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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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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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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九章 富麗嚴家

     李小麼聽的直起了身子,祭聖賢是國家大事,是什麼事能讓林丞相扔下這樣的大事,匆匆忙忙離去?長遠看著李小麼,只等她發話,李小麼凝神想了半晌,低聲吩咐道:「林丞相處多加人手,盯緊了,再有今天這樣的事,一定要看明白他去了哪裡,還有,要小心,那也是個極警覺的,第二件,太平府二三月裡節日多,正是熱鬧時候,讓人看著白雲山下,想法子和落雁那個別院裡的丫頭婆子多聊聊,下人們眼睛最毒,從她們嘴裡最容易聽到實信兒。」長遠答應了告退出去。李小麼往後靠到搖椅上,慢慢晃著盤算了一會兒,揚聲叫了淡月過來吩咐道:「去跟趙五哥說,讓他備份厚禮,明天我和孫掌櫃去嚴府看安老太太去,你陪我過去,海棠看家。」

     第二天辰末剛過,李小麼扶著淡月的手在嚴府二門裡下了車,兩個穿戴華麗的婆子陪著滿臉笑容迎上來,熱情裡帶著居高臨下的客氣道:「木姑娘來了,我們老太太剛還掂記著呢!聽說姑娘前一陣子病了,如今好些沒有?要不要抬個轎子來給姑娘用?我們府裡地方大,怕累著姑娘!」

     「多謝嬤嬤體貼。」李小麼一邊低眉順目的謝著兩個管事婆子,一邊給淡月使了個眼色,淡月袖出兩個荷包,不露聲色的上前塞到兩個婆子手裡,兩個婆子接過沉沉的荷包,笑容裡立時添了許多親熱:「姑娘身子若還好,不如慢些走著看看我們這園子,我們老太太最講究規矩禮法,這園子打點的也好,姑娘看呢?」

     「聽孫叔說過好幾回了,嚴府的園子是一絕,能逛一逛自然最好。」李小麼溫婉柔順的說道,兩個管事婆子滿眼滿意,一左一右引著李小麼往安老太太居住的春暉院慢步過去,淡月小心的扶著李小麼,一行人走了一刻多鐘,粉垣綠瓦的春暉院就在眼前了,春暉院的院門嶄新精緻,門口三四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見兩個管事婆子引著李小麼過來,有的迎過來給婆子曲膝見禮,有的飛奔進去稟報。

     李小麼沿著抄手遊廊進了垂花門,遊廊上掛滿了各色顏色鮮亮的各種鳥雀,鳥雀們上下跳躍歡鳴不已,正屋門口,幾個戴著赤金鐲子的丫頭搶著掀起簾子,滿臉笑容的讓著李小麼進了屋,一個一身桃紅衣裙、二十歲左右的年青女子從東廂迎出來,連說帶笑的招呼道:「木姑娘來了!老太太可盼著呢,快請進來!」李小麼忙看向身邊的婆子,婆子瞄了年青女子一眼,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們大爺屋裡的,顧姨娘。」李小麼瞄了眼顧姨娘頭上的赤金鳳釵和織錦緞比夾,羞澀的笑著曲了曲膝,顧姨娘親熱的扶起李小麼,拉著她進了東廂。

     東廂滿屋花團錦簇,站滿了錦衣丫頭,上首的放著張巨大的黃花梨矮榻,榻後的百寶格擺滿了各式古玩珍寶,左右掛著繡花精美繁雜的帷幄簾籠,一個六十多歲,面容白凈富態的老太太歪在榻上,榻角坐著個十六七歲,穿戴精美的小姑娘,榻前的椅子上,坐著幾位華麗的太太姑娘,李小麼也不多打量,跟著顧姨娘進來,先給安老太太磕了頭,又依著介紹一一見了禮,才被安老太太拉著手,側身坐到榻沿上。

     安老太太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李小麼,才笑著說道:「這姑娘一雙眼睛生的真是好,就是太瘦了些,你看看,這骨頭都露出來了,這瘦要講究個瘦不露骨才好。」李小麼只好羞澀的笑著回道:「從前比這好些,這兩年一直病著,人也越來越瘦。」

    「也是可憐!聽說你父母都沒了?家裡只有你和兩個哥哥?也是個可憐的!」

    「嗯,我和哥哥命薄,父母早亡,前些年鄭城平安時,我和哥哥還能在一處,如今大哥去荊地經商,二哥在川南明霞書院讀書,三個人還分了三處。」李小麼柔順的答著話,安老太太感嘆連連:「明霞書院是個好地方,最能出舉人!你二哥是個出息的!過幾年中了舉,也是你們兄妹的福份,木家生意做的不小,早先我竟沒聽說過!」

     「木家一來偏於鄭城,二來,雖說有幾處生意,也就是多掙了幾兩銀子罷了,老太太平常往來說話的,都有老門老戶的名門大家,木家這樣的人家,哪裡能說到老太太這裡?」李小麼恭恭敬敬的說道,安老太太哈哈笑著,拉著李小麼的手輕輕拍了幾下,眉眼裡都是笑:「瞧這姑娘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小丫頭拿老祖宗取笑呢!什麼名門大家,不是早發達了幾年罷了!說起來這名門大家上頭才最煩,就說這吳家好了,我就厭他家那些虛禮虛規矩,做給人看罷了!雖說是常來常往的人家,也讓人厭!還是咱們娘幾個說話好。」李小麼順著安老太太的話意說著些討巧的閑話,聊了一個來時辰,李小麼悄悄瞄著屋角的滴漏,笑著告辭道:「老祖宗,時辰不早,我得告辭回去了,跟老祖宗說話真好,說的我都不想走了。」

    「這才什麼時辰就告辭的?不許走!住幾天再回去!」安老太太彷彿生氣般的留著李小麼,李小麼苦惱而傷感的笑著解釋道:「要不是因為這藥,我也不想走呢,可我這身子,這藥一時半會也斷不得,老祖宗不知道,家裡那藥幾乎堆了半間屋子,我這兩年就是泡在藥水裡的!」安老太太蹙了蹙眉頭,心疼的伸手托著李小麼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關切的問道:「上回我和孫掌櫃說的那幾個大夫,請過來看了沒有?怎麼說的?開了什麼方子?」

     「現請閃大夫看著呢,倒也沒說什麼,就說身子弱,要好好調養調養,我這病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都沒說出個究竟來,這病里許是有什麼因果,聽說城外白雲寺的香火最靈,這趟來,還想著到白雲寺上柱香,做做法事,若能到寺裡吃齋聽經住上一陣子,那就更難得了。」李小麼話說的稍多了些,微微喘息著,氣息就彷彿有些不平穩,安老太太忙笑著說道:「正巧了!大後天是社日,我正要去白雲寺上香,這麼著,我帶著你一塊兒去!那寺裡的方丈可是個得道的高僧,和我們三老爺那都是極熟的,我帶你去,讓方丈給你看看,許就能看出是什麼因果來了!」李小麼忙站起來謝過,和安老太太告了辭,又團團著屋裡的各位太太姑娘們告了辭,扶著淡月出二門上了車,車子駛出嚴府大門,李小麼才長長舒了口氣,伸展著手臂往後倒在車上。

     這應酬最累人不過!

    李小麼仰面躺了片刻,頭枕在手上,看著淡月問道:「你說說,這嚴家如何?」淡月凝神仔細想了想,笑著低聲說道:「像安老太太說的,不過才發達了幾年罷了。」李小麼挑著眉梢示意著淡月:「細說說。」

     「這一通富麗都在臉上,姑娘看他們家那些丫頭僕婦的穿戴,正經有年頭的世家大族,誰會讓下人們穿成那樣?不主不僕的!還有那個姨娘,織錦緞、赤金鳳釵都穿戴上了,真不知道說她們什麼才好!」李小麼聽的嘆了口氣,仰頭看著車廂頂板,鬱悶的說道:「就是啊,聽安老太太那話意,這太平府的權貴之家,只怕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個嚴家!」淡月看著李小麼,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接什麼好,李小麼看著車廂頂出了一會兒神,重重的嘆了兩口氣,社日是太平府極熱鬧的盛事,這天去白雲寺,也許能碰到點什麼也說不定。

    李小麼回來,長遠和西安已經等著了,李小麼洗漱換了家常衣服,長遠先進來低聲稟報道:「姑娘,剛得了信兒,社日那天去祀太社、太稷社壇的,是禮部侍郎唐根源。」

     「唐根源?就是前一陣子上書要讓皇上早立太子的那個禮部侍郎?」

     「是他!」長遠乾脆的答道,李小麼下意識的瞇起眼睛,能越過禮部尚書去祀太社、太稷社壇,看來這個唐根源是吳貴妃的人,上了那麼個立太子的折子......是替吳貴妃提醒和要求皇上,立六皇子為嗣!那個折子卻一直留中未發,看來皇上還清醒著,所以這樣的大事,吳貴妃還不敢越過皇上,那麼說來皇上並沒有定下主意要立六皇子!也是,六皇子幼小,子弱母強,外戚干政可不是好事......大皇子是猜到了這個才一定要留在太平府的?到底是不是這樣?光這樣猜測可不行,定得想法子得些確切的信兒!李小麼煩躁的動了動,看著長遠吩咐道:「白雲山下信兒要快些打聽,多想想法子!三天!社日前,我一定要知道落雁這日子到底過的如何!」長遠忙答應一聲,趕緊告退出去佈置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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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白雲寺

    社日當天一早,李小麼帶著淡月先早早趕到嚴府,跟在安老太太車子後面,一路往白雲寺過去,社日休沐,嚴大人也隨侍嫡母前往白雲寺,一行人早早趕到白雲山下,換了轎子一路上了山,在一處小小的院落裡歇息片刻,喝了杯茶,就趕往白雲寺上香,今天要來上香的達官貴人多,安老太太若不趕早,就得等晚。

    李小麼扶著淡月,落在嚴家女眷後面踏出院門,一身車伕打扮的西安遙看著李小麼,李小麼頓了頓步子,低聲問道:「閃大夫讓帶著的那個香囊,我像是忘在車上了。」淡月急的輕輕頓了頓腳,忙低聲說道:「那個香囊怎麼能離身呢?姑娘也真是的!姑娘等一等,我讓小安去取去!」李小麼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淡月拎著裙子過去吩咐了西安,匆匆趕回來扶著李小麼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低低的說道:「大常的話,大皇子和皇子妃要來白雲寺上香,一刻鐘前出的城門。」李小麼眼睛微微瞇了瞇,大皇子極少出門,這趟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打算?要趕著社日來這裡求個安心?機會難得,要是能看到這個大皇子一眼才好,見了面才知人。李小麼飛快的轉著心思,蹙著眉頭,往淡月身邊靠了靠,彷彿疲倦到不能支撐般。

     淡月會意,擔憂不已的和旁邊婆子解釋不停:「......姑娘久病,前一陣子又大病過一回,坐了這麼會兒車,就支撐不住了!姑娘慢些!」幾個婆子憐憫的看著面白氣喘的李小麼,一個管事的婆子忙緊走往前,低聲和安老太太稟報了,安老太太停住步子,等李小麼慢慢挪過來,仔細看了看她說道:「看看你這臉色,這丫頭真讓人心疼,我看還是別進去了,趕緊讓人侍候著你回去院子裡歇著去,再往上還有幾十級臺階呢,你也走不上去了!」李小麼也不強撐,喘著氣傷感的謝了安老太太,溫婉的說道:「......倒是給老祖宗添了這些麻煩,我想這就家去,等養好些再來陪老祖宗說話。」

     「也好也好,你們小心侍候著!」安老太太連聲答應了,又看著淡月重重吩咐道,淡月忙答應一聲,扶著李小麼曲膝告了退,旁邊早有婆子抬了一頂轎子過來,李小麼上了轎子,淡月扶著轎欄杆,一路急步下了山,嚴府的幾個婆子看著李小麼上了車,車子緩緩往太平府方向回去了,才掂了掂手裡的荷包,眉開眼笑的回去了,這位木姑娘,就是可人疼,這賞賜回回都讓人心花怒放。

    李小麼的車子沿著山路轉過一道彎,就停在路旁,淡月侍候著李小麼飛快的換了身普通莊戶人家姑娘穿的靛藍粗布襖裙,綰了頭髮,用一塊藍印花頭布包了,西安左右看著周圍,見四下無人,掀起簾子示意著李小麼,李小麼輕快的跳下車,西安、南寧和長遠三人護著,幾步閃進旁邊的山林中,淡月隔著簾子,擔憂的看著李小麼消失的山林處,兩個護衛趕著車,不緊不慢的往太平府回去了。

     三人將李小麼護在中間,警惕著四周,沿著山林爬了不到一刻鐘,就上了青石臺階砌就的山路,匯入社日上香的人群中,往山上白雲寺走去。李小麼悄悄打量著四周,像她這樣藍花布包頭,一身干凈靛藍粗布衣裙的莊戶人家媳婦姑娘多的是,自己散在中間,並不起眼,李小麼心下安定下來,跟著長遠,彷彿兄妹般說著話閑話,隨著人流往山上走,南寧和西安一左一右擠在人群中緊跟著,一行四人隨著人群到了白雲寺前。

     李小麼在寺門外佛字墻一角的桑樹旁停下歇著腳,長遠轉了一圈回來,低聲說道:「有管事來,傳了信,說不能擾民,就隨喜一二。」李小麼挑了挑眉梢,不能擾民,那就是說不清寺了?看樣子是要與民同燒香?唱一齣親民如子的戲碼?

     「咱們進去等著。」李小麼低低的吩咐道,長遠『嗯』了一聲,和李小麼一起往前走了幾步,摸出幾個大錢在寺門口的攤上買了兩把香,一人一把拿了,隨著人流男左女右進了寺內,在正殿前虔誠的挨個拜著菩薩。

     日影漸短,一個老實巴交的莊戶小子嘴裡念叨著過來,和長遠跪倒在一處磕著頭,莊戶小子又挪到下一尊菩薩前磕頭去了,長遠一邊示意李小麼往外走,一邊說道:「來了,從山門正門處進來的。」南寧和西安一左一右跟著,四個人剛穿出正殿,就聽到前面一片喧嘩,人群往前奔著擠著,南寧和西安收攏過來,緊護在李小麼左右,長遠在前,一路推著擠挨的人群,很快就擠到了前面,隨著人群跪倒在地。

     李小麼凝神打量著站在院子中間的大皇子,寶藍長袍外穿著件銀白斗篷,三十來歲,中等身材,已經有些發福,白皙非常,面團團的臉上綻滿了和藹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和藹而平易,正彎著腰,和一個老的只剩一把骨頭和一張皮的窮苦婆子說著話,李小麼瞇著眼睛,目光轉向氣度雍然、滿臉笑容站在大皇子身後的大皇子妃宋氏,比起大皇子,宋氏就過於乾瘦了些,顴骨略顯得有些突出,薄薄的嘴唇上笑意濃得化不開,卻掩不住那份優越異常的傲然。李小麼暗暗嘆了口氣,這宋氏可不像個母儀天下的主兒!李小麼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又盯著大皇子看了片刻,悄悄往後退去,四人退到殿角,南寧輕輕拉了拉李小麼的衣袖,低低的耳語道:「衣內有甲。」李小麼眉梢挑了挑,轉頭看著南寧,南寧迎著李小麼的目光,肯定的點了點頭,李小麼咬著嘴唇,心思轉的飛快,大皇子從回到太平府,就幾乎足不出府,到這白雲寺來,彷彿是出了城門才臨時起意一般,衣服裡穿著甲冑......

     他害怕!害怕有人要暗殺了他!他怕誰?哼!還能有誰!李小麼嘴角閃過絲笑意,示意著三人,悄悄往後退到一處無人的古樹旁,看著西安問道:「你擅毒,我聽說擅毒的人都喜歡隨身帶著毒蛇,你身上帶的有沒有?」西安點了點頭,李小麼大喜,忙低聲問道:「能不能找機會把蛇扔到大皇子身上去?」

     「這容易。」西安乾脆的點頭答道,李小麼眉梢飛舞著,咬著嘴唇仔細盤算了一回,轉頭看著西安和南寧吩咐道:「你扔了蛇就趕緊撤回去,千萬小心,別讓人盯上,西安扔了蛇,你就緊盯著,看大皇子如何處置,要小心!」南寧和西安輕聲答應了,目光警惕、神情卻安然的看著左右,各自隱入了人群中。李小麼和長遠不敢多耽誤,沿著大殿跟著人群往寺外一路擠出去。

     李小麼下了山,長長的呼了口氣,疲倦的爬到等在山下的另一輛普通的半舊車子上,雙手合什念了幾句佛,車子被一頭老牛拉著,晃動著慢慢騰騰的往太平府方向回去,沒過多大會兒,南寧急步跟上,跳到車伕旁邊坐下,掀起簾子,轉頭和李小麼稟報道:「好了,寺裡人太多,沒法尋查,蛇沒能靠近大皇子,離大皇子三四步遠就被護衛斬成兩段,護衛揀起蛇,護著大皇子和皇子妃進了正殿,我沒法跟進去,就回來了。」李小麼凝神聽了,緩緩點了點頭,轉頭看著長遠低聲問道:「大皇子那一處人手夠不夠?」

     「夠!姑娘放心。」長遠點頭應道,李小麼舒口氣,往後靠了靠,車子轉進一處小樹林停下來,李小麼跳下車,換了輛圍著墨綠格子素綢的桐木包銅車上,在晃動的車子裡換下身上的靛藍粗布衣裙,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白雲山下,一個年青護衛急奔下山,衝到大皇子等候在山下的車駕和侍從中間,急急叫著要了自己的馬過來,翻身上馬,連連揮著鞭子,急催著馬,往太平府方向急趕回去。

     疾馳的馬匹衝過個急彎,迎面突然冒出輛牛車,護衛急勒馬閃往路旁,牛車車伕驚慌失措的尖叫著,那車竟然跟著護衛躲向同一邊,也不知道從車子哪一處飛出根棒子,衝著護衛掃過去,重重的打在護衛頭上,護衛悶哼一聲,一頭從馬上摔下去。

     驚慌的車伕俐落異常的伸手拉住嘶叫不止的馬,兩個腳夫打扮的青年男子從車裡飛出,撲到暈倒在地的護衛身上,熟練快速異常的將護衛裡裡外外搜了個遍、看了個遍,一個腳夫取了只瓷瓶在護衛鼻下晃了晃,兩人飛快的閃入旁邊的灌木林中,車伕鬆了馬,一腳踢翻了牛車,蹲在車旁,驚恐的啊哈哈著大哭不止。護衛滿眼冒金星的醒過來,伸手摸了摸懷裡,大大鬆了口氣,忙搖晃著爬起來,連轉了幾個圈才穩住身子,撲過去一把抓住韁繩,轉過身,衝著車伕劈頭蓋臉的連抽了七八鞭子才算洩了幾分怒氣,翻身上馬,急奔回太平府送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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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一章 落雁

     李小麼歪在榻上,慢慢喝著杯紅棗湯,細細品著長遠剛送過來的信兒,大皇子將那蛇裝在匣子裡送到林丞相府上,這麼看來,大皇子和林丞相時有聯絡,那他送這蛇到林府是什麼用意?告訴林丞相自己又被人暗殺了一次,然後呢?是讓林丞相去查這暗殺之事、幕後之人?難道林丞相已是他彀中之物?不會!李小麼坐直身子,直覺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林丞相真是已歸附於大皇子,那這會兒,大皇子要掩飾隱瞞好與林丞相的這份默契才是最有利的做法,這被暗殺的事,犯不著這麼拿著證物告訴林丞相去,就算是要將這事傳遞給林丞相知道,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送過去!再說了,這大皇子扮的是禮賢下士、愛民如子的仁義之主,這會兒還沒登上大寶呢,對一國之相必定不能頤指氣使著去查這麼件事,他自己身邊有的是做這種事情的人!

    李小麼彷彿想起什麼,突然轉頭看著海棠吩咐道:「看看西安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海棠出去傳了話,沒多大會兒,西安稟報了進來,李小麼屏退海棠,看著西安問道:「你那個蛇,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沒有?若有人見了那蛇,大概會怎麼猜測?」

    「也沒什麼很特別的地方,那蛇是極北雪山腳下生著的一種蛇,有兩樣好處,一是咬了人發作起來極快,二是比一般的蛇耐寒,太平府這樣的天氣,若是一般的蛇,雖不至於僵硬,行動上也遲緩的多,可這蛇卻靈活如常。」西安詳細解釋道,李小麼忙追問道:「能認出這蛇的人多不多?這蛇讓人一看就是出自北平?」

    「不算多,可也不少,大皇子身邊能人多,必能認出來,這蛇只產在雪山腳下,雪山在北平治下,北平當然會多一些,不過販賣到外面的也不在少數,這蛇的膽清熱功效特別好,有不少人買了配藥。」西安忙解釋道,李小麼長長鬆了口氣,屏退了西安,往後靠到靠枕上,看來大皇子把死蛇給林丞相送去,是拿去告狀的!一定是這樣,李小麼興奮的晃著腳,這蛇出自北平治下的雪山處,這吳國朝廷裡,吳貴妃可是蘇子誠的丈母娘!他送這蛇進林府,是要告訴林丞相,吳貴妃又用了一回暗殺這個卑劣的法子,除了這個,還要告訴林丞相,吳貴妃和北平勾結在一處!真是好心機!

     傍晚,安老太太遣了個婆子過來看了李小麼一趟,李小麼半躺在榻上感激不盡的謝了安老太太,婆子拿了沉沉的荷包,心滿意足的回去轉達李小麼的感激去了,隔天,李小麼又讓孫掌櫃帶著厚禮去嚴府致了謝,作為一個來自偏僻邊境小城的病弱孤女,對於嚴府的每一滴關愛,都要湧泉去報才算做對了。

     夕陽沉落,暮色濃濃的籠住太平府時,長遠急匆匆進來,打聽落雁的信兒,李小麼給了他三天的時候,今天再晚也得過來回了話才行。

「......先是圍著別院轉了一天多,外頭當值的僕夫婆子都是牙人行雇去的,一問三不知,內院的婆子丫頭又不出來,正急的不行,落雁小姐帶著人出門進城,去彩雲坊做衣服,姑娘知道,彩雲坊裡有咱們的人,這就容易了,不過賠了些吃食茶水,就套了不少話出來,落雁小姐身邊有個婆子,姓杜,落雁小姐從良時,帶了她和一個名叫金環的小丫頭一起出來的,又跟著錢福澤到了這太平府,這杜婆子年紀大了,嘴特別碎,聽她說,落雁剛跟錢福澤時,錢福澤待她簡直是百依千順,就是剛到太平府那幾天,也是好的,落雁小姐說不進府,錢福澤也都由著她的意思,陪著她在別院裡住了七八天才回家去的,回家也就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趕回別院了,可第二趟回去就變了,直過了八天半,錢福澤才到了趟別院,扔了五十兩銀子,話都沒說幾句,立時就趕回去了,從那往後,就沒怎麼到別院去過,說是錢福澤的妻子給他新納了房小妾,只有十四歲,是個絕色的清倌人。」

    李小麼簡直像聽書一般,看著長遠問道:「不是說錢福澤的妻子嫉妒兇悍,妾侍進門,都要先打二十棍子去去脾氣的麼?怎麼給錢福澤納上妾了?」長遠看了李小麼一眼,忙解釋道:「我讓人去打聽過這錢家的事,錢福澤的髮妻,是另一個大商戶沈家的姑娘,這嫉妒兇悍,是沈氏從前的名聲,聽說後來修佛明悟,從前的不好處竟都改了,如今在外頭的名聲一天比一天好,什麼孝敬公婆,賢惠大度,樂善好施等等,好話差不多佔全了,從明悟悔改這四五年間,前前後後給錢福澤抬了四個小妾進門。」長遠看著李小麼,意味深長的接著說道:「沈氏悔改前的事不說,從她開始賢惠起,先是把錢福澤養在外頭的六個小妾接回了家,除了這十個小妾,算上落雁,錢福澤自己先後又納了三個,統共十三個小妾,如今府裡還有三位,其中一個病的快死了,外頭還有個落雁。」李小麼聽的目瞪口呆,連吸了幾口氣才說出話來:「人呢?」

     「死了五個,跑了三個,出家了一個。」

    「難道錢福澤對這些小妾就不管不問?沈氏的公婆呢?」

    「錢福澤如今很敬重髮妻,錢福澤的母親早逝,父親也是個極風流的,隔個一年兩年就要抬個妾侍進門,前年中風偏癱,聽說連話也說不清楚,滿院姬妾散的一干二凈。」

     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樣的錢家才能有這樣的沈氏。李小麼沉默了片刻,也沒功夫多感慨,凝神盤算了片刻,看著長遠問道:「落雁是去做春裝還是夏裝?」

     「都是春裝,夏裝一件也沒做,說是這會兒還不知道什麼樣的料子款式合適,等過一兩個月再去看。」

    「做了幾件春裝?都是最時新的花樣款式?」

     「做了三條裙子,兩件短襦,花樣款式都是最新的。」

     李小麼舒了口氣,這個落雁,她果然沒看錯她!李小麼嘴角滲著笑意,一邊利落的跳下榻,一邊急吩咐著長遠:「趕緊出城!今天夜裡我要找落雁小姐喝茶說話去!讓西安備好東西,這一夜不能讓人打擾了我們喝茶說話!」長遠錯愕之餘腹誹不已,五爺的想法轉的太快,莫名其妙的主意層出不窮,真是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腹誹歸腹誹,還是乾脆的答應一聲,急步退出去挑人備車、打點下一應人和事去了。李小麼叫了淡月和海棠進來,挑了件綠沉色織錦緞緊身短裌襖,一條蔥青色繡蘭草籠紗曳地裙,穿上對著鏡子看了看,吩咐淡月取了首飾匣子過來,挑了隻水潤碧透的寬鐲戴上,海棠取了件墨綠緙絲面灰鼠裡斗篷給李小麼穿了,李小麼裹著斗篷,急步出了垂花門,上車往城門外趕去。

     西安催著馬一路疾奔,總算趕在城門關閉前奔出了城門,出了城,一行人止住車馬,不急不慢的小跑著奔往白雲山下。

     李小麼下了車,仰頭看了看天上快圓成一團的圓月,月圓星稀,實在不是殺人放火的好日子,唉,沒法子,實在是等不得了,李小麼將手裡的黑紗帷帽戴上,緊跟在南寧後面,沿著樹陰墻角,悄無聲息的從後角門進了落雁居住的別院。

     院子裡靜的能聽到每一聲偶爾響起的孱弱蟲鳴,西安從角門後閃身出來,做了手勢,示意已經妥當了,李小麼舒了口氣,直起身子,南寧前引,西安和長遠左右護衛著,逕直往落雁居住的正屋進去。

     院子裡燈籠極少,只在正屋簷下居中掛著只紅燈籠,李小麼轉頭打量著四周,沒有鳥雀,沒有花草,這院子簡樸的出奇,唉!當年紅樓是何等奢華!南寧站在正屋臺階下,轉頭徵詢著李小麼,李小麼衝他搖了搖手,示意眾人隱下,自己提著裙子,款款上了臺階,抬手不緊不慢的敲了兩下門。

     「進來吧。」落雁的聲音很安寧,李小麼伸手推開門,拎著裙子跨過門檻,回身正要關門,西安如一縷黑煙般閃身進門,轉眼就不知道躲在了哪一處,李小麼手舉在空中呆了下,眨了眨眼睛,接著掩上門,轉頭打量著四周,這屋沒放燈,東廂的簾子高高掛起,透出的光亮照著這正屋,倒也看的很清楚,屋裡家俱齊全,中堂下的几案上放著瓶怒放的桃花,除此別無擺飾,李小麼打量完四周,往東廂緩步過去。

     東廂窗下放著張矮榻,榻後簾幔低垂,黃暈的燈光輕輕搖動著,顯得屋子裡溫馨而安寧,落雁一身桃紅色家常衣服,散著頭髮,正低著頭,握著支筆仔細描著什麼,聽到腳步聲,也不抬頭,只聲音平和的問道:「怎麼去了這麼長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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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二章 貴人來了

     李小麼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道:「不過半年多,不算很長。」落雁驚的手裡的筆一下子戳到了紙上,愕然轉頭,看到一邊意態閑適的轉頭打量著四周,一邊脫著斗篷的李小麼,半張著嘴,大睜著眼睛,傻在了榻上。李小麼將斗篷隨手放到榻上,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看著落雁招呼道:「不認識我了?」

     「五......五爺?」落雁剛伸出手,發覺手裡還握著筆,忙將筆扔到几上,也顧不得穿鞋子,慌亂的跳下榻,腳下絆了下,忙用手扶住榻沿,李小麼伸手扶住她,笑著示意道:「趕緊坐回去,地上涼,你這屋裡不暖和。」落雁身子斜歪著靠到榻沿上,深吸了口氣,勉強穩住心神,手臂細細的顫抖著坐回榻上,直直的看著李小麼,強笑著說道:「真讓人不敢相信,五爺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這太平府,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了?」李小麼笑語嫣然,落雁輕輕呼了口氣,從震驚中漸漸回復回來,想起自己到底是主人,正要招呼李小麼喝茶,突然彷彿想起什麼,盯著李小麼,又直直的怔住了,李小麼看著她,帶著笑,語氣安閑的解釋道:「你也知道我不該在這裡,所以這來尋你說說話喝喝茶這樣的小事,也只好趕在半夜三更,外面的丫頭婆子都睡沉了,你放心,沒人打擾咱們的。」落雁臉色變了又變,面色青紅不定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歪著頭看著她,指了指几上的暖窠和杯子笑道:「趕了半天路,真渴了,你先倒杯茶給我喝。」落雁急忙挪過去,顫抖著手放好杯子,提起暖窠裡的茶壺,深吸了口氣,緩緩倒了半杯茶出來,放下茶壺,閉了閉眼睛,又深吸深吐了口氣,端起杯子,穩穩的送到了李小麼手裡。

     李小麼讚賞的看著她,一邊接過杯子,一邊笑道:「這要是換個人,早就叫的像只受驚的母雞了,你算難得!」落雁大睜著眼睛看著李小麼,突然長長的吐了口氣說道:「五爺,嚇死我了!」李小麼喝了口茶,看著她只笑不說話,落雁抬手拍著胸口,連連吸著氣說道:「這裡是太平府,這麼半夜三更的看到五爺,真是......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鬼才懶得理你呢!」李小麼喝完了茶,將杯子遞過來,示意落雁再倒些,落雁心神漸穩,俐落的又倒了杯茶遞給李小麼,謹慎的看著李小麼,笑著問道:「五爺怎麼到這兒來了?」

     「嗯,上回見你到現在,也有小半年了吧?怎麼樣?錢老爺待你好不好?看你這樣子,日子過的不錯。」李小麼慢慢抿著茶,打量著落雁,笑語盈盈的說著閑話,落雁臉上帶著笑,眼底滿佈著狐疑而警惕,看著李小麼,仔細掂量著答道:「像我這樣的賤籍女伎,有什麼好不好的?日子能過得下去就是大福份。」

     李小麼看著落雁,彎彎的眼睛裡全是笑意,點了點頭接道:「這日子過的好不好不在別的,只看你心境,你覺得好便好,覺得不好,紅樓那樣的錦衣玉食,鶯歌燕舞,你也照樣煩悶悲傷,看來你如今這日子過得不錯,那我就放心了。」落雁輕輕咬著嘴唇,垂著眼簾,沉默了片刻,抬頭看著李小麼,直直的說道:「五爺真會取笑,我這日子,五爺也看到了,所托非人,落到如今這樣進退維谷,無路可走的地步兒,也怪不得別人。」李小麼暗暗鬆了口氣,輕輕放下杯子,看著落雁,靜等著她往下說,落雁眼圈微紅,轉身尋了塊帕子按了按眼角,垂著頭低聲說道:「當初覺得他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能長情安穩些,他家裡姬妾又少,誰知道......」

     落雁抬頭看著李小麼,嘴唇輕輕抖動著,閉了閉眼睛,傷感異常的嘆了口氣,才接著說道:「他這樣的人,就是死了,化成鬼也是個......」落雁一時不知道如何形容錢福澤才好,李小麼慢騰騰的低聲接了句:「也是頭一直發情的畜牲。」落雁高挑著眉頭,眨了幾下眼睛,『噗』的笑出了聲,笑了一陣子,落雁身子軟和著放鬆下來,挪了挪讓自己坐的自然舒服些,坦白的看著李小麼說道:「算我倒了八輩子霉了,瞎了眼睛跟了這麼個畜牲!五爺不知道,他家那個母老虎,原先明著殺人,現在暗著殺人,他家的妾進了府,活過兩年的都沒有!也不怕報應!」李小麼歪頭看著她,也不插話,靜聽著落雁的發洩,落雁又重重的呼了口氣,接著說道:「是我自己瞎了眼,怪不得別人!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可不想再讓誰捏到手心裡!哼,誰也別想!我就不進府!那個老王八說死我也不能進他們家送死!」

     「那你有什麼打算?就在這別院裡一直住著?」李小麼看著落雁問道,落雁咬著嘴唇,看著李小麼,想了想,低聲說道:「也不敢瞞著五爺,五爺想,我這樣的身份地步兒,能有什麼好法子?不過是想再尋一個能壓得了那個老王八的,搏一搏這命!」李小麼嘆著氣搖著頭笑起來:「果然,我就猜著你是這主意,這主意昨天剛定下來的?所以今天就去彩雲坊做新樣衣裙去了?看好了什麼人沒有?」

    落雁眨了眨眼睛,搖著頭答道:「那倒沒有,這得看我的命了。」

     「嗯,要不,我替你尋一個?」李小麼瞇瞇笑著說道,落雁看著李小麼,心裡突然動了動,眼睛裡微微閃出光來:「我就說,我是個命好的!五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只一樣!」落雁停住話,狡慧的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辦完了事,五爺得接我回來!」

     「行!你想去哪裡?往後想怎麼過?」李小麼答應的極其乾脆,落雁連連眨著眼睛,緊咬著嘴唇,眼睛珠轉來轉去轉了半晌,輕輕笑著說道:「去哪兒都成,我跟著五爺!五爺肯收容我就成!去哪兒都成!做什麼都成!」李小麼聽的呆了呆,攤著手說道:「你跟著我做什麼?我又不是男人,你跟著我做丫頭?」

     「那也成!五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落雁乾脆無比,李小麼抬手撫著額頭,落雁看著她,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神秘的說道:「五爺,我跟你說,我剛到紅樓的時候,有一回在門口站著,有個算命的道士,非要送我一卦,他說我雖落風塵,命可好得很,大富大貴!說我命裡有個大貴人,只要跟了這個貴人,這輩子就什麼也不用愁了!這個貴人就是五爺您!」李小麼一口氣岔進喉嚨裡,連聲咳個不停。

     咳了一會兒,李小麼呼了口氣,看著滿臉殷切的落雁,重重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先別說跟不跟我的話,這件事辦好了,至少能換你後半生安穩。」落雁搖著手說道:「跟了貴人才能安穩,這是我的命!這得信,我是跟定五爺您了!」李小麼無語的看著她,指著她的腿問道:「你的腿,好俐落了沒有?還能跳舞嗎?」

    「能!早好了!要不我跳給您看看?」落雁說著就要站起來,李小麼忙抬手止住她:「不用跳,好了就好!我就問問。」落雁坐回去,笑容的看著李小麼問道:「五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嗯。」李小麼用手指支著下巴,看著落雁想了想,低聲說道:「這事跟誰都不能說,若洩了密,你我都得埋在這太平府做無主的孤魂。」

     「五爺放心!」落雁收了笑容,面容凝重嚴肅的答道,李小麼用手指揉了揉眉間,接著說道:「以後叫我姑娘,那個杜嬤嬤,能不能找個地方把她送過去避一陣子?她嘴太碎,跟你又親近,若事事瞞著她,她要起疑心,若不瞞著她,她知道了,那就沒人不知道了。」落雁眉頭蹙得如一籠煙,想了半晌,看著李小麼商量道:「她前兒還和我說,要吃長素替我祈福,我沒答應,要不,讓她到白雲庵裡住一陣子去?就說是給我祈福。」李小麼思量著沒有說話,落雁忙解釋道:「我進紅樓那天,就是她照顧我,她無兒無女,把我當自己兒女一般疼,要不然我從良也不能帶著她。」

     「嗯,那就這樣,先跟她說住一個月。」李小麼點頭答應道,落雁鬆了口氣,李小麼看著她接著問道:「那個金環怎麼樣?可靠嗎?」

     「可靠,姑娘放心。」落雁爽快的答道,李小麼鬆了口氣,低頭從荷包裡取了幾張銀票子遞給落雁:「這是五千兩銀子,拿去把該置的行頭都置辦好,三條裙子太少,再把這院子佈置佈置,那些貴重物什不要買,去賃就行,尋個好廚娘回來,嗯,回頭我讓人挑好告訴你,先做這些,之後有事,我再讓人告訴你。」落雁答應一聲,接過銀票子,小心的夾在几上的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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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三章 信

    「聽說新年時興這樣籠紗的裙子?」李小麼閑適的指著自己身上籠紗蔥青裙問道,落雁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小麼,抿嘴笑著點頭稱讚道:「五爺這一身衣服,不光裙子正時興,這襖子也是最時新的樣子,今年春天就時興這樣的襖子:素綢、邊上用淡一個色的絲線繡出這樣不斷頭的纏枝紋樣,五爺這件繡的是窄邊,說是現在寬邊更時興些,我訂的是寬邊的,不過五爺穿這樣窄邊的更好看,還有這絆子......」落雁越說越有興致,李小麼帶著笑,仔細聽她說著哪一處時興,哪一處去年就時興過,哪一處其實前幾年就有過,落雁一口氣說了大半天才突然發覺自己好像話多了,忙住了口,看著李小麼,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我就是話多。」

     「你說的是,這襖子必是因為這裙子才時興起來的,這樣又是繡花又是籠紗的裙子,配素凈的襖子才好,若是襖子也這樣繁雜,這一身穿出去,就成花蝴蝶了。」李小麼接著落雁的話說道,落雁舒了口氣:「五爺這一身配得極好,不過聽彩雲坊的婆子說,今年時興桃紅濃紫。」李小麼仔細看了看落雁,笑著問道:「你訂的是桃紅還是濃紫?」

    「濃紫,桃紅太嫩了,我不大喜歡。」

    「你皮膚白,穿紫倒也不算難看,不過不管濃紫淡紫,要那種弱柳扶風,整天憂鬱含愁的人穿了才更有味兒,你大方飄逸,穿藍灰那一色的衣服只怕更好,明天再去趟彩雲坊,多做幾套試試,要奪人眼目才好。」李小麼看著落雁建議道,落雁忙點著頭笑起來:「五爺既這麼說了,我可就不客氣了,不怕五爺笑話,我最愛這衣服首飾,五爺不知道,從離了紅樓,我就沒怎麼做過新衣服,天天穿舊衣服穿的悶氣死了!」

     「錢福澤連衣服也不給你做?」李小麼驚奇的睜大了眼睛,落雁滿臉尷尬,渾身不自在的挪了挪,扭了扭肩膀,含含糊糊的低聲說道:「我不是從良了麼,從了良麼,總得賢惠賢惠,從前那些奢華富麗......不是不賢惠麼......是我沒要,不是想著賢惠麼。」李小麼眼睛睜的更大,抬手撫著額頭,呆了片刻,手滑下來捂著嘴,悶聲笑得差點喘不住氣來。

     落雁被李小麼笑的倒光棍了,攤著手,自嘲的乾笑著說道:「我是真想跟他好好過日子的,從前坊間勾欄的那些,我都管著自己拋開了,床頭放著本女經,那些良家婦女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誰知道......這良真不是你想良就能良的!」

     「是那老東西沒福。」李小麼斂了笑,輕聲勸道,落雁抬手拍在几上,恨恨的『呸』了一聲罵道:「這個老王八!王八犢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把他當王八,他擱你面前就是只王八!你要是敬著他、給他臉了,他倒把你當王八了!」李小麼聽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落雁吐出了一口濁氣,看著李小麼說道:「這女人就得學五爺這樣,女人怎麼啦?哼!你是爺,咱也是爺!」李小麼實在忍不住,一口氣噗出來,笑的往後倒在榻上,她就是喜歡落雁這份爽利潑辣!

     兩個人說笑到後半夜,李小麼裹了被子在榻上歇了一兩個時辰,趕在天亮前起來,又囑咐了一遍落雁,悄悄離了別院,上車回去太平府了。

     回去歇了一覺,午後淅淅瀝瀝下起了春雨,李小麼一個人歪在榻上,仔細看著長遠送進來的那些隻言片語:誰家請客了,唱了什麼戲,誰和誰一處會文尋歡了,誰家新納了個小妾......林林總總,李小麼一張張仔細看著,看完了,就扔到榻前的化紙盆裡,看著那紙片焚化了,再接著看下一張。焚到最後,李小麼手裡只餘了兩張小小的紙片,一張說檢酒所今年撥出來修太平府各處景山園林的銀子比例年多出了差不多兩成,李小麼輕輕捻著綿軟的宣紙,看著化紙盆裡紅紅的明炭,這幾天會文請戲酒的人家也多了不少,看來,皇上的病當是穩定些了,吳貴妃心情不錯。

    李小麼悶悶的將手裡的紙片輕輕投進化紙盆裡,皇上的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形?這件事弄不明白,後面的事就不好輕舉妄動,唉!李小麼看著手裡最後一張紙片,吳侯爺府上以吳侯爺和吳貴妃母親秦太夫人名義捐了萬兩白銀,要挨個修繕這太平府各處大大小小的橋樑,修橋補路,行善積德,可這善,過於有心了!李小麼心裡突然輕輕動了動,呆呆了出了半天神,恍過神來,忙將手裡的紙片扔進化紙盆裡看著焚化了,幾下挪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細細密密不停飄落的雨絲,輕輕佻了挑眉梢,雨後有彩虹,曾經有人做了彩虹送給她,這彩虹......吳家修了橋,若是無風無雨大睛天裡突然有了彩虹......這個世間,這天意,可要緊的很,這彩虹,是可以試一試的!李小麼關了窗戶,揚聲叫了淡月進來問道:「上回你說那些棉紙用前要噴一遍水,怎麼噴?你噴給我看看!」淡月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麼,也不多問,忙取了只杯子過來,倒了半杯茶水,含了口茶水看了看李小麼,示意她看著,然後衝著屋子正中的空地,猛的一口噴出,那噴出的霧星勻細非常,如霧一般,李小麼眉眼帶笑的吩咐道:「叫南寧進來,等會兒南寧來了,你再噴一遍。」

    淡月放下杯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水滴,出去叫了南寧進來,李小麼示意淡月又噴了一回,揮手屏退了她,看著南寧問道:「我記得有種噴水的水喉,汲了水往高處能噴出十來丈高,這東西你見過沒有?」

    「見過,是常見的東西,大家都會備上幾根,萬一走了水,最有用不過。」南寧乾脆和答道,李小麼舒了口氣,笑著吩咐道:「那就好,你聽著,我要用水喉噴出剛才淡月那樣的細霧,我給你提個醒兒,只要把水喉的頭上蓋個蓋子,蓋子上密密做出細如針尖的小孔,這樣水被壓出去,就能噴出水霧了,大體是這樣,你去尋幾個能工巧匠做幾個蓋子試試,這事要悄悄的做。」南寧眨了眨眼睛,看著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揮著手接著說道:「是這樣,從前我在一本記不得名字的書裡看到過,說若是在太陽極好的大睛天裡,若能噴出這樣的水霧,那水霧裡就能現出彩虹來,我想做條彩虹送給吳家,算是個綵頭吧。」南寧滿臉愕然的看著李小麼,噴水霧能現出彩虹來!還真是頭一回聽說,李小麼也沒法跟他說這其中的道理,只揮著手說道:「這事就交給你,你尋個隱蔽的地方試去,這法子必定管用,肯定能現彩虹的,你多想想法子,一定要試出來,快去吧。」南寧苦惱不已的領了差使,出來前院呆站著出了半天神,和長遠說了一聲,挑了兩個護衛,尋地方買東西試那怎麼可能的彩虹去了。

    李小麼推開窗戶,看著南寧出去了,心事重重的對著細雨出了半天神,睏倦的連連打著呵欠,懶懶的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淡月輕手輕腳的取了被子過來給她蓋上,關上窗戶,放下簾子,沒多大會兒,李小麼就呼吸輕緩的睡著了。

    一覺醒來,海棠送了碗銀耳粥,看著李小麼吃了,笑著說道:「西安剛問過一回,說是有東西要給姑娘。」

     「嗯,叫他進來。」李小麼漱了口吩咐道,海棠出去,不大會兒,西安進來,從懷裡摸出只極小的青竹筒,雙手遞到李小麼面前稟報道:「姑娘,這是兩個時辰前收到的。」

     「是誰送來的?」李小麼忙接過竹筒,一邊仔細看著竹筒,一邊問道,竹筒上的綠色封呢還沒啟開。

     「是爺那邊的信兒。」西安低低的說道,李小麼一下子反應過來,從開平府啟程時蘇子誠就說過,她這裡有兩條信道,西安這邊一條,就從他到自己這裡。李小麼低頭看著手裡的竹筒,西安瞄了她一眼,退了半步告退道:「若沒什麼事,我先告退了。」李小麼心不在焉點了點頭,垂著眼簾,手指捏著竹筒有一下沒一下的轉了半天,才從幾上取了銀裁刀過來,慢慢挑開泥封,從竹筒裡倒出卷宣紙來,李小麼將宣紙卷放到几上,心不在焉的呆看了一會兒,微微轉過身,將手裡的竹筒扔進化紙盆裡,看著碧青的竹筒騰起幾朵火焰,轉眼成了黑灰,才轉過頭,慢慢伸手掂起几上的宣紙卷,垂著頭,一點一點展開看起信來。

     信是蘇子誠的親筆,一大半的篇幅是在責備她的急行軍,李小麼兩根手指掂著宣紙一角輕輕搖了一會兒,鬆開手指,將那封信丟進了旺旺的炭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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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四章 救人

     二月十五日,是吳地最喜慶熱鬧的花朝節,太平府外百花爭放,正是游春的最好時候,一大早,太平府幾乎傾城出動,扶老攜幼,呼朋喚友,往郊外踏青賞春,遊玩嬉戲,飲酒作樂,不醉不歸,郊外但凡花木繁盛的地方,幾乎都有花枝招展的遊人駐足停留,這花朝節更是滿城女伎的大日子,一年當中,女伎們可以這樣集體招搖過市的時候可不多,一個個費盡心思,打扮得如花兒盛開,坐著香車出城遊玩,那車真是名符其實的香車,車子四角掛著成串的香囊,自己袖子裡再袖上幾隻,車子跑過,連塵土都染滿了濃郁的香氣,香車四周的簾子高高掛起,只有車頂還留著,因為要攔住陽光,免得曬粗了皮膚,捨不得除下,一輛輛香車極盡招搖的跑過,引得無數浪蕩子們大呼小叫,騎著馬忽前忽後的跟在香車旁彼此調笑作樂。

     往年花朝節,引著一幫世家紈褲子弟,佔下景色最佳之處,挨個點評那些故意在自己面前挑來逗去的女伎們當天的穿戴打扮,評出個一二三來,是吳世承最大的賞心樂事之一,當然,除了那些女伎,他也到處尋看那些游春的姑娘媳婦們,遇到資容出眾,能可上他心意的,那份抓耳撓腮比沒看到更難受十倍,他只好縱馬跟後躍前,用言語挑逗撥弄,卻不敢用強,他姑母吳貴妃一向拘他甚極,若用了強,傳到姑母耳朵裡,他可不敢!

     可今年花朝節,吳世承倒省了心,前幾天家裡就領了姑母的意思,要在花朝節這一天好好的勸勸農桑,吳侯爺昨天一早就趕往百里外的田東縣勸農桑去了,這陪祖母到太平府外各處莊子裡勸農桑的活兒,就落到了他身上,從昨天下午起就沒得閑空兒,準備賞賜農人老者的酒食,祖母非要他親自看著準備,說讓他討點什麼福壽!他這身份地步兒,還有找那些下里巴人討什麼福壽,要討也得找姑母討討,那才是真有用!吳世承腰酸背痛的歪在草廳裡的竹榻上,腹誹不已,半夜三更又起來看著人準備祭品,這勸農桑要祭的神還真是多如牛毛!什麼土地、城隍、真君、蠶娘娘、大柳樹、老槐樹的,這不祭不知道,原來這太平府周圍神比人多!他足足磕了一早上加一上午的頭!祖母年紀大了,上了香就讓他代磕這個頭!這頭都磕青了!吳世承抬手輕輕撫著額頭,暗暗哀嘆了一聲,擱從前他還敢抱怨抱怨,可這幾個月,家裡上上下下都變了味,他要是敢抱怨頭磕多了,祖母只怕立時就請他吃板子!

     吳世承『哼哼』著往後仰倒在榻上,旁邊小廝忙媚笑上前道:「爺累壞了,小的給您捏捏?」

     「嗯,輕點!」吳世承半閉著眼睛答應道:「看著老祖宗,一睜眼睛趕緊叫我!」小廝恭聲答應,招手又叫了一個小廝過來,一邊一邊半跪在榻前,輕緩有度的給他捏起腰腿來。

    吳世承半睡半醒,歇了大半個時辰,小廝輕輕推醒他稟報著老祖宗醒了,吳世承一骨碌爬起來,趕緊進去侍候著了,老祖宗這一陣子脾氣可不如從前好,連他這個手中寶心頭肉,一時不好也要大發脾氣,唉!這皇上也真是,趕緊的,該哪能就哪能得了,六爺即了大位,大家也好鬆泛鬆泛。

     吳世承壓緊心裡的抱怨,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候著老祖宗又到莊子裡看了一回今年新發的蠶紙,再拜了一回蠶神娘娘,再奉了老祖宗的吩咐,親自到莊外折了幾枝桃杏花,折了一小筐香椿芽,又進莊子揀了幾籃子雞蛋,親自包好拿給老祖宗過了目,挑了幾個穩妥的管事和婆子捧著送進宮給吳貴妃嘗鮮。都忙完了,天色也近晚,這一天總算圓滿妥當了,老祖宗滿意的歪在寬大異常的車上閉目養起了神,吳世承大大鬆了口氣,輕輕鬆鬆的騎在馬上,護著老祖宗的車駕往太平府回去。

   車子出了莊子,吳世承瞇著眼睛看著遠處燦爛的晚霞,明兒得給小妙音打副頭面送去,本來答應她花朝節給她捧場面的,這小妮子那小腰真是妙極,搖起來讓人心熱難耐,一雙腿也好......今晚上去看她去!吳世承舔了下嘴唇,在馬上來回晃著瞄著四周,夕陽已落,路上車馬已經稀少,算了,都這會兒了,今天磕頭磕得腰痛,只怕玩不過那小妮子,明晚再去,吳世承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腰,又改了主意,示意小廝牽著馬,自己隨著馬步搖晃著上身,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沒走多遠,旁邊小廝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道:「爺,您看那邊。」吳世承睜開眼睛,順著小廝的手看往右前方,前邊五六個衣飾華麗的少年騎著馬,正縱馬圍著輛圍著碧紗圍子的精緻桐木車左右遊走,口哨聲、調笑聲隨風飄過來,小廝努了努嘴笑道:「像是哪家的小妾,怎麼沒個家長。」吳世承立時來了興致,也從心底升起股莫名的憤怒來,一把從小廝手裡接過鞭子揮著叫道:「過去看看!敢在爺眼皮子底下!簡直是不想活了!」哼!自己還沒敢這麼樣調戲美人呢,這是哪家的混帳行子!敢這麼明目張膽?!

     小廝護衛緊跟著吳世承,奔著桐木車和幾個華服少年直撲過去,少年中有人先看到了疾奔過去的吳世承一群人,勒轉馬,一邊急往遠處逃奔,一邊揮著胳膊大聲叫著其它幾個少年,五六個少年縱馬飛逃,轉眼間就跑的沒了影子,吳世承奔到車前,勒住馬,伸長脖子正要往車裡探看,車簾裡先伸出幾根細長白嫩的手指,停了停,彷彿有些膽怯的緩緩掀起了簾子。

     吳世承半張著嘴,呆呆的看著車裡的美貌姑娘,烏黑細軟的墮馬髻已經鬆散下來,幾縷髮絲軟軟的落下來,姑娘瓜子臉,面容白皙水嫩,兩頰浮著淡淡的紅暈,眉如遠山,目若點漆,水汪汪淚盈盈、含羞帶怯的看著他,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麼又羞澀的嚥了回去,這嘴唇沒點胭脂,如粉嫩的桃花般誘著人,許是剛才車子顛簸的太過,姑娘的衣領鬆散開,一邊還好,一邊已經滑近肩膀,露出嫩白細長的脖頸和細細的鎖骨,吳世承心裡猛的衝上股熱流,重重嚥了口口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姑娘輕輕動了動,緩緩直起上身,衝著吳世承福了半福,低聲謝道:「多謝公子救命,大恩不言謝,奴家......」姑娘話說到一半,又抬頭看著還發著呆的吳世承,眉眼間帶著為難卻含著粉粉的情義,似有似無的蹙了蹙眉頭,垂下頭,輕輕揉著手裡的帕子,彷彿說了什麼,卻又聽不清楚,吳世承將鞭子扔給小廝,跳下馬,幾步奔到車前,直直的盯著姑娘,拱著了拱手,頭探進車子,嚥了口口水說道:「不謝,不謝,小娘子家在哪裡?我......在下,學生送小娘子回去,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姑娘輕輕挪了挪,似嗔非嗔的斜了吳世承一眼,揪著帕子軟軟的答道:「奴家......住在白雲山下蓮芳院,就煩勞爺......送奴家回去,爺救命之恩,不知道爺要奴家怎麼報......」姑娘聲音越說越含糊曖昧,吳世承大喜,忙點頭答應道:「小娘子放心!小娘子想怎麼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學生先讓送......」吳世承嚥回到嘴的話,這會兒他不能親自送她回去,他得先侍候老祖宗回去,吳世承又嚥了口口水接著說道:「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報答的事,我明天去看你,咱們見了面再細細商量?」姑娘紅著臉,似喜似嗔的將手裡的帕子甩過吳世承的臉,吳世承伸頭湊過去連連吸著氣,伸手從姑娘手裡搶過帕子,看著帕子一角繡著的名字,色瞇瞇的緊盯著姑娘笑道:「天上的雁幾時落到了人間?小娘子先回去,明天爺過去給小娘子壓驚。」落雁斜著吳世承,似笑非笑的也不答話,只伸手放下了簾子。

     吳世承哈哈笑著往後退了兩步,招手叫了小廝過來吩咐送落雁回去,自己依依不捨的騎馬趕上秦太夫人,隔著車簾子稟報了,秦太夫人滿意的誇獎道:「這就對了,你如今雖說還不是官身,可也不能一味高樂胡鬧,也該收一收心,做些與君與民有利之事,今天這事做的好!咱們救了這弱女子一命,也是給自己積了福,多派幾個人送她回去,可憐見的,得嚇成什麼樣兒!」吳世承乾脆響亮的應諾一聲,心情愉悅異常的騎在馬上,恨不能立時回到府裡,立時出城,立時趕往白雲山下的那個蓮芳院。

     秦太夫人的車駕剛進了太平府,吳世承的小廝就飛奔趕上來,貼近吳世承,低聲稟報道:「爺,打聽明白了,是城西富商錢福澤年前新納的小妾,據說原是開平府最紅的紅舞伎,因錢福澤正妻兇悍,沒敢進錢家,連太平府也沒敢進,錢福澤有些懼內,已經好一陣子敢沒去白雲山下了。」吳世承聽的眉飛色舞,真是天下掉下的美人兒,這樣的身份地步兒,怎麼玩都不懼,嗯,乾脆今晚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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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五章 算盤

     十五日是花朝節,也是蔣太醫休沐回府的日子,可一直等到宮門落鑰,也沒見蔣太醫回府,李小麼緊擰著眉頭,出神的看著院子裡搖動不已的大紅燈籠,心裡煩躁而焦急,到太平府都半個月過去了,連吳皇的確切病情都沒打聽出來!李小麼煩惱的將手裡的紙條扔進化紙盆裡,端起茶,又煩躁的放回去,挺直著腰背,呆怔了片刻,揚聲叫著淡月吩咐道:「請大常、小寧和小安進來,有事商量。」淡月隔著簾子答應一聲,腳步急急的出去叫人了。

     不大會兒,長遠等三人跟著淡月急步進了屋,李小麼端坐在榻上,示意三人坐下,轉頭吩咐淡月道:「泡壺茶,叫上海棠,前後看著些。」淡月忙砌了壺茶,又取了三隻細瓷杯子,給長遠等人斟了茶,到東廂叫了海棠,兩人拿著針線,一前一後看起來閑閑的守著去了。

      李小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目光掃過長遠等人低聲說道:「今天蔣太醫又沒有回府,吳皇的病只怕有反覆,咱們到太平府也半個多月了,吳皇到底病的怎樣,竟然一絲實信兒也沒有!今兒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一定要想個法子弄清楚吳皇到底病的如何!」長遠慚愧中帶著惶然,忙站起來,拱著手就要請罪,李小麼煩躁的擺了擺手:「如今最要緊的趕緊想法子查清楚吳皇的病情,這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認錯的時候。」長遠臉色微紅,忙坐下來,轉頭看向西安,西安垂著頭想了片刻,看著李小麼建議道:「要不我潛進宮探查探查去。」

     「不行!這會兒宮裡必定戒備森嚴,不防咱們,也得防著大皇子呢!吳貴妃慮事周到,這法子不行,探查不到東西,說不定人倒陷進去了。」李小麼斷然拒絕道,南寧點頭贊同道:「姑娘說的對,這法子太冒險,再說,萬一失了手,倒洩了底。」西安垂著頭沒再堅持,長遠擰眉蹙額,努力想著法子,想來想去,簡直就是無處下口!李小麼挨個看著個個都是一臉苦思的三人,半晌重重嘆了口氣,無奈的揮著手說道:「算了,我也是心太急了,慢慢想法子吧,囑咐下去,大家行事都要謹慎,做事用眼用耳用心,好了,你們下去歇著吧,西安明天去趟法華街藥市好好轉轉,打聽打聽有沒有宮裡的人出來買過什麼藥,死馬當成活馬醫,也許能尋出點信兒來。」西安答應一聲,和長遠、南寧一起退出正屋,三人出了垂花門,面面相覷了幾眼,嘆著氣各自回去歇休了。

     苦惱著無從下口的,除了李小麼,還有梁地的水巖。

     水巖背著手、嘆著氣,在山濤園的眺山院裡團團轉個不停,他是領了大爺的吩咐來的,來前,他可是滿口打過保票的!這門親事,大爺年前就和二爺提過了,二爺可沒說不行,也是默許了的,這過來請個期,商量商量過禮的事,原本想著極簡單、一句話的事,不過就是辛苦些跑一趟罷了,怎麼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就剛到那天提了一句,弄了個灰頭土臉,再往後,他就沒找著再提這話的機會,二爺冷著臉那麼陰惻惻的盯著他,他哪敢多說半句話!可這事不能再拖了,大爺那頭還等著話兒呢!水巖跺了跺腳,重重的連呼了幾口氣,拍著手裡的折扇,大步往明凈堂去了。

     明凈堂外面的三間小小的倒座間裡坐滿了侯見的梁地官吏,水巖滿臉和藹的笑著,客氣的拱著手,急步穿過倒座間,也不走抄手遊廊,卻從院子裡直穿到明凈堂門口。門口的小廝揚聲稟報了,抬手恭恭敬敬的打起了簾子,水巖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抬腳進了明凈堂。

     蘇子誠端坐在長案後,正凝神聽俞遠山清晰流利的報著帳本,俞遠山眼角瞄見水巖進來,聲音頓了頓,蘇子誠不耐煩的訓斥道:「唸你的!」俞遠山面容平靜的欠了欠身子,翻著手裡的帳本,繼續報著帳。

     水巖陪著笑,眼角四下瞄了一遍,裝著若無其事的往邊上挪著腳步,一直挪到了東平上首垂手立著,俞遠山瞟了水巖一眼,彷彿比剛才唸的快了些,沒多大會兒,俞遠山就唸完了帳上高著的數目,抬頭看著蘇子誠說道:「王爺,從數字上看,沒什麼大出入,比去年少了兩成,也是常理,梁地去年到底經過兵事,好在去年一年風調雨順,不過減了兩成。」蘇子誠輕輕『嗯』了一聲,落後俞遠山兩三步站著的安在海笑著接道:「臣附議,俞大人說的極是,不光這個,今年趕恩科的生員,也不過比往年少了不到三成,梁地日漸安穩,這都是王爺仁德所致。」蘇子誠又『嗯』了一聲,面色彷彿緩和了些,轉頭看著水巖問道:「找我有事?」

     「是。」水巖陪笑答道,目光瞄著俞遠山和安在海,卻沒再往下說,安在海忙轉頭看著俞遠山,俞遠山正小心的看著蘇子誠,安在海也忙移目光過去,也看著蘇子誠等他發話,蘇子誠斜著水巖,淡淡的說道:「有話就趕緊說,本王事情多得很。」水巖無奈的看了看蘇子誠,又轉頭看了看垂著手,一聲不響站著的俞遠山和安在海,又重重嚥了口口水,爺這簡直就是故意的!水巖心底腹誹不已,可話卻不敢多耽誤,長揖過半,陪笑說道:「就是大爺讓問二爺的那樣,這都二月過半了,實在是時候緊得很,二爺......得了話,還得趕回去吧,都三月裡了。」水巖在蘇子誠冷厲的目光籠罩下,話越說越含糊。

     「你沒看到本王正忙著?」蘇子誠錯著牙般狠狠的責備道,水巖重重嚥了口口水,一直不知道接什麼才好,蘇子誠抬手重重拍著面前長案上堆的高高的折子、文書,帳冊等等叫道:「爺忙成這樣,你倒閑,還有功夫跟爺說這兒女情長的事!?」水巖艱難的嚥著口水,這怎麼成了兒女情長了?沉默片刻,水巖陪起滿臉笑容,乾笑了幾聲,看著俞遠山誇張的玩笑般說道:「二爺說話就是有趣!二爺也不小了,成家立業,也不算兒子情長,哈哈,啊,你們說是吧?這哪算兒女情長?也是大事不是。」安在海沖水巖陪起滿臉笑容,笑的彷彿他極贊成這話,眼風卻緊盯著蘇子誠,俞遠山嚴肅著一張臉,拱了拱手,鯁直的有些呆怔的說道:「水二爺這話在下不敢置評,在下覺得,男子大丈夫,當先立業,後成家,若不能立業,要家做甚?」

     水巖聽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瞪著俞遠山,只覺得這口氣憋的不知道怎麼噗出來才好,安在海滿眼愕然,連眨了幾下眼睛,垂頭垂手,王爺沒問到他,他是不準備說一個字了。蘇子誠倒舒了口氣般,似笑非笑的斜著水巖,揮了揮手吩咐道:「好了,我沒閑功夫陪你聊這閑事,後天呂豐來了,你跟他正好一對,你們兩個這趣味投合的很,好了,我也成全你倆這交情,去接接呂豐去。」水巖苦惱的看著蘇子誠,不敢多說,更不敢逆了他的意思,垂頭洩氣的拱手答應了,耷拉著肩膀告退出去了。

     俞遠山和安在海告退出來,出了山濤園,安在海忙一把揪住俞遠山,拉著他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裡,低低的問道:「你怎麼多上話了?那水二爺,咱們怎麼得罪的起?你可不是莽撞的,到底怎麼回事?」俞遠山目光悠深的看著安在海,安在海推了推他,不耐煩的說道:「你、我,錢謙,還有唐公孫,咱們四個,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梁地十幾個俘官,就咱們四個降了,在梁,唉!不提了,在北平,咱們到底不是北平人,咱們四個再不你幫我、我幫你抱緊了,別說往後的前程,就是性命......」安在海抬手在脖子上利落的虛劃了一下,嘴裡低低的配了個『咯嚓』的聲。

     俞遠山警惕的四下環顧了一遍,俯身到安在海耳邊,低聲說道:「安兄一時糊塗了不是!那水二爺跟王爺說的什麼事?是成親的事!王爺若是成了親......五爺這會兒還在外頭沒回來!」安在海眼睛飛快的眨了半晌,嚥了口氣,看著俞遠山苦笑道:「你也想得太好了!五爺怎麼能......身份地步兒在那裡,這門第......」

     「門第怎麼啦?寒門就飛不出金鳳凰?五爺要什麼有什麼,我看也就五爺配得上王爺!」俞遠山眼神帶著絲傲然,幾句有些激憤的話說完,俞遠山垂下眼皮頓了頓,聲音緩和下來:「若是旁人,這門第......可王爺,只要王爺願意,這天下,誰能改了他的主意?」

     「還有寧王爺......」

     「呵!」俞遠山嗤笑道:「寧王爺若能做了咱們王爺的主,那水二爺還用跑這麼一趟?」安在海捻著短的幾乎捻不住的鬍鬚,恍然大悟的連連點著頭笑道:「若能這樣,咱們往後這前程......還愁什麼?咱們可是正正經經出自五爺門下!走,叫上老錢,還有唐兄,到我那裡喝酒去!咱們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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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六章 芭蕉

     太平府的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李小麼懶懶的躺在床上,靜聽著外面雨滴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窗外這幾棵芭蕉,是她前兩天剛看著人移過來的,好應上那句『何人無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好像她要這裡能住上幾百年似的。

     床前的簾帷輕輕掀起,淡月探進頭來,見李小麼已經醒了,鬆了口氣笑著稟報道:「姑娘,長遠說有急事要稟報姑娘。」李小麼一下子撐著上身坐起來,翻身下床吩咐道:「讓他稍等片刻,我這就好!」長遠這麼急著要見她,必有急事大事!說不定是哪裡有了突破口!李小麼急急的漱了口,三兩下綰了頭髮,換了衣服出來,長遠衣服半濕,長揖見了禮,低聲稟報道:「姑娘,昨天丑正剛過,林丞相裹著黑斗篷,只帶了幾個護衛,突然離了府,叫開城門出去了,盯著林府的諜報沒法跟出城,我就趕緊讓西安和南寧帶著幾個人趕緊跟出去,昨天夜裡下著雨,林丞相一行人走的慢,西安很快就重新綴上了,一直跟到白雲山下,林丞相進了一處庵堂,天近明,林丞相才從庵堂回去,西安一路跟回來,南寧留下來打聽了,那座庵堂叫谷雨庵,是白雲山下一處小庵堂,姑娘知道,白雲山上除了白雲寺和白雲庵外,前山後山還星羅棋布著許多寺院庵堂,這谷雨庵位於後山,周圍景色很好,很僻靜,幾乎沒有什麼香火,庵裡現有十四個尼姑,由一個叫慧清的老師太主持。」

     「林丞相這麼急去谷雨庵見誰?」李小麼脫口問道,長遠苦笑著搖了搖頭:「到了庵堂,林丞相帶的幾個護衛警戒四周,西安沒敢輕舉妄動,庵裡從始至終,連盞燈也沒點,早上南寧伏在庵外樹上仔細數過,十四個尼姑都看到了,沒看出有什麼不對處。」李小麼吸了口氣,凝神想了想,看著長遠問道:「林丞相神情如何?看到過沒有?」

     「我仔細問過了,林丞相出府門時,諜報看到了一眼,說神情像是很凝重,西安說出庵堂時林丞相神情悲傷。」長遠答道,李小麼怔怔的想出了神,那個庵裡有什麼人、什麼東西、什麼事能讓林丞相半夜叫開城門,冒雨前往?神情是凝重和悲傷,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人?

     「吩咐下去,派妥當的人,去查谷雨庵所有尼姑的來歷和......所有能查到的東西,要快,再派人去緊盯著谷雨庵,嗯,甲一那邊人手也不寬裕,谷雨庵那邊咱們派人盯著就行。」李小麼吩咐道,長遠沉聲答應,見李小麼沒再有別的吩咐,才告退出去。

     李小麼心情愉快的站起來,走到廊簷下,仰頭看著密密飄落的雨滴,窗下那幾棵新移的芭蕉被雨水洗的青翠欲滴,院子一角新栽的枇杷樹已經生出了新葉,這是棵十年生的枇杷樹,今年就能結果了,也不知道這棵枇杷樹品種如何,若是運氣好......淡月取了件薄絲棉斗篷,輕手輕腳的披在李小麼身上,李小麼抓住斗篷,轉頭看著淡月笑著說道:「這雨下的真好,咱們移的這些花啊樹的,你看看,都活了。」

     「看姑娘這意思,好像咱們要在這裡長長久久的住著似的。」淡月笑著,低低的嘀咕道,李小麼轉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可不能這麼說,活著就要好好活,一天也不能馬虎,你想想,那樹。」李小麼轉頭衝著那棵生機勃勃的枇杷樹努了努下巴:「它能生長幾百年,若它有靈,豈不是會說,看你們人,也不過匆匆幾十年,還要爭這要那,何苦呢?」淡月抿嘴笑著,推著李小麼一邊往屋裡進,一邊笑著說道:「姑娘今兒怎麼啦?咱們可是天天好好活著的!昨天南寧尋人買到棕葉了,海棠昨晚上趕著包了十幾個棕子,捂了一夜,姑娘睡著的時候,我和海棠先嘗過一個了,味道真是好!姑娘趕緊洗漱了,嘗一嘗!」李小麼忙垂涎三尺的點著頭,今天凈是好事,她有種直覺,那個谷雨庵,一定能給她帶來好運氣。

     吃了早飯,李小麼乾脆帶著淡月和海棠去了趟彩雲坊,一主兩僕挑了整整一個上午,看遍了彩雲坊所有的新衣,李小麼訂了十來件衣裙,又給淡月和海棠訂了兩三件衣裙,彩雲坊的婆子驚奇不已,到彩雲坊的非富即貴,一次訂上十幾件衣裙都是常事,可給丫頭到彩雲坊訂衣服的,還真是沒見過,淡月拉了拉李小麼,輕輕嘀咕了一句,李小麼看著她笑著低聲說道:「沒事,最多說咱們鄉下人不懂規矩,人傻錢多,也疑不到別的地方去。」淡月和海棠對視了一眼,不再多話,三個人又轉去江南坊吃了午飯,才悠悠然的回去。

     南寧已經趕回來了,正等著李小麼回來,一路跟著進了正院,海棠砌了茶,和淡月退到外面,做著針線看著四周,南寧利落的躬了躬身子稟報道:「姑娘,谷雨庵那邊查的差不多了,庵裡十四個尼姑,都見到查過了,主持慧清師太今年五十三了,原在天寧庵修行,十七年前從天寧庵遊歷白雲山下,就在谷雨庵落下了腳,一直做主持到現在。」

     「天寧庵?和天寧寺是一處的麼?」李小麼一下子直起了上身,南寧忙點頭應道:「是一處的。」李小麼輕輕呼出口氣,驚訝的幾乎要叫起來,那個智靜和尚,就是在天寧寺受戒修行的!這谷雨庵的不凡處,必和這慧清有關!

     「你接著說。」李小麼呼了口氣,笑著示意南寧,南寧忙接著說道:「其餘十三個尼姑都是本地人,有八個是從小就在谷雨庵出家修行的,其它四個,有兩個是掛單在谷雨庵的遊方尼,還有兩個,在慧清師太過來前,就在谷雨庵修行了,這十三個人,每天的日程幾乎一樣,沒有不尋常處。」

     「那八個從小在谷雨庵修行的尼姑,今年都多大了?」

     「不到三十歲,二十七八歲。」南寧想了想答道,

     「那就是說,都是慧清師太到谷雨庵後才收來修行的?」
  
     「是!」南寧若有所悟的看著李小麼。

     「十七年前的谷雨庵,有多少人?」李小麼追問道,南寧眨了下眼睛,忙垂頭答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打聽。」

     「嗯,要是我想的不錯,十七年前的谷雨庵,應該只有三五個人。」李小麼嘴角帶著笑,慢吞吞的說道,南寧看著李小麼沒有說話,李小麼想了想,看著南寧低聲說道:「林家有個交情極好的高僧,就是天寧寺出身,我猜著那慧清師太十七年前必是應了林家邀請,專程來谷雨庵,要主持什麼事!或是要掩著護著什麼人!一定是要掩護著什麼人,庵裡只有三五個人的時候,日常供奉上就不好掩護,若有十三四人,那再多兩三個人的供奉,就極不容易讓人發覺了。」南寧凝神聽著,點了點頭,低聲贊同道:「姑娘說的極有道理。」

     「嗯,兩件,一,緊盯慧清師太,二,看清記好每天送進谷雨庵的東西,一件也別落下了,隱在庵裡的人最近必是出了什麼事,必定有動靜。」李小麼咬著嘴唇吩咐道,南寧乾脆答應,退出去安排了。

     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朝霞綻出地平線,李小麼早早起來,換了條最常見的淺灰素綢寬幅裙,一件銀紅素綢裌襖,披了件灰綢夾斗篷,上了車,帶著長遠、南寧等人,往城外玉臺山天慶觀行去。今天是老君誕會的正日子,玉臺山下已經熱鬧了四五天了,今天的誕會正日,聽說大皇子妃宋氏和側妃楊氏要去天慶觀做法事,為皇上和百姓祈福。

     李小麼的車子出了城,慢慢悠悠行了七八里路,遠遠已經能夠看到鬱鬱蔥蔥的玉臺山,李小麼的車子在一處狹長的谷地入口處停下,這處狹長的谷地一邊是玉臺山脈延伸過來的山地,一邊片極大的湖沼,湖沼邊樹籐密佈,延伸極遠,是至玉臺山的必經之處,長遠和西安將車趕到路邊,卸了只車輪子,兩人彷彿修車般研究著輪子,李小麼坐在車子,透過車簾縫隙看向太平府方向,這個大皇子妃,敬神也不恭敬些,這都什麼時辰了,還沒過來!

     正腹誹間,遠遠塵土高揚,南寧忙直起身子,敲了敲車廂板:「姑娘,來了。」

     「嗯,看清楚了。」

     「姑娘放心。」南寧環顧四周,警惕的往上打了個手勢,蹲下來繼續和長遠修著車子。

     不大會兒,大皇子府的護衛鮮衣怒馬,氣宇昂然的騎在馬上,一路小跑過來,兩個護衛勒馬到李小麼的車旁兜了兩圈,見南寧和長遠滿臉汗泥、互相埋怨數落著笨拙費力的裝著車輪,對視一眼笑了笑,撥轉馬頭歸隊報了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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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七章 挑事

     先頭的護衛過後,是大皇子妃的翟車,車蓋如房簷般往上略捲著伸出去,四周垂著明黃繡著海水紋樣的杭綢,高大的朱紅車輪不緊不慢的往前滾動不停,車子前面,曲膝恭坐著一個小內侍。上個香還要這樣全套儀仗,李小麼挑了挑嘴角,南寧緊挨在車廂邊站著,一邊用袖子抹著臉上的汗,把臉抹得污糟貓一般,一邊低聲說道:「姑娘,啟程吧。」

     「不急,等等,看了熱鬧再走。」李小麼一邊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隊伍,一邊漫不經心的答道,南寧沖長遠使了個眼色,兩人彎著腰,比劃著要把那根斷了的車輔裝回去。

     大皇子妃的車子後面,緊跟著的是七八輛小巧得多的朱輪翠蓋車,車裡應該是大皇子妃近身侍候的丫頭婆子們了,怎麼會這樣?大皇子妃車後,不應該緊跟著側妃楊氏的車子麼?李小麼眉頭皺起,宋氏的家族給了大皇子軍事上最大的支持,可楊氏和林丞相夫人楊氏卻是同出一楊,是沒出五服的堂姐妹......大皇子要即位,這會兒可少不得林丞相的鼎力相助,楊氏又剛生了個兒子,李小麼飛快的轉著心思,大皇子的後院,就是個準後宮!爭鬥是從生兒子前就得開始了的,這上頭,也許有什麼機會也說不定,嗯,今天的事,也許真能歪打正著了呢!

     七八輛朱輪翠蓋車過盡,中間隔了兩三丈,才是楊氏的車子,李小麼凝神盯著楊氏的車子,楊氏不能用翟車,可這車子可不比宋氏的小,一樣的檀木車架,一樣的鮮亮精緻,一樣的......李小麼眼睛緊盯著車簷四角掛著的赤金八寶串兒,竟然一樣有這樣的赤金車飾,李小麼瞇著眼睛笑起來,這顯眼異常的赤金八寶串兒是誰的恩典?必定不是皇上,是吳貴妃?若是吳貴妃貴妃賞的,如今爭儲都到這份上了,楊氏再傻也不敢掛出來!看來必是大皇子的獎賞,是賞她生子,還是賞她......姓楊?這會兒楊氏姓楊這一層,可是能讓人生出無數的親近和安全感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琴瑟和鳴到何種程度?只怕和不到什麼地方去,能忍的人大都深沉猜忌,和鳴多數時候是拿來做裝飾用的。

     楊氏的車子慢慢經過李小麼那輛怎麼也修不好的車子,進了前面的谷地,幾隻野兔驚恐的從山下急竄而下,從楊氏車前奔入湖沼旁邊的籐蔓灌木間,護衛急忙止住楊氏的車子,緊張的盯著山上,最前面的幾個護衛急忙跳下馬,握著刀往陡峭的山坡衝上幾步查看究竟,玉臺山上野獸眾多,這幾隻兔子許是被什麼虎狼驅趕才這麼驚恐,萬一虎狼追下山,驚了夫人可是大罪。楊氏掀起簾子,蹙著好看的眉頭看著外面,車前的內侍小心的稟報著停車的緣由,幾個護衛搜尋了一會兒,揮手示意著沒有什麼異常,山下的護衛們舒了口氣,刀槍歸鞘,相互輕鬆的笑著等山上的護衛躍下上了馬,護衛頭兒示意車駕可以繼續前行了,楊氏放下簾子,往後靠著繼續閉目養神。

     眼睛還沒閉妥當,就聽到車前坐著的小內侍一聲驚恐異常的尖叫中夾著沉悶的巨響、無數尖叫、呵呼和雜亂的馬蹄聲,車子猛的往前撲去又突然閃回來,跪坐在車內的大丫頭紅珠被小內侍的尖叫嚇出的哆嗦還沒打完,身子就被車子晃得往前一頭撞到車廂板上,緊接著又被彈的仰倒回來,手裡的杯子連茶水灑了自己一身,楊氏急撲過來掀起車窗簾子,外面是一片混亂後的靜寂,護衛們半張嘴,緊盯著楊氏車前,木偶般呆在馬上,馬都銜了枚,叫不出來,只好不安的前後竄動不停,除了這些,楊氏一眼過去,並沒看到什麼不尋常之處,旁邊紅珠恐懼的圓睜著眼睛,指著車廂門外尖叫道:「夫人快看!看!」除了這個『看』字,紅珠驚恐的說不出別的話,楊氏急撲過去,目瞪口呆的看著車前,拉著她這車子的兩匹馬,前半邊身子血肉模糊的攤了一地,血正從完好的後半邊身子裡飛快的往四下漫延,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過來,楊氏喉嚨裡咯咯作響,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護衛們先醒過神來,領頭的護衛高聲叫著,揮著鞭子,最外圍的七八個護衛跳下馬,抽出刀,再次縱身往山上躍去。

     小內侍醒過神來,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稟報著:「夫人,夫人!天上,山上突然掉下塊石頭,大石頭,夫人,再......再偏一點,砸到車上......夫人!看,那石頭,那麼大,一直滾,砸下去......掉滾下去了。」小內侍的手指從死馬身上移過去指著旁邊被砸倒一片的灌木,楊氏兩隻手掌緊緊抵著太陽穴,渾身抖如篩糠,嘴裡喃喃道:「別怕!別怕!穩住,別怕!」楊氏抽了口氣,目光緊緊盯著那片被砸倒的灌木盡頭處的那塊鮮血淋漓的大石頭,一股懼意狂衝而出,楊氏渾身痙攣般劇烈抖動著尖叫起來:「回府!趕緊回府!快!」

     小內侍嚇的從旁邊一頭栽到了車下,順勢跪倒在車門前準備做墊板,還沒完全跪倒,一眼看到一股濃濃的鮮血肉正緩慢的往腳下漫過來,小內侍候拚命壓住尖叫,拉著車轅急跳起來,往旁邊奔去,沒等他找到合適的地方跪倒,楊氏推開擋在前面的紅珠,已經撲下了車,一邊提著裙子往車後狂奔,一邊尖利的吩咐著護衛們:「快!回府!保我回府!」紅珠慌亂異常的撲下車,緊跟在楊氏後面,越過兩三輛車,紅珠搶在楊氏前面,拉開一輛車的簾子,急往外推著車子裡兩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頭:「快出去!把車讓給夫人!快滾!」兩個小丫頭真是連滾帶爬的跌落下車,楊氏一手拉著車簾子,一手撐著紅珠,在車簾子完全被扯下來之前,一頭撲進車子裡尖叫著:「快,調頭!回府!快回府!」紅珠連撲帶爬的跟著撲進車裡,護衛們頭領急忙分出大半護衛團團護住楊氏和紅珠的那輛小車,調轉車頭,疾往太平府方向返去,餘下的護衛揮著鞭子,大聲呵斥著慌亂不堪的僕從、長隨、丫頭和婆子們,收拾干凈兩匹死馬,騰了輛車放上,拉著車,趕著眾丫頭婆子,也調轉方向,跟在後面往太平府大皇子府回去。

     李小麼看了場熱鬧,見楊氏的車子一路狂捲而去,忙敲了敲車廂板,示意了南寧,自己悄悄從另一邊跳下車,利落的閃身隱入了灌木籐林間,兩個護衛閃身出來,一左一右護著李小麼,急奔另一條路轉下去上了另一輛車,悠悠然也回了太平府。

     山下山上的護衛一路細細搜尋,南寧和長遠一人牽馬,一人扶著車輪,互相跳腳謾罵抱怨著,往太平府方向已經走了幾十步遠,護衛們攔住兩人,南寧和長遠莫名其妙、半張著嘴傻怔怔的看著護衛們,幾個護衛哪有功夫多理會鄉下傻小子們,煩躁的趕著兩人趕緊離開,又往別處搜去了。

     楊氏頭髮散亂,扶著紅珠在二門裡下了車,淚珠盈睫,強忍著眼淚,問了婆子,急往外書房尋大皇子。

     大皇子得了稟報,愕然看著一身狼狽,委屈的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楊氏,沒等他說話,楊氏已經撲倒在地,伸手抱著他的腿,仰頭看了他一眼,張著嘴,卻沒能說出話來,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含屈帶憤,夾著恐懼放聲大哭。紅珠跪在後面,不停的磕著頭,雖說驚恐萬狀、語無倫次,卻也清楚明白的說了山谷處的死裡逃生,大皇子臉上血色幾乎褪盡,楊氏喘過口氣來,往前膝行挪了挪,臉伏在大皇子腿上,哀傷的彷彿不能自抑,抽泣哽咽著哀求道:「妾的孩子,爺,那是您的骨血,求您護他,求您護他周全,爺,妾要是生的是個女兒該多好,妾死不足惜,只求孩子能平安,爺,求您,護他!」大皇子臉色驟變,厲聲呵責道:「胡說什麼!爺的孩子,個個都要周全!看看你,成何體統?起來!來人,侍候夫人凈面!」

     楊氏乖巧的鬆了手,縮著肩膀,委屈萬狀卻柔順聽話的由著幾個丫頭婆子扶起來,轉身往外走了兩步,楊氏停住步子,轉頭看著大皇子,哀傷的低聲請求道:「爺,妾想先看看孩子。」大皇子鼻子一酸,輕輕揮了揮手,聲音柔軟的吩咐道:「讓人把孩子抱你院裡去,別怕,沒人傷得了你們娘倆,我等會去看你和孩子。」楊氏暗暗鬆了口氣,淚珠盈盈的曲膝謝了,幾個丫頭婆子攙著她回去了。

     大皇子看著楊氏出了院子,叫了護衛頭領和小內侍進來,屏退眾小廝丫頭,細細問了一刻多鐘,命人去喚王妃趕緊回府,自己背著手在書房門口站了半晌,吩咐小廝取了些伏苓、珍珠粉等物,想了想,又讓人取了幾塊古玉,往楊氏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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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4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八章 麻煩

     大皇子妃宋氏匆匆趕回府裡,楊氏車輛路遇落石的事,她聽人稟報了,楊氏一向大驚小怪,從懷孕到生孩子這大半年,打個噴嚏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都得讓人稟報給爺,這事也不見得就嚴重到什麼地步兒,那場法事從過了年就開始準備了,天慶觀老君誕會那天的法事最靈,一塊石頭罷了,可法事還沒結束,她就被急急的喚回來,也是大意了,這一陣子,爺對她好的過份......

     宋氏懷著忐忑急急下了車,早有婆子候在二門裡,侍候著宋氏上了府內小轎,扶著轎桿,低聲稟報道:「楊夫人回來的時候,跟遭了難一般,直衝進爺的書房,過了一刻鐘才出來,後來爺又叫了孫護衛進去,也有一刻鐘,孫護衛出來,爺就去了楊夫人那裡,聽二門當值的婆子說,書房的小廝去了藥庫和金銀庫,東西也送到楊夫人那裡了。」宋氏臉色鐵青,嘴唇抿的緊緊的,婆子小心的看著她,謹慎的接著說道:「還有一件,楊夫人一回來,就讓人把二少爺抱到她院裡去了,說是爺的吩咐,這會兒還在。」宋氏身子微微抖動了下,心裡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像是踩進了陷阱裡,這事,自己被人陷害了。

     大皇子從楊夫人居住的永清院裡迎出來,臉上神情如常的看著一臉焦灼擔憂的宋氏,平和的說道:「已經歇下了,太醫也來把了脈,不過受了驚,倒無大礙,明天再來看她吧。」

     「是!都是妾沒照顧好,讓妹妹受了驚,妹妹本來就容易受驚,心又細,往常誰說話聲兒大一點,她都得擔憂,在心裡過上好幾遍,是我疏忽了。」宋氏關切的看了看院內,話裡透著親近,大皇子瞄著她,一邊示意她往回走,一邊淡然的說道:「你知道就好,這府裡你是當家主母,家裡上上下下,若好,自然是你這主母做的好,若不好。」大皇子停住步子,轉頭陰陰的盯著宋氏,聲音裡透著股寒意接著說道:「她們不好,你自然也不好!這事我不追究,你記著,下不為例!」宋氏只覺得彷彿一股冰水兜頭澆下,他竟疑心她!她果然小瞧了她!她有了兒子!她動手了!

     「還有,從今天起,老二就放到永清院養著吧,你也說了,楊氏膽小仔細,有她看著孩子更妥當些。」大皇子背著手,一邊緩步走著,一邊彷彿極隨意的接著吩咐道,宋氏咬著嘴唇,手指抖的幾乎捏不住帕子,他竟疑心她到了這一步!

     宋氏渾身冰冷的端坐在瑞和院正屋榻上,她已經這麼直直的坐了小半個時辰了,宋氏的陪嫁婆子宋嬤嬤掀起簾子,輕手輕腳的進了屋,揮手屏退了屋裡的小丫頭,倒了杯茶遞到宋氏面前,溫和的說道:「王妃,喝杯茶,從前老夫人說過,遇事最怕驚慌,什麼時候都不能失了方寸,這上頭,老夫人一直誇王妃呢。」宋氏抬頭看著宋嬤嬤,手臂僵硬的接過杯子,還沒說話,眼圈先紅了:「嬤嬤。」

     「王妃先喝口茶潤潤喉,咱們慢慢商量,總有辦法。」宋嬤嬤側身坐到榻沿上,伸手理了理宋氏的衣襟,宋嬤嬤的從容感染著宋氏,宋氏漸漸安穩放鬆下來,一口一口喝了杯子裡的茶,將今天的事細細說了,宋嬤嬤凝神聽了,看著宋氏低聲問道:「王妃心裡有數了?」

     「嗯,是我大意了,中了那賤婢的圈套,她竟演了這麼一出,倒長進了!」宋氏錯著牙,目光凌利的恨恨道,宋嬤嬤贊同的點了點頭:「老夫人說過,誰從那事兒中間得的好處最多,這事兒就和她脫不開干係,這事,再沒別人了,王妃別急躁了,她倒不要緊,爺那頭才是最要緊處。」宋氏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心底的憤怒,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咱們慢慢來,日子長著呢!」

     「王妃是個明白人,爺既生了疑心,這一陣子咱們就得避避嫌疑,王妃就當沒這回事,該怎樣就怎樣,就是永清院那一處,王妃千萬小心,不光為了避嫌,也要防著栽贓!」宋嬤嬤低聲交待道,宋氏鄭重的點了點頭,想了想,看著宋嬤嬤吩咐道:「讓人去查那石頭的事,爺必定也讓人在查,要小心,若是真查到什麼,千萬別聲張,這會兒可不是拿出來的時候,哼!我且讓著她,到出手時,必讓她死葬身之地!」

     「就是這樣!」宋嬤嬤長舒了口氣,滿臉笑容的誇讚道,兩人又細細商量了半晌,宋嬤嬤才告退出來,叫了丫頭進去,侍候宋氏沐浴更衣。

     李小麼的車子往太平府走了三五里,南寧、長遠和西安等人收拾干凈趕上來,李小麼換了輛車,調轉車頭,不緊不慢的往白雲山趕去,今天還有場熱鬧,吳貴妃的母親安太夫人是位居士,今天要去白雲寺參加佛法勝會,去轉轉,也許能轉到什麼機會也說不定。李小麼半躺在車廂裡,從隨身的包袱裡摸了匣桃脯悠閑的咬著,早上南寧居然買了筐一斤多重的刀魚回來,海棠抱怨怎麼買這種刺多肉又不多的麻煩魚,李小麼卻大喜過望,對著那筐刀魚垂涎欲滴,海棠駭笑之餘,尋了鉗子出來,準備花上半天功夫,片出魚片,抽盡魚刺,做一碗火腿冬筍魚片湯,李小麼這一天一想起晚上嫩嫩的刀魚片,心情就不是一般的好,出差也有出差的好處!

     車子在白雲山下停下,李小麼戴著帷帽下了車,要了抬小竹轎,一路到了白雲寺外,離山門還有半里多路,轎子就走不動了,轎夫停了轎子,陪笑解釋道:「姑娘,不是俺們偷這個懶,您看看這人,實在沒法子,您看」李小麼下了轎子,南寧數了五個大錢遞過去,李小麼笑著吩咐道:「多給兩個,轎子抬的很穩當。」南寧忙又添了兩枚,轎夫歡喜不盡的謝過,李小麼站在人群外打量了片刻,圍著山門轉了半圈,到處都是人挨人,也不知道寺裡擠成什麼樣了!

     「姑娘,在觀音殿,從大雄寶殿往後都封上了,進不去。」長遠低聲稟報道,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從這山門擠到大雄寶殿就不是件容易事!李小麼圍著人群又轉了一圈,苦惱的問道:「有沒有什麼小路能通到山上的?這麼多人,怎麼擠?」南寧無奈的攤著手:「上白雲寺就這一條路,再說,真有小路,肯定也擠滿了。」

     「唉!真該早點過來。」

     「前半夜就有人排著燒早香了,姑娘要早,昨天晚上過來還差不多。」西安接了一句,李小麼苦惱的長嘆了口氣,再轉了一圈,洩氣的揮著手說道:「算了,我是沒那本事擠進去,咱們......」李小麼轉頭環顧四周,這是山門前的上山路,別說坐著歇腳之處,就是能安穩站著的地方也沒有!

     「算了,咱們下山,也正午了,下山尋個地方吃飯喝茶歇一歇,這上山的人總歸要下山,等著她們下山的時候再找機會吧。」幾個人忙答應了,護著李小麼沿著山路邊緣,逆著人流往山下下去。

     幾個人尋了處視野開闊的乾凈酒肆,南寧挑了間二樓的雅間包下來,李小麼上了樓,舒舒服服吃了頓精緻素齋,這白雲山下的酒肆食鋪,沒有敢賣葷腥的,入鄉就得隨俗。李小麼吃了飯,乾脆搬了只椅子坐到窗前,帷帽上垂下的那幅寬而長的青紗,簡直能蓋住上半個身子,一點也不耽誤李小麼喝著茶賞著景等安太夫人的車駕下山。

     寬寬的驛路上,黃遠山一身破舊衣衫,雙手袖在胸前,摳摟著身子,眼睛不停的溜著四周,無精打采的拖著腳跟慢騰騰的往前晃,他也沒地方要去,今天佛會上人多,偷兒們也多,他跟過來看看能不能牽成幾筆生意,揀個漏什麼的,快半個月沒有生意了,一點進項也沒有,兒子又病了!呸!黃遠山狠狠的吐了口粘痰,這幾年除了生了兒子算喜事,別的凈一路背運!一件便宜事也沒佔上!他娘的!

     「喂!要飯的,這包點心拿去!」一輛華麗的車子停下,坐在車前的婆子居高臨下、憐憫的看著黃瘦的黃遠山,將幾塊吃剩的點心包在一處遞過去,黃遠山額頭青筋暴了暴,張嘴想罵,卻伸手接過點心,扭頭就走,婆子皺著眉頭,不滿的嘀咕了一句:「連個謝字也不說,不知道感恩的東西,怪不得討飯!」

     黃遠山沒聽到婆子的話,他緊緊握著點心包,倉惶的往前急竄,轉過條街,知道那輛華麗的車子看不到他了,才放慢腳步,聞著手裡點心的香味,重重嚥了口口水,眼珠轉著尋了處角落,蹲在角落裡,狼吞虎嚥的吞嚥著點心。

     吞完了點心,黃遠山伸長脖子連打了幾個嗝,舒服的舒了口氣,吃了個半飽,黃遠山一時舒服的不想起來,往太陽光處挪了挪,背靠著曬得暖暖的石頭墻,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正要閉上眼睛瞇一小覺,一眼瞥見對面酒肆二樓窗戶前的人影,呆了片刻,一下子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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