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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禾早】胭脂大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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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7:4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浴佛盛會

  「師傅,你怎知道那女子是辛芷欣?」安心眨了眨眼道。

  「我不確定,只是那女子的行事風格與芷欣很像罷了。」蘇子揚歎道。

  安心抽了抽鼻子,丫丫滴,芷欣,叫的很親熱哦。她彷彿從蘇子揚這短短一句話中嗅出了一絲曖昧。行事風格很像?安心心內不禁暗暗好笑,難道當年她追求師傅的時候用的也是這種投懷送抱的方式?她再次忍著笑抬頭瞧了蘇子揚一眼,想像著他那張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變成一隻大番茄會是什麼模樣。

  蘇子揚被她瞧的有些尷尬起來,勉強維持著若無其事的表情道:「我只是猜想罷了。」

  安心忽然一轉念間,張口便問道:「我想起來了,她那天用的什麼『消魂散』無色無味,江傲中了之後,我配了半天解藥才解開,難道是你配的毒?」

  蘇子揚想了想道:「彷彿是吧。我記得我給過她不少毒藥的配方,記不清那麼多了。」

  安心聞言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看來蘇子揚也有擾亂天下的本錢哎!他配的毒藥僅要一種就已能讓人生不如死了,居然還給了許多!看來這十二樓在江湖中行事能夠如此詭異,甚至能控制昊天教這樣的大教靠的不僅僅是美色了。

  「江傲。」安心叫了一聲。

  「怎麼?」江傲懶洋洋答道。

  「上回你說對瑤瑟這種老女人沒有興趣,想必你知道她的來歷?」安心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江傲。

  江傲被她那「純潔」的眼神望得有些毛骨聳然,忙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十二樓在江湖中成名已有十餘年,當年的瑤瑟就已是二十左右的女子,算起來現下最少也有三十多了。」

  「那不是正巧麼!」安心想著蘇子揚過去的那段情怨糾葛,默默點頭。

  原本算算時日那瑤瑟正該來取解藥了,否則再過一兩日必定渾身不適。可是安心卻沒有等到這個驗證瑤瑟是否是辛芷欣的機會,來的是十二樓中另一個女子,夜雲。

  夜雲倒是行事爽快,進了蘅蕪苑見到安心後乾乾脆脆將手一伸,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安心瞇著眼望著面前這個二十如許的美貌女子,她倒沒有瑤瑟那般柔媚入骨的風姿,多了些恬淡溫和,但也是同樣的羞花閉月。十二樓果然名不虛傳,都是些絕色的女子。安心將解藥交給她淡淡一笑道:「怎麼你們樓主不來?」

  「有事!」夜雲吐出兩個字,又道:「謝了。」說完便走,絕不停留。

  安心望著她的背影詫異莫名,這個女子還真是爽利,難道與她多說兩句話會少塊肉麼?蘇子揚從屋內走出,微笑著搖了搖頭。

  「如何?」安心探問道。

  「不知道,總之這個不是。」蘇子揚道。

  安心好笑的心下嘀咕,難道上回那個瑤瑟被自己整怕了?這回居然派了個連話都不肯與自己多說的人來。

  轉眼已十二月,這幾個月,安心無所事事,而蘇子揚除了偶爾抓她練習練習易容之術外便是成日悶在房中與他的草藥為伍。十二樓的人又來了幾回,但次次都是那個叫夜雲的女子。安心好容易從她口中挖出瑤瑟正在制約昊天教另兩位護教長老,讓他們慢慢將昊天教從內部分化瓦解的消息,才算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江傲仍是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麼。倒是這一日,一進門便向安心道:「東京各大寺廟都在作浴佛會,街巷中有僧尼作隊念佛,捧著銀銅沙羅,中間置一佛像,浸以香水,楊枝灑浴。」

  有熱鬧可瞧?安心伸了個懶腰,這段日子快要將她悶死了。

  蔡襄撇嘴道:「每年都有的,慣例十二月初八這天作浴佛會。」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安心雙手插腰作細腳伶丁的圓規狀質問道。

  蔡襄賠著笑道:「那時候你不是正忙著蘅蕪苑的事情麼?哪有空去瞧熱鬧,是以我沒說。」雖然現下大了,安心已很少拿他的頭當銅鑼敲,但防患於未然還是有必要的,否則這臉可就丟大了。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安心躍起歡呼道。

  眾人皆掩面搖頭不忍再看她如此「野蠻」的模樣。都已是可以談論婚嫁的女子了,怎的還是這副率性而為的模樣,一點也不端莊。

  難得的,在眾人強烈鄙視的目光下,安心委屈地進屋妝扮去了,非要證明一下自己並不是爛泥糊不上牆。

  淡掃娥眉,細勻脂粉。雖然一向不喜歡化妝,但易容術學的多了,化個日常的簡單妝容還是隨心所欲之事。頭髮有些麻煩,讓蘭汀只輕輕挽了個垂鬟。她不喜歡唐朝風格的雍榮華貴的高髻,頭上頂那麼一個大包,還是假髮!要多彆扭就多彆扭。看來因為時代的差距,審美觀還是有很大不同的。粘貼花鈿就免了吧,安心倒是替蘭汀在額間以呵膠貼了一枚沁紅的梅花鈿,看來倒也俏皮可愛。

  天冷,若讓安心穿一些薄質輕巧的服飾她是死也不會肯的,寧願醜死也不願凍死。上身套一件絮綿的淡色襦襖,下身素羅長褲,外邊泥金長裙,再罩一件前襟繪繡花邊的長袖對襟褙子,一個嬌嬌俏俏的古裝女子便宛然眼前。

  蔡襄自然是看傻了眼,他很少見到安心如此盛妝。江傲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欣賞之意,這個安心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打扮一下配上她靈動俏麗的氣質還算是美人一個。

  挑的自然是大相國寺。一行人閒逛著去的,不為燒香禮佛,只為瞧熱鬧。

  人多,漸漸便有些被擠散了,只有蘭汀緊緊挽著安心的手,生怕被旁人佔了便宜去。她是宋朝女子,雖然宋朝並不太為保守,但作為尚未出閣的女子,她一向很少出門,更很少在這麼多人的地方拋頭露面。

  「安心,你瞧前面佛堂前圍了那麼些人不知可有什麼故事。」蘭汀興奮道。難得出門一次,自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安心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憐惜,在古代做女子真的是很命苦哦。於是應道:「那咱們就去瞧瞧吧。」

  走近卻見人群內圍著一名正在當眾彈唱的青樓女子指點而談。

  「雙鳳樓的頭牌綺玉姑娘平素京中權貴一擲千金也未必能夠見著,今日卻沒想到她會來這浴佛會上當眾彈唱,看來我等眼福不淺。」人群中一人得意洋洋道。

  「你知曉什麼?綺玉姑娘唱的是柳三變的詞呢,大概是為今次柳三變再次落榜而抱不平呢!」另一人道。

  人群中也有些年紀老成的人搖頭道:「浴佛會上唱這種旖旎放蕩之詞,還是出自青樓女子之口,真是大大的褻瀆了佛祖。」

  聽了這話立時有人反駁道:「佛祖怎麼了?佛祖不也是凡人變的?若是成的了佛的,任憑有多少紅粉嬌娃在面前低吟淺唱也不會亂了佛性,若是那定力不足、心猿意馬的卻也成不了佛!」

  這話倒是引起了一片贊同之聲,就連安心也不得不點頭歎服此人真是善於狡辯卻也讓人無從反駁。

  蘭汀好奇道:「柳三變是誰?為何他落了榜卻還有人來替他報不平,這不是擺明了對皇帝不滿麼?」

  安心笑吟吟道:「柳三變便是柳永。聽說此時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他的名聲不是很大麼?你不知曉?」

  蘭汀默默搖了搖頭。

  這時聽得那綺玉彈著琵琶唱道:「黃金榜上。偶夫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聲音清脆動人,和著琵琶聲韻分外圓潤流暢。安心不禁點頭默贊,這綺玉比起那香雪軒中的謝香香又高明了不少,音色宛轉間似是輕聲歎敘、娓娓動聽,卻並無一分賣弄之調。再抬頭看那低著頭的綺玉,氣度淡雅,有如空谷幽蘭,雖柔弱卻無靦腆之色,落落大方,不愧是東京城有名的雙鳳樓頭牌。

  蘭汀也是念過書的,這時聽那綺玉唱到「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句,不禁在口裡默默念誦只覺餘香滿口,不由讚道:「真是好詞!」果然是才子佳人人人愛,這樣有才氣的詞句,連蘭汀聽了也不禁有些心動,想要瞧一瞧能寫出這樣好詞的人長的是何等模樣。

  安心微微一笑道:「是啊,確是好詞妙句。只是牢騷太盛了些,未免掉了些身價。」

  蘭汀又怎會知道柳永就是因為這句詞得罪了趙禎才被整得終身鬱鬱不得志,只得在花街柳巷中沉淪過這一生。他既無家室,也無錢財,就連死後也無人過問,唯有一群青樓的煙花女子為他戴孝守喪。要說如此渡這一生也沒什麼不好,放蕩快意,灑脫不羈,可偏偏柳永卻還心繫科舉,想要入朝為官做些政紀出來。趙禎在硃筆圈點新榜舉人的時候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的舉動想必是將他深深打擊了,柳永爽性咽淚裝歡,玩世不恭地扛著「奉旨填詞」的御批招牌,浪跡歌樓舞場,堂而皇之地貫徹落實趙禎的「聖旨」,夜以繼日地「淺斟低唱」。其實他也蠻冤枉的,趙禎最近正是心情不好之時,自己被劉太后制約的不能隨意行事,柳永這詞正正巧巧勾起了他滿腹鬱結——「幸有意中人,堪尋訪」趙禎的意中人卻又不得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放眼望去,後宮內滿是他所不喜的妃嬪,就連想沉淪於花酒之間都不可得,自然是怒氣衝天了。

  安心緩緩搖了搖頭,趙禎這傢伙有時還真是有些倔脾氣,為了這樣一首小詞就將一個才子的一生都毀去了。

  蘭汀與安心又站在那裡靜聽了一會,等到想要離開時,卻發現蘇子揚、江傲與蔡襄一個都不在身邊,張眼望去也尋不到,不知被擠散到哪裡去了。兩人也不去尋覓,反正他們三人迷不了路,只是進了佛堂默默上了一柱香,求籤。

  安心原本不信佛教,只是進了這莊嚴肅穆的佛堂,聞著那縷縷檀香味兒也不禁收斂了平日的嬉笑難得沉默起來。她心下還記得在現代的時候讀到的一首頗為喜愛的小詩「禁一月齋,焚一柱香,磕一地等身長頭。求佛。不求轉世輪迴千年,只求讓我在途中把你遇見。」而現下,自己莫名地穿越到了古代,難道就是為了在途中遇見一個人,共渡這一生麼?再想起江傲,不禁又是滿腹無以言說的心事。

  擲茭。連擲兩回都為反茭。安心笑笑,合上眼睛靜默了一會再繼續擲,終於得了聖茭。將簽桶拿在手中瞧了瞧,隨手抽出一隻簽來,展開一瞧是第三六七簽。捨了寺中管簽和尚幾枚銅子,取出籤文來瞧,籤詩云:「尋芳春日,適見花開,朵朵堪摘,枝枝可栽。」

  「恭喜施主,此簽算是中上之簽,可要小僧替施主解籤?」那和尚合掌念了聲佛道。

  安心搖搖頭,望著手中的籤詩,心內紛亂如麻。雖不太信,卻也是虔心求來。真的能夠如同籤文所載麼?為何自己瞧著這籤文卻隱隱有些前途堪憂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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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7:42: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無端爭執

  出了佛堂,安心沒料到居然會遇上這樣戲劇性的事情——惡少調戲良家女子!

  若主角不是自己的話,安心也許還可以在旁看看,甚至打抱不平一下,卻沒料想到這個主角竟會是自己。當那個惡少走到她們面前露出邪惡笑容的時候,安心左望望,右望望,發現周圍全是男子,難道這個惡少有玻璃的傾向?安心很邪惡地想著,可是回過神才發現一隻毛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回敬那個惡少的自然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油光滑亮的臉上印著紅通通的五指山。

  「給我把這不識好歹的女人拖回去!」那惡少捂著臉開了口。

  丫丫滴,為啥惡人總是說這樣一些沒有營養的話呢?半點創意都沒有。安心在蘭汀擔憂的注視下很輕鬆的就在那些惡少的隨從臉上又蓋了幾個「到此一遊」的印記,打的過重了,自己的手都隱隱發痛。對壞人是不能手下留情的。

  打發了這一群無賴,安心很得意地向蘭汀保證他們有整整半個月出不了門!打的時候,她在手掌上抹上了特殊的毒藥,只怕那印記紅腫一個月都不消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回到蘅蕪苑,安心才發現原來蘇子揚三人也遇到了「惡少調戲良家女子」的經典戲碼,但,被調戲的女子此時正抽抽泣泣地坐在蘅蕪苑內哭的花容慘淡。碧玉年華的女子,清秀的鵝蛋臉龐,肌膚細膩,風姿娉婷,一雙如水雙瞳哭的微微有些紅腫,身上穿著普通的棉布衣衫,卻掩不去天生麗質。嘖嘖,看來是小家碧玉了,安心繞著那女子打量了幾圈,看得那女子連哭泣都忘了,害羞地低下了頭,輕輕攏著有些散亂的鬢角,露出後頸一片白膩。

  「你做什麼以那種色狼的眼光看柔煙?人家可不像你,沒臉沒皮的。」跳出來打抱不平的居然是江傲,短短一段時間竟連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安心瞧了他一眼道:「你不覺得今天遇到的事情太過巧了麼?為什麼我遇到惡少,她也遇到?何況最近我們得罪的人太多,我暫時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別人派來的奸細。你們快送她回去吧。」這一番話是當著柔煙的面說的,安心覺得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素昧平生,誰能夠相信誰呢!

  柔煙一聽這話,哭得更加厲害了。江傲冷冷道:「抱歉,現下我們無法送她回去。」

  「為什麼?」安心奇怪了。難道打抱不平之後便有人要以身相許了?

  「柔煙說進京投奔親戚,現下親戚搬走了,方才又與她的丫鬟在浴佛會上走散了。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無處可去。」江傲緩緩道。

  丫丫滴,這一番話自己怎麼聽得這麼耳熟。安心皺了皺眉頭,想起這種話通常是她自己用來掩飾身份的托詞,可是換了這女子一樣能說,且還從中挑不出什麼錯來。於是她沉吟道:「那就給她盤纏讓她回家好了。」打哪來回哪去,小小的忙是能幫的,也許人家真的遇到了什麼難處,但是要住在這蘅蕪苑中的話,安心可就不敢收留了。

  「你怎麼這麼冷血啊,人家這麼可憐,你居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江傲不滿道:「她說家中遭了瘟疫,只有她與丫鬟兩人逃了出來,原本是上京來投奔未婚夫的,哪知道他們一家居然搬離了東京,也打探不到去了何處。」

  安心揪了撮頭髮細細把玩,江傲什麼時候喜歡這麼多事了?居然說了那麼一連串的話,難道那個叫柔煙的女子自己不會說不成!原來認識江傲這麼幾個月,在他眼中自己竟是個冷血且無同情心的人!她心下雖然氣苦,但面上卻不露聲色道:「我不願意我關心的人受到哪怕僅是一點點的傷害,最近我已樹敵太多,不得不小心些從事。」

  江傲冷哼一聲道:「你也知曉你樹敵太多麼?這蘅蕪苑早就成了人家的靶子了,再多一個又能怎樣?」

  「你——」安心對著江傲怒目而視,卻說不出什麼來。趕他走?自己做不到,不是因為自己喜歡他,而是怎麼也無法對一個朋友說出這樣絕決的話語。

  江傲冷然一笑道:「我怎麼?對了,這裡是你的地方自然由你說了算!這樣好了,我帶她走,現下你就可以安心了,不會有什麼威脅到你關心的人了。」

  蘇子揚這時見兩人爭執起來只是在一旁搖頭不語。蔡襄心裡有些了然安心對江傲的感情,雖然自己心裡也很痛苦,但他就算想要得到安心的心也不會借這個機會乘虛而入,於是上前打圓場道:「一點小事,你們兩個別爭了,都聽我一句,進房歇一會吧,這麼冷的天——」

  安心這時氣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抬頭直直地望著天,深吸了口氣將淚水忍了下去道:「隨你的便!」說完也不理會眾人,自己進房去了。蘭汀在她身後歎了口氣,沒有跟進去,她知道安心這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這時四下靜的厲害,眾人都不知道為何局面會變成這樣。江傲扭頭悶站在一旁不理會眾人,柔煙這時早已停止了哭泣,自然也感覺到了旁人對她不太歡迎,只是尷尬地對著江傲柔聲道:「江公子,你們別為了柔煙傷了和氣,我原本就是一個不祥無福之人,否則也不會家破人亡——」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拿起帕子來拭抹眼淚。

  眾人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柔煙的遭遇若是真的,確是很令人同情,可安心的擔憂卻也不是沒有道理。經過了念蓉那件事後,她經常怪責自己當初沒有瞧出念蓉的真實身份,若是當時瞧出來了,後來也不至於讓大伙都遇到那次浩劫,甚至還搭上了念蓉的一條性命。

  江傲抬頭四下一望,忽然呵呵笑道:「走罷!既然人家不歡迎,難道還等著讓人開口趕麼?」

  蔡襄此時沉著臉道:「江兄,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蘅蕪苑中從沒一人開口說過要趕你走的話語,安心方才也僅是將自己的顧忌說了出來。有什麼話大家都可以好好商量,可你偏偏氣走了安心,這會難道連我們也要一塊氣走不成?」

  江傲聞言一怔,沉默不語。蘇子揚原本就不是多話之人,雖然身為長輩,卻也沒有想要出面調解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望著江傲。

  蘭汀上前細細打量了柔煙一會,攜起她的手道:「也不急在這一刻,這時天寒地凍的,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彷彿要下雪的樣子,你與江公子兩人孤男寡女的一塊出去也不成個體統,就先住下來再說吧。」眼見柔煙還滿面委屈的模樣便又勸解道:「安心是好人,方才只是太過關心大伙了,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你可別往心上去。」

  江傲傲然道:「孤男寡女又怎樣?身正不怕影子歪,別人願意說什麼便讓他說去。」

  蘭汀不以為然道:「你自然可以如此,卻難道不為柔煙姑娘想想?她是有婆家的人了,不論真假,這名聲傳出去總不好聽。」

  江傲默然了半晌對柔煙道:「算是我沒考慮周全,若這樣,你便先留下吧,我卻是要走了。」

  這時蘇子揚方才站起身來開言道:「江傲你也別再賭氣,你這般做是想維護自己的尊嚴還是想讓安心更加難過呢?年輕人的事情,吵吵鬧鬧的也正常,別太放在心上便好。」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聽安心說你手中有兩顆至陰至陽珠,那可是用來配藥的好藥引,放心讓我瞧瞧麼?」

  江傲聽蘇子揚這般一說,也不好再使性子,遲疑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蘇子揚笑道:「汀兒,麻煩你弄幾碟小菜再燙壺酒,天冷,大家坐著一塊喝杯酒暖暖身吧。」

  蘭汀笑著答應了,先攜著柔煙去安頓了。

  安心躲在房中執著一管毛筆無聊地在紙上塗塗抹抹,真的好想念爸媽呀!小時候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回家哭訴,自然有人安慰,可到了古代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卻只能將眼淚與傷心都咽進自己的肚裡,面上卻還要裝出漫不在乎的神情。在現代,自己在爸媽眼中只是個孩子,任何事情都可由他們去操心,可是到了古代,卻只有自己拿主意了。這麼幾年下來,認識的人多半都是比自己還要小的孩子,雖然在這個年代他們已經可以談婚論嫁了,但終究自己一直是將他們當成弟妹一樣來照顧的。少年老成的蔡襄,柔美卻又大而化之的慕容修,嬌怯的慕容雪,三個惹人煩躁的風塵三俠,溫柔可親的蘭汀,甚至還有那個隨和卻有時又令人感覺危險的趙禎,這些,也算是自己在古代的親人了吧!當然還要加上師傅、師祖與蔡氏還有死去的念蓉。但不知為何,有著這麼多自己關心和關心自己的人,安心的心事,卻從來沒有想要向他們吐露,只是深深的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埋的好苦。雖然她面上成天嘻嘻哈哈,但早就不是那不知憂愁的少女了,也許輕輕歎一句「天涼好個秋」也合得上她此時沮喪的心境。

  安心在紙上狠狠塗抹著「江傲」兩個大字,準備貼到牆上來當飛鏢打,但寫著寫著,便不耐煩起來,橫橫豎豎,塗抹乾淨。人生有時候真像這張白紙,先是一塵不染,繼爾被染上幾分墨漬、刻上幾個名字,寫到後來,滿紙烏黑,再看不清原來是什麼模樣。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蘭汀走了進來,笑道:「喝酒去罷,廳上好熱鬧,獨獨缺了你一個。」

  「喝酒?」安心懶洋洋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誰管你愁與不愁,我卻只瞧你今日醉且不醉!」蘭汀笑著就來拉她。

  「別鬧,人家沒有心情,你們去喝吧。」安心心不在焉地拉開蘭汀的手道。

  「為了江傲?」蘭汀神秘兮兮笑著打趣道。

  「去去!他與我有什麼關係?」安心被瞧破了心事不免有些懊惱,反擊道:「我平日瞧你與蘇舜欽才有些古怪呢!時常雙目相對便要紅了臉兒,不過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對兒。」

  蘭汀聞言頓時羞紅了臉道:「我與蘇公子能有什麼?他出身世宦之家,又怎會瞧上——」說到這裡,不覺失言,掩口不再往下說去。

  「哼!又是門當戶對這一條!我最看不慣了。」安心冷哼一聲握住蘭汀的手道:「蘭汀,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蘭汀啐了安心一口道:「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說著,忍不住又笑了。

  安心只覺滿腔鬱結,忍不住仰天長歎道:「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我意!要那諸佛,煙消雲散!」

  蘭汀咀嚼著這幾句豪情滿懷的字句不由呆呆出了神,半晌方才幽幽道:「可惜了今生生為女兒身,否則我定也要做出一番叫天下人都刮目相看的壯舉來。」

  安心聞言詫異地望向蘭汀,自己只不過借用了幾句《悟空傳》中的話語來發洩一下心內的鬱悶,卻沒想到竟引出蘭汀這一番話言,頓時欣賞地撫了撫蘭汀的發道:「只你這一腔激情壯志便可讓許多男兒都要自愧不如了。」

  蘭汀原本是被安心那番話激起了一腔豪情才隨口說出了那幾句話,此時想來,覺得自己太過失態,不由又羞慚地低下了頭輕聲道:「蘭汀只不過是說說罷了,又哪裡能做的到。」

  安心笑道:「能夠有這一番心思也屬難得了。這個世上,成則王候敗則寇,不愧己心便好。劉邦是英雄,項羽也是英雄,我卻偏偏喜歡這敗了的楚霸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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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借刀殺人

  這屋裡安心正與蘭汀說起楚霸王項羽,那屋裡就響起了《十面埋伏》。

  確切的說,柔煙彈的這曲琵琶曲是曾經一度在明朝流行的《楚漢》,宋朝時便早已有了曲譜,只是略略有些不同罷了。安心自然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差異,只是心情隨著那激昂的琵琶之聲起伏不定。窗外此時已經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安心推開窗子任憑那寒風帶著雪花飄滾進窗內,大口大口呼吸著凜冽清新的空氣。不一會,她的頭髮、肩膀上便落了薄薄一層飛雪。她攢眉不語,眼前彷彿已見到、聽到了楚漢相爭中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場面。續而聽到隨後而至的低沉之音,虞姬在項羽面前橫刀自吻的淒艷片斷也在腦海中不停閃過。直到最後幾聲琵琶絕響,才恍然回過神來。

  蘭汀明顯也為柔煙的琵琶聲所打動,但卻沒有安心這般沉浸其中,此時她頗為擔憂地抬起頭來瞧了安心一眼。

  那邊屋內琵琶聲停,眾人顯然還沉浸於樂音之中,久久沒有人說話。過了半晌,江傲抬起頭深深瞧著柔煙道:「沒想到姑娘如此蘭心惠質,連曲子都彈的如此不俗,竟不帶一絲脂粉之氣。」

  其餘人也都點頭暗讚不語。柔煙這用以助興的曲子,明顯激起了眾人心內的昂揚志氣。

  「柔煙獻拙了。」柔煙微微笑著站起了身,打算退回蘭汀給她準備客房中。畢竟,這些人與自己才相識一天,怎能同桌共食。方才彈奏一曲只為表達心裡的感激,現下自然要嚴守禮法,不與這許多男子混在一處。

  蔡襄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喃喃道:「何必如此拘泥世俗禮法,可惜。」

  蘇子揚亦有同感,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對禮法之見看得更淡,此時也覺得此女子不若她曲中所表現的那般大氣。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卻不能說柔煙有什麼錯處,他也無需勉強。倒是柔煙走了,有些話更方便出口,當下望向江傲道:「若我猜的不錯,令師該是昔年武林中人稱『盜聖』的范老前輩吧?」

  江傲點頭道:「江湖中人都以為師傅數十年前與那劉鳳鳴同歸於華山之顛,其實他兩人並未死去。」對於蘇子揚等人,江傲倒是不忌諱說出自己的來歷。

  「哦?」蘇子揚頗有興趣地望著江傲等待他的下文。

  「當日他們兩人在華山戰的精疲力竭,最後一同落下山崖,但恰好崖下有株古松,落下的時候消去了不少力道,是以除了受些傷痛之外並無性命之憂。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輪迴,師傅便與那劉鳳鳴都將恩怨看得淡了,兩人結伴在華山腳下找了處僻靜地方隱居下來。」江傲說起這段往事卻沒有什麼感觸,畢竟不是他親眼所見,只是日常聽范文棠說過罷了。

  「你師傅要你盜那至陰對陽珠又有何用?」蘇子揚沉吟道。原本這是人家的私密,他不該開口問的,只是他只知曉至陰至陽珠除了在練功時偶爾能派上些用場之外,就只能用來當作藥引配藥。他實在是不懂盜聖要這東西做什麼,是以才開口探問。

  「不知道,也許他要來也沒什麼用處。」江傲了然一笑道:「這幾年,師傅讓我出門歷練歷練,順便報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事之名叫我去盜,至於盜到之後要怎生處置,他卻連提都沒有提。」江傲想起自己的師傅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個老頭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喜歡看到別人丟失至寶後那尋死覓活的痛苦之狀。有著這種邪惡的想法,埋在他自己心中不說也罷,沒人會知道,但他偏偏要誇口道——這是為江湖謀利。有得必有失,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要去珍惜,爾後才會想方設法苦練武功試圖再奪回來。況且這些人得到了至寶也沒見有什麼用處,不過是擱在那裡蒙塵罷了,他也只不過是收集起來代為保管而已。

  蘇子揚聞言也不禁莞爾。江湖中有許多成名的前輩都有些稀奇古怪的嗜好。自己的師傅嗜酒,那也保不定別人就嗜寶或是嗜財。

  「那你現下留下這位姑娘——」蘇子揚畢竟是老江湖了,江傲先前表現出來的偏激模樣與他本人的性子甚不相符,他不是胸無城府之人,不會平白無故就為一個女子打抱不平,更甚至這女子的來歷確是有可疑之處。江傲連前段日子十二樓主瑤瑟的投懷送抱都不為所動,又怎是那種見色便起意之人。

  江傲尚未開口,蔡襄已不悅道:「難道方纔你是在演戲?」

  江傲神秘一笑道:「我也不是有意要瞞著各位,只是方纔那樣做,也許這女子面對我時會放鬆些警惕露出些馬腳也未可知。」說著喝了口酒道:「我也不知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但正如安心所說,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蔡襄恍然道:「你是想讓她自己露出馬腳以便探知她身後的主使者是何人?」

  江傲點頭笑道:「確是如此。既然我們在明,敵人在暗,與其每日防備著不知敵人要使什麼花招,那還不如見招接招,將計就計。」

  蘇子揚淡然一笑道:「只是委屈了安心。」說著又道:「我可只是就事論事,你們別以為我偏袒徒兒。」

  江傲與蔡襄兩人當即心內便不以為然,蘇子揚不偏袒安心那才奇怪呢。只是,他的話裡也明顯挑明了安心對江傲的在乎,是以二人各有各的心事,沉默許久都不接話。

  江傲與安心的冷戰還在持續下去,見了面,誰也不理誰,各都面孔朝天,冷哼一聲擦肩而過。但柔煙的存在明顯使安心感覺很不舒服。每當見到這女子站在庭中用著嬌柔的嗓音與江傲說話,而江傲卻總是溫和地望著她,安心就沒由來的一陣生氣。生氣歸生氣,她卻也沒去找碴。柔煙也知道安心不太喜歡自己,每日裡盡量不去招惹安心,其他人都報著看好戲的態度,更是對江傲的本意緘口不語,倒也使得柔煙本本份份暫時在蘅蕪苑中住了下來。

  這一日,十二樓中的夜雲又來了。但這次她卻不是純粹來找安心拿解藥的,還遞給了安心一紙粉箋。

  安心展開一看,箋上以蠅頭小楷寫著幾個字——「夜,麥梨巷內十二樓,瑤瑟恭候。」看完安心皺了皺眉道:「為何她自己不來卻要我去?」

  夜雲冷然道:「不知。」

  丫丫滴,沒道理呀。照理說解藥還在自己手中,瑤瑟怎會在此時大擺架子起來。蘇子揚此刻在蘅蕪苑的事情瑤瑟想必已然知曉,她是不願還是無顏來面對蘇子揚?安心想了想道:「知道了,我會去的。」瑤瑟還沒蠢到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吧,去見見她又何防。這幾日安心都快被氣死了,正好出門散散心。在她眼中,那個慣會勾引人、鬼計多端的瑤瑟也比現下這個「假裝」楚楚可憐的柔煙要討人喜歡的多。

  朱雀門外麥梨巷,妓館甚多,而十二樓只是其中小小不起眼的一座。樓雖小,卻精緻異常,門前往來人流如織。單看進出十二樓的那些嫖客們身上的衣裳,也可以瞧出十二樓必有不凡之處,接待的都是些富商巨賈、官宦權臣之輩。

  安心此刻又換上了男裝,賭著氣一個人也不帶,獨自闖進了十二樓,此時正坐在雅間內等候瑤瑟露面。

  妓館之中入耳皆是絲竹之聲,聞到的也都是些脂粉酒肉香氣,安心正在那裡悶頭喝酒,一杯接一杯,似要發洩心中怨氣。

  「有勞公子久候,倒是瑤瑟待客不周了。」隨著瑤瑟那柔媚的聲音傳來,門內已裊裊婷婷地站著一位絕色佳人了。

  「少廢話,叫我來幹嘛?」安心心情不好,言語自然不客氣起來,管她是十二樓樓主也好,青樓名妓也罷,甚至就算是「玉面狐狸」辛芷欣她也不在乎。

  「公子爺好大火氣,又是在哪著了惱了?」瑤瑟笑著坐到安心身旁替她斟酒。

  「你明知道我是女的,別再一口一個公子爺了!」安心不滿道。因為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稱呼讓她又想起了念蓉。

  「可現下公子卻是男裝呀。」瑤瑟笑道,待見安心面上顏色不對,便轉口道:「沒想到姑娘倒也是爽快之人,竟不怕我在這酒中下毒,喝的如此順當。」

  安心嗤笑道:「你手上不就有些我師傅給的那些沒處擱的藥單藥方麼,難道我還怕你下毒不成!」

  瑤瑟面上顏色巨變,卻轉瞬而逝,淡然笑道:「你已知我身份?」

  「知道,卻不知你為何要如此自苦。」安心倒有些同情起她來了。

  「忘了溫飛卿那首《瑤瑟怨》了麼?自然是因為怨了。」瑤瑟長歎一聲道。

  「倒好,也只是怨罷了,尚沒有到恨的境地。」安心微微一笑道:「你叫我來此不只是為了談論這些陳年舊情吧?」

  瑤瑟聞言一掃面上幽怨,笑道:「我找你來——是想殺你。」

  安心漫不在乎笑道:「原來是想殺我,我還以為你是已滅了昊天教想讓我為你解毒呢。」

  「這個我自然也是想的,只是昊天教護教長老我雖能控制,但他們屬下的教眾有些卻只聽教主的話,未免有幾個愚忠不識實務之輩,指責青龍、白虎兩人賣主,想要替教主報仇。這些人分散各處,總要給我些時日慢慢收服罷。」瑤瑟說著又道:「你呢——也別總以解毒來要挾我。這一輩子,我也活夠了,活得膩味了,說不定哪時厭倦了這生活真的想要與你同歸於盡也不是沒有可能。」

  安心仰頭喝了杯酒道:「看來你暫時是不想殺我了。那我總可以知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吧?」

  「當今太后。」瑤瑟淡然道,面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安心轉念一想心下便已瞭然。劉太后被自己迫得不得不當面饒恕了她,為了皇家威嚴,自然在明處是無法調遣朝廷中侍衛來與她為難了,但暗中找一些殺手來解決掉她這個隱患卻也是意料中事。

  「這任務你接了?」安心眼珠一轉,有些摸不清瑤瑟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是啊!我能不接麼?我要是不接,只怕第二天這個十二樓就要消失在京城了。我又不像你,有恃無恐,也不像昊天教,居處隱密不為人知,我這只是一座小小的青樓罷了。」瑤瑟歎息一聲,面上卻看不出有什麼為難之處。

  「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你若是這般柔弱,十二樓早都不知道被別人滅了多少回了!」安心不屑道。

  「你說的也對,但我還是沒必要為了你而得罪整個朝廷不是麼?」瑤瑟菀然一笑。

  安心搖搖頭道:「你想做什麼就直說吧,我此刻沒心思與你在這裡猜謎玩。」

  「我是想讓你隱姓埋名一段日子,如何?」瑤瑟笑道。

  安心轉念一想,道:「弄個替身?」

  「姑娘果然聰明,一點就通。」瑤瑟讚道。

  「不成!」安心想也不想便拒絕,她才不要偷偷摸摸過日子。況且每個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她又有什麼權利讓別人替代自己去死。

  「那——」瑤瑟望著她不語。

  「你去把太后殺了得了。」安心煩燥道。說完,一想又道:「算了,她也沒什麼大惡,沒必要殺了她。」

  「你還是先考慮你自己的安危吧。」瑤瑟簡直有些不可思義安心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人家想要殺她,她卻還不忍心報復回去。雖然太后身份尊貴,但殺她的時候只要做的隱密些也沒什麼危險,趙禎正急著獨掌朝政大權呢,再說這劉太后也活的夠久了。

  安心悶頭思索,也不理會瑤瑟,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繼續喝酒,橫豎這酒跟蜜糖水兒似的,一時倒也醉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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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7:42: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龍鳳雙俠

  半夜,安心從十二樓中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醉的一塌糊塗了。倒並不是酒喝的太多,有些時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自然是瑤瑟派人將她送回來的,因為她自己還惶恐著不知要如何面對蘇子揚,是以仍舊不敢上蘅蕪苑的門。

  夜雲坐在馬車裡,看著醉倒睡去的安心不住搖頭。真不知道這丫頭肚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心肝腸肺,居然毫無介心的就這樣喝醉了,貌似十二樓與她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友善融洽吧!但她身上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也的確讓人頭疼了半天,不知道哪些是解藥哪些又是毒藥,若是吃下毒藥去,就別指望活了。至於給她下毒,更是十二樓想做卻沒法做的事情,無論下的是什麼毒,估計她自己都能解掉。扣留關押她又不行,這裡頭還夾著個蘇子揚,瑤瑟怨了他這十幾年,卻仍是愛了他十幾年,沒法面對蘇子揚憎惡厭恨她的臉。所以安心雖然在十二樓中喝醉了,此刻卻還安然無恙地睡在馬車裡,倒是苦了夜雲,為了護送她回去這半夜三更的還得兩頭奔波。

  安心的醉歸自然是驚動了蘅蕪苑中的一大票人,其中最為擔心忙碌的卻是蔡氏。又要給她熬醒酒湯,又要小心守著防止她吐酒,直忙到天色將明才迷糊睡下。安心倒是好睡,一宿無夢,醒來雖然還有些宿醉的頭疼,卻已神清氣爽。

  她此時又起了古怪的念頭想要燒烤。庭院之中白茫茫一片,想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安心忙著備烤架、木炭、切割生肉,不久,整個院中便飄散著烤肉的香味。她一個人端了張椅子坐在自己的房門口,跟擺著地攤似的——面前擱著烤肉的架子,腳邊是一盆暖烘烘的炭火,還有一隻紅泥小爐,煮著一壺雪水準備用來泡茶。

  蔡襄起的最早,是被這噴香的烤肉味兒勾起了饞涎,在腸胃抗議之後餓醒的。此時他正不可思議地望著安心道:「你倒會享受!」的確沒見過神經這般粗壯之人,昨夜剛剛借酒消愁,今日一早起來便又如同沒事人一般。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安心也不理他,邊翻動著烤肉邊喃喃自語。

  「說什麼呢!」蔡襄見安心貌似心情好了些,便也興致勃勃地端了把椅子坐到了她身邊。

  「哎!」安心歎了口氣道:「我在想怎麼樣才能讓別人不殺我呢。現在的我,就好像正在這烤肉架子上被人烘烤翻滾的肉條,只是剛剛架上去,還未烤熟罷了,但也已炙熱不堪,喪命只在旦夕。」

  「十二樓的人與你過不去?」蔡襄也不客氣,邊問邊拿起安心烤好的一串烤肉便吃將起來。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啊,到底又是誰想要你的命了。」蔡襄不理會她。

  「太后啊,還能有誰。」安心片刻間又串好了幾串生肉上架炙烤,道:「看來我的命還蠻值錢的,這麼多人都想要。」

  蔡襄聽著皺起了眉,心裡暗暗擔心,一時顧不上吃了。

  「別哭喪著一副臉,我還沒死呢!」安心不滿道:「她既然非要與我過不去,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你有應付的法子了?」蔡襄一臉好奇探問道。

  「暫時——」安心聳了聳肩道:「還沒有。」

  「……」蔡襄無語。

  「十二樓連殺人的定銀都收啦,她們最講信譽了,是一定會動手的,早晚問題。」安心悻悻道。突然,她眼睛又一亮道:「對哦,十二樓最講信譽,不會不動手來殺我,但若是她們完不成任務殺不了我呢?看來改天得去與瑤瑟好好勾通一下,讓她們稍稍放點水,反正就算暗殺失敗也不過是在太后面前丟失點面子罷了,又沒有別人會知道。」

  蔡襄雖然聽不懂什麼叫「放點水」卻也覺得這個法子並不怎麼盡善盡美,於是道:「她們完不成任務,太后就不能再找別人麼?」

  「管她咧,我只要先解決了面前的難題就好,至於太后還要出什麼陰招就到時再瞧好了。」安心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喝涼水。

  兩人正說著,柔煙也從房中出來了,見到安心與蔡襄在院中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向著他們笑了笑以示招呼。

  「這不會又是另一個陰招吧。」蔡襄小聲嘀咕道。

  安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說起來,今日倒是有一個驚喜,的確是讓人又驚又喜!

  風塵三俠找上門來了,不對,確切的說該是風塵二俠——方鄂與司空極。

  安心此時正黑著張臉苦笑地望著這兩個狼吞虎嚥大吃烤肉之人道:「你們來做什麼!方玄呢?你們以為自己是蜘蛛俠還是超人?好好的大門不走居然飛簷走壁。」她的臉黑著,不是被氣的,也不是被嚇的,而是這兩個無恥之徒從房頂上躍下來時差點掀翻了烤肉架害得她被揚了一臉的炭灰。

  「蜘蛛俠是誰!」方鄂在吃肉的百忙之中抬頭問了一句,這個名字真古怪,武林中有這麼位大俠麼?

  「對啊,超人又是什麼人?」司空極也附和道。

  天哪!這兩個活寶!安心沒好氣道:「方玄呢?風塵三俠怎麼變二俠了?」她才不會傻到跟這兩個傢伙在無聊的問題上糾纏呢,他們可以嘰嘰歪歪、囉囉嗦嗦到唐僧也被侃倒。倒是方玄這個算是三人中最安靜的主今天倒沒來。

  「我們現下改名了,不再叫風塵三俠了,叫——」司空極得意一笑,賣弄道:「叫龍馭萬里雲,鳳飛九千仞的龍鳳雙俠!」

  「對!方玄被除名了!」方鄂點頭插道,一臉欠揍的模樣讓人一點也瞧不出方玄居然與他是兄弟。

  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安心昏倒,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上,她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卻發現方鄂像是發福了,司空極怎麼感覺越來越矮,不禁取笑道:「龍鳳?你們倆誰像?鼠牛倒還差不多。」沒見過取名取的這麼白癡的傢伙。

  司空極不滿道:「怎麼?你瞧不起咱們倆!」

  方鄂點頭道:「是啊!要不咱們出來打一架!那避邪劍法這些日子以來我倆可是練的頗為純熟!」說著,又繼續點了點頭確定道:「頗為純熟!」

  蔡襄雖然聽安心提起過這幾個超級無賴耍寶的傢伙,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看到——這世上,居然有比安心還要皮厚,比安心還要扯淡的人,不禁邊笑邊默默搖頭。

  安心還未開口,此時江傲被這陣喧嘩之聲吵了出來,想要瞧瞧是誰這麼大清早的就在這裡擾人清夢,待見到是這兩個傢伙,卻也不禁苦笑。他雖然沒與他們打過交道,但在慕容山莊時也沒少見過這倆傢伙出的洋相。

  安心見到江傲立刻沉默不語了,而方鄂與司空極這倆傢伙卻安靜不下來,齊齊拿眼瞪著江傲埋怨安心道:「好啊!當初你說要辦件事不許我們跟著,卻偷偷帶了小白臉一起私奔!哼哼!要不是最近我們纏著卓然將你的下落挖掘了出來,只怕這時候還在那慕容山莊裡大眼瞪小眼發愣呢!」

  安心還是不說話。

  「龍鳳雙俠」對望一眼,齊聲詫異道:「奇怪!」

  蔡襄好心在旁提醒道:「小心些別惹她,她最近心情不好。」話未說完,頭上已揍了個爆栗,縮縮脖子閉嘴不語了。

  江傲笑笑,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司空極見氣氛冷淡下來,終於將自己與方鄂來這的原因細細講了一遍。

  原來這倆傢伙是在慕容山莊裡悶膩味了。開始還忙著給昊天教放放謠言,在慕容山莊裡泡泡美女,但日子越久就越覺得無聊。方玄與慕容雪成天膩在一起就快要談論婚嫁了,慕容修雖然以絕食的法子嚴拒了肖家的婚事,但也從此被他爹爹禁足不許外出。是以,他們兩個就自己偷偷溜出來找安心了。要知道長了這麼大,他們還未來過京城,既然安心在這裡,那怎麼著也得繼續跟著她混吃混喝玩一陣子才是。

  安心聽他們說完就已然頭痛不已了,這蘅蕪苑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這麼點地方已經擠了這麼多人,哪裡還塞得下這兩個能將天也鬧翻的聒噪傢伙。可這事情就不是方鄂他們所在乎的了,他們現下已經發現了新的目標,盯上了柔煙一前一後都去她面前獻慇勤了。恨得安心牙癢癢,巴不得天上立刻掉下塊殞石將他倆砸死!

  趁著太后此時已委託十二樓來刺殺自己這段時間,安心暫時還可以放心的在東京城裡大搖大擺。她從昊天教弄出來的那一大袋珠寶終於派上了用處!在最繁華熱鬧的大相國寺附近,安心置了一大所宅子,足夠二三十人在裡頭跳噠蹦躍,這回,就算慕容兄妹與方玄拖兒帶女的來「投奔」她也不怕沒處住了。但,宅子還在修整的這段日子,方鄂兩人卻不得不委屈地在蔡襄房中打地鋪,因為蘇子揚與江傲都一致不同意與他們兩人住在同一間屋子。只有爛好人蔡襄在安心的威脅利誘之下勉強同意了接納他們。

  那是一所佔地數十畝的大宅子,也不過比慕容山莊略小一些,其中樓閣庭院樣樣俱全,沒有上萬兩的銀子盤不下來。可是安心現下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別說一所宅子,就算再置上幾所她都能連眉毛也不抬一下。她將那宅子取名「隨欲居」,便是取隨心所欲之意。

  最讓她煩心的自然還是柔煙。安心聯絡了丐幫在東京的分舵,派了許多人出去找尋她那走失的丫鬟與去向不明的未婚夫,卻總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柔煙也就只能繼續跟著他們住下去了。

  江傲原本是一個率性之人,只是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回與安心的冷戰竟然持續了這麼久。兩人時常見面卻漠然相對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他自己心底也覺得很不舒服,這段日子以來總是皺著眉頭的時候多些。

  想起來,師傅交代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然做完了,也許該是回去看看師傅的時候了,但他卻有點放心不下,生怕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會有人來騷擾蘅蕪苑,因為蘇子揚等人的武功實在是不怎麼樣,雖然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二流的高手,卻是連他的一半都及不上。偏偏他又想不明白,蘅蕪苑會怎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他與這裡的人都談不上深交,在他被師傅收養之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與自己無關的人,安心卻彷彿是一個例外,慢慢地化解他心底那種潛意識對人性的不信任,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覺。安心是個任著性子胡亂行事的人,但人緣卻極好,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在周圍,感染到她身上那種強烈的生命活力,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很舒心,不過,眼下這種冷戰的情形自然要排除在外。於是,江傲最近時常在走或不走,和解或不和解的矛盾中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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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夜半遇刺

  隨欲居是現成的大宅子,雖然買到手後不免要修整粉飾一下,但花的時間並不長,等到正月過後,便已然完工。

  宅中分為三進。前一進為僕傭所居之處,再進來是書齋客房,最後一進方是安心等人居所。宅中樓閣在四面以天井形式排列,中間夾以亭台池榭,小園花徑,不但景致極佳,因為宅中植物眾多,就連空氣也比別處分外清新一些。

  安心很得意地到處為那些樓閣命名,古典書籍裡的樓閣名字隨意拿來用,這裡是她的私人地盤了!想起在現代的時候,房價飆升,自己家裡雖說也是小康,卻沒有住過這麼大的房子。這地方要是搬回現代去,那就算是超大超豪華的私人別墅了。但她的字丑,還有些自知之明,那些牌匾自然是只能出自蔡襄與蘇舜欽之手。北宋兩個最有名的書法家為自己驅用,這件事一想起來,安心在睡夢中都要偷笑。

  不過,房子大了自然也有大的壞處,空蕩蕩的冬天太冷!於是安心又忙著採辦那些沒處擱的古董玩物來填充各處,她自己的臥房卻又佈置的分外舒適——內外兩間,裡頭是睡房,後邊還連著一方小小的白玉水池,縮微版游泳池,可以泡澡。房中用木板鋪地,擦洗的乾淨,到處都扔滿了安心找人特意做出來的各種軟墊,隨時都可以往地上一坐,靠著軟墊做白日夢。外間放了一張在宋代人看來覺得古怪的「沙發」!木板釘出來的架子,外頭蒙上棉布套子,中間填充著厚厚的柔軟絲棉。沒事的時候,安心經常躺在上頭抱著軟墊拿本書讀。只是,宋朝這時候還沒什麼有趣的小說,文字又甚是古樸深奧,經常看著看著,安心就直接睡了過去。

  這天,安心正窩在沙發上看餘杭郡各處店舖報上來的財政帳目,瑤瑟來了。

  也不知道瑤瑟當時是怎生面對蘇子揚的,只知道幾天前,瑤瑟與蘇子揚外出談了好幾個時辰。蘇子揚回來的時候,滿面輕鬆,想是已然卸下了心內的愧疚與包袱。而瑤瑟卻也是一臉喜悅的容光,更是襯得她星眸閃亮,朱唇嬌嫩,美艷不可方物。安心很好奇的問他們是不是打算成親,否則何必要高興成這個樣子。誰知兩人都紅了臉,喃喃責怪安心會錯了意。

  蘇子揚心內對瑤瑟並非無意,而瑤瑟幽怨了這麼些年方才知曉當年蘇子揚也有自己的苦衷,不願連累到她,是以才一次次拒絕她的示情。兩人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也知道自己再回不去從前了,並未想要共結連理,只是能夠時常見見面,看到對方便已心下滿足。

  安心自然極為不滿,她願意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指責蘇子揚竟然在乎世俗偏見!瑤瑟現下身為煙花女子又如何?還不都是因為蘇子揚,再說作為十二樓的樓主,她壓根就沒必要親自待客。

  蘇子揚苦笑著說自己並非在乎瑤瑟的身份,而是兩人都覺得這樣相處比成親來得自然。何況只要兩情相悅,又為何非要在乎名份。一番話說得安心倒張口結舌無言以答,相比之下,自己竟然還更為拘泥了一些,竟讓這個宋朝男人給比了下去。是啊,就算在現代,結了婚也一樣可以離婚,一紙婚書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瑤瑟已與蘇子揚談開了,那麼最近她出入隨欲居也頻繁了起來。安心看到她進來,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只顧著在那本寫得密密麻麻的帳本裡頭挑錯。

  「太后的事情我已處理了。」瑤瑟開門見山道明瞭來意。

  「哦?她怎麼說?」安心頗覺有趣,不知那老太太的臉上會有怎樣的表情。

  「她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盯著我瞧了半天,害得我到現下還覺得毛骨聳然渾身不自在。」瑤瑟也不客氣,將安心往沙發邊上擠了擠,一屁股坐了下來。這個小丫頭可真會享受,這樣的東西也造的出來,不過的確比坐在那硬梆梆的椅子上要舒服多了,是以每回來這裡,她總要好好享受一番。

  「別裝了,你難道還怕她?」安心不以為然道:「可知道她下一步要怎麼打算?」

  「這我怎麼知道?不過過了這麼些日子,宮裡宮外都沒傳出什麼流言誹語,想必她對你也開始稍稍放心下來了。不過這回十二樓可丟了面子了,她看著我的眼神明顯在表示不滿。」瑤瑟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怎麼得罪她了?非要殺你滅口?」

  安心聞言若有所思,顧不上去回答瑤瑟的問題。要讓太后完全對自己放心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麼多年,她身處高位早都習慣了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只有死人才會完全的保守秘密。不過趙禎最近收斂了不少,應該不會引起她的懷疑,也許自己還可以鬆口氣。

  晚上吃飯時瑤瑟留了下來,她與蘇子揚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雖然兩人面上都是淡淡的瞧不出異樣,但安心敏感的覺得瑤瑟越來越像一個沉浸於愛情中的平凡女子,以前那種旁若無人的媚態也收斂了許多。而蘇子揚就別提了,一向都是一張平淡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從他偶爾瞥過瑤瑟臉上的閃亮眼神來瞧,這個傢伙也陷入了情網。

  「唉!」安心無端地歎了口氣,引來了許多詫異的眼神。她心下暗自嘀咕,有什麼好瞧的,我不就是感歎一下人生的波折麼,按理蘇子揚與瑤瑟兩人早在十前年就該待在一起了,可是受了命運的捉弄,卻將最美好的年華都浪費在哀怨與歎息上了。

  安心夾了一筷子排蒸荔枝腰子正要吃,卻瞟見柔煙往江傲碗裡夾了筷塊蔥潑兔肉,頓時心情又變得大壞起來。最近她與江傲不再冷戰了,但兩人見了面總是沒什麼話說,彼此都尷尬難堪。而柔煙卻不知為何,對江傲越來越關心體貼,甚至不太顧忌眾人的眼光,常常替江傲漿洗貼身衣物,噓寒問暖。

  司空極沒安心那麼多花花腸子,見到不悅的事情便張口就道:「柔煙你可真偏心,我也坐在你的身旁,為何不替我夾菜?」說著,瞧了眼江傲道:「這小子有主了,你可別轉錯了念頭。」

  此話一出,安心恨不得拿那一大碗金絲肚羹灌進司空極嘴裡嗆死他!雖然他話中沒有指明江傲心屬何人,但大伙都露出會意的笑容。唯獨江傲也是一臉的不自在,自己什麼時候跟安心有過任何關係了?這不是在破壞他的名聲麼!就她?江傲瞄了眼安心,哼,總是那麼「凶悍」,自己為何要喜歡她?

  柔煙羞紅了臉道:「司空公子,你會錯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已是有了夫家的人了,又怎會——」

  話未說完便被司空極打斷道:「有夫家怎麼了?又還沒拜堂成親,既然沒有拜堂成親,那就說明我還有機會!」

  柔煙的臉更紅了,低下頭不勝哀怨的模樣。

  江傲替她解圍道:「快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

  安心更氣,埋頭扒飯中。瑤瑟的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連連打轉,忽爾微微一笑,這對歡喜冤家還真有點意思,只是那個柔煙,卻也太過做作了,也許是自己最近因為蘇子揚的關係,對安心偏心了起來罷。

  晚上,眾人都已入睡,安心卻還坐在房中地上縫布小人,準備用來詛咒江傲。

  這時燈火呼的一閃,從窗外吹進一陣冷風。安心覺得有些冷,便起身準備去關窗。走到窗前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心下一凜,直覺提醒她周圍的環境不對,肯定有古怪。連忙將身伏下,果然——一陣「嗖嗖」之聲過後,窗後的牆壁上釘上了幾枚飛鏢,鏢身尚有一半露在牆外,閃著藍幽幽的光芒顯然是淬上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好毒!安心直呼好險,正要開口呼救,這時窗外已閃進兩個黑衣人,兩把寒光閃閃的劍直向著她刺來。劍身上也閃著藍光,明顯也帶著毒,要是被刺中可就嗚呼哀哉了。安心條件反射似的將身向後一越,從懷裡掏出一個黑黝黝的小盒按了個機括,就有一蓬銀針向著那兩個黑衣人射去。這玩意是她受到江傲的啟示,特意找人去做的,一次便可以發射三十六枚銀針,針上都淬了麻醉藥,要是都射中了人,藥量可以醉倒一頭大象。

  那兩個黑衣人顯然身手不弱,突然遇到這種情況,只是手忙腳亂的躲避了一陣就又執劍向著安心刺去。安心只剛大叫了半聲「救——」字,便被刺的無暇開口了。她找不到什麼可以用來抵抗的東西,隨手抓起軟墊子就向他們砸過去,劍劈開了軟墊,房內飛揚起一陣羽毛雨。安心那些不入流的功夫怎能支撐多久?不到一會,右臂上就被劍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流出,卻都是紫黑的顏色,劍身上的毒藥起了效。

  安心感覺一陣暈眩,知道自己再支撐不了多久,若是再奮力抵擋加速了血液流動,恐怕就沒得活了。但若是不抵擋,卻又立刻要死在這兩個黑衣人的手下。正在她無計可施之時,迎面又是一劍,勉強避過,背後卻又被另一個黑衣人劃了一劍。安心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又是一道劍光向著她刺過來,她這時連害怕是什麼都忘了,心跳已是極劇加速,毒藥藥性發作,直接便讓她昏迷了過去。

  這難道就是死的感覺?安心獨自站在一個黑漆漆的空間,這裡伸手不見五指,什麼都沒有,卻讓人覺得極度壓抑。而後面前閃過了一道白光,在那光裡,她爸媽的臉閃現了出來,他們面上帶著極度的悲痛,深深地望著自己這個遺失在時空裡的女兒。

  「爸爸,媽媽——」安心歡喜的叫出聲來,想要撲過去,但那白光一閃,爸媽的臉又隱沒在黑暗中,安心心下一陣惶急,奮力想要衝過去逃離這黑暗的束縛,找尋她的親人,卻突然感覺到背上和右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痛的她無力出聲。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安心突然覺得那個黑暗的空間漸漸的隱去了,隔著淚眼,隱隱約約可以望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群人,有師傅、蔡襄、蘭汀、司空極和方鄂,甚至還有那可惡的江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焦急與擔心。

  「我——」安心想要開口說話,卻覺得嘴唇一陣乾裂的刺痛,嗓子也啞的不能出聲。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開口說話的是滿臉驚喜之色的司空極。

  蘇子揚伸手按住安心想要掙扎爬起的身子道:「別動,你昏迷了三天,現下傷口剛剛開始有些癒合,一動就要裂開了。」

  聽蘇子揚這麼一說,安心果然覺得傷口處有些刺痛起來,而且彷彿有溫潤的鮮血流出。她現下已然想起了發生過的事情,急道:「那兩個黑衣人——」

  蘭汀端著碗銀耳湯走過來輕輕吹著餵給安心道:「別擔心,那兩個黑衣人抓著了。」說著,瞧了一眼現下神色平淡的江傲道:「是江公子救了你,不過那兩個黑衣人中了你的迷香,被江公子阻止了刺殺你的那一招後支持不住也昏了過去。」

  聽見那兩個害她受傷的傢伙被抓住了,安心嘴角泛出一抹笑意。想讓她不好過的人,自己可也要付出點代價才行。那些軟墊裡頭,她早就在羽絨裡混上了一些迷魂藥,那兩個黑衣人破開軟墊的同時,羽毛與迷香齊飛,只要他們還在呼吸,想不中招也不可能!既然知道自己處境危險,不做點防禦的措施又怎能行?

  江傲現下雖面色平靜,但心內卻波濤起伏。他無法去回想自己奔進安心房中,見到滿地鮮血和躺在黑衣人劍下的安心時,自己是什麼樣的感受。甚至,他以為安心已然被他們殺了,心下憤懣異常,夾雜著陣陣的心痛,讓他癲狂地在那兩個黑衣人身上打了一掌又一掌,好在那兩個傢伙功力甚是深厚,而江傲自處在瘋狂的狀態下壓根不會去辨認什麼要害,只是亂打一氣。由於呼吸急促,他也中了安心的迷香昏了過去,等別人趕來的時候,一屋子躺下了四個人,安心滿身鮮血,江傲卻一臉痛苦,那兩個黑衣人面目青腫,勉強還剩下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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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抵掌而談

  安心在清醒過後又陷入了短暫的昏迷,直到幾天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中的毒是從番外流傳進大宋的。蘇子揚對這種毒不太瞭解,費了好大的心思先用藥物防止毒氣攻心,再慢慢試著解開。這其間,他也非常沒有把握,是以上回安心醒來的時候,大伙才會那麼高興,因為知道解藥生效了。

  安心躺在床上虛弱地與蘭汀說著話。這段時間,她終於能夠安靜下來了,不得不安靜。因為昏迷了那麼久,全身無力,加上流了許多血,中了毒,在昏迷中又只能給她灌一些流質的食物來維持生命,現下她要是還能活蹦亂跳的話,那就靈異了。

  「那兩個黑衣人後來死了一個。」說到這裡,蘭汀有些心驚膽顫的模樣,因為那天的江傲實在是有些嚇人。當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衝出去繼續揍那兩個黑衣人,面色鐵青,簡直如同惡魔臨世。那兩個黑衣人,有一個就是因為被江傲打的太重救不過來,清醒了沒多久就死了。

  「誰派他們來的。」安心現下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蘭汀將安心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他們——好像是昊天教的長老,但他們用的那些毒藥,據蘇伯伯說是大內才有的東西,從番外進貢來的。」蘇子揚在大內當了一年多的御醫,對這種事情自然知道的很清楚。

  太后?昊天教?這兩者有何關係?難道昊天教背後除了十二樓還有朝廷的勢力在撐腰?太后想借昊天教來登極為帝?安心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讓一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做這種複雜的腦力勞動實在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啊,可她又忍不住要去猜測。她又悶頭想了會道:「太后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也不可能培養出這樣一股不一定能夠受自己控制的強大勢力,她若是想登極稱帝是不用費這麼大周折的。也許是因為前段時間趙禎在查昊天教是以才引起了她的興趣,這回想必是知道昊天教被我和江傲給毀了,而十二樓不願出手與我為敵,這才找了幾個想為昊天教主抱仇的長老來刺殺我。」

  安心這一番話說完,便陷入了沉靜中,卻聽得「啪啪」一陣鼓掌之聲,趙禎從外頭走了進來,邊走邊道:「你猜的不錯!」

  「你怎麼來了?」安心已有數月沒有見到這個皇帝了。

  「聽說你受了傷,我來看看。」趙禎說著,眼裡閃過一絲光芒。當他在宮裡聽展昭說安心昏迷不知生死的時候,差點就忍不住去找太后理論了。他知道前段時間,太后曾經派人探查過昊天教的消息,而展昭又說兇手是昊天教長老,兩下裡加在一處聯想,是誰策劃的這場暗殺也就一清二楚了。

  「何必呢?我好的很。」安心虛弱的很,輕聲道。

  「你還是別說話了,好生靜養著吧。我已經下密旨派了展昭帶人去將那些昊天教餘孽都清理乾淨,免得下回又出這樣的事情。」趙禎將長衫一撩,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他只要不是單獨面對安心的時候,還是有幾分皇帝的氣勢與風度的。

  安心莞然一笑道:「你來瞧我,又不讓我說話,難道咱們就這樣面面相覷乾坐著對望不成?」

  趙禎也忍不住好笑道:「能瞧見你無恙便好。」

  「你和太后的關係最近還好吧?」安心探問道。

  趙禎眉頭一沉,默然片刻道:「尚好。畢竟這麼多年,我是一直將她當成親娘看待的,而她除了對朝政之權抓得緊些,對我還是極為關懷的。」

  安心欣然一笑道:「那就好。據我所知,她也不是什麼壞人,也沒有武則天那樣的野心,你再忍個四、五年就可以親政了。」

  「四、五年?你怎知道?」趙禎目光炯炯地望著安心。

  「我——」安心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勉強一笑掩飾道:「我瞧她的身子骨不太好,大概還能再活個四、五年。

  趙禎猶疑道:「是麼?能治麼?」畢竟他與劉太后以母子的身份相處了這麼多年,一聽到太后身子不好,壽命不長,也忍不住要關心起來。

  安心搖搖頭道:「她若是能夠放下朝政的煩心事好生靜養,也許還能夠多活個幾年,但這點她卻是無法做到的。」

  趙禎皺起了眉半晌不語,過了會道:「前日太后起駕去劉美府第,後來虧得左司諫劉隨奏疏勸止,太后才應允今後不再去。」

  安心聞言微微一笑道:「你是擔心她與劉美的兒子有什麼陰謀麼?想必不會的,她還不是那樣的人,只不過是顧念舊情對他們照顧的周到一些罷了。」

  趙禎又深深瞧了眼安心道:「沒想到你對她的瞭解比我還深!可她這次這般待你,你又為什麼要為她說好話?」

  「我並未替她說什麼好話。這次的事情,換作是任何一個手中掌權的人都是要殺我滅口的,也許手段還要更毒辣一些。她已經忍了這小半年,耐性算是好的了。」安心淡然笑道:「我對她的瞭解沒有你深,只是你與她走的近,看到的只是細節,我卻能看到大局罷了。」廢話,安心若是連劉太后會不會造反自己稱帝都不知道的話,那史書不就是白讀了麼。

  「對了。你別為了這件事與太后起爭執。」安心見趙禎許久不語,勸解道。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於這個歷史中是必然還是偶然。若是因為她的事情,影響甚至改變了歷史的進行就不好了。她還不想在史書上留名,不論是留芳百世亦或是遺臭萬年。

  「晚了。」趙禎瞥了她一眼道:「我已隱約向太后表示了我知道此事,也希望她今後不要再對你下毒手。」

  「那她不是就已然知曉我洩露了你的生世給你麼?」安心急道。

  「她不知道。」趙禎笑了,道:「我說你是無辜的,甚至還答應她絕不將你納入後宮,所以她答允放過你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禎心裡感覺到疼痛與不捨。但這件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控制得了的,既然安心已經表明了絕對不會進宮與他在一起,那麼爽性以不納安心為妃作為條件與太后討價還價,他知道太后一直害怕自己迷戀美女而成為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

  安心明白趙禎心裡的想法,抱歉一笑道:「對不起。」

  趙禎笑著搖搖頭,正要說話,江傲便進來了。

  安心見到江傲心裡一陣微跳,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呢,自從自己醒來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踏進這個房間。兩人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冷戰與淡漠相對,再次見面的時候,總是有些不自在。安心聽蘭汀說了前幾日江傲的表現,忍不住在心裡猜測,他到底是不是在乎自己。

  對江傲來說,安心昏迷的這段日子也讓他焦慮思索了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心裡那股強烈的想要將安心摟在懷裡好好保護她的衝動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感情的事情,以往,再美的女子他也絲毫沒有放在眼裡,可這次怎會為了安心這個「小潑婦」而感覺到動心呢!

  還記得第一次在慕容山莊見到她的情形——那時候他只是臥底在山莊裡準備偷東西的小廝,他見到了慕容兄妹、風塵三俠還有卓然。但在這群人裡,最亮眼的卻不是俊美的慕容修,不是嬌柔的慕容雪,不是一臉酷酷的方玄,甚至也不是那氣度淡定平和樣貌清秀的卓然,而是這一群人裡最小最活躍最醜的安心!當然,說她醜,是要將司空玄排除開去再比較的。她其實不醜,長相可愛討喜而又活力滿滿,眼睛如同夜半的繁星一樣閃亮,五官配在一起也讓人覺得悅目清爽,只是,與那樣一群出類撥萃的俊男美女們走在一處是顯得平凡了些。就像江傲自己,也並不怎麼帥氣,但卻有著特別引吸人的氣質。

  再後來見她,是在慕容山莊的聞竹齋。江傲親眼看見她像個精靈一樣溜進了聞竹齋發現了他挖的地道,那時候他就有點欣賞這個聰敏的女子,畢竟他在慕容山莊待了好幾個月都沒有讓人瞧出破綻,唯有她,剛來第二天便發現了他的秘密。出於對安心的好奇,他出言避免了她被慕容浩發現的尷尬。等到兩人面對面的時候,她卻沒有驚慌與害怕,只是笑吟吟的問這問那。江傲不知道,從那個時候起,安心就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江傲設計讓玄武上了當,將他帶去昊天總教伺機偷盜至陰珠,在那裡又一次見到了安心。身處劣境的安心不但沒有愁眉苦臉,甚至還有精力與朱雀鬥嘴,在昊天教內自娛自得的不亦樂乎。雖然安心也時常抱怨沒法子偷跑出去,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她自投羅網去昊天教又怎會只是想著要怎樣從那裡逃走呢!於是江傲再一次好心的幫助她完成了毀滅昊天教的計劃,卻在看到她搜卷大包財寶帶著一大群婢女逃命時驚的目瞪口呆。哪裡有人在那樣關鍵的時刻還想著去救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呢!那一次,他其實被深深打動了,是以才忍受了安心浪費逃命時間的「好心」舉止,將那群婢女也從昊天教中帶了出來,後來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與玄武對決好讓安心找機會逃離。

  江傲的身世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他其實是被盜聖范文棠撿回去的——他是一個孤兒!不,不是孤兒,而是被父母遺棄的棄嬰。全身包裹的很好被遺棄在華山腳下,路過的范文棠偶然聽見嬰孩的哭聲,見他長得眉目清秀,可憐可愛才撿回來收養的。到他大了,范文棠見他資質很好,這才收為了徒弟,也將他的身世告訴了他。

  江傲看見過自己小時候用的襁褓,錦緞裁製,做工精細,不是貧苦人家的物事。是以,他知道他的父母絕不是因為養不起他才將他遺棄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是他們偷情縱慾的產物,是道德不允許存在的生命。於是江傲心裡有恨,也非常不能原諒他的父母,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的心已被傷害,他從小除了范文棠就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因為每個人,都有可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做出讓另一個人痛苦傷心一輩子的事情。不過很顯然安心那種奇特的善良打動了他的心,讓他知道原來一個人也可以毫無理由的去幫助別人,讓與自己無關的生命繼續延續。

  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是以當前幾個月安心拒絕收留柔煙時,讓江傲很受了一把刺激。雖然他心下對柔煙也有懷疑,也知道安心這麼做有她的道理,卻不惜藉機狠狠與安心嘔了一回氣,其實他氣的是安心,也氣的是自己。他不明白同樣一個人,為什麼能夠做出不同的事情,在善良與漠視生命之間搖擺。其實這幾個月來,他也想清楚了,安心不收留柔煙只是為了大伙的安危考慮。柔煙與那些無力逃命的女子不同,雖然也是孤苦無依,但安心已決定資助她錢財,讓她找個地方自己生存下去。這在安心看來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因為她自己就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柔煙的情況比起安心當年已經要好的多了。安心心裡壓根就沒有那種女人一個人不能在世上生存的念頭,任何人都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俗話都說救急不救貧,她收留柔煙,只能夠幫助柔煙一小段日子,終究柔煙還是要離開他們去自己生活的,那麼還不如幫助柔煙找回對生活的信心,讓她在殘酷現實的生活裡學會堅強和獨立。

  安心這次的受傷,讓江傲非常擔心與心疼,他現下又想通了自己對安心的怪責有些不近情理,是以今天是想來找安心言歸於好,希望兩人不要再這樣敵視下去。可是沒想到,剛進門便瞧見安心與趙禎兩人相視而笑,屋內氣氛融洽和諧,自己的到來卻好像是破壞了這份歡樂的氣氛,使得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想到這裡,江傲不自覺地沉下了原本微笑著的臉,有些鬱鬱寡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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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借酒傾情

  趙禎見是江傲進來,也有些不太自在,見氣氛僵持起來,便搭訕著道:「我記得曾經給過你一件寶甲,你怎沒穿在身上?否則這次也不至於受傷。」

  安心以手抵額想了想道:「我找了很久,可是它不見了。」

  「不見了?」蘭汀忍不住插言道:「我記得搬進這宅子來之前還有一天見你洗過它。」

  「是啊,就是那回,我再要找來穿的時候就不見了。」安心漫不經心道。

  江傲站在那裡,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眉頭擰了起來。為什麼在遭到刺殺之前,這麼巧安心的護甲又不見了,那段日子正是柔煙到蘅芫苑不久,這與她有什麼關係麼?

  蘭汀心裡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有趙禎不知,還在怪責安心粗心大意,居然連護身的東西也會弄不見。

  安心明白他們在想些什麼,岔開話題向著江傲道:「瑤瑟前幾日找你借至陰至陽珠,昏迷了這些日子,我也沒來得及對你說。」

  「她要那個做什麼?」江傲一直是以為瑤瑟是為了替昊天教主報仇是以上回才會來偷盜至陰至陽珠,甚至想要殺了他。

  安心瞭然,道:「她原先是想殺了你我,昊天教雖不是她們一手創立的,但教中主事的頭兒都聽她們擺佈,是以我們毀去了昊天總教,對十二樓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至於至陰至陽珠,倒是因為接了一單生意。」

  江傲皺眉道:「借給她,那不是有去無回了?」

  安心笑道:「你可以再盜回來啊!」

  「我為什麼要費那麼多事?」江傲不滿道。

  「那你可以委託十二樓再盜回來。」安心笑道:「瑤瑟說,就當向你借至陰至陽珠的代價,不收你錢。」

  江傲以手加額——安心認識的這都是些什麼人哪!找他借東西去交任務,再幫他盜回來還說不收錢,倒好像是給了他天大的優惠似的!江傲無奈道:「隨便了,改天她來的時候叫她來找我拿便是了。」

  趙禎又略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回宮了。江傲與蘭汀也退了出來,讓安心好生歇息。可是安心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昏迷了這麼久,還能睡著麼?她只覺得悶得發慌,也因為捉摸不透江傲的心思而猜測萬般。

  江傲去找了柔煙,是在柔煙不在房中的時候去找的,確切的說,他不是為了找柔煙而是為了找那件寶甲。憑著他的盜術,想要找一件東西出來而不被人發覺,那是再簡單也沒有的事情了。

  柔煙回房的時候,意外的看到江傲正坐在她的房中等候她,驚喜道:「江公子——」

  江傲隨手拎起擱在桌上的一件衣裳冷然道:「這是什麼!」

  柔煙一驚,不明白江傲怎會到她房中來搜索物事,當下猶疑道:「衣裳呀。」

  江傲冷笑道:「我知道這是衣裳,我只想知道它怎麼會在你的房中!」

  柔煙看了看江傲冷漠的臉,結結巴巴道:「我——這是我上回在院中撿的——本來想找蘭汀問問是誰的衣裳,可是——後來擱忘了。這衣裳很要緊麼——對不起——」

  江傲凝視著柔煙的臉,看到了驚慌、羞澀與迷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她的話。半晌方道:「罷了!」說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就走出了這屋子。

  柔煙呆立在當地,心中萬般紛亂,不知怎會如此。

  當晚,柔煙親自下廚作了些酒菜,叩著托盤敲響了江傲的房間。

  江傲還沒有睡,房中燈火閃爍。打開門來見是柔煙,只淡淡道一句:「是你?」

  「我——」柔煙咬了咬下唇道:「我可以進去說麼?」

  江傲點頭,緩緩側過身子讓柔煙進屋。

  將酒菜擺放到桌上,柔煙轉過身來向著江傲道:「江公子,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瞧你的樣子,彷彿是柔煙做了件很大的錯事——我特意做了些菜,想來賠個不是,也希望江公子能將柔煙的錯處告知。」說著,悲上心頭,不禁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江傲狐疑地望著柔煙,歎口氣道:「也許是我錯怪你了。」

  柔煙不語,示意江傲坐到椅上,伸手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到江傲面前道:「這杯算是柔煙向江公子賠不是。」說著,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

  江傲微微一笑,喝乾了自己杯中的酒道:「那也不必,也許是我錯怪了你。」當下將這件寶甲的來歷說了個清楚明白。

  柔煙在一旁聽得臉色漸白,分辯道:「我真的不知這衣裳有這麼大的干係,都是我的錯,要不安心也不會——」說著,自己斟了酒,連連飲盡。

  江傲勸道:「不知者不罪。」

  柔煙一時自傷身世,又想到這次竟然引起了江傲的誤解,更是心下傷痛,也不言語只是一杯接一杯借酒消愁。她酒量原本不大,幾杯下去便已面上酡紅。江傲搶過酒杯道:「別再喝了。」

  柔煙嬌媚一笑,乘勢抓住了江傲的手喃喃道:「柔煙這一輩子,就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以前雖有爹娘在,但我的娘親是爹爹的妾氏,我又身為女子,在家中沒有地位,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欺侮我。後來爹爹將我許配了人家,我卻從未見過我那未婚夫婿一面,現下想來,他們全家大概也都聽聞了我家中的事情,想要悔婚,不知搬去了哪裡。丫鬟走失,柔煙在萬般為難的困境裡,只有你救了我,還好心的留我住在這裡。卻沒想到,這次柔煙竟犯了如此大錯,讓你為難了。」

  江傲勉強一笑,這個女人喝醉了,竟然連她最在意的禮法都不顧了,當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一時掙脫不開。

  柔煙笑著將自己滾燙的臉頰貼在江傲的手背上道:「柔煙現下什麼也不顧了,只想侍候江公子一輩子,哪怕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江傲聽她越說越不成話,連忙制止道:「你別再說了,你喝醉了,回房去睡吧。」

  柔煙嬌笑著搖搖頭道:「柔湮沒醉,心下清楚的很,卻只有藉著酒才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些日子,也知道江公子心裡有著另一個人,只是柔煙並不想要什麼地位名份,只求你讓我跟著你好麼?」說著,水盈盈的眼睛深情地望著江傲,希望他能夠答允。柔煙原本住在蘅蕪苑的時候,因為江傲對她的回護和關懷,心下以為江傲對自己有情,是以甜蜜的很,也矜持的很,不希望讓江傲對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可是再見到前幾日江傲因為安心的受傷茶飯不思,便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原來江傲喜歡的一直都不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這回又見因為寶甲的事情,讓江傲對自己懷疑不信起來,心裡很是傷心失望,但卻發現自己已對江傲用情太深,不希望離開他,因此才會藉著酒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哪怕是作妾也好,只要能與這個男人待在一起。

  江傲還未開口,就聽得窗外有一人憤憤道:「好啊!怪不得柔煙瞧都不瞧我一眼,原來是看中了你這小子!」明顯是司空玄的聲音。

  又有另一個聲音道:「你有什麼好?我只奇怪柔煙怎麼連我這般風流倜儻的人都瞧不上眼!江傲你這小子到底有什麼好?」此人是方鄂了。

  原來這兩人先前瞧見柔煙半夜三更的端著酒菜進了江傲房中,好奇之下便跟過來瞧個究竟,卻沒想到聽到了柔煙表白的這一番話,當下也顧不得偷聽無恥顧忌,忍不住要插言了。

  江傲一聽是這兩人,頓時頭痛不已。這兩個大嘴巴,什麼事情到了他們嘴裡都要再渲染上三分,要是傳到安心的耳朵裡——那麼剛剛結束的冷戰,又不知要持續多久了。他連忙掙脫了柔煙的手,打開房門道:「原來兩位還沒睡,一起進來喝一杯吧!」

  柔煙雖然醉了,卻並不是完全失去了神志,方才一時情急,借酒蓋著臉吐露了心裡的言語,卻怎會料到還有人偷聽壁腳,早已羞得滿臉通紅。現下她見江傲走去開門,一想到要面對那兩個無時無刻不取笑別人的傢伙,就惶急無措起來,只好繼續倒著酒,一杯杯喝下去,希望自己能夠醉的什麼都不知道。

  司空極見江傲來開門,大搖其頭道:「我不進去。」

  方鄂也附和道:「我也不進去。」

  江傲苦笑道:「原來你們倒只喜歡偷聽壁腳!」

  「正是!」司空極一點愧疚的模樣都沒有道:「偷聽能夠聽到許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方才!可你現下卻又請我們進去,那就肯定沒有什麼新鮮的可聽了,多半只能看到你們兩個在那裡眉來眼去,又有什麼趣味?」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兩個正在追求柔煙,現下又請我們進去看你們兩個眉目傳情,你不知道這會傷害我們脆弱的心靈麼?你怎麼就這麼狠心?難怪就連安心都快被你氣死了!」方鄂搖頭晃腦道。

  江傲一向自許聰明,卻被這兩個傢伙的強詞奪理說的目瞪口呆。與他們講理,就是自己給自己找沒趣,對待他們只能像安心那樣以「暴力」來解決,否則他們可以聒噪到壓根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司空極與方鄂兩人都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安心對江傲情有所衷,是以當下才在這裡打抱不平。甚至連他們去追求柔煙的舉動,也有一半是想為安心除去一個情敵,更何況柔煙甚美,娶來當老婆也不會被方玄的慕容雪比下去,於自己的面子大有裨益。只是安心對感情一向抱著順其自然的想法,不勉強,也不主動,至於平日看不慣江傲與柔煙在一起,那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嫉妒心理在作怪,並未想要拆散他們,甚至她自己心裡都不能肯定江傲是否對柔煙有情。現下司空極倆人想要為她出頭的言語和行為要是讓她看到了,那才真的要氣昏過去,擺明了是在削自己的面子——丫丫滴!如花似玉、千嬌百媚、溫柔可人的安心怎麼會淪落到這種要人幫忙才能得到愛情的地步?

  當下且不說江傲的尷尬,柔煙的羞怯還有司空極兩人的無理取鬧——安心出現了,她還真的出現了,果真被這兩人的言行氣的柳眉倒豎氣喘不勻。她是睡了一天快悶死了,乘著晚上沒人管她的時候偷偷溜出來散散步的,沒有看到江傲與柔煙的一場曖昧戲,卻見到了司空極與方鄂在這裡大放闕詞。

  「你們兩個皮癢了是不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都給我滾回去睡覺!不然明天我就將你們掃地出門睡大街去!」安心雙手插腰,明顯一副晚娘的姿態。

  「可是——」方鄂開口道。

  還沒說完就被安心打斷道:「沒有可是!回去睡覺!你們願意回自己屋裡吵嘴打鬧到雞飛狗跳也於我無關,但別在這裡擾人清夢!」

  「可是——」司空極也開口道。

  安心大眼一瞪,道:「我說了沒有可是!你們回不回去!」

  司空極與方鄂只好結伴灰溜溜的走了,邊走邊交頭接耳道:「我是想說,可是柔煙喝醉了,要是讓她待在江傲的房裡,那可就——嘖嘖!」「我也想說,可是我是妙手空空的司空極呀!她就算將我們剝削到身無分文再趕到大街上,我們也不會淪落到睡大街的份上。」說完,兩人對望一眼,同聲歎道:「唉!生病的女人脾氣不好!吃醋拈酸的女人脾氣更不好!而安心原本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女人!現下指定是這世界上脾氣最不好的女人!還是孔夫子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以後咱們兩個千萬別同女人講理!」可是他們忘了,就如同安心是個女人,他們兩個也絕絕對對是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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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驚世駭俗

  安心站在那裡目送司空極與方鄂兩人遠去,這才轉過臉來瞧了眼江傲和在江傲房中醉倒的柔煙。

  安心淡淡的笑了,輕聲道句:「晚安。」說完便走了開去,她不想看江傲面上有著怎樣的表情,也不願去想柔煙的事情,她只是覺得夜裡很涼,該回去乖乖躺到床上歇著了,否則萬一感冒了,會有很多人為她擔心。仰頭,深深地吸一口氣,星月的光輝淡淡灑在庭院之中也灑在安心微笑著的臉上。心底,為何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如同夢境一般。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存在?而這一切,又是不是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境?

  第二天一大早,蘭汀就到了安心的房中,告訴她柔煙要離開。

  「為何?」安心不解。

  「不知道。」蘭汀如實道。雖然早起也曾聽到司空極與方鄂兩人「不小心」吐露出的流言誹語,但這兩人的話,一向是要打幾分折扣的,更何況蘭汀也不喜歡背人議論他人的是非長短。

  「叫江傲去勸。」安心懶洋洋側著身子,生怕壓到了背上的傷口,又接著道:「你知道我一向與柔湮沒有深交,也許她心裡還頗為厭惡我,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安心一邊說,一邊想著不知道這些傷口會不會留下疤痕,若是會的話,就太難看了。

  「我同江傲說過了,他不願去勸。」蘭汀為難道。

  「奇怪,不是他非要留下柔煙的麼?現下人家要走,他卻又不去勸!鬼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安心搖搖頭,想不明白。她哪裡知道昨天江傲被柔煙的表白弄的尷尬難堪,要是這回自己再出言留下她來,那麼今後的日子就更無法想像會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正在這裡說話,柔煙已站在了門外,收拾著一個小包袱,輕輕扣響了安心的房門。

  「柔煙在這段日子裡受了你們很大的恩惠,只怕這一生都無以為報了——」柔煙輕聲說著,給安心與蘭汀施了一個禮。

  「住的好好的又為何要走?你那未婚夫婿和丫鬟還沒有找到吧?再住一段日子等著春暖花開再走也不遲。」安心淡淡道。

  「柔煙覺得自己給大伙添了許多麻煩,還是不要再打擾了。」柔煙今早酒醒之後,發現自己好端端的睡在屋裡,若不是身上未脫的衣裳告訴她昨晚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境的話,她還當真以為那只是一個讓人傷心欲絕惡夢。再回想起來,昨晚自己的舉動簡直就能稱得上是「淫奔無恥」了,她自小受的教育與道德觀念一時是無法改變過來的。既然在江傲的心裡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地位,那繼續留在這裡只能更加痛苦,甚至,不知要如何才能面對每一個人。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安心探問道,這樣一個如花似玉卻又沒經歷過現實險惡的女子若是流落在外,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柔煙只是想回到家鄉,起碼那裡還有一些認得柔煙的人——」說著,她聲音漸低,幽幽道:「再找個男人嫁給他,這一生,也不過就是如此了。」至於她那未婚夫,她早就已經不抱著找見他的希望了。

  安心歎了口氣,心下也有些酸楚,難道一個女人非得要找個男人依靠才能過完這一生麼?有感情的如此,沒有感情的,亦是如此。想畢,道:「我那蘅蕪苑中蘭汀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不如先去那裡住段日子,也可學些經營之道,日後也多一份出路。你現下單身一人,要回鄉還不知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也說不定你那夫家正在找你呢,再耐著性子等待一段時間吧。」

  柔湮沒想到安心會提出這樣的法子,卻又是處處為著她考慮。住在蘅蕪苑中,倒的確是不用時時再面對江傲了,何況對於脂粉香水之類的玩意,她也是很喜歡擺弄的。也許在那裡,還能攢下些積蓄,日後就算不嫁人,也可以一個人好好的過下去。

  蘭汀見柔煙在那裡考慮了半晌還未開口答覆,不禁笑道:「你這般好模樣,在蘅蕪苑中就是個好招牌,何愁生意不興隆了!恰恰我最近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你就允了吧,就當是幫幫我的忙。到時這裡再撥一個丫鬟過去,也好方便照顧你。」說著,目視安心以示詢問。

  安心點了點頭道:「你就看著挑個丫鬟過去吧。」

  柔煙深深施了個禮道:「恭敬不如從命,你們的恩惠,柔煙會銘記在心的。」

  安心不由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她一向不想要別人報答她什麼,做每件事情都只求問心無愧。

  又過了月餘,已近夏日天氣,東京城裡人口繁密,即使是古代也令人覺得悶熱不堪。安心身上的傷已差不多好了,用了蘇子揚特意配的藥水塗抹了這許多日子,那猙獰的傷口癒合後也只留下了細細的淡粉色痕跡,若是再擦上幾個月的藥,就可以一點疤痕也不留下了。

  她與江傲之間,沒什麼變化,仍是每日見面,平淡說笑。兩個人都有太重的自尊心,生怕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於是就一直這般僵持著,看得別人都在心中為他們惋惜不止。可惜這些宋朝的人,不知道什麼是完美主義者,只得感歎幾聲——這兩人都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毀便也就罷了。

  夏季與冬季一樣都是讓安心頗為煩惱的季節。一個太熱,一個太冷。若是在現代的話,這兩個問題都很好解決,因為有空調。可是在這個連電都還未發明的宋朝,除了不停地揮舞著扇子來尋覓一絲絲涼意之外又能如何?

  在沒有冰箱的年代,有錢的大戶人家,總會建一些藏冰室。冬天的時候雇上一些人從結冰的河上弄一些巨大的冰塊回來儲藏,而到了夏天,就靠著這些冰塊來解暑,甚至將小塊的冰砸成冰珠放入酸梅湯或是另一些甜飲裡邊,喝起來自然是冰爽解渴。可是安心沒有藏冰室,也不想要那地方。因為她一想起古代的時候,臨江河的人們不論是洗米洗菜還是洗衣裳倒馬桶,都依靠那些河水,若是住在上游的還好,下游的就不知道喝了多少人家的洗腳水。當然,這些純粹也是她的心理作用,其實並沒有那麼誇張,但河水不潔卻也是真的,冰塊又不能燒滾了來消毒,自然不可能太過乾淨。

  既然沒有天然冰塊可用,那麼就只好用人工來製造了。安心還記得武俠小說中有用內力將水化為冰的描寫,於是,她非常得意地令人煮了一鍋綠豆湯,爾後捧了一大盆子水,在隨欲居內每個會武的人房中進進出出。一個時辰之後,盆子裡的水,還是水,別說沒有分毫要轉變為冰塊的跡象,就連涼氣兒都沒有一絲,倒是滴落了不少眾人頭上滾下的汗珠子。

  安心氣憤憤地在院中將盆子往地上一摔,濺了一地的水,抱怨道:「一個個都將自己的武功誇得天上少有世上無雙的,這麼點子小事都做不好!氣死我也!」

  江傲正巧從外頭回來,走到安心身後的時候還在奇怪她捧了那一大盆子水站在大太陽底下想要做什麼,沒想到她卻突然將盆子摔了,一時躲避不及,也被濺了一身水,只是比起濕淋淋的安心來要好的多了。

  「你幹嘛?」江傲抖著衣裳上頭的水問道。

  「沒看到我在生氣麼?生氣!很生氣!」安心撿起地上的水盆,突然想起一件事,向著江傲道:「你等我一會。」說完轉身就跑,過了一會,又捧了一盆子水來。

  「你不是洗腳沒洗乾淨,再取一盆來接著洗吧?」江傲好笑地望著安心腳上那雙濕漉漉的繡花鞋道:「只是,你洗腳我可不方便在旁看著,你慢慢洗,我走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就想走。心裡還在意淫著——不知道安心的腳長的是什麼樣兒的。

  「站住!」安心大喝一聲,將水盆擱到地上,扯住江傲的衣袖不讓他走。

  「怎麼?」江傲許久沒有與安心站的如此貼近了,居然感覺到心跳有點點加速,臉兒有點點小紅。

  「幫我把這盆水變成冰!」安心命令道。隨欲居裡所有的人都試過了,只有這個傢伙沒試過,他的武功高,也許能成功也說不定。

  江傲苦笑著望著那一大盆子水道:「我又不是練的純陰功夫,亦不是純陽,無論如何,這水我變不成冰。」邊說邊感歎著安心的奇思異想!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她居然也要嘗試。

  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轉道:「至陰珠呢?」那珠子她見過,陰冷的冰手,也許可以敲詐來帶在身上避暑呢!

  「不是給瑤瑟了麼?她還沒還我呢。」江傲心安理得道。

  「算了!」安心揮揮手就想趕江傲走。

  「不過——」江傲又探頭看了看那盆子水道:「若是一小碗,也許我還能夠。」他不知道他這一番話說出了口,日後就再沒有一刻安寧了。安心每天早起都在他房門口擺了幾十隻裝滿了清水的碗,要江傲將水變為冰。然後丟下忙碌了一早晨滿身大汗的江傲得意地帶著戰利品班師回巢。冰塊冰塊!房間裡各處都堆滿冰塊!喝的銀耳湯、酸梅湯裡也擱滿冰塊,甚至有一回,在吃飯的時候,安心習慣性的就要向那熱湯裡丟冰塊!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安心徹頭徹尾成了一個冰塊嗜好者。

  即使這樣,安心也不是很滿足,畢竟宋朝的衣服太厚了。雖然都是純天然的織物,涼爽吸汗,但是在大夏天裡,穿得密不透風,在心理上就是一種很大的壓抑。當安心穿著自己改良的白色純棉短袖衫衣,粉色純棉長裙,腳上還踏著一雙白底粉色繡花的拖鞋從房中走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當然,蘇子揚是小小的瞟了一眼,蔡襄的嘴裡能塞進一打雞蛋,蘭汀是震驚,司空極與方鄂則是有些色瞇瞇,至於江傲,簡直就已經恨不得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脫下來往安心身上罩了——這個女人,怎麼敢穿成這個樣子!內衣也沒有這樣暴露啊!就連青樓出身的瑤瑟都不敢穿這樣古怪而又有傷風化的衣裳!

  只有安心,漫不在乎地瞟了眾人一眼,早知道他們會有很大的反應,可是呆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安心的理論就是——他們如果不能接受,那也要慢慢習慣,否則以後每回到了夏天,都讓自己包的跟個棕子似的,那不是折磨人嘛!看多了就習慣了,等他們見怪不怪的時候,其怪就自敗了。

  蘇子揚早都知道自己這個徒兒來歷古怪,滿腦子都是令人匪疑所思的念頭,既然她這麼做,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與他不相干,便閉口不言,走回自己的房裡去了。

  司空亟亟為興奮地跑到安心面前道:「老大,你不是熱的中風了吧?」

  「去!沒知識就不要亂說話!中風那是熱出來的麼?我看安心是中邪了!」方鄂反駁道。

  「誰說熱的不能中風?要不我們試試?我把你擱大鍋裡蒸上幾個時辰,看你中不中風!」司空極強詞奪理道。

  「擱大鍋裡蒸上幾個時辰我也不會中風,那是我中了你的招!死翹翹!我是這麼笨的人麼?怎麼會上你的當!」方鄂不屑道。

  「別吵,一邊玩去。」安心揮揮手就要趕他們走。

  江傲黑著張臉,走到安心面前,擋住了「龍鳳雙俠」那兩雙猥褻的眼睛,怒氣沖沖地向著安心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淫奔無恥!」

  淫奔無恥?安心很詫異江傲會挑選這麼一個詞來罵她,雖然她知道自己的這種穿法在宋朝的確是夠的上淫奔無恥這四個字的形容。她再低頭看看,鞋子沒露出腳趾,只露出了腳後跟;裙子很長,只在腳踝上邊一些;衣袖大約是比較短了,但也還有袖子並不是背心丫!至於這麼驚駭麼?安心翻了個白眼道:「我已經很顧及你們的想法了,沒有穿出更驚世駭俗的衣裳,你們就將就些吧!」

  淡淡一句話,說的江傲啞口無言——還有更驚世駭俗的衣裳?不會是什麼也不穿吧!他又哪裡知道,安心在現代的時候,夏天多半只是穿著無袖T恤與牛仔短褲就滿大街跑,現下這樣的打扮,的確是已經很顧及他們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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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7:4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尋徒出山

  不理會眾人面上各式各樣的表情,安心端把竹椅便坐在池塘邊的樹陰下翹著腳端著碗灑滿冰珠的綠豆湯慢慢地喝著。她對司空極等人不時飄來的目光殺傷力直接無視,反正這衣裳又不穿到大街上去,因為她臉皮再厚也無法忍受所有的人都對著她指指點點,至於在隨欲居,那就無所謂了,隨心所欲嘛!

  陣陣涼爽的微風帶著花草清新的香氣吹來,安心愜意地閉上了眼睛。這樣的日子真舒服呀,純粹就是米蟲的享受。於是她決定,要在東京開幾家餘杭郡各店舖的分號,再開些冰果店啦、火鍋店啦、茶樓啦……各式各樣只要她想的出來的店舖。管理就交給蘭汀了,自己只做幕後策劃,人手嘛,滿大街都是哎,隨便挑幾個雇來就好。安心越想越得意,閉著眼彷彿看見了越來越多的金銀滾進隨欲居,而且又不要給朝政交賦稅,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對不對?現下終於可以實現她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夢想了。

  「在想什麼呢!」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在安心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無限的意淫。

  「啊!」安心嚇了一跳,睜開眼睛跳了起來,卻發現站在面前的竟是卓然。這麼些日子沒見,他瘦了些,身上仍是一件打滿了補丁的乾淨長衫,但氣質卻越發沉穩起來,舉手投足之間都帶出隱隱的威勢,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哎。安心的臉「刷」的紅了,真是難得,安心居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她想起剛才自己翹著腳的無賴模樣和臉上那種市儈的表情,想必都讓他看見了。

  「你怎麼來了?」安心嘟嘟囔囔道,一邊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

  「你可好,一去如黃鶴杳杳,了無音訊!若不是我有特別的法子找見你,只怕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卓然悠然笑著,轉頭打量著隨欲居的景致,面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卓然倒是對安心的衣著打扮沒什麼太大的反映,丐幫的乞兒,常常有衣不蔽體的時候,何況乞丐又哪裡講究什麼世俗禮儀了?他倒是對安心那種隨意的舉止頗為欣賞。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智者,沒事將自己縛在那些條條框框裡又有什麼意思呢!

  「嘿嘿——」安心頗為不好意思的笑著。她也不是沒有與卓然聯絡過,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對於卓然那邊未免疏忽了些。

  「我在餘杭郡聽屬下說你受了致命的傷,是以趕來瞧瞧。」卓然瞧著安心,見她氣色不錯,不禁欣慰道:「看起來現下已經沒有什麼事了。」

  這時早有人又端了張椅子捧了茶來,安心讓著卓然坐下方道:「這可讓你掛心了,也沒有什麼事,現下已然好了。」

  卓然微微一笑道:「搬了宅子可氣派的很!方纔我可是差點就進不來了!好在我雖不會妙手空空也不如江傲那般來去無蹤,但翻個小牆的還是沒有什麼問題。」卓然一身花子打扮,守門的僕役們又沒有見過他,自然沒人敢放他進來。

  「誰這麼狗眼看人低!」安心有些憤怒了!一會定要問出來好好教訓一下!

  「別生氣,我都不急,你又急什麼?我這不是進來了麼?」卓然仍是溫和笑道:「我來是還有件事找你。你托本幫找的那名姑娘我已經找到了。」

  「誰?」安心有些迷糊了,但話一問出口便醒悟了過來,是自己原先托丐幫找尋的柔煙的丫鬟。於是笑道:「你們在哪找到的?」

  卓然面色有些不悅,皺眉道:「青樓。」

  安心當下瞭然,想必又是被人拐走了賣到青樓之處,古代的女子真是命苦。不由歎息一聲道:「那將她送去蘅蕪苑裡交給她家姑娘吧!」

  卓然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最近惹上了十二樓?昊天教有沒有再來找你的麻煩?若是有什麼事,儘管放心來找丐幫。」卓然這是將安心的事情都一併挑在了肩上,其實他最掛心的也還是這兩件事情,當丐幫屬眾稟報他安心最近與十二樓走的親密而又遇到了昊天教殺手之後,他便總是放不下心,是以才會路途遙遙地趕到東京來瞧瞧。

  安心心內不由感覺到一股暖意,原來還是有這許多人都關心自己的,雖然身處這個無親無故的宋朝,但結交到的這些都是真摯的好友。當下將近來發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訴了卓然。卓然邊聽邊微微點著頭,臉上露出釋懷的微笑。

  兩人正談到興味盎然處,那個最近總是板著臉的江傲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吃飯!」此人滿臉不高興生硬地吐出兩個字,隨後便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便走。

  咦!什麼時候他倒自願充作僕役啦?平日架子大的很,今天怎麼居然會來叫他們吃飯。安心滿頭霧水,茫茫然不知所措。難道這個傢伙還在因為看不慣她的衣裳而生氣麼?

  倒是卓然,望著江傲不甘不願離去的身影,再看到安心臉上的神情,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自從安心受傷之後,隨欲居裡越來越熱鬧。且別說趙禎三天兩頭的派太監送來一堆靈丹妙藥,瑤瑟也是派著十二樓裡夜雲、冰簟等女子不時送來一些時新的果子與爽口菜餚,她自己更是經常來往於隨欲居與十二樓之間,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寓了。卓然來了沒有幾日,安心硬拉著他在隨欲居裡住一段日子,反正丐幫在哪都有分舵,要處理事情也方便快捷,並未要求幫主非要死守在餘杭郡。可是令安心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之後,連慕容兄妹與方玄也都找上門來了。

  安心自然是很奇怪慕容兄妹是怎生說服他們那個老頑固的爹爹出門的。慕容修笑著將自己知道安心受傷的消息在慕容浩面前誇張渲染了一番的情形說了出來,又笑說慕容浩當時就急著趕他們出門帶上一堆人參補藥進京探傷了。滿屋子都是喧鬧嬉笑的氣氛,唯有方玄冷然站在那裡,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哥哥方鄂與司空極兩人,直到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在他的目光下瑟縮躲閃。也難怪,他們丟下方玄自己跑了出來,還將方玄在「風塵三俠」裡除了名改組為「龍鳳雙俠」,這時心裡難免有愧。

  晚上安心躺在床上興奮的怎麼都睡不著覺。這麼多這麼多的朋友,是她的!因為她受傷而特意趕來瞧她——這可不是現代,買張飛機票就能解決的事情,而是要日夜兼程奔馳上月餘。她合著掌坐起身來默默禱告,只希望身在二十一世紀的父母能夠見到她現在幸福的生活,可以不要再為她擔心難過。她還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以年代而言,我已作古;但以時空來說,我們同步活著,只是活在不同地方。」

  這幾日在與好友重逢的歡樂裡,安心漸漸將滿腹因江傲而產生的感情鬱結放了下來,生活裡除了愛情,還有更多的是親情和友情。她最近笑的更多了,心情也越來越好,倒是江傲,每日鬱鬱寡歡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著名的五嶽之一,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的華山腳下。

  一間尋常茅屋內。一個鬚髮皆白的高胖老頭兒正無聊地在房中踱來踱去。另一個坐在椅上目不轉睛看著他的高瘦老頭不煩耐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從早起到現在你已經在屋裡轉了一千八百九十三圈了,繞得老夫眼都花了。」

  那高胖老頭長著一張樣貌堂堂的臉,只是笑起來的時候,像只不懷好意的肥貓,但此時他卻怒氣沖沖道:「老夫為什麼不能再走?這可是老夫的屋子!你要是看不慣,盡可以回到你那破屋子裡去!」

  「老夫知道你擔心傲兒,可你也知道他是個鬼靈精,心眼多不勝數,我們兩個老兒加在一處也未必鬥得過他,這世上只怕能讓他吃虧的人已不多了。你這麼擔心做什麼?當初還不是你要讓他出去歷練的麼?要是實在不放心,乾脆就出去找他便是。」高瘦老頭兒細小的眼睛,唇上髭鬚甚少卻飄著長長的幾絡在胸前,此刻瞇著眼看來倒像隻老鼠,不知這兩個古怪的老兒是怎生遇到一處的,湊在一起整個就是動畫片——「湯姆與吉瑞」。

  「老夫自然知道他的能耐,可是這回讓他去盜的物事卻沒那麼容易得手啊!昊天教那幾個護教長老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武功比起我們頗有不如,但對付傲兒卻是輕鬆自如。老夫只是怕他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高胖老頭說著說著,長歎了一口氣,終在一張椅子上坐定了下來。

  那高瘦的老兒嗤笑一聲道:「你既知道,當初又為何要讓他去盜那玩意兒?」

  那高胖老兒冷笑幾聲道:「難道你不想上碧波島?雖說我倆現下手裡有這張碧波島圖,但沒有至陰至陽珠又怎能進得去那老怪物布下的九天陰陽輪轉陣?」

  那高瘦老兒嚥了口唾沫道:「老夫是想去,自從數十年前在獨孤老兒手下敗的灰頭土臉,老夫就一直沒有放下過心裡這個再與他一戰的念頭。但你我當年在華山那一戰,已經讓老夫想通了許多,若是不能去碧波島找那獨孤老兒比試一番,雖說有些遺憾卻也不見得便能讓老夫寢食不安。」

  原來這兩個老兒便是江傲口中的「盜聖」范文棠與「俠聖」劉鳳鳴了,只是沒想到,這兩個名震江湖的人物,竟然是這副模樣。

  范文棠的脾氣顯然比劉鳳鳴要激躁一些,當下反駁道:「既然你也想去,又來怪老夫作甚!」

  劉鳳鳴苦笑道:「罷了!傲兒是你的徒弟,你愛怎麼捉弄他都與老夫無關!明明你這老兒自己能夠出手輕而易舉完成的事情,偏偏要讓他去涉險。」

  范文棠皺了皺眉道:「老夫那是想歷練歷練他,玉不琢不成器!當年老夫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都獨自行走江湖了。」說著頓了頓道:「再說老夫也不想再出去拋頭露面,免得又惹上了一屁股麻煩,再來個什麼『俠聖』與老夫為難。」說著,只是看著劉鳳鳴冷笑。

  劉鳳鳴搖頭歎息,心下知道范文棠對恩怨還沒有自己看得透徹,到現下還在對當年自己與他為難的事情耿耿於懷,時不時就要挑空譏諷一番。看來,他那敗在獨孤寒手下不甘比自己還要強上了幾分。

  范文棠見劉鳳鳴只顧搖頭不語,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焦躁道:「老夫不管了,忍了這大半年,差點悶出一肚子鳥氣!鬼知道他又跑到哪裡玩去了。老夫要出去找那臭小子了,你去不去?」

  劉鳳鳴望了他一眼,搖頭道:「老夫不去。反正找到了你也得回來約同了老夫一齊上碧波島。」

  范文棠詫異地望著他半晌,忽然笑了,道:「沒想到你比老夫還能忍啊!這十幾年了,就沒把你悶死!等老夫走了,可就沒人陪你吵嘴說話了。」

  劉鳳鳴聞言心中一動。這十幾年來都與這個傢伙待在一處,還真沒有分開過。以前只是兩個老兒成天吵嘴辯論解悶兒,後來多了個江傲就熱鬧多了,偶爾見范文棠傳授武藝給江傲,自己有時忍不住也會出手指點幾招,是以才養出這麼個年紀小小,武藝高絕,一肚子花花腸子的江傲來。江傲出去之後,兩人相對已覺冷清了許多,現下要是范文棠也走了,那自己不是連個下棋的人都找不到了麼?可是卻又不想再攪進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就連想要上碧波島也只是為了完成當年的一個心願罷了。於是劉鳳鳴坐在那裡,百般拿不定主意。

  范文棠哪裡耐的住等他多想,焦躁道:「去是不去,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兒!」

  劉鳳鳴望見范文棠眼中隱隱的期盼,不禁遲疑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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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7:45: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兒女心事

  蘇舜欽最近有些小小的煩惱。他與安心等人認識也有好幾年了,安心不在的這段日子裡更是與蔡襄和蘭汀走的相當接近,心內開始漸漸對蘭汀產生了莫名的好感,眼見著她從一個孤苦可憐的小丫頭長到現在風姿娉婷。由於長期以來幫著安心打量生意上的事情,氣質也漸漸磨練的柔中帶剛,行事舉止雖說不上雷厲風行卻也自有一番與眾不同的自信風韻。而蘇舜欽的年紀,也已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因他相貌俊秀,又才華出眾,上他家裡提親的媒人就算還沒到踏破了門檻的地步,起碼也稱得上是絡繹不絕。他父親曾經問他到底想要娶什麼樣的女子。若是要美貌的,城西張家女兒自小就以容貌出眾聞名;若是要賢惠的,鄰家何家女兒溫德賢淑;若是要聰穎的,劉員外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些家世不錯又正當年華的女子都由得他挑。可是蘇舜欽心裡卻只有蘭汀一個,凡問,總是默然不語,態度卻異常堅定,堅決不肯點頭娶其中任何一個女子,氣的蘇家老爹常常罵他不肖!

  這天正是夏日炎炎,蘇舜欽悶坐在家中無事,直怔怔坐在窗下發呆。聽得窗外鶯聲婉轉,不覺提起筆來立揮一詩——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寫完,擲下筆去,悶頭就倒在床上合目假寐。

  只聽得門外一陣腳響,卻走進來一人,見蘇舜欽正躺在床上,不覺呵呵笑道:「賢侄今日倒悠閒的很哪!」

  蘇舜欽忙睜眼起身一看,原來是父親的好友杜衍來了,連忙陪著笑道:「午後睏倦,不覺得躺下來,倒是伯父今日怎得了閒來家。」

  杜衍且笑不答,一眼瞧見窗下桌上擱著筆墨未乾的詩稿便拿起來細看,一邊吟著一邊笑道:「賢侄真是大才,這詩可是越來越輕巧空靈了,清而不弱,逸氣流轉。」

  蘇舜欽頹然道:「什麼才,於國於家都無甚利,不過是些遊戲之作罷了,取巧而已。」

  杜衍正色道:「賢侄絕非池中之物,也別太自輕了。倒是這幾日聽你爹爹說,你頗有些煩惱?」說著沉吟道:「也聽伯父我一句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雖說你有揚名立萬的壯志,但《大學》亦有雲——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我看賢侄也當早日定下了親事讓你爹爹放心才是。」

  蘇舜欽且不答,只是長歎一聲,提起筆來把玩不語。

  杜衍觀其色,笑道:「莫非賢侄已心有所屬?」

  此話一出,蘇舜欽的臉立刻「刷」的紅了。

  杜衍見他如此,心下更是瞭然,呵呵笑道:「既已有心儀之人該當早對你爹爹明言才是,我現下是知道了,可他卻還鎮日在那裡長噓短歎呢!」說著笑問道:「倒不知是誰家女兒能入賢侄之眼?」

  蘇舜欽更是吶吶說不出話來,但想到也許杜衍能夠替他在爹爹面前美言幾句,也免了自己開口提起,便如細蚊般低聲道:「蘅蕪苑中一位叫蘭汀的女子。」

  「蘭汀?」杜衍沉吟道:「蘅蕪苑又是什麼地方?」言下頗有些不以為然。他身為朝中御史中丞,對這些市井之處自然不太瞭解。蘅蕪苑大有名氣也只是因為胭脂水粉做的出色,儘管他家裡夫人也成日擦抹著蘅蕪苑中的脂粉,他一個大男人家卻是從來不去理會,現下只將那地方當成是勾欄青樓,以為蘇舜欽如此年紀便已流連青樓更被下賤女子迷去了魂竅,自然有些不悅。

  杜衍正待好言勸解,蘇舜欽觀他面上顏色已知他想的岔了,當下喃喃道:「伯父,蘅蕪苑不是你想的那種地方。蘭汀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子。」

  杜衍聞言便已釋懷,呵呵笑道:「是伯父錯了。既然是正經人家的女子,你何不對你爹爹明言了,好上門提親?」

  蘇舜欽長歎一聲道:「我卻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原來是朗有情而妾未必有意,杜衍是已成家立業之人,又哪裡還有蘇舜欽這般靦腆而患得患失的心態,笑道:「你不提,人家又怎會知道?總不成你讓人家一個姑娘家向你表明心跡吧?如此看來,這倒也是個知規守矩的好女子。賢侄放心,你這般出色的俊秀人才,哪裡還怕那女子會如此眼高瞧不上你?」杜衍最近官場得意,說出話來難免也有些傲然之意。

  他這一番話此時卻正合蘇舜欽的心意。蘇舜欽雖為人灑脫豪邁,但一到了兒女情事上頭便止不住靦腆起來,當下長揖一禮道:「此事就拜謝伯父對爹爹明言了。」

  杜衍一怔,當下了然蘇舜欽害羞對他爹爹說不出口,是以要自己從中穿針引線,是以呵呵笑著受了一禮道:「賢侄放心,我也就權且充一回媒人罷了!我這就對你爹爹提去。」

  誰知杜衍與蘇舜欽都認為沒什麼不妥的事,到了蘇舜欽的爹爹蘇耆那裡卻又行不通了。

  蘇耆大發脾氣道:「這不肖之子現下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都不肯聽了!那蘅蕪苑又是什麼地方?聽名字便不是好去處!不是我說,我們蘇家雖然非富非貴,但向來也是書香門第,怎能娶一個來歷莫名的女子過門?賢兄,此事卻是你太驕縱小兒了!」

  杜衍撫著鬍子笑道:「蘇兄也不必如此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替他挑的親事,他不願意又能怎樣?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著他的頭吧!日後夫妻兩個早晚吵鬧,那才是鬧的闔家不寧呢!依我看,倒不如依了他,親事上頭一順心,指日再給你考個狀元回來,就夠你樂的了。」

  蘇耆歎道:「賢兄,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心下卻願意他娶了你的女兒!」

  杜衍一怔,隨即笑道:「不瞞蘇兄,我心下也正有此意。我早就看上了子美的端正人品,思謀著將女兒許配於他,要不我又何必為此事如此奔忙兩頭傳話呢?不過,現下我見子美已是心有所衷,只怕是不會同意咱們兩個老傢伙的提議。」

  蘇耆笑道:「賢兄有此心思還怕怎的?我就怕你不願意,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定下了這門親事,也好做個兒女親家!」

  杜衍笑著搖搖頭道:「子美那裡怕是過不去。」

  蘇耆冷哼道:「終事大事自有媒妁之言,父母作主,哪裡由得他挑挑檢檢!」

  杜衍心下卻深不以為然,但見蘇耆如此執著,卻也只是沉吟不語。

  事情傳到蘇舜欽耳朵裡,自然是著急萬分,又不敢去見他爹爹,當下懷著滿腔鬱結到了隨欲居,心裡想著找個機會對蘭汀明言了,且看她是如何意思。但蘇舜欽在蘭汀面前一向吶吶不能成言,真的面對了她,卻又說不出話,只是漲紅了臉在心下焦急。

  蘭汀見了蘇舜欽這個形容,自然心裡明白,可她一個姑娘家,這種事情卻也說不出口,兩人只是在那裡對立相望。

  可巧安心路過,見這兩人在樹下佇立成了兩尊雕像,不由開口取笑道:「一日沒見,倒不知是誰在此處立了兩尊門神。」

  兩人頓時尷尬萬分,蘭汀追著安心就要擰她的嘴。安心武功很爛,但畢竟身懷武藝,使出點輕功步法,蘭汀卻是怎麼也追趕不上,倒累的嬌喘吁吁,香汗淋漓。蘇舜欽在一旁看了又是好笑,又是煩惱。

  半晌,安心笑彎了腰,忍不住開口求饒道:「不玩了!你別再追我了,可笑死我了,這大熱的天,剛洗的澡,你卻非要弄得我一身汗,你敢是不熱?」

  蘭汀只顧著一把抓住安心在那裡喘息道:「倒可惜了你那張伶俐的嘴,卻只是拿我取笑!」

  安心瞟了眼呆立在一旁的蘇舜欽道:「呆子!你為人不是一向豪放不羈的麼?怎麼這種事情卻說不出口了?」安心早就對他們兩個的事情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挑明了說。現下蘇舜欽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是傻子也都瞧出來了,又何況是安心。

  蘭汀一時口急,接道:「你與江傲不也是如此!」說完,突然摀住嘴兒,驚覺自己已是失了口,再拿眼偷瞧蘇舜欽,卻見他滿臉喜色,正望著自己嘴唇輕輕顫抖像是有無限言語想要吐露,當下又急又羞,顧不上再去拉扯安心了。

  安心瞧著這情形曖昧有趣,且顧不上說話,只是要看他們兩個到底怎麼開口,難不成還是像方纔那般對望不語?正在她抱著看好戲的心理站在那裡當燈泡的時候,就聽得半空中有一人道:「江傲?江傲在哪裡!」話音未落,安心已是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領提了起來,定神一看,卻是一個胖大的老兒正焦躁的望著自己,旁邊另有一個瘦高的老兒笑瞇瞇揪著鬍鬚不語。

  事出意外,倒解了蘭汀與蘇舜欽的尷尬,卻不知這兩個老頭從何而來,怎的突然現身問起江傲的下落。

  「放我下來!你是誰?」安心瞪著眼瞧那胖大老兒,轉瞬恍然道:「你是范文棠!」

  來人正是范文棠與劉鳳鳴。他們出了華山一路尋找江傲,但人海茫茫要找出一個人來簡直有如大海撈針,不得已之下,抓了幾個丐幫乞兒來探問,偏偏這些乞丐們骨氣甚硬,怎麼問都不開口,無奈之下只得將他們放了。直到有一日兩人在丐幫分舵裡偷聽避角,想抓了丐幫幫主卓然來盤問一番,卻聽得有人提及幫主現下在東京隨欲居,路程甚近,當下便找了來。誰知剛偷摸進宅子,便看到一對小情人在這裡默然相對,不禁好笑。後來又來了個安心,兩個老兒覺得這女孩倒也有趣,正瞧著她們打鬧,適才聽見蘭汀提及江傲,范文棠心急,從躲避的樹上躍下,一把就先抓起安心來想要問個究竟。

  范文棠聽安心隨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怔,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隨即打量了安心幾眼,只是不將她放下,冷冷笑道:「好大膽的女娃娃,可有好多年沒人敢對老夫這麼指名道姓的叫了!」

  安心此時被范文棠拎在半空中,姿勢古怪難受,掙扎了半天脫不了身不禁怒道:「臭老頭!放我下來!你躲在你那烏龜洞裡十幾年不露頭,別人想要對你指名道姓又哪裡有那個機會!」

  劉鳳鳴見安心明知自己兩人的身份還敢如此喝罵,不禁有些欣賞起這個女孩兒來,覺得她與那江傲倒也有些「臭味相投」之意,都是如此桀驁不馴。反正又不是罵自己,他便樂得在旁看戲,但是知道范文棠脾氣暴躁,生怕他一時惱了出手傷了這女娃娃,倒也凝神戒備著從他手裡救人。

  果然,范文棠被她一罵,氣的髭鬚倒立,看在安心年幼又是個女子的份上倒也沒有出手教訓,只是怒道:「你爺爺我是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什麼躲在烏龜洞裡不敢露頭!有本事你將你師傅叫出來,老夫與他打上一架,看是誰比較厲害!」

  安心正要開口反駁,就聽得蘇子揚的聲音在一旁道:「原來是盜聖、俠聖兩位前輩光臨,卻不知為了何事要與我這弟子為難?」言語不卑不亢卻也恭敬有禮。原來是蘭汀看得情形不對,當下去將蘇子揚找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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