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1
發表於 2016-12-7 22:01:40 |只看該作者
210 又一個能人

    杜黎被單獨留了下來,心裡不是不緊張。杜黎固有自傲之心,但是與李彥相處幾回,就會發現,李老先生才是個智商情商雙高的人,人家人品還好。霍亥雖次一等,也不是傻子。昂州之上層,單論素質來說,也不算缺人。

    是以杜黎面對顏肅之時,便將心中那股傲氣略減了一減。

    顏肅之對於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十分欣賞的,頗為和氣地道:“我久聞君之名,不知有何可教我?”

    杜黎道:“當今天下大勢,使君豈用人教? ”

    顏肅之故意問道:“則君為何而來?”

    杜黎微笑起身,趨到顏肅之面前不遠處,深深一拜:“君之憂愁,不在遠處,而在近處。不在當下,而在千秋。”

    顏肅之敲敲桌子,覺得有點意思了,目視顏神佑道:“你說的這個人很奇怪,怎麼前言不搭後語的?我治下風調雨順,士民安泰,又有何憂?遠方反王未平,阮逆又起,才是心煩。我眼下正煩亂,哪裡想得到千秋?”

    顏神佑但笑不語,心裡已經翻江倒海了。【媽蛋!這文風不對啊!怎麼這貨像是還要再提我們家裡的事情的樣子?已經把你推薦上去了,能不能別再跟我爹說這個了?一說這個,他老人家要'保全'我,讓我滾球了,我哭都來不及了好嗎?】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杜黎微微笑,他心裡明白,顏肅之這是已經上心了。顏神佑既然向父親推薦了他,就必然是說了些什麼了,現在顏肅之還說這種話,就很值得玩味了。顏肅之不蠢,他要是個蠢貨就不至於早早佈局、經營昂州,還死活不肯入朝了。要是真迂腐,就不會放手給女兒這麼大的權柄了。

    所以,顏肅之肯定發覺了什麼。從“小娘子帶小郎君巡視”這件事情中,他就窺出了一點苗頭。小郎君的老師的設置,也讓杜黎浮想聯翩。明顯是按照太子的標準來的,如果說顏肅之沒想自立,打死杜黎都不相信!而空的那一個缺,顯然就是給顏神佑準備的。

    杜黎確定了顏肅之的心思,便更放鬆了。他也沒有直接回答顏肅之的話,也問顏神佑:“小娘子,父與夫,孰重?”

    顏神佑:“……”【臥槽!媽蛋!不要再說了啊,再說掐死你啊!】

    杜黎果然不再提這一茬了,開始給顏肅之分析情況來了:“如今天下攘動,朝廷裡,下臣擅自廢立,所擁非英主,氣數已盡,待價而沽而已。河間行將傾覆,阮梅士人不附,太尉無爭霸之心,益州唯自保。無人可與使者一爭長短,是以昂州看似偏安一隅,地貧而人稀,實已無敵手。使君要做的,不過是穩紮穩打而已。”

    別犯傻,天下就是你的了。

    顏肅之目瞪口呆,傻乎乎地看著他閨女。顏神佑也有點怔愣,雖然大家談論的時候是指點江山,前途一片光明,我們去開始星辰大海的征途吧!但是,誰都明白這裡面的難度,萬萬沒想到呀!突然來了這麼個人,告訴顏肅之:天下就是你的了。

    這畫面太美了,父女倆都醉了,仔細一想,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啊!

    父女倆面面相覷,顏神佑眼巴巴地看著她爹,顏肅之認真地問:“你是認真的?”

    杜黎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不然使君以為還有什麼對手呢?”

    顏神佑想了想……窩去!還真的沒有啊……

    然後父女倆都傻了。

    杜黎這才慢條斯理地道:“是以,使君之憂,不在遠處,而在近處。聽聞先前揚州江氏嘗謀為亂,難道不是近憂?使君集諸君子,不知諸君子能相容否?”

    顏肅之道:“你想說什麼,只管說來!”

    杜黎道:“請小郎君遠諸君子。”

    顏肅之直覺地道:“不可,”繼而解釋道,“他怎麼能離了人呢?”

    杜黎道:“是遠,不是離。”

    顏肅之秒懂,可以用,但是不能夠讓六郎被這些人影響得太大,成了牽線木偶。這原本就是顏肅之的教育方略,杜黎能有此見識,顏肅之倒是樂見其成的。不過,杜黎自己拋出來的問題,自己還沒有個答案呢。這便輪到顏肅之問他了。

    杜黎聽了顏肅之再次問他能有什麼建議,又將問顏神佑的問題重問了一遍。顏神佑道:“先生既知天下大勢,自是合而為一。我自有分寸,豈會因一二事動搖?”

    杜黎滿意了,他是有封侯拜相之志的,只是勢力太弱,需要有個後台。他藉著顏神佑見顏肅之,就得幫著顏神佑。人家是父女,光巴著爹沒用,還得顧著人家閨女,不能讓老闆覺得你在利用他閨女。

    並且,杜黎完全搞不大明白顏神佑的想法,他本來寫了個總綱出來的。但是女部一出,他就把總綱給燒了,因為他吃不准,這到底是想做什麼!這才交了份白卷,見顏肅之也沒有準備新詞。

    以不變應萬變。

    他就怕顏神佑突然抽風了,他跟在後麵糊不過來,那他就把自己填坑里了。現在,他倒是放心了。保證是顏神佑下的,以後她再抽風,顏肅之也怪不到杜黎頭上去。

    顏肅之道:“這便既是近處,又是千秋了?”

    杜黎默認了。

    顏肅之忽然轉了話題,道:“目下州府草創,不如先生可願為吾舍人,襄助小女留守?”

    杜黎心跳加速,面上卻不顯,從容拜謝。顏肅之親自將他送到門口,才轉回來跟顏神佑說話。

    劈頭就問:“你是怎麼想的?”

    顏神佑道:“仔細想來,他說的也是不假,咱們只要穩紮穩打,至少有六成勝算的。”

    顏肅之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們都是我祖宗,別讓我太擔心行不行?”

    顏神佑笑了,對顏肅之道:“我的心思,在女不在權。只是,無權行令,我說什麼都沒人理,反要將我當異端了。我自認如今做得不差,可……若是打從一開頭兒,阿爹便不給我機會,咱們都沒有今天。我就是不想以後,有那麼一個女人,因為沒有我這樣的機會,就這麼埋沒了。”

    顏肅之道:“你這樣讓人頭疼的小娘子,滿天下也尋不出幾個來。”

    顏神佑道:“那可未必,只是沒人給她們機會罷了。一顆良種,不種下去,卻煮熟了,那是發不了芽的。”

    顏肅之道:“要是都能發芽,可就亂了套了。”

    顏神佑道:“良種多了,不好麼?總不能丟了這一線生機,這可比把田扔給野草去瘋長來得好。野草再瘋,能吃能用?”

    顏肅之道:“你這是要毀萬世法,而立新法。你以為能做成?”

    顏神佑嘲笑道:“不做,怎麼知道成不成?這世間早已有女戶,我不過是稍作變動而已。這哪是一朝一夕之功呀?年前帶六郎往密林那裡巡視,你猜我還看到什麼了?那裡還用著六十年前,前朝的鑄錢呢。今上的年號他們都不知道。這倒不是我想立新法,我是為阿爹著想,就怕不早點想辦法,阿爹要氣胖一圈。”

    顏肅之道:“說什麼渾話?”

    顏神佑道:“我是說真的,翌日事成,阿爹是要把我哪個兄弟過繼給三房呢?”

    顏肅之:“=囗=!”臥槽!哪個都不想給!侄子們也不給!他會嘔死的!

    顏神佑聳聳肩膀,道:“瞧,現在就得想了。三房不是還有兩個女兒麼?這朝廷,每過一陣兒,還能封幾個神仙呢,不過是稍稍變動一下外孫承嗣,又能怎麼樣啊?哪家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肯讓女子出來撐場面的?這般亂世,妻離子散,收養個沒干係的孩子跟自己姓的都有呢。外孫好歹流著自己的血呢,改個姓兒,不就得了?誰說孩子不能姓母姓啦?”【1】

    顏肅之道:“你休要嚇我,那與尋常女戶還不一樣。”

    顏神佑道: “我又不用爭當什麼皇帝,這便沒有什麼不同。杜黎的意思我明白,只怕許多人也都怕我女生向外?我又不是誰養的狗,一點自己的腦子都沒有!我要鬧起來,到時候,才是大家一起死。我才不要自己找死,我得留有用之軀,再禍害人間呢。”

    顏肅之苦笑道:“你還真敢說,我都不敢說這個話來。”倒也放下心來了,世情若此。不過,如果顏神佑在一定範圍內爭點活動權,他是並不反對的。並且,他也覺得,有些女人是比男人還厲害的存在,比如他娘,比如他閨女。

    人的立場不一樣,想問題的角度就不一樣,顏肅之此時已將天下視作囊中物,便要想一想:若有一天,男丁斷層了,腫麼破?不是說死絕了,想來也不至於那樣,而是說……不頂事兒了。是要讓大權落到大臣手裡,還是落到女兒手裡?哪怕是落到母后手裡,都比給外姓人強!那才是真正的外人呢。

    顏肅之道:“三房的事情,姑且不要說出去。”

    顏神佑道:“好。想來,這家裡就沒人樂意把兒子過繼給三房吧?”

    顏肅之道:“就你懂得多!那個杜黎,看似坦蕩,其實深沉,留給你用,你可小心著點兒。”

    顏神佑道:“我要傻子乾嘛?逗樂麼?”

    顏肅之道:“你能駕馭得了他最好,還有,六郎你也多上上心,讓他明白明白,”又自嘲地一笑,“誰人又真的能管得了千秋萬代呢?不過一閉眼的事兒,好啦,你的好事將近,且不要多想這些,咱喜慶點兒,成不?”

    顏神佑與父親基本上把話全說開了,心頭也是一鬆,道:“好啊。”

    ———————— ————————————————————————

    顏神佑的定婚儀式隆重而熱鬧,山璞那裡,跟李彥先敘了師徒之誼。山璞鄭重備了禮物,往李家拜了師。李彥這邊,代他請了霍亥做男方媒人,顏肅之以丁號為女家媒人,雙方各攜了官媒,交換了定禮、回禮。

    禮畢,只待吉日完婚。

    顏靜媛的訂婚,一切依顏神佑的步驟來。盧家先前辦過一回喜事,這一回比上一次更是隆重,連盧慎的弟弟都請了假回來,好在春耕已畢,事務不多。真熱鬧間,盧湛卻抽空問了一句:“江氏如何了?”

    因他這一問,江氏便從昂州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顏神佑接到輿部的消息的時候,輕輕彈了彈紙條,心道,這盧家,下手也是夠利索的。

    隱患既除,顏神佑也無心多問江家之事。只靜等著吉日一到,便要完婚。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居然有了那麼一絲絲的不確定,一點點的……慌亂。摸摸胸口,顏神佑輕聲道:“難道這就是婚前恐懼症?”

    突然有點不想結婚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阿琴過來匯報:“小娘子,使君請小娘子往前面去。”

    顏神佑問道:“現在?”因她要準備結婚,顏肅之回來之後接管了大半的事務,讓她多做準備。現在叫她到前面去,那是發生大事了?

    顏神佑匆忙往廳事那裡去,卻見顏肅之面前已經聚了李彥、霍亥、丁號、盧慎、山璞等人了。不由問道:“出了什麼事?”

    霍亥十分難得地、有些愧意地道:“是阿白這個混賬!”

    原來,霍白也不是光騷擾荊州敵境的,他還做了一件事情——收集名士。有人愛集郵,有人愛集古董,顏神佑喜歡摟錢花錢,霍白到荊州,就喜歡收集名士了。荊州比較太平,又比昂州這樣的地方繁華,在此之前,也沒怎麼打過大仗,也有些山,正適合名士隱居。

    如今一仗打過,被兩面夾擊,霍白還騷擾得人家田都種不下去。名士們坐不住了,見荊州這樣不行,悲天憫人之輩便想跟昂州打個商量:我說,咱別這麼損行嗎?讓老百姓吃口太平飯好嗎?

    來一個,霍白扣一個,最後扣了一個大的。

    此君的名氣,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霍白有霍亥這麼個叔祖,接觸的都是高檔次的人,還真聽說過有人極力推崇這位葉先生。

    葉先生比丁號還年輕幾歲,名琛,字天成,難得的人才。霍亥交遊之人都誇他,他卻死活不肯出頭。霍亥曾寫信給他,請他來昂州,死活沒找到他。沒想到他是躲到荊州來了!

    現在葉琛終於忍不住出來了,霍白一點也不跟他客氣,把他往車裡一塞:“我須做不得主,有事但與明公說去。”

    就把這麼大個人才給快遞了過來。

    霍老頭差點沒被侄孫給嚇死!別人不知道葉琛的價值,霍亥是知道的。葉同學不出仕,專往各地走,本人就是一本活地圖。單憑這一點,他就很值錢。現在霍白這麼粗暴對待人家,出事了怎麼辦?

    李彥主張把顏神佑給拎出來,一起去見葉琛,不管怎麼樣吧,有個女人在場,氣氛總是會顯得和緩很多。

    顏神佑就這麼被抓了壯丁,問一句:“那葉先生呢?”

    顏肅之道:“安置在驛館裡了。”

    顏神佑小聲問道:“他果然那麼有能耐?”

    接話的是霍亥:“世人所知,只是管中窺豹而已。”

    顏神佑便不多說話了,跟著一道往驛館裡去。昂州百姓覺得稀罕,這一大堆大人物出行,這是有什麼事了呢?都悄悄圍觀,還有跟著往驛館去瞧熱鬧的。

    驛館裡靜悄悄,葉琛並沒有受到什麼虐待,相反,還好茶好飯管著,新衣服新鞋子賠著。葉琛正站在樹下仰著頭,盯著綠葉子出神。

    ————————————————————————————————

    顏肅之到了,先向葉琛道歉,不意葉琛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他確實是有點侍價而沽、以待明主,考驗哪家公司更有發展前途的意思。杜黎能看出來的事兒,他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只是,名士麼,需要一個閃亮的登場。晚一點沒關係,格調必須高一點。他隱居的地方,顏肅之應該很快就能打到了。到時候,反正霍家是識貨的,跟顏肅之一推薦,他就順理成章能被顏肅之請去。

    特麼沒想到啊!遇到霍白這個二百五!這個小王八蛋啊!他居然這麼禍害百姓!葉琛自覺良心還剩了不少,真是憋不住了,下來理論,霍白還不聽,直接把他捆了來。

    葉琛:……說好的閃亮登場呢?

    這麼逗逼風的出場,真是讓葉琛想咬死霍白!

    不過還好,他終於見到顏肅之了。得了,都別擺虛架子了,說正題吧!

    顏肅之客氣地待他,葉琛也不能不領情,霍亥李彥還在那裡戳著呢。當下也十分客氣地說:“是學生唐突了。”他的年紀比顏肅之略小,這般客氣,也不算降了格調。

    然後卻又說出一番話來,讓顏肅之驚掉了下巴。葉琛認為,現在天下這麼亂七八糟的,歸根到底是因為世家強而朝廷弱。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幾百年了,很不好,朝廷弱,並不是說這幾百年來朝廷就是個玩偶了,相反,皇室有時候還是頗為強大的。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不管皇室多強大,有時候甚至能夠整某些世家,但是,他不敢向整個群體動刀。於是,輿論裡,世家便越來越強。隨時時間的推移,有道是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

    這樣的情況,是相當不利於國家的穩定的。

    因為中央的只有一個名義上的大義名份,並且這樣的公信力在不斷的流失。而走出京城之外,從輿論到習慣上,世家的力量就佔據了上風。這樣造成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改進換代頻繁。同時,世家勢力膨脹,對國家財政等問題造成很大的負擔,朝廷愈弱,而世家愈強,百姓生活越來越困苦。百姓過不下去了,就要造反,真是國將不國了。

    朝代短命,皇室的修養上不去,就容易經常性地出現各種奇葩皇帝,發生各種奇葩事情,又加速了王朝的滅亡。

    現在,已經到了一個不得不改變的地步了。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加強中央的權威。但是,這一步又不能邁得過大了,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動得及狠,反而容易傷及自身。已經彎了的木片,你要強行給它扳過來,啪,斷了。這事兒就砸鍋了,誰也別想吃上飯了。

    同時,皇帝過於獨裁也不好,這是從來都不提倡的事情,必須要能容得下士人。

    所以,已經搞亂了天下的虞氏不行,世家出身的楚氏不行、益州著姓不行,步子邁得太大、蛇精病得不輕的阮梅就更不行了。

    顏肅之只要把握好機會,就能行。

    顏神佑摒住了呼吸,這尼瑪就是天才和人材的區別吧?杜黎也說顏肅之能贏,可跟葉琛一比,這水平就顯得不大夠看了啊!

    李彥與霍亥聽了,也暗暗嘆服,都想:江山代有才人出,他這般年輕,卻有這般見識,殊為不易。覺得天下當變的人多了,能說得這般分明的,卻是少有。

    顏肅之當場便要拜他做軍師祭酒!

    葉琛此時卻才提出條件來:“只願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僕無不從命。只是……荊州之事……”

    顏肅之果斷地道:“只要天成答應了,萬事好商議。小女不日完婚,留下來喝一杯喜酒如何?辦完了喜事,我便親往荊州,安撫百姓,如何?”

    葉琛道:“使君差矣!宜嫁娶之吉日兩月內便有,彼時尚未麥熟。待使君攻取荊州……正好收割呀!”

    顏肅之:“=囗=!”臥槽!好像是真的啊!

    李彥道:“若橫生枝節呢?麥收時不能克有荊州全境,豈非資敵軍糧?”

    葉琛道:“也比餓著百姓好……”

    顏神佑突然對顏肅之道:“這位先生說的是,阿爹,不好因小失大的。土地一時半會兒拿不到手也沒什麼,名聲損了,可就再難找補了。”

    葉琛聽了介紹,已知顏神佑是誰,微笑道:“小娘子說的是。”他倒沒有表現出對顏神佑這個婦道人家出現在此處的不滿來。他人生得併不特別出眾,卻是真真君子如玉,整個人都像泛著柔和的寶光一樣。不刺眼,卻令人無法忽視。

    顏神佑與他搭上了話,趁勢問道:“只是家父實在不忍荊州百姓為賊所治,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可儘早使荊州百姓早歸王化?”

    葉琛失笑道:“小娘子奈何咄咄逼人?”

    顏神佑道:“我以為先生更著急救黎民於水火。”

    葉琛嘆道:“這有何難?只是需準備數日。”

    顏肅之道:“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應了先生,先生也應我就是。”一面命人傳令與霍白,令其收縮,不要再騷擾了。

    葉琛見他果斷,便也不賣關子,指出關鍵所在,請顏肅之出奇兵斷其糧道,再收伏士卒,而對荊州士人下手。將上層與底層區別對待,但是請顏肅之對荊州上層也加以區分,畢竟,荊州還是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管理的。

    顏肅之稱善。

    隨後,杜黎又完善了這個計劃,請以離間之計,挑唆河間王與荊州上層的關係,令其無暇他顧,好從中取利。計劃的實施需要一段時間,正好讓顏肅之辦完女兒和侄女的婚禮。

———————————————————————————————————————————

    作者有話要說:【1】尊的有這樣的事情啊,西晉初年,權臣賈充兒子都夭折了,拿女兒賈午的兒子賈謐為嗣的。賈充當時是有本家晚輩的,但是還是拿外孫來頂數了。這是比較特殊的一種情況了啦,不過當時也沒什麼人反對就是了……

    但是賈午跟她親姐賈南風太能作了,最後把自己作死了。她異母姐最後得勢,異母姐是齊王妃、繼任齊王的媽,搶了外公跟自己外婆合葬去了。真是相當精彩的家庭倫理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2
發表於 2016-12-7 22:01:59 |只看該作者
211 終於出嫁啦

   顏肅之自得葉琛,十分開心。顏肅之這輩子,就沒跟這麼樣的人聊過天兒,簡直如沐春風。顏肅之這一輩子,除了嚴師,身邊就是一群奇葩。奇葩還算好的了,還有中二病基友這樣逗比的存在。老師雖然能夠好好說話,也不是只教他一個人,別人就都不用說了。

    見識高的,如楚氏、李彥、霍亥,卻不那麼親切。顏神佑也是個有眼光的孩子,固然親密無間卻是他閨女。

    這些也就罷了,難得他自己還是個中二病,到現在還有那麼些個後遺症,還看不上一些人。

    天賜了一個葉琛來給他,雖然沒有經過“求賢若渴”、“得遇明主”這樣感人淚下的場景。反而是一個聽了別人的建議禍害百姓,另一個為民請命反遭綁架。不管怎麼樣吧,他倆是遇上了。

    顏肅之連日與葉琛相談甚歡,葉琛生得和煦醉人,顏肅之如沐春風。葉琛也沒個家,顏肅之一面命人給他在城裡收拾府邸,現在索性就留他在州府裡住下了。每天睜眼就能見著人,有什麼疑問也可以跟葉琛商量。

    楚氏與姜氏忙著顏神佑姐妹倆的婚事,抽個空兒問顏肅之在做什麼。聽說他一直跟葉琛粘著,倒也沒有生氣,反而說:“這麼些年,他也就跟一個唐大能胡混做一處,如今兩人離得遠了,有個葉琛,也好解他苦悶了。”竟不命人勸他少聊會兒天,多做點事,比如閨女要出嫁了,當爹的難道不得多操操心?

    州府裡,便是女人主事了。顏神佑忙裡偷閒,還將家中之奴婢僕役給重新定了等級。楚氏與姜氏也都袖手旁觀了。這是必須的,也是為日後的一些事情做準備。兩人倒是相信顏神佑的能力,都由著她去了。

    看得出來,顏神佑是很緊張的,能有點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兩位也是樂見其成的。都是打這麼個時候過來的,自然是理解新嫁娘的心情的。且想,她這便要出嫁了,便不如在家裡時自在,一切都縱著她。

    比起顏神佑的忙上忙上緊張兮兮,顏靜媛的表現就主流得多了。她一直窩在房裡不出來,與妹妹抓緊最後的相處時間。弄得顏靜嫻又感動又是好氣:“你與我巴得這麼緊做甚?不多與阿婆、伯母、阿姊她們多多親近?”你特麼出嫁之後靠的是誰,心裡沒數麼?

    顏靜媛還真是有數的,對妹妹道:“你的意思,我豈不知?只是我並不如二姊,縱我往上趕著了,做得也是不如的,說不定還要添亂,豈不丟人?與其自曝其短,卻不如守拙了。我只管每日阿婆她們忙完了,過去陪阿婆說說話兒,服侍阿婆解個悶兒,也便夠了。”

    顏靜嫻又是放心又是吃驚,笑道:“阿姊這般明白事兒,我便也放心了。”

    顏靜媛勉強笑笑,她心裡也是很緊張的,只是被楚氏硬給壓下去了。自從沒有顏靜姝拖後腿,縱使她性情略軟弱些,楚氏按著她硬灌,也給她灌進了許多該學的東西了。她自以並不潑辣機敏,便索性不往這上面靠了,只消一切循規蹈矩,自然一生無礙。

    顏靜嫻也是服氣了,道:“你還真是好命!”

    顏靜媛道:“怎麼不是過?”

    顏靜嫻又說:“我聽說,那家裡的老夫人並不好相與,你可小心了。不可過於怯懦。”

    顏靜媛緊張地問:“怎麼?”

    顏靜嫻便將聽來的殷氏的種種歷史一說,末了道:“不過,他家現如今可不敢胡來,你心裡有數就好。她對長史,並不很親近的,你到那家裡,可不要一味順從著婆母,倒冷落丈夫……”

    顏靜媛啐道:“呸!我以為是什麼,原來是這個,這些個阿婆早與我說過了。我與你,倒誰是姐姐,誰是妹子來?你還沒說親,就說這些個事,羞是不羞?”

    顏靜嫻道:“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也就只與你說說罷了,出了這個門,你看我對誰說去。”

    說著,姐妹倆又抱做了一團。

    那一廂,顏神佑卻沒有這麼多私房話好說,她又被顏肅之喊去跟葉琛聊個天兒。顏肅之的心思倒不難理解,與葉琛說得投機,覺得葉琛是極有見識,便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女兒:看我家裡也有厲害的人叻!

    葉琛總結:這個準岳父這是要瘋!

    等跟顏神佑聊了一會兒之後,葉琛果斷地收回了原本的想法。顏肅之這個閨女,還真是值得誇耀的。葉琛行遍天下,見識甚廣,更因天賦極高,這才有瞭如今的見識。可顏神佑雖然是掌一州之庶務,畢竟是閨閣女子,幼時更是養於內宅,能有這樣的見識,葉琛也不禁有些吃驚。

    待聽顏神佑說了要重定疆界的事情,葉琛不禁擊節而歎:“大妙!未知小娘子有何劃分之意?”

    顏神佑的意思,自然是能拆便拆的,不過,她沒打算跟米帝似的,搞得橫平豎直跟俄羅斯方塊兒似的。

    葉琛心裡自有一本地圖,比顏神佑從書上看來的要直觀得多。又指出了顏神佑劃分有些不妥之處:“強拆不得,拆得生硬了,也不便利。也不須動得太多,於劃分州界之時,略彎曲即可。”出了好些個壞主意,比如此州之一地跟兔子耳朵似的伸進他州境內一類。

    說完,與顏神佑會意一笑。

    顏神佑對葉琛這樣一說即明是相當滿意的,更兼葉琛的聲音還十分好聽,帶著磁性,震得耳朵一陣陣地酥麻。難怪她爹能聽葉大師念經念這麼久。

    葉琛卻又說:“地大,則兵不夠。縱有鬱大將軍,卻也不是州府之兵,主客之勢須明,否則,易生後患,反而不美。大將軍公忠體國,士卒卻是未必。”

    葉琛說得含蓄,顏氏父女卻聽得分明,顏神佑笑道:“本州士卒,正在習文。”

    葉琛一怔,道:“好大的志氣!這不是在訓士卒,是在訓都尉麼?”

    顏肅之一捻鬚,微有得意地道:“天成說得太過啦,哪裡是都尉?能做甚長就不錯啦。”顏神佑看著她爹尾巴都要翹起來的得意樣兒,恨不得把茶壺扣他頭上,好讓他清醒清醒。

    葉琛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顏神佑真想跑掉,葉琛卻又轉移了話題,說起跟丁號見面,丁號也請他對石經的勘定提出建議的事情來。

    顏肅之的表情這才正經了許多,問道:“天成的意思是?”

    葉琛道:“想必使君已有定論?”

    顏肅之目視顏神佑,顏神佑只得代答,對葉琛又解說一回。葉琛略一尋思,對顏神佑道:“大有不同,恐有人非議。”

    顏神佑道:“要的就是不同,他們樂意做他們的學問,我也不攔著,我們要做的事,他們也別想指手劃腳太過。天下的學問,又不是被他們承包了。”

    葉琛聽得最後一句話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對顏肅之道:“公得此女,亦是天授。”

    顏肅之有點愁苦的樣子,他並不遺憾有這麼個女兒,但是如果是個兒子,就會少很多的難題。葉琛卻不以為然,別人都是覺得有個女兒不好,擔心長女得勢,長子尚幼,介時姐弟必有爭執。

    葉琛卻覺得,能心懷天下的人,就不會心胸狹窄,顏神佑斷不至於眼睛只盯著一張椅子看。況且,顏神佑如果是個男子,不等與弟弟有矛盾,先得跟親爹扛上了。看顏肅之這活蹦亂跳的樣兒,再活個二十年也不算特別老。那時候顏神佑都得年近四旬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個老而不肯死的爹,佔著大位,一個正在壯年又快要老了的兒子,做了二十多年的二把手。

    畫面太美,葉琛都不敢去想了。這樣的話,卻不能跟顏肅之挑明了說,葉琛也只放在心裡,為這一家人家不用這麼血雨腥風表示慶幸。

    ————————————————————————————————

    顏神佑除了跟葉琛聊天兒,還有一件事情是需要她親自去做的——接受婚前教育。

    被阿圓神神秘秘請到了姜氏房裡的時候,顏神佑還覺得奇怪呢,直到姜氏摒退眾人,從一個藏得極深的漆匣裡耳熟能詳出一束帛畫來,她還沒猜透姜氏的意思。這是要給私房錢?不需要了吧?

    打開一看,真是……大開眼界!【這尼瑪畫的是神馬呀?妖精打架也打得太抽像了吧?!臥槽!這兩坨是人嗎?不是兩堆豬肉堆一塊兒嗎?太醜了吧?】

    姜氏見她驚訝得眼都直了,以為她被嚇著了。戰績再彪悍,這也是個黃花大閨女,初看到這個,這樣的表情,姜氏表示十分理解。匆匆將帛畫一卷,拉過顏神佑的手道:“神佑?神佑?”

    顏神佑一回神,面色之複雜,為姜氏生平罕見。姜氏小心地道:“這夫妻之事,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仍是壓低了聲音,小聲對顏神佑說了一些生理知識。

    顏神佑五雷轟頂!因為聽姜氏說:“你要害臊,我也與你備下了膝褲來穿!”

    【媽蛋!我要害臊了就給我情-趣-內-衣穿?這玩藝兒在這時候穿,特麼就是情-趣-內-衣了吧?】她又不能說自己不害臊,只得含糊著應了。姜氏問她懂沒懂的時候,她也閉嘴點頭了,真怕開口之後,又招來什麼麼蛾子來!

    再看姜氏的表情,這特麼是真的要給自己準備這等玩藝兒了嗎?顏神佑傻乎乎地看著姜氏,姜氏點點頭,又取了個扁平的方匣子來,打開一看,顏神佑徹底傻了!

    尼瑪!居然已經準備好了啊!所謂膝褲,其實就是兩條褲腿兒啊!用帶子系一塊兒!特麼開襠褲的效果!給跪了!

    顏神佑最後落荒而逃,日後每每想起此節,簡直心塞!

    那一邊,估計顏靜媛跟她的遭遇也差不多了!

    回到自己的房裡,拍了拍臉頰,覺得自己真是太鎮定了!阿萱姐妹卻又來給她道賀,兼送了她幾色針線,且說:“阿爹阿娘遠在京中,不能前來,不知道怎麼遺憾呢。”

    顏神佑低聲道:“只要不耽誤了你們的親事,就不算大遺憾。”

    阿萱微一笑:“不能看著誰的事兒,也都差不多了。”

    顏神佑默算了一下進程,心道,總不會耽誤事情的。三人說了一會兒話,顏神佑道:“我還回來呢,別這樣。”

    阿萱擦擦眼晴:“忍不住麼。”哭著哭著,又笑了。

    自此之後,日子一日近似一日,顏神佑的心情也累顯焦躁。縱被蔣氏接過府去說話,舅母與表姐等安撫,她面上不顯,心裡卻忽然心出:真是好麻煩,索性不嫁算了。這樣詭異的想法。

    無論她心裡怎麼想,吉日還是到了。

    顏肅之本就是回來短期修整,完事還要往荊州去死磕的,山璞也是要跟著走的,為了讓小兩口多點相聚的時間,婚事硬往前又提了幾日。顏肅之再想往前,卻也不能夠了——再前就沒有吉日了。

    時間雖顯倉促,顏神佑與山璞的事情卻是早早便定了下來的。姜氏閒來無事,零零碎碎的收拾,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個整合的事兒。雖忙了些,卻也樣樣周到。更有蔣氏,領著三個兒媳婦,幾個孫媳婦,個個都是熟諳禮儀的婦人,一齊幫忙,竟無一處有失。

    顏神佑這一日,卻不需要忙了,只管讓別人忙去。頭天晚上,姜氏不放心,過來與她一處睡,母女兩個都失眠。姜氏再三說:“你將來獨掌一府,我不怕你有主張,就怕你太有主張了。女婿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多少與他商議一二。面子是互相給的,他讓你做主,你也不能不讓他說話……”

    唧唧喁喁,說了許多。

    第二天一早,母女倆都不想起床了,顏神佑年輕,睡得尤熟。姜氏起身,對外擺手示意他們安靜。自己去準備一應物事,命人:“午後再喚小娘子起身,與她準備熱麵湯。”

    正式婚禮是在下午開始的。

    顏神佑裝扮一新,還是被姜氏硬在衣裳裡面套上了膝褲。姜氏等人心裡,夫妻行周公之禮的時候,多遮一點肌膚,羞澀會少一點。顏神佑這個不太CJ的傢伙心裡,卻是“全露不如半遮半掩”,被現代社會的信息爆炸給教壞了。

    穿了這副行頭,顏神佑越發不自在了起來,居然很有一些正常新嫁娘的羞澀了。弄得范氏等舅母頭碰頭地掩口而笑,鬱氏也與姜氏交換了個眼色。姜氏又是不捨,又是欣慰,直到吉日,不得不放女兒出門。

    一切皆因禮而行,顏神佑自己沒有封號,嫁給山璞,本來應該向朝廷打申請的。這會兒兵荒馬亂的,申請一時半會兒也打不過來。便按著舊俗,以母親現在的品級禮儀出嫁。

    姜氏這才覺得好過了一點,對范氏道:“看她這樣,也算有些體面了。”

    范氏笑道:“好日子還在後面呢,男婚女嫁,總是好事。”

    顏肅之相當地沒出息,顏神佑出門前,得先拜別父母,領訓。訓詞原是固定的,顏肅之讀書的時候學禮,倒背如流。現在卻坑爹地哭哭啼啼,好險沒能背完詞兒。楚氏在一旁忙著拿帕子試淚,沒顧得上抽他。

    外面山璞迎親,親自帶著他的隊伍數百人來。

    州府這裡,玄衣也扎花披紅,馬隊兩列擺開,沿著街道自州府一路通向歸義侯府。天色漸暗,大紅的燈籠挑了一起來,如果有人從高度俯視,便能看到一路燈籠火把將州府到侯府的路線勾勒了出來。

    顏神佑的陪嫁十分豐厚,紅妝豈止十里,從早到晚,方才出盡。

    丁琳等小娘子、阿萱等自家人陪她往侯府去,又有阿婉接著。彼此皆是熟人,居然毫無離家之感。年輕人愛熱鬧,大舅子小舅子們卻不敢灌酒,顏家的生存形態裡,女人比男人可怕。惹到了女人,就是親哥哥,也害怕被反整——這一天鬧洞房居然十分和諧。不過是要圍觀夫婦以合巹杯飲合歡酒而已,用的是一雙聯起來的玉瓢,圍觀群眾見了,齊齊發出一聲惋惜的長嘆。

    他們今天就指望著這個開心了,喝合巹酒並非男女各執一杯,乃是一個聯盃。豈料姜氏心疼女兒,怕鬧,按了最古之古禮,用了倆瓢,還是帶柄的!這樣還哪能看到兩人不小心嘴碰嘴啊!

    惋惜聲中,山璞悄一抬眼,對顏神佑露出一個笑來,顏神佑回他一笑。圍觀的閒人齊齊哄笑,有這麼個場景,也算有談資啦!

    正要起哄,卻聽一把嫩乎乎的聲音說:“好啦好啦,都去吃酒,客人還在前面呢。”

    顏希禮一低頭,見是六郎,鬱悶地道:“你這麼老成做什麼?”

    六郎將頭一別,張開雙臂,趕小雞似的趕人!要不是他力小,要這個蠢堂哥做苦力背新娘,他才不會這麼客氣哩!

    女孩子們也吃吃笑著,結伴離去了。山璞輕聲道:“我去前面待客,不多時便回。我有人擋酒,你……先吃些東西,別餓著了。”

    顏神佑輕輕點頭,頭上步搖輕響,聲音輕而悅耳。

    ————————————————————————————————

    洞房什麼的,河蟹期間大家懂的……

    ——————— —————————————————————————

    姜氏自打顏神佑出門子,便不停問顏肅之:“這會兒該到了吧?她應該行的吧?會不會住不慣那裡?”

    顏肅之自己也是頭一回嫁女兒,心焦得要命,有姜氏念叨著,倒將他的心念平和了,耐著性子道:“沒事沒事,給神佑帶了兵去的呢,她吃不了虧。”

    夫妻倆雞對鴨講,居然也十分和諧。等送親的人回來,姜氏抱著六郎問:“怎麼啦?”一看六郎小臉都花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聲便有些急。顏肅之聽了大急:“出什麼事了?我去點兵!”

    六郎原本很不好意思的,見他娘著急,他爹更不靠譜。也顧不上彆扭了,急忙扯了顏肅之的袖子:“阿姊挺好,沒人敢鬧,我就是捨不得。”

    “捨不得”三個字一經道破,夫婦二人哭成豬頭,姜氏一伸手,還將六郎攬了過來,一起哭。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顏先生八郎君表示:“(⊙o⊙)阿姊過兩天不是就回來了嗎?以後天天見噠!”

    哭作一團的三人:……你知道得太多了!

    姜氏伸指戳了戳小兒子,嗔道:“偏你話多!去陪你阿婆去罷。”將八郎交給楚氏,打發顏肅之和六郎往前面待客,自己領阿萱等往後面宴堂客去。

    只等著三朝回門。

    ————————————————————————————————

    顏神佑的回門也很熱鬧,顏肅之把能找的人都找齊了,滿滿坐了一屋子。事與願違的是,想擺老丈子架子的中二岳父,帶了一群熱情的大舅子小舅子豬隊友。一個賽一個的熱情,都想:可算有人接手啦/她可算嫁出去了/她有人照顧之後會過得不那麼累了吧?/嫁人之後就會更穩重一點吧?

    之類的。

    最坑舅不過徐昭,這小子從昨天就不對勁,讓他過來為難一下新郎,他裝死。現在見到山璞,激動得一個箭步衝上,握著人家的手,飽含熱淚地說:“山郎!你可來了!要好好與阿壽過活呀!”

    聽得顏神佑一身雞皮疙瘩幾乎要起來,險些沒將他踹出門外。

    除了一個彆扭的岳你,一個抽風的表哥,其他人皆表現出色。

    顏神佑則往後面見母親、祖母等人,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離家不過幾步路,再見面時,彷彿幾世不見,都眼眶發紅。

    還是鬱氏說:“都在一處,你又自在,時常得回來。何必傷心?”

    大家才迴轉過來顏色,說些離別之後過得如何之類。顏神佑道:“都挺好。他也好,我也好,阿婉也是原本就相熟的。”

    鬱氏心道,小姑子也大了,也快出嫁了,忙過一回後,又省許多心事。

    顏神佑又給大家分發禮物,一起閒話家常。

    自此,顏神佑每日便與山璞同進同出,一起上班,一起回家。顏神佑所攜之侍婢,皆是管家一把好手,並不須顏神佑坐鎮,一切自是分明。

    不日,顏靜媛與盧慎完婚。

    顏肅之也到了開拔的日子了。此番便攜葉琛、山璞、盧慎、程妙源等人往荊州,餘者留守。臨行,再三囑咐杜黎:“好生襄助小娘子。”引得眾人側目。

    杜黎嘴裡發苦,心道,得,我這是被架牆頭上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3
發表於 2016-12-7 22:02:11 |只看該作者
212 顏肅之傷重

    世上的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比如杜黎,受顏肅之器重,修書什麼的不用做,就直接提干了。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吶!自開春以來,有不少文士因昂州偏安一地,既太平又有幾個大學問家坐鎮,都往這裡來。如今昂州堆了這麼一群人,斯文人也要吃飯吶!

    讀書人,或曰士子,要怎麼謀生呢?第一選擇自然是“學而優則仕”,其次才是做與學問相關的工作,比如修書、當老師、做人家供奉的門客一類。最後,才是給人幫傭。

    與杜黎同來的士子們信服他,並不覺得他被挑中有什麼不好。相反,人人彈冠相慶,以為在州府裡有了熟人,以後無論是受到推薦也好,又或者做其他的事情也罷,都多了一條門路。

    新來的人則不同,他們與杜黎既不相熟,杜黎也沒有什麼大名氣,更沒有什麼有靠山的人推薦。看他的眼睛裡,便有些爭強好勝的意思了。好在杜黎也有些真材實料,還能壓著一些人。可恨是因心思活絡,是以學問雖然做得不錯,卻不是無可挑剔,便常遇到問難於他的人。

    現在顏肅之又來這麼一出,真是讓杜黎有些頭痛了。他並不在乎這些傻貨的看法,他是衝著遠大抱負來的,走的是仕途的路子,知識夠用就行,又不要成一代宗師。

    杜黎很有自知之明,這世上樣樣都精通的人,只怕還沒生下來呢。你看李彥,看似登頂,可是你們算過他們的歲數了嗎?要做到學問也好,官也做得好,五十歲以下基本是別想了!李老先生的兒子都過五十了!大點的孫子都結婚生子了,小孫女兒都跟著小娘子混成舍人了。霍亥更不用多了,積累了多少年的聲望,才能被顏肅之這麼一下子聘作府佐?

    由此可見,一人之精力是有限的,絕大多數人是會顧此失彼的,必然要有取捨。杜黎已經有所取捨了,但是看到這麼一群逗比,拿著學者的要求去要求官員——他已經是官員了,做了舍人了好嗎?——杜黎真是無語凝噎。

    顏肅之這個豬隊長還在為他拉仇恨,杜黎只好自認倒霉了。畢竟,走了仕途,那就得跟著老闆走,老闆器重他,他也不能太矯情了。心中雖有些苦,卻也伴著一絲得意。旋即又收回了表情。

    顏肅之的話,十分耐人尋味,命他襄佐著小娘子,是指派了他只給小娘子乾活兒呢。這又是他的取捨了,既決定走這條捷徑,便要背起整修道路,不令這捷徑被荒草湮沒。杜黎有那麼一點的鬱悶,卻又被激起了鬥志——不就是扛活兒嗎?您閨女又不是什麼善茬,這工作難度不大!QAQ

    唉,他還真是沒低估這工作的難度。

    顏肅之前腳剛走,不出三日,便有士子議論了起來:昂州之地,怎麼會是出嫁女做主?這昂州究竟跟了誰的姓?

    這般言論,在昂州本地並沒有什麼市場,此地原就風氣開放。尤其山民那裡,阿婉的部族是接了她娘的,她娘是從娘家帶來的。雖然也有兒子繼承這麼個說法,但是女兒要是強勢了,大家也都睜一眼閉一眼。渾然不似這些北方來的士子,什麼都要帶著些“禮法”。

    百姓聽瞭如過耳秋風,居然完全沒有傳出什麼輿論風潮來。想也知道,輿部正在顏神佑的掌握之下。自山璞隨顏肅之出征,顏神佑也就晚上回府跟阿婉做個伴兒,白天還在州府裡。對於州府來說,她嫁跟沒嫁,差別也不算太大。

    只是在書生們眼裡,這差別就大了去了。在室女還勉強罷了,出嫁了的女兒,你手是不是伸手太長了。尤其,重在這裡——你怎麼還壓著大家不讓出頭呢?你有沒有眼光啊你?

    士子中間,更有一種頗為常見的看法:不是大家沒本事,只是長官眼光太差。一個能讓婦人當家作主的地方,能有什麼見識?!這不是誰掌權的問題,是整個風氣的問題,必須肅正風氣!

    這般暗潮湧動,連勘訂的工作都做不動了。縱有三位名士坐鎮,士子裡且有一半人有著抵觸的情緒。杜黎那一撥的人,來得既久,又佔了先機,尚無甚怨言。新來這一撥便難了,便是李、霍兩人,也要發怒了。兩人原是想尋些有學問的人來,也是亂世裡給這些人一個好環境,也是重其學問,令典籍不失。

    哪知道裡面倒有一大半是來唱反調的!霍亥縱不甚喜歡婦人出頭,倒也知道顏神佑現在是頂用的,她沒作亂。他只是一個固執的老人家,不樂見這種改變而已。萬萬沒想到呀,招來的這群傻子什麼情況都不管,先跳了起來了!

    這兩位還壓不住,蓋因做學問能做出點什麼來,且入了他們的眼的,都有那麼點獨立的思想。既然有獨立的思想,就不是那麼好壓制的。

    最後弄得要上書了。

    顏神佑接到上書,打開一看,先是生氣,氣著氣著又樂了。李三娘見狀好奇,顏神佑將手裡的上書遞給她看,李三娘也笑了:“哪裡來的傻子?”可不是,就差直接說“你們滾,讓位給能幹的人(比如我們這樣的賢人)來做”了。

    李五娘問道:“小娘子打算如何做?”

    顏神佑道:“這也不用我們,有些話,不該從我口裡出。正有杜舍人出面才好。”

    李三娘道:“阿翁曾言,杜舍人有才。”

    顏神佑笑道:“又說半句。”

    李三娘也笑了:“小娘子聞弦歌而知雅意,說半句就夠啦,說得再多,就沒意思了呢。 ”

    顏神佑便讓杜黎召了諸書生,請杜黎代為辯論。口上說的卻十分誠懇:“他們傲氣太盛,又不曾腳踏實地,還請杜先生幫他們認一認路。有些話,我說了,便是趕人了,我的心眼也還沒那麼小。有勞先生了。”

    杜黎心說,果然還是我來頂缸!卻也樂得有這麼個機會,將先前明里暗裡譏諷過他的人好好嘲諷回來。痛快地答應了顏神佑的指令,拿著顏神佑給他的那份上書,回去鑽研了兩天,便與這上書的一干人等開始了一次十分直白的對話。

    ————————————————————————————————

    這些士人,哪怕求官,也得打個比喻。比如盧慎,還要托個喬木。真沒見過杜黎這麼一點也不含蓄的人,明明之前說話也是按著路子來的。現在杜黎不照這個潛規則來,居然將話挑明了,質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上書之沙生質問杜黎:“我等來投顏使君,卻不是為了聽婦人指使的!呵呵,可笑你竟是到現在還在沾沾自喜麼?昂州之內牝雞司晨,竟然還來問我等要做什麼?”

    杜黎板著臉,語調平平地道:“我正是要問你要做什麼,既來投使君,使君立意修書,爾等為此而來。來卻不肯鑽研,偏好亂豫人家事。由不得我不好奇,借問一句,你們究竟是來做什麼?”

    沙生之友甄生面皮脹紫,直身道:“昂州之秩序混亂,我等既來,如何能坐視不理?此地之安逸,百姓賴以謀生,豈容婦人胡作非為?非我等正其陰陽次序,此地休矣!我等自然要擔此重任,責無旁貸!”

    似這等頂著太監的命格,卻偏念著皇帝的台詞的人,杜黎不是沒見過,但是這麼沒眼色的,還真是頭一回見。尼瑪一上來就對老闆指手劃腳啊!親,你還不是管理層啊,連正式合約都沒簽啊!你特麼就是一個合同工啊!你這樣是在作死你造嗎?這裡不留你,外面這麼亂,出去之後不是死定了也是死個八分熟啊!

    杜黎也不跟他們客氣了,直直問道:“諸君這是想鳩占鵲巢麼?”

    沙生等面上一紅,憤然道:“爾何敢含血噴人?!此地賢者甚眾,而州府不能用。從來成大事者,在重士,在收士望民心!今以一婦人主事,全然不合禮法。顏使君並非無子,無子還有兄弟輩,怎能以婦人主政?縱公子年幼,使賢人者佐之即可,奈何將事係於婦人之手?”

    杜黎也沒了耐性:“十年之前,顏使君不過京中貴公子,十年之間,以一縣令而掩有半壁,你以為,他們家傻嗎?婦人之言不可聽,則公子年幼,諸事悉決於君等?以幼主為傀儡,非欲鳩占鵲巢而欲如何?虧得你們號稱熟讀經史,深諳禮法!竟是自私自利,包藏禍心!你們道小娘子看不出來,還是使君看不出來?”

    甄生之友伏生排眾而出,指杜黎罵道:“不知自私者何人!你以攀附婦人晉身,卻來指責諸賢!”

    杜黎也怒了,只是他怒也不放在臉上,只冷冷地道:“顏使君是朝廷命官,諸君有異議,可上書今上。如何不去?”

    伏生:“……”憋得身子都晃了,終於憋出一句,“我等是為天下蒼生計。縱我等資歷淺薄,尚有丁、李、霍之輩,如何……如何……如何……”

    杜黎:“呵呵。呸!敢做不敢當,敢說自己不想對政務指手劃腳麼?黎縱為小人,也是真小人,爾等號稱君子,不過是偽君子。君子而至於偽,包藏禍心欲亂天下耳!”他的心機比這些人不知道要重多少,一句句只剖出這些人最陰暗的心思。最後將甄生等人說得只剩下反復說“此須不合禮法規矩”了。

    杜黎一甩袖子:“諸位請了,若想四下宣揚,只管試上一試。諸君有口,我之喉舌亦會發聲。到時候,不知天下人竟會信誰呢?諸君似乎還不知道,昔年揚州亡人江氏等,不能守境安民,為韓鬥所迫,逃往本地。使君寬仁,留這等亡人安家,彼狼子野心,竟謀刺使君欲奪昂州。使君養傷之日,事態全賴小娘子平息。爾等來便欲轄制其女,又欲挾裹其子,呵呵。”

    說得沙生等遍體生寒,倉皇而逃。又不是真的白痴,聽了這樣的事例,再不會聯想,杜黎就想建議顏神佑將這些人打包銷毀了。

    經此一事,顏神佑再集結人討論石經總綱定稿的時候,書生們便老實了許多。李三娘連呼:“杜舍人果然有一手。”

    顏神佑笑道:“也是這些書生無用。有用的,自然看得清形勢,看不清形勢的,也就容易打發了。只是,他們倒是有些堅持呢。”

    李三娘嘲笑道:“心底無私之人,事無不可對人言,怎麼會被恐嚇到?”

    顏神佑道:“也是,不過,還是給他們幾分面子吧,也好給後來者做個榜樣。不能容人,這名頭不太好呢。有他們老實的時候。”

    再次見面,無論是顏神佑,還是她的捨人們,都表現得像是沒事人一般。見了面,也客客氣氣地打招呼,絲毫不提及總綱之外的事情。沙生等人心內訕訕,原做好了被噴的準備,沒想到人家如輕風拂面,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來的又是幾個小娘子,三位大賢在上,他們也不好意思失禮。

    待到討論之時,沙生等人這才領教到了這群女人的厲害。無論他們說什麼,顏神佑就堅持一點:“我只要簡潔!”憑你繞得再多,指桑罵槐,談什麼陰陽五行,顏神佑就認准了必須“老嫗能解,稚子可誦”。

    沙生等人才將話題略略扯遠,由君臣之道,論及夫婦,將及婦德。顏神佑已經很肯定地道:“'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下至庶人,其義一也。'除此而外,毋論!”

    丁、李、霍、杜等人抱手冷笑,樂得看這些傻子倒霉。霍亥心道:一群傻子,你們傻成這樣兒,難怪顏仲泰要用他閨女了。談論到現在,竟沒發覺她是個剛毅不可奪志的人麼?還當她是愚昧婦人來哄!

    顏神佑能被顏肅之和楚氏一同相中了來看家,就必然不是一個傻子,相反,她不但聰明,還十分有耐心。磨得沙生等人根本啃不下她,這女人簡直就像是一塊頑石!一點都不帶動的!

    沙生等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顏肅之會讓她來留守了。

    丁號見他們洩氣了,才一字一頓地道:“舊、稿、重、擬。”他也寫了一份總綱,意思與顏神佑想的差不多,只是具體的的還有些出入,需要重新修訂一下。修訂之後,分章便需要以總綱為標準,再行編纂了。

    顏神佑也不是一味威壓,打完了棒子,又奉上甜棗:“事間輿論,頗易下克上。百姓不讀書,聽不來那麼複雜的道理,是以要簡潔。家父遍邀諸賢,並不止為此一事。鑽研學問,使衣冠禮法不絕,自然不能如此簡略。”複雜的事情,讓學者去做。最簡單的輿論宣傳,讓百姓去傳。

    有這麼個誘餌,離指點江山是遠了點,卻也比總憋屈著強。沙生等人雖有些尷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心道,你只是暫代而已,我等用心修書,待使君來,自然能看到我們的成績。

    他們倒是有真材實學的人,低下頭來真做學問時,做起微言大義來,又是杜黎不能比了。

    連李彥都有些哭笑不得:“自從他們來了,我比平日更費神了。”蓋因這些人總有自己的思想,春秋筆法,一不留神就要被他們罵了。李彥既參與此事,自然不能讓過分偏頗的意見乾擾了這件工程。如果這麼亂著,有錢都拿去當軍費了。縱然天下太平,沒個二、三十年也恢復不元氣來。可以說,數十年內,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李彥一點也不想讓這件事辦砸了。將這想法與丁號一說,氣得丁號結巴著大罵:“豎子!只會誤事!”他還想早點修好了書,再在其他的地方發光發熱呢!有這麼群人在這裡,連丁號都不能不陪著小心了。搞得丁號和霍亥的心情也一起不好了起來。

    ————————————————————————————————

    顏神佑卻不管這些,書稿最後總是要送到她面前來看的,她總會把這最後一關。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的“歷史經驗”的人,就算她學問不夠深,也絕不會忽略這方面的問題。

    現在,她在考慮著一些新流民的問題。

    以文化吸引士人,以溫飽吸引民人。策略定得很好,具體執行起來卻是千頭百緒。

    昂州這幾年得天獨厚,旱災都沒能影響到它多少,流民奔來更多,管理方面便顯得愈發重要了。顏神佑也算幹出經驗來了,像之前集體毆鬥這樣的事情是萬不容它再發生了的。

    她一忙起來,連帶的李三娘李五娘等人,並杜黎都跟著好似轉陀螺一般。姜氏偏又在此時命人喚她過去說話。

    顏神佑心道,難道是藥場那裡出了什麼事情?一想,又不對,以薑氏之能,這樣一件事情斷不至於出現難題的。

    到了才知道,這事卻是與她有關的。

    姜氏觀察女兒許久了,原本還擔心她新婚丈夫便出征,會抑鬱。現有的例子,顏靜媛前兩天被接過來小住的時候,那樣子就並不開心。一看女兒,這沒事人似的,姜氏有些焦急,怕她壓在心裡,反而倒不美。故而使人叫她來,好開導開導她。

    顏神佑聽姜氏說:“你就不想山小郎?”整個人都僵硬了,是有點想啦,但是……“我們都有事情做呢吧……”聲音慚慚低了下來。

    姜氏大急:“你要做大事,我由你,可你怎麼不大像個小娘子呢?”不應該多愁多思麼?好歹有點閨怨什麼的,讓我知道我生的是個閨女好嗎?

    顏神佑有點遲疑地道:“那——什麼是像個小娘子呢?那樣我就不該管現在這麼多的事兒。”

    姜氏怒道:“憑你管多少事,好不關心自己丈夫的?”

    顏神佑語塞,尷尬地道:“這個……我……也往那里送了東西的,都……有阿爹的,就有他的……”

    姜氏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不會寫個信麼?要我教你麼?”說完,又頓住了,臥槽!真的沒有教過這個呀!窩勒個去!本來麼,小娘子長到十二、三歲,可能就會讀一點文辭優美的詩句,也就慢慢明白了。再者,瓜熟蒂落,到了年紀,自然會有春-情。

    可仔細一想,別人家小姑娘讀著詩句思-春的時候,她家姑娘在……砍人!

    姜氏整個人都不好了!她說怎麼總有什麼不對勁呢!原來在這裡等著她了!她生了一個女兒,但是這個女兒的思維方式……是男人的!雖然也有心細如塵的時候,可是,她整個模式是擰著來的。

    姜氏苦口婆心地道:“夫妻之間,再有默契,也與兄弟朋友不同呀!兄弟朋友,或可一切盡在不言中,譬如你阿爹與唐大,縱隔千里,也是無礙。夫妻之間,總是要有些軟和話的。”

    顏神佑驀地想起她爹從窗子底下舉著枝花枝浮起來時的樣子,忽爾失笑:“我知道了。”

    姜氏愁道:“光知道有什麼用呢?你這麼坦蕩,就一點意趣也沒有了呀。”

    顏神佑道:“等我閒下來,自然有心思折騰他。現在,且體貼著吧。”

    姜氏聽聞“體貼”二字,叮囑道:“相敬如賓,未必便好,夫妻一體,過一世的人,只如主賓?不能交心,豈不淒涼?縱好強,也不必如此。”

    顏神佑想說自己不是好強,然細細一想,自己確實是有那麼些的。回來寄書與山璞,別無他詞,只說忽地想起山璞欠她一支歌。還真是忽地想起來了,他們少時,縱是拘束,卻也頗有幾分旖旎,如今成婚,反像少了絲什麼。

    姜氏一說,她便明白了過來,戀愛的感覺她倒是自然而後,婚後卻拿著二十一世紀的婚姻法去拍土著,豈不違和?既然覺得違和,何如順從本心?

    山璞很快就回了信,隨信附的卻是一串狼牙。顏神佑琢磨著,這要怎麼收拾收拾,便問阿婉。

    阿婉見了便笑道:“阿姊只管留著,待阿郎回來,讓他親手做與你。”

    顏神佑道:“頭人也要親手做的?”她知道,似山民等,會有一種風俗,除卻唱山歌一類,男子新手獵了猛獸猛禽,或取牙爪,或取其骨,鑲磨為飾,專贈意中人。只是沒想到山璞歸化日久,還念著這些舊俗。

    阿婉道:“這是自然,阿娘在時,常逼著阿爹去做呢。不過,阿娘也送阿爹,將阿爹氣得不輕。兩人就打起來,總是阿爹認輸……”語氣幽幽,說不盡懷念之情。

    顏神佑輕撫其背,兩人一時無語。顏神佑卻忽地一動,阿婉驚訝看她:“怎麼?”

    顏神佑撫胸跳:“忽然就心跳得厲害!”說完,驚疑地看著手中的匣子,裡面數枚狼牙整齊排成兩列。阿婉心頭一跳:“是阿郎麼?”

    姑嫂二人皆以為是山璞出了意外,孰料三日後,荊州傳來消息——已克荊州,與鬱大將軍會師,顏肅之卻受傷頗重。

    顏神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4
發表於 2016-12-7 22:02:33 |只看該作者
213

   消息來的時候,顏神佑本人並不在州府。因勘刻石經須得用到石材,單是做顏神佑指定的那一部,並不需要太多。然而日後要是全部定典,要的就很多了。取石料的方法,眼下無過是鑿山。

    顏神佑早就想弄出點火藥來了,先前時間倉促,最大的成績不過是弄出些煙花爆竹,還有一些用作信號之物而己。如今有這麼個機會,且有戰爭的需要,顏神佑便將更多的精力放到這個項目上來。

    心中也不是沒有猶豫“提前將火藥應用於戰爭”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好處,自然是先到先得,先用的人佔便宜。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戰爭的殘酷性增加了。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後面的事情,就不由她做主了。

    在缺人手的時候,火藥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現在做出來的火藥,雖比幾年前有了大幅的改進,效果也好很多,但是與顏神佑記裡的炸藥還相差甚遠。饒是如此,也是十分驚世駭俗的發明了。山中實驗場地裡整日悶響,附近不用驅趕,都沒有人趕再住,皆以為是有神明發怒。

    顏神佑還是覺得它威力不夠大,並且還有點不太穩定,不過用來嚇人,也絕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許多人都沒想到過將它應用到戰爭上面去。

    顏神佑原本是想再猶豫幾天的,至少,跟楚氏、顏肅之等人商量商量的。

    現在不用商量了,聽了這消息之後,顏神佑果斷決定,有多少上多少,不把對手燒成焦炭不肯休!

    古尚書與杜黎二人正陪著她視察工程進度,聽顏神佑說:“還用老法子採石罷,這批火藥我有用處!”

    古尚書一怔:“這有甚用處來?”

    顏神佑冷笑道:“用處大著呢!”MD!敢動她爹,都去玩兒蛋去吧!當即下令,“看守的人手多一倍,一定要保密!叫過熟手來,我有事吩咐!”

    古尚書見她動怒,竟覺生出不敢違逆之感,忙答應了。

    熟手是個四十餘歲的長者,這麼個年紀,在普通人裡,已算是老人了,鬚髮斑白,面上也佈滿了皺紋,一雙手粗糙黝黑,關節處都有點變形了。見了顏神佑,顫悠悠拱了拱手,顏神佑道:“不須多禮,我有件事,正在老翁去做。”此人年紀被顏神佑高估了,她平常見的,都是些細皮嫩肉的人,比勞苦大眾顯年輕。照她看來,此人當在五十歲開外了,叫聲老翁也沒什麼。

    匠人忙說不敢,請問有何吩咐。

    顏神佑道:“給我造些地雷來!”

    “=囗=!”所有人。

    顏神佑雖然不記得太清楚的□□什麼的,黑火藥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具體任務都要匠人去搞。但是,她還記得,大砲什麼的現在是別想了,雖然青銅鑄炮可用,但是代價比較昂貴,並且,一個弄不好,容易炸膛,那就不太划算了。這個得慢慢搞。

    地雷就比較方便一點了,拜愛國主義教育所賜,《地雷戰》這部老電影在小時候看了無數遍。那真是印象深得很!地雷可以自造!即使電影有誇張,比例放在那裡,匠人放在那裡,改進起來還是比較快的。

    這一批的匠人,要單指望著昂州本地的,那是沒戲的。但是顏、薑等人自京城來,攜帶了大批的工匠,這些人的技術水平不假的。雖然做火藥方面的人極少,畢竟是京中的水平,上手卻是極快的。比如眼前這一位,正是楚氏後來帶過來的人。因全家都是顏家部曲,用起來自是極放心的。

    吩咐完了事兒,顏神佑才帶著古尚書、杜黎,匆匆趕回州府坐鎮。這個時候,不是想咒自己親爹,她也得做好最壞的打算。這麼一個大攤子,真要破產了,絕不是回家吃自己就能解決的事兒。到時候必有爭取殘殺,這可不是顏神佑樂見的。

    ————————————————————————————————

    一到州府,正遇到方章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從他四處亂轉、轉轉搓手的肢體語言中可以出來,他是真的很興奮。

    顏神佑看得眼都直了,古尚書雖然不知道顏神佑接到的消息是什麼,但是看完之後臉色就不對這一點,古尚書看得真真的。她心情不好,你還說什麼大好事,這不找抽麼?

    知道方章是個老實人,覺得他應該不是在幸災樂禍,古尚書有心提醒他。孰料方章真是太開心了,任古尚書將眼睛眨得要抽筋,他都沒有看到。杜黎也覺得奇怪——方章不是這樣的人——便問道:“方尚書有甚開心事不成?”

    方章響亮地答道:“大喜事啊!”

    顏神佑縱然知道方章不應該是開心她爹重傷,臉也不由自主地黑了。

    方章猶不自知,用他以為很正常、實際上特別大的聲音道:“小娘子,真是大喜事啊!黎家,原湓郡過來的黎家!他們在密林那裡發現了大銅礦!”

    臥槽!

    古尚書心裡爆了句粗口,看看顏神佑,再看看方章,他決定閉嘴了。

    方章還在那裡嘮叨呢:“這下好了,咱們的銅是夠用的了。”又說什麼鑄幣等事,還說如何運輸,如何調爐冶煉一類。

    顏神佑揉揉臉,對方章道:“且住,請大家都過來罷,我有事要說。”

    方章這才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以眼神詢問古尚書。古尚書,裝死。

    如今諸人的功夫,顏神佑往後面去尋楚氏。

    楚氏聽聞顏肅之病重,驚得拍案而起,又坐了回去。問顏神佑:“消息可靠麼?”

    顏神佑道:“輿部傳訊,應該錯不了。不知阿爹現在如何了,無論如何,我都須召集諸員,商議對策。畢竟,大軍在外。”

    楚氏道:“第一,將六郎帶過來,護好六郎、八郎;第二,召集玄衣;第三,城內封鎖消息,一字不許洩漏;第四,命諸屬官各司其職,誰洩漏一個字,只管拿他全家!切記,外松內緊,一切不明之前,不要擾亂民心!”

    顏神佑道:“阿婆所言甚事,還有一樣,我在想,我要不要往荊州去?咱們家的兵,旁人帶不了。阿爹情形如何,我們也不知道,如今憂心如焚,不親自去看一看,我不放心!且荊州新下,無論是進是退,都須有人接應。阿爹原與鬱大將軍相約討逆,如今出了這等事,不能讓旁人代阿爹與鬱大將軍見禮。我今提兵往荊州去,城內須仰仗阿婆了。”

    楚氏道:“你放心。 ”

    顏神佑道:“我這便與阿娘說去,舅家那裡,也須動起來。是否需舅父引兵來護衛?”

    楚氏猶豫了一下,道:“請罷。將你四叔也喚來。”

    顏神佑道:“好。”

    又去尋姜氏。

    姜氏聽罷大驚:“什麼?”又掩住了口,一雙眼睛驚疑地看向顏神佑,“他是領兵之將,如何……會受重傷?”

    顏神佑道:“天有不測風雲,阿爹只是受傷,我才要去看看,家裡還請阿娘多多擔待。”

    姜氏聽她這口氣,與出嫁前無異,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對顏神佑道:“你打定了主意,便去罷。城裡這些士人,猶不肯服你。也是時候讓他們明白些道理了。府內事有我,外面事,有不明白的,可先問你阿婆,其次請教丁尚書,再次方是你舅舅、杜黎等人。李府佐且要靠後,明白麼?”

    顏神佑道:“我懂的,家里便交給阿娘了,我去見他們。”

    言畢,匆匆往前面去。

    前面諸官齊集,皆不知有何事發生。縱是古尚書與杜黎,也只知道“小娘子原在採石場那裡,接輿部一訊息後,便有些惱怒,徑自回來了。”

    李彥問道:“小娘子現往何處去了? ”

    古尚書道:“往見太夫人和夫人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便覺哪裡不對。

    李彥臉色也變了!

    霍亥與杜黎、丁號一齊接口道:“不好!”

    說完,幾人交換了個眼色,面色都凝重了起來。若是軍國大事,縱有什麼不好,也當與諸官商議。現將諸官召集,卻又去見祖母與母親,這事兒八、九不離十,跟顏肅之有關!

    如果是喜事,便不需要保密,早宣揚開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顏肅之出事了!

    這個猜測太可怕了,讓大家都沉默了起來。沒人敢想,一旦顏肅之有什麼不測,下面會怎麼樣。顏肅之是公認的領袖,不是因為他是刺史,更因為他能擔事兒。不果決的人,是當不了一個合格的領袖的。別看他再四推搪,不肯自立。只要打定主意搞到荊州,那真真是鐵石心腸,管誰求和都沒用。

    一旦缺了這麼一個人,凝聚力就差了,將來情勢,實未可知。若顏神佑是個兒子,正可接班,無縫鏈接得一點問題都沒有。她身上正有那麼一股幹勁兒,可惜是個女兒,讓她主政,真是讓這些人為難了。明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卻又有那麼一點點的彆扭。

    李彥與丁號交換了一個眼色,齊齊想,反正她掌兵,到時候……就支持她了吧。昂州亂不得、退不得!連霍亥都有點呆愣了,昂州之外,也沒誰能收拾得了天下殘局了罷?這幾家爭霸天下的國家大事,本質上與小家庭的事兒沒什麼區別——還沒開局,贏家就已經確定了。

    昂州幾乎是大家心里內定的贏家了,此時再不容有變故的。哪怕顏肅之死了,也得有一個能取代他的人,領著大家迎難而上。

    沉默間,顏神佑到了。

    見大家都面色凝重,她還有些奇怪:“這都怎麼了?諸君為何這般臉色?是誰走漏了消息不成?”

    李彥道:“我等並不曾聽到消息,不過是見小娘子匆地召集諸人,卻又往見太夫人。此事,與使君有關?可是不大好?”

    顏神佑:“=囗=!”臥槽!臥槽!臥槽!媽蛋!你們也太聰明了吧?我就說,古代人不好對付!

    行了,大家都猜到了,她原本在愁的開場白就不用想了,直接切入正題罷!

    顏神佑道:“荊州已下,歸義侯與霍校尉突襲斷荊軍糧道,彼不戰而潰。與鬱大將軍會師,下荊州城。阿爹卻被他們出奇不意,偷營時傷到了。信發出時,還沒有醒。我意領兵親往接應。”

    方章直覺地反對:“這怎麼行?”尼瑪這樣沒有看家的人了。

    顏神佑很冷靜地道:“必得如此。昂州有諸賢,我不擔心。荊州那裡,阿爹一時不能痊癒,何人與鬱大將軍見禮?荊州又要如何處置?六郎與八郎太早,當不得日夜兼程,必得我去!荊州那裡,可有我們一大半的老兵!昂州之事,州府之守衛,交姜尚書,城垣付顏府君。庶務請二府佐與丁尚書共決,糧草輜重,方尚書擔待。若有事不決,請問太夫人。放心,能生出顏仲泰的女人,當得起事兒。”

    她管事的時候,有些嫌棄她一個女人手伸得太長。可一旦出了事兒,她能這麼明白地決斷,又是眾人巴不得的事情了。換一個人,也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了。直到此時,一直反對的方章才想起來,這位是里外裡砍了上萬顆腦袋的殺神一枚!不能因為人家現在裝淑女了,就以為她真是斯文人了。

    方章比所有人都憨直,當時就說:“都聽小娘子的。”

    搞得霍亥糾結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出息呢?鄙視完了,頭一個說:“謹受命。”

    顏神佑即點玄衣,命整軍。玄軍大營在城外,平素不進城,擔當護衛者不過數百,也是輪班。日常不見有多特別,唯覺沉默而已。似霍亥等後至昂州之人,亦不知其底細。此番整軍,方見真章。

    方章興奮地道:“好些年沒見他們出動啦!此番出動,荊州必寧!”

    李彥看了他好幾眼,輕聲問丁號:“你先時說的,竟是真的?”

    丁號兩眼放光,是男人都對鐵血事熱忱,結結巴巴地道:“恨、恨,恨嗯不能、隨呃呃呃呃同嗯去!”李彥一巴掌抽過去,把他的話打停了,咬牙問道:“她是真領過兵?”

    丁號也小聲道:“兩~昂~回,近萬級,算使君頭上,封侯。”

    李彥腳一滑,臉一扭,什麼都不想說了。回家看倆孫女兒正愁眉苦臉,一問,知道是擔心顏神佑。李彥想了一想,對李三娘道:“你會騎馬,不用上陣殺敵,只跟著趕路,也是可以的。”

    李三娘驚喜地道:“可以麼?”

    李彥道:“不要衝動!只管跟著趕路,讓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他既允了孫女兒跟著去,金老太太那裡,自然也不介意讓孫女兒跟著管個糧草什麼的。且她家開礦的出身,帶點悍氣,二話沒說,扛著行李帶著丫環就來了。

    玄衣也收拾整齊了,頭批糧草、火藥、輜重也都齊了,顏神佑將諸般事務吩咐好了,全套下來,也不過兩日而已。

    昂州像一輛蓄勢待發的戰車,即將踏上征程。

    不想卻被一封書信打亂了行程。

    顏肅之醒了!

    誰都不想他死!他能活過來最好!顏神佑也舒了一口氣,卻下令玄衣不得放鬆戒備。

    細讀書信,見是顏肅之有些潦草的筆跡,說自己已醒。下面是盧慎代筆,詳述了事情經過。

    ————————————我是上帝視角解說員———————————

    葉琛的計謀很成功,山璞與霍白兵分兩路,山璞截斷了荊州兵的糧道,放火燒糧。荊州兵因此軍心渙散。過分霍白趁機發動了進攻,一路砍瓜切菜。

    兩人會合後,一個停頓也沒打,追著荊州兵打,一路推進到荊州城附近。鬱陶那裡,果斷對河間軍發起了總攻。

    顏肅之提兵,緊隨山、霍之後,一路撫民、收剿殘兵等。這一路,不出意外,又將一些原荊州之上層門閥清算了一回。理由還是以前拿出來的“附逆”,明擺著的,你們請了河間王來,好吃好喝管待著,連糧草都是你們供的。說你們不是附逆,你逗我?

    身邊又有一個葉琛在,為他甄別良莠,這活動進行得也很歡快。

    萬萬沒想到,昂州這裡有能人,荊州人也不是沒長腦子。顏肅之聽葉琛的建議,以奇襲,燒其糧草、亂其軍心,爾後大舉進兵,打勝仗打得十分開心。那一廂,荊州也不是坐以待斃。雙方最大的不同,不是戰力,不是正義,而是——顏肅之哪怕輸了,還有昂州,荊州方面輸了,就全完了。

    這樣的情勢,讓荊州方面變成了困獸,放手一搏。就在山璞領兵斷糧道的時候,一支荊州軍也秘密地出發了,想採取“斬首”行動。擒賊先擒王,直接偷襲顏肅之大營。於是荊州的土地上就演出這樣一幕鬧劇:顏肅之派人去偷荊州軍後方,荊州軍也出一隊人馬來偷顏肅之的大營。如果在地圖上標出行軍路線的話,那就是一左一右畫了兩個圓弧,快能圈出個陰陽魚的圖案來了。

    最要命的是,帶隊來襲之人,父母親人被顏肅之給當作附逆之賊給鎮壓了。也就是說,老家被抄、爹娘被秒、財產被收,一夜回到赤貧!如何不恨?!主動請纓,挑的都是跟昂州有仇的敢死隊,一路披麻帶孝殺了過來。

    顏肅之這裡,猛將本就比較少,阿胡領兵禦敵,還是讓這不要命的人衝到了顏肅之跟前不遠處。打仗打的就是一個氣勢,在他的帶動下,荊州兵原就恨得眼睛要滴血。一氣沖到了顏肅之面前。

    幸而顏肅之麾下士卒用命,又有一新兵,拼死殺敵,連斬數人,帶動了昂州軍的氣勢。阿胡及時回隊護持,眼看再難寸進,四下長槍合圍,此人也是豁出去了,被紮成刺蝟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裡的長槍往顏肅之那里扎了過去。

    原本不應該有事的!

    事情偏偏這麼巧,直扎到兩片鎧甲的鑲縫裡!縱然是有掩心鏡,沒有被扎個透心涼,略偏一偏,也被扎得不輕。軍醫來看,道是槍頭卡在兩根肋骨中間,卡住了,才沒扎得更深,僥倖揀回了一條命。

    顏肅之昏迷之前,下令將軍務移交葉琛。葉琛即命,不許召回山璞與霍白二人,反催二人速速進兵,早定荊州。盧慎被這道命令嚇得不輕,試圖與葉琛打商量:“使君傷重,將大軍付與軍師,軍師不召二將回還護持,反催進兵。這……是否不太妥當? ”

    葉琛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二將又不是良醫,召還無用。一旦回還,先前的功夫就白做了,使君也就白白受傷了。只消二將定下荊州,此間自然無事,使君可安心養傷。若二將回還,先前得地盡失,荊州兵反殺過來,使君連安安靜靜撤回昂州養病都做不到啦。”

    山璞與霍白這裡,一路追殺,葉琛之軍令未至之前,已聽聞了消息。兩人都做同了同一個選擇——繼續追殺,挑翻了全荊州,再回軍!

    這樣的決定與葉琛不謀而合,只是拿下荊州之後,山璞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怕岳父出什麼問題。連見鬱陶,都有些不自在了。鬱陶手下兵馬甚眾,山璞不得不先與他接觸,請其暫駐荊州城,“後輩自當前來拜見”。

    他是不敢把這麼大坨兵馬引入全境的,整個昂州的兵馬加起來,現在經過擴軍,也只是與鬱陶領的兵等齊。整個昂州的戰鬥經驗捆一塊兒,都沒有鬱陶的多。到時候誰是主、誰又是賓呢?

    倒是請他坐鎮留守,顏肅之來拜見,既算是給他面子,也是給了顏肅之方面準備的時間與空間。

    鬱陶一直懸心的就是久在京外,再不搞死河間王,他的糧草要出問題了。京城雖然有糧草,也經不起這麼長久的消耗。他的部隊也需要休整,正好藉坡下驢。只是他對於霍白大搜全城,將“附逆”之家統統抓了起來,成丁立斬,女眷充公,有那麼一點微詞。

    至於山璞同學將越家一戶口本裝囚車裡,直接發往昂州這種事情,鬱陶表示,他不管了。記得幫他抽幾鞭子,以示對老兄弟顏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憤慨。

    河間王父子居然還沒有米皇后硬氣,事到臨頭,竟不敢自裁。反而大聲疾呼:“說與鬱陶,我要見天子!”不能不說,這句話保留了極大的智商!他是藩王,再造反,也是皇帝的叔叔,也是虞家人。他要見侄子,臣子是不好攔的。

    鬱陶的個性,眾所周知的,謹慎而守禮。這樣,河間王就能避免在第一時間被殺掉。命保住了,餘下的就是周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十分不幸的是,到了荊州的,除了鬱陶,還有一個山璞。

    山璞同學,見到打算截胡搶他老婆的人,是不肯罷休的。再者,留一個反王的性命,讓他翻盤了,那樂子可就大了。山璞更擔心的是,河間王的世子在傳說裡與他老婆因為一樁陰謀被連在了一起。留著這貨,提起來就把他老婆一起扯出來,這算個什麼事兒呢?不夠噁心人的!

    不好意思,你是逆賊,朝廷有詔令,人人得而誅之。我是野人,聽不懂你的話,我就砍你了,怎麼的?

    手起刀落,先砍了河間王,再砍世子,一氣將河間王諸王都砍盡了,這才停手。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鬱大將軍錶示:這個功勞,他會記得算到山璞頭上的。

    山璞砍完了,匆忙送住往行轅裡去。彼時顏肅之已醒,委實行動不便,便議回昂州。

    在對荊州的處理上,卻有那麼一絲絲的犯難:必須留人鎮守,這樣,一個霍白就不太夠了,霍白其人,有將才,卻有些冷血,恐他做得到保境做不到安民。盧慎與山璞,各有所長,卻又覺得有些不足。顏肅之便以問葉琛。

    葉琛毫不猶豫地道:“山侯掌兵,可留。”

    岳父看女婿,還是挑剔的,尤其這個女婿小時候的緊張樣兒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顏肅之有些猶豫,道:“他不似盧慎,佐我掌一州之務。”

    葉琛問道:“山侯歸化,部族可有反叛?”

    “無。”

    “長史處事,可曾獨當一面?”

    “無。”

    “則何人可用?”

    顏肅之以手加額:“吾得之矣!”山璞看起來再沉默,再沒什麼存在感,他也是獨自作主的人。整個山民的部落自下山起,便沒有出現不和諧的音符,比較昂州之前的大械鬥,三州之人同文同種還要打鬧。這等沒有存在感,才真是最大的存在感。

    相較之下,盧慎見面便以絲蘿自比請“托喬木”,確是差上一籌。

    決斷,擔當,正是盧慎比山璞缺的東西。

    當下,顏肅之強撐病體,寫一封信,令山璞留守,霍白為輔。請鬱陶幫忙,鎮守荊州。他自己班師,回昂州養傷。

    鬱陶自知輕重急緩,以荊州新下,無人鎮守,若致反復,悔之莫及,便被釘在了荊州。他不留也不行,霍白一頓大殺,上層殺了個七零八落,管事的也少。他得幫忙鎮著。

    山璞執晚輩禮,拜見鬱陶,自除為顏肅之女婿,萬事請大將軍看顧晚輩。待鬱陶答應之後,卻便請問鬱陶駐軍事,以及……傷亡士卒之安頓工作。鬱陶的兵,京城裡帶來的,難道要送回去不成?必有安置。然而只吃不干,以荊州才遭旱情又遇兵禍,必是坐吃山空。

    正好,門閥被霍白血洗,空了許多土地,山璞便請鬱陶裁汰冗兵,只留精銳,餘者授田安家。

    鬱陶低頭一想,也只得如此了。兵他是不想還的了,這好歹算是入股的股份。老婆孩子,也要想辦法接了來。荊州有些破敗,昂州倒是後方,可送去與女兒女婿等團聚。待荊州事定,他也能去昂州城見顏肅之面談——這一點,相當重要。

    葉琛聽聞山璞如此處置,笑問顏肅之:“如此?”

    顏肅之嘟囔道:“這小子,蔫兒壞。”

    ————————————說明完畢——— —————————————

    顏神佑見信,知道她爹沒死,便命集良醫,親自去邊界迎了顏肅之歸來。

    顏肅之氣血不足,面色蒼白,看得顏神佑心疼不已。顏肅之還要開玩笑,故意道:“這是怎麼了?生氣我將山小郎留下了?”

    他要不是受了傷,顏神佑真想抽他,一張口,卻是哭音:“我快要殺到荊州去了。”

    顏肅之緩緩抬手,摸摸她的臉:“小娘子還是斯文些的好,用著你上陣,要我何用?我這樣,就是為了你們不用這般。”

    說得顏神佑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哭了一回,又去拜謝葉琛:“有今日順境,全賴先生。”

    葉琛道:“份內之事。”

    又與盧慎等見面,聞說帶頭兒護持的那位勇者亦隨軍前來,也要見上一見,謝上一謝。盧慎道:“說起來,他還是你給發配到軍前的,就是械鬥的時候,他自投軍。新兵先在後營,卻遇上了這等事。”

    顏神佑道:“這卻是巧了,可見人也不是總是一成不變的。”

    待見時,卻見此人身高七尺,頗為壯實。見了顏神佑,激動得臉都紅了,被兩個玄衣一擋一壓,才安靜了下來。

    顏神佑勉慰他數句,他激動得變成了丁號,聽得盧慎嘴角連抽,以顏肅之有事,要見顏神佑為由,將他打發了出去。顏神佑做戲也做全套,竟真去再看顏肅之了。她嫌軍中侍從粗手粗腳,倒是一路親自服侍,將顏肅之護送回州府。

    顏肅之笑道:“還是閨女好,真想把你一直留家裡。”

    事實證明,做人不能太鐵齒,他說這話沒過兩天,楚氏和姜氏連番的轟炸他不愛惜自己的砲火還沒停,顏孝之便傳來了消息:“阮梅兵臨京城,快頂不住了!救命!”

    媽蛋啊!大家親戚都在京城啊!不說別人了,他親姐還在京里呢!還有姜氏的親舅舅,顏孝之的岳父,顏淵之的岳母……尤其,唐儀還在京城呢好嗎?!

    不救真的不行了!

    可顏肅之這樣兒……

    顏神佑沉默片刻,旋即道:“還是我去罷。那麼些個人,尋常部將,支應不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5
發表於 2016-12-7 22:02:48 |只看該作者
214 到得好及時

    顏肅之剛加家,雖然受了不輕的傷,畢竟活著回來了,也沒缺胳膊少腿兒,還撈了荊州老大一片地方,又跟鬱陶有了直接的聯繫。旁的不說,鬱陶手下的兵,經過精簡之後,善戰之師還有三萬。真正的百戰之餘,還有鬱陶這個老資格壓陣,對於顏肅之方來說,實是一件大喜事!

    回到昂州,老遠就看到閨女出來迎接,顏肅之被這貼心的小棉襖感動得淚眼汪汪。父女二人敘一敘離別思念之情,緊接著就被閨女一通埋怨,不顧惜自己什麼的。顏肅之果斷蔫了,連荊州的具體情況,都是盧慎跟顏神佑說的。

    一路陪著小心,回到了州府,被老婆含嗔帶怒的眼睛看一看,被她的淚水泡一泡。顏肅之整個人都酥了,傻傻咧一個笑,還沒收回來,遇到親媽十分關切的目光,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理智回爐。

    好容易一通雞飛狗跳之後,發現昂州一切都好,自己又說荊州也一切都好,最不好的反而是他自己。他便得了清淨,可以靜臥休養了。至於善後撫卹、糧草周轉等等事宜,自然有他閨女等人去做。每天跟他匯報個大概,也就得了。對於閨女的工作能力,他倒是放心。

    一面還開心地對顏淵之道:“這下大仇得報了!”他對顏啟的感情更少,然而此仇不能不報。不特河間王,連越峰的首級,也被砍了,做了防腐處理,傳諭各處。告知天下,他顏老二給他爹報仇了,以及,為朝廷立了大功了。還有,顏二不好惹,招子都放亮一點。

    顏淵之也很開心,兄弟倆傻樂了一回。正想說:二哥你安心養傷,咱們新得了地盤,也得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你的傷也好了,咱們再繼續搶地盤收保護費去。

    晴天來了一道霹靂——京城快要失守了。

    兄弟倆都樂不起來了,顏肅之也顧不得傷口才有好轉,急忙召集眾人開會議事。

    會上,顏神佑就主動請纓了。

    對於她要出征這事兒,州府後來的人受到了先前玄衣集合時的震憾,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都默認了。不開心的是顏肅之,才說自己還活著,用不著女孩子家去拼死拼活,這打臉的事兒就來了。

    沉默一陣兒,全體都通過了這項議案。葉琛留意,竟是連李、霍之輩都不曾反對。至如丁號,這個結巴他……居然還挺興奮,一臉的“我看好你哦”的表情。看來此事是可行的,至少本地人眼中,是可以的。再結果顏神佑領兵相迎時的狀態,葉琛認為,顏神佑應該能擔當此任。

    不過,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提的,是以葉琛道:“京師繁華,縱阮賊志大,賊眾卻不免陷於享樂,小娘子此行,當無甚大患。此事是去接應,並非接戰,小娘子自保為上。只消非阮賊親至,當無大礙。縱阮賊親至,其眾之氣勢亦有不同。小娘子但鎮定,也無大礙。我所慮者,不在賊,而在友。”

    李彥有些不肯接這個後生晚輩的話,盧慎卻接得毫無心理障礙:“軍師是說……士人大夫?”

    葉琛點頭道:“正是。 ”

    顏神佑道:“軍師放心,我心中有數。”

    葉琛挑眉看她,顏神佑回以一笑,心說,我才不告訴你呢。她搶自家親戚朋友都來不及了,其他人,先晾著唄。合作的捧著,不合作的滾球!她是土鱉她怕誰?軍事暴發戶就是這麼酷炫!誰說她要做文明人啦?誰說她提議搞典籍整理就是文化人啦?愛說笑!

    葉琛忽然覺得脊背有點發涼,見眾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想一想,也一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究竟知不知道,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阿胡一直沉默著,此時道:“昂州離京城近千里,若折至邰陽公處再前行,不下千里。千里奔襲,揚州又匪逆橫行,五千兵,恐不夠。”

    盧慎也說:“還要接應人,又怕這些人不止自己逃難,再帶些奴婢部曲……人少了,怕轄制不住。”

    顏神佑道:“救人如救火,玄衣雖少,行軍頗快,再多……怕耽誤腳程。”

    顏肅之最後拍板,顏神佑再領兩萬兵,明日即啟程,先奔塢堡與顏孝之會合,再往京城去。蓋因千里奔襲,京城如果已經被阮梅占據了,顏神佑以千里奔襲的疲弊之師,面對京城的高牆深池,那不是去救人,是去找死。必須在不遠處有那麼一個落腳點,且塢堡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攻守皆易,又有顏家數十年積聚,能做暫時補給點。

    李三娘一直在顏神佑身後,默默無語,此時卻忽然發聲:“小娘子領軍在外,恐南下諸君子不服,請使君授小娘子專斷之權,予節符。”

    霍亥的下巴要掉了!李彥也被孫女兒打懵了!這特麼是個什麼事兒啊?!!!這特麼是要進正式的官員序列了呀!是啦,朝廷有公主,昂州這裡,以此類推。但是!哪家公主特麼領實職的?她職務就是公主了,好嗎?!

    丁琳隨即跟進,問道:“不這般,如何節制南下諸君子?他們治國不行,陰謀倒是一把好手。養成指手劃腳的習慣,到時候恐難處置。”

    這一記太狠,拍到了昂州系的穴道上了。顏神佑再怎麼樣,也算是大家的代表了,這特麼要被京城來的人轄制了,一路到昂州,那才真是要鳩占鵲巢。大家當初為什麼要到昂州來?不就因為朝廷被門閥把持了麼?辛苦這麼多年,又來人摘桃子?

    顏神佑再怎麼樣,不會奪他們的權,相反,能幫助他們得到更大的地盤。南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於是丁號、古尚書、盧慎等一齊說,就得這樣!

    議定,整個昂州的戰爭機器便再次開動了起來。顏神佑自己,得去見見母親和祖母。姜氏情知這是迫不得已,丈夫得養傷,顏淵之兵事上面不行,又不能不去救人。忍了淚,只問顏神佑的鎧甲都好不好,尤其問了甲片的接縫一類的問題。

    這就算現修,也是來不及的,顏神佑只得說:“阿娘放心,我不衝到前面去的。接了人就回來。朝廷雖窮,京師卻是繁華的,這些賊人,不搶一回怎麼捨得走。搞不好我接了人回來了,他們還在京城裡搶呢。”

    她說得輕鬆,姜氏聽到京城要遭罪,心情更不好了起來,嘆道:“這還是京師麼?當初選址的時候,這是挑的什麼風水!”

    顏神佑失笑,推說要去見楚氏。姜氏道:“你大伯與姑母都陷在那裡,大房還是為了此間與京城聯繫方便才滯留在外的。旁人不顧,先護好大房。”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

    去見楚氏,楚氏也在憂心,她統共生了三子一女,雖然是跟顏啟生的,可顏啟死得越久,她對子女的母愛就越強了起來。見顏神佑要去接應,又擔心起孫女兒。最後恨恨地道:“這就是做爹的沒做個好榜樣!但凡好好教導大郎,他有那麼點決斷,也不至於有今日。早該佔據揚州了,哪裡還用你這般奔波勞累? !”

    顏神佑道:“揚州恁般亂法,離京城又近,大伯也是不方便的。”

    楚氏道:“萬事先顧你自己,要緊的是你領出去的兵,得好好地領回來。否則,伯安(顏孝之)縱然太平歸來,也是大家的罪人了。”

    顏神佑道:“您放心。我這回有準備的。”

    顏肅之臨行,為女兒鑄印,金印紫綬,節制諸軍。授節,令建幕府,許以專斷之權。顏肅之這傷,養不足三個月沒辦法痊癒,在此期間,他能鎮得了昂州,外面的事情就真管不得了。顏神佑又是與

    不日啟程,李三、丁琳、杜黎、阿胡等跟隨,將五千玄衣併兩萬州兵,往塢堡進發。

    ————————————————————————————————

    這一路過去,揚州的小股土匪是倒了大霉了。揚州這地方,原本是比較富足的。隨便圈一塊地,在官府管不著的時候,自給自足倒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地方小一點,管理能力差一點也沒太大的關係。蔣刺史與韓鬥兩個,還有那麼兩層仇,還在互相防備,這便給了他們極大的生存空間。

    正抗災抗旱當土皇帝呢,顏神佑來了!她拿這些土匪來給帶的新兵練手來了。隨顏肅之征戰之兵,需要修整,她這回帶的,就是些新兵,攙雜一點點老兵當中、低層軍官。按照她的辦法,一個老兵,能即刻升為甚長,只要兩千老兵,即刻便有一去凝聚力不錯的隊伍了。

    一路就這麼殺了過去!顏神佑心裡不是不著急的,但是急不能出錯,一出錯,大家一起玩完。寧願稍慢,也不能後方失火。

    一路打,一路收拾善後,凡下一地,即召當地鄉老,擇一能力出眾者命為地方官。官名前加一“權”字,以示不忘朝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照她的想法,該是讓一些家族不那麼大,頂好不是本地人的人來做官,以有效防止形成地方的割據勢力。可眼前這情勢,是真沒那麼條件。

    為了最大限度地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顏神佑不得不加大了宣傳的力度,暴風驟雨式地粗暴地重新分配田地。貧者按人口分,凡百姓,自往官府報名,皆有地可分。富者以其田契分,什麼隱田隱戶,統統去死。

    出奇地居然沒有受到太多的抵抗。

    原來,揚州著姓,逃到昂州的作死了,留在揚州的被韓鬥搞死了,大片的好地分散各處。這二年,被一些地方武裝給佔了,顏神佑這一回,正是來掃蕩這些土匪的。正方便了顏神佑。不過,對於“士紳”們為自保而圈的地,顏神佑就不能去動了。只能忍了。

    對此,顏神佑也不大高興得起來,畢竟,死人不是一件好事。

    顏神佑一路打,一路長吁短嘆。丁琳道:“小娘子毋焦躁,縱再擔心,也須防著後路。此番接應,再下揚州之半,也是大功一件。”這麼一路推進,因為塢堡比較靠西,所以走的是西線,除卻吳郡與州府所在之地,並一郡亂地,揚州七郡,已有四郡在顏氏之手了。

    揚州原本十郡,後來劃出一個昂州來。拆拆分分,卻保留了精華的七郡,次後湓郡被顏肅之“光復”,只留六郡。顏神佑此番再下三郡,確實是大功一件。這意思著,從昂州往北的地盤整個打通了。顏氏不再是偏安一隅,可以出兵進入腹地,有了一爭之力。

    李三娘道:“使君受傷,民心便有些浮動,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小娘子一路奏凱,捷報頻傳,也是安定人心之舉。”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便不再多言,只管一味趕路,只盼著顏孝之雖然被楚氏認為少決斷,但是早經提醒,早早上心,能把一些親友已經從京城接了出來!

    ————————————————————————————————

    顏氏塢堡,確實已經聚了一些親友了。顏孝之最盼著的人還沒有過來,倒是來了一個讓他頭疼不已的人物——唐儀。

    唐儀是跟鬱陶夫人蔡氏一起回來的,隨行還挾裹了顏孝之的外孫一枚。

    越國大長公主並不肯走,廢虞喆,她抬了贊成票,那是因為取而代之的人還是她侄子。現在這個阮梅,又算個什麼東西?!絕逼不能讓!再者,京城城牆堅固,守軍又多,可比別的地方安全多啦!

    唐儀卻是鐵了心了,非走不可。自河間王知道阮梅要南下的消息,向顏肅之求和時起,昂州方面就知道了消息。顏氏父女一點停頓沒打,就寫信給唐儀,主要是顏神佑,給唐儀出的主意就是:情況不妙就趕緊南下。你媽要是不同意,打暈了捆走。保命要緊。

    女街霸遇到小變態,小變態完勝。

    大長公主上一秒還在耍賴不走,下一秒被兒子頭一回這麼忤逆地揍昏,捆巴捆巴塞車裡,帶上金銀細軟,就這麼奔了。

    臨行前,唐儀還不忘給他伯父唐證道送信,讓唐證道也跟著走。想一想,顏肅之他侄女兒也在京城,那啥,那小丫頭也挺有意思的,也給送了封信。

    豈料唐證道不想南下,想西進,投楚豐。唐儀只得跟他遺憾地道別:“若西行路不通,還往南下的好。顏二去平荊州了,一準能下來。實在不行,取道荊州,報顏二的名字。”又取了當初跟顏肅之鬼混時弄的信物,他倆鬼混,彼此的東西互留了許多,日子久了,都記不清了。但是,應該好用。

    唐證道好氣又好笑,又有些欣慰,對唐儀道:“我倒沒白有你這麼個侄子。去罷,你與顏二有舊,到他那裡倒自在些。只是須記住了,縱有舊,縱結為姻親,彼是主,你是客,有些分寸,不要胡鬧!”

    唐儀大大咧咧地道:“顏二不是那樣的人!”

    唐證道心說,反正你老婆孩子都比你靠譜,顏二比你神經病,總會收拾你的。便也回家,召集了唐家人討論,也有說走的,也有說留的。唐證道拍板:走!現在就走!願走的都跟著他走,不願走的,互道珍重吧。唐大伯總覺得,唐儀雖然不靠譜,但是顏家好像站隊很靈敏,既然顏肅之念舊情提醒唐儀,他也就跟著信這一回吧。

    顏希真這裡,她是想走的。她二叔佔據昂州、揚州一部、荊州一部(此時還未下荊州全境),她爹媽兄弟已經在京外了。憑什麼不走啊?但是,李今還是領著朝廷的官兒,還有護衛宮禁之職,他輕易不能走。李今的意思,顏希真帶著婆婆太婆婆還有兒子先走,他脫身也方便。

    顏希真是真捨不得他,決定自己也留下來,爭取把這件事情的利益搞到最大化。兩位老人和兒子一起,託付給唐儀。唐儀雖然不靠譜,但是跟她二叔一家是真的親近。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會保大家周全。

    豈料太夫人是不肯走的,並不是因為頑固,卻是跟大長公主一樣的心思:“這回與上回不一樣,上一回,是不得不換個皇帝啦,都是姓虞的,也就罷了。當時是為了保他們虞家的江山。現在呢?走了,就是真的逆了啊!李家三代忠烈,聲名全毀!我們李家,不像別人家,有那麼多的老本兒,我們就是有些個兵,有些個名。要連這個都丟了,我死都沒臉見老將軍去了。走了,只有一個死。”

    李今大急,必要送她走。太夫人道:“你不是也不走麼?讓孫媳婦帶著孩子南投去。我信得過她娘家人,必會善待孩子的。我們留下,看看能不能幫著聖人甚麼忙。沒辦法的時候,我們再走,也算盡心了。我也不想陪誰死,卻也不想良心不安。”

    顏希真苦勸不得,自己便也留了下來,只將兒子託付給了唐儀。又寫信,書不盡哀婉淒涼。不特寄與父母,還有與祖母、姐妹等。哭著把兒子託付了,自己卻回來收拾起部曲來了,打定了主意,一旦京城破了,她就捆了兩位老人,一路南奔,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唐儀想接的人沒接著,就捎了個孩子來。跟李小朋友大眼瞪小眼,唐儀傻了。正好,帶著顏孝之的外孫子當敲門磚,住顏家塢堡裡來了。

    其他無論是柴氏給親爹寫信,還是唐儀去勸岳父,柴、蔡兩家都不肯走。反是米家,被顏孝之受楚豐之託,這麼一勸,麻溜收拾了行李,也跟著來了。倒是鬱陶夫人蔡,極有決斷,接了顏孝之的消息,就命令全家收拾,以祭祀之名,集體出城,一路奔顏孝之去了。

    然而她的娘家,卻終究不肯來。蔡家、柴家、蔣家等,打的都是一個主意:阮梅他打不進來。縱打了過來,也要被耗死在城下。哪怕不耗死,大家手裡握著虞姓皇室,掌著大義名份,談判也能談下條生路來。京城是自己的主場,跑出去就是客,得重新經營,不划算。

    ————————————————————————————————

    顏孝之最盼著女兒來,沒盼著。其次是岳父家,岳父也沒來!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柴氏抱著外孫抹一回眼淚,還得去招呼來的女眷。虧得都是比較親近的人,唐儀逗比了一點,老婆靠譜,鬱夫人本身就是個講道理的婦人。並不難相處。

    最難接待的是大長公主,這位女壯士一醒,發現自己被兒子綁了票,已經京城三百里了。張口就罵:“小雜種,你好大的狗膽……”我們有理由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戰鬥力,這麼罵,已經算是給親兒子留面子了。

    而唐儀,不愧是有名的神經病,隨便罵,自己跑去跟顏孝之聊天去了。柴氏勸了半天,見大長公主有拉著她訴苦的趨勢,急忙走避了——她還在引頸以盼,巴望著閨女和爹娘過來呢。

    不幸的是,爹娘沒過來,先等來了追兵!

    先是,顏孝之接到侄女的快馬急報,道是已經引兵來而來了,大家鬆了一口氣。不然這麼一大隊的人,等一等,保不齊還有更多的老弱婦孺,一離了塢堡的保護,這就不是戰略撤退,是給人送菜去的。昂州來兵迎接,能把揚州也納進地盤。那就徹底安全了,昂州方面的縱深也有了。

    注意力就暫時轉到了南方。

    正在此時,顏希真護著兩層婆婆先逃了來。到了便大哭:“阿娘……外公、外公……”

    柴氏搖搖欲墜:“問道,你外公怎麼了?”

    顏希真一抹眼淚:“那個殺千刀的阮梅,不知道聽了那個該千刀萬剮的主意,詐言議和,卻又猛然發難,外公罹禍。虧得郎君受阿婆阿家教誨,不肯同流合污,護著聖上想要南奔,我們才保住一條命來。亂軍衝散了隊伍,我只得護著兩位老人家先逃了過來,郎君去尋聖上了。我,我想再回去尋外婆,遇到了蔣五郎,才知道……”

    柴氏再等不得,連聲問:“那你外婆與舅舅他們呢?”

    顏希真放聲大哭:“都是二郎那個作死的王八蛋啊!”原來,阮梅大軍進城,確實是見了好東西就想搶一把的,有這麼個神經病的領導人,正是以京城繁華相誘,才令士卒無怨無悔地往前趕路的。這些人不知道京城的佈局,並沒有直奔最富有的地方,外面亂起來,給了權貴們收拾包袱逃命的時間。

    柴家與蔣家等靠得近,原本還是有時間逃的。顏希真聰明,估摸著阮梅是從北門進,縱圍城,也是重在西、南二門。她從東門出來,縱有埋伏,兵也不會太多。果如所料。

    柴家想奔西,蔣氏在蔣五的堅持下,也往東。兩家人口多,行動慢,顏希真護著兩重婆婆都已經衝出城外八十里暫時休息了,他們……才打包完行李!阮梅的兵眼看殺到了,這些人才慌了,蔣五主意正,立時扔了珠玉之器,只攜譜牒、官印、少許金銀,讓親近的人換上粗布衣服,帶人跑了。

    柴家這裡,雖然也扔了些東西,還要裝成難民。十分不幸的是,柴二有個特殊的技巧——鶴步。

    一群正常人裡,就顯得你奇葩了你造嗎?哪怕你換了衣服,還是被認出來了好嗎?讓你鶴立雞群!讓你裝逼!讓你逃命還要裝個範兒!

    蔣五將得像、跑得快,背著他祖父跑掉了。其他人,就這麼被柴二活活地“出賣”了。

    殺紅了眼、搶瘋了的亂軍,再無紀律可言。想要秋毫無犯,那是不可能的了。想約束,也得等他們先搶過了再說。

    柴氏當場昏厥。蔡氏聽說,她娘家也因此沒有走成,一口氣提不上去,也昏了。塢堡內登時亂成一團。還好有顏希真在,努力協調,又有大長公主,死過太多的親友,也算是鎮定,聽說最後一個侄子也丟了,也沒大受刺激。只是對顏希真道:“李家真是忠烈啊!會有好報的,放心吧,李小郎會好好回來的。”

    正在互相安慰間,尼瑪追兵來了!

    唐儀就怒了:“這都過了三百里了!怎麼還追來了啊?!”

    塢堡兵少,人又多,更坑爹的是,唐儀這些來得早的,也帶了大批的人來。又有顏家舊部曲,顏孝之也不能不管人家,受人家的供奉,就得擔責任,再往堡內遷,已經……盛不下了。堡外尚有許多人,兵馬一來,這些人就要遭殃了。

    急惶間,追兵已至。

    顏孝之倒吸一口涼氣:縱深太淺了!兵士也少。顏希真道:“當務之急,須有決斷。請阿爹徵壯丁守城,發給他們武器吧。”

    顏孝之也是經過大事的人,經女兒提醒,也恢復了鎮定,忙道:“你說的是,關城門罷!”說著,閉上了眼睛。

    外面響起了喊殺聲、哭叫聲,不多時,又響起了悶雷般的馬蹄聲。利箭破空,聲音尖銳得像是要戳穿耳膜。接著,也不知道是多少箭枝,箭頭擊打在肉-體上、皮甲上、盾牌上的聲音並不大,不應該傳得遠。可離得這麼遠,卻能聽得到,顏孝之詫異萬分,臉也白了:“怎麼是這樣的陣勢。”

    說完,按住了女兒:“我去看,你上前湊什麼?”顏希真翻他一個白眼,心說,您老這是鎮定下來啦?!

    等顏孝之走上城頭,就只剩下聽底下人喊:“昂州小娘子來見伯父邰陽公。”的份兒了。入目所及,就是一隊隊黑雲一般的騎士,後面還拖著正在整隊的步卒。人數一旦上了千,就顯得多了,一旦上萬,那就是烏壓壓一大片。

    媽蛋!可算來了啊TT

    顏孝之大喜,正要開口,肩膀上鑽出個腦袋來:“哎呀!是阿壽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6
發表於 2016-12-7 22:03:03 |只看該作者
215 小鬼來當家

    顏孝之滿心的激動,正要大聲疾呼,哢!卡在嗓子眼兒裡出不來了,抽著嘴角一扭頭,看到唐儀一張大臉伸在那兒。長得再漂亮也不行啊!靠這近,投到視網膜上都變形了好嗎?

    顏孝之嚇得倒退兩步,要跟他拉開距離。一個不小心,差點栽下城頭。虧得唐儀一把拉住了他,還樂呵呵地說:“瞧你這激動的!見到侄女兒開心的吧?”

    顏孝之:“@#¥%¥#……¥#%……! ”考慮到開罵的話肯定罵不過唐儀他媽,顏孝之主動消音。方才湧上心頭的激動之意也被打岔打掉了!本來打算自己回答的,現在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命手下代答:“邰陽公在此,請小娘子說話。”

    唐儀還在那裡抗議,親自大聲喊:“還有我呢!!!呢呢呢~~~”

    #每到嚴肅的時刻都有一個逗比出現#

    #我要跟我弟談談交友不慎的後果#

    #要不是他媽太兇殘,我現在一定把他扔下去#

    顏孝之心裡把唐儀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才收拾好了心情,去確認是不是他侄女兒。其實底下說“昂州小娘子”的時候,他心裡就已經相信了。這當口,能讓個小娘子帶這麼大隊人馬過來的,除了他那個腦子從來沒正常過的兄弟,就沒別人了。

    等等!肩膀上的這個好像也能辦得出來。

    但是,能帶得動這麼多兵馬的小姑娘,就顏孝之所知,目前只能接受這麼一個!

    兩下對上了情況,其實就是互相喊個話,大家都是熟人,很快就辨認出來了。顏孝之從城頭上一看,顏神佑這邊烏壓壓一大片人,很快又分出一隊人馬來,一路往北去追殘兵去了。

    這是要趕盡殺絕呀!

    顏孝之:=囗=!

    怔忡間,唐儀已經三步並作兩步,樂顛顛地跑到城門口了:“快開門啊你們!”

    顏孝之無奈地也趕了過來,下令開門。

    顏神佑一見這兩個人都是完好無損,也放下心來,自馬上躍下,張口便叫:“伯父!”

    顏孝之十分欣慰,將“我的侄女是街霸”這種糟心的事給放到一邊,正要和藹地慰問一下侄女千里奔襲的辛勞。就聽到旁邊一個樂顛顛、顫悠悠的聲音,美滋滋地道:“哎~~~~~~~~丫頭長大啦!哈哈!”

    顏孝之:“……”親,你誰啊你?!

    顏神佑:“……”好在她反應快,含糊地道,“看到大家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對了,大家都是好好的,對吧?”

    顏孝之道:“不大好。”

    唐儀聽他這麼一說,想到多年的街坊死得慘,即使互相看不順眼,好歹也是熟人,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情緒也低落了起來。

    顏神佑問道:“怎麼?我還是來晚了麼?”

    顏孝之道:“並不是,你來得已是及時了,他們是在京中折了的。京中諸公,咳!”說著甩袖擰身一別頭。訴不盡的複雜憋屈。

    柴丞相是顏孝之的岳父,顏孝之不好在小輩面前說什麼。唐儀就沒什麼顧忌了,張口就是:“一群傻貨,與虎謀皮吶!”

    顏孝之的額角隱隱作痛,截口道:“進去再說吧。”

    唐儀接得順口:“對對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再說——你爹還好嗎?”

    顏神佑的臉一僵,道:“稍等,我安置一下部卒再說。”

    唐儀驚訝道:“你還要怎麼安置呀?駐紮修整咯。”

    顏神佑道:“我是奉命來接應諸親友南下的,原以為能趕在阮梅攻下京城之前,不想朝廷諸公開門揖盜,一切就要另做打算了。”

    顏孝之這個正版的伯父終於搶到一個發言的機會了,也不擺長輩的架子了(不然搶不到發言權),急忙問道:“你要怎麼打算?”

    顏神佑道:“他既然已經攻下京城,這裡就不安全了,未必能容我們從容南下。再者,我這一路行來,收了揚州半壁將與其接壤。得他們來一記狠的,讓他們收斂了才行。這些兵,且要隱一隱。”

    一面下令,人頭點一點,戰功記一記,屍體堆一堆,堆京觀這種活計,玄衣做得相當順手。顏孝之看得肚裡翻江倒海,臉色白得像張紙。唐儀也扶著下巴,再沒了當初的跳脫。

    兩人一看顏神佑,還跟沒事兒人似的下命令:“都砍死了,砍完了收拾收拾,到城背面紮營。千戶主持,舍人等與阿胡一道隨我進去拜見長輩們。 ”這才笑得萬分和氣地請問她“伯父”,是不是可以進城了?以及,請安置好這些部曲什麼的,不要走漏了消息。

    顏孝之搖搖晃晃,渾渾噩噩,照她說的做了。下了封口令,又讓部曲們集結一類。自己跟唐儀,這回成了難兄難弟,都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唐儀也算是帶過兵的,正要說殺俘虜和殺降是不對的。看顏神佑毫不在乎的樣子,就又都嚥下去了。

    還是杜黎勉強說了一句:“小娘子,這個……不好都殺了的。”

    顏神佑一指那邊受傷的顏家部曲道:“若是兩軍交戰,我自然不會虐待戰俘。你看看那裡,他們已經對百姓動刀了,留他們做甚?”

    杜黎果斷閉嘴,再看封千戶等,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猛然想起來,封千戶等玄衣出自顏家部曲。這些被砍倒的人裡,穿著普通,還有不少短打扮,想來……秒懂。

    顏孝之看到杜黎,還記得他,倒跟他搭了兩句話。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這一夥人,哪怕不是為了保密,也是得殺上一殺的。濫殺平民,可比殺降聽起來還要嚴重些。即便多數是顏家的部曲,可眼下對顏家來說,自家的部曲和百姓,區別很大麼?

    唐儀原來還有點好歹顏神佑身邊那兩個明顯與侍女打扮不同的小娘子,這會兒也閉上了嘴巴,跟著大家進了塢堡內。等跨進大門的時候,以他粗大的神經,已經完全調適過來了。開始問顏神佑:“你還沒說,你爹現在怎麼樣了呢。”

    顏神佑含糊地道:“拿下荊州了,受了點小傷。”

    唐儀跳了起來,才要喊,又四下張望,小聲問道:“傷得重不重?”

    顏神佑道:“還成,在養傷,這些時日不想讓他出來了。”

    顏孝之聽著了,大為關切:“養傷?傷在哪裡?他不是能坐得住的人!”

    顏神佑道:“有阿婆坐鎮家中,他跳不起來,您甭急。”

    一提楚氏,顏孝之便住口了。

    ————————————————————————————————

    顏神佑連感慨故地重遊的心情都沒有了,進來先拜見大長公主、鬱夫人、柴氏、蔡氏等長輩,又與顏希真灑淚相擁。哭完了,先問:“姑母呢?”再問“清遠侯家呢?”

    顏希真道:“京中動盪,仕女十損六、七。他們兩家當也出逃了,只是一時還沒聯繫上。 ”

    顏神佑不免懸心,又問姐夫。顏希真自己也擔心,且要寬慰道:“應該沒事兒的。逃都逃出來了,他也不是傻子。”

    說話間,封千戶那裡回報,戰場已經打掃完畢了,又遇到幾個可疑的人,穿著奇怪不說,一看人都是養尊處憂的樣子,問他們是誰,也不說。玄衣不敢擅主,都給押了過來。顏神佑詢問顏孝之,顏孝之一擺手:“你們看著辦罷。”誰拳頭大誰厲害。顏孝之已經被家裡的女人們磨得沒了脾氣了。

    顏神佑一面下令將人帶上來詢問,一面向諸人介紹了她的隨員。聽說李三娘和丁琳都是她的“舍人”,諸人有驚訝的,有明白的,卻都不說破,只讚她們幾個女孩子不容易、有志氣一類。又有杜黎,也說是京城來的,跟阿胡一道,一文一武,跟顏神佑北上。有些人才露出“這才是正確的打開姿式”的表情。

    說話間,人已帶到。

    兩處一打照面,都哭了出來。喊哥的、叫姨的,亂成一團。卻是清遠侯家與大姜氏一家並作一處,逃了出來。清遠侯家是十分機警的,只是還有自己的一分打算。與大姜氏的婆家一樣,作著兩手準備。反正,在南方已經有了後門了。京城這個,觀望一下也不遲。不過,差不多的行李卻都已經打包了,隨時都能開溜。

    萬萬沒想到啊,阮梅真是個神經病啊,他不按牌理出處,議和都是假的。大姜氏的公公,作為朝廷的代表,也跟著柴丞相等跟阮梅會面,被砍。接到消息,大姜氏的丈夫要跑去搶屍首,安排了兒子護送大姜氏、大姜氏的婆婆蔡氏出京。

    出來遇到清遠侯家也在出奔,清遠侯也是,也被一鍋端了。家裡沒了主事的,虧得顏氏越來越悍,娘家又給力,當時就說:“往南邊走,大郎在南邊跟我兄弟呢。”沒錯,徐昭在昂州做官呢。

    於是一起出來!

    他們走的方向倒是對了,比較不幸的是,出了東門,沒跑五十里,特麼迷路了啊!方向走錯了!先往東,再往南,這大方向沒錯,但是他們不會分辨啊,一路奔東南跑,跑過了幾個村子,一問,才發現這方向好像不對,又返折。因為怕追兵,帶出來的許多東西都丟棄了。

    也是顏氏比較果決,她想的是:只要掙得命去,到了我娘家那裡,要什麼沒有呢?於是金銀珠玉都丟得差不多了,只留下車馬,一路奔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實在不行了,才想起來——不對啊!我哥不是在附近麼?又奔回來找顏孝之當中轉站。

    也是他們命大了,京城以前,揚州東部,其實並不很太平的。倒是她們一路丟棄的東西,引人爭取,才耽誤了追蹤的人的時間。

    一時認親畢,重安排住處。顏神佑領了原本二房的院落,邀了唐家人、大姜氏一家三口擠一擠。顏孝之原要將自己與柴氏的正房讓與大長公主,大長公主也不傻,再三推辭了,說自己喜歡清靜。

    便被顏孝之奉到楚氏的居住去,鬱夫人就住四房的地方。蔣家逃出來的人口少,蔣五祖孫倆被安置在清淨的客房。顏希真住回原在娘家的住處。

    又有顏神佑帶來的杜黎等人,也往客房安置。一時之間,連內院都人滿為患了起來。

    大姜氏心疼外甥女,問道:“我們這般過來,你住哪裡?”她現在住的,是外甥女的閨房。正房那裡,她與婆母讓給了唐儀夫婦住去了。兒子蔣歆與兒媳婦則住到了原本六郎的房間裡。

    顏神佑道:“我還得出城,前面廳事那裡給我留一間房就好了。”

    大姜氏就哭了起來:“這都是什麼世道呀?讓你一個小娘子這麼操勞!”

    顏神佑無奈地道:“沒事的。”安慰她幾句,逃到前面來佈置。

    ————————————————————————————————

    顏神佑一過來,先跟顏孝之借前面的廳事。顏孝之二話沒說,果斷答應了。顏神佑請他、唐儀、大長公主、顏希真都過來了,連她自己帶的阿胡等人,來一起開個會。

    大長公主不懂軍事之事,對於議事卻頗有心得,開口道:“旁的人我們都不懂,你管說你想做什麼,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罷。”唐儀跟著點頭。

    顏孝之道:“兵將是你的,你只管吩咐,塢堡之內,糧草還足支兩個月。”

    顏神佑道:“不用兩個月,大約就能平安撤出了。這一處,先向伯父借了,日後必加倍歸還。”

    顏孝之道:“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顏希真道:“有什麼是我們能知道的?又有什麼是要我們做的?”

    顏神佑看看這屋子裡,除了她來的人,也就這個堂姐比較合拍了,當下道:“我看過些追兵了,人不多,有一千人?也不像是精銳,大約是受排斥的人罷?有能耐的都擠京城里分果子呢,誰特麼樂意來啊?!逃亡能帶多少金銀細軟?追出來還風吹日曬的。可是乍一下少了一千多人,是不可能不被重視的。必然還有探馬,又或者前鋒來試探。”

    唐儀插口道:“別說少了一千人了,就是少了幾十號人,都不是件小事兒。哪怕是烏合之眾,少到百人以上,就得追究了。阮梅兵勢既大,且能下京城,就算太差啦,少這麼多人,肯定會查的。”

    顏神佑低聲道:“我就是要他們來,三萬人之內,我要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吃過一回苦頭,他們就得收斂一點兒。至少,能把他們釘住了。我就能拖延時間,大家就能太太平平地走了。”

    顏希真問道:“那你呢?”

    顏神佑道:“他守不住京城多久的。京城搶完了,人都跑光了,他要這裡做什麼?要不南下,要不北歸。南下,他是疲弊之師,多半是搶一把就要北歸的。吃過苦頭,又到冬天,十有八、九,他是要北歸的。”

    顏希真點頭道:“不錯。”

    “我正可趁機下揚州,韓鬥這個飯桶!這麼長時間,連揚州都把不住!阮梅南下,他也扛不住了。與其讓百姓再受阮梅一番禍害,不如我拿來了讓他們安居樂業。”

    顏孝之嘲諷道:“那個韓鬥!起兵就不正,還能有甚出息來?”

    顏神佑聳聳肩:“現在,還請整合部曲,一撥一撥的,先往南撤去。這裡將有一場惡戰,我怕到時候顧不到他們。再有,給我留些人,放些謠言出去……”

    顏孝之道:“我原就在召集部曲了,這個容易。”

    顏神佑道:“既如此,第一撥,請伯父護持著殿下,先行。阿姊與我留下來,如何?”

    顏希真慨然道:“這是自然。”

    顏孝之道:“你們兩個小娘子,怎麼行?!”

    兩人心說,反正比你行!顏神佑道:“聽我說,眼下京城極亂,聖上不知所蹤,反王又為逆,大長公主不能有失!”

    顏孝之就閉嘴了。

    顏神佑道:“再者,還有這許多老弱婦孺!也要先走的,我頂在這裡,您護著他們先撤罷。這一路上,雖然很太平,這麼多人,也須有個人攬總。此事非伯父莫屬,”又制止了唐儀發言,對他道,“阿爹傷得不輕,您還是去看看吧。”

    唐儀大驚:“什麼?”

    “昂州那裡,還有一群酸丁跟我搗亂,您去盯著點兒,別讓他們扯我的後腿!”

    唐儀正色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顏孝之一想,也是,又問:“我們先走了,你要留誰下來?”

    顏神佑道:“廷尉須南下,蔣五郎我要留下來,他是紈絝裡難得有些本事的人,他得給我拉犁賣力!做個郡守,想必還是成的。”

    顏孝之道:“你做得了主?”

    顏神佑閉嘴,丁琳道:“小娘子行前,使君剖符立契,鑄印授節。”

    顏孝之頭疼地大叫:“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議定,連夜組織人手撤退。顏神佑撥了兩千士卒一路護送,並唐、顏兩家的部曲,也編隊。唐儀見狀,乾脆當起了甩手掌櫃:“我的人馬也不多,千來戶,你看著辦吧。”顏神佑正好將這些人打散了,併入護送的人馬內。

    顏孝之也如法炮製。顏家的部曲就多了,顏孝之還是用三五抽丁的舊法,顏神佑徵得顏孝之的同意,留下大半,抽五百玄衣充為中下層的軍官,又擴成萬人軍,作後隊,留在了塢堡,安營扎寨,開始新兵集訓。

    蔣五聽說自己被留了下來,也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反是蔣廷尉,問顏神佑:“君欲生萬物乎?”

    顏神佑答道:“但有為,保君世卿世祿。”

    蔣廷尉閉目長嘆:“竟是一語成讖。”

    顏神佑道:“我常聽人說,能者無所不能。縱一時失勢,也將重振羽翼。若是無能者,也只好去死上一死了。”

    蔣廷尉道:“戾氣重。”

    顏神佑道:“以殺止殺耳。”

    蔣廷尉想到自己滿門興旺,只因一個阮梅,搞到現在就剩一個孫子,忍不住悲從中來:“阮賊該死!”

    顏神佑一躬身,送他上車,讓顏孝之護著他南下去了。大長公主經歷了太多的離喪,嘆一聲:“是不是我家沒福氣享江山?弄得子孫凋零。早知如此,不做這個皇帝,是不是會好些?”再不開口,也不罵唐儀了,安安靜靜登車。

    柴氏、大姜氏等人哭得厲害,一人不捨得閨女,一個不捨得外甥女兒。

    顏希真安慰柴氏:“我也是要留下來等郎君的,死活也要聽到一個信兒。神佑留得,我如何能不留?部曲又不是全走,也得有人管束著,我不留下來,要阿爹麼?阿爹性情軟和,實不適合做這件事情,反是去昂州,相幫二叔,倒是很合適。阿娘但疼我,將大郎帶好,我阿家她們也有勞阿娘了。”

    顏神佑就簡單粗暴得多了:“我什麼都吃,就是不肯吃虧,您放心吧。”

    當下灑淚而別。大長公主是第一撥,顏孝之親自帶隊。大姜氏等是第二撥,隔日出發,是蔣歆領頭,遙望著前隊的隊尾,以免走失。揚州西部已被顏神佑拿下,憑著她的令符,一路暢行。

    ————————————————————————————————

    大隊人馬走後,塢堡,非但是小鬼當家,根本是女鬼當家!

    杜黎頗覺坑爹,硬著頭皮問顏神佑:“現在要做什麼?”

    顏神佑道:“等,等阮梅那裡來人。”

    蔣五卻問:“要我做甚?”

    顏神佑將他交給杜黎,兩人合作,先管後勤。

    又命阿胡,廣灑探馬,凡南下的探子,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拿下。一個也不讓他們回去,不出半月,京城就起了疑心。這個年代,跑丟幾個人太正常了,但是探子一個也沒回來,這就不正常了。

    阮梅倚著京城的糧倉,又有大筆搶劫而來的財富,過得十分愜意。又有陸橋提醒,倒也不忘戒備。只是帶來的人也稱得上是行軍千里,需要整修,倒沒有提馬上南下的事情。

    一下子少了一千多人,確實不是個小數目,更兼探馬沒一個回來的。引起了阮梅的警覺。阮梅顧不得諸將爭功、爭財、爭奴婢了,下令部將王金龍率軍三千,南下排查。

    王金龍一路追蹤,路上知道有顏家塢堡這麼個存在,傳信時亦有提及。不數日,來到塢堡之下,心中怨氣沖天。他這一路追下來,正值寒冬。顏家堅壁清野,四野百姓也都逃亡躲避了,實在沒撈到什麼油水。

    見塢堡門禁整肅,知道這裡沒有受到衝擊,那麼……裡面一定有財富!有女人!有糧食!搶吧!管它是不是千人隊失蹤的原因呢?!

    仔細觀察了一下,見“護城河”也結了冰了,便命人去試,竟能走人。下令士卒以蒲草裹足防滑,爬過“護城河”進攻!

    他們這一路,攻下的城池多了去了,最難攻的京城,沒用攻就下來了。將士難免生出傲慢之心,以區區一塢堡,縱整肅些,比縣城略好些,又能如何難攻?

    豈料這邊剛往前湧,才衝到城牆下,就見城上豎起了幾色旗幟,左右搖動了起來。

    只聽馬蹄陣陣,聲音十分不對!城上又潑下火油來!一個火把扔下來,燒得可慘!這油也不是什麼好油,煙還很大。暈頭脹腦之間,四下喊殺聲起,玄衣從城後繞了出來。先來三輪齊射,拉馬往兩邊跑去,露出後面的步卒,步卒再以踏弩等再輪射。

    射完,才上前砍殺。

    時間很短,王金龍發動攻擊也不過才正午,收拾完他們,都不帶耽誤玄衣吃晚飯的。

    這樣的捷報令顏希真很開心,問顏神佑道:“這樣就行了?我原還擔心扛不住,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天寒地凍的,將士不易,將傷患挪進堡內歇息罷。又有,叫他們熬下袪寒的湯水?”

    顏神佑笑道:“好。”

    顏希真去整肅內務,顏神佑才對阿胡道:“確定放走了些人?”

    阿胡道: “是,標下盯著呢,放走了一、二百,再怕軍法,也能傳出些流言了。”

    “讓他們把火藥配好,待用。傳出話去,我在尋沈水香、龍涎香,出門太急,沒帶夠。要從流亡仕人那裡換取。”

    土製的火藥很不穩定,只好用比較簡單的辦法——現用現配——以防止長途運輸中出現爆炸等事故。現在,輪到火藥上場了。

    杜黎此時插言道:“小娘子,還要大力說,小娘子將兵只有一萬,是來接應了邰陽公南下的。”

    顏神佑道:“善!走,去城外看看罷,我記得這附近能設伏的地方還不少。”顏啟的軍事眼光還是不錯的,給自己選的老巢,地形是相當能看的。用來堅守,只須稍稍用點心,便能以寡擊眾。

    顏神佑把口袋張開,等著阮梅親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7
發表於 2016-12-7 22:03:25 |只看該作者
216 新仇與舊恨

    顏神佑料的也不差,她所估計的,其實並不算高明,不過是一般般的情理之中罷了。她跟阮梅比拼的,並不是什麼軍事技術,這一點她是相當明白的。單從兩人戰績上來,到目前為止,阮梅能甩開她八條街。

    她的士卒,包括玄衣,雖然訓練稱得上是精良,大軍團作戰的經驗依舊是弱項。遇到一般人,自然是完虐,遇到橫掃半壁江山的阮梅,她還沒有那麼自負到以為自己一定贏。

    所以,她在把軍事佈置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之後,就不再費心了,地形都是顏啟給選好的,把顏啟跟阮梅擱一塊兒打,估計是實力相當的。

    顏神佑算計的是人心。

    就是吃準了這群男人的心理,以為女子無能而已。是以她放出消息去,還做足了旁證——香料——證實在這裡主事的就是一個婦人人,一旦被一個自己認為沒什麼本事的人揍了,不管傷著哪兒了,都是被打了臉。人一生氣,就容易喪失理智,哪怕沒有變成看到紅布的蠻牛,心思也會變得不如以前縝密。

    顏神佑又是以逸待勞,還有個秘密武器,倒也能夠彌補差距。現在,就看阮梅來不來了!

    顏神佑在這裡擺開了陣勢等著,阮梅在京城也沒閒著。能把“事業”做得這麼大,哪怕是個神經病,也必有其過人之處。更兼身旁還有一個陸橋,也不是智商低下的人。雖然兩人因為出身的關係,對於上層那一套有些不太靈光,然而既居高位,漸漸也便有些悟性了。至於悟到了一個什麼程度,這就不好說了。

    阮梅之長,正在軍事。

    一回丟一千,二回丟探馬,三回丟了將近三千……阮梅要是還沒警覺,那就不是他了。

    阮梅當時,正在勤政殿裡飲酒。佔了京城,他自然是要用最好的了。住最好的房子,喝最好的酒,睡……據說檔次最高的女人。蔣氏已覆滅,未及入宮的蔣家小七娘子殉難,宮女宦官逃掉許多。

    這對阮梅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兒,再捉就是了。除了開始過於粗暴,手起刀落搞死幾個人,後來就跟“丙寅之亂”差不多了,挨個兒上門索要。逃出去的,算幸運了,逃不出去的,有狠心跟姜家學的還真沒幾個。要是人人都能做到,那姜家的聲望也就沒那麼高了。

    好一點的,想辦法讓閨女躲一躲、藏一藏,差一點的,就只好交出去了。躲藏倒也不算特別難,因為阮梅的手下,將這些人統統趕出了昔日的豪宅。昔日公子王孫,流離失所,散落各處。有藏著金玉還不得食的,也有體弱跑不快被亂馬踐踏的。天氣又寒冷,多有凍餓而死者。公卿之門,存者不過十之二、三。

    見到女孩子就搶上一搶,是入城三天的慣例。三日後,阮梅宣布封刀了,情況才漸漸好轉。之所以說是漸漸好轉,只是因這些人雖然守軍令,在這樣的財富女子麵前,根本沒有辦法做到令行禁止。直到阮梅火大,親自砍了三個校尉,這勢頭才得到了遏制。

    到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七天了。

    阮梅見人都老實了,也不急著進兵。他這一路行,就是為了京城的,更遠的目標,他再中二也知道,眼下急不得。至少得把這群兔崽子餵飽了,激發了鬥志,還得重申軍紀,才能行動。怎麼著,也得過年以後了。

    他也就安心住了下來,將庶務交與陸橋。陸橋掌令,京城雖亂,畢竟是京城,一時便覺得展抱負,立意輔佐阮梅。抽空還向阮梅建言:“將軍欲成大事,豈可耽於享樂?待一統天下,只有更好的享受。”

    阮梅笑道:“我不過修整而已,與君約定可好?來年二月,我必整兵,先下揚州。”

    陸橋也是這麼想的,揚州其實是塊無主地,沒有形成有效的組織,打起來容易。而且揚州比較富庶,也是個補充。當下退去忙了。

    阮梅繼續“休整”,以先帝之不講理、虞喆之抽風,也不敢在勤政殿裡縱情取樂。阮梅卻做得沒有一絲猶豫,將所劫之仕女悉充下陳,揀其柔媚多情者寵幸。又喜“征服”其剛烈者,以“真真性子強,早早自裁了,如今不過是調-情”並無一絲敬意,反更蔑視折辱,或有賞賜將士者。

    諸女被阮梅這個神經病的神邏輯搞得不識時務也不行,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於人?也有氣性大的,不堪折辱,索性懸樑了事。

    這一日,他正與諸女飲酒為樂,還沒喝高就收到明確的敗績。不同於以往的“神秘失蹤”,這一回,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大敗而歸,三千兵馬,最後回來的只有五、六十人。連陸橋都驚動了,放下了整頓京城秩序的工作,火燒火燎地奔了過來,還要問:“是鬱大將軍班師?”

    阮梅的臉陰得能滴下水來,冷冷地道:“不是! ”將諸女嚇得往簾後躲藏。

    阮梅便開始破口大罵,從己方領隊是豬,到罵對方狡猾。又懷疑情報的真假——“果然是婦人所為?”

    陸橋也不知道,建議阮梅:“可再放探馬。”

    兩個人一點也不忌諱在討論軍事機密,簾子後面還一堆的女人。

    女人不是人吶!

    以為人家沒人耳朵嗎?

    顏神佑是故意放出消息的,阮梅不去打聽,她尚且要送消息上門。她手下的輿部可比什麼探馬給力多了,幾乎就是同時,流言已至京。說什麼的都有,很多人懷疑是顏希真,因為她大鬧過京城,塢堡那裡又是她在留守。

    阮梅頭一個否認了是顏希真:“不可能是她!先前未嘗聽聞她掌過兵,婦道人家,縱是天授,初掌兵數千已是難得,至於上萬,非她所能!”

    陸橋道:“難道真是昂州來的?”

    阮梅道:“領兵之人,最忌拖沓。既來接應,此時已過數日,如果不走?”

    陸橋也認為:“難道是陷阱?”

    隨著沈水香和龍涎香的細節浮出了水面,卻是一個人,幫阮梅確定了領兵的就是個女人!而且,確認了是顏神佑。

    話說,阮梅新納之姬妾內,大半是世家女子,正在新鮮時候,此時亦在簾後。內裡一人聽到“沈水香”、“龍涎香”,登時作出驚喘的聲音來,引得眾女側目。

    阮梅耳聰目明,正在焦急的時候,伸手拎起身前桌案,便往簾後砸去!他脾氣並不好,諸女的反應也不很快,有兩三個被擦著了,登時倒地。餘者驚駭欲絕,失聲尖叫了起來,又馬上摀住了嘴巴,生怕再激怒阮梅。都跪伏於地,情狀可憐。

    眾人都怒視最初發聲者,離得近的,也不顧什麼祖上是不是有過姻親了,悄悄合力,一面後退,一面將她往前推。卻不知發聲這一個,正是要引起阮梅的注意。她一面小聲啜泣,還一面能將話說得清楚,實在是一項天賦:“我知道那是誰!”

    阮梅嘲笑道:“你知?”

    “正是,若是顏家女,又搜羅沈水香、龍涎香兩樣的,必是顏二娘。”

    “哦?”

    “顏二之母,乃是姜氏女。當年,聽老人們說,他們顏家是個亂窠子……”

    阮梅十分不耐煩地道:“誰要聽這些陳穀子爛芝麻?”

    女子一頓,聲音也有些僵硬了:“正是因為香料的公案!事涉她們父輩,將軍容妾細稟。顏昂州行二,取姜家女,他們家三房娘子是趙家女,趙氏女無禮,欲奪姜氏合香秘法。姜家女不與,告與她哥哥,兩下鬧翻。這事情是當時一個大笑話,人家都笑趙氏沒家教。”

    陸橋也聽得煩了,截口道:“這香料就是沈水香與龍涎香了?這算什麼秘法?”

    “並不是,各家合香的法子,除了一些眾所周所的,其餘都是有些差異的。然而種香,用什麼料,鼻子靈的,大致能聞出幾樣原料來。只是不如具體搭配而已。正因此事,好事之人常去聞他家人身上的香,倒探出幾味原料來,只是終不得其法。如果是要這兩樣香料,一定是顏二!這事兒,所有人都知道的。”

    眾女跪伏於地,也能感覺到阮梅那刀戳一樣的目光,齊齊一縮,道:“是。”

    阮梅問道:“你是誰?”

    女子輕聲道:“妾,唐氏。 ”

    原來,這唐家早早接到昂州的消息,南下的南下,西遷的西遷,卻也有沒走的。唐氏這一家就是沒走的,不是不想走,而是有顧忌。她家跟原本被顏肅之一個揍八的姬、尚那裡有些親戚,正因這等關係,她先時待顏顏神佑並不友好。南下,顯然是不行的。

    西進?那裡有楚豐,很不幸的是,楚豐是顏肅之的親舅舅。姬、尚兩家嘲諷的時候,連楚、姜都捎帶進去了。哪怕看著唐姓的面子,可以去,去了,也是不自在。況且,當時誰能想到阮梅又犯神經了呢?柴丞相都沒想到哇!

    唐氏這一家,就被陷在京城了。她正當妙齡,正是被劫掠的好年紀。比較幸運的是,她是被阮梅給收了,並不是被亂軍所辱。

    饒是如此,新仇舊恨,也讓她怨得不行。更兼家業被佔,她也需要一個翻身的機會。是以阮梅要論功行賞的時候,她便說:“求賜父母容身之所。”

    阮梅也答應了。

    ————————————————————————————————

    阮梅得到這麼個比較確切的消息之後,也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再下令刺探消息。派出去的探馬,折了一半,帶回來的消息倒是五花八門。

    有說是顏希真的,有說是顏神佑的,有說帶的兵馬有一萬的,有說有一萬五的。有說她跟流亡的士人買香料的,只要持香的,都能被收留的。也有說她不付錢,只收了香料才放人進去避難的。還有說,第一撥大長公主已經走了,小娘子因香用完了,不習慣,要配好了香,供一路長途跋涉到昂州的。有說她有大將輔佐的,也有說她沒有人幫忙的。

    ——都是顏神佑在造謠。

    陸橋道:“看來是真的了,並不是有意放出的謠言。只有故意放出的謠言,才會眾口一詞。”簡單地說,這不是有組織的水軍。從裡面提取比較一致的信息,陸橋分析出:是個女子領兵不假,女子出身應該不低,兵馬不多也不算太少。應該有男子大將幫忙,近期可能就要回去了。

    阮梅想了想,笑道:“她來了,就別想走!”媽蛋!敢打老子的臉,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命提了一些仕女,再詢問顏神佑的具體情況,得知顏神佑的經歷也相當精彩——自幼有神童之名,又有才氣,還跟御史幹過仗。

    世家那裡,對顏神佑的評價,是毀譽摻半的。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來:此女艷若桃李,心懷蛇蠍。

    阿米豆腐!阮梅他是個神經病啊!經過這些情報,認為顏神佑領兵的事,興許是真的。但是兵馬的數目,按照二十萬敢詐稱四十萬的慣例,她領的兵,當在數千。這樣一個有著火辣辣的脾氣,又據說長得好的年輕女子來了。阮梅不去擒了她來,簡直對不起自己被抽得火辣辣的臉。

    當即傳令:“點兵兩兵,我親將!隨我出征,京城交付軍師了。”

    陸橋也不攔他,陸橋想得更多:“一路奔襲,頂好拿下彼處。昂州一路行數百里,尚能接應諸人,想來行經之處,已入彼囊中了。京城與昂州之間實無太多屏障,萬一昂州真拿下了那裡,一馬平川,奔襲而來,對京師不利。”

    對不起啊,佔了京城就不太想讓了呢。這裡糧倉存貨還挺多,足支大軍三年補給。對了,京城還以用處跳板,搞了揚州搞昂州,然後一路往西推進,一統江山。

    阮梅笑道:“正是如此。且糧倉在城外,不遠處有這麼一支人馬,我也是不放心的。”京城那裡的糧倉是相當大的,搶到現在都沒搶完。除開最初放糧,百姓拼了命的搶糧食還糟蹋散落了不少之外,糧倉的存貨十分充足。阮梅指望著它過年,當然不容有失。

    正因為放糧,哪怕他縱兵搞得士人公卿死傷累累,百姓對他們的評價居然沒有到不能容忍。

    當下將兵二萬,徑往塢堡而來。他只帶了一小部分的兵馬,因為還有京城要守。更因為,大軍只要一開拔,其消耗可比原地不動大得多。

    ————————————————————————————————

    顏神佑內心有些焦急的,雖然顏孝之等人已經走了,按腳程,這會兒差不多跟湓郡的張瀚接上了頭。但是,塢堡這裡的人還是不少,已經擠得快要住不下了。她的兵馬、顏孝之留下的部曲,最坑爹的是,附近似乎開始有流民繼續往這裡湧了。

    要不是顏啟當初打仗有一套,先址選得好,塢堡後面夠藏兵的,她的計劃就該洩漏了。人多眼雜,嘴也雜,一不小心說出去了,她哭都來不及。

    又有,火藥配好了,往地下埋,這個也比較坑爹。簡直就像是日本鬼子在偷地雷!大冬天的啊!說是挖野菜都沒人信好嗎?

    李三娘建議:“可以搜索為名。看野外有無凍餒之人,又或者有沒有逆賊探馬。”

    顏希真道:“嚴令塢堡內外,許進不許出,死出活不出!”

    顏神佑道:“好!”

    又去檢查火器。

    她目前就準備了三種火器:一、綁在箭上的,這個主要是助飛,射更遠,搞亂箭;二、手雷,主要用於從城頭上往下扔,守城;三、地雷,就是設伏了。因為技術的原因,與後世的黑火藥沒辦法比,只好加點碎石、鐵釘一類奇怪的東西增加殺傷力。

    還是擔心阮梅闖過了地雷陣。

    蔣巒卻又有一種擔心:“小娘子怎麼知道阮梅必會親至呢?”

    顏神佑道:“我只有八分把握。不過是……男人狂妄得久了,容不得自己吃虧,更容不得吃女人的虧罷了。且阮梅這個人,肚量也不大,眼界又窄,”看一眼蔣巒,“門閥多紈絝,屍位素餐,卻也不是沒有能人。他卻一概不用,心中不能容天下人,卻想得天下,我看他是沒有為人君所需要的肚量的。一員悍將而已。這麼出風頭的開心事,他怎麼會交給別人去做?”

    老子出來是因為沒別人能做這件事了,他是不會支使人做事啊。

    蔣巒果斷閉嘴,心說:這倒也是真的,好像真沒什麼辦法反駁呢。

    丁琳知道地雷的事兒,私下問過顏神佑:“是不是要準備些物事?”

    顏神佑奇怪:“要準備什麼?”

    丁琳道:“此物頗新奇,威力又極大,說是天雷也不奇怪呀!我讓他們給小娘子設個法壇……”

    顏神佑一口老血噴出:“不用了,真不用了。”

    丁琳道:“來嘛!又不是頭一回了,反正傳說多了,不差這一件了。”

    顏神佑對當神棍沒興趣,便說:“設壇,是我招的;不設,是天降的。人們是怕我還是畏天?”

    丁琳惋惜地道:“那就不設了啊?”

    顏神佑說:“對啊,不搞了。”

    一切準備好了,阮梅他卻總是不來。

    好不容易,十一月底,阮梅終於做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判斷,引兵往西南而來了。

    臨時權的消息樹放倒了,不敢建烽火台,時間緊,也建不來。就這麼悄悄地將消息一道傳一道,塢堡進入了高級的戒備狀態。顏希真與顏神佑姐妹倆親著鎧甲,一領兵禦敵,一巡邏守城。顏希真特意翻出一個千人隊,旁的不管,只管堡內治安。以防有人趁亂生事。

    顏神佑這裡,站在城頭上,仰面看角樓上立的旗鬥,旗鬥伸出角樓,有旗手執旗,以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信號。信號一共就那麼幾種:前進、後退、繞行、靜止。簡單易懂。

    阮梅來時,塢堡大門緊閉,阮梅見便笑道:“果然是小娘們的手筆,不出來了。哎,別被她騙了,去,左右各出三千人,繞到她後面看看去!是不是有伏兵。”左右各三千身經百戰之士,縱有伏兵,也足夠牽制了。

    阮梅算得一筆好賬,親提剩餘一萬四千人,也不搞什麼包圍四門,就直接往一個大門衝,衝破了大門就是勝利。

    左右兩翼一氣前衝,一點抵抗都沒有遇到,卻猛然剎車!

    前面一片,沉默得不像是活人的方陣,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眼前。顏神佑這回不玩主動出擊了,都設了地雷埋伏了,再主動主擊絞在一起,不是要連自己人一起炸死麼?做出來的還不穩定!

    顏神佑早有準備了。

    她事先與阿胡推演了許多次,阿胡眼下稱得上昂州方面青年軍官裡的僥僥者了,顏神佑請他扮演藍軍,搞了個沙盤推演。

    阿胡曾言,先前故意放走的敗卒必然會跟阮梅說伏擊的事。若他將兵,必會留兵注意兩翼,以阮梅的脾性,主動出擊也未可知,縱不主動出擊,也會留意的。然後全力攻打正門,無論如何,城下為勝。

    顏神佑等於提前拿到了阮梅的劇本,給阮梅設下一個必死的局。

    她設了三個口袋!

    正面一個大的,地雷布陣。兩面兩個小的,弓弩伺候。這一點她是像透了財大氣粗的美帝,先拿軍火去轟,拿錢換傷亡。

    眼看阮梅要到,她親自登上城頭,擺明了老子在這裡,不服來戰!阮梅根本沒看清她的臉——離得太遠,只瞧她敢這麼站出來,就笑道:“果然有意思!夠味道!我以為小娘們會嚇得腿軟哩!”

    下令總攻。

    顏神佑手裡捏了大把的汗!地雷的數目並不多,還要小心地埋,還得設機關引爆之類的。這個東西它的穩定性並不太高,萬一哪裡掉鍊子,提前炸了,她就坑不到阮梅了。

    還好,阮梅是再也想不到一個女人會這麼狠,提兵上前!一萬四千人!前陣抵到牆根下開始往上爬了,撞車都開始準備撞門了,後隊還離著幾十丈遠。顏神佑定定神,估摸著差不多了,向旗鬥那裡發信號。

    自己卻舉起了手弩!弓的射程通常不如弩,弩射得遠吶!顏神佑將鳴鏑裝上了手弩,扣動了板機!

    旗手揮動旗幟,黑旗先動。

    先是,兩翼玄衣開始了齊射。兩翼之阮軍大亂,開始有掉頭逃離的了。玄衣並不急著追擊,只要還沒有出射程,那就沒有問題。射完,再往前一箭之地,因是騎兵,移動快,又趕上再一輪齊射。便不動了——前面不遠就是雷區了。

    旗手再揮紅旗,地雷被引爆了。顏神佑瞇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引爆的人能不能及時逃脫?不但穩定性,連引線都成問題。只好用土辦法解決了。

    接著,對面哀嚎聲起,已無心戀戰。

    在顏神佑看來威力十分不夠看的地雷,在土著眼裡,還是十分驚駭的。殺傷力不能讓顏神佑滿意,但是聲勢卻頗為浩大,給阮軍的心理予以了重擊。能爬起來逃跑的,已經是心理素質好的了。差一點的,直接趴地了。趴地也不安全,地雷裡摻了好些尖銳的東西,貿然趴地,就要被紮傷。

    顏神佑默默地數著爆炸點,看地雷炸得差不多了,才再次發令,這一回,玄衣在前,步卒在後,開始了對生命的收割。

    阮梅也被炸懵了!饒是久經戰陣,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讀書少啊,火藥也不知道哦!親自執刀督戰,壓陣衝鋒。萬萬沒想到啊,城頭上也不是沒有人,人家開始扔手雷了!手雷的穩定性更差,但是扔出去了人家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顏神佑更是這裡面最狠的人,她比手下強出來的是見識,好歹見識過這些東西怎麼使,對於效果什麼的,一點都不驚訝,發完信號,冷靜地扔出一顆手雷去!

    阮梅中招,他拿刀劈了劈了劈了……本來是想耍帥的,萬萬沒想到,手雷在他身前炸開了。這要是兔軍標準武器,他早沒命。顏神佑粗製濫造的貨色,只是將他半邊身子炸得出了血,看起來瘆人,其實傷並不十分嚴重。

    他身著鎧甲,擋去了大半的傷害,比較慘的是眼睛,頭盔被爆炸的衝擊波不知道怎麼個巧勁兒給掀翻了,左眼被飛起的鐵釘給扎了。

    主帥受傷,對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阮梅頭腦還算冷靜,估計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發現這個突然發現的玩藝兒,殺傷力並不算特別大,他的手下,倒有一多半是被嚇傻了,等著人過來砍頭了。

    軍心已散,不可戀戰!

    阮梅果斷下令:“撤!”

    這會兒他讓前進,估計沒人聽,讓撤退,也有好些人已經嚇傻了,已經不敢動了。顏神佑果斷下令:“追擊。”

    自己也走下城頭,扳鞍上馬。

    一氣好追。

    最終還是阮梅的馬好,讓他帶了一隊人跑掉了。顏神佑粗粗估算,他這一仗,能帶回去三千人頂天了。剩下的……一扭頭,封千戶正帶著人在那兒砍木頭人呢。

    城內顏希真聽說顏神佑帶兵出去了,親自出來看,又命鳴金收兵,生怕妹妹冒進,反被人設伏。昂州兵並不聽她的號令,顏神佑倒是聽到了,覺得這一回也打得夠了。再追下去,進入阮梅的勢力範圍內,再想回來也難了。

    顏希真見她回來了,親自出迎,臉上也笑來了:“這是怎麼做到的?真是好!”

    顏神佑道:“小巧而已,還不夠好,還得改呢。”

    說話間,戴千戶捧了一物過來,稟道:“小娘子,阮賊的頭盔!”

    姐妹倆相視一笑,顏神佑道:“使根竿子挑,說他要不是跑得快,腦袋就在這裡了! ”又命清點戰損、戰功,登記、急救!

    顏希真道:“戰俘不要全殺,已經嚇破了膽的人,無用了。若傳出去,道是在你手裡無活口,逆賊為活命,也要人人出死力了。戰死是死,降也是死,何不戰?”

    顏神佑笑道:“阿姐說的是。”

    命收戰俘,罰作部曲——眼下,也只有這麼個辦法了。等戰後,或者塢堡情況穩定了,再做安排。

    眼下,是聯絡各處,共防阮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8
發表於 2016-12-7 22:03:36 |只看該作者
217 燙手的山芋

   卻說,阮梅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一路逃得倉皇。阮梅一生,臨陣無數,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眼睛疼得要命,卻還不能停步,一路還要擔心對方追擊。一面跑,一面想:這若是我,必提兵直擊,此番休矣!

    不想跑了許久,天色漸暗,後面竟一直沒有人追來。阮梅不由大喜,笑道:“畢竟是小娘,膽子就是小。”

    逃命的時候不覺得,一旦歇下來,便覺左眼疼痛難忍!他逃得匆忙,根本不及包紮。只隨手將扎進眼睛的碎片扯出來丟掉而已。一路上眼睛裡流出來的血浸濕了半邊臉!此時終於定了下來,疼得要命,翻翻馬上革囊,好容易找出些金創藥來,隨手扯過一個小卒,令其包紮。

    說是小卒,也是能跑得出來的騎兵。正好阮梅頭盔也飛了,倒方便了包紮。

    阮梅用剩下的一隻眼辨一辨方向,發現自己百忙之中居然沒有跑錯,登時安心。包紮好了,便又開始收攏殘兵。

    這一清點不要緊,險些將阮梅氣得傷口裂開!他!從來沒敗過的!這一回提兵兩萬,還都是親信精兵,就這麼折了個七零八落,眼下還沒掉隊的,只剩兩千多騎兵了!

    阮梅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冬日冰涼的空氣吸進肺裡,讓他整個人冷靜了一些。暗忖,須儘早返京布防,以免她想明白了、又或有人進言,提兵追來。

    因緩這一緩,眾士卒的乏勁兒上來,有些連馬都爬不上了。先受驚嚇,再被追擊,自午至晚,眾馬狂奔,縱是精稅,也有些吃不消了。阮梅自己也有些個驚魂未定,地雷的殺傷力不大,但是心理壓力極強。

    連打帶罵,將人往前趕。路遇村寨,即強行入內,驅民伕餵馬、命村婦整治食物。將一個村子過冬的糧食禍害了不少去。此時距京城尚有百餘里,京城周遭連年被災,實已不剩多少。只是村中老人聽說他是阮梅,對他倒是客氣。因為他開了京城的官倉,許百姓七日內自取。

    【如今不過還與他,若不依他,全村都要死了,要糧食何用?】

    阮梅倒也識趣,見鄉民配合,便取一枚令符,許這村里人日後往官倉中領米。

    總算沒積下什麼怨言,令村民漏夜往南告密去。這一夜卻也睡得極不安穩,村中並無郎中,阮梅輾轉難眠,起了個大早,又帶隊狂奔,終於在天黑前趕回了京城。此時已是人困馬乏,陸續有馬匹跪地不起了。阮梅硬撐著且不進城,命人喚陸橋出來。

    陸橋接到消息,大吃一驚,跑出來跟阮梅接頭。他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了——如果是好事,阮梅肯定會敲鑼打鼓地回來!這樣偷偷摸摸,與畫風不符。再者,隨軍征戰也有些時日了,陸橋也會算,行程了。阮梅這花的時間並不對!

    出了城,遠遠看到阮梅這副狼狽相,就知道情況不妙。走近了一看,阮梅還成了獨眼龍,當時嚇得臉都白了:“將軍這是——”

    阮梅恨道:“那人小賤人使妖法!”

    反正,就是你輸了唄!

    陸橋道:“將軍這傷?”

    阮梅一摸眼睛,更恨了:“不知是甚東西蹦到眼睛裡去了!”

    陸橋一看他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只道:“將軍該我說一聲,好帶了良醫過來!還有將軍的鎧甲。”他一瞬間就弄明白了阮梅的意思,這是要粉飾太平,這種兵敗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傳揚得令城內人得知的。

    好在兵馬也不是都駐紮在城內,帶走這許多,回來這一點兒,不至於被城中人察覺,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進而引起連鎖反應。

    阮梅道:“無妨,我今夜在城外營地歇息。”

    陸橋道:“我這便去城內搜羅良醫。”

    阮梅道:“切毋走漏消息。”

    陸橋道:“將軍也須想一想,折的這些兵馬,從哪裡找補回來才好。”

    阮梅臉色沉沉的,點頭道:“不錯,噝——”

    陸橋見他伸手摀眼睛,不敢再耽誤,與阮梅分開來,自回京中,連夜將宮裡沒來得逃掉的御醫抓了三個。命阮梅的姬妾將阮梅生活所需之物一併打包,給送到了營裡——卻並不將姬妾送入,只挑幾個老實侍女,去服侍阮梅的生活起居。

    命人監控了唐氏併其父母,再請示阮梅,要如何處置。阮梅聽到這種請示,十分憋屈。要說唐氏說的並不錯,來的確實是個小娘子,他親眼看到了。可是到底意難平!一擺手,陸橋便知其意,連夜格殺唐家滯留京師十餘人。

    一時之間,京城士人,人人自危。

    御醫也瞧阮梅不順眼,只是迫於淫威,不得不從。見阮梅這樣,故意道:“救不回來了,只好剜了整隻眼珠了。”

    萬萬沒想到,正是這樣,救了阮梅一命。再多耽擱包紮,待捂到爛時,只怕命都要沒了。

    阮梅原就是個亡命之途,一狠心,居然答應了!

    御醫有心下手直接結果了他,手一抖,又想起家裡妻兒老小,只得嘆一口氣,動刀。

    阮梅居然忍得住痛,一聲不吭,包紮好了,又賞御醫巨金。搞得御醫覺得,他這個人,好像也不錯?待出得大帳,見到被亂軍役使的民伕,便又覺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動搖真是被鬼摸了頭。

    阮梅手也狠,傷口包紮好,第二天就召集諸將,重新佈置,換防。以防備昂州兵北上。眾將見他成了獨眼龍,都不敢說話,只當沒看見。心裡不免想:這是不是吃了敗仗?

    部將宋良道:“不是荊州麼?”顏肅之與鬱陶合力下荊州的消息漸次傳開,是以先前猜的,就怕是鬱陶來了。

    陸橋道:“不是。荊州新定,鬱陶且要鎮守些時日呢。”

    阮梅見諸將倒有一半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暗中將這些人記住了,算作“沒種”,居然怕鬱陶怕到這樣。看另一半倒有鬥志,便將有鬥誌之人安排到前線去抵禦南方。看怯戰之輩,也給他們調上一調,每個人手中都抽一些老兵出來,自己領了,守京城。將這些人派往東南,以防韓鬥與蔣刺史混水摸魚。

    內裡有心眼兒,都在眼,這麼搞,明顯是在抽兵。為何要抽兵呢?許是吃了敗仗,折了人手!兩萬人馬不是小數目,內裡也有兩個校尉,如今校尉只剩一個了,另一個胳膊也吊在胸前——受傷了。

    這敗仗大家心裡都有數了,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鬱陶來了。

    顏神佑並不知道,阮梅部已經自己亂了立場,她還在想辦法傳阮梅大敗的消息呢。頭盔拿來安民,消息用來擾亂敵軍。

    不消幾日,連京城都隱隱聽到阮梅去進攻顏家,結實“遭了天譴”全軍覆沒的消息了。京城士人都有些激動,百姓卻有些擔心了起來。阮梅亂民,也擾民,但是封刀之後,百姓油水不多,陸橋的政策來得及時,又有開倉放糧之舉,沒激起民變。

    士人則不同,房子被佔、家產被搶、妻女受辱,自己的親友死傷無數,剩下的苟延殘喘。都盼著阮梅去死!也有人動了心思,想藉樵采之名,外出與顏家塢堡交通消息的。只恨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分不清東西南北,怕出城就被捉了回來,只好乾著急。

    也有被逼無奈的,竟真的狠下心來逃出城去。走不幾十里,遇到大軍換防,被活捉了來。只得說自己是迷路,以前有僕役引路,如今無人指引,是以走失。身上帶的一點細軟又被搜出,還吃了兩腳,才被扔回城裡,恨恨地跟京中人宣揚:“阮賊怕了,在調軍南下,南面官員不日就要過來啦!”

    搞得京中人心惶惶。這京城,“丙寅之亂”的瘡疤才好,經過的老人死了許多,漸漸忘了疼。前一陣兒阮梅又來了一回“阮陸之禍”,都不想再經兵亂了。甭管是誰,讓大家過個安生日子,行不?!

    一時之情群情沸騰。

    又有顏神佑留在京中的輿部,輿部多是機敏之輩,又熟京中地理。職業五花八門不說,藏身處也是狡兔三窟,經過兵亂,居然沒有如何折損。先時曉得顏神佑北上的消息,現在看情況,飛快判斷出阮梅吃了大虧。

    不須接到指示,自然開始了輿論的攻勢。這一批人,能夠被派到京城裡來,都是輿部裡的一把好手,編流言的本事盡得顏神佑之真傳。一天能編十八個流言本子,本本都說阮梅是慫包。又將自己的判斷說了,道是阮梅損兵折將,就快要完蛋了之類。還借題發揮,道是阮梅心情不好,要“盡誅士人”。

    他只負責開個頭兒,自然有不甘心的人往下接。非止士人,先前士人家之奴婢,追隨主人,過得比尋常奴婢還要好些。阮梅來了變了天,主人死了,奴婢也失勢了。這些心腹奴婢,對主人家忠誠頗高,既恨阮梅傷其舊主,又怨阮梅害他如今過得淒涼。

    陸橋畢竟新至,一時不防,竟著了他們的道兒,等陸橋知道的時候,流言已經滿天飛了。陸橋與阮梅,用來向來有一個標準:不喜士人。縱使有欲投誠之人,一看出身,別人是見了士人便搶著要用,他們是扔到一邊。是以他用的人,有能力的也有,卻終歸有些失策。

    此事一出,陸橋覺得情況有些不妙,不得不硬著頭皮請示阮梅,是不是把統一戰線擴大一點?讓士人也參與到對京城的管理中來?

    阮梅在這些事情上,是聽陸橋的,由著陸橋去折騰。他只是有些納悶:“那個小賤人大勝一場,怎麼會不北上?難不成是逃了?”

    ———————————————————————— ————————

    被阮梅一口一個“小賤人”罵著的顏神佑此時正在跟顏希真商量著事兒:“阿翁的遺骸,遷是不遷?”

    顏希真也為難了: “這算是個什麼事兒?留在此間,萬一戰事吃緊,又要被糟蹋了。南遷,待事件平息,再遷回來?這都遷了幾回了啊?!”

    顏神佑道:“其實,我的意思,起出來,火化了。是留是走,攜帶方便。只是……此事我們兩個就這麼定下來了,不知道一群嘴上生了刀子的又要怎麼埋汰了。”

    姐妹倆面面相覷,誰都以顏啟沒好感,但是誰都不能說顏啟不是自己的祖父。是祖父,那就得回護著。最後顏神佑道:“先起出來存放,反正只剩骨頭了……”

    顏希真抬手拍了她一下:“慎言!”

    顏神佑吐吐舌頭,道:“知道啦。”

    顏希真道:“還是寫信回南邊,請長輩示下罷,”小聲道,“我也覺得燒了省事兒。”

    兩人頭碰頭,“咯咯”地笑了起來。顏希真道:“也不知道阮賊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不過來?是真的嚇怕了,還是另有圖謀?咱們不趁機北上麼?”

    顏神佑道:“北上不妥當,阿姊道我不想趁勝追擊麼?阮賊那日已敗,擊殺了他,日後北定天下,省了多少事情?可是我們的馬不行。”

    顏希真對兵事到底差了一點常識,想了一下才明白:“你是說,他們的馬好?”

    “不止,不但更好,還多。昂州的馬,還是千方百計從朝廷那裡弄來的那一個馬場,這麼些年,養了一些,卻也不多,也就我的玄衣,人人有馬。上好的軍馬得訓,南方平坦之地並不甚多。不若北方,不但草場廣闊、養的馬多。野馬也不少。比不得的。”

    顏希真道:“難道要等?”

    顏神佑道:“我實是猜不出他下面要做什麼了。咱們被釘在這裡啦!唯今之計,是收攏四下勢力,結成一片,領阮賊不敢南下。”

    姐妹倆說話間,忽聽來報:“外面有人來,道是姑爺!”

    顏希真“嘩”地站了起來:“是郎君麼?”

    顏神佑起身道:“去看看罷,也不知道,他尋的人尋著了沒有?”這要找回來,還真是個麻煩。顏神佑自覺良心還剩了那麼一點,也不是盼著趙王必死。但是如果他活著,可就真的麻煩了……

    怕什麼來什麼!

    李今居然真的搶到了原趙王、大臣議立的新君、越國大長公主她侄子——虞堃。

    顏希真在牆頭上一眼就認出李今來了,看他身後,只餘十餘騎,心中一酸,開口道:“開門。”

    顏神佑順勢一點頭,部曲們打開了大門,顏希真飛奔下去,迎接李今。還沒撲上去,整個人就全國住了。李今還扶著一個少年人,少年面色蒼白,一身粗布衣裳,倒也眉清目秀。

    李今見了老婆,再看旁邊那個女孩子,對這位二小姨子還有印象。想到這一路上聽到的傳聞,不由一抖。虞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今收拾了情緒,介紹道:“還不拜見聖人?”

    聖、聖聖聖聖……聖人?!臥槽!顏神佑心裡奔過無數草泥馬!和顏希真相視一眼,一齊拜倒,尼瑪不拜不行啊!她倆一拜,四下人都拜了。虞堃這才有了一種“老子終於到了自己地盤上了”的感覺,勉勵道:“顏氏一門忠烈,果然不負我!”

    顏神佑像被人塞了一盤苦瓜到嘴裡,滋味真是別提有多麼坑爹了。還得跟他客套,說:“臣家世受天恩,自當盡忠竭力。”聲兒都快哭了,真是快要急哭了。虞堃一副弱受樣兒,年紀還小,要動手搞死他吧,於心不忍。留著他吧,以後腫麼破?!這是塊燙手的山芋啊!

    顏神佑還得伸手給他接了!

    只是虞堃的狀況很不好,他受傷頗重,一臂已失,匆忙裹扎而已。李今一身鎧甲,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來了。顏希真喜極而泣,道:“都累壞了,如今歸家,且梳洗,我去佈置你們的下處去。”

    李今點頭,扶著虞堃入得塢堡內,請虞堃上座,又喚出蔣巒、杜黎等人,又是一番見禮。丁琳與李三娘子頭一回見皇帝,還有些瞧稀奇的意思。虞堃還認得蔣巒,見他也在,道:“你們家也是有良心的!”

    忽然想起來,沒良心、迎阮梅入城的那個柴丞相,好像是顏孝之的岳父,他就把剩下的話也給咽了。又問蔣廷尉如何了,蔣廷尉因孫女兒跟虞堃有婚約,並未出城迎接,逃出一條命來,已往昂州去了。

    虞堃聽了,又大哭:“痛惜!吾失娘子!”

    蔣巒思及七妹嬌憨可愛,也是大哭。顏神佑想接了這麼個燙手山芋,跟著哭,顏希真安排好了住處,將正房騰給虞堃安置,回來就遇到這樣兒。跟李今兩個抱頭也哭,一時間,哭聲震天。

    漸止了淚,顏神佑道:“聖上與姐夫一路奔波,且梳洗用飯,叫軍醫來!”

    虞堃此時才覺得有什麼不對,弱弱地問道:“尚書令呢?刺史呢?”

    室內定格兩秒鐘,顏神佑輕快地道:“臣父徵荊州負傷,並未前來。伯父已奉大長公主南下了。”

    所以這裡就真的只有你們這群女鬼當家嗎?虞堃止視蔣巒:親,節操呢?

    蔣巒低頭:已餵狗。

    虞堃也啞口無言了,杜黎只好出來解釋,搞得阮梅殘廢了這種事情,都是你眼前這女人搞的。放心吧,她搞得定。

    虞堃:=囗=!

    顏氏姐妹在塢堡裡,衣食無憂,衣飾修潔,又生得美,看起來真是溫溫柔柔一對姐妹花。真不像是能立起城外京觀的人吶!顏神佑狠吶,修起七座京觀,一字排開,虞堃腳都嚇軟了。再看顏神佑,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虞堃:三觀已碎!

    ————————————————————————————————

    虞堃拖著破碎的三觀,洗了澡、換了藥、準備吃飯。

    阿琴小聲在顏神佑耳邊道:“不止斷了一臂,前胸也有刀傷,呈一字型,想是一刀切的。腳也爛了,背上有鞭痕。他洗沐之時,有一木匣,竟不離身。”

    顏神佑點點頭:“知道了。”如果她沒猜錯,這裡面不是傳國玉璽,就是什麼兵符信印。

    果然,虞堃獨臂,在侍女的餵食下吃完了飯,便問李今:“目下當如何?”

    李今問太座:“如何?”

    顏希真跟妹妹商議:“怎麼辦?”

    顏神佑心說:弄死這個裝逼犯,大家都乾淨!媽蛋!你問姐夫哦!這裡是顏家的地盤,你問他哦!瞧不起女人哦!口上卻說:“姐夫奉聖上南下,我們留守,順便聯絡周圍各郡,共禦阮賊。”

    虞堃驚駭道:“你們兩個婦人?”

    顏神佑心裡不痛快,口上還很恭敬地道:“竟或姐夫留守,領兵禦敵,我與阿姊兩婦人,護送聖上南歸,如何?”

    李今有些想笑,心說,聖上這是踢到鐵板了,這小姨子乾翻過御史台呀!以前只是嘴上厲害,現在手上也很兇,你跟她較什麼勁吶?!

    虞堃想撞牆!可憐巴巴地看向蔣巒,蔣巒也無奈,心說,你挑什麼挑啊?顏家的兵,肯放手給別人嗎?他附議了顏神佑。虞堃:……

    最終,還是由李今護送虞堃南下,虞堃原想拖上蔣巒的,蔣巒本答應了留下,必然是不肯的。卻託辭:“父母骸骨尚未得收,不敢往見祖父。”說著,想到自己滿門良賤,也不知道被埋到哪裡,是不是拋屍荒野,心中大慟,哭出聲來。

    虞堃想到自己家也是,跟他一起哭,哭著哭著想起姑媽來了,決定即刻動身。

    顏神佑心道:把你送過去了,只求我爹別罵死我啊!

    虞堃臨走,想了一想,對蔣巒道:“你擬詔!”又問揚州刺史還在不在,附近郡守換沒換人,讓蔣巒擬旨,一切聽顏氏節制。一面下令,一面想:我也墮落了,居然下令讓官員聽婦人的話了!

    想了一想,又臨時授了顏氏姐妹將軍之職。他自己都只是個光杆儿了,什麼規矩都扔一邊了吧!顏神佑領了衛將軍、顏希真是征北將軍。李今很苦惱,因為……他老婆如今的官銜很大!

    顏神佑趁機為阿胡、杜黎、丁琳、李三娘請封,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虞堃小朋友的底線掉得特別快,痛快地讓蔣巒都擬了。

    然後從懷裡扒拉出個匣子來,打開,裡面正是傳國玉璽!拍!蓋上了。這印泥本是特製的,走的時候沒帶多少,最後一份的時候,不得不呵了氣往上印。

    一切搞定,虞堃才又抱著他的寶貝玉璽,坐上顏希真給準備的車,由李今領著五百玄衣、兩千士卒護送,往南而去了。顏神佑急派玄衣,六百里加急,一路送消息往昂州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9
發表於 2016-12-7 22:03:52 |只看該作者
218 不能讓他來

    送走虞堃,顏希真一臉悵然,對顏神佑道:“不過匆匆數年,我嫁給郎君時,還是廢帝坐龍廷。虞氏滿門,何等風光?妃妾之家,敢辱大臣。彼時雖人丁不旺,卻也能湊成一堂。如今……唉……只剩下一個殘疾了……”

    顏神佑苦笑道:“往事已矣,且休再提,阿姊且看眼下吧,麻煩大了。”

    顏希真道:“是呢,阮賊勢大,吃了這麼個大虧,不知何時會報復回來。賊兵當在我三倍開外,守土頗難。我們雖有兵有糧,熬過明春不難,只是此地連年被災,民人流亡。開春之後,誰來耕種?你的精兵,用來耕種可惜了。留下來的部曲,也是不夠使。”

    顏神佑一怔,對顏希真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我說的事,比這個難不知多少倍。”

    顏希真挑高了眉毛,問道:“甚事?”

    顏神佑有點尷尬,輕聲道:“聖上南巡。”

    顏希真想了一下,也皺起了眉毛:“也是。”說完,似是覺得這個話題有點過頭,又抿住了嘴巴。

    顏神佑輕聲道:“阿姊看他這個樣子,能撐得過多久?”

    顏希真驚悚地問:“怎麼說?”不是她想的那樣吧?不會是想要搞死虞堃這個礙眼的貨吧?顏希真也知道,事情發展到了這個份兒上,顏家是有一爭天下之力,估計也有一爭天下之心的。這樣的好機會,放過了得後悔幾百輩子。

    如果虞堃還在,那就是個障礙,怎麼著也得將他扳倒了。明著禪讓,無異於告訴大家,顏家就是圖謀天下。顏希真已經腦補出了最合適的辦:讓虞堃駕崩。他一死,天下便沒了正統,誰有本事誰上了。

    顏神佑道:“阿姊也看到了,他失一臂。郎中又說,他身前有刀傷,身上有鞭痕……”

    顏希真接口道:“養尊而處優多年,乍逢大變,他的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的。我聽郎君說,是在死人堆裡扒他出來的。高燒了兩日才退,你看他,面無人色……”旋即住口。

    顏神佑道:“他要死在咱們家,可就說不清了!”

    顏希真瞋目:“至於麼?世間哪有隻得其利,不受其害的事情?他在咱家,大義名份便在咱家,多麼的方便。你我手上的詔書從何而來?從此名正言順矣!翌日之事,誰又有插口的餘地了?”天下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便宜事呢?

    顏神佑哭喪著臉道:“要真是咱們幹的,也就罷了。就怕他自己死了,阿姊經為濟陽沒有嘴麼?再者,聖上南下,他才是朝廷啊!先前,因為與朝廷失聯,昂州權命了幾十官員……”

    顏希真顧不上考慮“這是不是告訴我,我老公是個傻缺”這個嚴肅的命題,追問道:“我先前並不知詳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顏神佑道:“就是,阿姊知道麼?北方一鬧一旱,昂州湧了許多流民過去,原本的人手根本不夠使的,只得暫任命了些。昂州原本就有數縣,是常年沒縣令的,朝廷倒是任命了,人家不肯來。反正,就是事急從權。還有州府,我把州府也改制了……如今聖上去了,這要怎麼辦?”

    顏希真道:“這也無妨,正好,他不帶著玉璽了麼?雖然旁的都丟了,有這一枚,也成了。私鹽能當官鹽賣了,你愁的什麼?”

    顏神佑苦著臉道:“阿姊想想,不止他去了,四下里忠義之士聽聞他南巡,怕是要蜂湧而至了……”

    臥槽!顏希真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那就要新立朝廷了!京城士人雖遭逢大難,畢竟有火種在。還有荊、揚諸人,也不是死絕了。又有益、雍之地… …”是的,虞堃活著,能給昂州當橡皮圖章。同理,其他人要過來朝見他一下,討個正式的委任狀什麼的,顏肅之一攔,這天下都能傳他軟禁天子了。

    顏希真原覺得丈夫是個忠義之人,縱有些固執,卻也無仁大義。現在覺得,這個大義、這個忠臣,真是有些讓她微微地牙疼。有那麼一瞬間,她倒希望虞堃在路上就“崩”了算了!

    顏神佑又說:“倒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他若沒了,咱們怎麼對濟陽王?虞家就剩那一棵獨苗了,你是殺啊,還是不殺啊?不殺,他是反王,礙眼,殺了,虞家血脈就斷了。”

    顏希真道:“你的意思是?”

    “後悔沒跟他要一張討逆詔書!光寫討阮逆了!再寫一張討逆弄死濟陽的,該有多麼好!唉唉,世間安得雙全法……”

    顏希真:“……”伸手拍拍顏神佑的肩膀,無奈地道,“你能想到的,長輩們也不至於想不到。真不放心,再快馬傳書回去就是了。還是想一想眼下該怎麼辦吧。獨木難支,阮梅心機奸狡,難以常理推測,不知是戰是和。無論戰和,我們都要與揚州諸郡聯絡。聖上雖然給了我們詔命,可事到如今,能頂什麼用?召他們勤王,他們能聽,可要他們聽我們兩個婦道人家的,他們能去死!”

    顏神佑擠擠眼睛:“阿姊以為我留下蔣五是為了什麼?廷尉在南,他就得給我賣力。”

    顏希真噴笑出聲:“你又淘氣了。蔣五有什麼用?難道你要推他上前不成?你傻是不傻?”

    顏神佑吐吐舌頭:“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揚州那起流民,好好的兵,見著門閥便腿軟,跪著送與人家!話又說回來了,只要兵聽我的,這事兒就不難辦。我在昂州,不是也做過來了麼?”

    顏希真道:“不一樣,你還是小心著些好。”

    顏神佑微微瞇了下眼睛,道:“放心。兵,我是不會交出去的。”

    顏希真笑道:“你還真是認准了道理不鬆口了,你認准了就好。”

    顏神佑道:“我不是說的玩笑話。”

    顏希真道:“我明白。”

    顏神佑一聲冷笑道:“總有一天,我要叫他們閉嘴,少拿男男女女的說事兒。”說完,還一撇嘴,一昂頭。

    顏希真定定地看著她:“你認真的?”

    “我這不正乾著呢嗎?你不想?”

    顏希真沉默了一下,顏神佑道:“你現在休要答我,等回了昂州,你告訴我,你想不想。走罷,去寫信給姐夫啊,請他要一紙討逆的詔書啊。”

    姐妹倆並肩往正堂走去,顏希真在階下立定,顏神佑跨出一步,覺得不對,轉身看她:“怎麼了?”

    顏希真嘆道:“怎麼就會不想呢?看看阿婆,現在活得多麼的好!”

    顏神佑微一笑:“是啊,多麼的好。”又說昂州之事,楚氏如今又牽頭做些慈善之事,姜氏管著藥場。

    顏希真道:“任重道遠。”

    顏神佑握著她的手,往屋裡拖:“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顏希真一聳肩:“走罷。”

    顏神佑勾了勾唇角,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個姐姐也不簡單,能得到她的支持,比與別人磨牙強百倍。再者,她們姐妹裡要是有一個唱反調的,這殺傷力可就大了。

    不多時,兩人修書畢,使玄衣快馬加鞭,一尋李今,一往昂州。

    ————————————————————————————————

    信送出後,李三娘與丁琳卻又結伴而來,來便跪下痛哭失聲:“求小娘子給我們全家一個痛快罷!”

    顏神佑顏希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了?這不好好的麼?你們如今是聖人親批了的郎中(衛將軍可開府置屬官,兩人都是顏神佑的從事司馬,顏希真的幕府一時找不到人,暫缺)有什麼事值得這般哭法?阮梅親來,尚要亡命奔逃,天下還有何事可懼?”

    李三娘泣道:“小娘子忘了,我的祖父……是不仕本朝的!”

    臥槽!顏神佑和顏希真兩個人一起跳了起來。

    丁琳道:“家父好些,卻也未受過朝廷的徵召!若讓聖駕南下,見著了他們,這要如何是好?他們是做的使君的僚屬,可並未受朝廷的任命吶!到時候見了面,怕要無地自容了!他們就不得活了呀!”

    顏神佑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跑到門外:“來人,傳訊!”想辦法把虞堃給留在湓郡啊!要讓虞堃踏進昂州,這事兒就壞了呀!旁人不說,顏神佑肯打賭,哪怕是為了李彥,丁號和盧慎都會想辦法讓虞堃在外面晾上一晾的。不是誰比較重要,而是……這事兒說不清了,李彥不仕本朝,卻跟著顏肅之混了這麼久,這又是什麼事呢?

    李彥和虞堃,哪個都不能扔。光有大義有屁用啊?虞堃自己就是大義的化身,還不是從死人堆裡扒回來的?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虞堃傷重為名,請他在外面先玩耍一陣。

    李三娘哭了一回,見顏神佑應下了,忙向顏神佑道謝。顏神佑心說,我又漏算了一條,真是謝謝你提醒了啊!

    幾人都是年輕女子,哭完了,洗洗臉,顏希真要命自己的粉來給她們擦,又開始聊起畫妝來了。才安靜了下來,蔣巒卻來尋顏氏姐妹說事。

    昔年蔣五公子,如今低調得厲害。若非眼下確有要事,他也不想跟這兩個可怕的女人打交道。他更不明白,虞堃這好好的,又是發的什麼瘋,給兩個女人授了將軍。

    這下好了,虞堃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的爛攤子,還得他一個人收拾。他是不相信,接下來聯絡各郡勢力的事兒,顏家姐妹會放過他這個現成的勞動力不用。世家雖頹,但是聲望尤在,縱然顏家不想讓他搶了風頭,一應接待的工作,他也是逃不了的。

    硬著頭皮,他過來了。

    姐妹倆聽他問有什麼章程的時候,互看一眼,還是顏神佑說:“自然是要先往各處宣諭了。”

    蔣巒道:“小娘子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縱然有聖諭在,小娘子以為,這些人,肯聽婦人擺佈麼?”

    “擺佈”二字,有些刺耳,姐妹倆齊齊皺眉。顏神佑十分光棍地道:“我們家分不出人過來,這裡我是絕不肯丟的!他們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既有聖諭在此,不顧大局,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蔣巒給她擺事實講道理:“你不要意氣用事,天下陰陽之道,不是你說不遵便不遵了的。天子也不過是從權而已。”

    顏神佑軒眉一揚,冷聲道:“我家現在旁人不合適來,就我們倆在這兒了。兵是我們養的,想讓我交出去,沒門兒!”

    蔣戀自認晦氣,跟她商議:“沒讓你交出兵馬,就是,能不能換個辦法?”

    “?”

    蔣巒把嘆息給吞進了肚子裡,出主意:“結盟,只要先不支使他們,大敵當前,他們也就忍了。阮賊鬧得太兇,他們眼下也只有認了。”

    顏神佑道:“那日後呢?”

    蔣巒道:“小娘子目光深遠,巒自是佩服。只是有些事情,布子太早,反顯異類。若是我們與揚州火併,是要被阮賊所趁的!再者,阮賊失道寡助,皆因□□士人。小娘子慎之。”

    顏神佑的表情和緩了下來:“只要他們有眼色。”其實並沒有被說服。她自然不會盡滅世家,世家有討厭的地方,但是看看眼前的蔣巒,其個人素質實在高出貧寒這輩許多。但是,如果世家礙她的事兒,她也是不介意用雷霆手段的。不過蔣巒說得很對,阮梅還在一旁看著,這個時候,不能出事兒。

    蔣巒道:“經了這久的戰事搓磨,他們自然是有眼色的。小娘子顧忌著阮賊,他們難道就不要顧忌了嗎?”

    顏神佑露出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笑容來,對蔣巒道: “隨你怎麼哄他們,只是別許太多的諾,我怕到時候他們罵你是騙子。”

    蔣巒苦笑,曉得這是警告他別胡亂做主,也別搞串連。心道,論起玩陰的來,我怕我不是你的對手,索性就不做了。不說你,就是你身邊那個杜長史(杜黎是認證了的衛將軍幕府長史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於是,外聯之事,交蔣巒。顏神佑也是光棍兒,說交給他,就一個字也不過問,只要成果。蔣巒也識相,祖父在人家手裡押著,他也不搞什麼虛頭。真正的聰明人。勸人也是會勸,皆以“昂州與阮賊,孰優孰劣”相勸,又扯虞堃這面大旗,實在不行,還有顏神佑的兵馬。

    將三郡一一收伏。至於蔣刺史處,原是本家,反比旁處難說服。蔣刺史乃蔣巒之長輩,覺得蔣巒在女子手下討生活,實在太丟臉!蔣巒在他這里費的力氣,比在其他地方費的都多,不厭其煩,拿出虞堃之詔命,蔣刺史猶言:“如此亂命,果然氣數盡了!”

    蔣巒面無表情地道:“五逆謀亂,也說廢帝是亂命。”

    “所以廢帝被廢了。”

    蔣巒逼問道:“使君也要謀廢立麼?”

    蔣刺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甩袖離去。蔣巒萬萬沒想到,別人都勸服了,就勸不服這個親戚。蔣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蔣巒更重香火之情,見蔣刺史冥頑不靈,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一看到他便臉色不好的韓鬥,最終都老實了,蔣刺史真是不識時務得讓人費解。

    韓鬥是撐不下去了,與其向蔣刺史認輸,不如向昂州認輸,哪怕昂州來的是女子,他也有“我服朝廷”這個理由。

    服了之後,就想把吳郡都扔給顏神佑,自己領兵過來聽命了!治平真不是人幹的買賣有木有?!那麼錯綜複雜的關係,那麼亂七八糟的賬目,他是真的搞不定了。

    顏神佑並沒有直接同意他的請求,而是上書虞堃,請將韓斗轉武職,卻將蔣巒推去做吳郡守。時至今日,顏神佑也得承認,想不讓世家翻身,是不可能的區別只在於——怎麼個翻法。

    做完了這一切,初步的統一戰線就算形成了。顏神佑也不放鬆了輿論宣傳,一面宣傳昂州的治平,一面拼命科普阮梅有多麼兇殘。雙管齊下,倒是站穩了腳跟。而派往京城的探馬,與京城的輿部也接上了頭,傳回來的消息是:阮梅按兵不動,派軍布防,又徵壯丁入伍。糧草無異動,暫時不會南下。

    顏神佑放下心來,再傳訊往昂州去。

    ————————————————————————————————

    昂州也亂了套了!

    虞堃要來了!

    大家都當他已經死了!

    越國大長公主自然是開心的,難得現在她還認的一個娘家侄兒,原以為死了,親爹這是要絕後了,現在還活著了,雖說是殘疾了,好歹人還在呀!

    原本她來時,顏肅之一家便要騰出州府給她住的。從級別上來說,她才是虞堃“駕崩”之後天下級別最高的人。大長公主卻別有一種生存的邏輯,冷靜地給推掉了:“我一個亡國婦人,又不懂這些事情,只想能好好看看兒孫。我與大郎他們住,就很好。 ”

    唐儀也說:“誰住不是住呀?咱倆誰跟誰呀?你還傷著呢,怎麼能挪動?!你不是說給我留好的大屋麼?難道那裡不好?”因聽說顏肅之受傷,此時見他行動由人攙扶,已經恨不得上去扒了衣服檢查了。既然母親也不想住州府,他正好接了來奉養。唐儀這幾十年來,與母親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如今有機會,兩下便宜,他是最樂見其成的。

    大長公主是死活不肯搬,唐儀又順著她娘的話往下說。他和蔡氏原本是戴孝的,他的異母弟弟死了、蔡氏娘家一戶口本兒估計死得不剩什麼人了,但是來了一見一子兩女被養得白白胖胖、行止有禮,心內實是止不住的歡喜。

    顏肅之幕府之內,實無人想讓大長公主指手劃腳。他們肯聽婦人的話是一回事,前提是這個婦人有道理。似大長公主這等悍名在外的半文盲,是沒人想聽她指揮的。有大長公主作一對比,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覺得,顏神佑、楚氏、姜氏這些婦人,縱要干預政事,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大長公主就這麼在唐儀家裡住下了,蔡氏張羅著將兒女都接了回去。姜氏有些為難,她原想為顏希賢做媒,求娶阿萱的。現在阿萱叔父死了,外祖父等都不在了,這話就不好現在提,只得忍下。

    越國大長公主在建安坊唐府沒住幾天,先是聽說顏神佑大捷,唐儀跳得跟隻猴子似的過來給她報喜。大長公主自京城破後,脾氣便滅了許多,抬抬眼皮看了看他,道:“又犯傻了。孩子們出了孝,就把六郎的婚事給辦了!圓不圓房再說!”

    唐儀道:“什麼?”

    大長公主道:“大娘也該說人家啦,說誰好呢?你去問問顏二,看他做不做這個媒。”

    唐儀:“……”這話題轉得好快!不過想到跟好病友的婚姻關係就要砸實了,還是很開心,歡樂地答應了。

    跑去找顏肅之的時候,姜氏恰已問過婆母,且詢問顏孝之夫婦的意見。終須自家人先確定了,她才好開口做這個媒。顏孝之夫婦是巴不得的,“阮陸之禍”後世家凋零,能保全者十不餘三、四,唐儀這是保存得相當完好的了。楚氏見顏肅之也很是心動,想想這門婚事也是沒有壞處的,也說:“只是他家正在孝中,你們不要太張揚了。”

    恰唐儀來了,與顏肅之關起門來說了幾句話,事兒就這麼定了。

    從來福無雙至,然而對大長公主來說,卻是好事接二連三的來。兩個孫女都有了著落,出孝就辦。而且,大長公主再文盲,也能看得出來,這天下虞家已無份了,顏家倒是有一爭之力,這樣,她兩個孫女兒,少不了一個皇后、一個王妃。如果真能成了,她就算拼著老命,也要給孫女們掙一分功,比如帶頭勸進什麼的。

    眼下只有一個阿茵,只恨顏肅之再沒有一個女兒了。

    大長公主還不知道,她在琢磨的事兒,唐儀早琢磨上了。自打見了顏神佑,他就打上這個主意了,跑去跟顏肅之說:“你看,阿茵年紀也不大,等神佑要生了個閨女,只要差不太多,還是娶到我們家裡來吧!早年間想把她娶了來的,只恨阿萱是個女孩子!現在再結親,倒也不晚。”

    顏肅之:“……”

    兩個中二病在那裡磨牙,就接到消息,顏肅之的侄女婿把虞堃揀回來了!是啦,真是不墜父祖忠義之名!可下面要怎麼辦呢?兩人也不討論婚姻問題了,先看皇帝怎麼辦。

    大長公主開心得要命,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想要去出迎。

    她卻不知,丁號、盧慎、古尚書、霍亥等,齊聚李彥府內,正商議著怎麼把虞堃攔在州府之外。“奉天子以討不臣”的誘惑很大,但是對昂州來說,現在只是個雞肋。阮梅是反賊,五王是逆賊,荊州已下,揚州被顏神佑拿下了大半。虞堃的價值,已經大大降低了,現在比較值錢的,反而是他手上的玉璽了。

    再者,大家都是被顏肅之任命的官,接了他的任命,為他服務,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要再接了虞堃的承認,到時候再站個隊?那大家成什麼人了?都是虞家的叛徒!

    不能讓他來!

    李彥的臉冷硬冷硬的,道:“還是要請他一紙討逆的詔書的。”讓虞堃授權給顏肅之就好了,別人,就不勞他管了。詔書到日,就是虞堃命喪之時。

    在對這些人的估計上,顏神佑還是太甜了。

    於是,大長公主鬧著要臨死前看侄子一面,說得還挺在理:“他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受這般重的傷,他能不能挺得過還是兩說,我得去看看他。”

    丁號等人在策劃,說服顏肅之,讓虞堃中途停下就醫,順便派盧慎去做使者,拿玉璽拼命蓋印。然後讓虞堃沒有痛苦地死掉。

    楚氏這裡,卻又作出姿態來,命人整修州府,號稱要迎奉虞堃,弄得城內雞犬不寧。又有傳聞,皇帝來了,還要採擇后宮——這沒什麼,后宮要用宦官——這就相當有什麼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20
發表於 2016-12-7 22:04:14 |只看該作者
219 鬱陶的表態

    虞堃還不知道因為他還活著,整個局勢為之一變,昂州已經有許多人出於自身的利益,開始算計他了。他甚至沒有功夫去後悔,當時在塢堡裡頭腦發熱,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也完全沒有精力去懷疑,此行往昂州之後,顏肅之乃昂州之主,會待他如何,畢竟……說起來顏啟之事,與虞家脫不了乾系。顏肅之能不與大長公主計較,虞堃自己,實在是處境尷尬得狠了。

    他根本來不及去想這些,同是先帝之子,他與虞喆、齊王實有些相似之處。只是自幼不及虞喆受重視,受先帝之影響便要小那麼一絲。這帝王心術、猜疑之心,便沒有那般重。

    亂軍之中,九死一生,被李今刨了出來,又一路護送,正在驚魂未定之時,不及思忖其餘。

    因受傷,逃命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脫離險境,傷口便疼痛難當。李今又不能把他扔在野外,縱受傷,還是須奉他趕路。離塢堡越近,萬一阮梅那裡聽到一點風聲追殺過來,虞堃就危險了。虞堃也知李今說的是正理,只是實在疼得厲害,不得不讓隨行的郎中開了安神藥,一路昏睡,睡著了,就不疼了。

    李今比他大不幾歲,看他這個樣子,也不鬧也不作,不由心疼。他何嘗不知這是給顏家接了個麻煩?只是事到臨頭,終是不由人。虞家再作,卻並不曾對不起李家。且當初議廢立,李今被鼓動支持了,不想諸人扶立虞堃之後,想的不是重振朝綱,而是賣主求榮。李今實不能束手不管。

    他與鬱陶原本想的是一樣的,可以眼見虞氏王朝覆滅,卻不忍見虞家絕後。虞堃若亡,難道要容下濟陽王這等反賊不成?

    只是這日後之事……真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了。也確實讓顏家為難了,可是李今實是不能放任虞堃不管。再者,他去尋人的時候,也沒想到能找到虞堃!本就是有一絲“無論找不找得到,我盡力了,我問心無愧了,如果找不到,也沒什麼”,誰想就虞堃命不該絕呢?

    李今也很苦惱。

    虞堃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看到李今,就見他強掩愁容,還以為李今是擔心他的傷。一想到傷,就更覺得不好了。

    李今以為他在想著國破家亡的事兒,也不敢深勸,情知顏家對虞家,是有芥蒂的。只說:“到了昂州就好了。”

    虞堃也沒別的話好說,國破家亡,險些身死,他滿心的憋屈想傾吐,等到要說的時候,又覺得無話可說。只好悶頭再睡。睡得多了,連飯也不想多吃了。因受傷,無法騎馬,只能乘車。車也是顏家塢堡裡弄來的,堡內的好車馬已經在大長公主撤退的時候用掉了。留下來的這個,本是顏家姐妹留著自用的。婦人乘的車,規格既不如皇帝之法駕象輅,連親王的車架都不如。虞堃整日悶在車裡,只覺度日如年。

    走不幾日,後面顏神佑醒過味兒來,讓他追加討逆的詔書。虞堃昏頭脹腦,想起五王乘火打劫,以致山河不復,不由恨從中來,二話沒說,就要發詔。然後發現,自己只剩一隻手了……

    恨恨地命李今代筆,還好李今也讀過書。雖然讀得不夠出色,婚後因妻子風雅斯文,也跟顏希真學了一些,寫個詔書雖然文采相當不如何,但是至少格式是對了。這也不是顏希真教的,而是聽太座說過,凡行文必有格式。李家沒少接過聖諭,拿出來一看,照著硬摳了個模板。

    填完了,虞堃匆匆掃了一眼,這個時候,反而是直白的用語比較解恨。虞堃用力蓋上了大印,大印的印泥已經不大夠用的了。這年頭,皇帝用的印泥都是特製的,京城一淪陷,做印泥的都找不到了,只能省著用。

    行不幾日,顏肅之那裡接到了女兒的通知,飛快地先遣人來迎。他自己是不想為這個小皇帝傷上加傷的,只好一撥一撥地派人去接,外甥、侄子,一個接一個。雖然未曾親至,但是熱情勁兒是夠了。又解釋他是征討河間王時受了傷,虞堃也不好與他計較了。

    他比他哥和他爹都寬厚,卻也不見老天爺對他好點兒。虞堃連湓郡都沒有走到,就又病倒了。原本能撐下來,是因為精神緊張。現在找到組織了,見顏肅之也頗為熱情,他終於有了容身之所,一放鬆,整個人都不好了。

    ————————————————————————————————

    徐昭等人見過虞堃之後,帶回了虞堃的授權書、委任狀,也帶來了虞堃確實傷得很重、現在昏迷的消息。印泥不夠用的,所有人的任命都寫在一張帛上,這讓顏肅之有點黑線。

    大長公主聽說了,便想親自去迎,唐儀不肯讓她去。大長公主年紀不小了,她與楚氏等是一輩兒,年紀還要比楚氏大些,唐儀自然不想親媽為了個表弟累著了。不等大長公主與唐儀爭論出個結果來,李今那裡又哭著喊著報信:虞堃傷得太重,不能再走了。

    這下唐儀便拗不過大長公主了,總不能不讓她去見侄兒最後一面吧?

    一臉晦氣地去找顏肅之商議,正遇到李彥等商議好了,一齊來找顏肅之。

    唐儀在門口又與鬱陶撞了個頭碰頭。鬱陶也是聽說了虞堃的消息,才趕過來的。鬱陶年高,在他這個歲數的老將,都是稀有動物,當年並稱之人,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了,一向風評又是不錯。顏肅之對這個長輩也是禮敬三分,有消息也會通知於他。

    兩人打了個照面兒,唐儀問道:“大將軍這是……”

    鬱陶道:“聽說聖上中途發病?”

    唐儀無奈地道:“我阿娘想去看他,說是……怕他支持不住了。”

    鬱陶小聲道:“我也正有此憂,正想過去哩。”

    唐儀雖然不著調兒,但是對鬱陶還是有些尊敬的,想鬱陶年老,閱歷豐富,忍不住諮詢於他:“大將軍看聖上這是不好了?”

    鬱陶道:“斷折一臂,又不得及時救治,又一路逃亡,便是我手下精兵,也是兇多吉少。聖上養尊處憂,又不長於征戰,怕他頂不住。縱一時救得回來,怕也要傷及根本。”

    唐儀黯然道:“說不得,我奉阿娘去看他一眼吧。”

    這個時候,裡面霍亥正在向顏肅之進言,說的也是虞堃的身體不適合再趕路了,不如先養傷,養得差不多了再過來。

    幾人說法一致,令顏肅之頗為躊躇:“聖駕南巡,我當前往迎接才是。只是我如今重傷在身,不敢輕動。若聖駕不來,只有我去啦。”

    眾人默然,古尚書等便在心里大罵李今是個榆木腦袋!

    盧慎當即請命:“使君身係數州之安危,自然要養好了傷才可行動,不若下官代使君去面聖。”

    顏肅之道:“我若不親去,誰去都沒用啊!”

    說話間,唐儀與鬱陶又到。李彥等聽到唐儀猶可,聽到鬱陶來了,面上都有些不自在。鬱陶之忠,雖然有那麼一點折扣,但是人品還是靠得住的。他此來,必是與虞堃有關,說不定還要去迎虞堃。更要命的是,鬱陶手上的兵馬,在荊州被山璞剝了一層皮去,猶剩數万精兵……

    顏肅之面上現出悵然之色來,心道,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

    見鬱陶進來,請他上座,鬱陶道:“客隨主便。”必然不肯,只在盧慎讓開的座上坐下了。唐儀倒是不講究,隨便找了個座兒坐了。李彥已經閃人了,並不想跟鬱陶這等心念虞氏的人打交道。

    顏肅之道:“大將軍與大郎來,可是為了聖上之事?”

    鬱陶道:“正是,我看此事凶險,想去面聖。”

    顏肅之苦笑道:“才接訊息,不能親至,已是不該。伯父要去,我自然也不能在此安逸了。”本來麼,他不斷派人去問候、迎接虞堃,禮數也差不多了。現在大長公主與鬱陶都要過去,他再穩坐釣魚台,就顯得輕慢聖駕了。偏這兩個人他又攔不得,人家行政級別都比他高!

    鬱陶道:“你身上有傷,如何能動?!”

    唐儀接口道:“我奉我阿娘過去,你是本州刺史,非奉詔不得擅自離境。”

    丁號心裡給唐儀豎了個拇指,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一條規定顏肅之早就破戒了。但是此時說出來,倒也算有理的。

    顏肅之道:“我必是要去的,縱有千般理由,你們去了,我不能不動。”

    唐儀便擔憂他的傷勢,怒道:“你但能分得身來,哪會讓掌珠往前線去?”

    盧慎悠悠地道:“只怕難絕悠悠眾口。聖上重傷到此,使君怎麼做,都是錯了。”

    鬱陶斥道:“男兒當橫行。虞氏失其德,難道天下人都是沒有眼睛的麼?”

    顏肅之訝然道:“大將軍慎言!”

    鬱陶道:“我原覺得你是有些決斷的,怎麼如今卻優柔寡斷了起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你得了這天下,你縱無此心,也會有人說你不是忠臣。只消你還百姓一個太平安樂,那又如何?休再多言,你只管養傷,不要擅離,有大長公主與我去,你再派使者同往,足矣!”

    眾人萬想不到鬱陶居然也支持顏肅之取虞氏而代之,鬱陶之忠,實是天下楷模了。鬱陶嘆道:“氣數盡了,沒用的。原想但凡能留一脈香煙,我也不負高祖。誰料……休要絕了祭祀。”

    顏肅之道:“您先去見了聖上,聖上還年輕,能挺過來也說不定。”

    鬱陶道:“也罷,我們這便動身。”心中卻想,你倒是不肯做惡人,只怕你手下這些人。嘿嘿,當年高祖受禪,難道我沒有勸進麼?一飲一啄,真是怨不得人。我早些站到你這裡,你手下這些人便覺得虞堃沒什麼根基沒有反擊之力,也好少算計他一些。

    顏肅之便不再提他要動身之事,只是請鬱陶領兵前往。鬱陶笑道:“一千兵足矣,不多,也不算少。”

    唐儀道:“那我便與阿娘說去。”

    顏肅之對盧慎道:“徵良醫、取良藥一併去。”

    鬱陶聽了,心道:時至今日,還能有這般作派,也是難得了。他自幼便守禮,雖輕狂過一陣,終是本性良善。想一想,又對顏肅之道:“二娘擅兵,只是女子終不好殺伐之氣太重。待前線穩了,我去替了她來罷。”

    顏肅之也想閨女,看到鬱陶,又有些猶豫,對他道:“您才從荊州過來……這……”

    鬱陶道:“將小娘子們換回來罷,縱要休養生養,何不將她派往荊州? ”他已明白昂州現在人材略少的窘境,山璞與顏神佑,至少得有一個在外頭的。既然這樣,不如將這小兩口湊作一處,再者,山璞畢竟是女婿,讓女婿獨掌一州,不如讓女兒去看著。

    李彥於屏風後聽了,心道,這真是老成謀國之言。不猜疑當然是好的,只是也不能不防備。顏神佑真想挖了娘家補夫家,她在哪兒都做得了這事兒,防也沒用。若她心向著娘家,自然是讓她去盯著山璞更好。

    顏肅之道:“待年後罷,眼下前線猶在霧中,不好輕易換防。”

    鬱陶道:“也好,總要我面聖之後,咱們回來詳說。”

    議畢,唐、鬱二人告辭而去,李彥自屏風後轉出,對顏肅之道:“大將軍所言甚是!”他的心裡,還是將顏神佑看作是顏肅之——顏璋執政過渡期的主政人選的,顏肅之受傷,給他敲了警鐘,到顏璋成年之前,昂州還需要再有一個保險,這個人就是顏神佑。反正,顏神佑的軍功值刷得夠了,聲望值也刷夠了,刷得再多,他怕有些不好收場。

    荊州已平,顏神佑於治平也有些心得手段。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出事兒。

    顏肅之道:“熬過年罷。”他知道行軍打仗,最忌臨陣換將。只要前線將領不出錯,能不換就不換。換,也要等戰局穩了再說。

    李彥也知道是這麼個意思,便使一眼色,眾人一齊告退,琢磨著給虞堃加料去。

    那一廂,顏肅之卻親自去拜望葉琛,請他往顏神佑處一行。

    葉琛道:“小娘子行事頗有法度,使君這卻又是何意?”

    顏肅之道:“我倒是不擔心她的本性,只是,大將軍說的也是,她一個小娘子,殺伐之氣還是不要太重的好。她的身邊,旁人猶可,只是杜黎……命他去阿壽那裡,是看中他有城府,縱是絕境,也能出奇計狠策。如今既破阮賊,阿壽獨自在外,還是不要染上太多戾氣的好。思來想去,唯有託付與先生了。”

    葉琛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去便是。”

    顏肅之又鄭重謝過。

    葉琛道:“使君重女,男兒當如何?”

    顏肅之道:“他還小,眼前事且熬不過,安敢談日後?”

    葉琛道:“也罷,我即日便動身。”先就近觀察。

    ————————————————————————————————

    大長公主聽說鬱陶也要去,開心道:“他倒是個好人,只是我有些看他不透。”

    唐儀嘲笑道:“朝廷大將軍,若是被阿娘看透了,他還領什麼兵?阿娘領兵就好啦。”

    大長公主沒心情跟他計較,一擺手:“去去去,將郎中帶上了,還有藥材!”大長公主離京的時候,唐儀準備充足,上好的郎中帶了四個出來,藥材也是盡有的。

    當天便動身,盧慎那裡,也有醫藥相隨。鬱陶久在軍中,上好的金創藥是不缺的。只是心內頗為不安,想來已過顏家塢堡,顏啟也是戰陣裡拼殺出來的人,金創藥也不缺,顏家當不至於剋扣這些。還有李今,也少不了這些傷藥。這都沒能讓虞堃好轉……

    大長公主畢竟體力不行,只有乘車,鬱陶等不及,自率馬隊先行。盧慎也向唐儀母子告辭先行。

    見了虞堃,鬱陶大驚失色:“怎會這樣?”他原想著,虞堃要是保不住了,給他弄幾個女人,好歹留個後!看這樣兒,別說留後了,就是能不能動,都要打個問號。

    鬱陶攜軍醫來,揭了覆傷的紗布一看,傷口開始化膿,斷臂的情況也十分不好。昂州之郎中也跟著摸了一回脈,手下有些顫,頭一回摸皇帝呢!

    軍醫看了,借出去開方之機,用鬱陶和李今匯報:“凡醫藥,都得藉著人氣才能有用。聖上氣血不足,再好的藥,也難治這樣的傷了。”

    鬱陶道:“怎麼說?”

    昂州郎中代為解釋道:“藥醫不死病,同樣的病,怎麼有的能治好,有的治不好呢?若人有活氣,藥力借生氣而行,那便有救了。若生機不足,藥力便發揮不出來。您見過給屍體敷藥,屍體還能活轉的麼?聖上這個,底子不壯,傷又重,失血太多,已虛了。”

    鬱陶道:“還能支持多久?”

    軍醫道:“要是為了到昂州安葬,那儘管走,能支持得到。要是想活得長一點,頂好留下來,慢慢養,或許還有兩分生機。”

    鬱陶道:“那便先停下來罷。”

    過不幾日,大長公主也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姑侄抱頭痛哭,大長公主道:“我該帶你一道走的呀!”

    虞堃哭道:“是兒無能!丟了祖宗基業!”

    唐儀尷尬無措,綁走大長公主的人是他,現在他就沒有立場說話了。只好清清嗓子,道:“阿娘,還是讓郎中看一看聖上。”

    郎中把完脈,心裡也是咯噔,暗道,不妙!不曉得現在這樣,救不活皇帝會不會被殺頭?

    皇室有許多不講理的規矩,比如說,帝后這樣身份的人,哪怕是病死的、自己作死的,最後一個給他搶救的醫生都要倒個小黴。若是上頭寬厚還好,略嚴一嚴,就是個小命不保。醫藥不死病,可哪怕是壽數到了,還是有醫生跟著倒霉。皇室真可謂天下最不講理的病患家屬了。

    出來一說,與軍醫說的也是參差彷彿,卻比軍醫說話委婉得多,將錯處悉推到先前包紮之人、害虞堃受傷之人的身上。說是救治不及時,現在很危險了,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了。

    之前是軍醫又給重新包紮的,最早是李今急救了,現在倒成了他們的錯了。李今不與他計較倒還好,軍醫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拳便上,兩個郎中打作一團。軍醫久在軍中,是萬萬斯文不起來的,打得公主府的郎中門牙掉了三顆。

    最後在鬱陶的干預下,都記了一個大過。不過卻也有了一個公論:不宜挪動了。

    盧慎微翹了一下唇角,心道,正好!當下道:“下官這便發急信往昂州,將原本為接聖駕準備的一應物事動來。雖然不好挪動,也不好在此荒蔽之處駐蹕太久,還將陛下強起,往湓郡去,那裡倒寬敞些。”

    於是移往湓郡,而昂州開始往湓郡運送物資。被徵調的民伕頗有怨言,原本不用再添這一趟徵發的,大冬天的,誰樂意跑呢?昂州本就是朝廷不甚管束之地,朝廷沒給這裡帶來過什麼好處,皇帝一來,就這麼折騰,真是讓人膩味。州府也會搞徵發,但是大家樂意,誰叫州府能讓大家吃飽穿暖呢?

    李彥與丁號抓住時機,便散播了虞氏將亡的讖語。民伕走一路,帶著怨氣散播了一路,不多時,便傳得三州皆聞了。

    與此同時,葉琛也日夜兼程,抵達了塢堡。

    ————————————————————————————————

    葉琛到時,顏神佑正在跟人隔空對罵。

    對手正是蔣刺史。

    蔣刺史與蔣巒雖然是本家,卻是話不投機,兩人談崩。蔣巒被蔣刺史“禮送出境”。這個“境”,也不過是揚州城不遠而已。蔣刺史如今能掌握之地,不過一郡而已,實在是有些寒酸的。

    蔣巒念及同族之情,很想挽救他一下,蔣刺史戰時不行,太平年月,混個刺史噹噹,摸摸魚,還是可以的。如果識時務,早些合作,日後未嘗不能重振家業。豈料蔣刺史卻鑽上了牛角尖。他原就是有些古板的,以為女子當貞靜柔順,不好拋頭露面。兼之兒子與韓鬥的矛盾,正因一女子而起,便對這些並非名門出身的女子,報以很大的敵意。

    顏神佑還四下蹦躂!

    女人!非名門!亂蹦躂!

    三條全中!

    蔣刺史想給她好臉都難了!

    蔣刺史藝不高,膽子卻大了起來,領頭不跟顏神佑合作。蔣氏畢竟名門,蔣巒又是晚輩,隔著幾百里,轄制他不得。周圍原被蔣巒說服之士紳,見蔣刺史如此,又有些動搖了。

    姓氏的威力,不親臨其境之人,實難想像。譬如昔年江家,原是逃亡的,路上還有義軍將指揮權雙手奉上。蔣巒的第一個任務,真是成也姓氏、敗也姓氏。

    顏神佑也被蔣刺史搞煩了,她原意懷柔,與士紳聯合。現在連士紳都搖擺不定,再讓蔣刺史說什麼“牝雞司晨”“國之將亡有妖孽”之類,弄得士紳不服,搞不好沒跟阮梅開下一局互毆的盤口,自己就得先跟“自己人”乾一仗了。

    於是,她也不再忍了。

    論武力值,顏神佑甩蔣刺史八條街,論上馬殺敵下馬治民,甩他十八條街。論起嘴炮……能甩一百八十條街。

    別看蔣刺史也是讀書人,罵人不吐髒字的本事也有一些。顏神佑卻是內外兼修、雅俗共賞,特別針對聽眾來個量身定做。

    蔣刺史說:婦人弄權,天下禍根。女人根本不可信賴。

    顏神佑說:丈夫失土,婦人守城。你果然是不要臉了。

    蔣刺史說:你拋頭露面不遵禮法,真不害臊。

    顏神佑說:你抗旨不遵目無君王,是想造反。

    蔣刺史說:你恣意忘為,我要參你。

    顏神佑說:你失土棄城,我參不死你!

    蔣刺史萬沒想到,以前罵不還口的人,現在居然還口了!她難道不是因為理虧,知道婦人不可亂為,才閉嘴的嗎?

    顯然不是。

    顏神佑跟蔣刺史對罵,主要是罵給士紳們聽。對人民群眾,她有更令人喜聞樂見的藝術表現形式——編兒歌、編話本子,將蔣刺史的兒子給描述成了個黃世仁,搶了喜兒,激了王大春鬧革命。

    揚州這麼多事兒,都是因為他教子不嚴。這期間,把韓鬥也給包裝了一下。雖然不能完全洗白,倒是將錯兒大半推給了蔣刺史。

    蔣巒目瞪口呆,顏神佑之凶悍程度,實為他此生之僅見。那個梅園論詩的小娘子呢?哪裡去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7 02:1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