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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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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0: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滔滔恨意

  徐天胤見夏芍融在沙發裡,貓兒般懶散的模樣,目光柔和,握住她的手,問:“餓了?想吃什麼?”

  夏芍一笑,“我來的時候就看過了,這家茶餐廳有幾道特色菜品瞧著挺新鮮,可以嘗嘗看。”

  “好。”徐天胤抬手喚來餐廳侍者,點了菜後,便由著夏芍倚在他身上,閉目養神。

  夏芍在閉目養神,她如今算是在薑系內部安排了內線,倘若肖奕真的找到薑系,以方家現如今被薑系的重用程度來說,方家知道的幾率很高。到時候,方筠應該會知會她。

  但肖奕與薑系聯手的可能只是夏芍目前的猜測,倘若沒有,她要找人,還是要盯緊冷老爺子的葬禮。

  冷老爺子還有四天便要出殯,夏芍並不是時時都盯著機場,香港方面卻一直沒有發現冷以欣的蹤影。來弔唁的多是海外名流和香港名流,也有曾經受冷家幫扶的民眾前來弔唁,許多人都很奇怪為什麼冷以欣不在,對此玄門對外聲稱冷以欣在內地老家主持喪禮。很少有人知道冷家祖籍在內地,冷老爺子年輕時期為避戰禍來到香港,就此紮根,便沒有再回去過。如今老爺子身故,落葉歸根確實是傳統。

  可如今冷老爺子的遺體就在香港,還沒有出殯,祖籍老家那邊一沒有遺體,二沒有骨灰,主持哪門子的白事?這事很多人都有疑問,但聰明已經看出玄門不欲多說,也就沒人敢深究著問下去。

  這些天來,冷氏一脈的弟子情緒越發壓抑,不少人對冷以欣不露面很有意見。雖然知道她很有可能是不敢露面,但她的爺爺為她而死,人倫孝道來講,總要出席一下喪禮。弟子們原本都商量好了,只要冷以欣敢來,他們便會立刻向掌門祖師求情。一個人明知來了會死,還是會來為長輩盡最後的孝道,這人就算萬惡,也總有可恕之處。唐宗伯向來重情義,以此求情,就算冷家如此,只要冷以欣下個保證,想必他還是會網開一面。

  可是,冷以欣連面都不露,這情想求也沒法求。隻身前來出席冷老子的葬禮是她最後的機會,錯過了這機會,以後就真的沒有人可以救她了。

  夏芍在打電話給唐宗伯的時候,聽聞了弟子們的一些情緒問題,只是垂了垂眸,道:“師父,讓大家多注意最後一天。”

  那天是冷老爺子出殯前的最後一天,也是頭七。

  唐宗伯豈能不知若冷以欣想來,那天會是最可能出現的一天?他在電話裡只道:“師父都安排好了,你在京城忙你的吧。”

  學業和公司的事就夠夏芍忙的了,更何況現在肖奕還隱藏在京城。

  夏芍應了聲,便掛了電話。中午吃過飯,徐天胤繼續回去執行安全任務,夏芍則回公司處理事務。

  京城大學還有十天才開學,這個假期夏芍索性不回東市了,華夏集團對外擴張的計畫在日本受挫,現如今公司有新的會議要開。但京城方面夏芍要親自盯著,脫不開身,便索性將公司高層全數叫來了京城,在京城華夏集團的分部大廈裡開會。

  那兩名經理已經回國,正在療養。華夏集團自成立至今,從未遭遇挫折,即便有重重阻礙,有夏芍在,總是能創造一個又一個的商業奇跡。如今在日本出師未捷,公司裡確實有驚訝的聲音,但並不多。

  事情一發生,陳滿貫、孫長德等人便對公司員工的情緒做了緊急的安撫和疏導,加上公司對兩名經理的療養方案極得人心,員工的情緒很快便從這件事裡平息了下去。

  不談日本方面,在國內,華夏集團沒有任何損失,依舊是拍賣行業和古玩行業的兩大龍頭。而且,年前徐天胤和夏芍訂婚的事,國內熱議未減,壁畫回歸為華夏集團帶來的聲譽已經在半年內讓原本的市場份額大幅度增加,華夏集團如今在國內已經紮穩了根基,公司越發穩健強大。日本方面如今受損的只是聲譽,或許董事長有解決的辦法。畢竟,她一直都是員工心目中的神話。

  而這次會議,夏芍也沒讓期待的人失望。她確實有解決方案,她決定先以在日本的人脈去消除日本官方對華夏集團的抵觸情緒,然後再繼續計畫。

  夏芍打了個電話給唐宗伯,請師父以往結識的幾位故友出馬,也給土禦門老家主打去了電話。在日本的時候,陰陽師的叛走是夏芍發現並制止的,老家主欠她一個人情,此刻到了該還的時候。

  土禦門老家主顯然也不想欠玄門這個人情,對於夏芍的要求,老家主一口答應。華夏集團的兩名經理在日本的事本就是陰陽師所為,傷害普通人,這在任何正道門派都是禁忌。族人犯下的罪行,當然應該由土禦門家族來承擔。老家主答應,會向社會澄清這件事的真相,還華夏集團的聲譽一個公道。

  所謂的澄清事實真相,當然不會是真正的真相,那樣無異於會損害土禦門家的聲譽。夏芍對此心知肚明,卻並不說破,她要的只是將華夏集團的聲譽彌補回來,至於老家主用什麼方法,她不過問。

  但放下電話之後,日本京都道場裡,土禦門秀和皺起了眉頭,“祖父,難道我們真的要幫助風水師?”

  如果不是夏芍,祖父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背後為東京道場撐腰。雖然東京道場那些人竟敢叛逃家族,實在是家族的恥辱!但這些人也是受了風水師的蠱惑,說到底都是玄門的錯,他們的仇敵沒有解決,到頭來日本誘惑陰陽師,讓土禦門家族顏面掃地。現在祖父還要幫夏芍,這讓他很難接受。

  老家主轉過身來,目光一沉,他怎能不知孫子的想法?當即有些失望和嚴厲,“自身修心不足才會被他人所迷惑,怨怪他人也說明你修心不足!”

  土禦門秀和聞言低頭,看似受教,眉頭卻皺了皺。祖父的這些說教,他實在聽得有些厭煩,在他看來,祖父根本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老家主卻有自己的苦衷,他那天親自到東京道場,親眼見過夏芍的高深修為,那是連他也不及的修為。那天的事,土禦門家欠夏芍一個人情,而且華夏集團那兩名經理的傷,他也瞭解過了,終生都需要休養。這是陰陽師的錯,他這個家主必須承擔責任。說句嚴重的,玄門以此為由和陰陽師開戰都有可能,現在夏芍主動要求他償還,要求還很簡單,只是恢復華夏集團在日本的聲譽,他為何不答應?

  答應了這件事,日後大家兩清,互不相欠,這才是最好的。

  偏偏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這個孫子並不懂得。

  老家主搖搖頭,他開始懷疑,孫子能不能辦好幾天後跟隨日方使者一同訪華的事了,“你現在的心思應該放在這件事上嗎?去中國的事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祖父放心!”土禦門秀和聞言,眉頭趕緊舒展開,點頭道。

  老家主卻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樂觀,“你要記得,這次我推薦你和你的叔叔同行,是為了讓你有更多學習的機會。你要看好他,不能讓他和那些官員說太多不合適的話。他的一言一行,你回來以後都要報告給我,明白了?”

  “明白,祖父。”土禦門秀和點頭道,眼神卻有些興奮。祖父從不主張家族和政治有太多關聯,這次日方訪華,那些官員卻以這才訪問的目的為加深兩國民間交流為由,請了叔叔為顧問一同前往。祖父得知此事後十分震怒,但事已成行,祖父也無可奈何,這才以讓家族子弟學習為由,將他也派了過去。祖父的意思無疑是讓他監視叔叔,這顯然是要重用他,如果他能將此事辦好,對他繼承家族有很大的好處。

  雖然他的理念與祖父的理念也大不相同,但這個時候,顯然還是應該順著祖父為好。

  老家主一看孫子的表情就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比起心機深沉的二兒子善信來說,他的這個孫子心思實在太好掌握。儘管他是那樣的衝動和不靠譜,但他對繼承人位子的狂熱一定會促使他辦好這件事。

  “秀和,你不要讓我失望。”老家主還是很瞭解孫子的,如果中國之行沒有特殊的事,他一定會辦好他交代的事,但就怕出什麼意外。關於此行,他也用家族供養的式神占卜過,但是結果很令他憂心,式神竟然占卜不出結果來,這是以前完全沒有遇到過的事。

  “祖父,您放心!”土禦門秀和再次保證。

  老家主這才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離開。待孫子走後,他卻將大女兒喚了來。

  “你跟著他們,如果有意外的情況發生,一定要及時阻止。我給你全權處置的權力。”老家主對女兒道。這個女兒是他唯一放心的人,她的理念跟他一樣,只可惜身為女子,不能繼承家族。

  土禦門善子點頭道:“父親放心,我會辦好這件事。”

  “嗯。”老家主點點頭,這才放心地讓女兒出去了。

  ……

  日方訪華還有六天時間,在此之前,香港方面,迎來了冷老爺子的頭七。

  這天,老風水堂所設的靈堂裡,氣氛異常壓抑,最後一天,冷以欣還是沒有出現。

  夜晚,唐宗伯獨自坐在靈堂前,拿著手機,電話那頭傳來了張中先的聲音,“我看這冷丫頭八成不會現身了。冷老頭這條命,死得算冤的了。到頭來,冷家這最後一條血脈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他要活著,或許也不希望欣兒來。”唐宗伯歎了口氣,雖然早就料到了,但是他之前確實有只要冷以欣敢來,就饒她一命的想法。這些天,他一直想著,只要她一出現,就將她看顧在香港,不允許她日後再為害就是了。但是一連等了七天,明天就要出殯了,仍然沒有她來到的跡象……

  “她沒來香港,日本那邊你也要小心。今晚是冷師弟的頭七,你和海若他們在日本要多加提防。”唐宗伯道。這事他沒告訴夏芍,他這七天一直派張氏一脈的弟子在日本守著,守著那座廢棄的大樓。

  那晚,冷師弟是亡故在那裡的。他死時還記掛著孫女的事,對世事尚有留戀。因此他猜想頭七那晚,冷師弟的靈體許會出現在那座大樓裡。他的遺體明天就要出殯,靈體留在異國他鄉恐為害,收了帶回香港,做法事超度了比較好。

  “他的修為與你相當,若靈體有怨,恐不容易收服,你們一定要小心。”唐宗伯囑咐道。

  這件事他沒告訴夏芍,主要是不想讓她再為此事操勞。天胤今年面臨大劫,這孩子已經夠擔心得了,現在京城還不消停,他這個師父雖然腿腳不便,但這些忙還是能幫她的。

  “掌門師兄放心吧!這點事我還能辦得好,你等我電話就行。”張中先答了一句,聲音聽起來有些回音,像是站在空曠的地方,隨後便掛了電話。

  唐宗伯收起手機,轉動輪椅來到靈堂外頭門口,冷風裡抬頭望向夜空,夜空中烏雲隱蓋,不見月色,星辰極稀,當即便掐指算了算時辰,皺緊了眉頭,“日值月破,大事不宜……冷師弟的靈體千萬別出現在月破的時辰……”

  同一時間,京城,也有人望向夜空。

  “我爺爺今晚頭七。”女子站在落地窗前,房間裡沒有開燈,黑暗裡,女子的背影顯得越發瘦弱,聲音虛無縹緲,毫無生機。

  “我知道。”肖奕也站在窗前,輪椅放在一旁,轉頭看向冷以欣。這七天,她看起來跟往常一樣,吃飯,睡覺,沒有任何不同。但只有他知道,在得知香港方面消息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像是空了。這七天,她就像是一具空殼……

  她沒提過要去香港,即便她提了,他也不會允許。可是她沒提過,他問過她,她的答得很平靜,“人死了就只是一具冰冷的肉身,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我去了,也見不到爺爺了。”

  “我還會讓你見到他的。已經查到了,在日本有他的氣機,他應該是在東京那晚去世的。我已經派他們過去了,一定會把他帶回來。”肖奕道。這七天,他回了趟茅山,在當初冷老爺子住過的地方找到了他的毛髮等物,和幾名泰國降頭師一起佈陣尋找氣機,最終指向了日本方向。他們三天前就帶著毛髮去了日本,想必已經尋得了氣機。

  今晚,是冷老爺子的頭七,他若對孫女有所留戀,靈體一出現,氣機就能被尋到。

  今晚,一定能找到他!

  冷以欣這才轉頭看向肖奕,靈體大多是無意識的,那個跟爺爺一模一樣的靈體,也不是爺爺。不過,比那具冰冷的身體好得多的是,那靈體最起碼會有對她深深的記憶。

  “一定要他們把爺爺帶回來,我要和爺爺一起,報仇!”女子的眸在黑暗裡發亮,亮得一抹幽光,瘮人的冷。最後兩個字,她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報仇!找夏芍!

  她一定要讓夏芍受萬煞蝕心之苦,死後不得超生!

  黑暗裡,淡淡的血腥氣溢出,地毯裡無聲低落幾滴鮮紅的血,女子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卻望著夜空,發誓。

  而這時候,日本東京郊外,一座廢棄的大樓裡。

  張中先帶著丘啟強、趙固和海若三名弟子守候在大樓裡,大樓裡一片漆黑,不見月色,地上卻有二十七道符籙布下,緊緊圍著中間一塊石頭上的血漬。那是當晚,冷老爺子身故之處,他若有靈體現身,必在此處!

  丘啟強、趙固和海若分坐三才位,凝神盯著面前的符籙,這符籙只圍了三圈,每圈九道,他們三人每人負責一圈。本來想多布幾圈,但以他們三人的修為,負責九道符籙尚能做到,再多了恐分心乏顧。

  他們也看出今晚正值月破,不由都擔心地看向窗邊。張中先站在窗邊,望向頭頂的夜空,哼了聲,“這老頭真會選日子,今兒這日子是破日啊。”

  破日在風水上向來是最凶的日子,日月相沖,是為大耗。這天,陰氣最強,對風水師來說,任何施法的人都會避開這天,但今晚卻偏偏是個不能避的日子。

  “這老頭,可千萬別在這時辰出來。”張中先咕噥。

  但世上很多事,向來是事與願違。話音剛落,張中先便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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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鬥法!

  大樓內,忽起一道陰風。

  張中先倏地轉身,盤膝坐在樓內三才陣位的丘啟強三人臉色變得比他還快,只見空地的中心,一道陰氣驟起,尚不成形,黑雲一般。

  張中先嘖了一聲,“這老頭,果然不省心!趁現在,制住他!”

  丘啟強三人反應極快,在張中先話音剛起之時,陣法已經啟動!丘啟強周身元氣震盪,率先喚醒內圈的九道符籙,向那道陰氣壓去。那道陰氣剛剛生出,這陣法和九道符籙本應足以壓制他,但令三人沒有想到的是,那九道符籙淩空飛起,剛撞上陰氣的邊緣,便忽來一道陰風,向外反震而去!

  九道金黃符籙,紙片破空,好似利刃。

  “小心!”趙固和海若一驚,齊呼!但兩人都身在陣位前,不可輕動,只能看著丘啟強被那陣陰風震得擦著地面滑出老遠。

  丘啟強尚盤膝坐在地上,被震出之時,凝神不動,周身元氣大漲,氣勁震出,九道利刃般飛射而來的符籙半空中停住,颯颯作響。

  “哼!”張中先此時怒哼一聲,元氣震盪,自窗口反手一揮,丘啟強只覺背後一道大力,帶著他猛地向前滑行,連帶那九道利刃都被一齊震了回去,貼上那陰氣的一瞬,他已回歸陣位。

  “你們三個一起!”張中先道。

  趙固和海若聞言臉色凝重地點頭,剛才見這道陰氣尚未成形,三人便沒有一起動手,怕力道太猛,直接將這靈體震得魂飛魄散。但沒想到,這靈體的威力,超過了他們的想像。

  今晚是冷老爺子的頭七,按理說他的靈體應當子時出現的,可現在天才剛黑沒多久。大抵是因為日值月破的關係,靈體現身的比估計中的早。也正是因為這天的關係,靈體的煞氣比以往出現要強得多。

  丘啟強三人雖然經驗豐富,但在這一天收服靈體,還是第一次。沒有哪個風水師會選擇在這一天與靈體鬥法,這天日月相沖,天地元氣大損,陽氣最弱,風水師除了自身元陽,幾乎不能借助天地元氣中的陽氣,鬥法存在著很高的風險。

  而靈體此時出現的時辰,也正好是破時。丘啟強三人原還以為靈體初現,煞力不強,但一個回合之後,三人已經沒了這種想法,頓時齊力對抗,二十七道符籙飛起,一鼓作氣全數飛向陣中困著的靈體!

  黑狗血和朱砂混合所畫的符籙在接近靈體之時金光大盛,二十七道符籙幾乎將靈體全身上下鋪蓋完全。那靈體卻陰氣大盛,符籙在他身前三寸處停滯不前,嘩啦啦作響。

  丘啟強三人深知今夜鬥法不利,不敢拖延,三人周身元氣都全數湧出,盡力不讓靈體震開靈符。趁著這靈體剛現身,尚未成人形,這時制住他是最大的先機,若這時不成,再過一會兒,想拿下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但這靈體畢竟有煉氣化神巔峰的修為,即便此時修為不足,僅憑遭逢破日,丘啟強三人合力,那靈體仍是縱身而起,直鑽樓頂!

  “哼!”大樓內,憑空一聲大喝,震得四壁都是回聲。丘啟強三人齊齊抬頭,只見靈體帶著符籙竄起,卻在他頭頂上,一道虛空所制的金色符籙等在那裡,在靈體竄起的一瞬,震破空氣般自天靈壓下!

  張中先的修為亦是煉氣化神巔峰,與冷老爺子相當,這一道金符正中天靈,霎時大樓內陰風呼嘯,似有鬼嚎,那靈體剛剛成形的頂端頓時震散,黑氣四散,整道黑影都虛了虛。

  “趁現在!”丘啟強大喝一聲,師兄妹三人合力,二十七道符籙穩穩地貼在了靈體身上!

  那靈體頓時似被陽煞灼燒般,黑氣從符籙的縫隙裡溢出,三人卻不敢怠慢,一齊變幻法訣,身下所坐陣位忽然金光大盛,眨眼間,三人之間便形成了一道三角形的金光,在法訣變幻下,金光漸漸縮小範圍,直至將靈體禁錮在其中。

  張中先在週邊,伸手抄起旁邊放著的一面白幡,虛空在白幡上畫了幾道,反手震出,那靈體便被一道忽來的氣場吸入幡中!丘啟強三人轉著頭,面色一喜——成了!

  正當這時,三人臉上的喜色霍然一變,只覺身後莫名的危險氣機逼近,其中丘啟強離得最近,轉頭一看,一隻七寸長的青色蜈蚣正向著他跳起,直撲面門!

  糟了!

  丘啟強還沒來得及思量這蜈蚣的來歷,腦中便閃過這個念頭。但他也是很有經驗的風水師了,當即一個仰倒,向後一翻,手中氣勁震開,想將那蜈蚣彈出去。但趙固和海若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兩人也是第一反應往後仰倒躲避,但這一仰,三人直接撞在了一起。這一撞,力道過猛,三人周身的氣勁更是相互衝撞,將三人猛地向外彈開!迎面迎上了那只撲來的七寸青色蜈蚣。

  突發的情況只在一瞬,張中先也跟著一驚,眼見著三名弟子要遭殃,他氣息一亂,那幡中尚未定住的靈體猛得一震,張中先臉色一變,一手制住這幡,一手彈出三道金符。那三條蜈蚣感受到金符的威力,空中一翻便想逃跑,張中先揮手一震,三道金符金光大盛,直震向蜈蚣後背,三條蜈蚣頃刻化作黑灰!

  但就在這一刻,張中先右手執著的白幡已劇烈震動開來,張中先剛想施法制住,那幡中已經恍惚看見一道扭曲的人臉,帶著森森黑氣,沖出幡來,破空而去!

  “混帳冷老頭!”張中先大罵一聲,臉色罩上一層黑雲,“追!”

  那靈體順著大樓另一側的視窗飄了出去,竟完全無視視窗布下的符籙法陣,陽氣法陣在今晚威力大減,那黑氣沖出來,已能看見成了一道人形,沖過視窗時,法陣完全抵擋不住,丘啟強三人仰倒在地,眼睜睜看著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飄出了窗口。

  三人翻身而起,在張中先喊出來的時候,隨他一起從視窗翻了出去!

  三人臉色難看,那三條蜈蚣來得蹊蹺,大樓外必然有敵手。剛才包括張中先在內,四人的心思都在制服靈體上,誰也沒注意到外頭還有人。而這時候能找來日本的,還能精准地查出冷老爺子的靈體所在地,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人。

  外頭的光線比大樓內要亮些,遠處公路路燈的光線淺黃地映過來,讓剛落地的丘啟強三人臉色一寒!

  遠處公路坡道下方,三名削瘦的男人立著,三人身量都不高,統一穿著白衣藍褲,中間一人手中拿著一樣東西,靈體似受到了那東西的感召,沖著三人飄了過去。

  張中先一眯眼,這三人的打扮太熟悉了,曾經跟泰國降頭師通密等人鬥法的時候,他們的人向來愛這麼穿。而剛才的那三條蜈蚣已經能證實來人是降頭師了。這三人站的地方離大樓很遠,怪不得剛才沒感受到,他們應該是遠遠地操縱著蜈蚣進去襲擊的,時機把握得倒及時。

  就差那麼一點點,張中先便可以將靈體定在幡上了。

  那三人看起來並不想戀戰,中間的降頭師將靈體吸引來之後,便轉身和同伴往公路上跑,路邊停著一輛車,顯然是他們開來的。

  “想走?沒那麼容易!”四人趕過去顯然來不及了,張中先手中法訣變幻,陰煞驟然聚集,向著那輛車撲了過去。

  在大樓內的時候,張中先已經虛空制出過四道靈符,若今晚是平常之夜,尚不礙事,但天地元氣中陽氣空前薄弱,他想補充元陽都很困難,此刻施法聚集陰氣,速度遠不如一開始的時候快。丘啟強三人在一旁幫忙,師徒四人共同出手,終是令陰煞的速度沒落了下乘,在那三名降頭師奔上坡道前,陰煞橫擋在了三人面前!

  中間那人要吸引冷老爺子的靈體,並不敢怠慢,因此看起來有些分身乏術,旁邊兩人卻放出兩隻小鬼,呼嘯奔來!

  那兩隻小鬼凶煞異常,尚未撲至跟前,便看見口中牙齒異常鋒利,陰風撲面,帶著濃郁的腥氣。張中先一眼便看出這兩隻鬼童是從小就被以邪法養著的,恐怕尚有實體在,只是實體在進入日本國境的時候不好帶,兩名降頭師便將鬼童的靈體帶了來。

  張中先冷哼一聲,未有多餘動作,手中拿著的幡橫空一掃,巨大的吸力破空,那兩名鬼童尚未撲出兩步,便身子雙雙飛起,一頭紮進了幡裡。張中先一掐指訣,兩名鬼童在其中掙扎了兩下便不動了。

  這兩名鬼童可不是冷老爺子的靈體,法力尚未那麼高深,一個照面便被收服,令兩名降頭師大驚,兩人不敢多留,回頭便撤,但此時三人周身已經圍上了濃郁的陰氣。

  陰氣裡,三人用泰國話不知說了些什麼,在張中先四人即將奔到的時候,數十道毒蟲射出,蠍子、蜈蚣、金蠶、毒蛇,什麼都有,四人早有防備,閃身避開,卻見前方濃郁的陰煞驟然一破!

  張中先四人猛地向後退去,抬頭間臉色一變,只見三名降頭師身後飄著道黑森森的靈體。那靈體已成人形,遠遠看去,依稀能看出是名老人。只是,老人生前儒雅的書卷氣不見,皮膚青黑,渾身邪氣,目光幽冷地,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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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猜心之戰

  張中先眼一眯,身旁丘啟強三人臉色凝重,“師父!”

  這下不妙了,冷老爺子的靈體已經成形,對方又有三名降頭師在,師父又消耗過重,今晚這日子,恐怕……

  正當丘啟強三人心中不報樂觀態度的時候,靈體呼嘯著沖著四人撲了過來!三人臉色一變,隨手震出數道符籙,張中先趁此時機將手中的長幡一橫,手指快速在幡上畫符,巨大的吸力向靈體吸去,冷老爺子的靈體卻絲毫不懼,直沖而來,數道符籙在他身前三寸皆化作黑灰!

  “退後!”張中先甩手間,丘啟強三人已感覺到令人脊背發寒的煞力,以元陽護住周身,三人竟仍覺得手腳發冷,心口如遭重擊。

  本能地退後時,海若一抬頭,眼神一變,“他們要逃!”

  張中先眼一掃,正見三名降頭師趁機跑上了坡道,眼看就要到了車旁。

  丘啟強和趙固一愣,這三人是不想要冷老爺子的靈體了?

  正想著,三人拉開車門上了車,中間那名降頭師在坐進車裡後,手從車窗裡伸出來,將手中的東西一震,撲向張中先的靈體忽然像受到了感召,轉身飄向公路上車子的方向。

  那車子剛好停在路燈旁,昏黃的燈光裡,張中先一行總算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那名降頭師手裡拿著的是一撮長髮,紅繩綁著,一看就是女子的。

  不必說了,這一定是冷以欣的頭髮!怪不得,靈體會跟著走,那頭髮上有靈體最留戀的氣機存在!

  張中先啐罵一聲,臉色沉得嚇人,周身元氣忽然暴漲!

  “想走?留下命來!”老人暴喝一聲,驚得丘啟強三人齊齊後退,目露驚駭與擔憂。

  師父的元氣今晚消耗不少,此時元氣這般暴漲,這是要耗盡元陽?

  “師父!不可!”

  “太危險了!”

  三人齊喝,卻沒阻止得了張中先。張中先周身暴漲的元陽在漲開之後驟然一縮,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右臂沖去!老人的右臂在極短的時間內,像是裹在一重金光裡,這一幕看得丘啟強三人都愣了。

  這是什麼招法?他們從來都沒見過!

  張中先卻死死盯著公路上的車子,右臂一震,一道氣勁似乎從右臂震了出去!那氣勁看不見摸不著,只隱約在震出的時候,看見是一道鷹爪的形狀,看得丘啟強三人倒吸一口氣!

  這是?氣勁外放?

  氣勁外放,到了煉氣化神的境界,領悟了暗勁之後,一般的高手都能做到。但是暗勁的勁力最多只能震出三尺,絕對震不出這麼遠!這氣勁不像只是外放這麼簡單,剛才那一瞬鷹爪的形狀,似乎已經實質化了!

  嘶!師父的修為,莫非煉神還虛了?

  只有張中先知道,他的修為尚沒有達到。若是達到,此刻的氣勁應該更清晰。從英國回來後,夏芍每個月都會來一趟香港,為唐宗伯調理雙腿,玄門所有的弟子都能有幸在半山別墅裡打坐吐納,而他更經歷過去年在英國時的奇遇,龍氣令他身上多年的隱疾痊癒無蹤,他卻並沒有進境的預兆,似乎資質所限,已經進入了瓶頸期。但憑著閱歷,他對龍氣的理解也比弟子們更為深刻些,這大半年來,竟在持續不斷地潛心感悟中,漸漸感覺摸到了一些進境的門檻。

  這招法並非進境之後修習得來的,而是他在有所領悟之後,自創的。玄門弟子多修習內家功法,他卻一直因為性情剛直,喜好修煉外家功法,這一手鷹爪功是他年輕時最喜修煉的功夫,有所領悟之後,他便自創將元陽與暗勁以及功法相融合,做到外發置敵。

  這一招,因為尚不成熟,連掌門師兄都不知道。但今晚,張中先豁出去了,總不能讓這群兔崽子這麼容易就走!

  冒著元氣耗盡的危險,他這一記招法直沖公路上的車子。那車子,車門已經關上,車窗正在上搖,車子已經發動,張中先的招法卻去得很快,勁力如同一道勁風,在丘啟強三人還震驚的時候,只聽砰地一聲,車窗玻璃應聲而碎!

  剛剛發動的車子,車身在原地猛地擦到公路另一邊,車裡有驚聲的對話傳來,碎裂的車窗裡,卻忽然伸出一人的腦袋!

  那人正是拿著冷以欣頭髮的降頭師,他的腦袋伸出車窗,卻不像是自願伸出來的。路燈下,只見那人脖頸抻得老長,脖子下方的陰影處似有一道深深的五指印。五指印扣著,那名降頭師的雙眼滿是血絲得凸出來,臉色發青,嘴唇發紫,嗓子裡發出骨節要被捏碎般的咯咯聲響。本就是一張削瘦的面龐,此刻更顯得只剩一雙凸出的雙眼。

  那雙眼死死地盯著公路對面坡下的一名老人,張中先也盯著那名降頭師,臉色此刻也憋得青紫,腮幫子咬得額頭的青筋都露了出來。元陽即將耗盡,元氣外放也加速了元陽的消耗,張中先眼中凶光一放,捏著那名降頭師的脖子,哢嚓一轉,狠狠往下一拽!

  噗!

  只聽寂靜的夜色裡一聲尖利之物刺破喉嚨的聲音,那名降頭師的脖子整個卡在車窗玻璃上。那面玻璃剛才被張中先震碎,尖利如刀,玻璃從喉口穿進去,側面穿出來,血汩汩地淌下來,轉眼染了整扇車門。

  那名降頭師身體腦袋劇烈地顫抖,沒一會兒便兩眼翻白……這突來的情況,驚得車裡兩名降頭師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中先卻一口血噴了出來,往後一退!海若三人趕緊扶住他,而一行人的動作也驚醒了車裡的降頭師,司機趕緊開車,不顧車窗處紮著的腦袋,加足馬力狂馳而去。

  丘啟強在後頭一皺眉頭,陰煞聚集,急速追趕那輛車,車窗裡卻飛竄出十數條蜈蚣。張中先元氣耗損厲害,海若與趙固兩人將他護住,丘啟強一人解決了那十幾條蜈蚣後,轉過身來查看師父的傷情。

  張中先一擺手,“不礙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師父,那兩個人和冷老爺子的靈體怎麼辦?讓他們給跑了!”趙固道。

  “我們先送師父回去休息。”海若說話間瞧了眼地上的白幡,道,“這幡裡困著那兩名鬼童,那兩人逃再遠我們也能找到!”

  “不用了。”張中先卻捂著胸,哼笑一聲,“抓他們兩個,不如抓他們一窩!冷老頭兒肯定是帶去給他孫女的,他們的目的地是京城。我們先回香港,冷老頭還沒出殯,找他的靈體?哼,容易!”

  趙固和海若互望一眼,緩緩點頭,“師叔在京城一直在找冷以欣,她若是找冷老爺子,想必很容易。不過,我們要快!”

  張中先點點頭,原本他們是打算明早再走的,現在不得不臨時改變主意,“今晚就走!”

  ……

  張中先三人返回香港的當晚,兩名降頭師也連夜返回了京城。

  唐宗伯得知了東京的事後一夜未眠,黎明時分,他下了決定,決定依舊讓冷老爺子出殯,入土為安。只是留下他生前的一些物件,拿去京城,用以查找他靈體的所在。

  既然要去京城,唐宗伯自然給夏芍打了電話。

  夏芍接到電話的時候剛起床,聽了昨晚的事和師父的決定後,扶額一笑,“師父,肖奕八成也沒想到你們會去東京,連我都忘了這事兒。但是那兩名降頭師還活著,回去之後必然會將詳情告知。以肖奕的頭腦,他怎會想不到我們會用那兩名鬼童和冷老爺子的生前物來尋他?我猜,那兩人現在要麼被殺了滅口,要麼就是和冷老的靈體在一起,肖奕布了陷阱,等我們送上門呢。”

  兩種猜測,夏芍更傾向於後者。

  若是那兩人沒帶回冷老爺子的靈體,還將兩名鬼童留在了玄門手上,回去京城必然是死路一條。但他們帶回了冷老爺子的靈體,就未必會死。因為殺了他們不過是斷了和鬼童的聯繫,冷老的靈體卻還在。肖奕總不能殺了冷以欣吧?

  他最有可能的做法是暫不允許冷以欣和冷老的靈體在一處,由那兩名降頭師獨自保存,設下引誘玄門前來的陷阱。這樣一來,那兩名降頭師還能在死前最後被他利用一把,物盡其用,應該是肖奕的風格。

  “我也是這麼想的。”唐宗伯道,所以他才一晚沒睡,正是在考慮這事,“既然這樣,也不急於一時。今天出殯的事一完,明天師父就帶人過去。你且在那邊稍安勿躁,等我們去了再動手。”

  “嗯。”夏芍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放下電話後,她卻深意地一笑。

  肖奕和她交過手,在她手上吃過虧,他應該知道她的行事風格。所以,她能猜出他會如何處置,他應該也能猜到她猜得出來。所以,他會不會反其道而行,有什麼更特別的應對,現在還說不好。

  這事還真讓夏芍猜對了。

  肖奕也一晚沒睡,天將黎明的時候,他叫來了那兩名降頭師,用泰國話道:“你們帶著老爺子去京郊,擺開陣法,用你們養鬼的方式祭煉。”

  那兩名降頭師也不蠢,一聽這話便面露怒意,“肖先生,你是要拋棄我們?”

  “用你們中國話說,是要把我們當棄子嗎?”

  “昨晚乃獨為了冷小姐死了!我們從泰國來這裡幫你,你不要忘了,你身邊的人手都是我們的人!”一人忍不住怒道。

  他們的人現在住在京城市中心的一座公寓裡,京郊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據點。現在讓他們去京郊,還要帶上冷老爺子的靈體,不就是要把他們隔離開的意思?

  肖奕轉過身來,對其中一名降頭師的憤怒反應冷淡,略帶嘲諷,“你們也不要忘了,通密死後,泰國首席降頭大師的寶座被別人搶去,你們這些通密門下的弟子根本就生存不下去,是我邀請你們來京城的。我們之間有共同利益,是在相互幫助,而不是你們在幫我。”

  “可你現在是要拋棄我們!”那名降頭師一噎,接著又道。

  “我若是拋棄你們,就不會將老爺子的靈體交給你們。他對我未婚妻的意義,看樣子你們不懂。”肖奕冷淡地望著那名降頭師,“我給你們機會祭煉他,正是對你們的信任。他的修為,不是你們兩人能對付的,我會將未婚妻的氣機給你們,你們負責祭煉靈體。我敢保證,對方沒那麼快來。”

  兩名降頭師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確實,這靈體很強,比他們曾經養過的任何鬼童都強。正因為如此,他們想祭煉這靈體,靈體未必聽從他們的,強行祭煉,很有可能會反噬。但是肖奕的意思是讓兩人以冷以欣的氣機為引子,祭煉靈體。這靈體練得越凶,對冷以欣的保護就越高。但同樣的,冷以欣的氣機在他們手上,想來肖奕也不敢耍什麼花樣。

  “你怎麼知道對方沒那麼快來?”兩人稍稍安了心,一人狐疑道。

  肖奕一哼,“我太瞭解她了。她一定以為你們是我布下的陷阱,在沒有找到我之前,她就算知道你們在哪兒,也不會冒然前來的。她的小心,就是你們的時間。等你們將靈體祭煉完畢,少說也要七七四十九天。到那時候,一切也該有個了結了。”

  兩名降頭師皺了皺眉,真的?

  真的還是假的,兩人如今似乎都沒有太多的選擇。沉默了一陣兒之後,兩人只得點頭聽從。

  但離去之前,肖奕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莫名的冷,“我將未婚妻的氣機交給你們,正是我信任你們的證明。你們可不要用她的氣機做些不該做的事,否則……我敢保證,你們的同伴不會在乎你們的死亡,他們中會有人樂意接替你們的工作。”

  兩人臉色一變,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其實,他們剛才還真想過留一手,用冷以欣的頭髮下個蠱。到時候用來當自己的保命符。沒想到,肖奕提前察覺到了。這男人的修為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

  “肖先生言重了,我們降頭師對待盟友是很真誠的。”其中一人回頭說了一句,便與同伴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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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危機逼近

  兩名降頭師走後,冷以欣從房間的裡屋走了出來,“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爺爺還給我?”

  肖奕轉過身來看她,“他在你身邊,你會有危險。夏芍想找的是我們,只查出那兩名降頭師的話,她是不會現身的。正好借此機會讓他們幫老爺子再提升提升,日後才好保護你。”

  冷以欣邊聽邊走到肖奕身邊,望向窗外黎明時分的風景,目光冷凝,“她想找我,讓她找到我不就好了?”

  肖奕目光一沉,“然後呢?你和你爺爺是她的對手?”

  “所以我讓你用我的辦法!”冷以欣皺眉,轉過頭來,目光不滿,“早就說你婆婆媽媽了,按我說的做,拿我當誘餌,讓她找到我!你們在她找到我的時候動手,我就不信,她中了你們的招法還能威脅到我?我要親眼看著她在我眼前受盡折磨而死!我要讓爺爺殺了她!”

  “哦?你就這麼肯定,你手裡的東西能對付得了她?萬一不能,你將她引來,死的就會是我們。”肖奕臉色發沉。

  冷以欣皺眉,嘲諷一笑,“那也比你的辦法好,說什麼聯合薑系,這都幾天了,對方根本就沒聯繫你。”

  肖奕聽聞此言,倒笑了笑,“如果他們聰明,在日方訪華前就應該聯繫我。”

  上回見薑正祈,他已經在他面前展現了常人理解之外的力量,姜家人如果不蠢,他們就應該知道,他們地位再高,也是沒有辦法贏得了夏芍的。想贏秦系,只有通過非常手段,和他聯合!

  這次日方訪華是個好機會,薑家如果還想有所作為,他們應該會在此之前找到他。對此,他很篤定。

  冷以欣卻搖了搖頭,垂下眸。肖奕終歸是有野心,他想和政壇的人聯手,豈止是對付夏芍?他更是為了他自己。可恨她如今是廢人一個,無法自己做主。不然的話,她會自己報仇!她要讓那個害死她爺爺的女人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冷以欣目光眸底現出寒意,心裡卻咯噔一聲!

  爺爺?

  對啊,現在她有爺爺!

  冷以欣目光一變,肖奕卻發現了她的氣息變化,眼一眯,問:“你在想什麼?”

  冷以欣垂著眸,抬起頭來時目光如常,“我們為什麼要這麼麻煩?現在你手下有人,可以讓他們去趟東市,把她的父母親人虜來,也可以讓他們殺了華夏集團那些高管。她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摧毀,何必要跟姜系聯合?”

  肖奕看著冷以欣,看出這確實是她的真實心意,並沒有說謊的氣場,這才一笑,“你說得沒錯,毀了她的一切,確實很解恨。但我更希望在謀略上贏她,至於她的父母親人以及華夏集團,你不覺得讓他們看著他們信任的人輸給我,讓她的神話從此破滅,會更大快人心?”

  他向來以謀算見長,在英國的時候竟然中了夏芍的計,被她引了出來,功虧一簣。他要打敗她,就必須要全面贏她。殺了那些人,確實會令她痛苦,但她痛苦過後,不過是找他報仇,那就太無趣了。他要的是打敗她、殺了她,然後讓那些相信她、崇敬她的人親眼看著屬於她的一切到他手裡,讓她的父母親人重新過回以前的生活,體會這個社會拜高踩低的落差;讓她的公司高管明白,她一手創立的商業王國不過是曇花一現,她不是神話;讓唐宗伯親眼看著玄門一蹶不振,茅山派成為奇門江湖第一大門派,興旺昌盛。

  這才是他要的,這要有趣得多。

  冷以欣垂眸,抿緊唇。果然,他們想要的根本就不一樣!

  “這些不過是你美好的想法罷了,要知道,薑家還沒有找你。”冷以欣目光冷嘲。

  但現實好像在諷刺她,肖奕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她看見肖奕挑了眉頭,將手機拿起來後,唇角噙起笑意,隨即將手機螢幕在她眼前晃了晃。

  “隨便你。”冷以欣沉著臉,轉身走出房間,砰一聲將房門摔上。看起來像是惱羞成怒,但房門一關上,她的目光便在昏暗的走廊裡發亮。她不是肖奕,她不會想跟夏芍論輸贏高下,她只想讓她痛苦!

  冷以欣看了房門一眼,聽著肖奕在房間裡接電話的聲音,冷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儘管去做你的,別怪我不奉陪了……

  走過走廊,冷以欣卻沒有下樓。肖奕就站在窗邊,她若離去,他會知道。她要等,等待時機。

  這個時機,第二天就到來了。

  ……

  清早,京城一家高級會所裡迎來了兩位顧客,一男一女,男人看起來像是六旬老人,坐在輪椅上,女子推著輪椅跟在後頭。會所裡的服務員認識這兩人,且印象十分深刻。幾天前,正是這兩人來過之後,會所裡出了大案,薑少的一名保安莫名其妙死了。很奇怪的是,這件事並沒有鬧大,而是事後低調處理了,他們這些人也被下了封口令,對外不得談起那天的一切。

  本以為,這對很古怪的祖孫會被薑家追捕,沒想到,今天又來了會所。

  而且,今天更奇怪的是,這兩人是姜委員和姜少父子的客人。他們已經被通知過了,一旦見到兩人到來,便請去貴賓室。

  服務生親自引著肖奕和冷以欣來到了走廊門口,到了門口,守在外頭的警衛員卻道:“抱歉,委員只想見肖先生。這位小姐,我們已經為您安排了房間,請去休息。”

  肖奕聞言輕輕斂眸,薑山是只老狐狸,明顯還不信任他。今天的談話,他應該不想讓再多的人知道,哪怕是他身邊的人。

  “請放心,房間裡很安全。”那名警衛員見肖奕臉色微沉,便開口道。

  這話顯然是怕肖奕懷疑薑家在房間裡安排了什麼人,會控制住冷以欣牽制他。

  肖奕冷笑一聲,薑家不敢。即便是敢,他們也會後悔的。

  “我去房間,你們那些謀算來謀算去的東西,我也不愛聽。”這時,冷以欣的聲音傳來,聲音冷嘲。待肖奕轉過頭來的時候,她已經跟著服務生去了對面的房間,關上了門。

  肖奕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這時,警衛的聲音傳來,“肖先生,請進。委員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說罷,那名警衛便打開了房門。房間沙發裡,坐在一對父子,其中一人肖奕已經見過了,而另一人在電視上也常見。兩人的目光落到門外的肖奕身上,肖奕一笑,這才轉動著輪椅進了房間。

  審視、試探,一切談判用的伎倆,在房間裡上演。

  二十分鐘後,對面的房間門輕輕打了開,冷以欣從裡面走了出去。兩名警衛員見她出來,並沒有阻止,這不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冷以欣轉出走廊,眸底寒光極亮,她乘電梯下樓,上了來時的私家車,開著車便直奔公寓!

  回到公寓,她沒有收拾什麼,只是簡單地喬裝了一下,拿了必要的銀行卡和假身份證。她在新加坡買的那只面具給了那個自稱騙術大師的女人,現在她手上沒有易容的東西,只好簡單喬裝。喬裝過後,冷以欣連衣服都沒有收拾,便下了樓去,直奔京郊!

  京郊,一座別墅院子裡,冷以欣的到來讓兩名正在佈陣作法的降頭師一愣,“冷小姐?”

  屋裡,偌大的客廳裡一片空曠,沙發桌椅一概搬空,只留下中間空地上一道詭異巨大的血陣,陣眼之中擺著各類詭異的器皿,多盛著鮮紅的血液,而陣法中心,一撮女子的長髮上,附著一道漆黑森冷的靈體。靈體看起來是位老人,在女子進屋的時候,便似有所感地向她看來。

  兩名降頭師趕緊停下術法,轉頭看向冷以欣,其中一人臉色不太好看。他們正作法,幸虧前期準備耗費了一天的時間,今早才剛坐下來,剛剛開始沒多久,不然的話,想停都停不下來。她這麼突然闖進來,兩人都會被她給害死!

  “冷小姐,你有什麼事嗎?肖先生應該不允許你接近這裡的。”那名降頭師道,說完才皺了皺眉頭,想起冷以欣不懂泰國話。

  冷以欣也根本沒有看兩人,她只看向陣法中央。她如今已是普通人之身,並看不見陣法中的老人,但她知道,老人一定在那裡!

  “爺爺。”她一聲呼喚,陣中被附在那撮頭髮上的靈體忽然一動,猛烈地往上一躥。

  “慢著!冷小姐!”兩名降頭師一驚,眼看著靈體要掙脫陣法的束縛,忙喊道,“別喊了,陣法會困不住靈體的!”

  兩人知道冷以欣聽不懂泰國話,沖她直擺手,表情驚急,相信她看得懂。

  “爺爺!”冷以欣卻不管兩人,對著陣中央道,“爺爺,我們走!”

  說罷,冷以欣,轉身便往門外走,身後靈體只微微一頓,隨即猛烈地掙脫陣法而出,從兩名降頭師頭頂呼嘯而過,跟著冷以欣便出了房門。兩名降頭師看得眼都直了,兩人互望一眼,趕緊追出去,卻不敢離得冷老爺子的靈體太近,只遠遠喊道:“冷小姐!你要做什麼?肖先生……”

  冷以欣一個回頭,目露凶光,隨後笑容奇異地一勾唇角,“爺爺,殺了他們。”

  兩名降頭師同樣聽不太懂中國話,但見冷以欣目露凶光便臉色一變,接著便見冷老爺子的靈體回身朝兩人撲了過來!兩人一驚,趕緊防守!但兩人身上的毒蟲扔出去,對靈體根本就沒有傷害!

  半個院子的距離,冷老爺子的靈體轉眼便到,兩名降頭師一驚,這才趕緊退回門內,卻不想那靈體直接穿門而入,兩人的身體裡呼嘯一聲穿過!

  兩名降頭師背對著門,望著屋裡空蕩蕩的法陣,兩眼發直,眼底漸漸湧出血絲,臉色泛青,一息間便七竅流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兩人睜著雙眼,臨死都不明白,冷以欣為什麼要殺他們。是肖奕臨時改變主意了?還是……

  “不殺你們,難道要你們打電話向肖奕報告嗎?”冷以欣隔著門縫往裡面瞧了一眼,冷笑。而且,她看不見靈體,不殺這兩個人,怎麼知道靈體受不受她的控制?

  現在好了,她知道爺爺是跟著她的,而且聽從她的命令。

  “多謝你們。”冷以欣隔著門縫一笑,轉身離開,“爺爺,我們走!”

  ……

  當一輛車直奔京城機場的時候,夏芍正在機場。

  唐宗伯處理完冷老爺子出殯的事,帶著弟子們來了京城。老風水堂只留下幾名弟子看顧,這次玄門可以說是傾一派之力,齊聚京城!

  夏芍接上唐宗伯,車裡只簡單地問了幾句,瞭解了一下情況,然後便將車開到了華苑私人會所。未來一段時間,玄門的弟子們就住在會所裡。

  一到會所,房間安排好之後,夏芍便來到了唐宗伯的房間裡。弟子們在房間裡齊聚,茶几上放著一面白幡和冷老爺子生前的遺物。

  冷氏一脈的弟子看著那些遺物,面色複雜。冷老爺子昨日下葬,墓地的風水還是掌門祖師選的,那地方山勢水勢極利富貴,主出大賢之後。只可惜,冷家能不能有後,還未可知。老實說,掌門祖師做到這份兒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並不欠冷老什麼。

  “掌門祖師,讓我們來幫忙推演吧。”冷氏一脈的弟子中,一人出來道。其餘人跟著點了點頭,他們只想出份力,冷老爺子已經去了,他們不想讓冷家唯一的血脈再錯下去。

  唐宗伯看了這幾名弟子一眼,半晌,點了點頭。

  東西拿來京城,就是為了讓夏芍推演的。不過,這幾名弟子想幫忙,唐宗伯也不會拒絕。讓他們做些什麼,或許他們能釋懷些。

  夏芍深知師父的心意,因此也沒有阻止。她任由這幾名弟子在客廳裡布了陣,將白幡放去了陣中,然後盤膝坐了下來。白幡和遺物都能推測出降頭師和靈體的所在,但氣機不同,放在一起推演,難免發生混亂,因此還是分開推演比較好。那白幡中的兩名鬼童的氣機強盛,明顯比冷老爺子的遺物更好推演,因此弟子們先將白幡放在了陣中。

  張中先手中變換了幾個法訣,大喝一聲,元陽之氣往白幡上一拂,原本束縛的咒法開了一道,裡面的鬼童立刻想要衝幡而出,但奈何咒法只開了一道,兩名鬼童的森森黑氣從幡裡湧出來,卻怎麼也掙脫不出。

  夏芍坐在幾名弟子之中,道:“你們跟我一起推演。一起來,準確性要高些。”

  “是!”幾名弟子同答,笑了笑。所有人都清楚,以夏芍的修為,不可能推演錯。所謂準確率高點的說法,不過是在安慰他們。弟子們感激地一點頭,便不再浪費時間,一同推演了起來。

  推演的過程弟子們都感到有些吃力,氣機顯示隔得很遠。以他們的修為,恐怕要推演個一天一夜才能有結果。而這時,夏芍卻皺了眉,露出震驚古怪的神色。

  那幾名冷氏一脈的弟子尚在閉目摸索氣機,便聽唐宗伯的聲音傳來,“怎麼了?”

  “京郊,情況不對勁!那兩名降頭師,已經死了!”夏芍的聲音傳來。

  “什麼?”冷氏一脈的弟子們霍然睜眼,齊齊看向夏芍。他們才剛摸索了個頭,師叔祖就已經能推演出來了?

  可是……

  “丫頭,你怎麼知道這倆兔崽子死了?”張中先問出了弟子們心中的疑問。夏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將氣機追到京郊,已經夠令他們驚歎了,但她是怎麼推演出兩名降頭師已死的?

  夏芍卻沒有說話,臉色凝重。這兩人死得很不對勁!她瞭解肖奕,今天推演之前,她敢百分百肯定看見的一定是兩名降頭師和冷老爺子的靈體在一起的情況,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推斷錯了?

  錯了也倒罷了,問題是京郊別墅的情況很不對。客廳裡看起來是要佈陣,中間放著一撮女人的頭髮。按張中先所說,在日本東京的時候,被他所殺的那名降頭師用的就是冷以欣的頭髮來使冷老爺子的靈體跟著他們走的。肖奕要這兩人和靈體一起待著,沒有含著冷以欣氣機的東西,靈體是不會跟著的。也就是說,陣法中間那頭髮是冷以欣的。

  那就不對了,引子在,靈體去哪裡了?

  “把幡拿開,遺物拿來!”夏芍沉聲道。

  沒人敢怠慢,立刻有人將陣中之物換了,冷氏一脈的弟子們也跟著推演了起來。只是跟他們預測的一樣,遺物的氣機更弱,更難捕捉。他們才剛剛在天地元氣中找到跟遺物一樣的氣機,想要小心循著追出去的時候,夏芍的臉色已經變了。

  夏芍臉色刷白,身子一晃,一把扶住旁邊的茶几才沒摔著。玄門的弟子包括唐宗伯在內,都沒見過夏芍有過這種臉色,她向來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依舊悠然含笑的人,此刻竟臉色白得不成樣子。

  “怎麼了?”唐宗伯轉著輪椅過來,一把扶住夏芍。

  一屋子的人都盯著夏芍,卻只見她眯著眼站了起來,聲音裡是壓抑的滔滔怒意,只擠出三個字,“冷!以!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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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逼近

  東市。

  正月底的天氣微寒,中午,天空飄起了小雪。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映得人眼都有些睜不開。

  桃源區門口,一輛的士裡走下來一名年輕女子。女子一身白色羊尼大衣,長髮披在肩頭,陽光下眉眼含笑,氣韻悠然寧靜。保安虛著眼望過去,微微一怔。

  夏小姐?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夏先生不是說,夏小姐年前剛訂婚,今年寒假就在京城住,不回來了麼?再說了,京城大學也快開學了。

  奇怪的念頭閃過,保安卻不敢怠慢,按下安保室的按鈕,打開了大門。女子微笑著徑直走了進來,保安也露出笑容,趕緊開了窗戶打招呼,“夏小姐,中午好……咦?”

  保安一愣,怔怔盯著女子的臉,看了好半晌——這、這不是夏小姐!

  保安臉色一變,眼神古怪。這、這氣質也太像了!不僅氣質像,穿衣風格也像,正值中午,陽光有些晃眼,剛才確實是沒看得太清楚。不過,這麼像的人,又是出現在桃源區門口,他下意識地就以為是夏小姐。

  “等等!這位小姐!”保安見女子徑直往裡走,便開門出來阻攔。這女子眼生,不是社區裡的人。

  讓保安松了口氣的是,女子停下了腳步,眼帶笑意,問:“請問,夏家住哪一幢?”

  保安聞言微怔,隨即道:“抱歉,這位小姐。業主的住處我們不能隨意透露。您想找夏先生一家,請您先跟夏先生預約,我們會根據夏先生的……”

  這句話成為了保安一生中最後一句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他只是覺得渾身都浸在冰水裡,意識恍惚間,好像看見冰水倒灌進他的七竅,冰冷刺骨的水流進入他的身體,卻有暖暖的東西湧出來。倒下去之時,他仿佛還看見女子靜靜含笑的眼,以及一句不太清晰的話。

  “問你夏家住哪裡,說那麼多做什麼呢?”冷以欣望著倒下去的保安,淡淡一眼,邁過屍身,進了保安室。

  桃源區的保安室裡有內控制室,電力、熱力、水力及安全監控等都有記錄,電腦裡也有社區平面圖和戶主資料。冷以欣來到電腦前看了眼,調取了幾張平面圖瞧了瞧,微微一笑。隨即,她走出去,把門關上,從外頭看,保安室裡就像是沒人一般。冷以欣將手插進大衣口袋裡,邁著悠閒的步伐走遠。

  天空依舊飄著小雪,陽光透過雲層落在女子肩頭,微暖。她慢悠悠地在社區裡一路走過,愜意得好似雪中漫步。一路兜轉,當過了一座曲橋,一座三進宅院出現在眼前時,女子唇邊露出愉悅的笑意。

  她走向宅院,一步,一步,目光深幽。

  當在宅院面前停住腳步,冷以欣卻微微一愣——大門關著,上頭落著鎖。

  家裡沒人?

  好不湊巧……

  冷以欣垂眸,皺起眉頭,愉悅的心情籠罩上一層陰霾。

  正值午飯時間,一般家裡都會有人。不在家也就說明……有飯局?

  冷以欣站在院門口,咬著唇,半晌,轉身就走!

  ……

  今天中午,夏家確實有飯局。不過,飯桌上氣氛卻有點怪異。

  市郊的酒店包間裡,桌上菜品豐盛,動筷子的人卻不多。一桌子人,不是往門口探望的,就是看時間的。

  “這孩子的手機打不通,肯定還在飛機上。”李娟拿著手機道。

  夏志元看過一眼來,道:“這孩子,不是說寒假不回來了麼?這都快開學了,怎麼又突然要回來?真是……都訂了婚的人了,還想起一出是一出。”

  李娟有點不愛這話,笑嗔,“敢情你不想閨女?是誰前兩天元宵節的時候在家裡叨念女兒的?”

  見一桌子的人聽了這話都笑了起來,夏志元臉上有點掛不住,咳了咳道:“那還不是這孩子搞突然襲擊?要回來也不知道提前打個招呼,打通電話說中午回來吃飯,就讓這麼多長輩在酒店裡等她?”

  “行了!孩子整天不知道有多忙,能抽時間回來看看就不錯了,你這個當爹的,別挑孩子的理兒!”江淑惠聽不下去了,開口道。

  “呵呵,老太太都發話了,夏老弟你就別介意了。我們都理解董事長,她確實太忙了,前段時間日本出了點事,董事長親自去處理,現在事情剛剛平息下來。集團有大的動作要做,還需要董事長掌舵,她這段時間在京城,我聽說也是天天在公司裡批閱檔和開會。估計她也是覺得元宵節沒回來陪你們過,有些過意不去,才趁著開學前回來住兩天的。”一旁的陳滿貫笑呵呵道,將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這一桌的人,不止有夏家人,還有福瑞祥的總經理陳滿貫、華苑私人會所和華夏慈善基金會的兩位經理。

  這些人都是夏芍打電話叫齊的,連吃飯的這家酒店都是她打電話給這邊的經理訂的。

  說起這件事來,其實陳滿貫也覺得很奇怪。今天上午,夏董打電話給他的時候,語氣雖然很平常,但吩咐的事卻沒一件尋常的——她不僅要求他們來此吃飯,還要求華夏集團在東市的產業今天全部放假!

  他在來酒店的路上,收到了華苑私人會所和華夏慈善基金會兩位經理的來電,兩人都打電話問他出了什麼事。他雖然是集團元老,但也不清楚。夏董很少有事瞞他們這些元老級的人,她這次沒說明原因,他便隱約感覺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但這事肯定不能讓夏家人知道,不然他們肯定要擔心,陳滿貫這才把話題一轉,說起了華夏集團向外擴張的事。

  果然,夏家人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這才成立五年,就要成跨國集團了,咱們小芍就是能耐啊!”夏志濤第一個讚歎道。

  “可不是麼?沒聽說過有哪家企業發展得這麼快,別說國內,就是國際上,恐怕也找不出來。”劉春暉也讚歎道。他是經商的人,自然知道做到這一步有多難。能做到跨國集團,對華夏集團的發展來說,必然是質的飛躍。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問題,能在國外立穩腳跟,也就說明華夏集團具有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將成為真正的國際集團!

  對外第一個投資落戶的國家很重要,有了第一步的經驗,往後才會有第二個國家、第三個、第四個……漸漸成為真正的跨國集團!

  以夏芍的能耐,劉春暉不懷疑她能辦得到。只是陳滿貫說說的日本出了點事是怎麼回事?這點夏志濤也想知道,但兩人都沒敢問,夏芍向來不喜家裡人過問華夏集團的事。今天陳滿貫說出來的,估計都是可以對外說的。再深的事,問了恐怕他也不會說,萬一告訴夏芍,他們又要倒楣。

  陳滿貫當然有分寸,華夏集團要進軍日本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在兩名經理在日本出事後,日本國內商圈就都知道了。只不過國內封鎖著消息,很多人不知道罷了。他說這些,只是為了轉移夏家人的注意力,更深的事確實沒說。

  前幾天,他們這些元老和公司高管剛去京城開了會。僅僅幾天,日本國內已經有輿論在澄清前段時間的事,公司員工都很驚奇,不知道夏芍哪裡來的人脈,能幫華夏集團這麼大的忙。她明明只在日本待了兩天!

  公司員工的情緒這兩天高漲,而夏芍已經在考慮下一步了。那兩名經理在日本出事後,日本商圈便得知了華夏集團欲進軍日本的商業計畫,這段時間,加緊跟宣佈破產的大和會社談收購的企業不少。夏董卻令華夏拍賣公司總部準備一份和大和會社的收購合約,等日本國內輿論一平息,她親自去和宮藤家族的人聊聊。

  這提議讓他和孫長德都愣了,原本夏董沒有收購大和會社的打算,不知為什麼改主意了。而且,大和會社跟華夏集團在世界拍賣峰會上結了仇,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正是夏董在壁畫回歸那晚世界媒體發佈會面前的講話,才加速了大和會社的破產。這麼大的仇怨,宮藤家族哪會答應?除非夏董故技重施,來當初收購王道林的盛興集團那一手。但是夏董明擺著說,她要親自去找宮藤家族聊聊。

  這讓孫長德都嘴角抽了抽,按夏董的作風,她要找人“聊聊”,通常對方都是做了什麼惹了她的事。

  可憐的宮藤家族……

  這事是近日夏芍才決定的,還是集團的商業機密,所以不能對外公佈。不過,陳滿貫已經能想想得到,等華夏集團收購了大和會社的消息對外公佈的時候,會驚掉多少人的眼珠子。

  呵呵。

  “華夏集團能走到今天,也不全是這孩子的功勞。陳總、趙經理和王經理都出力不少,說起這些來,我這個當父親的還真是要替孩子感謝你們。”夏志元這時開口說道,他看了陳滿貫一眼,沖他點了點頭,目光卻有深意。

  夏志元是知道陳滿貫的用意的,他管理著華夏慈善基金,怎能不知道今天放假的事?這件事他也覺得奇怪,只不過女兒在電話裡沒有明說。而且,她很少把公司員工和家裡人請到一桌吃飯,就算有,也是只有他們夫妻陪著,沒道理把家裡兩位老人和親戚們都接來。

  這裡面肯定有事!

  夏志元一肚子疑問,卻不能讓飯桌上氣氛太尷尬。陳滿貫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趕緊笑著擺擺手,謙虛兩句,旁邊兩名經理也跟著謙虛起來,夏志元拿起酒杯為三人敬了酒,幾輪過後,李娟對夏志元搖搖頭,表示夏芍的手機還在關機中,夏志元這才道:“這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先吃飯吧,都別等她了。”

  眼看著中午就要過了,哪有讓客人餓肚子的道理?兩位老人當即帶頭動了筷子,陳滿貫沖兩名經理點點頭,一桌人這才邊吃邊等夏芍。

  但夏芍沒等到,夏志元的手機卻響了。

  “夏董到了?”陳滿貫放下筷子問。

  夏志元卻盯著手機愣了愣,道:“劉市長的電話。”

  劉景泉?

  夏家人也愣了愣,但對東市市長劉景泉給夏志濤打電話的事都不意外。華夏集團剛成立的時候,這位劉市長就對夏家很照顧,更何況現在?只是劉市長倒是個實幹又有分寸的人,自始至終對夏家都不像其他人那麼攀附,這點倒讓夏志元對這位市長挺有好感。不知道他這時候打電話為了什麼事?

  飯桌上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看著夏志元,聽他有些為難的語氣,“現在?劉市長,能改天嗎?實在不好意思,我現在……”

  夏志元話沒說完,那邊劉景泉就打斷了他,具體說了什麼,在場的人都沒聽清,只是見夏志元臉色為難,聽了一會兒電話,道:“那怎麼好意思?算了,還是我過去吧。”

  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話,夏志元道:“不用了,劉市長,我過去吧,一會兒就到。”

  說罷,夏志元便掛了電話。

  “怎麼了?”李娟問。

  “劉市長有點急事,請我過去一趟。”夏志元皺了皺眉頭,他本來想問問改天行不行,那邊好像很急,劉景泉竟然問他在哪裡,他要親自過來。他哪裡好意思讓他一個市長親自過來?而且,這酒店裡都是自己一家人在,說正事也不方便,無奈之下他只好答應去趟劉景泉的辦公室。

  “陳總,趙經理,王經理,實在抱歉,我失陪一下。一會兒小芍那孩子回來了,讓她陪你們吧。”夏志元無奈給陳滿貫三人賠禮道歉,又囑咐夏志濤陪好客人,這才跟兩位老人又告了罪,起身離開了。

  李娟看著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久久沒把目光收回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頭總是有點不安。男人的事她雖然不懂,可是劉市長她見過,那是位沉穩的官,有什麼急事非得今天見?

  李娟拿著手機,又給女兒打了個電話,還是無法接通,頓時心裡不安的感覺更重,但飯桌上有客人在,她也只能先按捺下來,強裝笑意,張羅著兩位老人和陳滿貫三人吃飯了。

  ……

  夏志元開著車到了市政府,劉景泉約他辦公室裡見面。

  若不是自華夏集團成立的時候就認識劉景泉,清楚他的為人,夏志元決計不會來市長辦公室這種地方。不然,誰知道來了以後會有什麼難推脫的事?

  夏志元猜不透劉景泉有什麼急事,他來到辦公室門口,在寂靜的走廊上深吸一口氣,才敲響了門。

  “請進。”劉景泉的聲音傳來,許是隔著門的關係,聽起來特別的沉。

  夏志元沒在意,推門就走了進去。一進去,夏志元便驚得倒吸一口氣!

  辦公室裡,劉景泉被綁在椅子裡,辦公桌前的地上倒著一名女子,穿著制服,臉色發青,七竅竟然流著黑血,手裡一疊散落的檔,眼睛死死盯著門口。

  劉景泉也盯著門口,死命給夏志元使眼色,夏志元被這辦公室裡的場面所驚,哪裡反應得過來。他尚在怔愣的時候,只覺得後腦勺一記鈍痛,兩眼一黑,砰地倒在了地上。

  門關上,門後一名女子微笑著看了眼地上倒著的夏志元,手裡拿著只帶血的玻璃煙灰缸。

  “你說過不傷人的!”劉景泉盯著女子,怒道。

  冷以欣輕嘲地一笑,好似聽到了笑話,“劉市長,您真有趣。我不傷他,我讓他來幹嘛?這麼簡單的道理,小孩子都懂,您之前怎麼偏就信了?”

  劉景泉一口氣沒上來,憋得臉青一陣白一陣!他能不信嗎?他現在可是被人挾持著!

  “您現在可是我的幫兇,別忘了,他能來,您功勞匪淺。”冷以欣一笑,從身上拿出繩子來,走到夏志元身邊。

  夏志元頭上出血,暫時昏迷,冷以欣先將他的手腳綁了起來,綁得時候勒得極緊,連劉景泉遠遠的都能看到夏志元的雙手沒一會兒就發了紫。綁完了手腳,冷以欣似還不放心,又蹲下身子想將人整個綁起來。可是夏志元畢竟是成年男人,哪裡是她推得動的?

  冷以欣一眯眼,一腳跺在夏志元身上,將他整個人跺翻在旁,慢慢地捆。她似玩上了癮,跺一腳,捆一道,嘴角始終掛著笑,一道一道,勒得極緊。

  “你想把他怎麼樣?我警告你,殺人是犯法的!”劉景泉看得發毛,更心有愧疚,不忍讓冷以欣再接著虐打,便出聲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冷以欣只給了他個冷嘲的眼神,看了眼桌前倒著的女秘書。

  劉景泉臉色刷地一白,咬牙。這確實是極大的諷刺,她都已經殺了一個人了,還在乎殺更多?可憐了小劉,才剛來市政府工作沒兩年,今天中午本該回家吃飯休息的,他因為要忙原市委書記連忠勇下臺後積壓下來的那些爛攤子公務,便讓她留下來幫忙。沒想到,遇上了這麼個窮凶極惡的女罪犯……

  這女子剛來的時候,他還有些驚訝,覺得她氣質跟夏芍有些像。儘管她中午出現在市長辦公室裡不合規矩,他還是好聲好氣地詢問她有什麼事,沒想到她竟一來就亮出了刀子!

  劉景泉也不是頭一天在官場混了,這種場面雖然沒見過,但威嚴還是有的,絕不可能被一名女子拿著刀子就能嚇怕。他立刻出聲斥責威嚇,哪知道,這女子只是拿刀指了一下小劉,小劉就死了!

  他被控制之後,這才得知女子的目的,她竟是沖著夏家來的!也不知是華夏集團什麼時候惹的人,這人明顯是要報仇,可是她挾持著他,他不得不打電話給夏志元。這女子心機挺重,聽說夏志元在外頭吃飯後,曾要求他問問夏志元在哪裡,讓他帶她過去。好在夏志元沒同意,自己過來了……

  當然,他隻身前來的結果就是讓自己也深陷險境。

  冷以欣站起身來,目光重回夏志元身上,她並非虐打夠了,而是在思考。今天中午,她從夏家離開,先到了華夏慈善基金會,又去了福瑞祥和華苑私人會所,發現這三處地方竟然員工都在放假!她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夏芍應該還在京城,她想不出她有什麼本事知道她在東市,所以便來到了東市市政府,挾持了劉景泉,讓他聯繫上了夏家人。

  可恨的是,夏志元沒說出他在哪兒,堅持要自己來,便掛了電話。要不然……

  不過也沒關係,殺一個是一個,晚上她再去夏家,折磨折磨那個女人。

  冷以欣一笑,但心底卻還有不安的感覺。她目光一厲,轉身來到水壺旁,倒了杯水,徑直走了過來,一笑,甩手潑到了夏志元臉上。

  那水是開水,夏志元被燙得身體一個痙攣,麻繩頓時將手腳絞得刺痛,他在刺痛下緩緩睜開眼,仰著臉,視線模糊地看到一名穿著白色大衣長髮披肩的女子,一張眉眼含笑的臉……

  夏志元倏地睜大眼,一瞬間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隨即一陣兒頭暈過後,他漸漸看清了那名女子,“你、你是誰?”

  不是小芍!當然不可能是小芍!可是,這女孩子怎麼和她這麼像?

  “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像你的女兒?”冷以欣眉眼含笑,笑意卻是冷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倒在地上的男人——那個毀了她這一生幸福的女人的父親。

  夏志元皺緊眉頭,並沒有回答冷以欣的問題,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雖然,這是顯而易見的。

  冷以欣卻目光忽然一厲,一腳踹在了夏志元的胳膊上,他胳膊被繩子捆得極緊,這一踹,手腕頓時被勒破了皮肉,血頓時染紅了繩子,“誰願意像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不像……”夏志元頭暈乎乎的,感覺一片黏膩,但還是忍著痛有氣無力地說道。

  “什麼?”冷以欣一愣。

  “不像,小芍是個好孩子,你們一點都不像。”夏志元道。

  但話音剛落,腹部便遭一腳,夏志元頓時臉色煞白,他只記得自己後腦勺被人砸了一下,之後的事就不記得了,但身體似乎在他昏迷的時候挨過打,這一腳踹上來奇痛,也不知是不是肋骨斷了。

  “她好?是,你們都覺得她好……”冷以欣呵呵一笑,笑聲瘮人,“你們都覺得她是天才,商界奇才,玄門嫡傳,成績優秀,她什麼都好,就連嫁的人都是她喜歡的……可是,她為什麼要搶我喜歡的?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一個願望,偏偏被她奪走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什麼都有,還要跟我搶!”

  女子聲音淒厲,屋裡頓時傳來一陣陣拳打腳踢,一聲聲悶響,聽得人心頭髮瘮。

  劉景泉在辦公桌後看得額頭青筋都露了出來,本想喊停,卻咬牙沒出聲。這女人是個瘋子,誰知道激怒她,她會不會變本加厲?他現在被綁著,完全沒辦法自救,更別提救人了,只能祈禱這女人趕緊收手。再這麼打下去,肯定要出人命!

  地上全是夏志元咳出的血,他已經意識模糊,冷以欣卻不解氣,蹲下身子,一把水果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說,夏家其他的人在哪裡?說出來,你就可以不用死。”

  夏志元不是傻子,他怎麼會說?他此時此刻只慶倖自己今天是一個人來的,沒讓劉景泉去酒店找他。

  “不用怕,我只是聽說她還有祖父祖母,還有母親,有些想見見他們而已。”冷以欣一笑,剛才的淒厲此刻已經不見,談天般的語氣,“我的祖父,還有父母,都已經不在了。我現在想見他們,都不太容易呢。”

  夏志元索性閉眼,不再說話了,一副等死的模樣。女兒今天的反常應該是因為這件事,好在其他人還沒有事,而女兒就快回來了,她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只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她回來。

  這輩子,其實活到今天,他也知足了。華夏集團已經強盛,女兒未來的婚事也有著落了。就算讓他現在走,他也沒什麼遺憾了……他的女兒他懂得,未來的道路上沒有父母的陪伴,她一樣可以走好。

  夏志元閉著眼,嘴角竟牽起一抹欣慰的笑。

  辦公室裡氣氛死寂,這抹笑也不知刺痛了誰了眼,冷以欣一眯眼,眸底的恨意映在刀光上,晃眼。

  那抹刀光卻在離夏志元脖頸前一寸,停了!

  冷以欣一驚,想起身,身子已經僵了。

  隨即,她聽見了一道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聲音——至少,現在不可能!

  “你想見你的父母?我可以送你去。我這人,向來很好心。”這聲音漫然,帶著漫不經心,對有些人來說猶如天籟,對有人來說,卻猶如晴天霹靂。

  話音剛落,那道霹靂雷霆便震開了房門!冷以欣蹲在地上,身子動彈不得,尚拿著水果刀架在夏志元脖子上,便被那門被震開的勁力一撞,直直撞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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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冷氏滅絕

  冷以欣撞在劉景泉身後的牆上,劉景泉只聽砰地一聲,悶響聽得人胸口都一顫,接著便見冷以欣跌下來,面朝下,脖子轉動間,嘴裡似乎在喊,“爺……”

  聲音剛剛發出來,夏芍抬手一震!

  她明明站在門口,抬手沖著的方向也不是冷以欣,而是辦公室裡會客區的方向。夏芍看也沒看那方向,地上散落的檔卻在勁風中被震起!數十張文件,刀片般割破空氣,順著夏芍的手勢齊飛!所到之處,辦公室裡的書架被攔腰切斷,玻璃炸開,轟聲震耳!而那些檔則齊齊釘去牆上,鋼筋混凝土的牆面,遇上白紙,竟像是豆腐一般!

  劉景泉眼都直了,倒吸進去的氣就沒出來過。眼前的這一幕,簡直比看大片還要不可思議,他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更別提考慮這是怎麼做到的了。他看不見那邊有什麼,只看見夏芍放下手後就不再理那邊,而是直直向著冷以欣走來。

  她走進來之後,後面才跟進來一個少年,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身白色衛衣,仿佛跟這正月底的寒冷天氣不在一個季節。少年的臉色比夏芍還要沉,一進門便趕緊蹲下身子去幫夏志元解綁在身上的繩子。

  夏芍進門之後卻沒看過父親,應該說,她誰都沒看,只看著冷以欣。此刻,她已走到了冷以欣面前。

  冷以欣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淌著血絲。她看不到爺爺的情況,但卻怎麼也不能相信,爺爺就被夏芍一招制服了?她曾聽肖奕說她的修為可能已在煉虛合道的最高境界。

  呵,煉虛合道……

  她果然什麼都是優秀的。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因為不喜歡現在的感覺。她不喜歡趴在地上,抬頭仰望她的感覺。

  然而,她的手腳才剛動,身子才剛剛抬起一半,她便看見了一隻黑色的靴尖。那靴子沒碰上她的下巴,她卻一瞬間感覺下巴劇痛,脖子猛地向後一仰,頸骨都要斷了的感覺,身子更是貼著地面向後一掀,砸進了牆角!

  辦公室牆角種著盆高大的綠植,冷以欣的身體跌進去,栽下來,花盆碎裂的瓷片和泥土塌下來,埋在她白色的大衣上,頓時變成了土灰色。她在髒汙的泥土裡趴著,吐一口血,血水裡有剛才下巴受力震落的牙齒。

  冷以欣眯著眼,仍是努力想要站起來,面前卻忽來一道勁風!那風將她一掃,像是掃地上的垃圾一般掃出來,她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幾滾,滾出牆角,滾到屋裡的空地上,仰面朝上。

  冷以欣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看見夏芍手放在大衣口袋裡,緩步走了過來。她走得那麼悠閒,那麼散漫,她仿佛能看見她臉上氣定神閑的表情。那是屬於她的氣質,她不顧性命學來的,此刻她卻倒在地上,倒在泥土和血污裡,仿佛落進塵埃。事實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諷刺著她——冒牌就是冒牌。而她從進門開始到現在,從未跟她發生過肢體接觸,徹頭徹尾的嫌惡!

  牙關緊咬,冷以欣眼底迸出灼人的光,那光裡有怨毒,有憤怒,有恨意,幾欲將人吞噬。誰願意……誰願意像你!

  她從來都不願意,若不是為了她唯一的憧憬……

  冷以欣目光一掃,伸手抄起身旁茶几旁放著的熱水瓶猛地一掄!那熱水瓶卻在她手中爆了開!

  “啊!”瓶中是滿滿一壺的開水,爆開的一瞬迎面澆上冷以欣的頭臉,那是比一杯開水澆到臉上還要痛苦的滋味。然而,更痛苦的是,熱水瓶爆開的瞬間瓶身的玻璃碎片刀子般紮進她的身體裡,胸口、腹部、四肢……掄壺的手傷得最重,一片碎玻璃紮進手腕,已經刺穿了,鮮血直湧。

  “疼麼?”夏芍走過來,自進門後,第一次開了口。她語氣極淡,漫不經心,卻叫人莫名發冷。

  冷以欣睜開一隻眼,臉上已經被燙得發紅,另一隻眼已經睜不開。剛才開水迸開的時候,燙傷了她一隻眼,此刻整個左邊頭腦都刺痛得發懵,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疼痛。

  夏芍的聲音在這疼痛裡清清淡淡,“用開水把人潑醒,你真是天才。受你的啟發,我試了試,你不介意吧?”

  冷以欣的一隻眼猛地睜大,眼裡是不可思議。她怎麼知道?她怎麼會知道的?難不成,她當時就在門外?可如果她在門外,為什麼沒有馬上進來,而是由她在辦公室裡虐打她父親?

  夏芍卻沒有回答,她只是目光冷淡地往冷以欣受傷最重的手腕上一落,淡道:“不過,我覺得用繩子綁人這招太老套,捆得再緊也不過是磨破皮,我更喜歡乾脆點。比如說,這樣。”

  談天般的語氣,俐落的動作,冷以欣瞪大眼時,夏芍已一腳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已經紮透了的玻璃片,此刻如刀刃般,一刀,切下!

  一隻女子的手,血淋淋地落在了血泊裡。

  冷以欣強忍著劇痛,口中卻噴出血沫來,斷掌處汩汩地湧出鮮血,女子倒在一片狼藉的玻璃渣裡,場面血腥得讓辦公室裡一片死寂。

  溫燁已經幫劉景泉解開了繩子,劉景泉卻坐在椅子裡,被這場面驚呆了。他跟夏芍相識五年,至今還記得她十五歲那年一身白裙,鄰家女孩般跟著李伯元出席拍賣會時候的樣子,包括這些年,在他眼裡,夏芍一直是任何場合都氣定神閑寵辱不驚,他從來都沒見過她這麼狠絕的一面。

  她、她不會打算今天在他的市長辦公室裡殺人吧?

  夏志元也已被松了綁,此刻正被溫燁扶著坐在地上,溫燁暗地裡以元氣幫夏志元調息內腑,他卻感覺不到,只是吶吶盯著女兒。他知道女兒自小習武,這事兒她說過了,可他從來沒見她動過手,而且還是活生生將一個人的手切了下來……

  夏志元也看呆了,夏芍卻背對著父親,道:“送我爸去醫院。”

  接下來的事,她不想讓父親看到。

  “嗯。”溫燁應了一聲,不等夏志元反應過來,便扶著他出了市長辦公室,打車去了醫院。

  辦公室裡,夏芍面朝著冷以欣。

  冷以欣此時臉上已經紅腫起泡,面目全非。從夏芍進門起,她被暗勁震了兩回,內腑已經受傷,現在又受了這一番折騰,頭腦早已暈乎乎。她看著夏芍站在她面前,視線卻已模糊,強忍著睜了兩次眼便疲累得想閉上。

  夏芍冷淡的聲音卻在這時傳來,“這就撐不住了?這怎麼行?我答應你了,要送你去見你的父母,可不能食言。”

  冷以欣意識模糊,卻還能聽得清夏芍的話,頓時內心一怒,劇烈的起伏讓紮在胸口的玻璃刃割著肉,她頓時疼得一個激靈!

  “不過,你確定你父母見到你,他們還認識你嗎?”夏芍走到冷以欣身前,緩緩蹲了下來,看著冷以欣倏地睜大眼,目光沒有焦距,卻偏偏倔強地死死盯住她。

  夏芍目光再寒,伸手,抓著冷以欣的頭髮,往地上一撞!

  砰!

  劉景泉心口一緊,聽夏芍道:“你的臉就算完好的,大概,他們也不認識你了。你這副樣子,誰認得?你自己認得嗎?”

  冷以欣額頭劇痛,眼卻瞪得圓,她自己認得麼……有的時候,照著鏡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悲哀、憤恨,所有的情緒還沒有湧上心頭,冷以欣便覺得自己的頭往地上又是一撞!

  砰!

  “你爺爺是為了你死的!他至死都想保護你,連命都不要!哪怕是為了一個冒牌貨!”

  額頭傳來劇痛,冷以欣眼還沒睜開,頭上便又是一痛!

  “結果呢?你讓他死後成為你殺人的工具?”夏芍聲音發寒,拽著冷以欣的頭往地上又一撞!怒喝,“冷以欣!你的良心讓狗給啃了?徐師叔、徐師叔,你只記得你的徐師叔,你還記得你爺爺嗎?”

  砰!

  這一撞,冷以欣只覺得臉下一片黏膩,熱熱的血腥氣。她艱難地抬起頭,望向會客區的牆上,她看不見那裡的情況,只是伸出手。

  爺爺……

  “現在看他有什麼用?他只是靈體,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聽從你的私心,殺人、殺人、殺人!”

  砰!砰!砰!

  臉下黏膩的血腥氣更重,冷以欣漸漸睜不開眼,耳邊卻依舊能聽得清夏芍的聲音。

  “胤從來都不知道你對他的心思,你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你只是活在自己的執念裡,偏執地認為誰搶了你的。你知道被你當成敵人的人,有多莫名其妙嗎?”

  “師父雖然怪冷老不顧念師兄弟情義,但從來沒有恨過。他膝下無子,親情對一位老人的重要,沒有人比他理解。所以,他放過你,一次又一次!可你呢?把他當敵人?”

  “你被廢了功法,逐出師門,那是你殺害同門,咎由自取!”

  “你爺爺的死,是因為你執迷不悟,一心報復門派!怪你自己,別往別人身上推!”

  “你今天把命交代在這裡,你知道原因!”

  “傷人父母,不共戴天!我想,你死,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

  一句一句,冷寒的聲音鑽入耳中,冷以欣卻覺得頭腦越來越模糊。

  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可說的?這輩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

  起初,她只是恨那些在父母的葬禮上面目涼薄的人而已。她想站在高處,看他們在命運裡掙扎,這是她唯一能為逝去的父母所做的。可是,漸漸的,她習慣了超然於外,人命對她來說,不過都是些早晚會走向死亡的東西罷了。

  對徐師叔,她確實從未對他說過什麼。她想說的,但她沒有機會。那個時候,是他師母的葬禮,葬禮過了,當她想再見他,他已經離開了香港。這一走,就是十年的音訊全無。再見面,他身邊已經有陪伴的人。

  或許,這就是報應。她習慣看別人在命運裡苦苦掙扎,她自己也深陷在苦苦掙扎的命運裡。

  她恨命運,當年父母已經知道有大劫,卻還是沒有逃過。她為人批姻緣,自己卻要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永遠痛苦,不得幸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恨所有人。恨從不看她一眼的他,恨擁有他的她,恨那個將自己綁縛在婚姻裡的男人,恨廢除功法讓自己成為沒用的普通人的門派。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如果可以,她想毀了這個世界。

  可是終究還是敗了,敗在夏芍手中。可笑的是,她將她當做情敵來恨,她卻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一生,大概沒人比她更失敗了。

  這一生,真的是毀在她的執著裡了。

  冷以欣仰著頭,在看見一束光前再次看清了眼前女子的臉,她張了張嘴,想說她死了,她也會死。這世上,沒有人能逃脫得了命運,但終究發不出聲音,慢慢地,閉上了眼。

  屋裡,靜得沒有聲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劉景泉望著地上的血泊,兩眼發直——人、人死了?

  夏芍緩緩站起身來,她對冷以欣要說的話不感興趣。她連天機都已下定決心一戰!何懼命運?

  轉頭望向一旁的牆壁,那裡,冷老爺子的靈體也快不行了。這屋裡,也只有溫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夏芍一進屋的時候,沒心情跟靈體鬥法,直接引了午後至烈的陽氣,將靈體困在了其中。此刻,屋裡整個會客區已籠罩在濃郁的金色陽氣裡,陽氣早已成煞,對陰煞的克制自不必說。時間雖不長,靈體周身的陰煞已快被消耗殆盡。

  但那靈體的眼卻仍然望來,至今想要伸手攻擊夏芍。

  夏芍目光冷淡,抿著唇,伸出手,重重一握!反手一揮,屋裡陰煞陽煞皆化作金色黑色的氣,融在天地元氣裡,隨風飄散向窗外。

  窗外,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雪已經停了。

  ……

  這天,東市市長辦公室裡的大案外界並不知曉,一切都悄無聲息地了結了。

  夏芍打了個電話給高義濤,讓安親會的人來收拾了冷以欣的屍體。劉景泉也被送往了醫院。劉景泉只是擦傷,並不嚴重,只是看見秘書和兇手都死在眼前,精神上受了些刺激,安心靜養一段日子就會沒事。夏志元的傷勢也不重,肋骨並沒有斷,臉上的燙傷也只屬輕度,面積不大,手腳的擦傷養段日子就好,只是有些輕微的內出血,做了次小手術,在醫院觀察了幾天便出院回家靜養。

  夏志元受傷的事,夏家人包括兩位老人都不知道,只有李娟知道,只是她也不知丈夫怎麼就被人打成這樣。夏志元對她的解釋是去了市長辦公室後,遇見了匪徒,事情已經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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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回京前夕

  李娟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市長辦公室遭了匪徒,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報導?

  “媽,就是市長辦公室遭了匪徒才要低調處理,眼下正是派系爭鬥的關鍵時候,一丁點小事都會被對方揪著做文章,劉市長低調處理此事是正常的。”夏芍坐在父母屋裡,低頭為父親削蘋果,垂眸笑道。

  李娟聞言張了張嘴,吶吶看著女兒,半晌才道:“怎麼還有這麼多說法?唉!官場上的事,就是複雜。”

  顯然,女兒的說法,李娟還是信服的。

  三天前,真是把她嚇得魂兒都丟了。女兒直到午飯快結束的時候才到了酒店,只是簡單地和家裡長輩以及公司高管打了聲招呼,坐了一會兒,便散席讓眾人各自回去了。這讓李娟生了一肚子的疑問——明明是她把人給叫齊湊到一塊兒的,怎麼才說了幾句話就讓人都回去了?

  但還沒等她問,女兒便開車帶她去了醫院,她這才知道,丈夫在市長辦公室遭遇匪徒,被打了!

  “你爸也真是,被劉市長叫去談事情都能遇上這事,你讀初三那年也是,莫名其妙被幾個小混混在廠子門口給打了。你說你爸怎麼淨遇上這種事?”李娟滿臉心疼,在醫院裡住了三天,今天丈夫回家休養,醫生說少說要養一個月。

  夏芍聞言,低頭削著蘋果,不語。這兩次的事,父親都是受他連累。天知道她在京城時發現冷以欣已在來東市的飛機上,這一路有多心急如焚。幸好,冷以欣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監視下。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好端端的,提以前的事幹什麼?”夏志元看了妻子一眼,使了個眼色。以前的事是他倒楣,那群小混混打錯人了。這回對方可是沖著他來的,顯然跟女兒有仇,妻子不知實情,這話女兒聽了該難受了。

  李娟嗔了丈夫一眼,“以前的事不提,這回呢?你畢竟是去了市長辦公室後才遇著匪徒的,聽說劉市長倒傷得不重。”

  說起此事來,李娟也有些疑惑。市長辦公室遭了匪徒,難道不是沖著市長去的?怎麼劉市長反倒沒事?

  “唉!一個人有事還不行?還得兩個人?”夏志元含糊道。幸虧劉市長沒事,不然,他心裡該更覺得過意不去了。見妻子還想說什麼,夏志元擺了擺手,“行了,少說兩句吧。這三天在醫院吃飯,實在是吃不慣,好不容易今天回家了,中午做點女兒愛吃的菜吧。”

  李娟哪裡聽不出這是丈夫不欲多說?她心裡還是有些疑惑,但見他剛出院,還躺在床上靜養,也不想多吵他休息,這才歎了口氣,暫且不提這事,轉身出去了。

  離中午飯時還早著,眼下正是半上午,李娟出了屋便準備去市場買菜去,走到社區門口卻愣了愣。市長劉景泉的車剛好停在社區外頭,保安正拿起電話,要給夏家打電話,沒想到正碰到李娟出來。

  劉景泉是來看望夏志元的,李娟把他請到家裡的時候,夏志元和夏芍父女兩人正在屋裡邊吃蘋果邊聊天,劉景泉提著果籃和補品進來,把夏志元嚇了一跳。

  “劉市長,您怎麼來了?”夏志元趕緊要下床,本來他是打算身體好了去看劉景泉的,沒想到他倒來了。

  劉景泉趕緊扶著夏志元躺好,把補品放去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夏老弟,這次的事實在牽連你了,身體好些了吧?這兩天聽說你住院,我忙著處理那些事,也沒來得及看你,聽說你回來了,今天就抽空過來了。沒打擾你休息吧?”

  夏志元一聽,更不好意思。這事明顯就是他牽連劉景泉了,反倒讓劉景泉來看他了,這怎麼好意思?

  劉景泉當然知道那天的事,對方是沖著夏家來的,但畢竟這些年跟夏家的關係也不錯,那天他受人脅迫,打電話把夏志元騙了來,雖是不得已,但夏志元被打成這樣,他還是很過意不去。劉景泉邊說邊瞄了夏芍一眼,當然,他今天來也是因為心裡惴惴不安。那天,他和夏志元都被松了綁,夏芍卻只把夏志元先送去了醫院,他則眼睜睜目睹了之後的事。他也是在官場半輩子的人了,總覺得夏芍此舉有深意。或許,她是故意讓他看見那一切的,為的是給他個警告。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天辦公室裡的一幕一幕,以及事後夏芍打電話給安親會的高義濤,讓他帶人來處理屍體時冷寒的聲音。

  跟夏芍相識五年,直到三天前他才明白,她不僅僅是他認知裡的風水大師,她身懷不同尋常的本領,要一個人的命,實在是太簡單了,就像那天那個女人殺了他的秘書。

  夏芍垂眸,冬陽落在屋裡,照見她的面龐,神色冷淡。劉景泉瞧著,心裡咯噔一聲,剛想說話,便見李娟端著茶水進來。

  夏志元見妻子給劉景泉倒了茶,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便對妻子道:“快去買些菜回來,中午請劉市長在家裡吃頓飯。”

  劉景泉受寵若驚,趕緊推辭,李娟卻哪裡管這些?點頭便重又出了門。

  屋裡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夏志元才道:“劉市長,那天的事實在不好意思,牽累你了。這幾天我住院,也不知道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那個女孩子……”

  冷以欣最後如何了,夏志元確實不知道。這三天他都在醫院住著,今天回了家,還沒來得及問女兒,劉景泉便來了。想來問他也是一樣的。但讓夏志元沒想到的是,他這麼一問,劉景泉便看向了夏芍。

  夏志元一愣,怎麼,這事還真是女兒處置的?她、她能怎麼處置?他可是還記得那天,她把那女子的手都給切下來了!身為父親,他以為自己向來瞭解女兒,沒想到她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當然,誰看見自己的父親被人打成這樣都會生氣,她許是在氣頭上,但一怒之下把人的手都切下來了,這在夏志元看來,還是過頭了。他以為那女子最後一定交給警方處置了,所以才問問劉景泉,結果劉景泉看向了自己女兒,莫非……那女子最後沒交給警方?

  那那女孩子怎麼樣了?女兒沒把人怎麼樣吧?

  這並非夏志元心軟,而是在他看來,出了任何事,都應該交給警方處置。他終是奉公守法的老實人,縱是夏家發達了,也沒有仗勢欺人過,有事交給警方,已經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

  夏芍垂眸,淡道:“人被小燁子帶回香港了,師父會處置的,爸您就別操心了。”

  夏志元和劉景泉都一愣,夏志元道:“唐老?這、這跟唐老有什麼關係?這女孩子不是華夏集團在外頭惹的人?”

  說起這事來,夏志元就擔心。看對方那天要把他往死裡打的狠勁兒,他一直擔心是女兒在商場上惹了人。如果是商業競爭上的敵手,這要把對方惹到什麼程度才會有這麼大的仇?女兒沒做什麼違法的事吧?

  “跟集團無關,是門派以前的弟子。因為被逐出門派,所以有些怨恨。”夏芍淡道。

  夏志元一愣,“也是風水大師?”

  “嗯。”夏芍輕答一句,見父親還有些不信,她這才將師父跟冷家的恩怨簡單一說,也不避諱劉景泉在此。這些陳年舊怨,如今除了奧比克裡斯家族的還有些未清,當年的仇敵都已肅清。而且這些恩怨,在香港早已不是秘密,只是內地知道得少。夏芍的話裡並未提及冷以欣對徐天胤的執著,只道她是因殺害同門被逐出門派,心生怨恨,這才有了三天前的事。

  這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夏志元聽完半天沒說話,劉景泉在一旁更是聽得眼都不眨。他實在不知夏芍說這些,為何不避諱他,只聽半晌後,夏志元歎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公司在外頭惹了什麼人,不是就好……”

  夏芍聞言垂眸,至今為止她所做的事並不每件都在法律之內,但她行事一直堅持著最初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無論是商場之爭還是江湖之爭。

  商業競爭,她從來尊重對手,除非有對手利用風水等非商業手段來對付她,否則,她在商業競爭裡便不會動用過風水諸術來對付對手。華夏集團走到今天,靠的是實打實的商業打拼。

  至於江湖之爭,從古到今,江湖自有江湖的法則,講的是道義,從不講律法,對於恩怨,自有自己的一套解決方法。這就像黑白兩道,白道有白道的善惡,黑道有黑道的規矩,江湖在黑白兩道之外,有千百年流傳遵守的道義。身為哪條道上的人,就按哪條道上的規矩辦事,這即使是在白道也說得通。官場、職場、三百六十行,每行有每行的規矩,身在其中的人其實都在遵守著一些既定規則。

  夏芍身為玄門弟子,在江湖之爭上,其實並不只以恩怨論人。比方說奧比克裡斯家族,她欣賞亞當對父親的孝心,因此餘九志、通密都死了,亞當的父親到如今還活著。玄門一直在等老安德里上門承擔當年的事,也允許他將期限一拖再拖;再比方說冷以欣,為了同門情義,唐宗伯對冷家一放再放,若非冷以欣執念如此,她根本就不會死。

  自從拜師,修習玄學易理,明辨因緣果報,自知殺伐之事,有違天和。若非遇到對方一心毀她之仇,她向來不願取人性命。在這點上,夏芍敢說自己這些年無論修為如何精進,一直都沒有失去本心。

  對於父親的擔心,夏芍只是一笑,沒打算多言。只是抬眼看向了劉景泉,淡道:“劉市長,此事連累你了,真是過意不去。”

  劉景泉一愣,這可是他進門後,夏芍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沒想到竟是句道歉的話。他趕緊起身,又給夏志元賠了禮,表明自己那天確實是迫不得已,然後才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他現在才知道,她為什麼剛才說那些話不避諱他了。恐怕是因為他因為這事受了牽連,夏芍是在給他一個解釋。

  但縱使如此,她那天還讓他目睹了那些,恐怕也未必沒有警告的意思。這女孩子……心思還真是深。

  不管怎麼說,她只要不怪罪他就好了,只是看她的神色,似乎心情並不怎麼好。

  夏芍是心情不好,卻不是因為劉景泉。

  如劉景泉猜測,她那天見到父親被打,確實惱火。雖知劉景泉是逼不得已,但依舊心疼父親,所以才讓他留在辦公室,看了那一出,為震懾,亦為給父親出口氣。但這件事,終究不是劉景泉的錯,所以該給他的交待她還是會給,該道的歉她還是會道。

  至於心情不好,那是因為京城。

  冷以欣死了,還有個肖奕。

  這三天來,京城也是好一番熱鬧。

  日方來京,土禦門神道的人竟也在其中。姜秦兩系這三天一番新鬥,在這臨近換屆的當口,秦系主張內外和平,薑系則一個勁兒地指責秦系親近日方,恨不得安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這幾天,京城正鬧騰著,而方筠方面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姜系跟肖奕有沒有聯繫。

  冷以欣死了,肖奕必然已經知道了,也不知會作何反應。不管他會作何反應,這次回京,她絕不會再留這禍害!

  夏芍目光發寒,看得一旁的劉景泉直打冷顫,中午也不敢留在夏家,陪著夏志元坐了會兒,便推說有公務,先行離開了。

  而中午吃飯的時候,夏芍接到了徐天胤的電話。

  徐天胤這幾天都在京城,主持外事訪問的安保事宜,因此不能來東市。那天的事,他是事後才知道的。從那天起,他便一天早晚兩個電話地往東市打,詢問夏志元的情況,他中午來電話倒是少見。

  “師兄?”夏芍雖然意外,但電話接起來時,目光已柔。

  “嗯。爸回家了?還好麼?”徐天胤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聲音雖低沉,卻聽得人心暖。

  “還好。我在這兒照看著,不會有事的,說了不讓你掛心的。怎麼這時候打電話來?”夏芍一笑,問。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有國宴?

  “張老傳消息來,香港的事辦好了,師父明天去東市。”

  “嗯,好。”夏芍聞言點頭。師父還沒給她打電話,想來一會兒就會打來。

  請唐宗伯來東市的事是夏芍的主意,江湖上向來有禍不及妻女的規矩,不論雙方有什麼仇怨,都不得禍及對方家人。夏芍沒想到冷以欣會犯這個忌諱,但有了這次的事,她絕不敢再將父母安心地放在東市。現在京城還有肖奕在,夏芍也不敢讓父母去京城,只好請師父過來幫忙看護。

  唐宗伯答應了此事,京城由張氏一脈的弟子留下幫忙,其餘一部分回香港,只挑選了幾人跟隨他來東市。這幾天,唐宗伯在香港處理冷以欣的後事,如今已經處理好了。

  徐天胤還有任務在身,脫身不得,夏芍也不敢跟他通話太久。兩人說了幾句,夏芍表明師父一來東市她便回京城去處置最後的事,然後便趕緊掛了電話。

  而夏志元和李娟夫婦聽說唐宗伯要來後,都很高興。以前跟老人做了幾年鄰居,他這兩年在香港,東市這邊的宅子一直空著,夫妻兩人常去打掃,有時想起以前的日子,還有些想念,如今聽說唐宗伯要回來住段日子,都高興得不得了。

  李娟下午就趕緊去收拾宅子,夏芍則給師父打了個電話,確定了此事之後,便訂了次日回京城的機票。

  聽說唐宗伯明天上午來,下午女兒就要回京城,夏志元夫妻都很驚訝,“下午就走?怎麼這麼急?”

  再急著回去也得過了明天不是?

  “爸,媽,京城大學開學了。”夏芍笑看父母一眼,她雖不好明說,這理由卻光明正大。

  夏志元夫妻這才想起來,京城大學確實是開學了。而且算算日子,應該是今天就開學了!

  “我在醫院裡住了三天,都過糊塗了。”夏志元一拍腦門,歎道。

  “那趕緊回去,別擔心你爸和你師父,媽會照顧好。”李娟說著,回身便趕緊去給女兒準備回學校的行李。縱然華夏集團如何風光,對女兒的學業,夫妻兩人從來都當做大事來看。

  夏芍這次回來得急,根本就沒帶什麼,走得也急,也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但李娟習慣了,總覺得不給女兒收拾收拾行李,就好像少了點什麼,夏芍也就任由母親。

  第二天上午,唐宗伯帶著幾名仁字輩弟子來了東市。夏志元和李娟一番熱情招待,夏芍也從師父口中得知,冷氏祖孫葬在了一處,這件事並未對香港圈子公佈,唐宗伯便帶人趕來了東市,眼下正是要緊的時候,不能耽擱。

  這三天,京城那邊由張氏一脈盯著,徐天胤在京城,夏芍很不放心,與師父等人吃過午飯後,她便到了機場。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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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找茬與壓制

  京城。

  初春的夜尚涼,京城大學的夜晚卻很火熱。今晚,全國的目光都聚集在京城大學禮堂,這裡有一場兩國大學生的交流舞會。舞會開始前,是由兩國大學生獻上的傳統文藝表演,而台下的觀眾不僅僅是京城各大學府的師生代表,還有兩國的政界代表。

  晚上七點,禮堂裡燈光輝煌,掌聲雷動。在雷鳴般的掌聲裡,一行政界高官陪同著使節團入座。禮堂裡京城各大學府的師生代表,目光全都落在這一行中的一道俏麗身影上。

  暗紅的旗袍,白色燈籠袖的羊尼大衣,民國風的打扮,氣韻古雅,步伐悠然。

  夏芍。

  她隨著使節團一同入座最前排,不僅以京城大學學生代表的身份,還是以徐家准孫媳的身份。

  今晚,雖說是兩國大學生的交流晚會,但其實京城大學禮堂裡的人並不多。出於安全考慮,能坐在這裡的,都是經過嚴格審查的,而且都是京城各大名校的師生代表。這些代表可謂是國內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能出席這樣的晚會無疑是無上的榮光。而論起年輕一代的成就來,誰也沒法和夏芍相提並論。論家庭,論起點,她比大多數人都要低。然而論成就,論今時今日所站的高度,她比任何人都要高。

  直到現在,還有人記得夏芍剛剛入學,在京城大學禮堂裡演講的那天。時間一晃,不過一年半,她已是徐家名正言順的未來孫媳,今晚以徐家人的身份陪同在代表團裡,入座第一排。

  一行人剛坐下,掌聲剛落,使節團裡就傳來笑聲,“沒想到今晚能見到夏小姐。來京城三四天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夏小姐,聽說夏小姐是京城大學的高材生?”

  這話一出口,陪同使節團的一行人都愣了愣。這一行人裡,姜秦兩系的大員都在。姜家以薑山為首,秦系以秦瀚霖的父親秦岸明為首,徐家也派了徐彥紹夫妻前來,夏芍就坐在徐彥紹夫妻旁邊。此刻,所有人都向她望來,目光疑惑。誰也沒想到,她竟然跟日方使節團的人認識。

  說話的人是土禦門善吉,此人圓頭圓腦,笑起來和善,乍一看頗像商人,全然看不出是日方代表團介紹的那類修行之人。

  “呵呵,怎麼?夏小姐和土禦門先生認識?”薑山爽朗一笑,開口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徐彥紹頓時皺了皺眉頭,夏芍這幾天回了東市家裡,並不在京城。她不知道,京城這幾天可不太平,姜秦兩系可沒少借這次外事訪問的事互相攻伐。尤其是姜系,硬說秦系親日,恨不得沒事也找點事出來。看得出來,薑系這是急了,換屆在即,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以往,他們精於佈置,現在看起來倒有點亂咬人的意思了。

  當然,這只是看起來。

  誰都知道,兩國之間有很深的歷史糾葛,國內對親日大多抱有反感情緒。姜系這麼做,對秦系在民意上的打擊當然是有的。而且,臨近換屆,上頭那位也忌諱下面的人跟外國政界的人有利益牽連。

  今晚,可別把火又引到徐家身上才好。

  徐彥紹看向夏芍,想給她使個眼色,夏芍卻只是淡淡一笑,語氣雖淡,禮節倒也不失地沖土禦門善吉點了點頭,“一面之緣而已。”

  一面之緣?

  姜山一笑,秦岸明暗松一口氣,徐彥紹則笑著點點頭。他真是白擔心了,倒忘了當初老爺子對夏芍的評價,她既是老爺子看上的孫媳婦,怎能這點政治敏感都沒有?

  但這口氣剛松下,土禦門善吉便又笑著開口了,“夏小姐真會玩笑,前段時間夏小姐還來到京都,見過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在主屋招待了夏小姐,我們見過面,夏小姐難道忘了?”

  嘖!

  徐彥紹眉頭狠狠一皺,眼底些許不快。這土禦門家的人是怎麼回事?

  土禦門家不是政治家庭,在此次訪問團裡,日方給出的解釋是民間代表。可普通的民間代表,怎麼能出席外事訪問?又豈敢在這種場合胡亂發言?能出席外事訪問的,必然都是有些政治覺悟的。

  可是,這幾天,薑系一直對使節團不冷不熱,倒是秦系以禮相待。日方的人應該知道,在國內徐家已被看做是秦系的人,就沖這幾天秦系的招待,他們也不該今晚揪著夏芍不放才是。

  他們揪著夏芍不放,簡直就是在給薑系找理由打擊徐家!

  “土禦門先生的記性真是好。”這時,夏芍的聲音傳來,不緊不慢,目光冷淡,“既然記性這麼好,想必不會忘了當初在世界拍賣峰會上和在東京,咱們之間的兩次過節。也不會忘了我是因何去見的老家主,更不會忘了我說咱們只有一面之緣並非虛詞。說起來,咱們今晚還是頭一回說話吧?”

  眾人一愣,秦岸明松了口氣,徐彥紹則抬起頭,暗自一笑。

  答得好!這話既沒否認和日方的人認識,又說明了相識是因為過節,想必就算有人有心想要拿來做文章,也沒辦法了——人家都說是有過節了,誰再說徐家親外,這不是有病?

  徐彥紹笑了笑,這時,薑山也笑了笑,雖沒說什麼,笑意落在徐彥紹眼裡,心底卻莫名咯噔一聲。徐彥紹也一時說不上來心底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古怪。這幾天,姜系對使節團不冷不熱,使節團明顯喜歡秦系多些,既如此,就不該跟夏芍過不去才是。他們跟夏芍過不去,雖然表面上是因為雙方以前有過不愉快,但不知為什麼,徐彥紹心底總有些不安心的感覺。

  他在官場半生,這點敏銳還是有的。今晚,若只是因為以往的不愉快而針對夏芍,那倒沒什麼,就怕……還有別的深意。

  這幾天,使節團對秦系頗為熱情,今晚又兩番跟夏芍套近乎,這些乍一看沒什麼,但從結果和利益上看,可都便宜了薑系!若不是見薑系總是對使節團不冷不熱,他倒要以為是薑系和日方聯手,要對秦系不利了。

  可是,縱然薑系的人對使節團不冷不熱,難道他這個想法就沒有可能?

  徐彥紹眯了眯眼,垂眸深思,心底一時有些冷寒。

  這時,土禦門善吉卻顯得有些尷尬,他身旁坐著的土禦門秀和哼了哼,臉色不善,“夏小姐記性這麼好,怎麼就不記得前段時間的事了?”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土禦門秀和。

  怎麼,前段時間還有事?

  徐彥紹再度皺眉,他們這是一定要跟夏芍扯上關係?

  土禦門秀和看著夏芍,臉上卻有報復的笑,眼底神色示威,“前段時間,夏小姐不是才打……”

  他想說,夏芍前段時間才打電話給土禦門老家主,讓土禦門家設法消除華夏集團在日本國內的不良聲譽。只要這話說出來,夏芍再想跟土禦門家撇清關係,外人也會覺得雙方有所互利。不知道這事落到徐家的政敵耳中,會怎麼大做文章呢?

  想到此,土禦門秀和便心底被快意占滿,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話他並沒有說完。

  應該說,他沒有機會說完。

  話才說了一半,土禦門秀和便臉色倏地一變!渾身如置冰窖般,動彈不得!原本氣場祥和的禮堂中,陰煞瞬間聚集起來,此刻正懸在他天靈之上!不僅是他,連他的叔叔善吉也跟他同樣的境遇!

  土禦門善吉臉色也一沉,目光一掃夏芍,眼底神色震驚、忌憚,多番變幻,說不盡的複雜。夏芍的修為有多高,他沒有親眼見識過,只是聽父親說起過。甚至在此次臨行前,父親還將他召至跟前,囑咐他千萬不要惹怒夏芍。他當時雖答應了,心裡卻有些認為父親太過在意夏芍。她再天賦奇高,再修為不俗,這次土禦門家以使節的身份來華,夏芍還敢對他們怎樣?她是徐家孫媳,政治家庭的人,應該知道他們若出事,會引發國際問題。

  但他沒想到,夏芍竟然真的敢!

  她不僅敢,而且是絕對壓制!

  土禦門善吉一掃頭頂懸著的陰煞,臉色難看。他從來沒想過,以他的年紀和修為,竟會在剛才那一瞬間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他沒看錯,這些陰煞根本就不是從遠處聚來的。如果是從遠處,在有異的一瞬間他就能察覺。這些陰煞根本就是周圍的天地元氣中聚集起來的!這世上,竟然有人能隨心所欲操縱天地元氣?

  土禦門善吉震驚地看著夏芍,心口卻傳來陣陣刺痛。他目光往心口一掃,見陰煞絲絲入了他的心脈,只要他和秀和敢妄動,他絕不懷疑今晚夏芍會讓他們死在這兒!

  再看看頭頂懸著的陰煞,此刻,叔侄兩人才知道,什麼叫滅頂之災。

  偏偏這個時候,夏芍的聲音不緊不慢傳來,“秀和先生剛才想說什麼?我才打什麼?”

  土禦門秀和臉色難看,其餘人則古怪地看向他——怎麼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使節團的人也使了個眼色,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這種場合,話說一半是很失禮的事,善吉先生的侄子怎麼這樣不知輕重?土禦門善吉的臉色也不好看,只可惜他現在也說不了話,想解釋也解釋不了,而夏芍完全沒有給他機會解釋這件事的意思。

  叔侄兩人就這麼尷尬地坐著,好在沒坐多久,舞臺上便燈光一亮,晚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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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談,籌謀

  晚會不過就是兩國大學生獻上的傳統文藝表演,招待外賓,不過是個餘興節目。夏芍對這些節目不感興趣,除了其中一場由京城大學音樂系選送的民族舞。

  這場舞主舞的是柳仙仙,曲目一響起,人一出場,夏芍便愣了愣。

  柳仙仙一身白衣素帶,絲竹聲聲,若天河邊靜立的仙子。這場景夏芍見過,在青市一中的文藝大賽時。柳仙仙憑此一舞獲得了省內評委的一致好評,夏芍還記得,當時有位評委還贊她有成為舞蹈家的天賦。

  今晚這一亮相,與當年別無二致,甚至連曲子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舞臺後方,曲子是由京城大學音樂系的學生現場演奏。

  這舞對柳仙仙似乎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當年在文藝大賽上看到時,夏芍便能體會其中的極盡哀婉的愛情故事,而今晚,時隔三年再見,震懾人心依舊。

  京城大學燈光輝煌的舞臺,外賓和各大名校師生代表的觀眾,那在舞臺上獨舞的人卻仍似當年。只不過,當年十七歲的少女已長成,風華更似舞中人——那為愛戀而傾盡一生美好的女子。

  初遇、情定、分離、傷逝,一個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歲月和情感,由一個人在舞臺上演繹得淋漓盡致。

  台下人不同,靜寂的情景卻好似當年,就連夏芍今晚另有要事,心思並不在這場晚會上,也不免被這場獨舞所吸引。

  蛻變和昇華,是夏芍所能看到的。但她能看到的,卻不僅於此。

  舞臺上的燈光雖然忽明忽暗,但夏芍還是能看出來,柳仙仙事有不順的面相越發泛黑!一個寒假不見,比之她年前訂婚的時候,她今晚的面相應該說事情近在眼前了!

  夏芍眉頭微蹙,眼下還真是多事之秋。肖奕尚在京城未抓到,師兄的大劫未遇,秦瀚霖的女禍不知能否安然度過,柳仙仙因其父而起的磨難又在眼前。

  夏芍撫了撫額頭,卻沒看見,身旁不遠處的座位裡,商務部長石丘生自舞蹈起便望著臺上,面色有異。而面色有異的不止是他,他身旁坐著的女子同樣臉色幾番變幻,十分難看。

  女子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風韻高雅,只一雙鳳目微挑,眼角頗見淩厲。女子盯著臺上女子舞動的身姿,再掃一眼身旁怔怔出神的丈夫,鳳目一眯,狠狠一握座椅扶手,指尖在輝煌的燈光裡微微發白。

  這不同尋常的情緒波動終是引起了夏芍的注意,夏芍轉頭看去,頓時一愣。那女子是姜山的妹妹姜欣,姜家老爺子的小女兒,在軍區文工團工作,國家有名的舞蹈家。而她身旁坐著的是她的丈夫,姜系大員石丘生。這夫妻兩人神態都有異,夏芍隔得遠些,只能看見兩人側臉,憑氣息才能判斷兩人有異,面相尚看不真切。

  這節骨眼上,所有的事都湊成了堆,夏芍也沒時間去等著瞧兩人的面相,索性便隔著人,開了天眼。

  這一觀,她目光一變,看向臺上。真沒想到,柳仙仙的身世竟然當真不簡單,她的親生父親竟是石丘生?

  夏芍對此人本無什麼印象,因其是姜系大員,又跟薑家有姻親關係才曾留意了一下。此人出身很平凡,年輕時期沒什麼家世背景,只是成績好,曾是京城大學的高材生。因在校期間表現優異,畢業後才走上了仕途。像他這樣走上仕途的名牌大學高材生,在當初那個年代並不少見,唯獨他平步青雲,就是因為他在畢業三年後就娶了姜家千金的緣故。因為姜欣,石丘生仕途順遂,官場二十年,已身居商務部長的要職。外界一直稱石丘生有些妻管嚴,他雖不是薑家的上門女婿,但仕途倚仗薑家是顯而易見的,因此有些懼內也是正常事。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竟在外有私生女?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天眼所見之事自然不會有假。夏芍抬眼看向臺上,這件事,自然要幫柳仙仙避過去。不過,倒不需要特別做什麼,既然她的父親是姜系大員,姜系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應該無暇他顧。

  夏芍收回目光,冷笑一聲。今晚,她正有要緊事辦。

  ……

  晚會結束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使節團被護送回國家賓館,其餘人也各自歸去。

  京城國家賓館是徐天胤和夏芍年前舉辦訂婚典禮的地方,外賓下榻的正是當初的總統套房。雍容瑰麗的房間裡,大使一臉嚴肅地進了屋,留了土禦門善吉,便遣了其他人出去。只是退出去的人裡並不包括土禦門秀和,他是奉了老家主的命令,此行出來看著叔叔和這些政客的,自然不會出去。大使對土禦門秀和這幾天的行事也已經習慣了,土禦門善吉曾說不要緊,大使便默許了秀和留在屋裡。

  人都退出去後,大使便沖土禦門善吉一招手,往屋裡紅木雕花的落地屏風後走去。屏風後辟出間茶室,正是談事情的去處,兩人往茶室走,土禦門秀和見了,也趕緊跟了過去。只是他人還沒走進去,便忽見大使和善吉兩人步子倏停,兩人死死盯著屏風後頭,善吉更是脫口驚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土禦門善吉是個性情沉穩的人,秀和身為他的侄子,自幼深知叔叔的沉穩,世上能讓他這樣驚喊的人可不多。他一驚之下,三兩步走過去,往屏風內一瞧,也震驚地瞪大眼。

  茶室裡,紅木雕花的椅子裡,一名女子悠然自得地坐著,月色透過花窗映進屋裡,照亮女子半邊面容,玉瓷般美麗生輝。但這個時候,屋裡的三名日本人可沒心情欣賞美女,三個人的眼神如出一轍——見鬼一般。

  夏芍在三人見鬼般的目光裡轉過臉來,悠然一笑,道:“三位,請坐。”

  她意態閒散得像是在自家客廳邀請客人喝茶,卻將三人給驚得回了神,大使先反應過來,回頭便喊,“來——”

  尚未喊出聲,他便覺得周身冷寒,別說嗓子發不出聲音,就連身體也一動也動不了!

  “請坐。”夏芍笑意不變,只聲音略淡。

  但三人卻久久不動,不是不想動,而是想動也動不了。土禦門善吉和秀和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大使卻一臉驚懼,頻頻以目光示意兩人,卻哪知兩人也無法救他。

  夏芍這才看了三人一眼,似乎這時才想起三人行動不便。她淡淡一笑,輕輕招手,三人便同時瞪大眼,只覺面前忽來一道勁風,將三人往面前茶桌的方向一撞,眼看著就要撞上前,磕個嚴實,夏芍手輕輕一揮,那風便將三人往後一震,三人同時跌坐進椅子裡!

  茶室裡安靜下來,三人卻驚魂未定,大使坐在中間,死死盯著對面。

  “我只是想來跟三位聊聊,三位不怪我唐突吧?”夏芍抬眼,淡淡笑道。

  大使臉色發黑,她豈止是唐突?簡直就是嚇人!誰能相信,在安保如此嚴密的國家級賓館外賓房間裡,能見到另外的人?不過,夏芍是怎麼進來的,大使此時也心中有數了。這次外事訪問的保衛任務是由中方一位將軍總領的,這位將軍可不就是夏芍的未婚夫?她要想進來,確實不難。不過,徐天胤也真夠大膽的!他就不怕此舉激怒了日方訪問團,把事情捅出去?

  今晚的事要是捅出去,徐家吃不了兜著走!

  夏芍忽然垂眸一笑,似是看穿了大使的想法,抬眸時眼神、語氣俱是嘲諷,“有捅出去的心,也得有捅出去的命。”

  大使臉色一變,難看至極,“什麼意思?”

  話問出口,大使才發現他的聲音恢復了些,但身子還是動不了,嗓音也極其低啞,聲音也不大。但此刻他卻並沒有心情管這些,而是死死盯著夏芍,為她剛才的話。她那話什麼意思?還想殺人滅口不成?她敢?!

  夏芍卻不解釋,只是目光一淡,笑容也一淡,說出的話聽在三人耳中,卻如驚雷,“這些天,大使玩得好手段,看我國兩派相爭,看得盡興吧?”

  三人一驚!她、她怎麼知道……

  “我不懂夏小姐的意思。”大使眼一眯。

  “少來這一套!”夏芍臉色一淡,目光在月色裡忽然便現了寒意,“我這幾天心情不好,今晚不是真來陪三位聊天的。我說,你們聽著。”

  “……”三人同時怔住,尤以大使的臉色最難看。

  她說,他們聽著?這是要多囂張?

  但夏芍臉色極淡,安靜地坐著,那般氣度,不似高高在上,也不是盛氣淩人,只是淡然漠視。但也正是這理所當然的漠視,在寂靜的茶室裡生出令人屏息的壓迫感來。

  “我不管你們跟薑系定了什麼計畫,秦系由不得你們動。自明天起,你們和薑系的計畫不變,但我也有個計畫,交由你們來實施。”夏芍看著三人,淡道。日方訪問團跟薑系有聯繫,這是她剛下飛機就知道了的事。消息是從方筠那裡傳出來的,不會有假,今晚在晚會上,日方的舉動更證實了這點。他們暗地裡與薑系交好,明著親近秦系,給了姜系抨擊秦系的機會。今晚更妄想把她也拉下水,借機連徐家也一起拉進來。

  夏芍冷笑一聲,方筠的消息裡,並未提薑系還與旁人有聯繫,連方筠也不知道肖奕的事。但今晚日方的舉動,已經讓她確定,姜系必然與肖奕有聯繫了!

  日方妄想給姜系創造機會,往徐家身上潑髒水,也就是說,姜系連徐家都打算動。可若是從前,他們再與秦系爭鬥,怎敢動徐家?定是身後有所倚仗!

  “這個計畫,你們回國之前,必須完成。”夏芍起身,緩步走過來,也不管三人用多麼震驚的眼神看她,她只在大使耳邊說了一番話。

  大使霍然抬頭,臉色變幻,張著嘴,話都說不出來。

  夏芍轉身回到座位上,望著三人,眼神涼薄,“完得成,你們安然回國。完不成,你們也安然回國。只不過……”

  夏芍一笑,眼底卻沒有笑意,“回國之後,恐怕報紙上要曝出訪問團集體暴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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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2: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仕途?不管!好處?沒有!

  暴斃?

  三人臉色一變,大使眼底現出怒色!這是在威脅他們?憑什麼!

  但這話還沒問出來,他便後悔了。

  只覺面前一道勁風,大使驚得猛地閉上眼。他原以為會再次遇到之前的怪事,卻沒想到,那勁風直撞上胸口,似重石當胸一拍!五臟六腑在胸腹裡翻攪劇痛,噗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同時吐血的還有土禦門家的叔侄兩人,當大使轉頭看見土禦門善吉嘴角的鮮血時,眼裡湧出絕望的神色。這次的訪問行程,之所以請陰陽師同行,就是因為國內政界高層信任土禦門家的陰陽師。此行的真正目的本就是要攪亂中方換屆前的黨派之爭,以從中謀取利益,高層對陰陽師的信任多過保鏢,相信有陰陽師隨行,訪問團定不會出什麼事。倘若有突發事件,陰陽師也可以提早占卜預知,而且土禦門家的陰陽大師,能力是政界高層都見識過的,他們有馭鬼神的莫測能力,此行一些事由他們暗中出手幫忙,簡直是事半功倍,對方只能吃啞巴虧!

  但是沒想到,在夏芍面前,這對叔侄竟然毫無還手之力!從剛才到現在,兩人完全是任人宰割!

  三人眼睜睜看著夏芍來到面前,拿出三張符籙,沾了三人的血,收起。

  “有人想試一試麼?”夏芍轉身坐回對面,氣定神閑。

  她這聊天般的語氣氣得大使兩眼發黑,怒道:“你對我們做了什麼?”

  這一怒問,正牽動了胸口的劇痛,劇痛令一切都變得真實,告訴他這並非夢境,也並非玩笑。大使的眼裡這才漸漸湧出驚懼,“你、你詛咒我們?”

  他不得不往這方面想,這符籙在他看來,雖然是鬼畫符一般,卻充滿了東方的神秘。這與陰陽術不同,但他能想到的,只有詛咒。大使邊驚恐地盯著夏芍,邊急切地給土禦門善吉使眼色。他不是陰陽大師嗎?從剛才到現在都被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壓制的死死的,難道就真的做不了什麼嗎?

  土禦門善吉沉著臉,看見大使的目光,最終閉了閉眼。他沒有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是這領域的人,體會不了他現在所受到的壓制。那是絕對的力量,一個可以任意操控天地元氣的人站在面前,他連式神都沒有拿出來的機會!曾聽老家主說過,夏芍的修為在他之上,他當時還認為父親有些長他人志氣,沒想到今晚兩次碰撞,他們叔侄甚至連跟人過招的機會都沒有!

  世上怎會有如此修為的年輕人?若非遇上,土禦門善吉簡直不敢相信。但此刻,由不得他不信,夏芍已經取了三人的血,那符籙上畫的是何種符咒,他並不清楚,但他相信,若是不按照夏芍的意思辦,他們真的會暴斃。而且,他們不會死在中國,而是死在日本,這樣一來,他們的死便跟中方一點關係也沒有。並且,相信夏芍也不在意土禦門家對此事的反應,她的修為本就在老家主之上……

  這點土禦門秀和也懂得,正因為懂得,他才更恨。先有英國廢了安倍秀真的事,後有東京之事,再有今夜之事,一件一件,俱是侮辱!這女人太可恨!更可恨的,是他們現在竟拿不出半點本事來對付她,就這麼丟著陰陽師的臉!

  叔侄兩人,一個閉著眼,一個憤恨地死瞪,夾在中間的大使終於瞭解了現在是個什麼情勢。

  現在的情勢,無所倚仗,不得不低頭。

  “但是夏小姐,在下帶使節團訪問貴國,這麼大的事,不是在下一個人能決定的。使節團這麼多人,在下聽了你的,回去要怎麼交代?”大使的話語終於軟了軟,但還是想爭取。

  “那關我什麼事?”夏芍正看窗外,聞言轉過頭來,挑眉。

  大使的臉色卻青了又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吩咐他們好一通,用人倒是用得好不保留,卻不管這之後的事?回去沒法交代,官場上也就等於混到頭了。

  “可是夏小姐,我有話直說好了。你讓我們為你辦事,卻沒有好處?”大使臉色難看,覺得夏芍忒不厚道。

  “關你什麼事?”夏芍挑著眉頭,還是那淡淡的話。

  大使的臉色霎時五顏六色,被堵得瞠目結舌,正不懂夏芍這話的意思,卻看見她勾起唇角,一個嘲諷的弧度,“真難為大使了,性命面前,竟還考慮好處。”

  大使一窒,五顏六色的臉轉為青白,再轉為慘白。大使的眼圈瞪大了一圈又一圈,總算明白了夏芍的意思——性命都不由他自己做主了,那些仕途和好處,還輪得到他來考慮?

  癡心妄想!

  如果說,剛才是不得不低頭,現在,他總算真正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這不是不得不低頭的時候,而是不得不認命的時候。

  仕途?不管!好處?沒有!

  可是……別無選擇!

  他們根本就沒有和她談條件的資格,唯有從命。

  大使瞪了半晌的眼,眼都瞪得快脫窗了,好半天才歎了口氣,頹然地低下頭去——認了。

  不認還能怎麼樣?和這麼個連外賓下榻的重地都敢夜潛、連外國使節都敢威脅的人,還有什麼可談的?她悍然傷他們、攥了他們的性命在手,並強行定下盟約……這手腕,豈是尋常人能為、敢為的?

  大使頹然低著頭,這時才聽見夏芍和善的笑聲,“今夜我心情不好,希望沒驚著大使。那我就等大使的好消息了。”

  三人抬頭,卻沒看見夏芍和善的臉。她已起身,散漫悠閒地轉出茶室,走了。

  大使望著夏芍離去的背影,卻怔怔出神。這女子,今夜來此也就一刻鐘。僅僅這一刻鐘,她所做的一切,外界都不會知曉,但影響一國命運的兩派之爭,卻在這一刻鐘裡,有了結局……

  這一晚,無聲無息,卻足以左右一國政局。

  這女子,若中方在位的人懂得,她將會是一國超脫於軍事、經濟之外的倚仗!這樣的倚仗,日本也有,只可惜,在她面前聯手都抬不起來。

  大使再次一歎,這次出來,本就是為了攪亂中方政局。但現在看起來,一切都是空算……

  大使在這邊歎氣,那邊夏芍已經出了門,走廊盡頭站著個人。

  男人站在走廊盡頭的黑暗裡,仿佛與黑暗一體,那般融入,明明就站在那裡,遠遠的卻感覺不到一點人的氣息。

  “師兄。”夏芍這般修為,當然察覺得出來。也幾乎是在她喚出口的一瞬,徐天胤便從黑暗裡出來,站在了夏芍面前。

  縱然只是分開幾日,對兩人來說都是漫長的時日。向來見面,他都習慣將她擁在懷裡,嗅一嗅她的香氣,真實地感受她的溫軟。但這次,她比他快。

  夏芍在徐天胤從黑暗出來的一刻,便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師兄……”

  她緊緊環住男人的腰身,精窄的腰身,線條那般有力,她環抱得那樣緊,緊得手臂都微微發抖。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他的衣服冰涼,就像他孤冷的外表。但他身上的溫度永遠那麼燙人,抵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心臟堅實有力的跳動,她閉上眼,覺得自己的心也安了安。

  徐天胤微怔,隨後更用力地擁緊她,大手在她後背輕輕地拍。這是他唯一學會的安撫她的方式,剩下的唯有笨拙的話語,“沒事了,都沒事。”

  笨拙的話語卻讓她抱住他腰身。揪住他衣服的手緊了緊,嘴角露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弧度,黑暗裡,眼角隱有微光。

  他總是那麼懂她。

  這幾天,她確實壓抑了太多的情緒。沒有人知道她在得知父母有險的時候,心裡是怎樣的震盪。但為了父母的安危,她不得不壓下所有的憂心,她深知,一丁點的情緒都會阻礙她的判斷,有可能會造成永遠無法挽回的痛。所以,她當時在會所裡,收回天眼,壓下一切情緒。那一壓,誰也不知她心裡絞痛,所有情緒被攪在一起一團壓下時五臟六腑焚痛的感覺。她忍著那焚痛,一一安排,隨後趕往東市。

  沒有人知道,她在路上看見父親被一通電話叫去市長辦公室時的焦急,沒有人知道,當她看見父親被打被綁時的心情。她壓住了一切,下了飛機直奔市長辦公室。後來父親入院,她在家裡陪護那幾日,更是壓著心中情緒,在父母面前時時都是笑臉,儘量安撫他們,不讓他們有一絲的不安。

  從救父親、殺冷以欣、威懾劉景泉、安排師父往東市,到回京控制局面,該殺的人殺,該辦的事辦,她這些日子心中的情緒卻沒有地方宣洩,直到到了此刻,在她心愛的男人懷裡,感受著他的溫度和氣息,她總算可以表露,總算可以不那麼壓抑,將那些後怕、憂心,通通都宣洩出來。

  徐天胤任由夏芍宣洩情緒,他拍了她好一陣兒,甚至低頭在她頭頂親了親。他的鼻息噴在她頭頂,有些癢,惹得她縮了縮脖子,嘴角也總算勾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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