏湊在他的耳旁,大聲吼道。

「逃往哪裡?」秦之炎也是大聲的問道,青夏看著他趴在自己的耳邊大聲喊叫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有幾分好笑,沒想到這神仙般淡定的人物也會有這樣失態的的時候。鳳目一掃,青夏淡淡的眯起眼睛,對著仲太傅等人一抬手,喊道:「上山!進皇陵!」

「什麼?」秦家的皇家子弟頓時瞪大了雙眼。

雪浪漸漸逼近,青夏等人緊貼在岩石的縫隙只見,還是有大片大片的風雪洶湧而來,遠處在荒原上奔跑的士兵一個踉蹌,紛紛陷入了大雪之中,再也看不到一絲蹤影。這時候若不是找地方躲避,在平原上奔跑就只有死路一條。

青夏嬌小的身子緊緊的靠在縫隙之中,突然一絲警覺升起,頭頂冰冷地寒風呼嘯而來,剛要抬頭。一旁的秦之炎卻徒然上前,一把將青夏撲倒抱在懷裡。

青夏身子一僵,一股溫暖之氣從秦之炎的身上傳了過來。他的身子十分瘦弱,厚重的衣衫下,甚至可以觸摸的到堅韌的骨骼。可是就是這樣一幅瘦弱的身軀此時卻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裡,外面是鋪天蓋地的雪崩,凌厲的冷風,冰冷的雪水,一時全都被遠遠的阻擋在外面,再也不能傷到她一分一毫。

時間彷彿過了那麼久那麼久,又好像只是一剎那。

聲音漸漸平息了下來,青夏輕輕的推在秦之炎的胸膛上,低聲說道:「秦之炎,放開我,你怎麼樣?」

寂靜無聲,好像天下間突然只剩下青夏一人的。巨大的驚慌霎時從心底升起,顧不得掩飾什麼情緒,青夏徒然大驚,驚慌失措的叫道:「秦之炎!秦之炎!你怎麼樣?」

「咳咳……」

淡淡的咳嗽聲突然響起,可是在青夏的耳朵裡卻好像是仙樂一般。她艱難的從秦之炎的懷裡抬起頭來,只見四下里一片黑暗,沒有半點亮光。

摸索著從懷裡摸出火摺子,一絲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秦之炎蒼白的臉頰就在身旁,肩頭鮮紅一片,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你怎麼樣?」急忙上前將他扶起,說道:「有沒有受傷?」

秦之炎終於止住咳嗽,聲音沙啞的說道:「我沒事。」

青夏轉頭看去,只見秦之炎面色這是越發蒼白,唇角竟然也微微有一絲血跡,心裡不由得緊緊的抽動了一下。想起他那輛總是熱的讓人幾乎無法忍受的馬車,連忙伸手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他的身上說道:「這樣會不會暖和一點?」

秦之炎好看的眼睛緩緩抬起,看了眼前這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奇怪女子,淡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多謝。」

「這裡是哪裡?」青夏疑惑地站起身來,只見兩人此時正處在一個巨大的黑色山洞之中,四周寂靜無聲,外面的風聲也漸小,這樣大規模的雪崩,想必就連那些黑甲援兵也是無路可逃吧。想起這一切都是出自自己之手,青夏不由一陣後怕,若是剛才動作慢上一點,現在橫屍冰雪之下的人,就是自己了。

「仲老先生!你們在哪?」青夏突然放聲大叫了一聲,誰知剛叫了一聲,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猛然襲來,秦之炎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扶住青夏的腰身,猛烈的震盪持續了將近半盞茶的時間,才緩緩停了下來。青夏闖禍的孩子般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真是傻了,又是一場雪崩,我要是再叫下去,我們倆真的就要同赴黃泉了。」

秦之炎眼睛在火燭之下顯得十分明亮,像是璀璨的寶石一般。青夏之前從來沒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竟然這般好看,幾次見面都是匆匆一掃,只覺得他氣度不凡,如今這樣近距離之下,才恍然發現,他竟然也是一個美男子。

這樣想著,青夏突然發現自己竟以一個十分親密的姿勢靠在秦之炎的懷裡,連忙退開他的手,站直身體,掩飾驚慌的神色,故意正色說道:「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呵……」秦之炎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好似六月和煦陽光一般清淡溫暖。

「你剛才不是要進皇陵嗎?這裡,就是大秦皇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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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鳳舞 第059章:皇陵

「什麼?這裡就是大秦皇陵?」青夏霎時間瞪大雙眼,傻乎乎的問道。

「嗯,」秦之炎點了點頭,說道:「你跟我來。」

原本只是一塊碎裂的岩石,經過了一陣震動之後,竟然開裂出一個大大的口子,裡面黑漆漆的洞口,像是猙獰的野獸張著巨口一般,原本的出路已經被大雪封住,青夏只能跟在秦之炎身後,向著所謂的皇陵緩緩走去。

「這裡面真的葬著秦始皇嗎?不是葬在驪山嗎?」

秦之炎走在前面,聲音淡淡的說道:「那是假的。」

「哦!」青夏鬱悶的答應一聲,她記得剛剛進Q處時接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緝拿一批國際的盜墓集團。自己和戰友跟他們周旋了一個多月,才將他們抓獲。當時那群人的目標就是驪山的秦始皇陵,沒想到忙活了半天竟然是個假的。

「哎呀!」青夏突然叫了一聲,隨著她的叫聲,手中的火摺子登時熄滅,整個洞裡霎時間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怎麼辦?沒有火把了。」青夏皺眉說道,她的包袱還在馬背上,身上只帶了幾件隨身物品,火石倒是有,可是這處天寒地凍,到處都是冰雪,到哪裡去找枯枝樹木來點火。

這時,一股溫暖突然包圍了青夏的手,她微微一愣,第一反應就是抽出手來。可是秦之炎的聲音卻在耳邊低沉的響起,他另一隻手攬在了青夏的肩膀上,將青夏的身體扮向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略略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別害怕。」

別害怕,他以為自己會怕黑嗎?

「別害怕,」秦之炎低聲又說了一遍,「跟我來。」

漆黑的路,彷彿突然間變得那麼長那麼長,外面是呼嘯的寒風,咆哮的暴雪,無數人慘死在大自然的震怒之中。青夏跟在秦之炎的身後,右手被他緊緊握住,向著漆黑沒有一絲亮光的前方,緩緩的走去。

秦之炎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青夏的鼻子向來很好用。她可以通過空氣裡的氣味,聞出五十米之內有多少人,可以進而猜得出對方的身份地位,甚至可以將他們的喜好也摸個大概。靠著她靈敏的嗅覺,她成功的完成了很多出色的任務,以前Q處的同事經常笑話她是獵犬轉世過來的。

此刻跟在秦之炎身邊,看不見他的臉,看不見他的身影,看不見他們緊握的手,可看不見腳下的路,一片黑暗之中。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輕柔的圍繞著她,濃濃的川貝氣息,像是盛夏的梨子般散發著清新的香味。

這個男人的體弱,全天下的人都十分清楚。可是,他百戰百勝的光輝戰績,他打得匈奴狼狽逃竄的響亮名聲,他高高在上的超人身份,總是讓世人輕而易舉的就忘記他竟是一個病痛纏身的病患之人。青夏曾在楚皇宮內不止一次的聽聞這個男人的傳奇事蹟,但是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青夏卻有些迷濛了,這樣一個人,真的是讓匈奴聞風喪膽的大秦戰神嗎?真的是讓東方三國深深憚忌的第一強敵嗎?

「小心!」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青夏想的出神,還是警覺的猛然剎住腳步。但是儘管這樣,她還是撞在了秦之炎的後背上。挺拔的背脊撞的青夏的鼻子一陣發酸,她抽了抽鼻子,用手揉了揉,聲音有些發悶,帶著一絲被人戲弄了的氣惱:「你是故意的!」

秦之炎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眉梢微微一挑,我這青夏的手掌輕輕一用力,儘管青夏看不見,還是可以猜得到他搖著頭淡漠的樣子:「我沒有。」

「那你幹嘛突然停下來了?」黑暗的包圍之下,讓青夏的心性也活潑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暗暗道,若不是看在他剛才救護自己的份上,就像揍楚離一樣狠狠地揍他一頓。

「小心腳下,有台階。」

「啊?」青夏一愣,突然感覺秦之炎拉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就隨著他向前走去。

四下里一片寂靜,只有兩人的腳步緩緩的踏在這不知多少年沒有被人踏足的大秦皇陵之中。坡勢向下,青夏一步一步跟在秦之炎身後,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向下,一直向下,感覺似乎要走到陰曹地府一般。突然,腳下一股平坦的觸感傳了上來。

是平坦的,光滑的,甚至有一絲絲溫暖的,沒有積雪,沒有寒冷。

「等著我。」秦之炎突然鬆開了青夏的手,自己一個人向前走去。巨大的黑暗霎時間包裹住青夏的神經,寒冷的風不知從什麼地方緩緩吹過,帶著歷史濃厚氣息的灰塵在青夏腳下凝聚著。一絲冰冷從指尖慢慢的升騰而起,青夏的手指輕輕曲動,試探一般向周圍摸索了一下,終於,還是收了回來,然後,緊緊的握住。

「秦之炎……」

青夏輕聲試探的叫了一聲,周圍是大團大團濃墨般的黑暗籠罩著。她一手慢慢摸向腰間的劍鞘,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謹慎的輕輕移動了下腳步,緩緩抽出了鋒利的匕首。一絲擔憂和恐懼從心底升了起來,「秦之炎,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清淡的聲音突然在前方響起,一道柔和的燈火瞬間點燃,就像一隻小小的螢火蟲一般,照亮了一片渾圓的光圈。

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裘,背脊挺直的站在一隻燭台旁邊,蒼白的臉上在燈火下閃動著柔和的光澤,寬袍大袖,黑髮如墨,沉靜的眼睛向著青夏這邊望來,淡淡的笑道:「別擔心,沒有事。」

秦之炎走到另一支燭台前,點燃了燭火。隨著一隻又一隻燈火的亮起,整條甬道都明亮了起來。

青夏站在原地,感受著甬道里陰沉的風輕輕的吹著,一時間,只覺的脊骨發。黑洞洞的甬道不知道有多長,地面、牆壁、屋頂,全是漆黑的巨石整塊鋪成,上面雕刻著青夏看不懂的繁雜花紋和各種圖騰,沉重令人幾乎窒息的香氣在空氣裡清幽的飄蕩,一隻隻漆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的燭台擺放在甬道兩旁,上面,白色的蠟燭幽幽的照射著,肅穆的氣氛充實在甬道的每一個角落。

秦之炎單薄的背影在前方顯得很不真實,好像就要隱藏在黑暗之中一樣。他閒庭信步一般的在甬道里緩緩走著,竟是十分的熟悉,沒有半點陌生。

「唐姑娘,」秦之炎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微微揚眉,「怎麼不走啊?」

「啊?哦!」青夏反應過來,連忙趕上前去,跟在秦之炎身邊,和他並肩走著。「秦之炎,你以前來過這裡嗎?怎麼這麼熟悉?」

秦之炎腳步微微一滯,隨即淡淡說道:「來過。」

「哦。」青夏是何等人,看人臉色揣摩人心向來是軍情特工的必修課,看秦之炎這個樣子,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不便說的宮廷隱私。連忙老實的跟在秦之炎身邊,看著他一邊走,一邊將甬道兩旁的蠟燭一盞一盞點燃。

「先皇下葬的時候,我曾經來過這裡。」

沒想到秦之炎會突然說起話來,他的聲音十分醇厚,但這一絲沙啞,像是綿綿的海水一般,很是好聽。

在這樣陰沉的環境裡,有人願意和自己說話,自然是好的。青夏接口說道:「哦,那你是來拜祭的吧。」

「唐姑娘不是我們秦國人吧。」秦之炎突然轉過頭來,笑著問道。

「啊?哦,不是,我不是秦國人。」

「歷代龍脊山皇陵都是秦國的禁地,有大批士兵駐守,就算是皇帝,也是不可以來的。只能在山腰的宗廟裡拜祭。即便是先皇下葬,我也不可以進來。」

「嗯?可是你不是說你進來過嗎?」

「嗯,」秦之炎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我那時候還小,只有五歲,是跟著大皇兄二皇兄偷偷進來的。」

「看不出來啊!」

「看不出來什麼?」秦之炎疑惑地皺起眉頭,沉聲問道。

青夏笑著說道:「看不出來你小時候竟然那麼調皮搗蛋,竟然敢偷偷進入皇家禁地。」

「那時候還小,只是一個孩子,又懂得什麼。」秦之炎聲音清淡,好似三月的湖水,岸邊楊柳抽芽,湖面寂靜無波,裡面卻透著微微的寒冷,他伸出手點燃了最後一盞燭火,突然看見一座漆黑的大門突然出現在甬道的盡頭,一絲苦笑在他的臉上緩緩浮現,他沉目看著那扇大門,說道:「這條甬道,當時一共是二千六百七十七步,有燭台四百座。沒想到如今故地重遊,只需不到一千步就可以走完了。」

青夏聞言一驚,猛然轉過頭去,秦之炎絲毫沒注意青夏的表情,只是好像沉浸在往昔的歲月一般,低聲說道:「可惜當時我身上沒有火石,一個月下來,一次也沒有點亮過這裡的蠟燭。」

「你在這裡待了一個月?」

「嗯,」秦之炎把玩著手中的火石,緩緩說道:「從那以後,無論走到哪,我會帶著這個東西了。」

「為什麼?」青夏斟酌著,雖然知道答案一定不是他願意說的,但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為什麼,你要在這裡面待了一個多月?」

「我們在帝陵裡迷了路,我年紀小,二皇兄背著我,後來我睡著了,醒來就不見了他們。」秦之炎面色突然晃過一絲苦笑,聲音也帶著微微的嘲諷,「他們說,我們走散了。」

青夏的心,好似突然變得有些疼痛。她無法去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獨自一人被困在漆黑的帝陵之中一個月會是怎樣的心情,這樣宏大死寂的皇陵之中,到處都是冷硬的石頭,他要吃什麼,喝什麼,又怎樣生活?

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抓住秦之炎的衣袖,對這個僅僅只有兩面之緣的救命恩人淡淡而笑:「沒關係,我抓著你的袖子,我們一定不會走散。」

女子的眼睛晶瑩明亮,像是深海中最名貴的珍珠,秦之炎低頭淺淺而笑,點了點頭,「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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