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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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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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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5:0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四九章 迎新

    兩人陪著范先生喝著酒說著話,眼看著快交子時,范先生已經喝得七八分醉,揮著手說道:「你們回去吧,別誤了吃餃子,我年紀大了,熬不得夜,要歇下了,今年這個歲,我就守到這裡!」魏水生忙起身將范先生扶進內室,和老常頭兩個侍候著范先生歇下,才出來提了燈籠,和李小麼兩個穿過角門,回到李家。

    沒多大會兒,外面更鼓齊鳴,張大廚帶著幾個人,端著幾大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進來,張嬤嬤指揮著眾婆子剛擺放整齊,外面街巷間就傳來密集如濃雲般的鞭炮聲,李家院子的鞭炮聲也跟著脆亮的響起來,裡裡外外響成一片,濃濃的硝煙味瀰散在空中,新的一年就在這喜慶的鞭炮聲中到來了。李小麼緊裹斗篷站在簷廊下,笑意吟吟的看著院子劈啪作響的鞭炮,深吸了口氣,這熗人的硝煙味裡滿滿的都是溫暖與喜樂。

    守到第一縷曙光破開黑夜,李小麼站起來,呵欠連天的揮著手,準備轉回半畝園睡覺去,李宗貴笑著說道:「這大年初一多熱鬧,你不趕緊穿新衣戴新帽去逛大街,回去睡覺?」

    「我困了,大白天有什麼好看的,晚上才熱鬧,我去看晚上的熱鬧,這會兒先回去歇足精神。」李小麼用手掩著嘴,又打了幾個呵欠,魏水生拍了拍李宗貴,笑著說道:「這還早呢,就是出去逛,也得等天光大亮,讓小麼回去睡一覺,咱們辰末再出去逛都來得及,我和小麼昨晚上去看過范先生了,讓人看看先生起了沒有,你陪大哥先去給先生拜年去。」說話間,李小麼已經一路打著呵欠回去半畝園了。

    李小麼睡得極沉,直睡到巳正過後,才被紫籐叫醒,紫籐見李小麼醒了,忙笑著說道:「五爺醒了?南寧在外頭,說王爺剛散了元旦朝會,正好路過咱們這裡,問五爺在不在,若在,請五爺出去說說話。」李小麼擁被坐著,皺了皺眉頭,出什麼事了?他散朝怎麼著也不用路過這柳樹胡同,出去看看再說。

    紫籐和青橙帶著幾個小丫頭,快手快腳的侍候著李小麼洗漱梳理,換了身亮麗的新衣服,海棠端了碗蓮子茶等在一邊,李小麼收拾乾淨,接過蓮子茶一口喝了,胡亂漱了口,穿了斗篷,急步出了院門,跟著等在院門口的南寧出了大門,轉出柳樹胡同,蘇子誠那輛大車靜靜的靠路邊停著,北慶正伸著脖子守在車旁,見李小麼過來,忙笑著見了禮,掀起簾子,李小麼利落的跳上車。

    蘇子誠面容彷彿有些疲倦的靠著靠枕,正心不在焉的看著本書,見李小麼進來,直起身子,將書放到几上,上下打量著李小麼,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低聲問道:「昨天守歲了?」

    「嗯,守到天亮,困的受不住,就回去睡了,剛起來。」李小麼笑語盈盈的解釋著自己的耽誤,蘇子誠『嗯』了一眼,不是打量著李小麼,沉默了片刻,突兀的說道:「要是沒什麼事,陪我看看今年的花燈去。」

    「好啊。」李小麼笑容亮麗如旭日初升,乾脆的答應道,蘇子誠嘴角的那絲笑意透了出來,又是『嗯』了一聲,還是打量著李小麼,低聲說道:「今天是元旦,當著新衣。」李小麼奇怪的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衣服,新衣?這是新衣啊!噢!李小麼笑的彎著眼睛,看著蘇子誠充楞道:「是新衣啊!從裡到外都是!」蘇子誠嘴角的那絲笑隱沒進去,皺著眉頭看著李小麼,緊緊抿著嘴沉默片刻才又開了口:「年前我不是讓人送了幾套新衣服給你?」

    「噢!那個啊,那衣服太精緻了,我沒捨得穿,要不,我回去換上?」李小麼眼睛彎成了月牙,和氣的說道,蘇子誠又『嗯』了一聲。

    「那你再等等,我回去換衣服去。」李小麼說著,掀簾跳下車,剛走了幾步,南寧就跟了上來,笑著低聲說道:「爺吩咐我跟著。」

    李小麼回到半畝園,紫籐剛和半畝園的眾丫頭們擺開桌椅準備抹牌取樂,見李小麼進來,倒嚇了一跳,急忙迎上去問道:「怎麼出去就回來了?」李小麼笑不可支,揮著手吩咐道:「王爺年前送來的那衣服,換那個!」紫籐怔了怔,眨了眨眼睛,急忙連聲叫著淡月、海棠、青橙等人,開箱子取衣服,一堆各樣彷彿閃著微光的裙襖堆在炕上,幾個人忙著挑了條海棠紅素緞百褶裙,一件淺松花色底滿繡折枝海棠的薄絲棉短襖,紫籐托著衣服,笑著說道:「今天是大年初一,總要穿喜慶些,這裙子和襖子雖嬌艷卻不刺眼,就這個可好?」

    「嗯。」李小麼伸手托了托沉甸甸懸垂下來的素緞裙子,點了點頭,紫籐滿臉笑容,忙示意青橙,青橙忙開了妝奩匣子,重新給李小麼梳了頭,海棠挑了隻嵌紅寶疊花赤金簪,比劃了下,見紫籐和淡月都點了頭,才交給青橙,仔細的給李小麼插到頭上,紫籐想了想,挑了對單粒紅寶耳墜,笑著說道:「看這對耳墜多配,五爺試試?」李小麼轉頭看了眼耳墜,笑著說道:「還是算了,戴了這個就得沾唇,怪煩的。」

    「點唇有什麼煩的?就是抿一抿嘴唇罷了。」紫籐見有商量的餘地,忙將耳墜遞給青橙,青橙手腳極利落的給李小麼戴在耳間,紫籐取出胭脂,話言不斷:「五爺眉目清晰如畫,膚質又那麼好,也就是唇色淡了那麼一點點,點一點點胭脂,這光彩就出來了。」李小麼就著紫籐的手,在那片胭脂上輕輕抿了下,海棠取了絲棉棒,沾了胭脂給李小麼均好,李小麼出神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一點胭脂,讓鏡中人驟然艷麗而嫵媚,女人果然是要打扮的。

    紫籐又托了各式鐲子出來,李小麼笑著擺著手:「再戴上這個,叮叮咣咣的成首飾架子了,不要了,這就足夠了。」紫籐笑著放下匣子,取了件白底繡著枝斜逸而出的海棠的銀狐斗篷,笑著說道:「就這件?」李小麼點了點頭,起身換了衣服,穿了斗篷,站在大銅鏡前,轉個圈看了看,拉了拉斗篷,笑盈盈的出了門。

    南寧怔神的看著李小麼,片刻才反應過來,忙笑著奉承道:「天仙一樣!我都不敢認了。」李小麼笑著沒答他的話,兩人到了車前,北慶急忙放了腳踏,李小麼這一身,也只好文文雅雅的踩著腳踏上車。

    蘇子誠上下打量著李小麼,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回頭上,李小麼笑著問道:「咱們去哪兒逛?」蘇子誠呆了片刻反問道:「你說去哪兒?」李小麼眨了眨眼睛,看著蘇子誠,他不是說要看花燈麼?怎麼這麼一幅沒主意的樣子,李小麼想了想,試探著說道:「先去開寶寺上柱香吧,雖說不是頭香,也是禮佛敬祖。」蘇子誠敲了敲車廂吩咐了,轉頭看著李小麼,彷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車子平穩的往前跑去,李小麼去了斗篷,抖開裙子讓自己坐舒服了,笑著問道:「你昨天在宮裡守歲?」

    「嗯。」

    「熱鬧嗎?」

    「嗯。」

    「怎麼個熱鬧法?說仔細些。」

    「禁中呈大儺儀,判官門神驅祟,守歲宴,放煙花,凌晨元旦朝會,諸國使者賀歲,皇上賜新裝,退朝時燈山上彩。」蘇子誠仔細的說道,李小麼無語的看著他,失笑出聲,笑了片刻,才指著蘇子誠說道:「若讓你寫篇文章記這守歲和元旦朝賀事,你就這麼寫,一篇絕妙好文!」

    蘇子誠跟著露出微笑:「寫文章我不行,梁先生文章寫的好,我記的他寫過一篇記元旦朝賀的文章,那時候母親還在,比現在熱鬧,你要是想看,回頭看他那篇。」李小麼笑著揉了揉眉間,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看,再妙筆生花也沒你這篇好。」蘇子誠看著李小麼沒接話,李小麼又笑了一會兒,看著蘇子誠建議道:「咱們先去開寶寺上香,然後去豐樂樓看看熱鬧去,到豐樂樓看完熱鬧,對了,你今天還有旁的事沒有?」

    「沒有。」蘇子誠立即答道,

    「那就好,看完熱鬧咱們去南橋瓦子看人關撲去,若有空再去聽幾支小曲,天落黑咱們去看燈,我帶你去吃蟹麵,那家的蟹麵比太平府的還好!旁邊還有家賣羊腳的,羊腳子做的糯軟入味,就是辣了點,真是好吃。」李小麼說的眉盡色舞,蘇子誠聽的怔神。

    「這麼安排可好?」李小麼笑盈盈的問道,蘇子誠忙點了點頭,李小麼彷彿想起什麼,看著蘇子誠的衣服笑道:「還得加一樣,上了香先回去王府換衣服去,你這一身大朝服可逛不得街!」蘇子誠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笑著說道:「今天就聽你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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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5:1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豐樂樓

    車子在開寶寺側門停下,李小麼轉身取了蘇子誠的斗篷遞給他,再取了自己的斗篷披上,跟在蘇子誠身後下了車,空氣中還瀰散著鞭炮的硝煙味,滲著繚繞在寺內寺外的香火味道,讓人生出種節慶的喜悅和富足之感,李小麼瞇著眼睛深吸了口氣,裹了裹斗篷,蘇子誠轉頭看著她,皺著眉頭聞了聞空氣中熗人的硝煙味兒,不解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笑著說道:「鞭炮味兒是人間團圓喜慶的味道,這香火味兒是請親人祖宗同喜同慶的味道,大家忙了一年,總算沒白忙,能有個平安喜慶的春節過,自己高興,也讓祖宗親人一起高興,這味道多好!」蘇子誠高挑著眉梢,不由自主跟著笑起來,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東平引著兩人徑直進了觀音殿,兩人上了香就退出來,在側門外上了車,往梁王府回去換衣服去了。車子進了二門,蘇子誠遲疑了下正要說話,李小麼忙笑著說道:「我就在車上等你。」蘇子誠聽了,彷彿躊躇了下,隨即笑著點了下頭,跳下車,進去內院換衣服去了。也不過一盅茶的功夫,蘇子誠換了身天青灰薄絲棉長袍,一件藏青素綢灰狐裡斗篷,掀簾子上了車,李小麼放下手裡的書,抬頭打量了蘇子誠兩眼,彎著眼睛笑著沒有說話,這身衣服逛街倒正合適,還好沒穿什麼緙絲紫貂。

    車子重又出了二門,李小麼笑著說道:「咱們去豐樂樓看會兒熱鬧,也到中午飯點兒了,我剛讓南寧遣人過去傳話了,咱們就在豐樂樓吃午飯,前兒我讓豐樂樓廚子試了幾樣新菜,正好去嘗嘗味兒如何。」蘇子誠換了衣服,人彷彿舒服放鬆了許多,伸展了胳膊,笑著點頭應道:「今天聽你安置。」李小麼抿嘴笑著,倒了杯茶遞給他,蘇子誠接過慢慢喝了兩口,兩人對坐著喝了小半杯茶,車子就進了豐樂樓後門。

    兩人下了車,南寧迎上來,笑著稟報道:「回爺,前頭熱鬧的不堪,白掌櫃忙得恨不能生出十六隻手腳來,小的斗膽作主,攔著沒讓他迎過來。」

    「咱們就是要悄悄的看熱鬧,他一迎過來倒壞了事,雅間留著呢?」李小麼不等蘇子誠答話,先笑著應道,

    「留著呢!借白掌櫃幾個膽,也不敢把五爺的雅間給別人用。」南寧一邊笑答著李小麼的話,一邊悄悄瞄著蘇子誠,見他看著李小麼,笑著一副聽之任之的神情,也就定了心,側身引著兩人,沿著豐樂樓內用的通道,一路上了前面大廳二樓東邊拐角處一間不起眼的雅間。

    北慶已經帶著幾個小廝在雅間內侍候著了,李小麼和蘇子誠剛去了斗篷,就聽到豐樂樓白掌櫃壓低了的稟報聲,李小麼忙示意南寧讓他進來,南寧掀起簾子,白掌櫃躬著身子進了屋,恭敬的長揖見了禮,笑著說道:「爺新年如意,五爺新年如意。」

    「可還順利?」李小麼看著白掌櫃,微笑著問道,白掌櫃眼睛笑得只有一條縫,忙躬身答道:「順利!今年咱們豐樂樓上上下下,這個年過得就一個字:忙!從年前發出帖子起,一路忙到今天,到今天也才算剛忙開個頭,只怕一直得忙出十五去,照五爺的吩咐,從臘月二十四到正月十五,一天算三天工錢!這忙也忙得熱鬧!今兒一上午,帳房只顧收銀子換籌碼,五爺也別問我得了多少銀子,我也不知道,這會兒只守著銀籌不錯,等晚上再盤銀子。」

    「好了,不過問了句順利,你看看你,倒說了這話多,好了,你也不用在這裡多耽誤,去外頭忙吧,我陪爺看看熱鬧,吃了午飯就走,不必再過來侍候。」李小麼打斷了白掌櫃的話,笑盈盈的吩咐道,白掌櫃笑應了,抬頭看了眼蘇子誠,見他閒適的坐著喝著茶,沒有要發話的意思,忙答應著退了出去。

    李小麼站到窗前,透過綃紗簾往外張望去,蘇子誠站起來走到她身後,也跟著往外看去。

    「這裡看出去倒清楚。」蘇子誠微微有些驚訝的說道,李小麼用手指指著綃紗簾解釋道:「這綃紗是特製的,我讓人隔一行抽去一根經線,這簾子就通透的多了,你看看這屋裡的燈。」李小麼轉身示意著屋子裡,蘇子誠順著李小麼手指看過去,才發現這屋子裡的燈都是放在地上,或是極矮的几上,那燈都比這窗戶低,李小麼接著解釋道:「這麼放燈,咱們在屋裡看著亮,可外面看進來就暗了,這樣,咱們站在窗前看外面清清楚楚,從外面看屋裡,就是一團黑。」蘇子誠驚訝的挑著眉梢,他從來沒留意過這些事。

    「回爺,是這個理兒,黑夜裡站在院子裡看屋裡清楚,可從屋裡看外頭,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大概是一個理兒。」東平陪笑接了句,蘇子誠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李小麼說道:「原來你留這個雅間,就是留著看動靜用的。」

    「嗯,要不然也不用挑這麼個地方,你看看,這一處在戲台角上,看戲台最不便宜,可看對著戲台的那些雅間、大堂,可就一清二楚。」李小麼仔細看著外面幾處雅間解釋道,蘇子誠沒再說話,順著李小麼的目光往外看去。

    斜對面二樓用油漆光亮的木板隔了十餘個寬敞的雅間,正中一間偏西一間,寧意侯府大公子郭訥芳正興奮的鼓掌叫著好,寧安侯郭敏清的嫡長子郭訥為臉上泛著紅暈,正端著杯子,眼睛盯著戲台,不知道是喝茶還是飲酒,蘇子誠抬手點了點,驚訝萬分的問道:「你請的?」

    「不是,是呂豐要請的,呂豐說郭大爺在品評美人上頭極有心得,令人佩服。」李小麼悠悠然答道,蘇子誠表情古怪的盯著興奮大叫的郭訥芳看了片刻,才移開目光,往旁邊看去,緊挨著郭訥芳的,就是呂豐,呂豐旁邊坐著個十來歲的男孩,面色紅暈,又是興奮又是侷促,蘇子誠一口氣差點噎過去,點著男孩,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攤手說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蘇子誠轉頭吩咐東平:「去問問,三爺什麼時候來的,跟誰來的,宮裡是不是知道。」

    「直接找落玉問就行。」李小麼忙跟著囑咐了一句,東平點頭答應,不大會兒就打聽了回來,垂手稟報道:「回爺,落玉說三爺是跟郭大爺一處過來的,見呂二爺在,就到呂二爺那一間坐著了。」

    李小麼鬆了口氣,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皺著眉頭,沉默了片刻,抖開折扇搖著,繼續看向窗外,李小麼招手叫過東平,低低的吩咐道:「你再去一趟,跟落玉說一聲,三爺跟誰來,還得跟誰回去才好,讓他留神著。」東平一邊答應著,一邊用眼角瞄了蘇子誠一眼,見他只裝沒聽見,忙輕手輕腳出去傳話去了。

    一樓廳堂裡突然叫好聲雷動一般,蘇子誠忙轉頭看著戲台,李小麼卻看向呂豐,呂豐已經跳起來站到了欄杆旁,用力拍著欄杆,大聲叫著好,李小麼抿嘴笑著和蘇子誠解釋道:「該是這開平府的頭牌纖穠出來了。」蘇子誠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已經半數站起來的二樓雅間,李小麼笑盈盈的接著解釋道:「聽說這纖穠擅長小曲兒,我還沒聽過呢,正好聽聽唱得如何。」

    「這都是聽誰說的?」蘇子誠擰著眉頭問道,李小麼笑起來:「這還要聽誰說?滿開平府誰不知道,到底是開平府的頭牌麼。」

    「你一個姑娘家」蘇子誠正要訓斥,李小麼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聲,樓下戲台上,一陣嗚嗚咽咽的笛聲響起,一管委婉如黃鶯出谷的女聲響起,咿咿呀呀的唱著首小曲。李小麼側著耳朵凝神聽完,輕輕歎了口氣讚歎道:「果然唱的不錯,這頭牌果然有頭牌的門道。」

    蘇子誠擰眉盯著李小麼,惱怒的正要再開口,李小麼笑嘻嘻的揮了揮手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杯茶喝了兩口才看著蘇子誠笑著招呼道:「喝杯茶再看熱鬧吧,不過聽了支小曲兒罷了,咱們今天就是出來尋歡作樂的。」蘇子誠坐到圓桌前,端起杯子皺著眉頭抿茶,李小麼看著他,委委婉婉的勸道:「這女伎跟這酒肆一樣,都是友人歡聚,散心取樂之處,也沒什麼不好。」

    「我不說她們好不好,是你!上回跟呂豐會什麼這女伎之事,不是你該知道的!」蘇子誠低聲訓斥道,李小麼揚了揚眉梢想駁斥,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今天不惹他發火,李小麼落下眉梢,柔順的答應道:「我知道了。」蘇子誠意外的看著突然柔順起來的李小麼,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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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一章 閒事

    幾個小廝送了菜品進來,北慶等人接過擺到桌上,李小麼探頭仔細看著桌子上擺盤極雅致的四樣小菜,指著一份翠綠的的紅綠白三絲推薦道:「你嘗嘗這個。」蘇子誠掂起銀筷嘗了幾絲,點頭笑道:「酸脆爽口,這是黃瓜?」

    「嗯,綠的是黃瓜,紅色的是紅心蘿蔔,白色的是酸筍,都是清爽開胃的東西。」李小麼轉頭看了另三樣小菜,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話間,北慶又擺了兩三樣熱炒,一份紅銅鍋子上來,李小麼聞著鍋子裡散發出來的香味,滿足的歎了口氣:「這樣的野味也就這裡能吃得著!」蘇子誠瞄了她一眼,有些無奈的指著鍋子說道:「這樣的野味哪裡吃不到?可不只豐樂樓一家有!」李小麼嘿嘿笑著,站起來,先給蘇子誠盛了碗湯,自己又盛了一碗,坐下來慢慢喝著,蘇子誠低頭喝了幾口湯,看著李小麼,突然說道:「我十歲那年,也是過年,大哥帶我去聽小曲兒,母親知道了很生氣,罰我抄了半個月的書,罰大哥在宮門口跪了一夜。」

    李小麼看著蘇子誠怔了片刻,笑著說道:「她怕你們學著遊蕩不務正業,或是沉溺女色?」

    「嗯,從那回起,我和大哥再沒敢到坊間流連過。」蘇子誠低聲答道,李小麼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眼外間的熱鬧,心思微轉,笑著說道:「那時候你還小,寧王也剛成年,先皇后自然要多加約束,如今你們兄弟大了,若是先皇后還在,看到你和寧王這樣青出於藍,不知道多少欣慰,你再去坊間,她也知道你不會遊蕩不務正業,更不會沉溺女色了。」蘇子誠意外的看著李小麼,突然笑起來:「要是母親聽到你這話,必定要罰你抄前朝順帝本紀!」李小麼吐了吐舌頭,她倒忘了這個了,那個順帝,前明後暗,三十多歲偏迷上了個十來歲的美人兒,胡鬧得國土內外狼煙四起。

    「嘿,那順帝除了祭祀,就出過一回宮門,出了宮門就沒能回去,他還真沒流連過坊間,這居上位者賢明與否,不在流連何處,只看他是不是能時時警醒,視王位家國如履薄冰,寧王那樣自律,府裡連個側妃姬妾都沒有,肯定不會做這樣的糊塗事。」李小麼笑著辯解道,蘇子誠臉色微變,沒接李小麼的話,用銀匙盛了勺湯,呆看了片刻,才食不知味的放到嘴裡,李小麼仔細想著自己說過的話,想不出哪裡不妥來,一時也摸不著頭緒,不敢再往下說,只彷彿沒看到蘇子誠的不對,指著一碟白嫩嫩的豆腐絲推薦道:「嘗嘗這個好不好。」說著,用小碟子盛了些遞過去,蘇子誠接過吃了一口,笑著連連點頭讚道:「這個好!是豆腐?極鮮嫩。」

    「這道菜不過兩樣,一是刀功要好,二是湯要鮮。」李小麼笑著介紹道,一邊說,一邊又取了其它幾樣菜遞給蘇子誠嘗了,兩人看著外面的熱鬧,說著閒話,慢慢吃了飯,南寧重又泡了茶,兩人喝了兩杯,就起身離了豐樂樓,上了車直往南橋瓦子看熱鬧去。

    車子在一處偏僻的街巷停下,東平恭聲稟報道:「回爺,前面就是南橋瓦子,請爺示下,車子是不是進去?」

    「不用進去!」不等蘇子誠說話,李小麼忙回絕道,說完,轉身看著蘇子誠笑道:「這車上有梁王府的徾記,進去不好,咱們走過去,悄悄的看熱鬧才最好。」蘇子誠笑著表示贊同,兩人下了車,車外,長明站在東平身邊垂手侍候著,蘇子誠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長明退後幾步,帶著人隱入人群,四下呼應著護衛著兩人,東平和眾小廝前後拱衛著,一路往南橋瓦子進去。李小麼敏感的打量著四周或明或暗的護衛小廝,暗暗歎了口氣,這是在開平府,他不過是個皇子,戲文裡那些能闖到皇帝車駕前告什麼御狀的,一個個都是奇跡!

    蘇子誠看著李小麼熟門熟路的引著他徑直往大宗關撲處過去,帶著絲笑意問道:「這裡你常來?」

    「不算常來,哪有空兒來?」李小麼遺憾的答道,蘇子誠挑著眉梢,正要說話,李小麼指著不遠處的披紅掛綵、雕樑畫棟、漆得通紅的三層小樓介紹道:「你看那裡,那個叫紅樓,是處勾欄,別看外面看著俗艷,裡頭佈置卻清雅極了,最紅的小姐叫紅牡丹,這是紅樓的風俗,最紅的小姐都叫紅牡丹,一枝紅牡丹老了,就又有一枝新的頂上,如今這一枝去年十月剛頂上來,彈得一手好琵琶,我聽過一回,真叫大珠小珠落玉盤,等會兒咱們去聽聽?」蘇子誠高高的挑著眉梢問道:「呂豐帶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來的,呂豐只對頭牌有興致,這紅樓的規矩,賣藝不賣身,那枝老牡丹除了舞跳的好,詩詞上也極通,讀了不少書,人雅致,見識也好,聽說年前跟了個吳地來的大客商做小星去了,但願她遇得良人。」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瞇瞇的說道:「你知道那枝牡丹為什麼要跟吳國的客商走麼?」蘇子誠疑惑的看著帶著絲譏笑的李小麼,李小麼一邊笑一邊低聲說道:「這枝紅牡丹生得柔媚的出奇,舞好人更好,這開平府想摘這枝牡丹的侯爺公子可不只一個,她算是聰明厲害的,做這一任紅牡丹一年多,硬生生周旋了一年多,去年突然摔斷了腿,說是瘸了,只好跟了個吳地的商人從了良。」

    蘇子誠蹙了蹙眉頭:「侯爺公子?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那枝牡丹叫落雁,我看她跳過舞,說過幾回話。」李小麼笑著答道:「其實不光她,這開平府的紅歌舞伎,哪個不是這樣?身不由己,不過我最喜歡她,女伎中間有這份見識的不多,有這樣狠勁兒的就更少了。」蘇子誠若有所悟的看著李小麼說道:「看來那公侯之家非棲身善地。」

    「哪家公侯府裡都不是棲身善地,這開平府,哪個公侯不是三妻四妾?做妻的,傷心勞心,做妾的,提心吊膽,還不如跟個有錢的商人,沒那些規矩束縛,四處做生意,雖說飄泊了些,可好在自由自在。」李小麼不等蘇子誠答話,就指著旁邊一處巨大的棚子笑著說道:「你看那裡,裡面是演雜劇的,聽說來了兩三個班子,正較勁呢,有空咱們去看看,我最喜歡看神鬼戲,那些人在滿台煙霧裡鑽來鑽去,裝著上天入地了,好玩的很。」

    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卻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士農工商,商人尖滑重利,到底卑賤,往後別說這樣的話,也不能再這麼想,聽到沒有?!」

    「嗯。」李小麼從善如流,答應的極其利落:「我就是隨口說說,說落雁的,她做女伎,自由自在慣了,自然是這樣最好,你看,前面就是關撲的地方了,快走!咱們今天要發個大利市!」李小麼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著蘇子誠就往前奔,蘇子誠被她拉的身子僵了下,臉上泛起片紅暈,有些趔趄的跟著往前奔了幾步。

    高大寬敞的棚子裡極是熱鬧,李小麼拉著蘇子誠一家家看過去,這關撲的法子極多,有擲骰子的,有猜枚的,有搖簽的,投壺的,各式各樣,李小麼一邊看一邊和蘇子誠盤算著:「擲骰子我不行,你會不會?」蘇子誠急忙搖了搖頭,他哪玩過這個,李小麼果斷的否定了擲骰子,繼續往下看:「猜枚也不行,搖簽也不行,咱們投壺吧,你箭射的好,投壺肯定也能投的好!」蘇子誠忙擺著手:「你玩就行,我看著!」李小麼彷彿沒聽到他的話,拉著他,只挑以投壺做關撲的攤子看,一路過去,看到處擺放著幾塊玉石珍珠的攤子,仔細看了看,指著塊巴掌大小的玉石低聲說道:「你看那個,福祿壽三彩翡翠,雖說水頭稍稍差了些,可勝在種好,咱們就要這塊了!」

    蘇子誠無語的看著那塊實在讓他看不上眼的玉石,笑著說道:「咱們就玩玩,也不一定非要他那塊石頭不可,你來投,我給你助陣。」

    「好!我先試一回。」李小麼鬆開蘇子誠的手,東平和南寧看著玉石旁標著的十文大錢,正為難的四目相對,李小麼已經從掛在腰間的大荷包裡取了十個大錢出來,南寧急忙上前半步,伸手從李小麼手裡接過大錢,遞給了攤主,攤主是個眼睛賊光的乾瘦老頭,躬著身子接過大錢,忙遞了十根細長的竹籤子給南寧,陪著滿臉笑意說道:「這位爺,十支全中,那塊玉就歸爺您了,中五枝以上,那一堆東西裡,爺隨意挑。」

    李小麼從南寧手裡接過竹籤掂了掂,兩隻腳一前一後站好,緊張的咬著嘴唇,凝神盯著十來步外那支脖子細長的長頸瓶,全神貫注的比劃了好大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投了一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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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5:3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二章 門道

    那只竹籤奔著長頸瓶飛過去,李小麼緊張的握著拳頭,緊緊盯著竹籤,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中中中中。」蘇子誠哭笑不得的看著緊張萬分的李小麼,竹籤撞到瓶口處,彈跳了下,掉到了地上,李小麼一聲哀歎,連連跺著腳,將手裡的竹籤塞到蘇子誠手裡,低頭又從荷包裡取了十個大錢出來,不捨的遞給南寧,錯著牙恨恨的說道:「再買十根!」

    「這些不投了?」蘇子誠舉著李小麼塞給他的竹籤問道,

    「我就要那塊玉!這回你來投,一定要十投十中!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李小麼從南寧手裡接過根竹籤,硬塞到蘇子誠手裡,拉著他站在投壺的位置,鄭重的吩咐道:「一定要投中,十投十中!」

    蘇子誠握著滿把竹籤,渾身不自在的站在剛才李小麼的位置,轉頭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算了,你要是喜歡這樣的三彩翡翠,我送幾塊給你,這個算了你看......」

    「就那塊好,別說話,那瓶頸又細又長,難投的很,千萬不能輕心,別說話了,凝神投,一定要十投十中!」李小麼打斷了蘇子誠的話,推著他站正,往後退了半步,鄭重的又交待了一遍,蘇子誠不自在的挪了挪步子,看了眼手裡的竹籤,又轉頭看向李小麼,沒等他說話,李小麼用手勢示意他凝神投壺,蘇子誠又挪了挪,只好取了根竹籤出來,也不比劃,彷彿隨手衝著那只長頸瓶投過去,竹籤直飛進瓶中,往上跳了下,就穩穩的立在了瓶中,李小麼驚歎中夾著歡呼,興奮不已,蘇子誠轉頭看了她一眼,笑著又抽出根竹籤,輕巧的投進了瓶中,這竹籤在蘇子誠手裡彷彿長了眼睛般,一連投了七八根,都穩穩的立在瓶中,看著蘇子誠手中僅餘的兩根竹籤,李小麼緊張起來,雙手合什嘀嘀咕咕念叨起來,南寧探頭看著瓶中的竹籤,笑著稟報道:「爺,這攤主心思不正,這瓶口小,最多也就再能容一根竹籤,這十根竹籤別說投,就是放也放不進去。」

    攤主聽了南寧的話,臉色變了變,急忙躬身陪禮道:「爺恕罪,是小的粗心,沒想到這個,小的設攤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像爺這樣連投進去八支竹籤的,小的這就取出一根,是小的糊塗了。」攤主陪著禮,正要去取竹籤,蘇子誠笑著制止道:「不必,這關撲說好了規矩,那就要願賭服輸。」攤主鬆了口氣,陪著笑退到一邊,安心看著蘇子誠投這最後兩根竹籤,李小麼瞄著蘇子誠,也跟著鬆了口氣,定定心心的等著看蘇子誠如何投進那最後一根竹籤。

    蘇子誠又投了一根竹籤進去,瓶口就被竹籤塞的滿滿的再無縫隙,蘇子誠捏著最後一根竹籤,稍稍挪了挪步子,調了兩口氣息,將最後一根竹籤投了出去,這根竹籤帶著輕微的尖嘯聲,直直扎入瓶口那一把竹籤中,一陣低微而清脆的竹子斷裂聲從瓶中傳來,李小麼吸了口氣,拉著蘇子誠驚歎道:「你真厲害!」說著,掂著腳尖輕快的上前一步,伸手掂起了那塊三彩玉石,笑容燦爛的衝著攤主搖了搖:「願賭服輸!是我的了!」攤主面色青白,額角滲著汗,畏懼的偷看了眼蘇子誠,點頭哈腰的不知道說著什麼,蘇子誠轉頭看著握著玉石,笑容燦爛的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一塊連玉都算不上的石頭,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這丫頭總有讓人意想不到之處。

    李小麼握著玉石,拉著蘇子誠往下一個攤位逛去,東平落後半步,取了塊二兩來重的小金錁子出來,笑著遞到攤主手裡:「拿著吧,我們爺高興,這是賞你的。」攤主眼睛圓瞪,看著手裡的金錁子,掂了掂,一下子笑得滿臉只見皺紋不見眼睛,那塊三彩玉,不過值個十來兩銀子,這一回倒是自己賺了,攤主緊握著金錁子,衝著蘇子誠和李小麼的背影撲倒磕了幾個頭,站起來,將金錁子放到嘴裡輕輕咬了下,小心翼翼的放到剛才放那塊三彩玉石地方,又招呼起他的關撲生意來。

    李小麼和蘇子誠一路逛到底,卻沒再撲別的東西,兩人出了關撲棚子,李小麼又拖著他去看了一回雜劇,戲台上不知道用哪裡的方言,正在演著出曖昧的表兄表妹戲,蘇子誠看的皺起了眉頭,李小麼只喜歡熱鬧的鬼神戲,蹙著眉頭看了幾眼,就拉著蘇子誠出了雜劇園子,拖著他準備去紅樓聽琵琶。蘇子誠頓住步子,伸手拉住李小麼,皺著眉頭低聲說道:「你要是想聽琵琶,明天我讓人送幾個能彈琵琶的宮人給你,這種地方,還是少去。」李小麼不以為然的斜了蘇子誠一眼,答應的卻極利落:「好,那咱們去那邊看雜耍!」

    天色近晚,瓦子裡正是熱鬧時候,蘇子誠跟著她,在人流中一路往東北角那處不時傳出哄然叫好聲的地方擠過去。

    到了近前,人就更多了,蘇子誠挪了挪,護在李小麼身後,東平、南寧幾個不動聲色的隔開眾人,緊張的護衛在兩人四周,李小麼對打打鬥鬥,頂盤子走繩沒什麼興趣,卻極喜歡幻術,著迷的看著那個穿著污穢道袍的高瘦老頭用一顆桃核轉眼種出桃樹,再開花結果,連看了兩三遍,從荷包裡取了半兩碎銀子,彎腰放進老道士那只破木碗裡,才拉著蘇子誠往外退出去。

    退到人流稀少處,李小麼長長的吐了口氣,困惑的說道:「這長桃子的幻術,還有那個,一個鐵球在身上鑽進鑽去的幻術,我在太平府也看到過,那些玩幻術都會變這個,可見不是什麼高深的幻術,可我前前後後足足看了十七八遍了,這中間的關竅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到底用的什麼障眼法?真是神奇!」蘇子誠失笑出聲,轉頭衝著幻術處抬了抬下巴說道:「把那個老道士捉回來審一審不就知道了!」

    李小麼急忙認真的點著頭:「說到我心裡去了,你去捉我來審!」

    「我看還是你去捉我來審最好!」蘇子誠看著李小麼,也跟著表情認真的商量道,李小麼笑的眼睛彎成一彎,這位總是板著臉、嚴肅認真的爺,也會說笑話了。

    「那咱們先去吃蟹麵,吃飽了才好幹活啊。」李小麼說著,牽著蘇子誠,一路往南橋另一頭過去,東平嚥了口口水,想上前提醒李小麼,又猶豫著看向南寧,南寧忙上前兩步,東平示意著蘇子誠低低的說道:「爺愛乾淨。」南寧立時明白了東平的意思,也跟著躊躇起來,半晌,衝著前面邊走邊說笑的兩人努了努嘴,低聲說道:「那位心細的很。」東平似有似無的舒了口氣,緊走幾步,若無其事的跟在後面,隱在最後的西安突然幾步上前,衝著東平使了個眼色,東平面色微凜,手抬到腰間做了個手勢,南寧等人立時警惕的散成兩外,分成裡外兩圈將蘇子誠和李小麼圍在中間。

    過了橋,又過了三四家夜市鋪子,李小麼引著蘇子誠到了一家門臉看起來極乾淨明亮的鋪子前,鋪子裡面放著七八張桌子,散坐著十來個人,正吃著麵,鋪子門口支著鍋灶案板,一個四十歲左右,圍著雪白大圍裙的矮胖男子正動作利落優美的擀麵,切麵,再將麵抖落到滾開的鍋裡,旁邊一個同樣圍著白圍裙、胖而喜相的中年婦人同樣利落的炒著蟹,蔥姜等各式作料陣雨般落進鍋裡,小小的鐵鍋上下翻飛不停。

    李小麼著迷的看著這夫妻兩人做麵,蘇子誠卻悄悄退後兩步,聽著閃在屋角陰影中的西安低聲稟報著:「一共四個,出了關撲棚子發現的,身上沒有東西,是盯梢的,請爺示下。」蘇子誠眼睛看著李小麼,臉上半絲表情也沒有的吩咐道:「殺了。」西安低低的答應一聲,沿著陰影退了下去,李小麼彷彿感覺到什麼,突然轉過頭,看著正向自己過來的蘇子誠,又轉頭看了眼四周問道:「沒什麼事吧?」

    「沒事,你說的蟹麵,就是這個?」蘇子誠的目光從支在門口的鍋灶上移到屋裡那十幾個痛快淋漓、響亮的吃著麵的食客身上,李小麼掃了東平和南寧一眼,笑著答道:「就是這家蟹麵味道最好,我倒忘了,你那麼愛乾淨的人,這種街頭小食,肯定無福消受,算了,咱們還是去凌雲樓吃蟹麵吧,凌雲樓除了蟹麵,泡姜的味道也是最正,說是凌雲樓東家的家傳做法,白掌櫃想偷師,試了不知道多少回,總不是那個味兒。」蘇子誠舒了口氣,急忙點頭答應,真讓他在這樣的小店裡吃東西,豈不簡直跟度劫一樣!

    東平跟南寧幾乎同時鬆了口氣,東平示意了南寧,南寧會意,帶了兩個小廝,抄小路直奔往凌雲樓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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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5:4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三章 銀河

    兩人到凌雲樓吃了飯,李小麼推開窗戶,看了眼外面繁星般的花燈,轉頭看著蘇子誠問道:「出來大半天了,你府裡有事沒有?要不要這就回去?還看燈嗎?」蘇子誠起身站到李小麼身後,越過她的頭頂看了眼明亮熱鬧的街巷,『嗯』了一聲答道:「你想去哪一處看燈?」李小麼歪頭想了想說道:「咱們這大半天也熱鬧夠了,要不,咱們到南城牆上看燈去?居高臨下看燈,肯定別有一番味道,城牆上頭又安靜,低頭看燈,抬頭觀星,多好!」

    「嗯,那咱們就去南城牆。」蘇子誠一邊說一邊轉頭吩咐東平道:「尋個手爐給五爺。」東平躬身答應,出去片刻功夫,就捧了只嶄新的紅銅小手爐進來,李小麼穿了斗篷,轉過身,見蘇子誠看著自己,並沒接南寧手裡捧著的斗篷,李小麼心念微動,暗暗歎了口氣,臉上卻笑意盈盈的伸手從南寧手裡接過斗篷,抖開來,蘇子誠稍稍低了低身子,由著李小麼繫上斗篷帶子,李小麼繫好斗篷,退後半步看了看,從東平手裡接過手爐,和蘇子誠一前一後下了樓,上車往南城過去。

    北慶帶著兩個小廝先到了南城牆下,不知道從哪裡尋了兩個燈籠提著,引著兩人沿著窄窄的石梯上到城牆上,城牆垛口處,風雖不大卻極寒,李小麼縮了縮身子,緊走兩步跳過垛口,尋了處背風且視野好的地方站住,蘇子誠跟到李小麼身後站住,拉起她斗篷後的風帽,仔細的替她戴上,挨著李小麼站在她背後,李小麼感覺著背後的溫暖,立著不想再動,心裡升起股暖融融懶洋洋來,瞇著眼睛看著城牆下星星點點的燈火,不願動也不想說話,兩人沉默的立在牆壁背風陰影處,東平和南寧等眾小廝悄悄往後退了退,隱在黑暗中警惕的侍候著,只有幾盞紅燈籠似有似無的隨風晃動。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李小麼低低的歎了口氣,蘇子誠低頭看著她問道:「怎麼歎起氣來?」李小麼沉默片刻才低聲答道:「歎氣是因為這美景,這落了滿城的銀河星辰,原來看燈是要這麼看,要這麼看才最好。」李小麼越說聲音越低,就這麼站著,靠著背後這份溫暖,看到哪裡不是美景呢?!這樣的溫暖如同這滿城的星辰,過了,就沒有了。

    蘇子誠試探著抬手握著李小麼兩隻胳膊,聲音溫和的說道:「你要是喜歡,咱們明天再來看。」李小麼仰頭看著滿天繁星,沒有答話,明天,明天就是明天了,明天她要去莊子,要去找梁先生拜年,他要去寧王府,要和寧王赴水家的宴席,哪有明天?蘇子誠彷彿從李小麼的沉默中感覺出什麼,握著李小麼雙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低聲問道:「又想心思了?你心思太重,別想那麼多。」蘇子誠的話停頓了片刻,彷彿很隨意的接著說道:「有我,你安心。」

    李小麼輕輕動了動,彷彿站的累了,挪了挪步子,抬手指了指前邊,帶著笑說道:「咱們往前走走,這裡景色這麼好,不多看看就可惜了。」蘇子誠隨著李小麼轉過身,一隻手鬆開,另一隻手卻從李小麼背後圈過,握著她的胳膊,隨著她的步子往前走了一會兒,李小麼在城樓那串燈籠下停住步子,低頭瞄著握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那隻手白皙而有力,手指細長,指甲剪得極短,大姆指上戴著只碧透水亮的板指天晚了,該回去了,還是熱鬧的地方好,真不該來這裡。

    「回去吧,這裡太冷。」李小麼下意識的舔了下嘴唇,彷彿很隨意的說道,蘇子誠往李小麼身邊靠近些,撐開斗篷裹住她,低聲說道:「還早,再看一會兒,我替你暖著。」李小麼想動,卻又挪不開步子。

    「出了正月,我接你.....」

    「回去吧!」李小麼急切的打斷蘇子誠的話,往前掙了兩步,轉過身,一隻手捧著手爐,另一隻手下意識的不停的往裡拉著斗篷,蘇子誠愕然不解的呆看著李小麼,李小麼垂下頭,往後退了半步,兩隻手緊握著手爐,深吸了口氣,平穩了自己的心緒,低聲說道:「回去吧,這裡景色太好,景色太好的地方跟酒一樣,看多了會讓人醉,讓人失態,回去吧。」李小麼說著,轉身就要往那處石樓處去,蘇子誠上前拉住李小麼,李小麼低頭看著那枚水汪汪的翠玉板指,低而清晰的說道:「我不做妾。」蘇子誠手指一下子繃緊起來,握的李小麼痛的皺起了眉頭。

    「你跟了我,做什麼也沒人敢輕視你,這北平,這天下人......」

    「不為這個,」李小麼煩惱的打斷了蘇子誠的話,一邊掙脫著蘇子誠的手,一邊扭過頭看著他,無奈的解釋道:「不是這個,是我自己這天下人如何,誰管得了?我跟你說過,你就當我是個異數,是個怪物,我的心吧,和你的心一樣,哎,你先鬆開我!」蘇子誠彷彿突然間心情大好,手下的力道散了,手卻沒有鬆開,只笑著說道:「我就是當你是個異數,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你,也沒人敢委屈你,我跟大哥說過這事,你進了府,先不明說身份,還跟現在一樣,緊挨著外書房有處院子,我已經讓人收拾去了,你就住在那裡,那院子和外書房只隔著一道角門.....」

    李小麼用力拍開蘇子誠的手,也打斷了他的話,往後退了半步,重重呼了口氣說道:「以你的身份地步兒,娶誰納誰都是人家的榮光體面,哪有什麼委屈?可我、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是那個異數!其實不是娶不娶、納不納的事,這個是......唉,算了,不說了,越說越錯,你答應過我,許我自由自在,你府裡的姬妾,進了府還能自由自在、來去自由麼?」

    「你想去哪裡?!」蘇子誠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緊盯著李小麼厲聲問道,李小麼仰頭看著他,苦澀的笑著說道:「我哪兒也不去,我是個懶人,不過求份自由自在,我這脾氣自己清楚,吃不得虧受不得氣,往後真在你後院裡鬧起來,誰也不得清靜不說,只怕鬧出大事,連你也護不得我,我這條命就搭進去了,何苦?」李小麼看著蘇子誠面色稍稍緩和了些,滿心酸苦的鬆了口氣,陪著笑,接著說道:「爺就當我是另一個梁先生豈不好?」

    蘇子誠低頭看著陪著笑容、滿眼謹慎看著他的李小麼,心裡突然空出一片來,空空的卻像重物般往下塌陷墜落的讓人難受,剛才那個自由自在、神采飛揚的的李小麼哪兒去了?不是好好兒的麼?他說錯話了?進府有什麼不好?她怕什麼?他對她還要如何?他對誰這樣用心過?蘇子誠突然升起股憤悶之氣來,踏前半步,李小麼急忙往後退了半步,緊張的笑著說道:「回去吧,天晚了,這裡風大。」說著就要轉身往石梯處奔,蘇子誠伸手拉住李小麼,往高處提著她的手,陰冷著臉,緊緊抿著嘴唇,不動也不說話。

    李小麼懊惱的咬著嘴唇,真是神使鬼差,怎麼想起來要到這麼偏僻的城牆上來,應該哪兒熱鬧往哪兒去!這回自已引火燒著自己了!

    「爺,回去吧,你看,下面都沒人了,天晚了,爺明天還要去寧王府,去水家,萬一凍著就是大事。」李小麼討好的笑著,溫言軟語的勸道,蘇子誠突然鬆開李小麼的手,兩隻手緊捏著她的肩膀,悶了片刻,彷彿咬牙切齒般說道:「別跟我這麼笑!」

    李小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突然倉惶的埋下頭,嘴唇抖的幾乎咬不住,這就叫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麼?

    蘇子誠心抽起又鬆開,急忙抬手想去托起李小麼的臉,手伸到一半卻停著不敢再往前,剛才那一瞬間自己過於嚴厲了?怎麼會這樣?蘇子誠輕輕咳了兩聲,抬到一半的手尷尬的落下去又抬起來,那隻手彷彿多餘起來,蘇子誠又咳了幾聲,正要說話,李小麼已經抬起頭,面容平和的看著他,往旁邊邁了一步,掙脫開蘇子誠另一隻手,語調平緩的說道:「回去吧,爺明天還有要緊的事。」

    蘇子誠兩隻手生硬的背到身後,努力讓自己顯得柔和些解釋道:「我是......」說什麼?蘇子誠呆看著李小麼,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李小麼悄悄往後挪了幾步,面容平靜的看著蘇子誠建議道:「先下去吧,有什麼話,咱們一邊走一邊說吧?」蘇子誠躊躇了下,勉強挪動步子,亦步亦趨的跟在李小麼身後,李小麼全神貫注的留意著身後蘇子誠的動靜,警惕的和他保持著距離,蘇子誠緊盯著李小麼,幾次想說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滿腹亂麻中,兩人已經一前一後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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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四章 收心

    李小麼心緒已穩,將手爐遞給東平,讓到一邊,看著蘇子誠沉著臉上了車,低聲吩咐東平道:「爺明天還有要緊的事,等會兒到槐花胡同口停一停,放我下來就行。」東平嘴唇動了動,飛快的掃了眼車廂,沒敢答應,李小麼垂著眼簾上了車,在蘇子誠對面坐下,車廂裡溫暖如春,李小麼舒了口氣,笑著說道:「還是暖暖和和的舒服。」說著,從暖窠裡提出紫砂壺,倒了杯茶遞到蘇子誠面前,蘇子誠伸手接了,抿了一口,看著李小麼,那團亂麻還是亂麻,團在心裡,還是不知從何說起從何解起。李小麼不等他說話,帶著笑說起了正事:「明天一早我去趟莊子,正好看看開春養蠶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咱們開平府天寒,春蠶長的慢,蠶生的慢,這出的絲就好,再在織工上多下下功夫,說不定真能織出上品的絲綢來,下午回來再去看看梁先生,水生哥想試一試今年的恩科武舉,想請梁先生指導指導策論兵法。」

    「魏水生馬上馬下功夫都很過得去,再在策論兵法上下下功夫,中個武舉倒也不難。」蘇子誠被李小麼隨意的閒言碎語說得心情漸漸緩和平穩下來,那團麻被李小麼的話一點點壓沉下去,一直沉得彷彿沒有了一般。

    「水生哥字寫得好,從前我們在太平府的時候,他憑了手好字,尋了個傭書匠的活,當時有幾位名士還專程點了水生哥替他們抄書。」李小麼帶著笑,閒閒的說道:「水生哥要考武舉,虎威營那邊只好先告半年假,正要和爺商量,二月裡就要解試,您看,是在營裡參加解試好,還是參加開平府的解試好?」

    「就在營裡吧,魏水生弓馬上不差,在上四軍應解試也一樣能考出來,不必轉到開平府去。」蘇子誠建議道,李小麼從善如流:「那就在上四軍考解試,水生哥功夫好,字寫得好,學問也好,肯定能考出來,過了年,要應考的各地秀才就該陸續進開平府了,年前我尋了趟水桐大奶奶,讓她看能不能騰些空房子出來,留著給那些窮困秀才借住,我和她說,乾脆讓那些秀才們教孩子們唸書寫字以抵房錢飯錢,水大奶奶也覺得好。」

    李小麼語氣安祥中透著笑意,說個不停,蘇子誠面容鬆弛舒緩著往後靠在靠枕上,微笑著凝神聽著,一股令人安然而愉快的氣息從李小麼的話語裡流淌出來,溢滿了車廂。李小麼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留意著車外的動靜,只聽東平略提著聲音,像是和誰在說話:「前面是槐花胡同?」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忙收了話,笑著說道:「這裡應該是槐花胡同了,轉過彎就是柳樹胡同,爺明天事多,我就在這裡下車,不也多耽誤爺。」李小麼說著,伸手取了自己的斗篷,伸手就要掀起車簾吩咐東平,蘇子誠一下子直起上身,抬手制止道:「我送你回去,天晚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一個人出去?」李小麼急忙縮回手,也不和蘇子誠謙讓爭執,只點頭『嗯』了一聲謝道:「那就多麻煩爺。」

    蘇子誠看著她,躊躇著彷彿想說什麼,李小麼已經挪到車廂門口,將簾子挑起條縫往外看著,眼看著車子轉進柳樹胡同,放下簾子,帶笑說道:「這就到了,多謝爺。」李小麼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披上斗篷,車子頓了下停住,簾子從外面掀起,李小麼和蘇子誠道了別,不等擺好踏步就俐落的跳下了車,蘇子誠緊跟在李小麼身後,幾乎貼著她也下了車,李小麼彷彿不知道蘇子誠也下了車,頭也不回的緊走幾步上了台階,幾乎同時,門往裡面打開,魏水生隱在門外的陰影中,讓過李小麼,看著沒穿斗篷,背著手沉著臉站在台階下的蘇子誠,徵詢般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瞬了瞬眼神,示意他關門,魏水生關上門拴了,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誇張的打著呵欠,不等他就急忙堵了回去:「沒事,逛了大半天,累了!我先回去歇著了,明天幾時出發?」

    「辰初。」

    「這麼早,」李小麼又打了個呵欠,打斷魏水生的話,一邊往裡走一邊接著說道:「知道了,這麼早就過去,我得趕緊回去歇著了。」魏水生背著手,送她到半畝園門口,看著她進了院子,站在片刻,歎了口氣,才背著手轉回去歇下了。

    李小麼聽了背後院門關上的聲音,長長的吐了口氣,肩膀一下子鬆垮下來,兩隻手拉了拉斗篷,慢吞吞的拖著腳後跟,沿著抄手遊廊進了正屋。

    紫籐見她面色不善,不敢多話,瞄著她的臉色,小心的問道:「五爺乏了,讓人多送些熱水進來,五爺多泡一會兒熱水?」

    「嗯。」李小麼答應著,去了衣服轉進淨房,泡在高大的沐桶裡,由著淡月洗了頭髮綰起,閉著眼睛低聲吩咐道:「不用侍候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淡月答應了,招手叫了流雲過來,往沐桶裡小心的加了大半桶熱水,才帶著流雲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李小麼往沐桶裡縮了縮,抬手摀住臉,淚水如開了閘般狂湧而出,卻又不能放聲痛哭,直噎得一口口抽著氣,恨不能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流進這桶水裡。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桶裡的水幾乎涼透了,李小麼才算哭出了那口悶氣,也不開口,只用力敲了敲了桶壁,淡月和流雲推門進來,李小麼示意添些熱水,泡熱了身子,才從沐桶裡出來,換了身半舊細棉布衣褲出來。

    紫籐見她進來,忙笑著曲膝稟報道:「五爺,南寧剛送了只匣子過來,說都是王爺親自挑的,讓五爺看看可喜歡。」李小麼顧自坐到炕上,一邊示意淡月絞頭髮,一邊吩咐道:「南寧走了?」

    「還在二門裡等著呢,說王爺吩咐了,五爺喜歡最好,若不喜歡,王爺再挑別的送過來。」紫籐捧著只半尺見方的花梨木匣子遞到李小麼面前放下,輕輕推開匣子,匣子共三層,滿滿堆著各色各樣福祿壽三色翡翠,有鐲、有佩、有掛件、有壓步等等,李小麼盯著琳琅滿目的三色翡翠看了一會兒,示意紫籐收起來,轉頭看著窗外,掂量了片刻才吩咐道:「挑你喜歡的留兩件,餘下的交給南寧,跟他說已經挑了兩件最喜歡的,旁的就不用了,趕明兒我當面再謝王爺。」紫籐眨了眨眼睛,滿眼不解卻不敢多問,笑著答應了,打開匣子,看來看去,挑了隻水潤通透的三色鐲子一塊牡丹壓步,捧到李小麼面前,李小麼掃了眼,隨意的揮了揮手,紫籐示意海棠收好那兩件翡翠件兒,自己捧了匣子,出門叫了個小丫頭,急步往二門傳話去了。

    南寧苦惱的捧著匣子回到梁王府回了話,瞄著蘇子誠,小心的回道:「紫籐姑娘說,五爺說累壞了,挑了東西就歇下了。」蘇子誠推開匣子,仔細看了看,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用手指輕輕推著匣子裡那些玉飾,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明天一早去趟汲古齋,讓掌櫃送些三彩翡翠物件進來我看。」南寧垂手答應,見蘇子誠沒別的吩咐,輕悄的退到旁邊垂手侍候著,蘇子誠對著那匣子閃著溫潤瑩光的各式翡翠,呆坐了小半個時辰,才站起來,陰著臉往內書房院子去了。

    蘇子誠的新年忙碌無比,從初二一早起,會了寧王蘇子義,先往幾位歷經幾朝年邁老臣處看望,又往郭家轉了圈,回來去了水家宴飲。

    李小麼一早就和李宗梁他們出了城,在城外玩痛快了才趕回來,沒有柳樹胡同,帶著滿筐砸冰而得的鮮魚,往梁先生府上拜年尋先生去了,梁先生自然一口答應,兩人喝著茶,聊了半天吳國朝廷宮廷的佚聞趣事,喝好茶聊好天,李小麼才告辭而去。

    隔天,初三日,水巖早就遣人送了帖子,請李家兄妹過府看戲宴飲,李小麼和李宗梁、魏水生幾個商量了,范大娘子和孫大娘子兩個有孝在身,出不得門,女眷中間除了她,只有張大姐能去,商量下來,當天赴水家戲酒的,除兄弟四個外,就是李小麼和張大姐了。

    李宗梁等人騎馬,李小麼和張大姐坐一輛車,巳正從柳樹胡同出發,不大會兒,就到了靖江侯府,水巖迎出來,接了李宗梁等人進去,李小麼和張大姐的車子從側門進到二門,李小麼跳下車,水蓮引著個十四五歲,身段玲瓏,面容甜美乾淨的小姑娘迎上來,小姑娘滿眼好奇的打量著李小麼和張大姐,水蓮上前兩步見了禮,笑著介紹道:「這是靖江府嫡長女,在我們家行十二,單名一個櫻字。」水蓮正要介紹李小麼和張大姐給水櫻,水櫻輕巧的曲了曲膝,笑著截住了水蓮的話:「我知道,這位姐姐必定是李五爺了!五姐姐,我最佩服你了!」水蓮忙拉了拉水櫻,水櫻飛快的吐了下舌尖,向著張大姐轉過身,笑著曲膝見禮:「上回見過大姐一面,大姐比上次見面氣色好多了。」張大姐一絲不苟的帶笑回了禮,幾個人讓著,一路往內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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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6:0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五章 水家

    水櫻緊挨著李小麼,滿臉敬佩的看著她,叮叮咚咚話語不斷:「我就叫你五姐姐好不好?不過我家五姐姐跟你就沒法比了,我家五姐姐生的倒比你好,可別的地方就沒法比了,我還是叫你李家五姐姐吧,李家五姐姐,我二哥說你可厲害了,你從前真做過山匪?年前我和七姐姐去給水桐姐姐幫忙了,水桐姐姐也說你厲害呢,李家五姐姐......」李小麼一邊聽一邊笑,這個水櫻真像小時候的自己,天真爛漫,胸無心機,看來這靖江侯府上下都極寵著這位十四姑娘。

    水蓮陪著張大姐跟在後面,笑著說著話:「你看看,十四妹見了五爺,就成這樣了,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大姐別笑話。」

    「見什麼怪?我就喜歡這樣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直脾氣,爽氣!」張大姐乾脆的答道,水蓮伸手挽了張大姐:「我就喜歡大姐這性子,跟你一處說話才叫神清氣爽!」

    「我是個粗人,聽你們說話細聲細氣,說出的話也雅氣,上茅房不叫上茅房,叫更衣,多好聽!我就是學不來,出門前我跟小麼說,出去可別讓我說話,免得惹人笑話,小麼說:『你只管說,想說什麼說什麼,那笑你的人才該被人笑話呢!』我一想也是,那文文氣氣的話我是學不會了,難不成就當啞巴了?」張大姐聲音宏亮,水蓮挽著她,一邊笑一邊連連點頭贊同:「五爺說的極是,大姐說的也極是,大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姐妹都極喜歡大姐,跟大姐在一起,有什麼說什麼,最舒心不過。」

    水櫻轉頭看了眼張大姐,話語不斷的說道:「我也喜歡張大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不用多想,不像那些人,一句話裡頭夾著四五層意思,敲著這個打著那個,累也累死了!聽說大姐要成親了?嫁給你三哥?你三哥什麼樣的?也這個脾氣麼?」李小麼想著李二槐,轉頭看了眼張大姐,笑著點頭道:「我三哥和張大姐登對的很。」

    「真的?五姐姐!我想看看那位李三爺,咱們偷偷看看好不好?」水櫻眼睛亮閃閃的興致十足,水蓮用手裡的帕子從背後甩了她一下訓斥道:「你看李三爺做什麼?」

    「張大姐這麼好,我看看李三爺配不配得上!」水櫻理直氣壯的說道,水蓮失笑出聲,鬆開張大姐,上前拍了下水櫻:「又胡說了!五爺的兄長還能差了?再說李三爺是張大姐自己看過的,這會兒輪著你操心了?」

    李小麼拉過水櫻的手笑道:「這容易,李三爺今天也來了,等會兒咱們叫他過來,給十四娘好好看看,若不好,咱們就把張大姐藏起來不給他。」張大姐大方的接道:「二槐是個粗人,十四娘哪見過他那樣的?我也是個粗人!」水櫻轉身挽了張大姐笑道:「大姐這樣的粗人最好,那些細人才煩人呢!」

    一行人說著話,進了園子,在一處寬敞的暖閣前,搭著只小巧的戲台,水蓮指著戲台介紹道:「聽說五爺愛看雜劇,二爺特意請了幾個名家過來,聽說有兩出新戲,等會兒五爺看看這新戲好不好。」李小麼笑應著,四人進了暖閣,丫頭婆子流水行送了茶水點心進來,一個婆子捧著戲單子呈進來,水蓮讓了李小麼和張大姐一回,見兩人都沒點戲,將戲單子遞給婆子吩咐道:「就演那兩齣新戲吧。」婆子得了指令,下去傳話去了。

    不大會兒,小小的戲台上就熱鬧起來,聽了一齣戲就近正午了,擺了菜酒上來,四個人吃過,台上又開始演第二出新戲,水櫻轉到李小麼旁邊,拉了拉她,低聲說道:「五姐姐,咱們去前面看看去,好不好?」沒等李小麼說話,水蓮已經轉過頭,拉過水櫻嗔怪道:「你還真要去啊?!要是讓人看到!」

    「我也想看看他們怎麼取樂,咱們偷偷看看就是。」李小麼站起來,笑著說道,張大姐立即跟著起來,滿臉贊同的看著李小麼,她年前聽人說閒話,說到這富貴人家宴客,竟然要請女伎!能去看看那當然是最好!

    水蓮也不堅決,跟著站起來,水櫻叫了管事婆子過來吩咐道:「別管我們,讓台上繼續唱。」管事婆子恭敬的答應了,悄悄示意兩個年老穩重的婆子跟著,幾個丫頭和婆子跟著四人,穿過園子往前院過去。

    四人從一處偏僻的角門進去,從屋子後面穿過去,到了水巖宴請李家兄弟的春暉堂。

    院子裡傳來陣陣絲竹聲和柔媚的唱小曲聲,張大姐臉色微變,水櫻衝在最前頭,直往春暉堂後倒座的茶水間奔去,茶水間裡侍候的丫頭婆子見水櫻闖進來,趕緊放下手裡的活,慌亂的發怔的發怔,見禮的見禮,水櫻示意眾人噤聲,低低的吩咐道:「只管做你們的事,我們看看熱鬧。」丫頭婆子提開紅泥爐、茶壺等物,在通往前面大堂的簾子前清出一片地方來。

    張大姐搶先一步,幾乎和水櫻同時掀起簾子,緊張的往外張望,春暉堂寬敞而明亮,對著簾子的那一角,幾個衣飾華麗、面容清秀的女伎正吹奏著笛、琴、琵琶等樂器,一個明眸皓齒、面容艷麗的女伎手裡敲著檀板,輕吟慢唱著一支曲子,李宗梁背對著簾子坐在榻上,手裡比劃著招式和呂華說著話,呂豐陶醉的晃著腦袋,邊聽著那支曲子,邊指點著女伎們和貴子說笑著,幾個麗顏女伎圍在周圍,慇勤的侍候著酒水,水巖站在几案前,正專心的看著魏水生寫字,李二槐也站在几案旁,無聊看著几案上掛得滿滿的筆架,張大姐長舒了口氣,那顆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李小麼和水蓮挨著,透過簾子縫往外看,水櫻轉過頭,張大姐俯在她耳邊,指點著李二槐,魏水生已經寫好了一幅字,水巖放下手裡的折扇,將紙舉起來,一邊看一邊和魏水生說著什麼,魏水生舉了另一篇字,比到一起,李二槐也擠過去伸頭去看,左看看右看看,看皺了眉頭也沒看出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李小麼瞇了瞇眼睛,仔細看著舉起來的兩幅字,推了水蓮推,俯到她耳邊問道:「水二爺愛字?水生哥的字雋秀有力,見過的都說好呢!」

    「他姓水?」水蓮愕然問道,李小麼被她嚇了一跳,忙抬手摀住水蓮的嘴,水蓮滿臉驚愕中帶著的不是驚喜,卻是失望,李小麼心念微動,鬆開水蓮,低聲笑道:「水生哥姓魏,姓什麼水啊!」水蓮的臉驟然漲得通紅,也不答李小麼的話,倉惶的扭過頭對著簾子,李小麼伸手越過水蓮掀起簾子,從水蓮身後瞇著眼睛瞄著魏水生,魏水生一身銀白素綢長衫,腰間繫著根同色綢腰帶,站在那裡,後背筆直,身姿挺拔英氣,比水巖還高了半個頭,大半臉對著李小麼這一處,劍眉入鬢,眼神瑩亮,臉上帶著微笑,笑裡透著股似有似無的沉鬱,確實是枚難得一見的英郎美少年。

    李小麼挑了挑眉梢,輕輕鬆開簾子,簾子卻沒有落下,水蓮一隻手抬著簾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外面,李小麼悄悄往後退了半步,看了水蓮一眼,又轉頭看了眼擠在一處,點著李二槐嘀嘀咕咕議論個不停的張大姐和水櫻,眼底慢慢滲出絲絲笑意來。

    魏水生似有似無的蹙了蹙眉頭,轉頭往四人隱身的簾子看過來,水巖也敏感的轉過頭,水蓮急忙扔下簾子,手忙腳亂的連往後退去,水櫻也扔下簾子,衝著張大姐吐了吐舌頭笑道:「不好了,讓二哥看到了!」

    「看好了咱們就趕緊回去吧。」李小麼拉著水蓮,一邊往外走,一邊招手叫著水櫻,四人擠出倒座間,一路小跑往後園奔出了春暉堂,站著連緩了幾口氣,才放緩步子,邊說邊笑著往後園回去了。

    四人回去剛喝了杯茶,一個婆子急步進來,陪笑稟報道:「十四姑娘,七姑娘,二爺讓請五爺到春暉堂去,說是王爺來了,有事要尋五爺。」李小麼忙站起來,和三人告了退,跟著婆子往春暉堂過去。

    婆子引著李小麼進了春暉堂東邊的小花廳,花廳裡,蘇子誠上首坐著,水巖陪坐在下首,見李小麼進來,水巖忙站起來,笑著讓李小麼坐,李小麼給兩人曲膝見了禮,坐到了水巖下首,蘇子誠站起來,踱到花廳窗下,水巖看了眼李小麼,兩人忙跟著站起來,蘇子誠冷著臉盯著窗外出了會兒神,也不回頭,冷冷的說道:「大哥今天和我說,郭家三娘子才德俱全,堪為梁王府主母之首選,你們看呢?」

    李小麼心裡彷彿被什麼重重撞擊了下,一陣悶極的鈍痛後,人反倒輕鬆無比,李小麼轉頭看著水巖,水巖滿臉驚訝,也正看著她,李小麼沉默著,只等水巖先開口,水巖等了片刻,忍不住低聲說道:「大爺既然覺得好,那自然這得看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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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6:2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五六章 抽橋

    水巖一邊說,一邊看著李小麼,著急的等著她接話,李小麼半垂著頭,看著蘇子誠背在後面的雙手,沉默了片刻,抬頭看著蘇子誠問道:「是皇上的意思?」

    「嗯。」蘇子誠頭也不回的答應了一聲,李小麼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皇上有顆大慈悲心。」水巖怔怔的一時沒反應過來,蘇子誠轉過身,看著李小麼沒有接話,李小麼迎著他的目光建議道:「大爺這話說的極是,郭家姑娘確是梁王妃首選,況且這位三娘子才貌也是上上之選。」蘇子誠眉頭皺到一處,盯著李小麼,突然問道:「怎麼穿的這麼素淨?連支簪子也不戴?」

    水巖莫名其妙的打量著李小麼,他倒沒留意,李小麼這一身好像是素淨了些,上身一件藕荷色素綢絲棉薄襖,一條略帶些珠光的淺灰曳地裙,頭上連根簪子也沒有,渾身上下更是半件配飾也沒有,李小麼低頭看了看,笑著回道:「我一向不喜歡那些叮叮鐺鐺的珠翠,這樣俐俐落落的最好。」蘇子誠陰著臉沉默片刻,突然轉身揚長而去。

    水巖驚愕莫名,急跟在後面一路送出去,李小麼慢吞吞的踱到花廳門口,看著引她過來的婆子笑著吩咐道:「走吧,咱們回去接著看戲去。」婆子躬身答應,恭敬的引著李小麼一路往後園回去。

    剛轉過春暉堂屋角,呂華從旁邊一片枯籐旁踱出來,含笑打著招呼:「真是巧,在這裡遇到五爺,新年好。」

    「呂大爺新年好。」李小麼止住步子回著話,心裡升起股警覺來,這不是巧,他是守在這裡等她的吧,李小麼回了呂華的問候,微微垂著頭,腳步往路邊移過,像是準備繞過他接著走自己的路,呂華忙笑著說道:「阿豐跟我說過,這小半年,多虧你照應他,早就想當面謝過五爺。」呂華一邊說著,一邊拱手長揖過半,李小麼曲膝還著禮,客氣的答道:「呂大爺客氣了,令弟為人俠義,心地純良,這小半年,我們兄妹也多虧他幫忙。」

    「阿豐是個單純性子,」呂華不留縫隙的接道:「母親年近四十才有了他,自小嬌生慣養,由著性子長大,去年父親遣他到這開平府送封信,誰知道他一路由著性子遊玩胡鬧,跑出來這一年多,所幸平安無事,可這議親的事就耽誤了這大半年。」李小麼面帶微笑,凝神聽著呂華的閒話,呂華盯著她,話語頓了頓,李小麼看著呂華,笑著接道:「呂二爺性子單純跳脫,這親事上頭,還真不能由著他的性子,呂大爺身為長兄,多替幼弟操心安排也是應當的,若能挑個穩重懂事的姑娘,將來成了親,也能拘著些呂二爺,等呂二爺慢慢年紀再大些,也就穩妥了。」

    呂華滿眼意外的看著李小麼,一時竟接不上話,李小麼稍頓了下,接著說道:「呂二爺是個多情性子,對女孩子尤其好,就算成親前有些牛心左性的彆扭,真成了親,見了人家姑娘家也就好了,既能讓呂家入眼挑中,必都是聰明懂事的姑娘,用心些經營個半年一年,這日子也就越過越好了。」呂華連眨了幾下眼睛,看著李小麼,眉宇間一片五味雜陳,頓了片刻,才低聲感歎般說道:「是阿豐想多了,多謝五爺指點,往後五爺若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到信陽天師府尋我。」李小麼笑著曲膝謝過,垂著頭往旁邊退了兩步,從青石小路邊上的枯草地上踩過,意態悠然的往後園進去了。

    呂華直看著李小麼轉進月亮門,才歎了口氣,背著手垂著頭,慢騰騰的往春暉堂踱回去。

    李小麼轉進月亮門,打量著四周枯乾的老樹枯籐,裹了裹斗篷,面無表情的快步往後園暖閣過去。

    天至傍晚,李小麼和張大姐在柳樹胡同二門裡下了車,張狗子連蹦帶跳的迎上來叫道:「五爺,您可回來了,我可等了大半天了,昨天趙木匠總算照著羅師父的意思把那織機搗鼓出來了,兩個羅師父忙了大半夜支上機子,試著織了塊綢子,還真不錯,我說剪下來拿給五爺看看,那兩個強筋頭死活不肯,說剪綢子那是糟踐東西,要遭天譴,五爺說說,那天有功夫管這麼點事?沒法子,五爺要看,只好跑趟織坊,我說五爺忙......」

    「好了,兩個羅師父說的對,不好糟蹋東西,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就過去。」李小麼被張狗子說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打斷張狗子的話說道,張大姐抬手敲了下張狗子的額頭:「這狗子,怎麼話多成這樣了?成話癆了!」張狗子嘿嘿笑著,衝著李小麼緊盯著問道:「五爺明天什麼時候去?我來接五爺過去。」

    「不用,你只管忙你的,我又不是不認識路,自己過去就成,你今天也別回去了,去尋鐵木玩玩去。」李小麼揮著手吩咐道,張狗子連連擺著手:「那可不成,織坊一堆的事呢,陳師父去買生絲又不在,那兩個羅師父除了織綢子,任事不管,堆了一院子的東西一院子的事,我得趕緊回去了,五爺明天早點到,還有幾件事,最好五爺看過了再動手,我回去了。」張狗子一邊說著,一邊衝著李小麼和張大姐拱手告了退,急匆匆的奔了出去。張大姐看著張狗子的急急忙忙的背影感歎道:「五爺就是厲害,狗子如今也這麼上進肯干了,從前在俺們村上,他仗著那點子小聰明,坑人躲懶,整天把他爹氣個半死,如今你看看,上進成這樣了!」

    「不是我厲害,人歷經了大變大難,哪還能和從前一樣。」李小麼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張大姐眼角抽動了幾下,忙抬手撫著臉頰,強笑著說道:「俺們一個村子,好幾百人,就不說這個,大過年的!」張大姐拍了拍臉頰,彷彿要把那些眼淚和傷心拍回去,李小麼挽著張大姐,岔開話題說著別的事,將她送到角門旁,看著兩個小丫頭跟著她回去了,才慢吞吞晃回半畝園。

    范家宅院,月亭隱在一棵石榴樹後,看著張大姐轉過假山進了院子,緊咬著嘴唇呆站了半晌,猛的跺了跺腳,提著裙子往范大娘子的院子奔去。

    范先生被梁先生接去飲酒說話,范大娘子正一個人慢慢吃著飯,見月亭衝進來,忙笑著讓道:「妹妹吃過沒有?今天這粥熬得好,要不要喝一碗?」月亭一氣衝到范大娘子面前,胸口急促的起伏著,呼了氣,半晌才緩過口氣,指著范大娘子質問道:「張大姐跟李五出去了一整天,你不知道?」

    范大娘子怔了怔,皺了皺眉頭,轉頭吩咐玉硯:「給月亭倒杯茶來。」說著站起來,上前拉著月亭坐到炕上,和緩的說道:「我知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你別急,慢慢說。」

    「還慢慢說!」月亭一聲怪叫:「人都回來了,還慢慢說!?你知道去的誰家?我都打聽清楚了!她們去水家了!是去的水家!蓮姐姐家!」范子娘子緊皺著眉頭,看著氣急敗壞、臉色發青的月亭,玉硯將杯子遞到月亭面前,月亭彷彿沒看到,范大娘子伸手接過杯子,示意玉硯退下,玉硯退出門,隨手將門虛掩上,范大娘子將杯子塞到月亭手裡:「先喝口茶再說話吧。」月亭接過杯子一口喝了茶,將杯子重重的扔到几上,看著范大娘子竟然哽咽起來:「她們去的是蓮姐姐家!」

    「是水家!咱們不管這個。」范大娘子低聲勸道,月亭急起來:「怎麼不管?怎麼能不管?憑什麼不讓你去?張大姐怎麼能去?你許的是李大哥,是長門長婦,李家的事都該你管,怎麼讓張大姐去?」

    「你又糊塗了不是!我這一身的重孝,怎麼出門?誰家守孝期間還能出門走親會友的?孫大娘子不也沒去麼?你又想哪兒去了?」范大娘子生氣的責備道,月亭窒了片刻,看著范大娘子傷心道:「姐姐就是好性兒,到這會兒還自己哄自己,若說這個,那去水家別莊怎麼能去了?從前這家裡上上下下都是你管著,也沒人提什麼孝不孝的,怎麼現在突然就孝起來了,家也不能管了,這會兒,連應酬往來也把你扔到一邊兒了,你倒好性兒,你不去,咱們范家有的是人,那蓮姐姐家跟咱們范家也是相熟的,怎麼事事都是張大姐出頭了?姐姐倒是好性兒......」

    「好了!」范大娘子厲聲打斷了月亭的話:「水家跟咱們有什麼相熟的?你糊塗了!人家水家看的是小五的面子,跟咱們范家有什麼相干?算了,以後別提這個了,咱們也不是沒手沒腳,非得靠著別人!人家有人家的路,咱們有咱們的道!誰離了誰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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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七章 新紗

    月亭紫漲著臉,瞪著范大娘子,不敢再辯,呆了半晌,跳起來提著裙子衝出了屋子。

    范大娘子臉色青白,直直的坐在炕上,玉硯悄悄進來,倒了杯茶遞過去,低聲叫道:「姑娘?」范大娘子身子輕輕抖了下,也不接杯子,轉頭看著玉硯直問道:「丁福回來沒有?事情辦的怎麼樣了?怎麼連句話也沒有?」范大娘子聲音一路高上去,玉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請著示下:「我去外頭看看?」

    「不用了。」范大娘子煩躁的揮了揮手:「昨天剛啟程,沒那麼快。」玉硯悄悄舒了口氣答道:「姑娘說的是,再說姑娘吩咐他找到織工就帶回來,那些外出攬活的人家,總要出了十五才肯離家。」

    「嗯,把飯菜收拾下去吧。」范大娘子壓下心中的煩躁吩咐道,玉硯忙上前利落的收拾了碗碟,提了食盒退了下去,范大娘子起身站到窗前,呆呆的看著外面出神。

    水蓮送走李小麼和張大姐,辭了水櫻出來,坐在車子裡捧著杯茶,呆呆的出著神,突然彷彿想起什麼,看著大丫頭扶風吩咐道:「去水大奶奶那裡坐坐再回去。」扶風聽的怔神,忙笑著勸道:「今天這麼晚了,就是姑娘不嫌累,水大奶奶也要歇著呢。」水蓮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面已經昏黃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還早呢。」扶風忙答應了,轉頭敲了敲車廂板吩咐了下去。車子緩緩調了方向,往水桐居住的宅院駛去。

    水桐接到院門口,帶著絲驚訝問道:「不是說今天要招待五爺麼?怎麼到我這裡來了?散的倒早?」

    「嗯,五爺事多,想找姐姐說說話兒。」水蓮帶著幾分心思,跟著水桐進了屋,轉頭尋了尋問道:「阿明呢?睡了?」

    「嗯,他早睡慣了,好在起的也早,再說今天父親帶他出去會客,也累壞了。」水桐笑著答道,水蓮彷彿舒了口氣,兩人坐到炕上,水蓮端著杯茶,一邊抿著,一邊瞄著屋子裡侍候的丫頭婆子說道:「咱們兩個靜靜說會兒話。」水桐會意,揮手屏退了眾丫頭婆子,看著水蓮,等她開口,水蓮嘴唇挨著細潤的瓷杯口沿,彷彿不知道從何說起,半晌才放下杯子,垂著眼簾,臉色微紅的低聲說道:「水櫻說要去看張大姐的未婚夫君,我們就去看了,李家兄弟中,倒不全姓李,沒想到竟是那樣的人才,比二哥還出眾些。」

    水桐驚訝的看著水蓮,水蓮細長的手指沿著杯子口劃來劃去,咬著嘴唇不知道怎麼往下說了,水桐驚訝中閃過絲明瞭,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哪一個不姓李?」

    「說是行二的,姓魏,叫魏水生,功夫好,一筆字寫得比二哥還好。」水蓮臉色更紅,低而含糊的說道,水桐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當年,我也是這樣,你可別做我這樣的糊塗事,當年娘那樣勸我,我只鐵了心覺得他好,就覺得那些世家子弟這兒也不好,那兒也不好,嫌他們姬妾成群,遊戲坊間,只覺得尋了他,便能白頭偕老,兩相無猜,你看看,那些世家子弟姬妾再多,有家法規矩管著,可有一個敢這樣無法無天、寵妾滅妻的?門當戶對這話說了這麼些年,對的不能再對了,姐姐錯過一回,你不能再錯第二回,五爺是個好的,可她那些兄弟畢竟不是她,何況還是個外姓的義兄。」水桐聲音平緩裡透著傷痛,水蓮臉上的紅暈褪成青白,緊咬著嘴唇,半晌才慢慢點了下頭應道:「我不過說說閒話,姐姐放心,我沒想什麼,就說說閒話閒話罷了。」

    「嗯,那就好,四叔四嬸那樣疼你,你這親事,從去年挑到現在,但凡有一點不好,四叔四嬸都不肯點頭,你別任性,等你做了父母就知道了,這父母對兒女的心,沒法說,為了兒女能好,就是死了都是笑著的,我當年不知道,生了阿明才曉得自己當年何等不懂事,父親為了我幾乎一夜白頭,唉,你別學我。」水桐伸手拍了拍水蓮的手,勸著水蓮,懺悔著自己的過往。

    水蓮垂著頭點了點,低落的說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天不早了,我回去了,姐姐也早點歇下。」水桐起身送了水蓮出去,看著她上了車,才慢慢回去院裡。

    隔天一早,李小麼就起來要了車,往織坊趕去,羅大羅二肯讓張狗子請她去看,看來織出來的綢子應該不錯。

    車子在織坊門口停下,張狗子遠遠看到車子,和趙六順兩個飛奔迎出來,李小麼跳下車,張狗子和趙六順一邊一個,一邊引著她往院子裡進,一邊搶著說著話:「五爺來得真是早。」趙六順剛說了一句,張狗子就搶過了話:「兩個羅師父昨晚忙了大半夜,多織了幾尺出來,五爺去看看,那綢又細又軟,真是好看」

    「像一片輕雲一樣!」趙六順搶過去說道:「比最好的綢子還好!」李小麼聽著兩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腳下不停,一路往中間唯一一排完好的屋子進去。快到屋子門口,羅大和羅二紅著眼睛從屋裡迎出來,長揖見了禮,李小麼皺著眉頭看著兩人滿眼的紅絲責備道:「兩位師父也太著急了些,這樣連天連夜的做,能撐幾個晚上?兩位師父病倒了,這活不還是耽誤下了?」羅大江忙笑著解釋道:「就昨兒一晚,著急想看看新機子,五爺快進來看看。」

    李小麼跟著兩人進了屋,張狗子和趙六順跟在李小麼後面進了屋,屋裡很寬敞,加了火牆,照著李小麼的意思將窗戶擴開了一倍,雖然幾個大窗戶都是半開著,可屋子裡還是很溫暖,李小麼往窗戶邊上靠了靠,雖說窗戶是裡外兩層,可近窗戶處,吹著風時還是寒冷非常,李小麼看著窗戶歎了口氣,這是沒辦法的事,像這樣能用臘津過的厚棉紙糊窗戶,已經是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好歹還能透過些光,那通透如沒有一般的玻璃窗,說出來簡直驚世駭俗了。羅大見李小麼看著窗戶皺眉頭,緊張的正要解釋,張狗子先開口解釋道:「五爺,不能再多開了,倒不是怕費炭,就是夏天也不能多開,怕風大吹亂了絲。」羅大眨著眼睛看著張狗子,也是,五爺不是那苛刻的,這多燒炭開窗戶的主意,還是五爺出的呢。

    「我就是覺得風大,倒沒想到吹亂絲,羅大,往後交待織工,若是忙得出了汗,就要繞開窗戶走,人身上正熱著,再吹了這樣的冷風,最容易中風,更不能圖涼快,站在這風下吹,冷熱差的太多,你們兩個也要仔細。」李小麼轉回頭鄭重交待道,羅大和羅二呆了呆,「哎!」了一聲答應了,想了想,要謝李小麼,李小麼已經轉到織機旁,坐下來托著羅大和羅二連夜織出的那幾尺絲綢,迎著光仔細看著,羅大和羅二織的是紗,細、密、輕、薄俱全,且十分均淨,果然是好手!

    羅大上前一步解釋道:「五爺您看,這用的絲還沒染色過糊,我和老二先試試這機子,這機子上頭有改動,五爺您看這裡。」羅大指著織機處,李小麼笑道:「我不懂織機,您接著說好了。」

    「哎!」羅大笑著答應一聲,接著說道:「若是這絲過了糊,還能好些,沒過糊的絲脆,我和羅二織還行,往後若是讓新來的人織,必要用過了糊的。」

    「五爺,羅大爺說了,咱們只會織,這繅絲分生繅熟繅,繅了絲還要過糊染色,這些咱們都不會。」張狗子搶過話解釋道,李小麼皺了皺眉頭,羅二甕聲接道:「倒不怕,買現成的就行,陳大看絲線最在行。」

    「上好的絲線是不是只有吳地才有?」李小麼看著羅大和羅二問道,兩人點了點頭,李小麼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往後這事我回頭再想想法子,北平產的蠶絲不差,得想法子請幾個繅絲和染色、過糊的師父來,好了,羅大你接著說。」羅大答應一聲,指著李小麼手裡的細紗接著說道:「我和老二,還有狗子商量著,今年咱們先織這素綢,妝花和緙絲這些繁雜費事的,先慢一慢,咱們新招的織工都是新手,得先從這素紗織起,再說,等咱們織出東西,再賣出去,正好趕上夏天,夏天細紗最好賣,先賣了這一季看看,然後再說別的。」羅大的話有些亂,李小麼卻聽的明明白白,放下手裡的細紗,站了起來,笑著說道:「你想的周到,能得你和羅二、陳大幫忙,是我的福氣,回頭我得好好謝謝梁先生去,你想的對,就這樣,只一樣,調教那些新織工要嚴,一絲也不能馬虎,織出來的紗綢,但凡有一星半點不好就不能要,咱們頭一趟出東西,這名頭一定要打下來,寧可不賺錢,也要做出好名聲,別浪費東西,可也別心疼東西。」羅大等人笑應了,李小麼沿著院子轉了一圈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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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6:4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八章 煩惱

    李小麼回到柳樹胡同,剛在二門裡下了車,呂豐就跳出來叫道:「你去哪兒了?我等你半天了,走,咱們喝酒去!」李小麼驚訝的看著呂豐問道:「你今天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說郭家今天請你們兄弟過府宴飲的麼?」

    「哼!我懶得去,別提這個,咱們還去城外郭河邊那船上,上回沒盡興,這回讓人現捉條大魚,燉魚羊鮮鍋子吃去,我新得了幾瓶上好的葡萄酒,你不是說愛喝這個麼?走,咱們樂哈咱們的去!」呂豐揮著手說道,李小麼疑惑的看著他,遲疑了片刻,上了車,呂豐騎馬在前面引著,一馬一車出了城,不大會兒就到了郭河邊上,幾個小廝飛奔迎過來,引著兩人上了河邊一條大船。

    船艙裡溫暖如春,兩人坐定,呂豐要了幾樣爽口小菜,吩咐破冰捉魚,用羊骨湯底做了鍋子送上來,兩個婆子侍候了茶水,將呂豐帶來的葡萄酒連瓶鎮在冰裡,等兩人喝了一輪茶,小廝送了鍋子上來,才將冰透的酒斟在琉璃杯裡送上來,李小麼抿了口酒,瞇著眼睛細細品了片刻,點頭讚賞道:「不錯,是極好的葡萄酒!可惜年頭短些,味兒不夠醇厚,有一點點沖。」呂豐慢慢品了會兒,點頭表示贊同李小麼的話,李小麼放下杯子,撈了幾片魚片咬著,呂豐看著她感慨的說道:「你真是真是讓人想不通,上回我帶了桶葡萄酒給你大哥他們,都不知道這紅紅是什麼東西,你倒是內行,你們鄉下我沒別的意思,倒不是瞧不起鄉下,這葡萄酒也算稀罕東西,還有那些....」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沒聽說過,書生不出門,就知天下事?這萬事萬物,難道非得親自看過嘗過才能知道?當然,這看書,也看這看書的人用心不用心,那不用心的,看過也就算了,用心的,自然從一字一句中學得天下萬物之理,有什麼奇怪的?!」李小麼瞄著呂豐,理直氣壯的答道,呂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你說的也是,你這麼聰明的人,跟常人不能比。」

    「吃魚吧,今天這用的什麼魚?又嫩又滑,對了,咱們吃烤肉!」李小麼興致十足的叫過小廝吩咐道:「告訴鐺頭,要新鮮的黃羊肉,片的薄薄的,調好味醃過就端過來,再準備只小炭盆,架上烤肉的東西,拿過來我們自己動手烤著吃!還有,讓鐺頭用蝦仁剁碎調些佐料過來,再洗一碟白菜葉子,都撕成巴掌大,留著包著烤好的肉好,快去!」小廝飛快的重複了一遍,見李小麼點了頭,忙飛奔過去傳菜去了。

    呂豐立時有了興致:「用白菜葉子包烤好的肉吃?這是什麼吃法?」

    「好吃著呢,你嘗過就知道了。」

    「這也是古書裡的吃法?」

    「嗯。」李小麼含糊答應著,盛了碗湯喝了一口,改口解釋道:「也不算全是書上的,我們鄉下經常用菜葉包飯吃,咱們不過改改,不包飯,包肉吃罷了,這吃東西,也要動腦筋不是。」呂豐立即贊同的連連點頭:「這話說的極是,這吃一件是大事,吃得舒服乃人生至樂之一。」

    「會頭牌是至樂之二!」李小麼取笑道,呂豐臉色微變,看著李小麼突然問道:「大哥昨天尋你了?」

    「尋我?沒尋我,碰到過一回,說了幾句客氣話,怎麼了?」李小麼隨意的問道,呂豐臉色沉下來,看著李小麼煩悶的說道:「他非要我回去定親娶親去!我告訴過他,我不娶!誰也不娶!」

    李小麼皺了皺眉頭,沉默著想了片刻,歎了口氣勸道:「你看你,這麼大了,怎麼說起話還跟個孩子一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難道準備出家當和尚去?你這天師家的人,去當和尚?」呂豐端起杯子,一口喝了杯裡的紅酒,看著李小麼,直直的說道:「小五,你嫁給我吧,咱們兩個一處,你看看,咱們兩個,玩能玩到一處,吃能吃到一處,脾氣性子都投和,沒有比咱們兩個更合適的了。」李小麼被呂豐直的不能再直的話說的又是愕然又是想笑,忙擺著手說道:「咱兩個最不合適!這門第上且不說,就你會頭牌這一條,我就容不下!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嫁的這人,除了我,絕不能有別的女人,碰一碰、想一想都不成!你那些花容月貌的頭牌怎麼辦?」

    「以後我不會就是了,不碰就不碰!」呂豐爽快的說道,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搖頭,笑了一會兒,看著呂豐,認真的問道:「我問你,這到一地見識一地的頭牌紅小姐,是不是件至樂事?」

    「嗯,從前是,往後......」

    「這就是了!」李小麼打斷呂豐的話說道:「這會頭牌是讓你心花怒放的賞心樂事,就如同這酒,是可以戒了,可這樂趣就沒了,樂趣都沒了,人活著還有什麼趣兒?這兩個人在一處,都要心甘情願、還要合適了才能長久,咱們兩個是一處了,你這活著的樂趣也沒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何苦?倒不如你尋個合適的姑娘娶之為妻,那姑娘三從四德,賢惠體貼,你這尋花問柳的樂子繼續繼續,多好!」呂豐臉上漲得通紅,張嘴正要說話,李小麼搶過話頭接著說道:「咱們兩個做朋友才最好,你看看,吃喝玩樂,臭味相投,真成了一家,必定你看不慣我這遊樂無度,我容不下你尋花問柳,何必呢?別胡思亂想了,咱們兩個,就這麼一輩子狐朋狗友著才是最好!」

    「不是!你要是嫁了人......」呂豐總算搶了句話,李小麼眼神黯然了下,舉了舉杯子,喝了口酒,笑著說道:「我嫁什麼人哪!你說,我這樣的,能嫁給誰?我告訴過你,要是有男人願意嫁給我,像守婦道那樣守著我才能嫁,你說說,到哪裡找這樣的男人去?算了,不說了,我也不想嫁人,免的徒惹神傷,就這樣,自由自在的一個人混著,在這天地間混啊混,多少好!你放心回去娶你的妻,我這狐友會一直在這裡,一直是你的狐友!」李小麼豪邁的承諾著,呂豐臉色變幻不定,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船艙外小廝聲音喜悅清脆的稟報了,送了炭盆、烤架、醃好的肉和白菜等燒烤用的東西進來,李小麼看著小廝擺放整齊,捲起袖子,用夾子夾了肉片放到烤架上,專心烤起肉來,呂豐呆了一會兒,垂著頭挪過來,坐在旁邊,和李小麼配合默契的一個烤,一個吃。

    兩人吃了個痛快,小廝進來收拾乾淨,送了四五樣消食點心進來,兩個婆子重新泡了普洱茶奉上來,李小麼將窗戶推得大開,舒服的靠在炕上,看著遠處的冰河雪景,慢慢品著上好的普洱茶。呂豐悶頭喝了兩杯茶,轉頭看著李小麼,沒頭沒腦的說道:「我不娶!你不嫁,我不娶,正好!」李小麼彷彿沒聽到他的話,悠然賞著景,品著茶,理也不理呂豐,呂豐悶氣了半晌,轉頭看著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打了呵欠,轉頭看著他說道:「回去吧,你大哥都是為了你好,好了,回去吧,我還有一堆的帳要算,走吧。」李小麼說著,穿鞋下了榻,取了斗篷遞給呂豐,自己也穿了斗篷,掀簾出了船艙。

    呂豐只好跟出來,一臉煩惱的上了馬,將李小麼送回柳樹胡同,想跟著進去,卻被李小麼揮手打發了出去:「趕緊回去吧,別總讓你大哥操心,你也不小了,回去吧、回去吧。」呂豐悶悶的離了柳樹胡同,往天師別院走了一半,思來想去不願意回去見大哥,想去尋纖穠解悶,走了幾步,又勒住馬,呆坐在馬上想出了神,落玉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頭,見呂豐呆的時候實在太長了,才催馬上前些叫道:「二爺,咱們去哪兒?」呂豐恍過神來,撥轉馬頭,悶悶不樂的往天師府走了幾步,又止住馬步,再轉過馬頭,乾脆往靖江侯府方向尋水巖說話去了。

    依著北平的規矩,百官從臘月二十三祭灶那天起封印,到正月十六才啟印開衙,李小麼的這個年假自然也是依著這個規矩,可剛出了初五,李小麼正窩在半畝園享受她這難得的假期,蘇子誠卻遣了南寧過來,李小麼裹著斗篷,站在半畝園大門簷下,看著南寧眉宇間帶著的那絲凝重,低聲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

    「爺沒說,只說讓請五爺和梁先生趕緊過去。」南寧停了下,聲音低低的接著說道:「前頭有吳地的信過來。」李小麼心頭微微一凜,驟然想起年前蘇子誠說過吳皇身子像是不好,大皇子已經返回太平府的事。

    「且等片刻,我換了衣服。」李小麼說著,低頭看了看,又轉了話:「不用了,就這樣,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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