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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禾早】胭脂大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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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3: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百感交集

  近十年沒有吃到媽媽親手做的菜了!安心幸福得快要流淚了,一面扒飯一面狼吞虎嚥。

  林瀾慈愛地看著安心,又給她夾了一筷醬鴨,道:「慢點吃!你怎麼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是不是這一個多月在那荒山老林裡沒什麼吃的餓壞了?」說著,邊替安心舀湯邊道:「我早都說了,好不容易放了假,你在家裡歇歇玩玩多好?非要去參加那個什麼野外生存訓練!看看!這胳膊上!全是蚊子叮的疙瘩,難看死了!你癢不癢?別亂抓,抓破了要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好啦!你就不要再說她了,剛回來就說個不停,讓她好好吃飯!」安欽文不等安心開口,便嘴裡含著口飯含含糊糊道:「孩子這麼大了,總要讓她出去學點東西吧?免得到時候什麼都不會!我們當年哪裡像她這樣舒服?不是一樣都好好的過來了?」

  「都是你慣的!慣得她現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林瀾不滿道。

  「怎麼是我慣的?明明是你慣的嘛!這麼大的女孩子,你飯也不讓她做,家務也不讓她幹,以後要是成家立業了怎麼辦?」安欽文也不滿了。

  安心聽見母親的嘮叨和父親的抱怨心裡卻還感覺好溫馨,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鬥嘴了呢!他們雖然年紀漸漸大了,可是感情還是沒有變,偶爾的爭吵,卻讓安心更感覺到生活、家庭的氣息,這些,都是她在宋朝想了近十年的!

  安心笑了笑,伸手從盤中拿過兩隻螃蟹遞到媽爸面前道:「吃吧吃吧!吃完再說,再不吃就涼了。」

  夫妻倆很默契地對望了一眼,再次感覺到了安心的古怪,難道出去一趟連照顧人都學會了?林瀾想著,也許自己丈夫說的還有些道理,是該讓安心在外面獨自歷練歷練了,於是便不再開口嘮叨了。見妻子不再說話,安欽文好脾氣地也住了口,開始剝起螃蟹來了,還將剔去了蟹殼、蟹腮掰成兩半的螃蟹分別遞給了身旁的妻子和女兒。

  安心賊忒兮兮一笑道:「我不要蟹肉,我要蟹殼!」說著,自顧自伸手將安欽文面前的蟹殼拿到了自己面前,專心剔起蟹黃來——這是她最喜歡吃的了!今天的螃蟹好肥呢!

  安欽文無奈一笑,將手中的半隻螃蟹掰下蟹腿來沾了點薑醋開始吃起來。

  「單位裡國慶長假要組織去海南旅遊,可以帶一位家屬,你們倆誰去?」林瀾沉默了半晌又開口道。

  「帶一位家屬?你們單位怎麼這樣小氣的,現在成家立業的哪個沒孩子,要去也得全家一塊去啊!」安欽文笑道。

  「誰說不是呢?可是領導就這樣決定,我有什麼辦法呢?」林瀾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們那單位,難得會大方一次,這樣就算是不錯的了。這次說是坐飛機去,來回機票、到了那邊的食宿全包。」

  「你們去吧!我剛回來,先休息休息好了。」安心終於從螃蟹堆裡抬起了頭,說了一句話。失去過才知道擁有的珍貴難得,她現在雖然很想每天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可是他們辛苦工作了一年,也該一起出去玩一次。估計自從結婚之後,這樣的機會已經很少了,只有像國慶、五一這樣的長假期間才可以同時放假休息幾天。但那時外出旅遊的人也多,人擠人的沒什麼意思,多半時候他們還是都選擇留在家裡打掃打掃衛生,看看電視什麼的。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當然要讓他們好好玩一玩。

  「你不去?機會難得哦!你不是老吵著要去海南麼?」林瀾瞧了眼彷彿與從前略有些不同的女兒道。

  「海南有什麼好玩的?我現在不想去了。要是你們單位什麼時候組織去宋朝玩的話記得叫上我。」安心漫不經心道。

  「貧嘴!」安欽文作勢瞪了安心一眼,現在的小孩就是滿腦子古怪思想,都是上網上多了,動不動就嚷著要穿越。哪個單位會組織職員去集體穿越旅行?還宋朝呢!虧她想的出來!上回有個同事還對他抱怨說自己家小孩成天嘴裡說著什麼太子胤礽、四爺胤禎、八爺胤祀、十三爺胤祥,還以為他在學校清朝歷史學得入迷呢,再一問,烏七八糟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安心吐了吐舌頭不置一詞,看看自己老爸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了,要是自己把穿越過的經歷告訴他,他一定以為自己在做白日夢。

  「到時你既然不去,那就乖乖待在家裡看家,自己會做飯不?不會的話讓你媽幫你做些菜放在冰箱裡,到時候自己拿出來在微波爐裡熱一熱吃。實在不行你到外面吃去。」安欽文又道:「還有,別一天到晚待在你那電腦面前,輻射!知道嗎?對眼睛也不好。」

  汗!安心才發現,原來爸爸比媽媽還要囉嗦,不禁打斷道:「爸,你這不是還沒去呢嗎?還是等去的時候再囑咐我吧,反正到時候你們也會不放心再重複一次的,何必現在就浪費口水呢?」

  「你這孩子!這張嘴是越來越沒邊了啊!」林瀾又寵又怨地望了安心一眼。

  「嘿嘿!」安心賊賊一笑,不好意思,在宋朝待久了,被司空極他們帶壞了,說話越來越貧了。

  吃完飯,安心麻利地搶著洗碗。林瀾更是認為她吃錯藥了,以前是千呼萬喚也懶得動根手指頭的人,怎麼現在這麼勤快起來。她又哪裡知道,安心在宋朝吃了不少的苦,事事都要自己獨擋一面,洗個碗算什麼?說起來,現在做菜也能做不少呢!味道嘛,那就不敢恭維了!要是對人說起,她曾經開過酒樓,只怕誰也不會相信。丫丫滴,開酒樓那自有廚師去操作,安心只要將吃過的菜餚的味道與樣子詳細描述出來便行了,又不用她動手。

  接下來的時間,安心已沒空跟爸媽一起坐在電視機前享受天倫之樂了,除了不想受廣告的荼毒之外,她還有更想要做的事情——上網去搜索一切有關北宋仁宗時的正史、野史資料!從劉蛾起到趙禎、蔡襄、包拯、歐陽修、范仲淹……只要她想得起來的人,統統都將他們的資料看了一遍,甚至,連種諤的資料她也沒有忘了要找出來瞧瞧。只可惜,江傲、卓然、慕容兄妹那幾個與她關係最好的朋友卻是江湖中人,歷史上是不會留下他們名字的。

  她沉迷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無論看到誰的傳記、傳說,都要凝眉仔細思量半晌。揣摩著他們是怎麼說那些話,做那些事情的。原來,一千年的時間能夠抹去的東西,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些。安心此時甚至能夠毫不猶豫地指出那些歷史、考古專家們文章 中的一些錯誤與漏洞。也許宋朝的朝政大事,她接觸的並不太多,但對於那些民俗、商業、文化,想必已能比任何專家都更專業一些了。畢竟,她是在宋朝待了近十年的人呀!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安心歎口氣,頹然地靠在椅子上,透過玻璃窗,望著窗外那萬家燈火。終於是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屬於她的年代,可是心裡對那個逝去朝代的牽掛卻一樣放不下。都怪那可惡的白玉堂!太可惡了!學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去學獨孤老兒的奇門遁甲?安心這一次經歷的莫名其妙的來回穿越,都得怪她!安心卻沒有想到,她自己才是主導這一切發生的「因」。

  「安心!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剛回來就上網上到這麼晚?你不累的啊?」那是林瀾睡到半夜起來上廁所,經過安心的房間,見她還坐在電腦前發呆,忍不住便開口催促道:「快點關了電腦睡覺去。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待在電腦前,皮膚都壞了!」

  「知道啦!」安心應了一聲,乖乖地關掉了電腦,卻無心睡眠。打開窗子,伏在窗台上吹著夜風。

  「哎!你怎麼把窗打開了?還沒被蚊子咬夠啊?要是熱的話就把空調打開。快點去洗洗臉睡覺。」林瀾上完廁所回來又開始埋怨安心了。

  「哦!我這就關窗。媽媽你去睡吧。」安心耐性很好地聽著林瀾的訓斥,順手將窗戶關上,跑去洗漱了一番便躺下了。

  抱著玩具熊,枕在軟軟的枕頭上,安心又想起了在宋朝時蔡襄替她做的羽毛枕。呵,真是難為他了,做起來這麼麻煩的東西,他也能耐心地做出來,只因為她當時抱怨了一句宋朝的枕頭太硬,害她睡不著覺。蔡襄,一直都對她很好很好的,也很聽她的話,可是自己卻沒有什麼能夠報答他的,反而害他傷心難過。還有蔡氏,總是將自己當成親生女兒一般來疼愛,那時,知道了安心嘴裡所說的「爹爹」蘇子揚其實是她師傅時,也沒有怪安心騙她。在她看來,師傅與爹爹都是一樣的,並且在知道了安心曾經淪落為乞丐的「身世」之後更加倍地給她關愛。自己欠蔡家的還真是很多呢!

  想起乞丐,安心翻了個身,便想到了卓然。在她心裡,卓然是一個能夠讓她信任,並像兄長一樣疼愛縱容她的朋友。他從來沒指責過安心做錯事,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幫助她。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在去神農架的那一段路上,一直有丐幫的人在保護自己呢?卓然,是最能理解她心思的人了。常常聽人說,男人與女人之間是沒有真正的友情的,除了愛情,剩下的便只能是曖昧再曖昧。比愛情少一點,比友情多一些。那麼,自己與卓然難道也是一直在曖昧著?

  安心在黑暗中輕輕搖了搖頭,她能夠感覺到的,卓然對她,純粹只是一種朋友之間的關愛,是那種可以肝膽相照的友情。可以為之慷慨大笑而赴刀山火海的絕對友情。不明白卓然為什麼會那麼無條件相信她並與她真心相交,也許,這也是一種緣份吧。要不,自己為何不穿越到任何一種身份的人身上,而偏偏要穿越到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呢?而卓然也自小就是一個乞丐,並且還成為了乞丐頭呢!想到這裡,安心不禁輕聲笑了笑。

  但是,再想起江傲的時候,她又笑不出聲了。其實,穿越回來之後,在經歷了劉斌那種「無事獻慇勤」的熱烈追求之後,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江傲所吸引了。就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份傲氣,傲意凌然。安心可以欣賞蔡襄的斯文、趙禎的溫文、卓然的淡定卻不會對他們動情,她喜歡的是那種個性強烈卻又聰明的男子,而江傲,恰恰就是那一種類型的。所以,忍不住會被他的一舉一動所吸引,會為了他芳心寸亂而不能自己。認真說起來,其實方玄也是那樣的人呢,只是方玄比江傲更不動聲色,簡直悶的死人,所以,這樣的人還是留給慕容雪比較合適。

  再次歎息一下,安心疲憊地閉上眼睛。人人都說個性太相近的人若是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呢!所謂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就是這個意思了。她與江傲的個性,實在也是太相似了。只是,她是傲在骨子裡,而江傲是從骨子裡到表面上都是一股子傲氣,傲得有時甚至讓人覺得太過拒人以千里之外。

  呵,安心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已煙消雲散。所有所有曾經的努力,曾經的友情和愛情,都隨著自己的歸來而成為浮雲。十年!就這樣絲毫沒有留下痕跡地流走了,除了她記憶裡的點點滴滴,再沒有人知道。因為相對於這個年代來說,他們——都已然作古。

  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在宋朝的時候,想著要回到現代。真的回到了現代,又開始懷念在宋朝的那段日子。人,真是很矛盾的動物呢!永遠也沒有滿足的時候,永遠都有貪心,有願望,有慾望。

  安心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若是睡著之後,能夠再也不醒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不要再面對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了。沒有夢境的黑暗,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沒有思想亦沒有知覺。一切,都歸於黑暗,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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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3: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形影猶在

  天聖八年。三月。

  蘇子揚正坐在安心的床頭默默地守著宛如沉睡中的她。瑤瑟端著湯藥輕輕走進來,柔聲問道:「怎麼樣?她還沒醒麼?」

  蘇子揚歎口氣搖搖頭道:「也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醒了。」安心此時,應該已回到了那個屬於她的年代了吧?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聲說話之聲,隨著腳步聲響,走進兩個人來,正是蔡襄與歐陽修了。

  「蘇伯伯,安心還沒醒嗎?」蔡襄看起來滿面愁苦之色,金榜題名帶來的興奮卻怎麼也沖不淡安心昏迷所帶來的憂心。

  蘇子揚再次搖了搖頭,問道:「這次崇政殿面聖還順利麼?」

  蔡襄點了點頭道:「照例都是那些繁文縟節罷了,我瞧皇上坐在那龍椅上頭,也是一臉憂鬱,皺眉不展的模樣呢!想必也是在擔心安心了。」

  歐陽修走過來瞧了瞧安心的面色寬解道:「我看,你們還是放寬些心吧,義妹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這都多虧了蘇伯伯的照料呢。我想,總有一天她是會醒的。我們也別太杞人憂天了。」

  蔡襄歎口氣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安心這病生得也奇怪,自從那次出門回來,就一直是這副模樣了。連蘇伯伯都瞧不好的病——我只怕——」說到這裡,他也不忍再說下去了。安心的來歷,蘇子揚他們瞞著誰也沒告訴,畢竟,現下這樣的情形,說出來,只是徒增大家的傷感罷了。

  歐陽修也微微皺著眉,生怕蔡襄太過擔憂忙打岔道:「若不是與你們走的親密,連我都不知道皇上他——今日在崇政殿那個臉色,實在是不太好看。站在下面的一群人,都嚇得不怎麼敢吱聲,生怕說錯一句話,就要惹得龍顏大怒,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

  蘇子揚微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倒是你們,此次中了進士,是留京還是外放?」

  蔡襄再次歎氣,道:「我是定了的,必定要暫時離開東京了,委了我漳州軍事判官之職。安心若是什麼時候醒了,蘇伯伯千萬要托人帶個信給我,這裡,只能交給你了。」

  蘇子揚點頭不語。

  歐陽修道:「我的官職卻還沒放下來,你就放心去吧,我也會常來這裡看看的。」

  蔡襄默然點頭,想起認識安心的點點滴滴,再到今日,自己中了進士,她卻是不知道了。想著,深情而憂鬱的目光掃過安心那沉靜的容顏,想要將她看個夠,看到深深地印在心下,再也不會忘卻。

  江傲此時正從門外踱了進來,見了屋內這幾人,只是點了點頭以示招呼,自顧自坐到床前的一把椅子上沉默地望著安心。自從安心變成這副模樣回來後,他再也沒有離開過隨欲居半步。范文棠臨回華山之時曾經以要斷絕師徒名份的把戲來要挾他跟著自己一塊走,可是江傲只是淡淡地瞧著他,連話都不說一句。氣得范文棠直罵這臭小子見了女人就不要師傅!對於那個一直與他作對的安心,他也想罵,但是張了張嘴,看到江傲漸漸陰沉下來的臉色,只得忍耐著管住了自己的嘴,氣呼呼地跟著劉鳳鳴一齊走了。臨走前撂下話來——哪時候安心醒了,千萬要知會他一聲,他好來報這個「搶徒」之仇。

  蘇子揚什麼都不怕不在乎的人,現下見到江傲卻有股子從心底升上來的涼意。這個傢伙,現下看人的眼神太凌厲了!他也不問蘇子揚為何安心會變成這副模樣。每天也不說話,只是一有空閒就坐到安心的床邊望著她。身上透出一股孤傲卻又憂傷之極的氣質,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覺得心裡酸澀澀地不太好受。

  「你——」蔡襄猶豫著想開口,雖然他們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而且從以前的情形看來,安心明顯對江傲更有好感,但是蔡襄早在安心遇到江傲之前,便知道自己沒什麼希望了。他可以沉悶地將心事放在自己的心裡,什麼人都不告訴,就當——就當愛情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好了。現下見到江傲那副鬍子拉碴,衣冠不整的頹廢模樣,便忍不住想要勸解他幾句了。於是接著道:「你別太怠慢了自己,安心若是醒來,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江傲聞言點了點頭,目光裡有一絲了悟與淡淡的感激,卻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此時門外樹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之聲,眾人都沒有反應,唯獨江傲眼眸中精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了下去——是卓然。那小子,三天兩頭閒著無事便會「路過」這裡來看看,每次總也不進門,只是喜歡躲在樹上默默歎息幾聲又再次離去。

  果然的,歎息之後,江傲又聽見了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別人聽見了,也只當是風聲。只有江傲知道,卓然又離開了。

  這時房門「匡」的一聲被人推開了,白玉堂照例穿著一身白衣走了進來,看到江傲之後,明顯怔了一怔,大聲道:「你們幹嘛?圍這麼多人在這房中,不嫌擠麼?」白玉堂每回見到江傲,總有些淡淡的愧疚之意,畢竟,是她布下陣法將安心送回去的。只是——江傲從來不問她,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彷彿已然洞察一切地沉靜。是的,沉靜,江傲雖然還是那般傲氣凌人,卻多了一份沉靜的氣質,不再像以前那般張揚。

  「玉堂!」蘇子揚不滿地道。

  白玉堂看看眾人面色都顯然不太好,算了,還是不要惹火燒身才是上策,當下便默不作聲了。

  這樣的氣氛,是會悶死人的,相互之間都在傷染自己心裡的傷痛。若是安心能夠見到此情此景,只怕要比他們更加悲傷了。她怎能想到,因為自己的離去,讓所有的人都快樂不起來,甚至,近一年的時間都還沒有抹去、淡然他們對她的關心。

  天聖八年。十二月。

  趙禎氣呼呼地坐在書房裡,看著面前這一份眷寫的奏章 !那是范仲淹給太后的上疏,請求太后還政給自己。可是,太后壓根不理會。趙禎想不明白,劉太后的年紀越來越大了,這兩年,身子骨也越來越不好,為什麼不肯好好地放下政務去賞賞花享享清福呢?這麼忙碌,到底又是為了什麼?論起來,自己早已到了能夠親政的年紀,不再是當年那事事需要人輔佐的小皇帝了。

  更讓他氣憤的是,前幾個月,已逝昭德軍節度使劉美家的僕婢仗著有劉太后給他們撐腰,居然自由出入禁中,大招權利,壓根就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聽展昭說,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趙稹與他們走得甚是親密!

  「哼!趙稹!」趙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將面前那奏章 撕得粉粉碎扔在了地上。

  這個趙稹!已是一朝老臣了,怎麼如此不知體統?居然用上了「跑官」這一招,是不是年紀越大就對權力越加貪婪?先帝在時,他曾經平了不少冤案甚至辦了件轟動京城的受賄案,官聲民望是極好的,現下怎的變成如此模樣。

  趙禎歎息一聲,想起前次太后下旨擢升趙稹為樞密副使,旨意還未傳出去,便已有人去討好稟告趙稹了。誰知趙稹那老糊塗,見人家一臉喜色跑去賀喜,便知道自己要陞官了,也不待人家說清楚,直接便問道:「東頭?西頭?」弄得人家哭笑不得,明顯,他心裡想要的官位是中書令了!後來此事傳揚開來,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笑他,就連趙禎這個與此事無關的虛名皇帝也跟著尷尬而難堪!這樣的人!做樞密副使都已丟了朝廷的臉面了,更別說中書令了!中書令,即為宰相!本朝中書省之權特重,好在太后還沒糊塗到將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給這樣一個人!

  哎!這都是些什麼烏七八糟的事!趙禎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當官當到這種地步,不早點回去養老,還留著幹嘛!哪裡還有一點忠君愛國的心,滿肚子裡都是些糟糠粗礪!若是——若是換了自己親政,一定要將這些人統統都罷官,讓他們回家種地去!

  想到這裡,趙禎稍稍冷靜了一些,他想起了安心曾經有一次對他說過的「水至清而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也許,自己不該這麼眼裡容不下沙子。趙禎苦笑了笑,是啊,有時候明明知道一個官員並不是好官,而你卻為了朝廷的勢力格局著想,壓根不能罷免了他。因為這一牽扯,往往就是藕斷絲連的一大片。更甚至,有時還非要利用到這種人不可。這就是作為一個君王的無奈了。權術之道,帝王之道,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太后,也未必是老糊塗了吧?起碼她心裡對這些大臣們的人品、行事,都有自己的一本私帳。

  趙禎稍稍覺得氣平了些。這時展昭進來了,一眼瞥見滿地的碎紙屑,便知道趙禎心情不好,沒敢打擾他,只侍立在一旁。

  「展昭。」趙禎沉吟道:「安心那裡,怎麼樣了?」

  「老樣子。」展昭最近每次見到趙禎,他問自己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唉!」趙禎歎了口氣。安心怎樣,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是很少能夠見到她了,自己該忙正事才對。可是,現在除了調節後宮之中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煩心事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才算是他的正事?

  「臣妾叩見官家。」一個稚弱清麗的聲音道。

  趙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看,原來是新進宮的張才人,憂鬱的臉上不禁帶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柔聲道:「起來吧!今兒仙韶部宮人賈氏又教了你什麼曲兒了?」

  「回官家,今兒學了一曲晏大人的清平樂。」張才人用著稚聲稚氣的聲音道:「官家要聽嗎?」

  趙禎輕笑了聲道:「是晏殊的詞?」說著點了點頭道:「他的詞風流蘊藉,溫潤秀潔。那你就唱吧!」

  張才人清了清嗓子,就開始清唱起來——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嗓音清亮而稚嫩,但不配任何樂聲,只清輕唱來,亦婉轉可聽。展昭望著面前這個年方七八歲的小女孩,心裡感慨萬千。皇上喜歡她,大概是因為她的眼睛長得比較像安心吧!可她卻還是如此小的一個孩子,在別人還在爹娘跟前承歡撒嬌的年紀,她卻已是宮中的一個才人了。雖然皇上平日裡只不過與她說說話兒解悶,但這個女孩兒,是再也不能出宮去的了。這四處高高的宮牆,將封鎖住她的一生,除了青春、自由,還有生命和愛情。

  趙禎聽著聽著,卻眼裡迷濛起來,眼前閃過的一幕幕,都是與安心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官家?你睡著了麼?」張才人唱完了,揚著小臉撲閃著眼睛等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來讚揚她,每次都是這樣子的。每次,他聽自己說話都會微笑,聽自己唱曲兒都會誇讚自己聰敏。自從齊國大長公主將她送進宮後,就再看不到娘親了。這裡又沒有人陪她玩,也沒有人陪她說話,只有成天或唉聲歎氣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嬪們。直到那天,郭皇后在宮中設宴請官家喝酒,自己彈唱的曲兒受到了官家的賞識,官家當場就將自己封了才人,此後,便經常來找她說話,聽她唱曲。

  「才人」到底是什麼職位,張才人不太清楚,只是聽宮女們說,這代表自己今後是官家的人了,要永遠陪著官家。對這點,她還是很感到滿意的,因為官家是她離家後遇到的對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官家長得很好看,比以前人人都誇讚的哥哥還好看多了。張才人是很喜歡看到官家的。雖然郭皇后那天很不高興,但是,她對宮女們說自己還是個小孩兒,就不信能夠奪了她的寵去。張才人又不明白了,她知道寵愛的意思,就像娘親寵愛她一樣,但是娘親也一樣很寵愛哥哥,為什麼官家不能在寵愛自己的時候也寵愛郭皇后呢?

  「沒!你唱的很好!」趙禎清醒過來,讚了她一聲道:「去對賈氏說,讓她今兒給你甜梅和糖食吃,就說是朕賞你的。」

  張才人歡喜地應了一聲,告退出去了。因為吃多了甜食對嗓子不好,平日裡賈姑姑都不肯給她吃呢!既然這回是官家讓她吃的,那麼賈姑姑就一定不會再說什麼了。這宮裡頭,除了太后,還沒有誰敢不聽官家的話呢!官家,真的是好威風的人。

  展昭望著那小小遠去的身影久久不語,再轉頭望向趙禎時,也見他坐在那裡望著門口處皺眉沉思。卻不知,心裡留戀的到底是誰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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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純屬意外

  明道元年。二月。

  四十六歲的李順容患了重病,劉太后請了許多御醫去診治並下旨將李順容晉陞為宸妃。

  「妹妹,這麼多年,你心裡一定是很怨我的吧!」業已老態聾鐘的劉太后儀態萬方地坐在李宸妃的病榻前,輕輕拿帕子抹去了她額角上的汗珠。

  「太后——我,我從無此心。再說皇上,皇上他跟著太后是他的福份。」李宸妃斷斷續續地道。

  劉太后微笑著點了點頭,輕輕站起身來道:「我也該走了,還有些朝政之事要料理!妹妹你就安心養病吧!這宮裡頭的事情有我呢!」說著,走出門時又回過頭來道:「改日等妹妹病好了,還請來陪我說說話兒,這麼多年了,咱們一直如此生分,這可就不是做姐妹的道理了。」

  李宸妃勉強起身,跪在床上恭送太后離去。再躺下時,已胸口憋悶地喘不過氣來了。小宮女忙趕上來替她捶著背,卻見李宸妃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子,掙扎了幾下一頭歪倒在枕上一命嗚呼了。

  文德殿朝會。

  奏事已畢,宰相呂夷簡當著趙禎與劉太后的面問道:「臣聽說不久前有位先帝宮嬪去世了?還請皇上與太后保重身子,節哀順便。」

  劉太后偷眼瞧了瞧趙禎,見他沒什麼反應,這才又沉著臉仔細看了呂夷簡半日道:「退朝!」

  御花園內,劉太后單獨召見呂夷簡,由著他在自己面前躬身站了半日方才冷冷道:「不過是後宮裡死了一個宮人罷了,與宰相有什麼關係?難道宰相還想管理後宮之事麼?」

  呂夷簡淡然回奏道:「臣身為宰相,自然萬事都要替太后與皇上分憂。」

  劉太后猛地一拍石桌站起身道:「你是想離間我與皇上的母子情份麼!」

  呂夷簡不驚不忙淡淡道:「太后若是不顧念劉家後人,那微臣也無話可說。否則,還請太后厚葬那名宮人!」

  劉太后低頭沉思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直說吧!該怎麼殯殮李宸妃?」

  呂夷簡微微一笑道:「臣以為該以一品之禮將李宸妃殯殮,並在皇儀殿治喪。」

  劉太后冷笑幾聲道:「到底她是太后還是我是太后?」

  呂夷簡低頭道:「自然您是太后。」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劉太后沉默半晌輕輕坐下道:「她的棺木不能從西華門出去!就讓辦事的人在宮牆上鑿個洞運出罷了!」

  呂夷簡一驚,力爭道:「還請太后三思啊!這萬萬不可!」

  「她只不過是一個宸妃,我以皇后之禮待她,你還想要怎的?」劉太后也憤怒了。

  呂夷簡急道:「鑿牆不合禮制,一定要讓棺木從西華門正大光明地送出!」說著看見劉太后滿臉不以為然之色,便也顧不上得不得罪太后了,正言厲色道:「李宸妃乃是皇帝的生身之母,如今居然喪不成禮,將來若有人因此獲罪,可別怪微臣事先沒說明白過!」

  「你!」劉太后氣得面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你給我出去!」

  「微臣告退!」呂夷簡心內也氣憤難當,當下隨便施了個禮就想走了。

  「回來!」劉太后疾聲道:「傳我的旨,李宸妃以一品之禮殯殮!給她穿上皇后的冠服,用水銀實棺!追封她的父母,晉陞她的弟弟李用!」

  「臣令旨!」呂夷簡躬身答道,面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超級無敵飛天少女豬小姐請接聽六號線!超級無敵飛天少女豬小姐請接聽六號線——」

  汗,哪個變態把自己的手機鈴聲改成這樣子?安心被嚇了一大跳,順手拿過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小。

  「安心!快出來,我們去逛街!」剛接起電話,就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興奮的聲音大聲嚷道。

  「不去,沒興趣。我正在看電視。」安心懶洋洋道。她最近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上課都會睡著。好容易有個長假,只想窩在家裡看看電視睡睡覺。

  「電視?韓國電視劇嗎?有沒有帥哥?」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有些嬌滴滴起來。

  「中國歷史劇啦,正演到趙禎的老娘李宸妃死翹翹了,你別吵,自己逛去,我接著看。」安心打了個呵欠,好困哪。

  「你太不夠意思啦!國慶放假也窩在家裡,想做御奼女啊?」電話那頭抱怨道:「趙禎?是誰?歷史上有這麼個人麼?演員帥不帥?帥的話我過來你家一起看啊!」

  安心昏迷,虧得她還是自己同學,古文啃那麼多,居然好意思問趙禎是誰,當下凶巴巴道:「逛你的街去,看你的帥哥去!」說著就想掛了電話,可是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掙扎道:「不要啊!不要掛啊!喂!喂!」之後就發現話筒裡傳來了一陣忙音,氣得將手機蓋子一合,嘟嚷道:「算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每回有她在,帥哥也只盯著她看。」

  啊!好無聊啊!安心望著現在電視中身著天子袞衣、頭戴儀天冠正在近侍引導下步入太廟行祭典初獻之禮的劉太后。她身後跟著行亞獻、終獻之禮的是皇太妃楊氏和趙禎的皇后郭氏吧?這幾個演員真的是——很醜啊!臉上化的妝都快趕上一代妖姬了!這模樣要是被真人看到,估計是要嚇得昏了。不過話說回來,劉太后臨終前還真是想過把皇帝的癮啊!穿了一個月天子的衣冠才捨得去死。

  安心又以手掩口打了個呵欠,真討厭,夏天都要過去了,怎麼還這麼睏倦。爸媽現在應該到海南了吧?她順手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電視上一個播音員正面無表情地在報道一則新聞——「下面播報本台剛剛收到一則消息。XX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機,從杭州起飛,應於13時40分在海口機場降落。空管塔台值班人員在13時37分目擊這架飛機在跑道西邊墜毀並立刻將信息通知相關單位和領導。機場運行指揮中心立即啟動應急救援措施。飛機失事地點距機場約10公里,機頭損毀、右翼兩台發動機脫落,機組成員7人全部遇難,遺體已運往醫院存放。據本台記者瞭解,機上共有134名乘客,多半已經遇難,有關部門正在緊急營救部分受傷的乘客。事故發生原因目前正在調查中,本台將作後續的跟蹤報道。」

  「啪嗒」一聲,安心手裡捏著的遙控器掉到了地上還不自覺。她使勁搖了搖頭,不會!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飛機是最少失事的,怎麼會這麼巧?一定又是錯覺了。她手忙腳亂地將電視調到別的台,發現很多地方都在報道這次的飛機失事事件。安心簡直感覺到自己快要瘋了,一把抓起身旁的電話,就開始準備撥號,隨手按了幾個號碼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撥到哪裡去。

  咬咬牙,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許,也許爸爸媽媽壓根就沒事!安心仰頭將眼淚強忍回去,抓起外套飛也似地往林瀾的單位跑去。剛跑到樓下,才想起媽媽單位裡的人都在這架飛機之上,而且國慶長假哪會有人在上班?她腳一軟,直接靠著牆滑坐到地上,拿起手機就開始撥查號台。

  「您好,造成本次事故發生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遇難人員名單還未整理出來,您可以……」

  「抱歉,因為部份受傷乘客還在昏迷搶救中,身份未能確認,所以具體遇難人員的名單還未統計出來……」

  「對不起,您所說的這兩名乘客的名字還未在生還人員名單中出現,也許是他們的身份還未得到確認,請……」

  在撥了數個電話之後,安心簡直想要把手機給砸了!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話!她沒有發現,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終已流了滿頰,顫抖著手撥了個電話給她姑姑,她現在急需有別人來替她考慮應該怎麼辦,她現在什麼也不願去想,不願去猜了,只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惡夢,快醒來!快醒來!安心邊撥著電話邊祈禱姑姑在電話那頭笑她發神經,壓根沒有這回事。

  安心的姑姑安欽湄紅腫著雙眼看著睡在床上悄無聲息的安心。這個孩子,自從哥哥嫂子出事之後就一直木然著個臉,不說話,不吃東西,也不哭泣。安欽湄倒是寧願她哭出來的好,能哭,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

  那天,接到安心的電話之後,安欽湄趕到這裡,就發現安心滿面淚痕地昏倒在樓梯口。正在安欽湄急著打電話叫救護車送她去醫院的時候,安心又從巨大的悲痛導致的短暫昏迷中清醒了過來,醒來後就一直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安欽湄陪著安心趕到海口機場等待消息,又陪著她辯認屍體,最後舉行追悼會、遺體告別式,然後屍體火化。這個孩子至始至終都沒有哭過。那是怎樣一副悲慘的景象!所有遇難乘客的屍體都被燒得焦黑而難以辨認,有的甚至只能靠DNA鑒定來辨認。她們無數次祈禱安欽文與林瀾平安無事,希望能夠有奇跡發生。可是,上天仍然殘忍地奪去了近百名乘客的生命,安欽文與林瀾也在其中。

  「安心,起來吃點東西。你這個樣子,爸爸媽媽看到了也會……」說到這裡,安欽湄只覺哽咽難言,捂著嘴勉強著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這個正在說話的人是誰呢?是姑姑嗎?她現在在現代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嗎?她又為什麼要哭呢?安心呆怔怔地望著安欽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你……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不……不能不吃東西啊!勉強起來吃一點好不好?」安欽湄忍著眼淚,將安心扶坐起來,遞給她一碗皮蛋瘦肉粥。

  安心捧著粥碗,也不覺得燙手。目光移到了粥上,仍是呆著不動。

  「拿著匙子,吃一口……」安欽湄像在哄一個兩歲大的小孩,她心裡也跟安心一樣悲痛,但是,人還得活下去啊,光只悲痛又有什麼用呢!

  安心聽話地拿起匙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吃那碗粥,感覺不到肚子餓,也感覺不到燙,感覺不到食物的味道,只是本能地、機械地動著手和嘴,像一個被人提著線的木偶。

  安欽湄看著安心吃完,收過碗來,扶著她躺下。走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哥哥嫂子也太可憐了,好容易高高興興出去玩一趟,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好在安心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已去世,否則這樣悲慘的事情,老人家就更不知要怎麼面對了。安欽湄想著,忍不住又落下了淚。

  客廳裡,安欽湄的丈夫李永嘉正在那裡悶著頭抽煙,一根接一根,煙灰缸裡已經積了一堆的煙頭了。他與欽湄的哥哥欽文相處的好,前段時間調動工作的事情,安欽文還幫了他很大的忙,哪知道這人說走就走了,如此突然意外。以前在電視上經常聽到車禍、飛機失事的消息,都感覺離自己很遠,看完也只是當新聞在茶餘飯後聊天說說罷了,這次竟然輪到了自己的親戚出了事,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安欽湄紅著眼走到窗前將窗打開,屋內的煙氣才算消散了一些。她倚著窗子站在那裡怔怔出神。

  「安心肯吃東西了?」李永嘉皺著眉問了一句。

  安欽湄點了點頭,道:「但是她現在那個樣子,表面上看來好好的,只是呆滯了一些,我知道她心裡一定是難過的要死。如果……如果她能哭出來倒還就好了。」

  「這樣下去不行的,以後你有空就過來多陪陪她。孩子也可憐,偏偏遇到這種事情。」李永嘉掐滅了手中的煙頭道:「家裡的事情你就別擔心了,有我在,李念我會照顧的。」李念是他們的兒子,年方十五。

  安欽湄默默點頭道:「你先回去吧,這幾天我就住在這裡照顧安心了。」

  李永嘉不再說什麼,又走進安心的房中看了看她,輕聲勸了幾句,見安心仍是那睜著眼睛發呆的怔怔模樣,方才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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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捏。已經看到很多人說過不要讓她的父母出意外或是帶著他們一起穿越。

  默。其實這幾章 的設定是如此的俗套而讓人沉悶哪!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因為我寫的時候,一樣感覺到無比的難以下筆,無比的鬱悶。

  解釋一下。

  首先,我讓安心穿越回去是為了實現她想見到父母的慾望。也是為了讓她與現代有一個很好的告別。不然,日後即使她的生活再美滿幸福,心裡也總是有遺憾。

  其次,以這種方式稍稍跳躍一下年代。純純粹粹按著時間的發展往下慢慢寫會讓人覺得枯燥的,所以我想來點變化。

  最後,也是一種情節上的嘗試。也許我的筆力有限,無法寫好,但我會盡量寫好。

  關於帶著父母或是他人一起穿越,我想,這個我是無法辦到了。

  每個人,如果不是遇到無可抵抗的意外,是絕不會有勇氣放下一切去一個陌生、落後,甚至不知道將來會怎樣的年代。當然,對現實生活已經完全絕望或是放棄了希望的人也許會做一下這樣的嘗試。但是縱觀網絡上這麼多的穿越文,又有多少是主角心甘情願被穿越的呢?多半都是無法抵抗的意外,不能選擇的意外。所以,我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將別人與女主一塊穿越過去。即使有理由,也太過離奇牢強。捫心自問,如果有一個穿越的機會放在我的面前,而且不能再回來,我也不會去的。起碼,沒有電腦。所以,還是讓女主獨自上路吧。

  別怪我狠心,弄死她的父母我也是沒有辦法。因為這法子最快就能讓安心放下現代的一切再次回到宋朝。另外,我還想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幸福的事情,即使是書裡的主角,也不會一帆風順到事事由己。

  淚奔。偶爾讓我虐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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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意廢皇后

  明道二年,初夏。

  趙禎終於在劉太后死後親政了。他想起五年前安心曾經對他說過——再過個四、五年,他就能夠親政了。此時想來,那清揚悅耳的聲音猶在耳邊迴響,那人兒,卻不知魂飛何處。安心!安心!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呢?每到夜裡,趙禎總要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念到心裡覺得隱隱發痛,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夏夜是賞月的好時光。一輪皓月當空,清冷光輝灑滿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御花園中樹影婆娑,一陣風過,搖曳生響。比這更響的,卻是一縷笛音,飄飄渺渺,影影綽綽。蕩過那樹梢、草尖、花骨朵兒,蕩過一池碧水、竹節小橋、亭台樓閣,一直蕩到了趙禎的寢宮之內,聲聲、息息,動人心弦。

  是誰,在夜裡吹響這悠悠笛音?恍若隔世——那一年,又是誰在庭院之中吹響了那悠悠笛音?趙禎覺得有些迷糊了,他已分不清今夕究竟是何夕。那麼,幾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是不是也是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錯覺呢?他想起了李宸妃之死,想起了劉太后之死。短短幾個月,他所有的娘親——親娘、養娘,全都離他而去,一波又一波連續的打擊,令他已麻木地無法言語。

  李宸妃的殯殮之禮。趙禎隱忍再隱忍,咬破了嘴唇,流出鮮血,爾後在眾人面前,卻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苦楚,向誰訴?

  劉太后的殯殮之禮。趙禎終於可以扯著嗓子哭出來了!號啕也罷,聲嘶無妨。在為誰哭?在哭誰?哭到血淚流乾,將這帝王的尊嚴與顏面一把撕扯而下,他只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傷痛親人離去的人!一生之中,也唯有那幾次的機會可以扯下面具,做一個真正的趙禎!

  他累了,很疲憊!太后死後,有關他身世的風言風語,轉瞬就傳遍了這大內的高牆之中。每個人,都諂媚地笑著,告訴他,他的生母是李宸妃,而劉太后,只是個從李宸妃手中將自己搶奪而走的惡毒女人!信誰?不信誰?這些他早都知曉,卻只能隱忍。他很想大聲地斥問每一個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人——你們早幹嘛去了?為何等到人去樓空,才如同跳樑小丑般出來獻媚?

  風風火火地開李宸妃之棺!為了證明什麼?為了證明劉太后真的是一個惡毒的女人麼?為了好讓自己能夠痛恨她麼?可笑!可笑的人言!可笑的自己!終於,得償所願地追封了李宸妃為莊懿皇太后。但這又能補償些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在!自己的娘親在地下,是再也無法知曉,無法開顏了!

  劉太后。恨她嗎?不恨。這十年,若是沒有她,也許就沒有了現下繁榮昌盛的大宋!記憶裡,大娘娘始終都是一個簡樸之人,這一生,她實在沒有享受過什麼。所有的青春,給了自己的父王——趙恆,所有的歲月,給了這皇宮大內,所有的熱情,給這大宋的江山!即使她有時偏坦娘家親人過甚,但卻從未越禮,就連每次賞賜食物給劉家人的時候,她也仍然不會忘記將皇家專用的金銀龍鳳器皿換成鉛器,她說:「這是皇家之物,他們不能使用。」她賜給太宗皇帝的女兒,趙禎的姑姑貴重的珠璣帕首,以遮擋她們日益稀疏的頭髮。潤王妃李氏也向她索取的時候卻被一口回絕了,她說:「我們這些趙家的媳婦就不用太講究了。」

  趙禎慢慢踱著步子走出了寢宮的大門,要去哪?他不知道!那麼,就遁著這笛音走吧,總也是一條路。

  趙禎走著走著,卻突然有些想笑了。他想起太后從前那幾乎不近情理的「做媒」法。太后的姐姐秦國夫人,早歲寡居卻不甚規矩,有關她淫奔的閒言碎語傳得沸沸揚揚。太后為了平息這些傳言,有次見到長沙王姿容不俗,相貌出眾,便殺了他的妃子而將秦國夫人嫁給了他。太后的妹妹晉國夫人,暗地裡喜歡戶部侍郎耿元吉,太后便聽從了晉國夫人的懇求,殺了耿無吉的妻子,將晉國夫人嫁給了他。從太后這些被人議論紛紛的「霸道」舉止裡,趙禎卻看出了她還在為早年與父王不能相守的事情而痛恨耿懷著。她,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女子啊!對於這些往日的恩怨,到死,都不能釋懷!她在意她的出身,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一個人背負著那麼多沉甸甸的往事,卻無法與人傾訴。這,就是作為一個位高權重者所應承受和忍耐的一切麼?

  趙禎輕輕歎了口氣,多麼想能夠自由自在呵!也許,微服出宮到餘杭郡遇到安心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有生以為最為自由的一刻了吧!怎麼——又想起這個叫人心痛的女子了?何時,能夠將她忘卻呢?

  「官家?」稚稚嫩嫩的聲音裡帶著疑惑。笛音,停止了。張才人站在一株芙蓉樹下,睜大了眼睛,極力想要辨清這黑暗中緩緩走來的身影。

  「是朕!」趙禎淡淡道:「怎麼不吹了?接著吹罷!」

  「臣妾不知官家這麼晚了還未歇息……」小人兒嘟嘟嚷嚷著嘴兒接不下去了。

  「你怎麼這麼晚了也還沒睡?」趙禎皺了皺眉道:「一個人出來的?怎麼也不提著燈籠?這裡這麼黑,難道你不怕麼?」

  「不怕!」張才人輕聲笑了,聲若銀鈴,歡喜道:「我今兒才記熟的一曲笛譜,聽曹姑姑說,月下聞笛是最雅趣的事情,是以……我就一個人來這試試。」

  趙禎被她幼稚的言語惹得輕聲笑了,道:「你可感覺到雅趣了?」

  張才人輕輕吐著舌道:「沒有呢!我只聽見草叢裡的蟲兒在叫喚,彷彿要與我的笛聲比試一番,瞧瞧誰的嗓音響亮!」

  「那你現下怎麼不吹了?」趙禎淡然笑道。

  「因為……因為官家突然走來,嚇了我一跳!」張才人說著說著,就忘了自稱臣妾了。她小小年紀,哪裡知道臣妾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只是別人教導她要這樣說,便有如鸚鵡學舌般說了。

  「夜裡涼,隨朕走罷!一會叫個小太監送你回去。」趙禎也覺得有些涼意了。這御花園內樹木花草繁茂,夜裡露水下來了,就比白日陰冷多了。

  「是!」張才人應了一聲,將竹笛納入懷中,自自然然地伸出手來,牽著趙禎的手隨著他一道走。

  趙禎覺得一隻冰涼的小手探入掌中,不禁微微一怔,隨即便又笑了。這孩子,果然還是孩童心性,走道都要人攜著她的手。這麼小的年紀,便離了父母、親人進了宮,是不是有些淒慘了?

  堪堪走到寢宮門外,就聽見宮內傳來一個酸澀澀的聲音道:「官家好興致呵!夜半三更的帶著小才人回來,可是要講故事哄她睡覺?」

  趙禎皺了皺眉頭,怎的又是皇后?現下,他又怎會在意她說些什麼呢?只是淡然道:「朕記得今夜侍寢的是尚美人吧?皇后來這裡作什麼?」

  「怎麼?這後宮莫非不是臣妾可管的麼?臣妾只不過來瞧瞧官家罷了,這也有錯處麼?」郭皇后盛氣凌人道。她那妒恨的眼睛卻盯著牽著趙禎的手,躲在趙禎身後偷偷拿眼瞧她的張才人,一時生氣,不禁喝道:「張才人!這後宮裡還有規矩沒有?教導你的宮人曹氏是怎麼教你的?見到我怎的也不行禮?」

  張才人被她這一喝,頓時嚇得打了個哆嗦,皇后好凶的。她咧了咧嘴,想哭,卻又不敢。委委屈屈地放開趙禎的手,就要給皇后行禮。

  趙禎一把拉住她,向著皇后淡然道:「你在朕面前粗聲大氣地教訓人,可還有規矩沒有?」

  郭皇后柳眉一揚,正要開口反駁,這時尚美人走了過來道:「皇后這麼晚了,怎的還惹官家生氣?」說著,向著趙禎嫣然一笑道:「官家近日裡操辦大行皇太后的喪事可覺得乏累?身子骨要緊,還是早些歇下罷!」說著又淡淡笑道:「皇后這幾日定是也乏了,這天也晚了,還是請早些回宮吧。」

  趙禎冷笑一聲,也不理會那郭皇后,叫道:「來個人,送張才人回去!多點著亮些的燈籠,別讓才人跌了。」

  一個小太監應了一聲,帶著張才人走了。

  郭皇后只覺一肚子怨氣,又偏偏不能向著趙禎發洩,便冷笑著望著尚美人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小小的美人來說話了?還是等你哪日當上了皇后再來教訓我吧!」

  尚美人不敢與郭皇后頂撞,可憐兮兮望著趙禎,欲言又止。

  趙禎一見這些妃嬪們又開始爭風吃醋,心裡煩躁不已。先前與張才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片刻寧靜的心境又被攪亂了,再想起往日裡忍耐這個無禮的皇后甚久,這時再也忍不住了,當下厲聲喝道:「放肆!當著朕的面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給朕滾回宮去!」

  郭皇后進宮以來仗著有太后撐腰,哪裡吃過趙禎如此重的言語?就連前回安心在宮裡嚷鬧,趙禎也沒對她這樣疾言厲色過,頓時面子上掛不住,也不及細想了,張口便道:「太后此時不在了,官家可是使的好威風!」說著,恨恨瞪著尚美人道:「我就不信,我堂堂一個皇后,還不能教訓你這個美人了!」話音剛落,便抬起手來,重重一掌向著尚美人頰上搧去。

  尚美人「哎喲」一聲,躲之不及,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自己臉上卻不覺得疼痛,再抬頭一瞧,頓時嚇得懵了——原來郭皇后這一掌正打在來救她的趙禎脖頸之上,紅通通的甚是顯眼。

  趙禎大怒,氣得連手都哆嗦了,疾聲道:「好你個皇后!如此目中無人!朕今日不廢了你也就不配當這皇帝了!」說著厲聲喝道:「閻文應!閻文應!」

  身旁守的小太監一見情形不對,嚇得趕緊應了一聲,去將內待副都知閻文應找了來。

  閻文應不知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跑到了趙禎面前,只見趙禎負手立在那裡氣得臉都紫了,皇后跌坐在地上撕臉捶胸放聲大哭,披頭散髮不成個模樣。而那尚美人,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吱一聲。

  「去!去給朕把呂相公找來!」趙禎喝道。

  閻文應也嚇得哆嗦開了,趙禎是出了名兒的好脾氣,從來沒見過他發如此大的火,連忙探問道:「這——已更深了,呂相公只怕已睡下了……」

  話未說完,就被趙禎當臉搧了一巴掌啐道:「朕的話你也敢不聽?好!好啊!你是不是也要學著皇后來忤逆朕!」

  「臣罪該萬死!臣不敢,臣這就去請呂相公!」閻文應急忙跪下惶恐道。

  「還愣著幹嘛!快去!」趙禎又踢了他一腳。

  閻文應這才屁滾尿流地去請呂夷簡了。

  沒多大功夫,呂夷簡就跟在閻文應身後急匆匆跑了來,衣冠不整的模樣,一見便知道是被閻文應從床上給拖起來的。

  「微臣叩見皇上。不知這麼晚了皇上有什麼急事找臣?」呂夷簡在路上已多少聽了點閻文應的簡述,心裡有些明白卻不願說出來。

  「朕要廢皇后!你去給朕擬詔書來!」趙禎大聲道。

  「這——」呂夷簡原先卻與郭皇后有些不睦,此刻見趙禎想廢立皇后卻也正合己意,是以欲言又止。

  「這什麼這!快去!」趙禎這次是下定了決心非要廢了這飛揚跋扈的醋皇后不可!

  「臣遵旨。」呂夷簡領了聖旨,瞧了那伏地不起的皇后一眼,便匆匆趕去擬詔了。

  過了片刻,閻文應又上前報道:「官家,外頭有幾個執政近臣要求見。」

  「他們?」趙禎冷笑道:「倒是好快的消息!又是誰去告訴他們的?」

  閻文應嚇得跪在地上道:「臣可沒敢洩露半字!」

  「罷了!你將他們叫進來!」趙禎這會氣平了些,著人抬了張椅子出來,就坐在那寢宮門外冷笑著瞧那郭皇后在那裡痛哭。

  這時右司諫范仲淹等一幫近臣都趕進了宮來,見到趙禎,齊刷刷跪了一地。

  「你們來做什麼?可是想來勸朕不要廢這皇后?」趙禎冷然道。

  范仲淹顫抖著聲音道:「皇上!皇后廢不得!宜早息此議,不可使之傳於外也!」

  諫官范諷在旁卻道:「皇后冊立已有九年,尚且無一子嗣,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著想,理當廢立。」

  趙禎冷哼一聲,一把拉開衣領道:「你們都上來瞧瞧!皇后現今連朕都敢打了!這樣的皇后,能母儀天下麼?朕要她這個皇后做什麼!廢!一定要廢!」

  眾臣面面相覷,見趙禎正在氣頭上,暫時不敢置一詞——打皇帝!皇后也太膽大妄為了!只有范仲淹還跪在地上苦苦勸道:「皇后乃一國之母,豈能輕易言廢,還請皇上三思啊!」

  趙禎不去理會他,只是坐在那裡,冷峻的目光在那些朝臣們面上掃過,每個被他瞧了一眼的朝臣,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要勸解的話語卻再也不敢說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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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貶官罷黜

  這時呂夷簡已擬了詔書回來了,雙手捧著遞給趙禎。

  趙禎接過一看,冷笑著念道:「皇后以無子願入道,特封為淨妃、玉京沖妙仙師,賜名清悟,別居長寧宮。」他念一句,邊上朝臣們的臉色就變一變,有喜有憂不可足一而論。唯有那范仲淹還在跪地叩頭,嘴裡喃喃道:「皇上!不可!不可啊!」

  郭皇后在旁早就哭得出氣多入氣少了,這時候哪裡還敢說一句話?況且,就算自己說了,趙禎也不會理會的。當下只是在那裡默默悲泣。

  趙禎將詔書隨手一扔道:「就照著這個下詔。」說完,站起身道:「夜了,各位都請回去吧!明日還要上朝!」說著,也不顧身後這麼多跪地不起的朝臣,自顧自就走進了寢宮。

  此時御史中丞孔道輔率諫官孫祖德、蔣堂、郭勸、楊偕、馬絳等人也趕進了宮中,伏在殿閣門外爭諫道:「皇后不當廢,願陛下賜對以盡言!」

  眾侍衛看到眾位諫官跪伏門外不肯離去,生怕引起趙禎震怒,急忙將門關上,孔道輔以手撫銅環大呼道:「皇后被廢,奈何不聽諫官入言!」

  趙禎在寢宮之內隱隱聽得眾諫官的聲音,死了心不去理會,只躺在床上悶頭睡他的大覺,至於能不能睡著,那就另當別論了。皇后早被宮女們扶了回去,就連尚美人也躲得沒了影蹤。

  范仲淹與孔道輔在門外叫喊了半天,見沒人理會,不禁將滿腹怨氣發洩到了呂夷簡身上,責問他道:「為人臣者侍奉皇上皇后猶如侍奉父母,父母不和,只該諫止,相公怎能只顧著順從皇上的心意而忍心廢掉皇后?」

  呂夷簡負手淡然道:「廢後自有前朝故事可依!又不是本朝獨有!我看皇上主意已定,眾位還是請回去吧!」

  范仲淹怒道:「為人臣者,只當以堯舜之道引導皇上,怎能以前朝君王失德之事以勸皇上?」

  呂夷簡被問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拱了拱手道:「這事是皇上的家務事,我有什麼法子?諸位這些話還是留著親口對皇上說罷!告辭!」

  眾人見呂夷簡輕輕巧巧一句話就將問題丟給了他們,自己走得沒了影,當下又氣又惱卻又沒有法子,只得退出大內,連夜趕寫奏章 準備在第二天上朝之時廷爭此事。

  趙禎在門內耳聽外邊沒了聲響,便令侍衛們將門打開。誰知才一腳跨出宮門,就見呂夷簡又跪在了門口。

  趙禎奇道:「相公不是已回去歇息了麼?怎還在此?」

  呂夷簡見問,連連叩頭道:「諫官們今日聚眾在宮內叩門請對以逼迫皇上打消廢後的念頭,只怕此例一開,日後朝中再無一日安寧,還請皇上下詔貶斥眾位諫官才是!」

  趙禎聞言一陣心煩,再想起明日上朝定有一批諫官要上奏勸阻自己廢後,當下揮了揮手道:「去!你去擬詔,將孔道輔貶為泰州知州,范仲淹貶為睦州知州,其餘孫祖德等人各罰俸半年。」

  呂夷簡領旨道:「臣這就去擬詔。」說著就要退下。

  趙禎想起本朝慣例——御史中丞等官被罷之後,要入朝告辭,生怕這些傢伙們又來自己耳邊聒噪,立刻出聲叫住呂夷簡道:「慢著!你將詔書擬定之後立即著宣旨官帶著押解使連夜上門去傳旨,即刻押解他們出城,前往貶謫之地上任,不可使之在京城逗留。」

  呂夷簡一聽,便知道趙禎此時是下定了廢後的心思。這近十年來,他被郭皇后折磨的慘了,此時太后一過世,就忍不住要發洩往日心內的怨氣了。當下連聲稱「是。」趕著去擬詔了。

  趙禎揉了揉太陽穴,望著呂夷簡遠去的身影不由地苦笑——這事情才沒這麼容易結束呢!明日裡消息傳揚開去,又不知該有多少官員要上疏勸阻自己呢!這皇帝當的還真是沒什麼意思,連廢個妻室也要由得外人在那裡指手畫腳,侃侃而論!丫丫滴!改天朕也要抓幾個想廢掉正妻扶立側室的官員來讓他們嘗嘗這個苦頭!想到這裡,不禁又是一陣苦笑。還是忘不了安心麼?連她時常掛在嘴邊的莫名言語都學來了。

  隨欲居內,安心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蘇子揚不禁有些苦笑之意——這個,還能算是安心麼?只是即使魂魄不在體內,看著那沉睡的容顏也覺得親切。又過了一年了,此時不知安心是否平安回到了她的那個年代,過的可還好麼?

  自從安心變成如此模樣之後,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蘭汀一手打理。可是蘭汀此時已是蘇家的媳婦,那邊一大家子的事情也要她操持,每日裡忙得連好好吃飯的功夫都沒有。蘇舜欽的爹娘已經旁敲側擊過好幾回過了,蘭汀過門已有不少時日,肚裡怎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對這個賢惠能幹的兒媳婦很滿意,但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蘭汀一直沒有身孕,那麼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動了給蘇舜欽納妾的念頭了。蘭汀卻是心裡有苦說不出來,一天站七八個時辰的女人,怎麼會有懷孕的指望?

  江傲雖然為人沉默了許多,但是蘭汀目前的處境他還是能夠瞧出來的。現下,他已不再日日守在安心的床前,而開始慢慢接過蘭汀手裡照管的生意,好讓她身上的擔子減輕一些。他希望將安心留下來的生意打理得興隆昌盛,希望安心醒來時見到如此井然有序的境況會感覺到欣慰。慕容兄妹與風塵三俠已各自回家去了,卓然又是一幫之主,常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已無暇顧及太多瑣事。那麼,算來算去,這裡就只有自己一個大閒人了,就暫且試試吧!江傲相信,做生意是難不倒他的。

  可是事情往往是想的容易做起來卻難。江傲跟著蘭汀學習打理生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無數難題。

  首先是每日卯時起身,天還剛濛濛亮,先趕著去城內各處的店面轉悠上一圈,看看店裡可缺少什麼貨品。巳時固定待在某家店舖子裡招呼客人,江傲看著蘭汀眼皮微微一抬就能笑吟吟地叫出每一個上門客人的名字,記得他們的喜好,與他們四下周旋,這份應酬功夫,江傲不得不暗自佩服。若是換成他來做,估計就是站在那裡冷目相對,愛理不理,別說招呼客人了,那股子冷傲的氣勢都要將人嚇走。不過,有人偏偏卻還喜歡他這種酷酷的性格,尤其是蘅蕪苑裡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這些女子平日難得出門,即使上街也是坐轎,身旁隨時有使女丫鬟跟著,哪裡見到過江傲這樣氣度不凡卻又傲然挺撥的男子?一個個都紅著臉兒,偷眼瞧這個店內新來的掌櫃,只是礙於矜持,不敢與他說話。江傲一向做任何事情都憑自己的心意而定,現下心裡沒情沒緒,見到這些女子在面前活蹦亂跳更是想起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安心,若不是因為不能將上門的客人趕出門外,只怕他早就翻白眼以對了。

  更讓江傲痛苦的是那些阿拉伯數目字!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怪異的文字,蘭汀講了好半天,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蘭汀笑著安慰他說,像他這樣的還算好了,起碼小半天就學會了。當初安心教她的時候,足足用了好幾天才讓她明白那些加減乘除。用習慣了,就會覺得比原來的記帳方法要簡便快捷許多。江傲還能說什麼呢?他自負聰明,怎麼可以讓蘭汀一個弱女子給比下去呢,於是埋頭再埋頭,一連好幾天都沉溺於帳本之中,學習理財算帳的本事。到得後來,蘭汀隨口報出幾個數字,他連想都不用想,心裡就已有了答案。這份心算的本領,若是讓安心知道了,估計也要讚聲「了得」吧。

  只有柔煙,現下能夠時常見到江傲。看到他清秀的臉兒消瘦了整整一圈,下巴上甚至有沒有刮盡的胡碴,整個人看起來消沉而又憔悴,卻多了一份男人的沉穩,少了一份年少張揚,她心裡便不由地又憐惜愛慕起來,常常藉故接近江傲。可是江傲現下壓根就沒有理會她的心思,面對柔煙,除了鋪子裡的正事,其餘時間根本就不開口說話。以前他還是可憐柔煙的遭遇,不忍對她不理不睬,再說任何一個男人,面對柔情似水的女子時,總也板不起面孔的。不像安心,別人怎樣對她,她都可以嘻嘻哈哈,最多背地裡使點壞報仇,而柔煙這樣的女子,別人若是給她臉色瞧,只怕她就該眼淚汪汪了。江傲現下才沒有心情去「侍候」、「照顧」這位大小姐的心情呢!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柔煙愛怎麼樣便隨她好了,反正安心已經給了她安身立命的機會,若是仍舊揚不起志氣好好獨立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蘭汀有了江傲的幫忙,身上的擔子卸了好些下來,終於也能夠喘口氣了。這日回家,正巧遇上夫君蘇舜欽正在與蘇耆正在談論趙禎廢立皇后之事,不禁怔住了。太后剛剛薨逝,趙禎方才接權執掌了朝政,朝中局勢原本就不怎麼穩定,現下他這麼快就要廢立皇后,不知又要惹起多大的風波了。不過蘭汀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這種朝政大事,她是不想插嘴的。不是不能,就是不想!蘇舜欽不會不理會她,但蘇耆便是滿腦子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的想法了。若不是上回被安心整過一次,到現下,他都不能相信,那兒子成親拜堂時的掉包之計是安心想出來的,而且還一次換掉了兩個人!不但兒媳婦不是自己看中的杜衍的親生女兒,就連安心假扮的新郎,若是他事先不知情的話,壓根也瞧不出破綻。蘇耆現下對蘭汀和顏悅色一半是因為這個兒媳乖巧懂事討人喜歡,另一半也是因為生怕惹怒了安心這個小魔頭,怕她上門來找他算帳。

  蘇耆皺著眉道:「皇上這一次罷貶陞遷了好多官員,只怕朝裡局勢勢必要大清洗一回了。」

  「爹爹,你做了這麼久的官兒怎麼還想不通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蘇舜欽淡淡說道:「張士遜罷為左僕射,判河南府,樞密使楊崇勳罷為河南三城節度使、同平章 事,判許州。若依我看,也不定就是什麼壞事。這兩個傢伙,一向專幹些蠅營狗苟之事,貶了才好!」

  楊崇勳?蘭汀覺得這個名字好熟,莫不是上回將安心引薦給入內都都知王守忠的傢伙?她心下暗暗覺得好笑,若是安心知道了,只怕也會在那裡拍手讚好。她當然不會承楊崇勳的情而替他抱不平,原本楊崇勳也是因為有利可圖才決定幫忙安心的。

  「我只替范大人與孔大人的被貶之事而感覺可惜呢!他們可都是好官啊!皇上若是一直這麼任性下去,只怕這大宋江山……」說到這裡,蘇耆默然了。

  蘇舜欽笑了笑道:「我想皇上心裡該清楚明白的,這次貶黜他們大概只是不想讓廢皇后的事情遭到阻撓吧!」

  「哼!說起皇后來,她倒是一向仗著家裡的權勢驕恣不堪,以前太后在時皇上還能忍耐,現下……」蘇耆一時激動說漏了嘴,雖然在自己家裡評論朝政沒什麼關係,但這些話要是傳到有心人的耳裡,也許就是一場大禍了。一向謹慎的他,下意識閉上了嘴。

  蘭汀笑了笑,退下由得他們父子倆去談論正事了。對這些,她不感興趣,她只希望她愛的人,她的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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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深林遇虎

  一個月過去了,安心雖然不再是那副不言不語失魂落魄的模樣,但是外表看上去仍然呆滯了許多。瘦了一大圈,臉上的輪廓更為明顯了,長睫撲扇的眼睛裡盛滿了從來沒有過的憂鬱。

  她一直沒有去上課,每天只坐在家裡發愣。姑姑安欽湄勸過她好幾次了,希望她能夠振作起來。畢竟,她還要走的人生之路是如此漫長,若是現在就支持不住想要放棄,只怕她的父母若是地下有知會更難過千百倍。

  安心輕輕歎息一聲,為什麼總是感覺到心底有人在默默地呼喚自己呢?每次的聲音都不同,有時是趙禎,有時是江傲,有時是卓然與蔡襄,他們,還沒有忘記自己嗎?可是,她卻已經為了與父母相聚而離開了那個年代,哪裡能夠知道回來後目睹經歷的卻是這樣一場讓她到死都不能釋懷的意外。爸爸媽媽,他們現下是不是也和自己曾經的經歷一樣,到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呢?安心已經相信了人有靈魂之說,所以,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想法便是父母的靈魂還在看著她,希望她好好過下去。

  安心緩緩地轉頭看了看這個曾經滿溢著幸福歡笑的小屋。雖然,無論從大小還是華貴程度來看都比不上她在宋朝時住的屋子,但是這裡面充滿了記憶,所有往昔無憂無慮的記憶。客廳裡的布藝沙發,色調柔和而舒適。木製的飯桌,鋪著綠白相間的格子桌布。拖鞋仍擺在門後的鞋架上,等待再也不會歸來的主人。轉眼,目光又移到了牆上那帶著黑框的父母相片上,安心的眼神變得柔和。

  可是這一切如今給她帶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悲傷,睹物思人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了吧。她有時甚至不敢去看去想,但屋裡的每樣擺設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腦海中,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得到。安心覺得自己被壓抑地快要崩潰了。可是,除了這裡,自己又能待在哪裡呢?大街上人來人往,滿眼都是些陌生而冷漠的臉孔。朋友嘴裡吐露出來的安慰,儘管真心誠意,但總是略顯單薄脆弱。總是隔了一層的,那一層他們沒經歷過,永遠也無處體會到的絕望與心灰意冷交織而成的傷痛。

  又來了,安心閉上眼睛,默默地感受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悸。是誰,在遙遠時空的另一頭呼喚她?安心「霍」地站了起來——她決定了,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她曾經待了二十年的現代,離開!這裡再也沒有令她牽掛的人了,再也沒有能夠讓她留下來的理由!

  安心沉默地收拾好隨身的東西——手電、電池、藥品、火柴、水壺、指南針、壓縮餅乾、一兩套衣服,還有幾本書。就這些了,上次回來還留著的野外生存所需的東西,壓根不用再出去買。最後將睡袋捲好塞進背包裡,再打開抽屜從內取出一把帶鞘小藏刀。安心想了想,直接穿上一雙靴子,將藏刀插在了靴筒裡。

  臨走前,安心猶豫了一下,又帶上了一本厚厚的相冊,裡面有她全家的相片。然後她伏在桌上,中規中矩地寫了一份授權書,授權她的姑姑安欽湄全權處理她家中的一切,爾後再草草留了張字條,將這些都放在屋內顯眼之處用鎮紙壓住。

  走到門口跨出門去之前,安心又戀戀不捨地回頭再望了一眼,最後一眼,便毅然關上了門。她已經決定了,今後無論怎樣,她都絕不再回頭。這扇門,鎖住了她此生中最美好溫馨的記憶,那些記憶只能留在心底獨自回味,走到哪,都不會忘卻。

  再次踏入神農架已有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一個人露宿在森林裡時,安心終於體會到了種諤曾經嘗試過的恐懼與孤單。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在這裡,歲月可以被無限地拖長,可是精神卻要時刻保持警惕,絲毫鬆懈不得。

  安心現在身上沒有半點功力,僅僅,是身手矯捷些罷了。這林中若是遇見什麼豺狼虎豹的話,多半她便要葬身於那些動物的腹中了。一把防身的小藏刀,最多只能用以激怒那些野獸,根本奈何不了它們半分。而安心最擅長的毒藥,也無法配置了。在現代各種有毒的藥品可都是屬於管制物品,哪裡那麼容易就能弄到。好在,帶的食物還算充足,支持到那山洞是沒有多大的問題,當然,前提是她能夠安全到達,要知道,她現下只是孤身一人。

  來回過幾次,安心若是再要迷路,那便是十足的白癡而不是路癡了,總算這次沒有偏離了方向。四處的植物雖然長得都差不多,但因為地勢高低的不同,多少還是有些變化的。為了預防萬一,安心每走一段路,都要用藏刀在樹身上刻下一道路標,若是迷路,這些就是救命的方向標了。

  走走停停,已過了整整四天,安心喘息了一會,將沉重的背包帶往肩上提了提,就快要到了呵。白玉堂的那個陣法,應該還是有效的吧!至於穿越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一百年時間差,她已經不去考慮了,她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倒霉。若真是如此倒霉,她也認了!現下,還有比她更悲慘的人麼?短短一天,同時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在現代繼續生活下去的目標與方向。老天爺要是非要與她過不去,大不了就死給他看!哼!怕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又是一位淑女!

  野外的清新空氣和這幾天連續的大量運動,給安心原本死氣沉沉的心靈帶來了一抹曙光。是的,的確是「生命在於運動」,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曾經說過的這句名言在安心身上得到了另類的詮釋。失去父母的沉重打擊加上連續一個月悶在房中什麼也不做,讓安心的心理無比陰暗,若不是她原本個性開朗的話,這一個月已經足夠她死去活來數次了。

  突然,安心感覺一陣腥臭的風兒飄過,不禁身上寒毛根根倒數。丫丫滴,不是吧!俗話都說龍從雲,虎從風,難道有老虎?不要啊!真的有這麼倒霉嗎?安心轉頭極目往四下裡望去,隱隱望見身後草叢裡有一抹白色,趕緊回過了頭,心下怦怦亂跳。白色!是什麼呢?白狐肯定是沒有那麼大的個頭,白熊?白豹?也許最可能的還是白虎!

  怎麼辦?怎麼辦?老虎又聽不懂人言,無法與它講理,只要肚子餓了,就會上來吃掉自己!安心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這隻老虎剛剛吃飽了肚皮,現下沒有進食的慾望!她知道一般猛獸若不是遭到了攻擊或是肚內飢餓的話,是很少敢襲擊人類的。

  安心突然想起前幾個月剛進神農架時,聽松柏鎮的人提起過「過山黃」,說是一種巨型的老虎,但不是華南虎,體長、體重都遠遠超過老虎。「過山黃」的獠牙很長,皮毛呈白色或淺黃色,斑紋呈黃色,而且都是縱紋,長條形狀,像一條條肩擔,俗稱肩擔花。更有人說,這「過山黃」是比老虎還厲害的猛獸,也許就是中國傳說中的四大神獸中「白虎」的原形。

  一想起「白虎」,安心又咬牙切齒起來!這該死的昊天教,自從遇到他們之後,就從來沒走運過。反正不管身後那草叢裡隱匿著的到底是哪種野獸,都不是現下的她能對付的了的。快想辦法,安心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就是想不出什麼法子。爬樹?沒了武功的她壓根就爬不上去,而且估計還沒等她爬上一米就被撲下來了。挖陷阱或是利用地形眼下也是無法辦到的事情。難道要學著嚇狗的法子,蹲下來假裝撿石頭扔嗎?丫丫滴,也許那野獸原本沒打算襲擊自己都會被這一舉動給激怒。就連逃跑也不能,一跑也許就引起了它捕獵的本能進而來追逐自己,要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和體力,是絕對跑不過這些野獸的。

  安心想起「逃跑」竟然笑了,因為她想起了一個笑話——兩人在森林裡遇到了一隻大老虎。甲就趕緊從背後取下一雙更輕便的運動鞋換上。乙急死了,罵道:「你幹嘛呢?再換鞋也跑不過老虎啊!」甲說:「我只要跑得比你快就好了。」真是黑色幽默啊!居然在這個時候想笑!這一個多月來,安心沒露出過一抹微笑,更沒有半點想笑的慾望,而現在,在生死關頭居然笑了!

  她偷偷回頭又望了一眼身後的草叢,發現那抹白色仍隱在那裡一動不動。此時安心心下略定,難道是看走了眼自己嚇自己?又或是這不知是什麼的野獸只是在等待一個好的捕獵時機?不管了,先往前走再說,當然,千萬不能露出驚惶的模樣。一定要鎮定!再鎮定!大不了,拼了!安心一面在心裡給自己默默打氣一面提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沉重地往前邁著步。

  安心又想起白玉堂曾經以殺氣來嚇唬小白狐,當下刻意放緩了急促的呼吸,心裡拚命想著殺戮的情形,想著生平最恨的人,最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卻不知要恨誰奪去了他們的性命才好,心裡只有悲傷再悲傷。

  「嗷——歐——」身後傳來了一聲虎吼,又是一陣腥風四起。安心此時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白虎開始發了飆!原來,還真的是白虎!跑啊!不跑還等著被吃麼!安心撒開腳丫子就往前方狂奔,好在,先前與那白虎之間還有一小段的距離,但堅持不了一時半會就會被追上的。安心心內已經感到了一陣絕望。

  就在那危急的關頭,安心又看到了四周熟悉的景致,到了山洞附近了!只要能再堅持一分鐘,也許就能脫險了,但是這一分鐘是何等漫長!身後那只白虎用不了一分鐘就能追上她。安心一急,一把將背上背著的大背包掀了下來反手向身後丟去。她沒敢耽擱時間回頭去看,但能聽見那白虎又「嗷——歐——」吼了一聲,想是被她扔去的東西給驚了一跳,可安心這帶有攻擊性的舉動也徹底激怒了它。安心不知是自己的錯覺又或是真的聽見了,白虎那生著軟墊的腳爪在泥地、草葉間踩過,一躍便是數丈之遠,離自己越來越近。安心已能聞見強烈的野獸身上的腥膻之味。

  一咬牙,邊跑邊俯下身子將靴筒裡的藏刀抽了出來死死捏在手裡。上天,再給她二十秒的時間吧!但是,上天卻是很吝嗇的,白虎又吼了一聲,這一撲已撲到了安心的身後。安心不用回頭也感覺到了那虎口裡熱騰騰的腥臭氣息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反手就是一刀而後往前一撲倒在地上滾向前去。

  白虎一爪子已抓破了她肩背上的衣裳,撕扯去了一塊皮肉,傷口處火辣辣地疼。但安心已無暇顧及了,兩眼只盯著前方近在咫尺的山洞——再有十秒鐘就夠了!

  白虎一撲不中,頓時大怒,再咆哮了一聲,又向著安心撲去。

  一塊石頭飛過來,打中了白虎的前額,那是安心在地上翻滾時順手摸到、撿起、丟出去的。緊接著,又是一把鬆散的泥土,一叢青草,一根枯樹枝。然後安心摸到什麼就都撿起來順手丟出去,這個時候,哪裡還講什麼風度與手段,能拖一秒是一秒。

  這一次,白虎堪堪撲到了她身上,又被安心一個就地打滾給躲了過去。當然,代價又是一處被抓得皮破肉綻的傷口。

  安心終於滾到了洞內,還未等她鬆一口氣,那白虎也跟著撲了進來。丫丫滴,你難道也想穿越不成?安心此時心跳早已到了極限,生死的那一瞬間,害怕都忘記了,心裡剩下的只有憤怒與不甘!她習慣性地抓起一塊石頭就向著那白虎扔去,時間在那一刻彷彿有一秒的停頓。安心眼前一黑,只聽見轟隆隆一陣響,好像山洞塌方的聲音。

  在昏迷過去的那一剎那,安心心裡只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丫丫滴!這下完蛋了!忘了這洞裡的石塊都是用來佈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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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4: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雲飛煙滅

  景祐元年。

  秋天,萬物最蕭條的季節。就連東京大內御花園中的樹木花草也有多半開始凋謝了。一陣秋風吹過,落葉在地上打著微旋兒,揚起,又落下,偶有幾葉飄落在了一雙穿著粉色繡花鞋的腳旁。

  那雙腳兒此時正踩著滿地飄散的落葉沙沙而行,來回踱著步,轉著圈兒。

  「娘娘,外頭風大,還是進屋去吧。」是喜鴛,郭皇后的貼身侍女。

  「娘娘?呵呵——」郭皇后停下腳步,冷冷笑了幾聲道:「我現在還能稱娘娘麼?該稱清悟道姑才是吧!」她撫了撫肩上的長髮,幽怨一笑,好在是入的道門,帶髮修行,趙禎啊趙禎,你還不夠狠呢!

  「娘娘,您別這樣說,想必官家他正在氣頭上,隔幾日消了氣便好了。」喜鴛說著便要上前去攙扶郭皇后。

  「消氣?呵呵——」郭皇后又冷笑了幾聲道:「廢後詔書已下,我已被貶至長寧宮!聽說過幾個月新皇后便要冊立!你以為官家會回心轉意?他想廢我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這次正巧合了他的心意!」

  喜鴛在旁聽了,只是默不作聲。皇后既然早知如此,當初又為何不收斂一些?那樣便不會鬧到今日這種地步了。她在皇后身邊服侍數年,早就瞭解皇后的脾氣驕恣而專橫,眼裡最是不容人的。況且,她對皇上是真心真意的吧!愛得越深就越在乎,吃醋拈酸這種事情,已是家常便飯。即使皇后心裡明白,怕也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性子時時要表露出來的。

  「聖旨到——淨妃接旨!」一個太監帶著些小太監和宮女捧著天子聖諭還未走到郭皇后面前便扯開了嗓子抑揚頓挫道。

  郭皇后身子微微一顫,咬了咬牙,跪下接旨。身旁的喜鴛早都匍匐在地,心裡揣測著不知皇上又有什麼旨意要為難皇后了。

  「皇帝聖旨——淨妃郭氏出居瑤華宮,美人尚氏為道士洞真宮,楊氏別宅安置。」那太監高聲著宣道。

  郭皇后只覺渾身一軟,險些連跪都跪不住——趙禎要將自己逐出宮去!被廢已無顏面見人,這回爽性要將她趕出宮去!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那麼多嘴在議論著,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皇后——」喜鴛趕緊上去攙扶起她。她知道皇后心裡不好受,尋常女子被夫家休回家中都覺無顏見人,有的甚至尋死上吊,又何況是當今皇后,一舉一動,滿朝滿國多少雙眼睛在看著哪!

  傳旨太監可不管這許多,既然旨意已傳下,當即就揮了揮手令身後帶著的小太監與宮女闖進長寧宮動手替皇后收拾東西,準備讓她遷出宮去。  

  這裡正鬧著,那邊尚、楊二美人也在伏地放聲痛哭。前段時日皇后被廢,宮中已無人再敢與她們爭風吃醋,正是春風得意的洋洋之時,哪裡能夠料到官家竟然會下這樣一道旨意,要將她們都逐出宮去!一時內外哭聲震天。

  這邊傳旨的入內都知閻文應見這兩位美人哭哭啼啼就是不願上車出宮,還不停撕扯著他的衣裳口口聲聲嚷著要見官家趙禎分辯個清楚,一時心內煩躁,抬手對著她倆就一人給了一個耳光,喝道:「賤婢!官家旨意都已下了,君無戲言,哪裡容得你們在這裡糾纏胡鬧!」說著,也不顧她們願不願意了,招手就喚來太監們強行將她倆押上了氈車送出宮去。

  趙禎在寢宮內來回踱步,相隔的遠,他自然聽不見郭皇后與尚、楊美人那邊哭鬧的動靜,只是心裡猶自忿忿——親了政也還總是有人要管著他!廢後有人要說,寵幸美人也有人要說!小娘娘楊太后說過他多次了,讓他將這兩個美人送出宮去,到得後來,就連閻文應也成天在他耳旁嘮叨,煩得他只好答允。他就不明白,他寵愛幾個妃嬪怎麼就有這麼多人瞧不順眼了,偏偏要拿荒淫、失德這幾頂大帽子來壓他!

  尚美人也就罷了,太也不知好歹,四月間竟敢遣內侍去開封府判官龐籍那裡稱教旨,免工人市租!自古以來,朝政之事哪裡有一個美人說話的餘地?叫他狠狠罵了一頓。可是楊美人又得罪了誰了?

  趙禎越想越鬱悶,要知道這兩個美人可是好不容易才從眾妃嬪裡挑出來的,尚美人的嘴兒長得像安心,楊美人的神態身段有些像,所以自己才如此寵愛她們。可是現在連這僅僅的一點安慰,都要被剝奪了!想畢不禁高聲叫道:「展昭!展昭!」

  展昭應聲進來,還未開口詢問,趙禎已迫不及待地嚷道:「隨朕出宮走走!」

  這個樣子,不用問也知道趙禎心情不好,展昭也不多言,便隨著他換了便服出宮去了。

  市井之處仍是熱鬧無比,看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趙禎心裡終於感覺到輕快多了。其實真是蠻羨慕這些平民百姓的,起碼他們只為了衣食三餐而奔忙,能夠一家人衣食無缺就感覺很滿足了。這想法若是讓安心知道了,估計又得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每個人,不論身份的高低貴賤,都有各自不同的煩惱。

  順著腳竟走到了蘅蕪苑的門前,趙禎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已被店舖子裡目光敏銳的江傲瞧見了。

  江傲走出店來,瞧了瞧趙禎與展昭道:「怎麼到這來了?」他是覺得奇怪,安心早已不住在蘅蕪苑了,自從失去知覺後更是沒挪動出隨欲居半步,趙禎怎麼也不該跑到此處才是。

  趙禎尷尬地咳了聲道:「安心——還沒醒來麼?」他不是不想去看安心,只是看到她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樣覺得傷心。已經整整五年過去了,她一直是這個樣子,誰知道她到底還會不會醒呢!趙禎有時連想都不敢去想,因為實在是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江傲黯然搖了搖頭,他也覺得安心醒來的希望真是渺茫的很,但只要還有希望,他便不會放棄,也不願放棄。

  三人正在這裡無言以對,街那頭一道白色身影飛奔過來,白玉堂臉上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惶急道:「快!江傲你快回去看看,安心她——」說著轉眼望見趙禎與展昭也在此處,顧不得多說,也顧不得避嫌,一手扯過一個就拉著向隨欲居跑。

  江傲邊跑邊急急問道:「安心怎麼了?」

  「她——她——」白玉堂簡直要說不出話來了,怎麼會想到事情突然變成這樣,張口結舌道:「她沒呼吸了!」

  「什麼?!」江傲如同被炸雷當頭劈到了一般,停下腳步,整個人都懵了,哆嗦地站了半天之後飛快地向著隨欲居跑去。以白玉堂那高超的輕功在身後都追不上他。

  趙禎則是徹底呆在那裡走不動了,覺得天地間一片黑暗,怎麼也忍不住,眼淚竟然掉下來。展昭神色複雜地看看白玉堂又看看趙禎,他心裡也不好受。

  江傲跑進隨欲居的時候連半點停頓也沒有。外頭守門的家僕只覺眼前一花,壓根連人影也沒看到。

  「匡」一聲,江傲直接就是踹門進去的,蘇子揚正呆站在安心的床前,神色木然。瑤瑟、蘭汀在一邊默默拭淚。蘇舜欽則是一邊哽聲勸慰一邊自己忍不住扭過脖頸去忍淚吞聲。

  「我不相信!」江傲望著床上那宛如沉睡中的安心,顫抖著以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真的——沒有呼吸了!「我不相信!」江傲再次吼了一聲,憤怒地望向蘇子揚道:「她怎麼會突然就這樣?這一定是你在想法子給她治療對不對?這是治療過程中的暫時現象,她會醒來的對不對?」

  蘇子揚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她不會再醒來了!」他心裡也覺得憋悶地直想哭出來,這麼多年了,一直是將安心當作女兒般來看待的。儘管他知道這一輩子,安心未必會再回來了,只是,這具身體若是沒事,就還有希望,現下——

  「我——」江傲心裡覺得像有什麼在裂開一般,整個心肺都被扯得四分五裂。這是怎樣的一種疼痛?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會有這樣的痛法。即使是那次安心被刺殺差點沒了命,他也沒感覺到這樣痛過。因為,這次是真的沒有了半點希望。如果生命裡連一絲渺茫的希望也不再有,那麼活下去,又有何意義?這幾年來,一直支撐著,默默替昏迷中的安心做那麼多的事情,只希望能夠看到她醒來時的開顏一笑,僅此而已,不要求更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心裡再也放不下她,只覺得她的存在已是與天地的存在一樣自然而不可分割的。而今血淋淋地撕扯開那茫然的僅有一點的盼頭,怎麼還能夠支撐的下去?江傲很想很想大聲吼叫出來,很想能夠大聲哭喊,可是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地發不出聲響,腦子裡已沒有了可以思考的餘力,頹然坐倒在地上,將頭埋進臂彎裡——不要吵,讓他靜靜守著安心的身體待一會便好,一會便好。

  半晌,趙禎才直愣愣衝進屋裡,面上淚痕未乾,眾人這時已無暇去理會他了。皇帝也罷,天子又如何,在生死面前,一樣如此脆弱而無奈。身後跟著的白玉堂與展昭兩人,一個極力隱忍,一個悲色難掩。

  「玉堂,你知會丐幫了麼?」蘇子揚的嗓音也沙啞了,因為嚥下了太多難以抑制的悲痛。

  白玉堂默默點了點頭。現下,大概也只有蘇子揚與她才能夠比這些人更冷靜些地來安排料理安心的後事吧?因為他們起碼能夠知道,真正的安心未必死了,只是離開了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生活。只是,以前是暫離,這次是永不回來了!

  卓然緩步走進門的時候,仍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望向安心身體的目光裡,有悲傷、痛疼、不捨和隱忍。他默默站著,彷彿可以地老天荒般永遠這麼站下去。雖然屋內此時站滿了人,可是卓然就如同一人站在遼遠而寬闊的荒原之上,他那挺拔昂立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孤單而落寞。

  蘇子揚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卓然,也是知道安心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之一,希望他能夠不要如同江傲那般絕望就好了。蘇子揚知道,現下更不是將安心的來歷說出來的時機,既然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不如就讓大家以為她是去了吧!熬過這段徹底絕望的日子後,他們才可能重新萌發出對生活的新希望,重新調整好心態來面對未來的日子,猶如——破繭重生。

  「我還是不相信安心會拋下我們就這樣走了!」江傲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裡滿是堅毅和執著,他紅著眼睛直直望著卓然啞聲道:「我知道,你一直是最瞭解安心的人,你認為她真的就這樣丟下我們走了麼?」

  卓然茫然地搖搖頭,沉聲道:「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我妹妹是徹底不會再活過來了!」

  「妹妹?」蘇子揚疑惑地望著卓然,難道他傷心過度連神志都不清了麼?僅管安心年紀比他小,可是從來也沒有叫過他哥哥。

  「是!妹妹!親妹妹!」卓然這時才露出了一臉的憂傷,緩聲道:「我在被師傅撿回丐幫收養之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乞丐,我曾經有過一個親妹妹。我們沒有父母,自小在街頭相依乞討為生,只是,在我被師傅收養的前一年,我與她走失了。那時,我已能記事了,可是我妹妹當時年紀還小,大概是不記得我了。」說著,他愈加悲傷起來。認識安心後,在幫她收集昊天教資料的時候就曾經下令丐幫的幫眾順便收集安心的所有資料,那時他就確定,安心十有八九是他早年走失的那個妹妹,即使是單看相貌,也是那樣熟悉親切啊!

  其實早在安心告訴他,自己是穿越來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然不在了,活在那個身體裡的,是另一個靈魂。只是那又如何呢?原本他已經沒有希望過能再次找回他的妹妹了,安心的存在,給了他一絲安慰,起碼還能夠讓他看到,感覺到妹妹的存在,否則,他妹妹的肉身也早已化為白骨,無處尋覓了。可是現下,連安心也一去不回返了——

  蘇子揚重重地吁出一口氣,背手仰天閉上了眼睛。原來,安心所用的身體,竟與卓然有如此密切的關係。江傲卻邊聽邊慘然地搖著頭,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怔怔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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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4: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再次穿越

  安心悠悠地從昏迷中醒來,覺得頭痛如裂,口乾舌躁,全身都疼痛無力。她輕輕抬起手背搭了下額頭,滾燙滾燙的,發燒了嗎?勉強撐開那沉重酸澀的眼皮往四處望了望——這,是哪?只記得自己遇到了一只白虎,差點死在了它的爪下。就在千鈞一發之時,錯手將洞內布陣用的碎石拿來砸白虎了,后來就只記得山洞塌方了,自己也暈了過去。  

  好像,還是在神農架的山洞內。安心有些疑惑了——山洞怎麼又完好如初了呢?還有那只白虎,怎麼沒有吃了自己?她咬著牙吃力地從地上爬起,走出洞外一看,竟然——是宋朝的景致!真的又穿越了?成功穿越了?安心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是現代的身體,穿著現代的衣裳,就連肩背處被白虎抓傷的傷口還疼痛難當!這怎麼會?為什麼這次不是靈魂穿越而是身體也跟著一塊過來了呢?

  安心真的有些茫然了,她還是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形。原本以為像上回一樣,會穿越到宋朝時用的身子裡,那樣,一睜眼就可以瞧見那些讓她想念了好幾個月的朋友。現下,他們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了呢!可是如今的處境真是太詭異了,她帶著現代的身子回到了宋朝,身處莽莽荒林,還受著傷,生著病,要怎麼才能活著走出去?要知道古代林中的野獸可比現代還要多得多!

  顧不上再想那些令人困惑的問題了,因為失血過多,安心快要渴死了。她還記得這附近有水源,當下在洞外找了根粗長的枯樹枝就用來當枴杖,拄著一步一拐地向那水源處走去。

  灌飽了一肚皮清涼甘甜的山泉之後,安心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才走了這幾步路就累得很,需要歇一歇,這可怎麼辦?以這樣的速度與體力,又是獨身一人,壓根就沒有法子走出這原始森林。

  安心悶頭想了想現下的處境。估計是自己錯手挪動了陣法中的石塊,這才造成了如今進退兩難的局面。那個陣法一定是被改動了,所以,這回她是身穿而不單單是靈魂穿越。只是那只白虎呢?是不是因為身穿所需的陣法能量太過強大,而硬生生將那山洞都毀去了?白虎自然是沒有穿過來,不知是還留在現代,又或是遺失在時空之中。

  丫丫滴!真是倒霉的時候穿越也出問題!這些問題以她所學過的常識是無法來判斷的了,反正都已經身穿了過來,又能怎樣?現在連回去也完全不能了,現代的山洞已被毀壞,陣法無存。穿回去?連立足之地也無!安心恨恨地拿起枯樹枝就在地上敲了一下,可是反震之力將她肩上的傷口也震得疼了!

  好悲慘的境地啊!雖然自己比較喜歡自己的身子,但是宋朝的身子用了這麼多年也很習慣了,又有一身的內功,雖說不怎麼強,但用來妨妨小賊、庸手們卻已足夠,起碼,不會在這密林之中寸步難行!而現在的模樣,眾人還能認得出自己麼?安心搖搖頭歎口氣,誰知道宋朝的那具身體現在又是怎樣的處境。目前最重要的已不是考慮這些問題了,而是該怎樣治好自己的傷,並且從這該死的神農架出去!若是能夠出去,安心發誓,以後一輩子也不要再踏進這裡了!先前被那白虎追趕的危急情形還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安心拄著枴杖站起身來,探出一隻手在牛仔褲口袋裡摸了摸,發現裡面只有一個錢包,好在錢包裡還裝著一張安心的全家福,安心溫柔地以指尖輕碰了碰父母那微笑的容顏,小心翼翼地將錢包收起。現在,自己只剩下這一張相片了。再摸摸口袋,還有一小包火柴與一個打火機。丫丫滴!隨身帶著的東西早在逃命的時候扔了,現在身上連把小刀都沒有。安心仰頭呻吟一聲——「天亡我也!」

  咬咬牙,安心定下心來,自己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想辦法活下去!要在這裡活下去!她轉頭四下裡搜尋著,想找些可以治傷的草藥。白虎那兩爪子太狠了,皮肉都被撕扯掉一塊,傷得不輕。

  丫丫滴,運氣真好!那邊一株大樹的根部居然長著「文王一枝筆」,安心歎了一聲,這麼好的運氣為什麼先前不照顧照顧她呢?否則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了。她走上前,將那「文王一枝筆」採摘下來,又嚼又敷,管他呢!反正沒有更好的法子處理這草藥了,只能將就一下。師傅說過,此藥具有止血、生肌、鎮痛的功效,雖然味道不怎麼樣,好歹也還能吞嚥下去,順便填填空蕩蕩的胃。記得當日師傅所說的那幾種名字古怪的草藥,多少都有些活血止痛的功效,這一路行去定然還能找到不少。

  安心心下略定,辯認了一下出林的方向,當下也不再休息了,能走多少路就是多少,能早一刻走出這森林也是好的。雖然邊走心裡邊不住地抱怨,沒有武功真的是——太辛苦了!

  食物的問題對安心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難題了,雖然沒有武功也沒有武器,捕不到野兔、山雞之類的小獸,但是植物也是能充飢的。這森林裡遍佈著各種植物的根莖、果實,甚至還有野菜,雖然滋味單調了一些,總也是聊勝於無。何況她現下也不敢生火燒烤野味,因為不知道香味會不會將附近的猛獸給引來。

  每到夜裡睡覺的時候,安心就實在無法將就了。因為林中草太密,露水太大,那樣睡一晚下來,不生場重病才怪!她現在的身體抵抗力,已無法承受更多的病痛了。於是每到夜間,安心總要提前尋下一個安全隱蔽的所在,將地上的雜草碎石統統清理乾淨以用來當坐臥之處。再生上一堆火,那是防野獸外加驅潮氣的,野獸們都怕火。其實她也曾經想過用柔韌的蔓條編張吊床,只是以她目前的狀態來看,做這種體力活實大太累了,何況做好後也得隨身帶著,又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是以想想也就罷了。

  對付蚊蟲就更是一大難題,安心只好向河馬學習。在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用河底的爛泥將露在外面的臉孔、四肢都塗上一層厚厚的泥漿,然後躺在溪邊讓太陽曬乾。這個法子雖然髒臭醜陋了些,但是卻能夠很好地應付那些無處不在的尖嘴魔鬼。再採摘一些樹枝花朵編些花環戴在頭上,套在手臂上,甚至可以用來充作偽裝,將自己更好地隱蔽在森林中。

  四五天走下來,沒有遇到一點危險,身上的傷口也漸漸開始結疤,發燒也已用隨手採摘的草藥治好了,再堅持個三四天,就有希望走出這原始森林。安心心下盤算著,忍不住又想誇讚自己的人品實在是太好了。也許,是爸爸媽媽在暗中保佑自己吧,安心有些黯然了。但是轉念又一想,種諤可才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就能在這樣恐怖的森林裡待上幾年,自己若是連他也不如,實在是白活了這許多年了。

  想起種諤,安心突然想到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自己這一回的穿越,到底是穿到了宋朝的哪一年?丫丫滴!這麼重要的問題怎麼到現在才想起來?千萬不要穿到了宋真宗趙恆的年代或是宋神宗趙頊的年代啊!那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安心十分鬱悶,但是在這荒無人煙之處,又無法找人來求證,只得將這個問題深深壓在心底,等出了這林子再找人打聽吧!

  可惜,人實在是不能太得意太鐵齒的,否則老天爺一定瞧不過眼要給你找些麻煩!又堪堪走了三天,眼見不久就能出了這森林了,安心這一晚,居然遇到了狼!還是整整一大群狼!

  望著面前圍著火堆望著自己虎視眈眈的這一群野狼,安心心裡的寒意直從腦門延伸到了腳底——死在這麼多狼的利齒之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群狼的眼睛並未像那些饑狼一樣發出貪婪饕餮的綠光。現下正是秋季,並不是狼群們找不到食物的季節,是以,這群圍著她的野狼暫時還只是用那陰沉沉的凶狠目光盯著她,並未急著上來享受「美食」。

  安心覺得,她以後做夢,恐怕一輩子都會夢到現下這個可怖的情形。當然,前提是她要能活得下來。下意識捏了根木棍在手中,但這木棍在群狼面前又能有什麼用處?若不是忌憚著那一堆燃燒跳躍著的篝火的話,這群狼早都撲上前來了。

  在安心將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至觀世音菩薩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之後,領頭的那只體形巨大的頭狼終於忍耐不住了,仰起頭來就嗥了起來——「嗷——」這一嗥,在聽安心耳裡真是鬼哭狼嚎。四周的群狼立刻倒豎起了身上的狼毫,憋足了勁準備向安心這裡衝過來了。

  就在安心拿著根破木棍無謂地抵擋著狼群的攻擊準備閉目待死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利箭破空之聲傳來,安心只覺得頭上一熱,被灑了滿臉的狼血。那只正撲到她頭頂的野狼也「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斷了氣。安心抹開滿臉腥臭黏稠的狼血才發現,這一箭正是射在了那野狼的咽喉之處,這才能夠在頃刻之間令它斃命,否則,野狼臨死前的撕咬也夠安心受的了。

  還未等她轉頭去看是誰救了她性命的時候,身周那一隻隻撲上來的野狼都被亂箭射成了刺蝟。安心驚喜交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丫丫滴,以前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裡的女主都有非凡的好運氣,怎麼輪到自己的時候就只剩下倒霉了呢?這次總算也過了一把被救的癮!

  「你沒事吧?」一個略顯生硬的男子語聲在耳旁響起。

  安心倏然回頭一看,這才發現一個束著髮髻身穿左衽、圓領灰藍色平銹花紋長袍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後,手裡還拿著把彎弓。方纔,救她的就是這個人嗎?再看看,長袍的衣袖甚窄,袍上有疙瘩式紐襻,袍帶於胸前系結,下垂至膝。怎麼看也不像是宋朝的服飾,倒有些像是契丹人。

  「你——」安心的話還未說完,轉頭又看見這男子身後侍立著的一隊人馬,個個彪悍健壯,手執弓箭、身佩腰刀肅立在一旁連半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他們身上的服飾,也都不是大宋的樣式。

  「你是個女子?」那男子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心下覺得奇怪,如此荒山野林之中,如何會有單身女子在此?更何況這女子衣著稀奇古怪之極,雖然披散著頭髮,但古時男子亦留長髮,是以方才在身後瞧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你是契丹人?」安心此時心下略定,抬起頭細細打量了會面前這個高出她大半截的男子——粗獷而輪廓分明的臉龐,眼眸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威儀分明可以看出是個位高權重之人。

  那男子略略點了點頭,問道:「你既是個女子又怎會在這荒野之處?」語氣頗為不善,倒彷彿懷疑安心是存心躲在這裡想要暗算他們的。

  丫丫滴!安心原本就不是這宋朝之人,對契丹人沒有什麼惡感,尤其是受了金庸小說的影響,甚至對契丹的英雄好漢還頗有些好奇與欣賞,可是這男子一上來就盤詰她,令她心裡感覺不舒服之極。雖然此人方才救了她,但現下看來,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至於救了她之後要如何處置她,倒還是個未知數。是以滿腔的感激之情頓時化為不悅,揚聲道:「這裡是大宋的國境,我身為大宋的子民,難道出現在這裡比你們這些契丹人還要顯得突兀麼?」

  那男子沒想到安心會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一番話來,怔了一下,但隨即醒悟過來——這個女子居然在頂撞他!他又上下打量了下安心,還是沒搞懂她身上穿的到底是哪國的服飾,下身那靛藍色的長褲更是奇怪,也不知是什麼布料做的,緊緊地貼在身上,露出一雙修長而結實的腿。目光再向上移,入目便是一張沾滿著污泥的臉,別說臉色黑白了,就連模樣都瞧不清楚,十足就像是森林裡的野人,只有一雙黑白分明,靈動之極的雙眸顯露出幾分不凡的神彩。

  那男子嘴角一撇道:「你是大宋的子民?我看不太像!」

  安心也懶得理會他了,當下拱了拱手道:「適才多謝壯士相助,大恩大德改日定當回報!」這幾句感謝之詞被安心念得怪腔怪調,聽起來倒是言不由衷了。

  那男子又皺了皺眉,正要開口,一個深穩低沉的聲音叫道:「鐸剌,你將那姑娘領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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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5: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傾城之顏

  那被稱作鐸剌的男子應了一聲,伸出手就推了推安心道:「過去!」

  安心十分不悅地皺了皺眉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在這人好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這次就算了。於是抬腿走到了方纔那開口說話之人的面前——那是一個年約四、五旬的中年男子,樣貌與鐸剌相像,氣度更是沉穩雍容。他們,是父子吧?

  「你是漢人女子?」那中年男子打量了安心半日,不太確定地開口道。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麼?我是大宋的子民。」安心也不等人開口,直接在那中年男子的身旁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方纔那一場虛驚,害她的腿都有些軟了。

  那中年男子居高臨下站立在那裡望著安心道:「那你怎會獨自在此?」問話相同,但語氣聲調比鐸剌要溫和了許多。

  看在這人說話還算有禮的份上,安心淡淡然開口道:「我是來這裡採藥的,在林中迷路了,方才又不小心遇到了狼。」說著話言一轉道:「幸好遇到了你們。只是,你們這樣一陣人馬,怎能在大宋境內穿行無礙?難道是遼國的使臣?」

  那中年男子面上帶著興味高深莫測地望著安心,他還未開口說話,站在他身旁的鐸剌便忍不住了,喝道:「我們的事情也是你打聽得的嗎?」

  「鐸剌!」那中年男子沉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內斂!內斂!你知道你現在這臭脾氣得罪了多少人麼?很多事情,你心裡有數就可以了,未必定要說出來!一個人若是輕而易舉就被人看穿了心裡的想法,那他就沒有什麼前途了!自古以來那些帝王名臣們又有哪個不是外表看來和藹可親內裡卻城府頗深的?我帶你來宋國就是為了讓你體會一下南國之人的細緻心思,他們可與我們這些在馬背上討生活的北國漢子不一樣。」

  鐸剌不滿道:「難道我們北國漢子的英勇豪邁就比不他們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南人?」

  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不。只是日後若要與南人打交道,你若是心中沒有計較又怎能行?知己知彼方能不殆!況且,當今陛下深慕宋國文化,雖然剛剛廢了太后奪權親政,但南下只怕是遲早的事情——」

  鐸剌聞言沉吟不語。安心在一旁卻有些不耐煩了,他們父子的這段對話都是以契丹語言來說的,自己壓根就聽不懂他們在那裡嘰裡呱啦些什麼。

  「既然姑娘是在此採藥的,那明日就此別過,這林中危機重重,若是日後再來採藥,還是多帶個人才好。」那中年男子淡然道。

  「哦!」安心應了一聲道:「有吃的沒有?」她在這林裡啃了幾天的野果,現下想起來,牙齒都發酸。

  那中年男子聞言一笑,令手下就地在此歇宿,拿出乾糧、肉乾放在火上烤軟。又有幾個人去處理地上那一堆的狼屍,剝皮割肉忙得不亦樂乎。

  安心拿著一片乾肉在那裡慢慢啃著,漫不經心對著那中年男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真是無禮!」那個叫鐸剌的傢伙又插口道。

  「我又沒問你,要你多什麼事?」安心不滿地將剩下的肉乾丟進嘴裡嘟嚷道:「人取名字就是用來讓別人叫的,問問名字有什麼無禮的?難道要讓我叫『喂』『喂』那就有禮了麼?」

  鐸剌被頂得啞口無言,心裡悻悻地想著南國之人真是狡猾,只會逞口舌之利。那中年男子卻笑笑不以為意道:「蕭樸。」遼國之人還是不像宋國那般講究尊卑上下,雖然蕭樸身份在遼國算是很尊貴的,但卻沒有宋國那些官員常擺的官架子。

  蕭樸?沒聽說過!安心歎口氣搖搖頭,早知道自己還要回來,當時就該把宋朝的歷史多看一些。以前只顧著關注自己認識的那幾個朋友了,對於遼國、西夏還不是很熟。唯一的一點瞭解,只怕也是從武俠小說裡看來的。不過蕭姓在遼國是個大姓她還是知道的,遼國皇室耶律氏和蕭氏世結婚姻,皇后多為蕭氏,最有名的,當然就是遼景宗的皇后,現下已逝的蕭太后了。

  跟他們沒啥共同語言,契丹人一向看不起漢人,漢人也一向仇視契丹人,反正是一邊「遼狗」一邊「宋豬」的對罵。安心才沒興趣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反正就算她有興趣問,人家也未必有興趣答。當下只是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填著吃食,以此來安慰自己那飽受摧殘的胃,這些在以前在她看來難以下嚥的「乾糧」現在也變得可口多了。安心吃得兩頰鼓漲漲的一點風度也沒有,反正,她的臉上抹了那麼多的泥,表情再猥瑣一些也沒人看得出來。

  夜裡睡覺可是舒服多了,那些契丹人隨身帶著的各種皮毛褥子鋪在地上又柔軟又舒適,安心躺在一張大大的狼皮褥子上滿意地歎了口氣,她實在是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吃過一頓飽飯,沒有能夠好好睡上一覺了。自從父母去世後,她連食慾都沒有了,睡夢中更是惡夢連連,不時在深夜裡被驚醒,抱著被子,滿頭大汗地在黑暗中喘息。

  陰鬱過後總會有陽光,在森林裡需要時刻保持體力與警惕的緊張生活讓她無暇去憂鬱與感傷。大自然面前,人人都成了一個純樸而天真的孩子,所有的慾望只化為對生存本能的渴望。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因為安心知道,即使是她的爸爸媽媽,也希望她能好好地,幸福地過完這一生。所以,她才會毅然放下現代的一切而回到宋朝。這裡的天空,比現代更高遠而湛藍,這裡的水,也比現代更甘美可口,就連人心,也沒有被那麼多物質與空虛填滿。在這裡生活了近十年,她才真正了悟到了生命的真諦——那就是充實而堅定地生活下去。為了自己所愛的,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也就是為了這些,她回去了,又為了這些,而再次到來。

  天明的時候,安心是被林中清脆的鳥鳴聲和馬匹打著響鼻的噴氣聲驚醒的。睜眼起身,發現蕭樸與蕭鐸剌他們已圍坐在火堆旁開始早餐了。四處的空氣裡飄散著植物清新的氣味與食物的香氣混和在一起的甘甜氣息,當然,還有烈酒的味道。

  安心皺了皺眉看著這群一大清早就抱著盛酒的皮囊狂飲海喝的傢伙們——這就是北國與南國之間的差異麼?即使這個年代的酒精度數不高,可是這麼樣喝酒,酒神也會被醉倒。契丹人還真是粗豪得很哪!

  沒有理會他們,安心默默地尋了一處清泉,輕輕洗滌著臉上、手上的泥污。若是換了從前,在她還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的時候,她一定無法忍受這樣骯髒的自己。但是現下,在經歷過乞丐的生涯,在昊天教的分堂裡睡過髒臭的大通鋪,在遇到了這麼多常人難以想像的遭遇之後,她對這一點骯髒早就習慣無視了。

  一陣風過,將泉邊樹上的落葉吹下幾枚飄蕩在水裡,安心用手將它們輕輕撥開。水好涼啊,涼得讓人倍覺清爽凜冽,精神也加倍振奮起來。站起身,甩乾手上的濕潤,輕輕拍著臉頰等侍風兒將自己吹乾。安心再不能用衣袖去抹拭臉頰和雙手了,因為——衣服太髒了!

  再次走回眾人露宿的地方時,安心很敏銳地察覺到每個人的目光都射在她的臉上久久不去。糟了!安心在心裡大呼糟糕,忘了自己現在已不是那平凡清秀的女子了,而是傾城傾國的美人。方纔,壓根就不應該將手臉清洗乾淨。要知道在古代,女人是最沒有地位的了,常常像奴隸一樣被人送來送去,就連一國公主,也逃脫不了和親的命運。容貌,往往是她們幸福或悲慘的根由。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安心一臉若無其事地尋了一塊空地坐了下來,伸手就從火上拿起一隻烤野兔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她故意將吃相弄得難看粗魯不已,希望這些人不要再盯著她看。可是美女不管做什麼動作都是秀色可餐的,一大群人甚至忘了要繼續吃飯喝酒,目光或直接或迂迴地望著她。

  安心心裡的怒意慢慢揚了上來,這也是為什麼她要回宋朝的理由之一。因為以前在宋朝時用的那具身體,沒有這麼多的麻煩,可是現在卻不行了。這張如嬌花初露般誘人的臉實在是惹人犯罪的根由。看來以後要易容一輩子了,安心鬱悶地想著,隨手將啃淨的骨頭到處亂拋亂扔。

  只有蕭樸只是怔忡了一會便回過了神,看著安心生氣的模樣,默然一笑,咳了幾聲,示意那些隨從們回過神來。但蕭鐸剌的灼灼目光卻仍是盯在安心的面上,遼國女子多豪爽,對於安心的舉止,他倒還覺得頗合己意,只是這容顏,明明是南國那傾城的絕色,這樣細膩的肌膚,沉鬱的氣質。是啊,安心最近變得沉鬱多了。

  吃完早餐,安心覺得腹中飽滿了,站起身準備走了,她不想再與在這群人在一起多待一刻了,至於那救命之恩嘛!以後有機會再報就是了,反正已然知曉了他們的名字。安心不喜歡欠別人的。但臨走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向著蕭樸道:「不知有沒有什麼衣衫可以送我一套?」這的確是她現下迫切需要的,她身上的這套衣裳在這年代的人眼中是十分怪異的,況且又髒又破,這個樣子走出去,麻煩一定少不了。

  蕭樸打量了她幾眼道:「我這裡沒有女子的衣衫。」

  「沒關係,男式的最好了。」若是扮作男裝也許路途中會安全一些吧?要知道她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來個小毛賊或是採花盜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蕭樸點了點頭道:「姑娘的身量雖比不上北國的漢子在南國也算是高的了,只是這衣衫或許你穿上還是太大。」

  「沒關係。」安心一點也不像在討要東西,一臉的理直氣壯。她的身高的確算是修長的,在現代或許很尋常,但1米7左右的身高擱在古代算是鶴立雞群了。

  「拿套衣衫給這位姑娘。」蕭樸淡淡地用契丹話吩咐了身旁的一個隨從。

  「謝了!後會有期!」安心滿意地扯了扯略顯大了些的衣衫拱了拱手就準備走人。

  「慢著!」一旁的蕭鐸剌在看到安心套上了契丹衣衫後更顯英姿颯爽的模樣後突然開口道。

  丫丫滴!難道還是走不了?安心心裡雖然在嘀咕但表面上卻仍是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直視著蕭鐸剌道:「怎麼?」

  蕭鐸剌的目光對上安心那清冽沉靜的目光時心下一凜,但隨即回過神來,挺身走了幾步道:「你不能走!」

  「為何?」明知原因,安心也要問上一問,不甘心啊不甘心,就因為自己忽略了一下,就遇到這樣狗屁倒灶的事情!

  蕭樸對於自己兒子這出人意料的舉動倒沒有制止,只是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難道這個一向只知打打殺殺不知柔情為何物的兒子也會對一個女子動心麼?雖說鐸剌早已娶妻,可是他對他那妻子一向冷淡的很。安心心裡是怎樣的想法,蕭樸就無法顧及了。在他眼裡,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她們的想法無關緊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權勢和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雖然,這個女子瞧上去有些不同尋常。

  「因為我決定納你為妾!」蕭鐸剌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絲毫沒有感覺到以這種方式說出他心裡對安心的好感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喜歡一個女人,就要擁有她,僅此而已。所以,他也完全沒注意到安心眼裡那鄙視與不屑的目光——想納她為妾還說得好像給了她天大的恩惠似的!蕭鐸剌你等著瞧,救命之恩就因為這一句話一筆勾消,日後若是不整慘了你,我也就不叫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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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15: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計窮途拙

  「我若是說我不願意呢?」安心不知死活地開口道。強搶民女這話就不用說了,很明顯的事實,叫嚷出來只會顯得自己比較白癡。要高深!要莫測!要讓人摸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蕭鐸剌撇嘴一笑,將目光從安心面上移開,這個女子的目光太銳利清澈,面對這樣的目光他心底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升起——這樣的女子,不是容易馴服的。他沉默半晌開口道:「現下還由得你願不願意麼?」

  「做妾?」安心譏諷地笑了笑,隨手從那些隨從身邊挑了匹高頭大馬,翻身騎上道:「走吧!」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不如乾脆點跟著他們走,即使安心此時已完全不會武功了,但製毒的本事可沒忘,慢慢找個機會再想法逃走,應該不是很難的事情。她不做無謂的抵抗,免得弄傷了自己還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這次不止是蕭鐸剌了,就連蕭樸的眼裡也帶上了一絲訝然,這個女子還當真是與眾不同,將她擄回大遼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怎麼?不想走麼?打算放過我了?」安心望著這兩個愣在原地發呆的男子,唇邊帶了抹玩味的笑容。

  蕭樸再一次深深看了安心一眼,牽過自己的馬匹翻身上了馬,他身後那些隨從也跟著上馬前行。看到他們那矯捷的身手,安心眼神沉了一沉,這些,都是精銳的遼國兵士啊!果然騎術高明。

  安心終於在蕭樸那裡打聽到現下是景祐元年,遼國重熙三年。還好還好,這回沒有穿的太離譜,不過隔了五年而已。心下略略安定。

  在路上,安心絞盡腦汁想找個法子溜走,可是,無奈的,蕭樸好似看出了她的能耐似的,防她防的好緊,就連安心想要上茅房或是睡覺,都得派人守著她。甚至安心想要找個機會與丐幫乞丐接上頭都沒有法子,想要配製毒藥就更沒有機會了。不過,她總算也看出蕭樸不是個普通的沒腦子契丹人了,一路上隊容齊整肅然不說,連擾民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想必平日裡號令甚嚴。

  一路上路府過州的沒有遇到什麼麻煩,有些地方小官員甚至對他們逢迎恭順,看來,蕭樸在遼國的身份的確是不同凡響。沒有遇到麻煩,其實便是安心的最大麻煩了。只有鬧出些亂子,她才好混水摸魚呀,現下這樣平平靜靜,偶爾有點小舉動就都落在了人家的眼裡。

  這天,正路過一個小村鎮,午間打尖之時,安心正對著小酒店舖外頭那個曬太陽捉虱子的老乞丐擠眉弄眼,奈何人家像沒有看到一樣,只是微瞇著眼專心致志地在那裡享受著暖洋洋的日光。蕭樸淡然瞧了一眼安心道:「姑娘可是眼裡進了風沙?」

  「沒有!」安心悻悻然道。這段日子很悶,她不主動開口與任何一個人說話,蕭樸那時不時飄向她的目光安心還能沉著應付,裝作了然無事,可是蕭鐸剌時常望向她的目光,卻讓安心感覺渾身不舒服。那是狼一樣的目光,還是惡狼遇到了食物時那貪婪殘忍的目光,被他盯著,就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裳一樣。安心終於瞭解到原來別人的意淫目光也會讓她感覺憤怒與無奈。可悲的是,這往往是這個年代大部分男人眼中女人唯一存在的價值。

  安心一時煩燥,順手拿起筷子就在碗沿上「叮叮」亂敲起來。這個舉動非常突兀而無禮,由她這麼個樣貌絕美的女人做起來更是引人側目。店小二急匆匆跑上來道:「客倌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在他們眼裡,這往往是催菜不滿的信號。

  安心揮了揮手,示意沒那夥計什麼事。筷子還在不停地敲打著碗沿,卻突然開口唱起了哭腔的蓮花落——娘行娘行聽我告吆喝,嗨呀嗨仔蓮哩,叫化的也有些低高,蓮花蓮個蓮花落吆喝,有錢時,我也曾高車馳馬著錦袍,四書五經讀朝朝……蓮花蓮個蓮花落吆喝……我落難人不得意了因此上,打上一個蓮花落,蓮個蓮花落依吆喝!

  即使安心的聲音清爽動聽,可惜五音不全,又是這音腔古怪的蓮花落,唱得是四下裡眾人皆有掩耳竄逃的慾望。唯有蕭樸倒還是笑吟吟地望著她,蕭鐸剌的目光卻陰沉沉地有些嚇人。安心翻了翻眼繼續接著往下唱,她才不管丟臉不丟臉呢!現下感覺到丟臉的,只怕就是這個想要搶她做妾的蕭鐸剌吧!

  靠在牆角的老乞丐聽見蓮花落,身子微微動了一動,抬起眼皮來瞧了安心幾眼,看到她身邊那些穿著契丹服色的隨從,眼裡精光一現,便又低下了頭去。

  安心見那老丐開始留意她,便又唱道:「倒不如脫掉長衫換上短襖拿起棍兒,結伴長街去唱警世良言蓮花落——」

  這幾句詞一唱,那老丐更是神色一凝,慢慢站起身來,拿著討飯的破瓷碗兒與竹棒子就走了開去。

  蕭樸眼角一瞥瞄見了這個情形,心下若有所思。

  安心見那老丐走了,卻還毫不停息,接著又敲又打地往下唱,直到蕭鐸剌那目光已綠得好像要殺人了,這才閉上了嘴不再言語。不知道這老丐會不會把見到的情形稟報給卓然。見他身上背著六個麻袋,在丐幫裡職位也不算低了。這套蓮花落與市間流傳的沒什麼不同,只要是叫化子,人人都能唱上幾句。但是這敲打碗沿的聲響裡就有些名堂了,那是跟摩斯密碼類似的東西,丐幫獨特的暗號。後面唱的那幾句裡頭也有些講究,那些難聽的音調每一個曲折拐彎都有特定的意思。丐幫中人遇到危急情況又無法脫身找人報信的時候常常見一個乞丐就唱,若是有人聽見就會回去通風報信了。不過,這樣難記的曲調安心能夠唱出來,也實是不易了。

  當然,她也望見蕭樸的神情了,知道自己這種做作的小把戲,一眼就能被他瞧出來,但那又如何?眼見越走景致越是荒涼,漸漸就要到達遼國的邊境了,再不想法子,到時只怕是寸步難行。她知道蕭樸這種對宋國比較瞭解的契丹人是不會不知道中原第一大幫的丐幫的,若是他出手攔下丐幫這個六袋弟子,丐幫少了個人,一定會想法子去尋找,這世上又有什麼消息能瞞得了丐幫呢?但他若是不攔下這乞丐,估計結果也是一樣。

  蕭樸是個聰明人,不會做無謂的事情,也自然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殺那乞丐就還有轉圜的餘地。只是讓安心擔心的卻是她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卓然還能不能認出自己。再說只要一進了上京城,丐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鬧騰出什麼名堂來。以蕭樸的身份,不想與丐幫鬧翻大概也不是出於自身安危的考慮,而是為了遼國今後侵宋而做準備,雖然天知道以目前遼國的情況來看,這個夢想啥時候才能實現。

  果然不出安心所料,今日這頓飯一吃完,趕路的速度便又加快了許多,想必是蕭樸不想在路上多生枝節了。安心騎在馬上顛得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全身酸痛。丫丫滴!誰讓她這身體不常運動而且不會武功呢?但遼國人人都會騎馬,就連那些出身尊貴的貴族女子騎術也是一流,誰又會去理會安心騎馬到底累也不累?就算知道,也沒人會去管她。

  緊趕慢趕,再遠的路途也終有走完的一天。這日,已踏入了遼國的境界,安心望著野外那四處蒼茫的草原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遼闊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遠處那青蒼蔥鬱的群山。放牧的牛羊馬匹散佈在草原上,就如同星星點點綻放的野花。這裡有最純淨的空氣,站在草原上深深吸一口氣,都能讓人有潸然淚下的衝動。人與這天、這山、這草原彷彿融為了一體,意識無限制地向著四面八方擴展開來,豪氣滿懷。

  這樣的景致,讓人無法不想起那首最有名的「敕勒歌」,儘管已被無數人引用了無數次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概。

  「怎麼樣?遼國的景致不比你們宋國差吧!」蕭樸手執馬鞭在空中虛虛劃了一個圈道:「總有一天,這世間所有的天地都會是遼國的屬地,契丹族的馬蹄將踏遍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

  安心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這個一向沉穩而深藏不露的傢伙,怎麼一到了自己的地盤就這樣囂張而弱智起來?這番話若是讓別人聽見了,也許還會為他那豪邁的壯志所欽服,更甚至還會有人認為這個傢伙必定會成為天下的一位霸主,可惜,聽見這番話的卻是安心。她在後世聽也沒聽說過蕭樸的名字,更知道遼國在歷史上只存在了短短二百年左右就被後起的女真族給滅了,偏偏女真族在滅了遼國後數年就被蒙古人給滅了。要說天下第一的霸主,只能數到成吉思汗的頭上,還輪不到他這個名不見經轉的蕭樸!

  安心心裡如是想,別人卻不一定與她有同樣的想法,那些跟隨在蕭樸身後的隨從與蕭鐸剌眼裡放射出狂熱的光芒,崇拜地望著蕭樸,只差眼裡沒冒出桃花來。丫丫滴!一群戰爭狂熱份子。安心暗罵一聲。

  又行數日,安心始終沒有等到來救援她的丐幫,可是遼國的都城上京已近在眼前。

  進了上京城,只見城內分南北二城,兩城連接呈「日」字型,「北曰皇城、南曰漢城」,雖然城內的繁華程度無法與宋國的都城東京相比,但街道卻寬了數倍,來往行人倒也川流不息。

  安心就好像進了異域一般,見什麼都感覺新鮮有趣,這裡的人們衣著打扮自然大異宋國,但人群裡偶爾也夾雜著幾個來此做生意的漢人,個個都操著流利的契丹語言,安心一句也聽不懂。她聽不懂是很正常的事情,遼國官制一向分為南北兩處,就彷彿是一國兩制一般。南面的多半都是漢人,官員也多半由漢人來擔當,而現下的上京卻是屬於北面,多半都是契丹人,會漢話的沒有幾個。

  到了蕭樸的府地,安心更是心內忐忑不安,好在蕭樸父子趕著進宮面聖去了,暫時只留她在府中交由侍女們看管。但是安心若是想借此機會逃跑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偷眼瞧了瞧那兩個正在替她備水沐浴的侍女,心裡倒抽涼氣。丫丫滴,長得比她還高不算,就連那身量都有兩個安心那麼大——太壯碩了吧?不知是契丹女子都長成這樣,還是蕭樸專門挑了這兩個「強悍」的侍女來服侍她以防止她逃跑。

  還未等安心緩過氣來,門外就一陣風也似地闖進一個女子,一見安心便滿面敵意地上下打量著她,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就是想當鐸剌妾室的漢人?」

  安心歎口氣抬起眼來瞧著面前這個女子——還好,沒有那兩個侍女那般誇張的壯碩,但看起來也比安心要結實的多了,長得倒也英氣健美,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勃勃的生命活力,只是那滿臉的醋意讓安心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於是直視著那女子道:「我要糾正你一下,是你那鐸剌要強納我為妾室而不是我想當他的妾室。」幸好,這個女子會說漢語,不像那兩個侍女,只能以手勢來比劃著交流。

  「哼!你有什麼好?」那女子目光在安心面上打了一個轉,儘管安心滿面塵灰之色,卻也能瞧得出比自己長得美麗數倍,面上不由又帶了幾分嫉妒之色道:「鐸剌會瞧上你?一定是你使了什麼狐媚的手段來勾引他!我告訴你,在這裡你別想著能夠順利當上他的妾室!我可是鐸剌的正妻,當今遼西郡王耶律驢糞的女兒!」

  「什麼!耶律驢糞?」安心詫異得差點捧腹大笑起來,此時強忍著笑意,憋得面上通紅。天哪!居然還有人叫這個名字!驢糞!真是太有創意了!這還是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後第一次有想要暴笑的衝動。

  「哼!你知道就好!我父王可是大遼的皇族血脈,現下朝中的重臣!得罪了我,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那女子將安心那副強忍著暴笑的顫抖當成了是害怕的舉止,得意洋洋警告她道。

  安心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死命低著頭忍笑,生怕讓那女子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會加倍震怒十分。她可不想還沒逃出去就先死在這個自以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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