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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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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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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小狼崽子

  這一日,是京城明郡王府的郡王妃壽辰。因王妃是齊霄與齊雷的親姑母,齊雲侯不可能不帶著兩個兒子去賀壽,因此一大早便將這兄弟倆叫到面前,先訓誡了一頓,便叫兩人回去更衣準備出發。
  
  齊雷並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隨著齊霄一同進了兄長的小院。兩人誰都不許小廝跟著,一前一後鑽進了書房,齊霄立刻回頭喝道:“你不回去換衣裳,一路跟著我作甚!”
  
  齊雷嬉皮笑臉道:“哥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避著我想作甚?”
  
  齊霄無奈,只得商量他:“我也不瞞你,今兒正是個逃跑的好日子,我得趕緊去禹州,你就莫跟著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帶著我?”齊雷氣鼓鼓的不答應。
  
  “若一下子跑了兩個,你當父親能善罷甘休?”齊霄恨恨的敲了敲兄弟揚起的腦袋:“你在家替我抵擋父親吧,我去禹州將上次倉皇中沒來得及交代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回來,也就是六七日……十來日的事兒。”
  
  齊雷無奈,只得答應。待父子三人到了明郡王府,他卻一把將白鶴鳴拉到一邊偷偷道:“我哥要趁著今日逃回禹州去呢。”
  
  白鶴鳴冷笑:“只是他要逃,你就不跟著?為何還要偷偷告訴我,是又想叫我跟著你們一起胡鬧麼?”
  
  齊雷賠笑道:“這怎麼可能麼,六表哥英明神武,怎麼會跟著我哥那種人胡鬧去;我是說,今兒是姑母的壽辰,我哥他選的日子不大好,等壽宴散了。他人不見了,姑丈姑母臉上都不好看不是?”
  
  白鶴鳴繼續冷笑:“誰面上好看不好看,都與我無關。我本來也要壽宴之後就走的,既然齊霄表哥選了今日,我還得再等一日,我還嫌他耽誤了我的工夫呢。”
  
  這個家,他一刻也不願意多呆,可若是齊霄真跑了,他也同一天離去,幾個兄長必得在父親跟前又告上他一狀;他雖不在乎。卻也不能叫幾個兄長得了意!
  
  白鶴鳴出生的時候,明郡王妃已經是三十四歲高齡。險些沒要了他母親一條命。因此上明郡王對他甚是不喜,外加明郡王妃身體虛弱,病榻上一纏綿就是一年多,白鶴鳴是老王妃帶大的,與父母全無感情。
  
  待他六歲那年。老王妃仙去了,明郡王妃也想將他接回身邊撫養。卻被明郡王一句話就給打發到了外院;上面五個兄長,一二四五全是兩位側妃生的,只有三哥是他的同胞,因先天不足,身體又不好,他受過的欺負和慢待可不要太多!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六表哥你才是姑母親生的。三表哥身子又不好,你為何總要給別人騰地方?難不成別人襲了王位你才高興?”齊雷甚是不解。
  
  父親齊雲侯可不止一次說過,六表哥不懂事。三表哥身體不好,幾乎失了襲爵的可能,六表哥這麼不爭氣。哪裡對得起姑母拼著命也要生下他的苦心!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白鶴鳴呵斥齊雷道,其實齊雷比他不過小幾個月而已。“你若真是想將齊霄攔住,不如趕緊去找舅父,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什麼用?”
  
  齊雷摸了摸腦袋,臨出門前齊霄的敲打還有些疼,這又被六表哥敲了兩下,還真是雪上加霜啊。
  
  其實他哪裡是想勸說白鶴鳴阻攔齊霄,他不過是想多找幾個伴兒,一起逃了策馬江湖去……反正他哥哥已經是世子了,沒他什麼事,他最愛的就是吃喝玩樂,可那種事只有他一個人也太沒趣了不是?
  
  方可謙很無趣,雖然日日跟他們在一處,哥哥的大計不參與,他們另外幾個的玩耍也不參與,根本不是個好玩伴;江南省布政司副使馮庸的兒子馮瑾瑜,禹州刑廳通判程晏的兒子程曆川,倒跟他是同好……
  
  他這麼想著,便鍥而不捨的纏磨著,“六表哥你哪天走啊,帶著我成不成?”
  
  “不成,”白鶴鳴極其俐落的便將他回絕了:“你當齊霄今兒丟了之後,你還能在幾天之後再跑?舅父不找根鐵鍊子拴上你都是好的。”
  
  這話正中齊雷的心,他可不就是怕這個!垂著頭轉了轉眼珠兒,他立刻笑道:“那我若是今兒將我哥攔在家裡呢?那麼被綁的一定是他,我就能等風聲不緊了再跑對不對?”
  
  “我沒這麼說過,你要是一定這麼想,那是你自己個兒的事兒。”白鶴鳴哈哈笑起來,不想這笑聲引起了不遠處齊霄的注意,邁著大步就往他們倆跟前走來。
  
  “你們倆聊什麼呢這麼開心?”齊霄有些狐疑的問道。
  
  齊雷一臉尷尬道:“六表哥笑話我,騎術一直沒進步,卻還總想跟他比試,笑我自不量力……”
  
  也是同一時間,天穎府陸家,包氏老太太的添芳園。老太太最近調理得上心,外加春天天氣好,既不像冬日裡要攏火盆,又不像夏日要用冰,於養生治病很是有好處,臉上肝火旺盛導致的紅暈也日漸淡了下去,人也精神多了。
  
  將喝罷藥的空碗放回桌上,叫丫頭收走,老太太便低聲呼喚齊媽媽過來說話。
  
  “那天明娟過來跟我說的那番話,我尋思了好幾日,你說……三丫頭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老太太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真的只是為了包家敗家的緣故,才這般報復?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三丫頭為何就如此肯定?
  
  再說了,就算她自己都弄不清緣故,三丫頭也還是太精了些;難不成老太爺什麼都跟那孩子說了?他不嫌當初吞了包家的銀子是醜事了?
  
  齊媽媽是有些城府,也足夠心狠手辣,可叫她幫著老太太分析緣由,水準還差著一大截子呢;聞言不由搖頭道:“老奴也不知道……”
  
  “三姑娘莫不是見撕破臉這麼久了都不頂事,想跟您用緩兵之計,硬的不成來軟的?”
  
  老太太搖頭:“哪有這麼幹的,誰不是軟的不行才來硬的?老太爺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容忍勸說了我這麼些年都沒大用,方才剝奪了我的管家權又下了禁足令。”
  
  老太太有些害怕。
  
  她年幼時見過黃河決口,那一年,雨下個不停,河水越漲越高,半個多月後終於衝破了堤壩……包家也正是那一年囤的糧足夠多,方才趁機發了大財。
  
  而她,陳年累月做下的事情,就像那越漲越高的河水,被奪了管家權又被下了禁足令,也許只是決口的第一步。這種事情,就跟搶險救災一樣,若是封堵及時,還不會氾濫成災,若不堵反疏,淹一個全軍覆沒是必然的。
  
  “老奴倒覺得您多慮了,”齊媽媽低聲道:“畢竟老太爺與您這麼多年的情分擺在這裡,禁足令也早解了不是?再說了,您還有四老爺呢。”
  
  老太太歎了口氣,吐出口中含了好久的梅子核,話語聲雖低,卻沉沉的、帶著毋庸置疑的口吻:“若沒有情分,沒有老四,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太太!”齊媽媽低呼:“您的身子才好了這麼幾日,切莫胡思亂想才是!”
  
  “是我胡思亂想麼?”老太太苦笑道:“一樣的藥方子,過去也一直用著,為何反而是明培那孩子叫郎中送來的更管用些?”
  
  “再瞧瞧這蜜漬梅子,過去這有核的可敢往我這裡送?”
  
  齊媽媽手裡本來端著個小漆盒,裡面是茶渣和老太太才吐出來的梅子核,正想端去叫丫頭們倒了洗乾淨,嘩啦一聲就掉在了地上,滿地的狼狽,“您說過去的藥裡有毒?”
  
  “怎麼會有毒?有毒我還能活著麼?只是藥效沒了罷!”老太太皺眉道:“快叫瑞雪進來,將這地收拾了,我就看不得你們這般冒冒失失的模樣!”
  
  齊媽媽訕訕的叫進瑞雪來幫忙,收拾了茶葉渣子又擦了兩遍地,這才叫瑞雪退出去。齊媽媽的膝蓋有毛病,稍微在地上多蹲了會兒便覺得酸疼,再想到老太太方才說的那些話,不由悲從中來,淚珠子刷刷的往下滾。
  
  老太太恨其不爭,拍著腿低聲罵道:“快把你那眼淚擦了去!我還死不了呢!”
  
  心中卻是無限的悲涼——身邊得用的人也太少了些,四媳婦又是個笨蛋,那些事究竟該跟誰商量?侄媳婦倒是個機靈的,可鞭長莫及不說,前些天還因為陸家得罪了總督大人,怕是不願再管她的事了!
  
  她究竟是為了誰?她不是為了包家麼?可包家又為她做了什麼!
  
  要麼……給老太爺寫個罪己狀,懇求去莊子上靜養罷!自打三丫頭差點淹死在池塘裡,大媳婦跪了佛堂,這家裡的人全都變了,想必早就都不耐煩忍耐她了,待到得了老太爺發話,立刻抱團兒反撲了!
  
  她若再堅持下去,必不得善終啊!
  
  “三姑娘不是請明娟姑娘給您捎話兒,要見見您?不如您見了她再決定也不遲啊。”齊媽媽猶猶豫豫的提議道。
  
  “她有那閒工夫見我?不過是借著明娟的口跟我示威罷了!”老太太冷笑,“小狼崽子斷奶了,每次再張嘴都是要吃肉的,我若同意了見她,那就是我示了弱,她還不得趁機啃我幾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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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調戲秀才

  陸清寧大清早就陪著姑奶奶陸婷姝出去了——禹州謝家來人了,來給姑奶奶的銀樓送寶石。雖說來者不過是個管事,這卻是陸謝兩家在寶石生意上的第一次合作,因此上姑侄兩人便親自出面,欲將那位管事請到陸氏茶莊見面。
  
  因春茶要做第一次採摘了,朱天黎並不在,陸氏茶莊裡只有小夥計招呼她們;陸清甯請小夥計在二進院裡開了個雅室,又喚人送來熱水洗了茶具,便將人打發了,這茶室裡便只剩下她們姑侄與梅媽媽、小丫頭水晶。
  
  “說是淩晨就從禹州出發,可到了咱們天穎,怕也得是再等一個時辰。”陸清甯怕陸婷姝坐著乾等沒意思,便笑著提議:“不如咱們喝兩盅茶,再去外頭逛逛消磨時間?”
  
  陸婷姝只笑不說話,陸清甯便知道姑母答應了,就招呼梅媽媽和水晶一起坐下喝茶:“又不是在家,也沒有外人,咱們不講那麼多規矩,待會兒逛街可沒有這麼好的茶喝。”
  
  不想幾人才喝了也就半盞茶,陸家就有人尋了來,說是家中有事,要請姑奶奶趕緊回去。陸婷姝見那來人面上帶笑,知道並不是壞事,無奈問了又問,那管事娘子始終不說究竟是什麼事。
  
  “那我究竟是走還是留?嫂子你總得叫我思量思量哪一頭兒更需要我不是?”陸婷姝微嗔道,“我和三姑娘約了人在這裡見面,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呢。”
  
  陸清甯見那管事娘子頻頻給她使眼色,似乎是在求她勸說姑奶奶,便笑吟吟說道:“不如這樣,三娘留在這裡等謝家來人,姑母就回家去辦另外一件事。如此也算是兩不耽誤。”
  
  陸婷姝無奈站起身來,“也只好如此了。可你待會兒見了你外祖父家來人,先要招待好他,還要押著貴重物品回家去,就叫梅媽媽也留下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陸清甯見梅媽媽亦無異議,便笑著點頭應了,幾人一同離開雅室,將陸婷姝送上了回家的馬車;再轉回室內坐下,她便輕笑著問道:“媽媽您說。是不是有人來跟咱們家姑奶奶提親呀?”
  
  梅媽媽又笑又皺眉:“若說有人提親,真是件好事兒。姑奶奶才二十幾歲,孤身一人到老,終不是長久之計;可這兩年上門的也不少了,她卻總說不想再嫁,也不知什麼樣的人家才能叫她滿意。願意拋開過往,重為人婦呢。”
  
  “姑奶奶最近並無交際。只是隔三差五來打理打理那個要開張的銀樓罷了,不是也不曾認識什麼人?”陸清寧笑著回憶,“若是早就對姑奶奶神交已久的人就好了。”
  
  梅媽媽微微一琢磨,眼睛便有些發亮:“三姑娘是說那位總督大人?”
  
  陸清寧掩口輕笑:“我也是猜的,無奈前幾日試探著問了姑奶奶幾次,她都用別的話遮掩過去了,我怕再接著問會問惱了。趕緊換了話題……”
  
  姑奶奶與那位肖總督一定早就認識,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也不會一聽別人提起,就迅速顧左右而言他;可無論如何這也是人家自己的私事不是?
  
  陸清寧又是個做侄女的,哪能天天抱著推姑奶奶進一步的心。眼下這年代又不比現代,若叫姑奶奶以為陸家人都不願養她。豈不是弄巧成拙。
  
  “咱們也別幹坐著等了,這茶莊周圍也有不少大小鋪子,出去逛上一逛,時候兒也就過得快了。”陸清寧說罷這話,便帶著梅媽媽和水晶出了茶室,直奔茶莊的大門外走去,不想還不等出門,便險些與一個人撞上。
  
  抬眸瞧了瞧那人,陸清寧只覺得他眼熟,再看他身上的秀才打扮,立刻想起來這人是誰:“您是高家村的蔣先生?”
  
  來者正是高家村的秀才蔣子瑜,當初斥責陸清甯滿身銅臭的那個;蔣子瑜也不曾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陸三姑娘,忙退後兩步施禮道:“正是在下,陸三姑娘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自打那次被陸三姑娘痛斥了一頓,蔣子瑜對陸家的磚茶作坊如畏虎狼,就算是日常散步,也離著作坊遠遠的,誰知今日卻又一次面對面碰上了,怎麼不叫蔣子瑜心中打鼓。
  
  可是禮數總不能失不是?施了禮後,蔣子瑜心中極為忐忑,他幾乎都想得到陸三姑娘會如何講他——你不是最清高麼,如今為何也要為銀錢奔波?
  
  蔣家也有茶樹,這蔣子瑜絕不是來買茶的。陸清寧這麼想罷,忙笑著回了禮,“蔣先生所為何來?可是與朱老爺子約好了的?他不在呢。”
  
  蔣子瑜知道自己想多了,陸三姑娘還不知道他的來意,怎麼會調侃他……不免脹紅了臉道:“……此事說來話長,在下不敢耽誤姑娘,姑娘還請自便吧。”
  
  陸清寧微微皺眉——這傢伙怎麼不懂好賴?朱天黎不在,她好意問他一句,若能幫得上他些忙也就幫了,他卻不領情!
  
  她便回頭問茶莊裡的幾個夥計:“朱爺爺出去之前,可有什麼事交代你們幾個的,比如說蔣先生要來,叫你們替他招待,或是哪位客商要來預定春茶,人來了之後便叫你們去尋他?”
  
  見幾個夥計皆搖頭,蔣子瑜的面上不由露出焦急神色。
  
  十來年前,他家老父拿出積攢了多年的銀錢買了小半片山地,那山地上種了有四百多棵的茶樹,為此還雇用了兩個炒制青茶的老師傅;可是今年,村子裡的年輕婦人女子幾乎全被陸家的磚茶作坊雇傭去了,他家竟然尋不到採茶的短工!
  
  難不成就等著那鮮嫩的春茶在樹上長成老葉子!看著自家老父在家焦急得滿嘴起燎泡,蔣子瑜將心一橫,叫管家套上騾車便一路尋到城裡的陸氏茶莊。
  
  他早知道有位朱老爺子替陸家打理著茶葉這一塊的產業,不管用什麼辦法,或是說服陸家借他幾個人手,或是陸家乾脆收了他家的春茶,也比坐以待斃強多了不是?
  
  蔣子瑜焦灼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了,簡短的對陸清寧說了他的為難之處;陸清寧聽罷,便笑著請他進去詳談:“蔣先生稍安勿躁,在我看來,這不算什麼大事,雖然朱老爺子不在,我幫蔣先生想些辦法也就是了。”
  
  蔣子瑜不免有些愧疚,更是覺得自己之前不該那般想她,將她想成個牙尖嘴利時刻不饒人的;於是一路往雅室裡走,一路連聲道謝。
  
  “蔣先生雖然只是第二次見我,卻也該知道我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那些謝來謝去的話就莫要再說了。”陸清寧真心不喜歡這種客套,說是要幫他想些辦法,也不過是因為陸家是茶商,蔣家也種茶,恰巧能做個援手罷了。
  
  梅媽媽一直旁觀,並不曾因為三姑娘與個陌生男子來言去語便上前阻止。三姑娘既然已經開始做生意了,今後這種事兒多著呢,攔還攔得住?只要三姑娘心裡有數,交往間掌控得體便成了。
  
  如今見三姑娘並不曾將這蔣先生領到後院去,而是選了店堂旁側的開放式雅室,與店堂間僅僅隔著雕花落地罩,梅媽媽微微笑了笑,便拉著水晶跟在二人身後一同跟了進去。
  
  水晶很不喜歡蔣子瑜。上次姑娘叫她給這窮酸傳話,這窮酸斥責她也就罷了,竟然還連姑娘都捎帶上了,今兒竟然還好意思求上門來!因此聽姑娘吩咐她上茶來,她很不情願的撅著嘴,半晌不愛動彈。
  
  蔣子瑜見狀坐也不是,不坐還不是?……卻聽陸清寧沉聲呵斥了小丫頭一聲,那小丫頭白了他一眼就去端茶具,慌亂間,他險些就撞在了身邊的八仙桌上。
  
  “蔣先生小心些!”陸清寧笑著提醒。
  
  “我見蔣先生有些魂不守舍,必是為自家那些春茶著急呢,咱們也就不兜圈子了,請蔣先生直說,您是欲從我家借些採茶人去,還是打算就將那春茶嫩芽直接賣給我家?”
  
  蔣子瑜一路上沒少想這些事兒,想著若是陸家的人實在不好借,就將茶直接賣給陸家也就是了,如今聽陸清寧問起來,不免就帶了些許期待:“陸三姑娘若能借給在下一些人當然更好……“
  
  “不瞞陸三姑娘說,我家早幾年就雇了兩個炒茶師傅,若是茶葉採摘及時,他們也有得活兒做;若是直接賣嫩芽,這兩個師傅沒了活計,恐怕我家也留不住他們了。”
  
  “他們炒茶的手藝如何?”陸清寧笑問道:“會比我們家那些師傅炒得還好麼?”
  
  蔣子瑜欣慰的笑道:“若不是兩位師傅手藝好,在下也就不急了……直接跟陸三姑娘談賣青芽豈不是更省心些。”
  
  “那蔣先生不如將茶山和師傅一起賣給我們家就是了。”陸清寧出人意料的來了這麼一句,眼見著蔣秀才的臉色就變成了青中透紅。
  
  “陸三姑娘此言差矣!”蔣子瑜刷的一聲打椅子上站起,難掩臉上憤怒:“那兩位師傅可是自由身,蔣某如何能隨意擺佈他們的去向!再者說,那茶山可是家父多年的心血所在,蔣某豈能做這種敗家子!”
  
  陸清甯強忍著笑——她只是“調戲”下這迂腐秀才罷了,卻也不曾想到這傢伙反應如此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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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來辭行

  答應借給蔣子瑜十個採茶女,又將他送走後,禹州謝家派來的陳管事也到了。
  
  陸清甯帶著梅媽媽和水晶一同上陣,將各色寶石清點了兩遍,給陳管事寫了張收條,收條上附寶石清單,小心翼翼吹幹了墨,方才折疊好交給他。
  
  梅媽媽身上早就帶著銀票,此時也便取將出來,雙手捧著遞上,並笑請陳管事也給她寫個收條,附在另一張清單下面。
  
  謝家來的這位陳管事年不過三十,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見表姑娘與陸家下人做事皆如此有條不紊,不免一臉讚賞中帶著一絲遺憾——表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能幹,若是個少爺就好了。
  
  辦好正事,陸清寧又叫水晶去馬車上將謝氏早備好的一些禮物提來,並三封書信交給陳管事,“信件與禮物上都寫著給誰的呢,我也不一一說明了,還請陳管事受累,替我們帶回去。”
  
  若不曾記錯日子,二舅父和四表哥後日就該走了,早商量好的香料作坊一事,卻還不曾進行呢;可陸清寧明白,這種事不能催問,也許四表哥已經交代好,等他走了,會有專人來尋她詳談也說不準。
  
  陳管事打發身邊的兩個小廝將禮物收好,又將那三封信件納入懷中,轉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陸清寧:“這是四少爺叫小的交給表姑娘的信。”
  
  “表姑娘回去看完了,琢磨好下一步的動作,打發可信之人去禹州尋小的也好,或者給小的傳個話也罷,小的再帶著那幾個制香師傅過來見表姑娘。”
  
  陸清寧輕笑著點頭應了,暗笑表哥安排的還挺好,這位陳管事做事踏實又爽利。留下這麼個人指點協助她,香料鋪子不出多久也能建起來了。
  
  姑奶奶並不曾等到陳管事便又回家去了,可裡面留下了梅媽媽,外面還留下了薛嫂子的男人薛雙喜呢,如今正事辦完,也該將薛雙喜喊進來見見陳管事,往後的事情就叫這兩人交涉也罷。
  
  陸清寧便喚水晶道:“你去外頭將薛總管請進來。”
  
  薛雙喜是姑奶奶的陪房,姑奶奶名下的所有產業都由他總管。被水晶喚進來後,薛雙喜忙上前與陳管事互相見禮,寒暄之後。陸清寧便笑道:“那就請薛總管好好陪陪陳管事,我先告辭了。”
  
  薛雙喜還好。陳管事卻是一臉驚訝,慌忙出言阻攔:“表姑娘,寶石貴重,還是小的與薛總管將您護送回去罷。”
  
  陸清寧笑著擺手:“我的馬車上又沒貼著標籤,誰知道我車上有寶石?梅媽媽和水晶又都是會武藝的。陳管事只管放心。”
  
  幾人便分作了兩撥,陸清甯這一行上了馬車。也不張羅逛街了,直奔陸家駛去。眼見著陸家所在的街巷就在不遠處,陸清寧也不免輕籲了口氣——寶石不過是兩小匣子,卻價值不菲呢,若是路上出點小插曲,即便應付得來,也不夠鬧心的不是?
  
  卻不想她這念頭還沒從腦子裡退去。馬車前面便橫刺沖出來兩個男子,只驚得車夫慌忙勒韁繩;駕轅馬揚蹄恢恢叫了幾聲,卻終是不曾避開,還是將其中一人重重的撞倒在地。
  
  碰瓷兒的?梅媽媽皺眉說了這幾個字,又囑咐陸清甯呆在車上別動。撩開轎簾便跳下車;另外的一個沒被撞倒的男子已經逼上前來,伸手就要拉梅媽媽的衣袖。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嘮叨著,不外乎是說什麼富人欺負窮人罷了……
  
  “這兩人我認識。”水晶紅著臉道:“他們住的離我家不遠,也是軍戶,早幾年便做了無賴上街訛詐錢財,見到好些的馬車便往上撞。”
  
  “姑娘您在車上坐著,奴婢下去揭穿他們!”水晶說罷這話也不等陸清寧答應,就學梅媽媽一樣跳下馬車:“周大周二!”
  
  正要抓梅媽媽衣袖的是周二,聽得有個脆嫩的小姑娘聲音喚他,忙停了手看過來,看了好幾眼終於認出是水晶,不免嘿嘿笑了幾聲:“原來是蔡家三丫頭?幾個月沒見到你,你這丫頭竟然飛上枝頭做了金鳳凰了?你這一身打扮,也值不少銀子吧?”
  
  水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管我呢,我只跟你講,你們兄弟是做什麼營生的,我心裡有數,你還是趕緊將你哥哥扶起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莫擋我們姑娘的路!”
  
  周二立刻拋下梅媽媽,往水晶跟前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我們是做什麼營生的?是碰瓷兒還是拐賣女子?”
  
  旋即又黑了臉,咬牙切齒道:“小丫頭片子,還敢管老子的事!你信不信我立刻綁了你賣給人牙子去?哦,我倒忘了,你們車上還有個姑娘呢,我瞧瞧這姑娘漂亮不漂亮啊……”
  
  話音沒落,周二的髒手已經朝轎簾伸過去。就聽梅媽媽暴叱一聲,人已經旋風般閃了過來,以手為刀朝著他的腕骨就剁了下來。
  
  周二哎呦一聲,立刻如同殺豬般痛嚎起來,人也抱著手腕跪倒在了地上。
  
  “你個老妖婆!”周二忍痛怒駡:“大哥你還在地上躺著裝死不成,還不來幫我打死這個老妖婆!”
  
  周大還真是躺在地上裝死呢,聞言也顧不得許多了,一骨碌便打地上爬起來,朝著梅媽媽飛奔過來——周家雖是軍戶,可無奈周大周二的爹死得早,這哥兒倆並不曾習過武藝,招搖撞騙好幾年,靠得也不過是一副無賴勁頭。
  
  就是這種人,他哪裡打得過梅媽媽,只一個照面,便被她一腳踹出了一丈遠;踹罷周大,她又過來提起週二的脖領子,一把扔了出去,就見那兄弟倆立刻滾作一團,呼痛的聲音此起彼伏。
  
  梅媽媽轉過頭來,迅速挽了水晶的手朝車上跳,又高聲囑咐車夫:“咱們走!”
  
  “遇上這種無賴,儘量少用話語糾纏,將他們打躺下,扭身就跑為上策。”梅媽媽笑著坐回車裡,又將轎簾掖了掖,“他們就算想追,哪有那個力氣!”
  
  水晶心悅誠服的紅著臉點頭,說我這次知曉了,心頭卻不免暗道好險——還好家裡的父兄都是會武藝的,倒不至於被周家兄弟找上門去欺負。過去也有鄰居管這兄弟倆的閒事,結果可沒好兒……
  
  沒片刻,馬車轔轔駛進巷子,緩緩停在了陸宅門口。梅媽媽機警,先跳下車往巷子前後看了看,並不曾瞧見周家兩兄弟追來的身影,這才笑著叫車夫將車趕進門,又囑咐看門的:“我們路上遇上兩個碰瓷兒的,若他們追來,只管叫人打走。”
  
  看門的幾個老的小的皆大笑:“梅媽媽擎好兒吧,我們這兩天手正癢癢呢!”
  
  三姑娘的打賞可是最豐厚不過了,誰能不盡心?
  
  誰知這笑聲還不曾落,小巷裡已經響起了大呼小叫的聲音,似乎是周家兄弟追來了?梅媽媽皺眉暗道不好,早知道如此,方才就該再下些狠手才是!這麼想著,隨手便抄起門檻邊的門閂,兩步邁出了大門。
  
  梅媽媽的聽力本就比常人好,因此直到她提著門閂出門後,守門的幾個老的少的方才聽到外面的呼喊聲;一時之間,提板凳的提板凳,拎棍棒的拎棍棒,活像要打群架的模樣。
  
  陸清寧此時已經下了馬車,見眾人蜂擁到門外去了,也知道定是周氏兄弟追來了。
  
  若現在將人喊回來,再緊閉大門,那種人渣也許就會賴在外頭不走了吧?既如此,她乾脆也不要阻止了,叫兩個力氣大的小廝將人捆了送去衙門最省心!
  
  如此想罷,她也慌忙帶著水晶往門外走去,誰知出了門她就傻了眼……
  
  梅媽媽和幾個看門的手裡都拎著傢伙不假,可那周氏兄弟……離著大門這裡還有些距離呢,為何都哎呦哎呦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兒?
  
  再看周氏兄弟旁邊,立著個比水晶個頭兒還要矮的小廝,正在下腳踢那兩人,腳尖撥來撥去的,比玩耍還要輕鬆;小廝右手旁,有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馬上坐著那個黑炭一般的人兒,不是白鶴鳴又是哪個?!
  
  “你怎麼來了?”陸清寧輕笑著提起裙子跑了過去,仰頭笑問。
  
  “我若是不來,這兩個無賴還不得砸破你家門啊?”白鶴鳴俐落的翻身下馬,黝黑的笑臉上毫不做作的綻放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六爺以為我們家沒人了?”陸清寧笑著指了指梅媽媽那一群人,表示決不能任由無賴上門欺辱,這才略帶厭惡的掏出一把碎銀子拋給周氏兄弟:“怎麼,還想賴著不走,等著吃大餐呢?再不走就送你們吃牢飯了!”
  
  周氏兄弟的身上,都是白鶴鳴用馬鞭抽出來的血痕,外加那小廝一腳比一腳踢得狠,痛是真心的,可他們卻不想吃牢飯;何況這戶人家……他們兄弟還真是惹不起,聞言立刻連滾帶爬撿起一地碎銀,倉皇抱頭鼠竄。
  
  “六爺這是?”陸清甯得了清淨,又重新問起方才的話。
  
  白鶴鳴也不扭捏,伸手便打懷中掏出封信遞給她:“謝老四給我的信,我看完就來了。”
  
  陸清寧忙接過那封信,也沒去在意這封信究竟是誰給誰的、她到底該不該看,展開信紙便一目十行看起來,看罷之後很是驚訝的抬頭:“我二舅父答應帶你出海了?你家裡可同意否?”
  
  白鶴鳴嗤笑一聲:“他們管得著我麼?”
  
  隨即又紅了臉:“我、我後日就要走了,我來、我來跟你辭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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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由戀愛

  陸清寧回頭看了看大門處的一眾人,再轉身回來便有些猶豫。這麼多下人瞧著呢,她是該請白鶴鳴進府到大書房一敘,還是該找家最好的酒樓給他送行?
  
  梅媽媽是認識白鶴鳴的,見狀忙打發看門的眾人回去各就各位,又叫水晶回馬車上看好寶石,這才朝著兩人這邊走過來,低聲道:“三姑娘,這裡不是說話之地,不如請這位公子到客座坐下喝杯茶吧?”
  
  陸清寧便抬頭看向白鶴鳴,等他表態。
  
  白鶴鳴自打說出我是專程來與你辭行的,一張黑臉膛早就紅的發紫了,見陸清寧毫無尋常小女兒家的羞態,他反而覺得心底無盡欣喜——這樣的小丫頭多好,一點都不做作!
  
  如今見陸清寧等他說話,他看了看陸府大門,不由搖頭道:“我又不認識你家別人,還是不去了吧?”他根本沒帶什麼禮物,怎麼好上門?
  
  不等陸清寧答話,他便招手喊那個小廝:“鐵錘你過來!”
  
  待那小廝嘎嘣脆的應了聲,顛顛兒跑了過來,白鶴鳴便將他推到陸清寧跟前:“我後日出海,他太小,沒法帶他,正愁無法安置呢,想起謝老四說你有個七歲的弟弟,這段日子就叫鐵錘跟著你弟弟吧。”
  
  陸清寧啞然失笑。若她沒有自作多情,他這是變著法子的給她送幫手呢?可、可她與他之間……可能麼?
  
  梅媽媽卻在她身邊輕輕捅了捅她後腰,分明是叫她收下這小廝。她便笑著點頭應了,又問白鶴鳴:“你真的不願意進去喝杯茶?那我也不請你去門房那種地方了,你只在這裡等我吧,我回去交代兩句話,就出來尋你。”
  
  白鶴鳴又笑著綻放了一次白牙。目送著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大門後,這才低頭囑咐鐵錘:“你在陸家可得聽話,這陸三姑娘也是會武藝的,萬一你惹惱了她,招她揍你一頓,我可救不了你。”
  
  鐵錘學他呲牙一笑,可惜牙雖白,卻沒有白鶴鳴的那般整齊,“小的知道,六爺這是沒有侍女。若是有,怕也隨小的一起送給陸家了罷!”
  
  “六爺……你真的不要小的了嗎?小的都九歲了。怎麼就不能出海呢?六爺要是非得想送陸家六少爺一個會武藝的小廝,將銅錘送給他不就好了?銅錘比小的身手還好呢!”鐵錘說到這裡,眼睛裡已經溢滿了淚。
  
  白鶴鳴不免低喝:“又哭,又哭,你還像是爺的小廝麼!我倒是想送銅錘。可他哪有你這小子機靈?他連字兒都不會寫,怎麼給陸家六少爺當書童?怎麼給爺傳信?”
  
  鐵錘想起六爺來路上給他交代的話。立刻破涕為笑:“小的知道了,六爺哪裡是非得送陸六少一個小廝啊,六爺是想自己給自己尋媳婦呢,小的若能幫成六爺,那也是大功一件!”
  
  白鶴鳴不禁又紅了臉,卻還是低喝道:“誇你胖你就喘,你比誰都機靈?在陸家的時日。你給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該幫忙的時候決不能退縮,話卻不許多!”
  
  “至於你姐姐的事兒,你放心,我已經交代老吳了。他今晚就將她從王府偷偷領出來,再叫人偷偷送到我在禹州的莊子上。跟著老吳媳婦一起過日子,絕虧待不了她。”
  
  明郡王府每年都要採買些五六歲的小丫頭,調教些時日之後,按著特長再分派活計,學曲習舞者有之,做粗使丫頭的亦有之。
  
  若鐵錘的姐姐只能做個丫頭也就罷了,偏那孩子又是個長袖善舞的,叫她一半年後以色事人去,鐵錘能忍,他白鶴鳴也不能忍——誰都不知道那丫頭是鐵錘的姐姐不假,可誰叫他知道?
  
  縱觀這些年跟著他的下人,哪怕只是個小廝,他也絕不會叫這人有一點後顧之憂。有了後顧之憂,如何踏踏實實給他白鶴鳴辦差?
  
  更別論這鐵錘是他送給陸家小丫頭的!心裡裝著大石頭,怎麼給陸家小丫頭做事?
  
  左右誰都不知道那個叫采茜的舞姬是鐵錘的姐姐,就算知道人丟了,也尋不到他白鶴鳴頭上;等過個一年半載,再差人給她做個新戶籍,禹州那莊子又是他偷偷置下的私產,她只管在莊子上做活計,跟逃奴更是扯不上干係了。
  
  鐵錘聽得姐姐有望逃離王府的舞姬班子,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想起六爺才叫他不許動輒流眼淚,仰臉忍了又忍,正巧瞧見陸家的大門裡走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身邊還帶著個短褐打扮的小廝。
  
  “這人是誰?”鐵錘很是機警,雖然身材小小,還是迅速站到了白鶴鳴身前,一副豁出性命保護主子的模樣。
  
  白鶴鳴失笑之餘不免歎氣——他有那麼弱麼,還要一個孩子保護他?
  
  他已經將鐵錘留給陸清寧了,這小子卻還拿他當主子,這也就罷了;這小子眼神又不好,陸家小丫頭不過是換個裝扮,就認不出來了,他現在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將這小子留下究竟是對是錯?
  
  這麼想罷,他不由拍了拍鐵錘的頭頂:“大驚小怪!那不就是方才的三姑娘麼?只換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她了,還不快去領罪!”
  
  陸清寧雖然離這主僕倆還遠著,卻將他們的話語聽了個一清二楚,笑著緊走了幾步,將上前欲請罪的鐵錘攔住,人卻是笑著對白鶴鳴道:“六爺既然已經發了話,將這小廝留給我六弟,是不是就任我們姐弟處置了?”
  
  見白鶴鳴傻傻的點頭,她不免忍笑道:“鐵錘不過是沒認出我來,多大點兒事兒呢?往後熟了也就好了不是。”
  
  “我本以為六爺是個不拘小節的,誰想今兒才知走了眼,原來六爺的規矩也這麼大……”
  
  不等白鶴鳴辯解什麼,她便指了指巷子外面,“不遠處有家酒樓,做得極好的清蒸魚,我陪著六爺一路步行過去可好?”
  
  這是要給他踐行?白鶴鳴本被她說得又是慚愧又是懊惱,聽她話頭一轉,立刻便是滿心歡喜,忙將手中韁繩往鐵錘手裡塞。
  
  塞到一半又想起陸清寧方才的話,說鐵錘已經送給她了,由不得他再隨意使喚,尷尬立刻佈滿面孔,那韁繩也立刻就收了回來。
  
  “鐵錘,給六爺牽馬。”陸清寧見狀便笑著吩咐,聽那小廝俐落應聲,臉上笑容不由更盛。
  
  方才回後宅的一路上,梅媽媽在她耳邊可沒少念叨,先是說這人平日裡根本就是個桀驁不馴、莽撞無禮的,到她面前反而變了副模樣……之後便話裡有話告訴她,有些機會、不努力便會錯過……叫她好好珍惜。
  
  如今就著梅媽媽那些話,再仔細回想起有數的幾次相見,還果真如此呢!不管他對著別人是什麼樣子,在她面前,他可真是個極好的人,又很是聽她的話;難道梅媽媽的意思,是叫她……
  
  陸清寧想著這些,腳步也不免猶豫起來——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因此她對身邊這傢伙的各種作為,也根本毫無判斷能力;難道只聽梅媽媽誇了他這麼幾句,便要捨身試上一試?
  
  可她最怕的就是兩面三刀那種人了。
  
  萬一白鶴鳴就是那種人,看起來待她極好,內裡其實卻是個活閻王呢?再或者他那所謂的自由根本就是假的,實則全要靠他父母做主,她又該如何?
  
  不過……他應該不會騙她吧,騙了她,他又有什麼好處?何況就他這幅模樣這幅心眼兒,還想騙她陸清寧,至少要再修行十年八年吧……
  
  陸清寧這麼一想,只覺得心裡堵著的那塊嘩啦就碎了,眼前也豁然一片開朗,就像春天的碧綠原野,有大片大片的野花綻放。
  
  梅媽媽說的沒錯兒,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便錯過了;更別論她如今在陸家的處境,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會步謝氏與陸婷姝的後塵,或是被家族拎去聯姻,或是稀裡糊塗間便被胡亂塞給誰。
  
  不,她絕不能忍受被別人安排她的命運!上輩子沒談過戀愛,已經是她很大的缺憾了,本以為來了大順朝,自由戀愛更是奢望,誰知機會就在眼前,她怎麼能不牢牢抓住!
  
  “海上風硬,六爺……少上甲板。”陸清寧終於開口說起話來,可這話才一出口,就令她自己也懊惱萬分——一旦有了那個“賊心”與“賊膽”,怎麼都不會正經說話了?
  
  白鶴鳴也不曾想到她張口就這麼說,一時不知是喜是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方才小心翼翼道:“你是說、說我太黑了,怕我出海回來會被曬得更黑?”
  
  他小時候其實挺白的,不管是走到哪裡,都被人笑他像個女孩子,尤其是他四哥,還給他取了個難聽的綽號叫白妞兒,三五日便在京城四處傳揚開來;於是他發奮習武,日日長在練武場上、馬背上,只為了甩掉那個難聽的名聲。
  
  數年風吹日曬雨淋的結果,終於令他變成了黑炭頭,也長成了一副強壯的身子板兒,他很是高興,自己終於有了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可如今在這小丫頭面前,他的膚色卻令他有些自卑、有些後悔了……
  
  陸清寧話一出口就後悔,其實也便是這個緣故,若他誤以為她嫌棄他,可是不美。
  
  再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笑,笑夠了方才道:“黑有什麼不好?鐵錘比六爺還黑呢,我倒瞧著他很是機靈。”
  
  鐵錘聽得新主子誇獎,立刻很是得意:“可不是怎麼著,六爺雖然黑了些,那叫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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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等我回來

  陸清寧與白鶴鳴一行才進了酒樓,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白鶴鳴以為那些人看出了陸清寧女扮男裝的身份,先微微側身將她掩在自己身後,方才沉聲吩咐迎上來的夥計:“給爺安排個最好的雅間兒。”
  
  夥計尷尬的看了看他,猶豫了一會兒方才結巴道:“爺,真是對不住了,沒了,一間都沒了……”
  
  白鶴鳴皺眉為難之餘,不免回頭徵求陸清寧的意見——她是個女孩兒家,總不能隨便找個散座坐下不是?
  
  陸清寧忙從他身後上前一步,將手心早就備好的一個小銀角子塞給那夥計,又低聲說了句什麼,那夥計連連點頭,朗聲笑道:“兩位爺隨著小的上樓吧!”
  
  “你跟他說了什麼?”白鶴鳴一路上一樓一路低聲問道:“為何我要雅間沒有,你要卻有,難不成他瞧出我是外鄉人,想要欺生?”
  
  陸清寧笑道:“六爺想多了,六爺如此神武,哪個敢隨便欺負您這個生人?”
  
  見白鶴鳴又被她的玩笑話臊紅了臉,這才更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家在這家酒樓裡有常年的包房,跟夥計一說他就明白了。”
  
  白鶴鳴這叫一個臊得慌啊。可不是怎麼著,常年包房這種事兒簡直太常見了,怎麼他方才就沒想明白?小丫頭既然要給他踐行,總不會冒冒失失就找個不熟悉的地方不是!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方才他們倆進了這酒樓,之所以吸引了無數目光,那是大多數人都將他當成好男風之人了……而陸清甯跟那夥計說話時,低聲的自報了家門,那夥計恍然大悟之余。也就更加乾脆的將兩人領上樓來。
  
  眼前的雅間,說是陸家常年的包房,一年也用不上幾次——陸家自己也有酒樓,如今由六老爺管著,一層大堂對外,二層足足有二十間雅間,那才是招待與陸家常來常往的客商與親朋之處。
  
  因此陸清寧也極有把握,將白鶴鳴請到眼下這裡來,並不用怕被家裡的誰撞上。她雖然打定主意要在終身大事上冒一次險,總不能還沒正式開始。就招攬各種阻力不是?
  
  雅間不小,除臨窗的主桌外。東面還有個四扇小屏風,那屏風後面單另擺著張小方桌;鐵錘眼尖,跟著進來之後,一眼便瞧見那一處的玄機,立刻招呼水晶:“我跟姐姐坐那兒可好?”
  
  水晶拍了拍身上的裝束。瞪眼訓他:“你可看好了,我可不是什麼姐姐!”
  
  見夥計還立在大桌邊給姑娘和白六爺數叨拿手菜。雖不曾離開,卻也沒聽見她們這邊說話,水晶抬手給了鐵錘一個爆栗子:“等人走了我再跟你算帳!”
  
  這叫什麼事兒啊!姑娘過去也總做男裝打扮不假,可何曾跟一個男子這麼近便相處過?鐵錘這小子又極力拉著她坐在另一處,難不成就將姑娘孤零零丟在白六爺旁邊?若被蘇媽媽知曉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教訓!
  
  夥計記好了菜單就退下了,陸清寧抬眼就瞧見水晶一臉的不快活。像是誰欠了這丫頭八百吊,鐵錘也皺鼻子皺眼兒的,嘴裡還在無聲的嘟囔著什麼。
  
  “你們倆這是做什麼呢?飯還沒吃呢就要先打一架不成?”她抬手笑著招呼他們近前來,又指了指那個四扇屏:“將屏風挪一挪,你們倆就坐那裡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
  
  鐵錘聞言,很是得意的瞟了水晶一眼。心道看你這回說什麼;水晶立刻回瞪了他一眼,低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們家姑娘說了,叫將那屏風挪開呢,你還不快去!”
  
  鐵錘正待反駁,陸清寧卻笑著輕叱水晶:“什麼你們家他們家的?鐵錘如今是咱們六少爺的人了,你跟他分什麼你的我的?你們倆一起去,那屏風嬌嫩,叫他一個人挪來挪去的不穩妥。”
  
  打發了這兩個彆扭的孩子,抬眼便瞧見白鶴鳴很專注看她的目光。陸清寧極少害羞,平日裡偶爾有那麼一次半次,也都是裝給別人看的,眼下卻是真真實實的紅了臉,垂頭沉默了片刻,方才抬頭笑道:“六爺待會兒多吃些,等到了海上,食物簡單,只能聊以果腹。”
  
  “叫六哥。”白鶴鳴簡短的回道:“我聽你六爺六爺的,心裡不爽快。”
  
  陸清寧撲哧一聲笑沒忍住,忙喝了兩口茶壓住,“我還是覺得叫六爺更好……”
  
  哥哥妹妹這麼俗氣的戲碼,虧他想得出。她說六爺這稱呼更好,其實是真心話,上輩子她可沒少玩笑著管祖父叫老太爺,祖父都笑盈盈的答應著,從來不反駁呢。
  
  白鶴鳴也沒想到她這麼回答,一時間只覺得忐忑不安,尋思了尋思便試探般問道:“要不……你管我叫小天吧?你瞧我自打認識你,都管你叫妹子,我也沒跟你姑娘長姑娘短的啊?”
  
  小天,是他的小名,只有祖母活著時候叫過。
  
  “一鳴沖天,所以叫小天?”陸清寧笑著問他,見他點頭稱是,她卻搖起頭來:“我不,我還是覺得六爺好聽。”
  
  她跟他又不是同性的鐵哥們兒,叫什麼小名兒小字!
  
  白鶴鳴無奈,也只得由她——從打在謝府與她熟識後,她就總這麼調皮,小丫頭畢竟還是個小丫頭,沒長大呢……
  
  此時各式菜肴也流水般送了進來。待上菜的小夥計紛紛退下,陸清甯端起盛著二兩梨花白的小酒壺,給白鶴鳴斟了一酒盅,又將自己的茶續上,雙手捧起自己的茶盅道:“我以茶代酒,祝六爺一路順風。”
  
  小丫頭雖然一貫豪爽,關鍵時候卻都挺有分寸的,還知道以茶代酒……白鶴鳴微微笑了一笑,端起酒盅正要往嘴邊送,便聽得這包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哎喲,我聽夥計說,我們家的包廂裡有人了,我還當是誰,原來是我們家三姑娘呀?”酸溜溜的話語聲伴隨著這一聲門響,就在門口處響起。
  
  來者正是陸家四太太,她身邊還站著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年紀比四太太還大些,陸清寧並不認識。
  
  “四嬸娘?我若早知道四嬸娘也要用包廂就好了……”陸清寧擱下手裡的茶盞,笑吟吟站起來打招呼,“如今侄女這裡有客,不好再留四嬸娘,不如我叫夥計來,再給四嬸娘另尋一處可好?”
  
  四太太一臉不高興,“另尋一處,哪有那麼容易!難不成三姑娘來時,沒瞧見這人山人海的!”
  
  “也不是我說你,你都是十二三歲的大姑娘了,日日打扮成男子拋頭露面的不說,還跑到酒樓來跟男子推杯換盞的,也實在有失體統了些!”
  
  “趁著還沒弄出些風言風語的來,你趕緊家去!”
  
  陸清寧才不管四太太說什麼,只頗為不好意思的對白鶴鳴笑了笑——這包廂本來極少有陸家人使用,誰知今日偏偏跟四太太碰上了,這點兒也趕得太背了吧!
  
  見白鶴鳴安慰的回她一笑,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她這才離了桌子走向門口,“四嬸娘隨我來,我跟您說幾句話。”
  
  她也不顧自己還是男裝打扮了,一把挽上四太太的胳膊,不容分說就將人從另外兩個婦人身邊拽走,一路走到走廊盡頭,方才站下腳步。
  
  四太太一路都想掙脫她的胳膊,誰知卻被她夾得緊緊的,還被她單手捂住了嘴……此時臉一板便欲爆發。
  
  陸清寧忙舉起手指噓了一聲,阻止了四太太張嘴,這才低聲道:“包廂裡那位爺姓白。”
  
  四太太怒道:“他姓白姓黑跟我有什麼干係?我也是為你好不是?”話音沒落,她立刻伸手捂住嘴,姓白?
  
  陸清寧笑著點頭:“四嬸娘明白了?明白了就好。”
  
  “我若是沒記錯,四叔父管著咱們家的織造和桑園吧?我不想跟四嬸娘多說什麼,也不想問另外那兩個婦人究竟是誰,四嬸娘趕緊帶著她們走吧,不論是她們的嘴,還是四嬸娘自己的嘴,還請您費力管管好。”
  
  “若叫我知道有一點點風聲是從您或是那兩人口中漏出來的……”陸清寧的笑容瞬間消失,眉眼間一時全是猙獰之色:“您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她並不想借著誰的名頭壓制別人,可誰叫今天趕得這麼巧?若不叫四太太管好嘴,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等著她!
  
  她雖然整日跟自己說,她什麼都不怕,其實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就算被人隨意擺弄了婚姻,她也能拔腿就走,之後的日子卻難免流離失所,何況她捨不得幾個幼弟!
  
  四太太被她的話嚇壞了,慌忙擺起手來:“不會的不會的,四嬸娘一個字也不會說的,你放心!那兩個婦人,都是我娘家的遠親,只是來打秋風的,我這便帶她們走。”
  
  打發走四太太,菜也都半涼了。陸清寧頗內疚的商量白鶴鳴:“不如叫夥計將這菜都撤下去,再做些新的送來吧。”
  
  白鶴鳴比她還內疚——明明是她好意給他送行,卻令她被陸四太太好一頓搶白,那話也說得極難聽;他也想站起身來替她教訓教訓陸四太太,可那不更是授人以柄,叫她無法在陸家抬頭做人?
  
  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他卻幫不上忙……這感覺可比百爪撓心還難受!敢情可謙表哥說,這小丫頭在陸家也不好過,那些話都是真的!
  
  “你等我這次出海回來,”白鶴鳴堅定的沉聲道:“等我回來後,我就去見你們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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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被潑冷水

  送走白鶴鳴後回到陸家,將鐵錘領到淵園,又叫素心好好幫他安置了,“六少爺回來後,叫他帶著鐵錘去趟清寧園,我有話囑咐他。”
  
  聽素心俐落應聲,又囑咐鐵錘缺什麼只管跟素心和六少爺的奶娘張嘴,陸清寧便帶著水晶出了淵園院門。
  
  “姑娘您說,六爺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等他回來,他就去老太爺跟前求親去呀?”水晶壓低了聲音,頗為不解的問道。
  
  陸清寧輕啐了一聲嗔笑道:“你管好嘴很難麼?有些話,他一說咱們一聽就罷了,何苦追究其中的意思?他究竟要做什麼,等幾個月後也就知道了……”
  
  水晶以為姑娘必是害羞了,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陸清寧卻放慢了腳步,猶豫著是該立刻回後院,還是去見見老太爺——白鶴鳴告訴她,織造稅的事兒已經打聽得八九不離十,應該只是針對織造大戶,並且不是之前傳揚的要加三成,而是加一成,收三年。
  
  陸家的主業雖是茶葉,卻也算得上是織造大戶,當當正正的被圈在了加稅的圈子裡;而一成的稅雖然不多,畢竟要連收三年,還是請老太爺早些知道早作打算為好。
  
  “咱們不忙著回清寧園,先去瞧瞧老太爺在家沒。”陸清寧說罷,轉頭往老太爺的院子走去。
  
  雖然午飯過後都要歇晌,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更何況方才在酒樓裡遇上了四太太,雖然四太太信誓旦旦的說絕不會走漏消息,到底是不可信的,還是早早做好應對為正經。
  
  跟老太爺說一說增稅之事,再不經意間提一提消息的來源,如此就算四太太出爾反爾。又能將她陸清寧如何?她可全是為了陸家的大事,方才與外男在酒樓中見面的……
  
  孫姨奶奶正在院子裡給怕日頭的花木遮陰呢,見陸清寧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上來,低聲詢問道:“三姑娘可是有要緊事兒?老太爺才躺下呢……不如隨我去喝杯茶小坐一下,先回後院去,等老太爺醒了,回頭再來?”
  
  “還請姨奶奶去瞧瞧,老太爺睡著了沒有,若是不曾睡著呢。我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兒,說完了我就走。”陸清寧笑著站在原地。並沒打算進去喝什麼茶,“否則我便先回去,等老太爺醒了,姨奶奶就派人去喚我。”
  
  “是三丫頭來了?進來吧,我還沒睡著呢。”老太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窗子裡飄出來。
  
  孫姨奶奶笑著瞄了眼陸清寧。便引著她進了屋——孫姨奶奶最清楚不過老太爺的習慣,只要是躺下。便最恨別人打擾;三姑娘如今的待遇真是越來越好了,除了六少爺就沒人能比。
  
  “加織造稅?來源是否可靠?”老太爺聽陸清寧學說罷,不免皺緊了眉頭。
  
  待聽得陸清寧說,消息其實早在她去禹州時就聽說了,直到今兒又確定了一次,方才來稟報給他知曉,老太爺深深的歎了口氣:“三娘你對這事兒怎麼看?”
  
  “既是祖父發問。三娘就冒昧的猜一猜罷。三娘倒覺得,當今之所以欲下令增加這織造稅,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陸清寧斟酌著用詞回道。
  
  白鶴鳴跟她說,總領織造的皇商關家似乎觸犯了聖怒——御用的織金龍紋緞正是關家所出,今年卻不知是染色與織金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那龍紋緞上的顏色竟然比往年淡了半分。
  
  “這一分的稅看似是不多,可對於許多織造大戶來講。一年就是上萬甚至數萬的銀子呢,為了避稅,難免會有人家化整為零遣散織造作坊,這樣的人家,也自然是不堪大用。”陸清寧沉聲道。
  
  陸家還是皇商時,總領的便是茶葉那一塊,織造一直只是副業;因此陸清甯並不怕老太爺重新起了再爭皇商份額的念頭,只是怎麼想的便怎麼說罷了。
  
  老太爺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雖有些懊惱出了毛病的為何是織造關家,實則又有些慶倖——若是茶商華家出了毛病,陸家豈不是更要大出血?皇商不過是個名號罷了,哪有真金白銀來得穩妥,他才不想與華家爭!
  
  “按你如此說來,咱們家似乎是不用遣散織造作坊,我看這樣也好。反正咱們家的織造不是主業,織的不過是些粗細棉布與尋常繭綢杭綢,一年也不過是多花幾千稅銀,也還出得起。”老太爺笑道。
  
  陸清寧笑著站起身來:“三娘也不過是將打聽來的事兒跟祖父說說,並出不得什麼頂用的主意,大主張還是得祖父說了算……說了這麼多,三娘瞧著祖父也乏了,祖父早些安歇吧,三娘回去了。”
  
  老太爺卻喊住她道:“你老子又要往家裡抬人的事兒你可知道?還是你們都只瞞著我這老頭子?”
  
  陸清寧都拔腿走到門口了,何曾料到老太爺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聞言忙站下腳步回過身來,淺淺笑道:“內宅裡的些許小事兒您就莫操心了,我們太太和我還能扛。”
  
  她又不是來給陸廷軒告狀的,只要她們娘兒幾個過得舒坦,要抬誰隨他去唄。
  
  “你這丫頭,顧左右而言他!”老太爺微微有些發怒,雖然這怒氣不是對陸清寧來的,面色卻著實不好看。
  
  “祖父知道你們太太賢慧,可卻也不能太順著你們老爺不是?他想要新人服侍,找可靠的人牙子買兩個良家女也就罷了,怎麼連個寡婦也要抬來都不攔著!”
  
  敢情這老爺子是埋怨太太呢?
  
  在這種時代做女人也太難了吧!太過潑辣難免被戴上悍婦毒婦的帽子,太過賢慧了又被指無能,怎麼做都是錯!難不成她陸清寧今後就要做個面上心慈手軟、背地裡心狠手辣的?貌似只有那種女人才是裡子面子都有了呢……
  
  陸清寧如此一想,心頭難免有些不快,卻還是迅速掩飾了,依然堆笑道:“三娘倒是覺得,不論我父親看上什麼人,都是抬回家來關在後宅裡更妥帖些。”
  
  老太爺方才只是突然想起來那件事兒,不免有些惱怒,此時回過神來,情知不該留住她問這個,更不該怪罪自己的大兒媳,只得無奈的擺了擺手叫她回去。
  
  離開老太爺的院落後,陸清寧立刻長長吐了口悶氣。她明明是為了別的事來的,最終卻叫太太吃了個埋怨,這筆賬究竟該與誰算?陸廷軒是個渣不假,卻是她們姐弟的親爹,難不成還能找他算去!
  
  好在陸廷軒看上的那個小寡婦就要進門了吧?看來也只好勉強拿那人泄洩憤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究竟是該找個自己喜歡的,與那人約定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該找個並不喜歡的,當面作賢婦,背後做毒婦?這真是個嚴峻的問題!
  
  陸清寧一邊胡亂琢磨著,一邊帶著水晶低頭往夾道裡走,直到水晶輕輕拉扯她的衣袖,方才拋開心思抬起頭來,卻見木香與黃芩正站在身前給她行禮呢。
  
  “你們倆怎麼一起來了,可是醫館裡有什麼事?”陸清寧乍一見到這兩人很是奇怪,可問罷話她也想起來,正是她囑咐這二人,叫她們每半個月都來給太太和小八小九診一次脈。
  
  “瞧我這記性,原來今兒又是診平安脈的日子了,我卻忘得一乾二淨呢,”她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你們這是才來,還是要走?”
  
  木香與黃芩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姑娘今天這是怎麼了——她們倆每次都是頭午來,看罷脈之後,太太必會留飯,這個流程姑娘可是比誰都清楚,怎麼今兒這幾句話卻句句摸不到頭腦?
  
  陸清寧扶額歎氣。
  
  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籌謀下自己的姻緣,才一回到家,卻被老太爺的那幾句話潑了冷水,一時之間又令她對這個時代的男人大大的失望,如今還帶得她腦子都不夠用了!
  
  “這裡也不大方便說話,你倆隨我去清寧園坐一坐吧。”陸清寧終於開口道。
  
  木香和黃芩兩人有話要對她說,她已經看出來了。還好還好,她的腦袋還沒徹底壞掉……她一路走一路苦笑。
  
  待這主僕一行人回到了清寧園,黃芩的話卻令陸清寧立刻醒了神:“什麼,你說沁玉姨娘懷疑不是她不能生養,而是老爺……她這是瘋了不成?!”
  
  陸廷軒在千疊園小跨院養病時,謝氏究竟有沒有趁機將那絕育的秘方配了藥來、給他吃下去,陸清寧也不得而知;如今黃芩卻說,沁玉姨娘求子心切卻求之不得,轉頭便懷疑到陸廷軒身上?!
  
  “姑娘稍安勿躁,”黃芩見狀忙安撫她:“婢子給她診過脈,她本就是個不易有孕的體質;木香姐姐也說,也許沁玉姨娘只是太想有孕,又不願意相信自己真不能生養罷了。”
  
  “不過婢子和木香姐姐還是覺得,這事兒總該跟姑娘說一聲,防著她些才是;若她還整日這麼胡思亂想的,日子久了難免會有難聽的話傳出來啊……”
  
  長年浸淫於各個大戶人家後宅給女眷們看病,黃芩對那些貓兒膩懂得不能再懂了。
  
  大老爺若是真有毛病,姑娘和幾位少爺又是哪裡來的?那種話可不是鬧著玩的!
  
  沁玉姨娘想生養,否則今後的日子實在難過,疑心病重了些倒是情有可原;可藥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一個鬧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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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捨不得他

  木香和黃芩走了後,陸清寧便回到內室換了家常衣裳,上床眯眼小憩;無奈心裡裝的事兒太多,翻來覆去也不曾睡著。
  
  看白鶴鳴的樣子,似乎不用她玩什麼女子倒追男的戲碼——戀愛這個肥豬肉她陸清寧雖然沒吃過,終究是見過肥豬走的,白鶴鳴對她有意,她已經有九成肯定了。
  
  既是如此,她有幾分把握這事兒最終能成?又有幾分把握保證、白鶴鳴真的就是她想要的那種人?
  
  前世的她雖然沒談過戀愛,卻也算得上閱人無數了,畢竟做情報工作的她,接觸的人不少,還要個個都摸清性子和路數。
  
  按她那麼多經驗來看,白鶴鳴展現出來的絕不是假性情,那麼她需要擔心的,也許只是明郡王府的王爺王妃點頭容她……
  
  白鶴鳴又曾有意無意的跟她說過不止一次,他的所有事都由他自己做主,那麼她是不是就可以肯定,這是白鶴鳴變相的給她吃了定心丸?就連王爺王妃的意見也不用考慮?
  
  可是、可是她始終還是放不下心來!難道只因為老太爺埋怨太太那幾句話,令她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道在這種時代如何抓緊一個男人的心?恐怕並不止如此罷!
  
  那麼又是什麼緣故?是他那句等他出海回來便來面見老太爺、表達得不夠明晰?還是因為他後日便要出海,她很為他的安危擔憂?
  
  不可能吧!她只是覺得他是她想要的那種人,為人簡單俐落爽快而已,並不曾愛上他啊!若說是擔心安危,她更該擔心二舅父和四表哥不是麼?
  
  可再想到他快馬加鞭跑到天穎府來跟她告別,還將鐵錘留給她,陸清寧的心突然就狂跳了起來——上一次在禹州也是。他將小廝遠遠的甩在身後,騎著快馬追上她和表姐的車,只為了告訴她,他要回京城,還送了她許多禮物!
  
  是了,也許就是因為心底才剛有了個小小萌芽,他就要遠行的緣故!她竟然有些捨不得他!捨不得那份雖然不常相見,相見了卻被他各種寵溺與回護的感覺!捨不得被她“調戲”和欺負後,那黑臉膛上微赧的笑容!
  
  陸清寧想到這裡,突然便從床上坐起來。懊惱的捶了捶身邊的床鋪。白鶴鳴要遠行出海了,她卻一點禮物都沒送他。只陪他一起吃了餐不算太豐盛的告別宴……
  
  是她太糊塗了,還是她太慌張了?再或者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與男子相處,更不知道該如何給男子挑選禮物?
  
  白鶴鳴連貼身用了好些年的鞭子都送給她了,她給了他什麼?雖說跟著二舅父與四表哥出海,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捎帶私貨都虧不了他。那種長途旅行前卻沒有親人給打點行裝的感覺,絕不會舒服!
  
  不過……像他那種人家的孩子。身邊也不會缺少服侍的丫頭吧?就算他不願意常住郡王府,身邊也不可能總是小廝打點一切,男人在生活上總是沒有女子細心——是她陸清寧白白擔心了。
  
  這麼一想,陸清寧只覺得心口窩酸得厲害,甚至想立刻跑到淵園提著鐵錘問問,他們家六爺身邊有幾個丫頭服侍,又有誰是收了房的。
  
  “姑娘不睡了?”蘇媽媽正坐在廳堂門口繡花呢。聽見屋裡傳出動靜來,便掀開簾子探進頭來,卻瞧見姑娘正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
  
  “奶娘,我睡不著。”陸清寧有些可憐的回頭跟奶娘撒嬌。
  
  蘇媽媽一路走進來,一路拋開手裡的繡花繃子。走到床邊將自家姑娘攬進懷裡,輕輕給她拍著後背。思緒一時之間如雲如霧湧了上來。
  
  姑娘有好久沒跟她這麼撒嬌了吧,似乎從池塘裡死裡逃生後,就再也沒有過。她快活時,就感歎姑娘經歷了一次生死後終於長大了,她不快活時,也懊惱姑娘為何就變了個人一樣,有時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
  
  其實她最是盼著姑娘好的呀。小素只是個女孩兒,將來終歸要嫁人的,最強也就是做個姨娘,再不濟嫁個管家管事,能頂什麼事?只有姑娘好,她和小素的後半輩子才有著落不是?
  
  何況姑娘是她從尺把長帶到這麼大的,姑娘吃不好睡不好的時候,她比什麼人都焦心……太太還有三位少爺呢,她卻只有姑娘和小素……
  
  “姑娘想什麼呢,要不說給奶娘聽聽,就算奶娘給你出不了主意,說出來也就暢快了。”蘇媽媽依舊輕撫著陸清寧的後背。
  
  “奶娘您說,我整日扮成男裝拋頭露面的,是不是沒人家願意要我?就算有那些人家那些男子眼皮子淺,看在陸家姑娘豐厚的陪嫁上娶了我,也不會喜歡我的,納上十個八個美妾,我也得受著……”陸清寧半真半假的問道。
  
  這是她頭一次比較鄭重的跟奶娘談起姑娘家的婚事。
  
  不認識白鶴鳴時,她不能問也不想問,認識了他之後,她就得早作打算了。雖說陸家的男子沒幾個著調的,並做不得這時代男子的代表,奶娘見多識廣,也許知道別人家的男子什麼樣兒。
  
  奶娘蘇媽媽被她這些話嚇壞了,“姑娘這是聽誰說起什麼了?”
  
  蘇媽媽能不著急麼,想當初姑奶奶就是被老太太偷偷選了人家,結果怎麼著?那張家姑爺不能人道也就罷了,還日日窺覷姑奶奶的陪嫁,若不是姑奶奶英明,情願自請和離,說不得死在張家都沒人過問半句!
  
  “沒人說什麼,也沒人敢擺佈我的婚事。”陸清甯安撫奶娘道:“我只是擔心,是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我爹和幾位叔父那樣?還是真有娶了妻就一心一意過日子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在現代都很可貴了,更不要說是這大順朝。陸清甯再清楚不過這是個夢想,可追尋夢想似乎並不犯王法?就她這種性子,不試一試總是不甘休的。
  
  可是奶娘這個土生土長的大順朝婦人,又能開解她什麼,無外乎就是女子以寬厚為德,姨娘小妾再多也動搖不了正室身份一類的話了;好在奶娘也說了,將話說出來就暢快了,很多時候並不需要答案。
  
  “奶娘不用急著回答我,”陸清寧笑著脫開蘇媽媽的懷抱:“就算所有的男子都像咱們家老爺一樣,我也不會學太太逆來順受,總要跟命爭一爭才對。”
  
  白鶴鳴也好,別的男人也罷,若是做了她陸清甯的夫婿,能不納妾,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反之呢,也不要怪她陸清寧的手段太多太狠!
  
  被些個還摸不著影子的臭男人搞亂心緒,她何苦來的!陸清寧突然間就想通了——日子都是自己過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若她執意想不通,日子難道還能停在今天不動了不成?
  
  “奶娘叫小素端水來,我要洗洗臉去太太那兒。”沁玉姨娘這個炸雷還擺在那兒,她得趕緊排雷去才是正經。
  
  到了千疊園,謝氏也已經起床了,見女兒來了,笑著叫人去給三姑娘端燕窩粥:“高媽媽才剛煮好的,吃起來倒是清甜。”
  
  陸清寧也不跟謝氏客氣,端起碗將一碗燕窩粥吃了個乾淨,擦擦嘴笑道:“也就是來您這兒有這個吃,在我院子裡,我都不耐煩叫她們天天弄這個,她們費心費力弄好了,我又不常在家,白白的浪費銀子。”
  
  謝氏不免失笑。這女兒真是一點都不隨她,張嘴就是錢……
  
  “我聽說你給你六弟又買了個小廝,”謝氏輕聲問道:“可是淵園裡的老人兒伺候得不盡心?不盡心的就趕緊吩咐外院總管換了去,外頭買來的不知根不知底、終是不大穩妥不是?”
  
  見女兒面上有些猶豫之色,謝氏緊著解釋道:“娘不是信不過你,也不是成心叫人打聽你都做了什麼,是素心才剛來過,來跟高媽媽要兩匹細棉布,說是要給那新來的小廝做裡衣。”
  
  “針線班子都是按時換季的,那小廝沒趕上,素心去求了半晌,方才翻出兩套去年做的短褐,裡衣卻是一件都沒了。”
  
  素心是謝氏賞給陸文淵的大丫頭,平日裡不單貼身服侍陸文淵的起居,還是淵園的掌事,累這大管事為個新來的小廝奔波了半下午,也怪不得謝氏有些埋怨。
  
  陸清寧想透了,不禁自嘲一笑,便低聲告訴謝氏:“那小廝是京城明郡王府出來的,身上的功夫極好不說,還粗通文墨,女兒想著六弟身邊正缺這麼一個呢,才將他領進來。”
  
  謝氏聽得竟是這麼回事,欣喜之色立刻漾了滿臉,可隨即便有些驚訝:“明郡王府的小廝怎麼會……”
  
  “明郡王府的六爺,後日就要跟著二舅父和四表哥一同出海了,那小廝年歲小,怕經不得海上風浪,才留給咱們家。”陸清寧輕描淡寫的說道,想著這樣應該會叫謝氏以為,是外祖家的主意,也就不會再多問她什麼。
  
  見謝氏果真不再多問,陸清寧微微一笑,便高聲喊石媽媽:“勞您親自走一趟,將沁玉姨娘請來,她若問您,您就說我找她有要緊事!”
  
  石媽媽應聲去了,謝氏忙抓住女兒的手:“怎麼又想起叫她來了?莫不是她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陸清寧冷笑:“何止是不該做的?她都要將我們姐弟說成不是老爺親生的了,今兒她若是不給我討饒認錯,我就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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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任憑打殺

  沁玉睡醒午覺,既懶得洗臉漱口,又不願梳妝打扮,只管蓬鬆著鬢髮歪在床上胡思亂想著;聽得門外有腳步聲漸漸近了,立刻尖聲罵道:“我不是說了,先不洗漱呢,怎麼又來煩我!”
  
  待門簾被打開,進來的卻是太太身邊的石媽媽,沁玉慌慌張張下了床,也顧不得將鞋穿好,便陪著笑臉道:“原來是石媽媽來了,這些丫頭真是偷懶,也不先進來通報一聲,您瞧瞧我這模樣……”
  
  石媽媽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她,沉聲道:“三姑娘請沁玉姨娘去千疊園有話說,姨娘還是趕緊梳洗一番吧,莫叫三姑娘等急了。”
  
  沁玉大驚失色。三姑娘這個活閻王找她作甚?
  
  “還請石媽媽透個口風給我呀,”沁玉幾乎是撲到梳粧檯前,慌亂的翻撿了一小塊碎銀子出來,又腳步匆匆回來塞給石媽媽:“三姑娘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石媽媽推開她那塞銀子過來的手——太太的下人從不受外人的賞錢,幾個故意四處傳話的婆子們除外。
  
  “三姑娘是說有要緊事找沁玉姨娘,可究竟是什麼要緊的,我一個下人哪裡敢多問。”石媽媽面色不虞的說道:“不如還是姨娘自己個兒回想回想,你這些日子做了什麼吧。”
  
  石媽媽為人不如高媽媽圓滑,尤其是對上這些姨娘小妾之時,自稱都是“我”,倒與姑奶奶陸婷姝身邊的梅媽媽有些像。
  
  沁玉見石媽媽不接她的銀子,心頭難免更加忐忑;她什麼也沒做啊,她最近每日早晚畢恭畢敬的給太太請安定省,服侍用飯,樣樣都沒差啊!十來天前。她還給太太做了雙鞋子呢,太太直誇她做得好,穿上甚是合腳呢!
  
  不過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嚇唬自己,不如趕緊梳妝,趕緊去見三姑娘,到了之後也就知曉了;若三姑娘真是點出了她的錯處,她趕緊討饒也就是了……
  
  而謝氏房裡,陸清寧沉聲跟謝氏說罷沁玉的作為,立刻便換來一聲驚呼。驚呼的並不是謝氏,而是高媽媽:“……這沁玉瘋了吧!三姑娘還叫她來做甚。不如派兩個婆子去剪了她的舌頭!”
  
  高媽媽才從東廂房出來回到正房,才進門就聽得三姑娘說這些。怎麼能不大驚失色。太太嫁進陸家十幾年,從來都挑不出一丁點錯處,沁玉那小蹄子還是謝家帶來的陪房,竟然敢如此污蔑太太!
  
  聽高媽媽說不如剪了沁玉的舌頭,陸清寧啞然失笑。難不成就連圓滑的高媽媽也被她帶壞了。動輒便如此“殘暴”?
  
  謝氏聞言更是微嗔道:“奶娘!沁玉最近很是恭謹,也許都是傳聞呢。叫她來給她個辯駁的機會也罷。”
  
  心頭卻歎道,甯兒這孩子最近手腕強硬得很,倒令她這千疊園的下人們也都跟著學起來,難不成她過去的懷柔手段真不如女兒的直截了當更管用?
  
  可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名麼?她倒想不在乎什麼賢名,可她還能在乎什麼?沒有了賢名,孩子們怎麼辦。待長大成人後,被人說他們有個潑婦娘親,嫁人娶親都得受影響不是?
  
  “娘親也該知道黃芩那丫頭的為人,沒影子的傳聞她怎麼敢來我耳邊說。”陸清寧無奈的看了眼謝氏,“您放心。辯駁的機會我一定會給沁玉姨娘,可她若是解釋不清。您可別攔著我!”
  
  謝氏這麼愛惜名聲,眼下被人毀著名聲還要回護那胡亂說話的人,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還好謝氏聽她說了消息來源,只皺了皺眉就不再說話了,房中一片靜默,直到沁玉被石媽媽帶來方才打破這份寂靜。
  
  沁玉很識趣,垂著頭進來後,立刻就跪在了廳堂地上口稱請罪。石媽媽想拉她起來,叫她進西次間裡見太太和姑娘去,手還沒等碰到她的肩頭,就聽陸清甯在裡面冷聲道:“就叫她在那兒跪著吧,我不想見到她那張臉!”
  
  謝氏低聲勸女兒:“人既然是你喚來的,你就好好問話便是,什麼都沒問呢便叫她這麼跪著,也未免太苛刻了些。”
  
  陸清甯一時之間只覺得怒氣上湧,甚至想拋下這事兒不管了。謝氏竟然說她苛刻?她為了誰?
  
  不過她好歹知道謝氏也是為了她好,她的惡名總叫謝氏不大放心……深深吸了兩口氣將怒意壓了下去,她這才笑道:“娘坐著,我去看看。”
  
  “沁玉姨娘可知道我叫你來是什麼緣故麼?”走到廳堂裡緩緩坐下,陸清寧儘量柔和的開了口。
  
  馬上就要有兩個新人抬進來了,若沁玉一個沒管住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
  
  說她們姐弟不是老爺生的這種話,陸家上下沒一個人會相信,畢竟模樣兒就擺在那裡,陸家人的特徵極其明顯。
  
  可新抬進來的誰管你這個?恐怕抓住一句半句的風言風語,就得在老爺跟前上眼藥吧?若是被陸廷軒聽到耳朵裡,難免會引起懷疑,為何小八小九之後,他的妻妾再沒有好消息……
  
  “婢妾不知。”沁玉抽了抽鼻子,輕聲回道,“若婢妾真的哪裡做錯了說錯了,還請三姑娘教訓,婢妾立刻就改,也情願承受處罰。”
  
  陸清寧知道沁玉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大多時候只逞一時之氣,說過的話甚至扭頭便會忘了,既不像于氏滿肚子彎彎繞,也不像宋氏表裡不一。
  
  既知道這人的性子,眼下叫她來,也不過是為了警告一聲,只要那些有口無心的言語就此打住不會再提起,罰她挨一頓戒尺,半個月不准出房門也就罷了;反之若是不聽勸,再行雷厲手段也不遲。
  
  這麼想罷,陸清寧便抬眼看了看石媽媽;石媽媽立刻出了廳堂,自己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回廊裡曬太陽——廊下立著的一眾小丫頭,在高媽媽回正房來時便全都打發走了,
  
  “沁玉姨娘渴盼子息,這本是人之常情,可你知道不知道,若是在別人家,妾侍能不能生養,卻全靠主母賞賜呢;相比之下,咱們太太實在寬厚,從不曾苛待了你們不說,咱們陸家又不是心疼銀子的人家兒,姨娘完全可以好好調養身子,為何卻糊塗的牽扯不該牽扯之人?”陸清甯冷聲問道。
  
  沁玉大驚。
  
  老爺最近兩年越發的不著調了,若說過去,也只是納妾和胡亂收用丫頭多了些,現如今卻是整日流連勾欄,誰知道會不會染上些醃臢病?如若不然,她最近也沒少侍寢,為何卻懷不上呢?
  
  可她沁玉又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張口就懷疑老爺得了髒病,也怪不得姑娘要責罰她了!
  
  這麼一想,沁玉的眼淚瞬間便從眼角滾落:“姑娘饒命,婢妾只是無心之舉呀!婢妾當時只是擔心,老爺是否在外面……那些地方也實在太髒了些。”
  
  “待想到木香姑娘和黃芩姑娘都不曾嫁人,婢妾的話只說了一半立刻就收了聲,婢妾、婢妾該死!”
  
  陸清寧凝神回憶了回憶,將木香與黃芩的話又回想了一遍,確實還真如沁玉所說……
  
  難不成沁玉真的只是懷疑老爺在外胡鬧傷了身子?而她只因當初給了謝氏一份藥方,立刻就想歪了?她現在竟然變得這麼多疑?!
  
  “姨娘確實逾矩了,老爺正當壯年,身體強健,怎能容得你胡亂猜疑?我今兒之所以請你來,就是要告訴你,”陸清甯平靜了一下,緩緩說道:“咱們大房,馬上又要進新人了,為了太太,為了你自己,姨娘也要做個好表率,你說呢?”
  
  “否則等新人進了門,姨娘你的活路……也就越來越窄了。”
  
  沁玉慌張的抬起頭,眼裡的淚水越來越多。
  
  老爺又要抬新人來?她要姿色沒有姿色,要子嗣沒有子嗣,也不再是花樣的年華了,雖然最近半年,老爺往她房裡去的次數多了些,那一點點寵愛多半還是仗著去年貼身侍疾,老爺對她有些許感念罷了……若再進了新人,她、她豈不是這輩子也無望了!
  
  “你若是聰明,太太就是你最大的依靠,若姨娘連這個也不懂,真真枉費了太太對你的心了!”看著沁玉的眼淚,陸清寧難免歎氣起來,遇上這麼一個處處都要點透的人,說話真是費勁。
  
  “你看看于姨娘,縱使生了兩子一女,一朝馬失前蹄,誰也救不得她;姨娘你與其為子嗣擔憂,為何不先學學如何守好本分?”
  
  “若你好好調養身子、謹守本分之餘,多為太太分擔些,等我與太太好好商量一番,將七少爺交給你養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外面的這一番話,謝氏在西次間裡聽得真真的,一時也有些懊惱——沁玉確實魯莽,說話總不過腦子,合該時不常的敲打敲打,否則也是個惹禍的根苗;她卻為了這麼個禍根埋怨起女兒來,真真是不應該啊!
  
  女兒為了她,為了大房,費盡了心機不說,為人處事的手段也越來越高明了,只說方才敲打沁玉的這幾句話,將軟硬兼施用的淋漓盡致,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啊,她的擔憂和埋怨又是何苦來的!
  
  “婢妾懂了,婢妾一定照著三姑娘的吩咐好好做,”沁玉一邊哭訴一邊磕頭的聲音從廳堂裡傳來,很是清晰,“若婢妾再有一點錯處,是打是殺全憑三姑娘做主,婢妾絕無怨言!”
  
  謝氏聞言再也坐不住,立刻便下了炕走到廳堂裡:“又是滿嘴的胡唚!有我這個主母在這兒呢,打啊殺的惡人我來做,莫將姑娘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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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母女談心

  打發了沁玉回去自省,謝氏又頗帶愧疚的跟陸清寧說了會兒話,陸清寧終於明白,她娘之所以訓斥她,原來是怕她惡名背得太多太久、會找不到婆家。
  
  “瞧娘說的,這世上難道就沒有眼睛雪亮、虛懷若谷的男子了麼?”陸清甯被謝氏的話解開了心結,人也輕鬆了不少,一邊說著話,一邊就想起白鶴鳴送給她的那根特制皮鞭來。
  
  “很多鎮日裡禍害老實人的惡女子都嫁得出去,我只是為了咱們娘兒們自保,憑什麼就得剩在家裡?”
  
  白鶴鳴就不嫌她兇惡彪悍,相反還怕她受欺負時還手不俐落,鞭子匕首彈弓小飛鏢什麼的,那次從禹州回來時,足足給她裝了一箱子!若不是她屢次拒絕,恐怕各種毒藥也都給她備齊了!
  
  即便如此,他還猶嫌不夠,這次臨走前,還將鐵錘給她留下——若他身邊還有侍女是會武藝的,會不會也一股腦塞給她?
  
  謝氏見女兒笑得古怪,像極了小女孩春心萌動的模樣,不由覺得納悶。這孩子連方家的可謙都瞧不上眼兒,又有什麼樣的男子能得了她的青目?那男子又該是她在哪裡認識的?
  
  念頭一轉,謝氏突然就想到明郡王府來的那個小廝,“甯兒啊,你還沒告訴娘呢,那個將小廝留給你六弟的明郡王府六公子,今年幾歲了?若是年歲太小,他家裡定不會同意他隨你二舅父出海,莫不是偷跑出來的罷!”
  
  謝氏其實是明知故問。天穎府雖然離著京城不近,皇家宗室的事兒也不少知曉,甚至比京城裡傳聞還多些——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百姓都得管住了嘴不是?
  
  明郡王妃是齊雲侯的同胞姐姐,齊雲侯世子前些日子還來陸府拜訪過兩次。據說也就是十七八的模樣,明郡王的六公子還得稱呼齊雲侯世子一聲表哥呢。
  
  難不成甯兒跟這個白六公子……
  
  陸清寧沒想到幾句話之間,謝氏也將話題扯到了白鶴鳴身上。莫不是她方才深陷回憶中的表情太明顯了?可即便如此,她娘這嗅覺也太靈敏了些吧!
  
  要不然索性招了吧!若是謝氏不反對她自己籌謀姻緣,她不是就多了個助力?再說了,若是早早令謝氏心裡有個底兒,至少在白鶴鳴回來之前,她不用擔憂有人來提親,然後她娘又答應了!
  
  反之若是她自作多情了,白鶴鳴回來後並不曾來向老太爺和太太提親。至少她也借著他的名頭躲過了大半年——明年春天她才滿十三歲呢,著什麼急談婚事。能拖一陣就先拖著吧,沒有白鶴鳴,她可以再找別人啊……
  
  “您問白六公子多大?快十七了吧,比我四表哥大些,”陸清寧輕描淡寫的回道:“他雖然為人爽朗。又與四表哥一樣拿我當妹子,我也不好主動問人家生辰的。”
  
  而白鶴鳴究竟是不是背著家裡跑出來的。她卻不想說。萬一被謝氏認為這人太過魯莽,又失了孝道,可就不美了。
  
  謝氏聞言就有些沮喪有些惱怒。
  
  方才是她想得太美好了,宗室子弟哪有十六七了都不曾訂下婚事的?就算沒有定親,又哪裡輪得到陸家的姑娘?難不成那白六公子竟是個花花腸子,想騙著女兒給他做妾不成!
  
  “明郡王府那種人家,不是咱們商戶能交往的。雖說白六公子與你四表哥交好,那也是他們之間的事,你往後還是莫摻和為好。”謝氏驟然便冷了聲音。
  
  陸清寧不明白她娘為何變臉變得如此之快,心頭不禁一緊。
  
  難道她娘是極不贊成女子為自己婚事努力的?應該不會吧,若她娘當初敢於為自己籌謀一二。又怎麼會被謝家強行嫁給陸廷軒這個渣!她娘不是最不想她將這路重新走一遍?
  
  再不然就是覺得陸家高攀不起明郡王府吧?可當初方家提親,她娘不是說。還覺得方可謙配不上她呢?哪個當娘的不是覺得自己的女兒最好,就是當皇后也是當得的!
  
  見女兒一臉的懵懂模樣,謝氏不免低歎,低歎過後沉聲道:“你在學裡時,嬤嬤沒給你們姐妹幾個講過,聘者為妻奔為妾?”
  
  陸清甯大悟之餘,不由傻笑起來。原來她娘是擔心這個!
  
  “您怕我跟男子私奔?您的女兒有那麼傻麼?就算再對女兒眼的人,沒有三媒六聘也得叫他滾蛋!”陸清寧笑著安慰謝氏,不自主的便“豪爽”了一回,又惹來謝氏一個白眼。
  
  不過謝氏也徹底明白了,女兒恐怕真是看上那個白老六了,於是皺眉問道:“不是娘給你潑冷水啊,若真是……這門戶也差的太遠了些吧?就算娘相信你的眼光,你的事兒由你自己做主,白六公子哪裡做得了他爹娘的主呢!”
  
  “叫娘說呢,你還是務實些吧,如你所說,這世上好男兒多得是,咱們尋個門當戶對的,或者哪怕窮些,只要那男子對你好,娘也就放心了。”
  
  低頭娶妻,仰頭嫁女,說得不單單是態度,還有門戶。可謝氏並不在乎男子的門戶低,大不了多陪送女兒一些,女兒又能幹,還能餓死不成?對方門戶低,陸家才能將他壓得死死的,絕不用擔心女兒再走她的老路。
  
  其實陸清寧一直以來也是這麼想的,可誰叫她沒遇上人又對門戶又對的那個?既是老天爺將白鶴鳴送到她眼前來,那就是送給她的福利,她為什麼不接著?!若錯過了他,今後的兩三年裡,她再遇不上那般爽朗那般簡單的人,又該跟誰哭訴去!
  
  不過她還是挺感激謝氏的。在這種年代,有哪個母親敢於與十二歲的女兒如此大方大膽的談論親事?當然當然,若生母是當姨娘的,也許自幼便會教給女兒如何攀高枝呢……
  
  她咬了咬牙,便將中午在酒樓裡,白鶴鳴對她說的那番話給謝氏學說了一遍:“……他叫我等他,等他這次出海回來,就親自來見老太爺。”
  
  “我覺得,不過是半年時間而已,咱們還是等得的是不是?若他說話不算,那就是我錯看了他,於我只是個極其慶倖的事兒,又有什麼損失呢。”
  
  “因此女兒求娘,在這一段時間裡,若有人上門求親,娘先莫答應人家。”十二歲也不小了,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定下親事了,除非沒有親娘的,或者身為庶女,嫡母不精心的那些。
  
  謝氏聽她說罷,立刻長長的松了口氣。
  
  半年時間確實不長,女兒才十二歲,當然等得及,而那沒有損失的道理也極對。只是,這孩子究竟從哪裡學來的這麼些想法兒,短短一年裡就起了這樣大的變化!
  
  轉念想起小姑子陸婷姝身邊的那個梅媽媽,謝氏自以為了然,也便笑著點頭道:“如此娘就依你?”
  
  “不過你這些日子裡是不是就該收斂些,莫再日日穿著男裝招搖去了?若傳進京城裡去,明郡王妃以死相逼不叫你進門,你豈不是置白家六公子于不孝,抑或耽誤了你自己?”
  
  陸清寧偷偷笑起來。白鶴鳴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勢,大言不慚的說他的事兒他自己做主,若扭頭卻成了愚孝之人,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她要他作甚!這樣的男子如何配得上她!
  
  她不知道白鶴鳴與他娘的關係如何,可她卻看得出來,他提起明郡王妃的時候,面上閃現的、只是提起陌生人一般的神情。
  
  “白六公子與家人關係不好。”陸清寧很簡短的告訴謝氏:“我日日扮作男裝,也只是為了出入方便,等再過上一年半載的,作坊裡的管事都能獨當一面了,不用我時不時去盯著,我就在家裡好好陪著娘,不再出去了。”
  
  這話也是緩兵之計。四表哥叫她建個香料作坊,馬上又該開工了,她閑得下來麼。
  
  謝氏也終於定下心神。女兒是個有大主意的人,只要不是心口不一,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娘兒倆又商量了一番過幾日往家裡抬人的事兒,正說著陸文淵該放學了,高媽媽走了進來稟道:“太太,三太太身邊的沈媽媽來了。”
  
  “哦?快請進來!”謝氏忙囑咐。三太太也快生了,沈媽媽來一定是有大事。
  
  沈媽媽被高媽媽領進來後,先給謝氏施禮問安,又給陸清寧福了一福,口中笑道:“今兒真巧,三姑娘也在,倒省得老奴多跑一趟腿兒。”
  
  原來沈媽媽正是想求陸清寧,從女子醫館給她們太太撥兩個人過來使倆月。又怕女子醫館太忙碌,分不開人手,便想先來求一求大太太,替她在三姑娘那裡說幾句好話。
  
  謝氏立刻笑道:“沈媽媽也真是的,三姑娘跟她三嬸娘好著呢,你直接求真佛就罷了,還這麼拐彎子作甚?!”
  
  看沈媽媽紅了臉,陸清寧也笑道:“我雖不是什麼真佛,太太說的莫拐彎子卻是正理,三嬸娘想用人,直接吩咐就是了,那醫館是咱們自家人開的,定當緊著自家人才是。”
  
  沈媽媽立刻撲通一聲跪下,意欲給謝氏與陸清甯磕頭施大禮,好在高媽媽眼疾手快,一把便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謝氏正待笑嗔沈媽媽禮數太多,陸清甯卻瞧見沈媽媽的眼圈兒紅得厲害,先伸手按住了謝氏,眼神也銳利起來:“沈媽媽還請直說,三嬸娘究竟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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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1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丫頭爬床

  謝氏懷著小八小九時,因陸清寧一直刻意叫下人宣揚,陸家上上下下的人、莫不以為大太太這一胎極其兇險。
  
  待到謝氏快生產前,陸清寧將黃芩接來服侍謝氏,結果卻是母子均安;這麼一來,莫說陸家許多下人皆以為這女子醫館的女郎中都是神仙,就連外面也有這個傳聞——這也是女子醫館乍一開張便生意興隆的緣故。
  
  若只是因為這個,沈媽媽便來相求,陸清寧也就不多問了。醫館雖是她的,她畢竟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應了將黃芩接進來陪著三太太也就是了。
  
  可沈媽媽的神色,分明不是那麼回事兒!三太太恐怕真有什麼不好!
  
  果然,沈媽媽被她這麼一問,不禁抹了把眼淚,又想起這是大太太房裡,哭哭啼啼未免有些失了體統,強忍了淚道:“昨兒夜裡不知是因為何事,我們太太和我們老爺吵了兩句嘴,今兒一早起來,我們太太便有些見紅……”
  
  “還好大太太送的固胎丸還有兩丸,老奴慌忙給我們太太喂著吃了,沒一個時辰就覺得好些了,可老奴如何能放下心來?商量著要去給她請個郎中來瞧,她卻不許。”
  
  “眼下我們太太還睡著呢,老奴便自作主張跑來了,老奴是尋思著……那丸藥雖是將見紅止住了,是不是也該請人來瞧瞧啊?若大太太能去勸勸當然更好了。”
  
  陸清甯聞言不便插話,便低聲囑咐高媽媽:“您去喊個婆子跑一趟,帶輛車去趟同福街醫館,叫黃芩將常用的藥與用具都帶著,接她來家裡住些日子。”
  
  “等回來的路上,再去陳爺爺家走一趟。若他老人家在家,就一起接來。”
  
  她的醫館不是慈善堂,若沈媽媽不說出那麼一番話來,只是要請個郎中來常住保胎,她還要與沈媽媽談談費用;可現如今根本不是尋常事,還談什麼錢不錢的!
  
  而黃芩和木香幾人,雖然被人稱作是女郎中,終究是沒有老郎中更穩妥——畢竟幾個月前她們還都是藥童呢。三太太又曾經產過一個死胎,只有將陳老爺子接來給三太太看看脈,才更令人放心啊。
  
  沈媽媽聞言就又要給陸清寧跪下。謝氏忙將她扶住,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方才笑道:“雖說我穿的家常了些,也顧不得許多了,我這便跟你去看看三弟妹去。”
  
  又轉頭問陸清寧:“你隨娘一起去吧?等黃芩來了,叫石媽媽領著她到三太太院子裡去就是了。”
  
  謝氏知道自己不大會勸慰人,還是帶著伶牙俐齒的陸清寧一起去最好。
  
  陸清寧本來就想跟著。又怕謝氏說,沒出閣的姑娘家不能摻合這些。如今聽她娘喚她一起去,自然俐落應聲,幾人便一起出了千疊園,直奔三太太的重萱園而去。
  
  路上聽謝氏問沈媽媽,三太太真正生產的日子應該是哪天,聽得還有一個來月,謝氏松了口氣說還好還好。陸清寧卻覺得心底嗵嗵狂跳了幾聲。
  
  她怎麼有種不大好的預感呢?難道只因為那次在尼姑庵裡,三太太跟她講過早產一個死胎的事兒?還是她實在對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不放心?
  
  在這種不能做剖腹產的年代,女人生孩子真是道鬼門關啊!就算三太太平安度過這次劫難,她也真是想想就害怕!
  
  正這麼想著,重萱園已在眼前。眾人還不等到得院門前,就聽得院子裡人聲鼎沸大呼小叫。不由齊齊變了臉——三太太又早產了?
  
  沈媽媽立刻便哭著往院子裡跑,一溜煙已經不見了人影兒,甚至都忘了是她將大太太和三姑娘請來的。
  
  好在謝氏也不會在這關鍵時刻埋怨什麼,反而迅速交待高媽媽:“這次又早了一個月,重萱園裡也不可能有穩婆,媽媽您快快跑一趟,將咱們家裡懂一點接生的婆子找幾個來!”
  
  陸清寧忙阻止:“高媽媽腿腳不大靈便,還是叫水晶去!”
  
  水晶不等她話音落,人已經如同離弦箭一般竄了出去,高媽媽急得直跺腳:“姑娘糊塗,就這麼叫身邊的小丫頭四處跑著問哪個婆子會接生,著實不夠好聽啊!”
  
  陸清寧不經意的笑了笑:“這會兒還顧得了那些麼?您是服侍太太久了的老人了,總比水晶留下強些,不如洗洗手隨我們一起進屋去,看看可有要幫忙的地方。”
  
  心頭卻暗暗懊悔道,怪不得她方才就覺得不好。
  
  早在謝氏懷著小八小九過了三個月後,陳老爺子就告訴過她,一旦胎兒的月份太大了,不論是腹痛,還是提前破水見紅,固胎丸只能暫時將胎兒保住,以便能維持到郎中來施針或是重配藥方——三太太早上就吃了固胎丸,如今都快近黃昏了,卻一直都沒請郎中來瞧,可不是就提前發動了!
  
  可惜她方才一直都沒想起來這事兒!陳老爺子跟她說的時候,她一心想著謝氏最好永遠用不上那固胎丸才好,根本就沒大往心裡去,若她稍微精心一些,聽沈媽媽說罷,立刻就叫快馬出府請郎中去豈不是更好!
  
  自打換了時代換了身子,她這腦子還真是退化了!微微歎了口氣後,陸清寧立刻在回廊裡捉住一個婆子:“這位媽媽我問你,你們院子裡誰腿腳最快?趕緊將她給我叫來!”
  
  雖然千疊園已經走了個婆子去同福街了,如今三太太早產,就這麼慢慢等著人回來,好像不大靠譜兒;有那腿腳快的婆子丫頭,趕緊往車馬上跑一趟,叫個小廝騎著快馬去請陳老爺子才是正理。
  
  那婆子還不等答話,院門又是一聲響,隨即便瞧見五少爺陸文敏旋風一樣沖了進來,也顧不得給謝氏和陸清寧見禮,便要往房裡沖,嘴裡還淒厲的喊著娘……臉上有大滴大滴的淚珠滾滾滑落。
  
  陸清寧腳下一晃。人已經閃到了陸文敏身邊,一把便將他拉住:“五弟你莫進去!”
  
  見陸文敏還要掙扎,她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安撫著,陸文敏想掙脫又掙不開,不由嗚嗚哭起來。
  
  “趕緊擦擦眼淚,三姐姐交代你個任務。”陸清寧掏出帕子遞給他:“你認識姑母的小院麼?姑母那裡有個媽媽姓梅,你快快往姑母小院裡跑,將梅媽媽請來。”
  
  “眼下三嬸娘這裡一個穩婆都沒有,你哭有什麼用?不如撒腿快跑,越快越好。趕緊將梅媽媽請來就好了,她會接生。你聽明白沒有?”
  
  水晶雖然也被她派去喊人了,卻忘了告訴直接去請梅媽媽;重萱園離著姑奶奶的小院挺遠的,叫陸文敏跑一趟也好——也省得這孩子大哭小叫的,影響三太太心神。
  
  等陸文敏與重萱園裡腿最快的丫頭都跑出院門,三太太的呼痛聲又一次響起。
  
  陸清寧再看身邊。謝氏已經不見了,必是已經進了產房去陪著三太太。她便抬腿也要往產房裡去,卻被三太太房裡那個叫珍珠的丫頭一把拉住:“三姑娘,三姑娘莫去,哪裡有還沒出閣的姑娘進血房的?”
  
  陸清寧皺眉想了想,雖然她不在乎什麼血房不血房的,可她去了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對珍珠道:“那便請姐姐去產房門口喊一聲。叫三嬸娘莫怕,姑奶奶那裡的梅媽媽這就到,陳郎中也在路上了……”
  
  不過她好像忘了什麼事情吧?怎麼又吩咐請這個,又交代找那個,還是覺得落了誰似的?
  
  對了。忘了叫人去請三老爺!
  
  “姐姐稍等!”她忙喊住拔腿要去傳話的珍珠:“三叔父那裡可曾派人去告訴了?”
  
  珍珠本來回頭立在那兒等她說話,聽了這後半句。臉色立刻古怪起來,慌慌張張搖頭:“奴婢不知!”
  
  陸清寧只好擺手叫她快去產房喊話,心裡卻轉了幾個個兒。
  
  難不成昨晚三老爺與三太太吵嘴,便是因為這個丫頭?是三老爺將這丫頭收用了,如今趁著三太太肚子大不能服侍人,便想要將這丫頭抬房?
  
  不對啊,不是說三老爺是這個家裡最重情義的男人麼?之前三老爺帶著三太太離了陸家,替老太爺四處巡視外地的產業去,一走就是好久好久,不就是不想收用老太太塞來的丫頭?
  
  時間就在陸清寧胡思亂想之際慢慢流走——
  
  日頭將要落山時,三太太終於還算順利的生了個姑娘,雖然那姑娘有些瘦小,三太太也有些出血偏多,好在陳老爺子在,幾針下去後,又配了付止血藥灌下去,也算得是母女平安……
  
  陸清寧心底的謎團也終於被解開了。原來事情的起因,正是珍珠那丫頭惹的禍——那丫頭在前幾日趁著三老爺應酬多喝了些酒,偷偷爬了三老爺的床。
  
  這事兒昨日夜裡被三太太聽說後,雖萬般不高興,卻也張羅著乾脆就給珍珠開了臉,先從通房丫頭做起;三老爺卻說,爬床歸爬床,事兒卻沒做。
  
  三太太怎麼會信這種說辭,立刻便怒斥三老爺敢做不敢當。三老爺既委屈又惱怒,萬般解釋下三太太還是不信,立刻便答應將珍珠收了不說,還說趕明兒直接抬了姨娘算了……
  
  陸清甯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難免搖頭苦笑。
  
  三太太也真能鑽牛角尖兒,為了這麼點小事,傷了夫妻情分不說,還險險賠上了母女兩條命,何苦來的?
  
  不管三老爺到底收用了那丫頭沒有,只要三老爺不認,那丫頭一個奴才無人撐腰,還能翻出大天去?不是正能趁機將人打發了,不費一丁點事?!難不成三太太也有心理潔癖?
  
  這麼想著,她只覺得心頭泛起前所未有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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