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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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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徐家的隱憂

  夏芍笑了笑,卻沒有抬起頭來。她在徐天胤而懷裡賴著,不捨得離開。她少有脆弱的時候,少有依賴的時候,徐天胤珍惜地抱著,忽然覺得這次的任務很礙眼。如果沒有任務,他可以抱她回家,好好抱。

  可是,他知道她,今晚她去見了日方使節,雖然沒說什麼事,但她一定有計劃。這些人,今晚他需要替她看著。而她,應該還有事情做。

  不得不說,徐天胤真是瞭解夏芍。她果然只在他懷裡賴了片刻,眉眼間便被濃濃的憂心取代。

  師兄的大劫不知何時,經歷了家人的事,她不能再讓師兄有事!而且,她有種預感,總覺得師兄的劫會跟肖奕有關。畢竟肖奕若死了,她還真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人能讓師兄經歷大劫。

  所以,肖奕,必須死!誰若阻她,一併要有賠上性命的覺悟!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薑系要首先覆滅才可以。

  夏芍之所以要先對付薑系,不是為了政局,而是因為姜系和肖奕有聯繫。只有姜系大敗,薑山才有可能找到肖奕。她等的就是那個時機——殺肖奕!

  “我今晚還有事要做,這裡師兄看著。”夏芍放開徐天胤,深深看了他一眼,雖知他今晚不會有事,但還是道,“小心。”

  徐天胤的回答是將她抱回來,抱得緊了些,再次去拍拍她的後背,安撫。他覺得她的情緒還沒有平靜下來,她還在擔心。

  夏芍笑了笑,心裡暖融融,抬頭去瞧,果然對上男人黑漆漆的眸。她噗嗤一笑,“好像呆頭。”

  夏芍聲音不大,徐天胤卻聽個正著,正當他微怔的時候,夏芍抬頭,往他下巴上一吻,在男人眼神深下來之前,她笑著溜去遠處,遠遠揮手。徐天胤站著不動,直到夏芍笑眯眯的臉不見了,他才摸摸下巴,默默走去日方使節下榻的門外,站好。

  守著。

  ……

  夏芍自從搬出京城大學的宿舍,平日裡都住在華苑私人會所,週末才去徐天胤那裡。但今晚,她沒回會所,而是直接去了別墅。

  別墅外頭,已經有人在等了。

  徐彥紹從車裡下來,在別墅門口金晃晃的燈光裡笑容可掬,一點也看不出久候的不耐,“呵呵,小芍回來了?”

  他等在這裡一個多小時了,今晚是夏芍約他來別墅見面有事相談的。這對徐彥紹來說真的是意外之喜,別說不耐了,他簡直快流淚了。自從他們夫妻惹了夏芍,遭了夢魘的罪,雖後來解了,夏芍卻一直對兩人不冷不熱。即便此時她跟徐天胤已經訂了婚,名正言順是徐家未過門的孫媳婦,她也沒叫過他一聲叔叔。她這是還沒有承認他們夫妻,無論他賠進多少好臉色,愣是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她的承認。這女孩子,看似好脾氣,實則太有原則,得罪了她,真不好收拾。

  今晚,她主動約他,徐彥紹簡直想哭,激動得想哭。他從京城大學出來後便接到了夏芍的電話,連家也沒回,直接驅車過來。徐天胤有任務,今晚不回來,夏芍竟然還沒到,徐彥紹又沒有別墅鑰匙,在院子裡等著,竟也不覺得時間長。

  夏芍雖不喜徐彥紹一家,但起碼的禮節還算有,她將車隨便往院子裡一停,也沒開去車庫,便下了車來開了門,將久候多時的徐彥紹請進客廳,親自泡了茶來。

  徐彥紹笑呵呵接了,也不問夏芍怎麼讓他等這麼長時間,他可不想找茬,只想知道她今晚約他有什麼要緊事談。他在外頭等這一個多小時,都在想這事。

  卻不想,夏芍倒先表示了歉意,“徐委員,實在抱歉,方才回來途中,我去了趟國家賓館外賓下榻的住處,所以來回耽擱了些時間。”

  徐彥紹正訝異夏芍會跟他道歉,聽見後半句,卻將剛入口的茶一口噴了出來!但隨即,他便知道,他這口茶噴早了。夏芍簡潔又委婉地表示了,她去了外賓房裡,和大使聊了聊人生理想,並順道談及政局,最終滿意而歸的事。

  話很簡潔,很委婉,徐彥紹聽得很驚心、很驚心。

  他不想說,那是外賓的住處,莫說夏芍一介商界人士,就算是他這個委員,也是不敢隨意進的。哪怕是對方邀請,他也是不敢瞞著上頭私下裡見外賓的。

  他也不想說,萬一今晚事漏,夏芍、甚至是徐家,會有什麼後果。

  徐彥紹只是兩眼有些脫窗,眼神有些複雜。他早就瞭解夏芍的本事,所以這些擔心,全都不是問題。任何權謀,在絕對的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這是她讓他們一家懂得的。今晚,這真理又拿去碾壓別人了。想想就知道日方的大使遭受了怎樣的驚嚇,只要這個人不是自己,徐彥紹居然在震驚過後有些想笑。這驚嚇除了他們一家遭過,這次輪到別人頭上了,想想心裡就舒坦。

  但舒坦過後,正事還是要談的。徐彥紹身居高位,當然靠的不僅僅是徐家,他能在政局裡安然多年,靠的自然還有自身對官場的駕馭和敏銳。正是這份敏銳,讓他在聽了夏芍的話後,便震驚地明白,她今晚做了件多麼了不得的事。

  此舉若成,兩派紛爭,就該落下帷幕了。

  徐彥紹不想說上位者政見不同,一旦下任確定下來,未來至少十年的民生、國家經濟、軍事甚至在國際上的地位會如何,他單以徐家來說。徐家現如今地位超然於派系之外,那是因為老爺子還在。可是,老爺子終究年紀大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待老爺子百年之後,徐家還能這麼超然?徐家的地位還能這麼穩?

  看看王家就知道了。王老爺子一去,王家三代不成器,遇上王卓這麼個死都不從軍也不從政的,家族便在外看來光耀,內裡早已虛空。就算沒有夏芍出手令王家傾覆,王家走下坡路、漸漸敗落也是大勢。

  當初的王老爺子也是開國功勳,徐老爺子也是。王家的情勢幾乎就是徐家的未來。

  這麼說,或許危言聳聽了點。在外界看來,王家傾覆,那是因為王家三代不成器,但徐家情況不一樣。徐天胤、徐天哲這兄弟倆,一個在軍,一個在政,都是年輕有為,共和國的俊才!縱然哪天徐老爺子不在了,徐家也萬萬不可能會是下一個王家。徐彥紹對此卻只有搖頭長歎,少有人能看透,問題就出在徐家三代太出色上。

  民間有句俗語,富不過三代。其實,這話在官場上也通用,權也不過三代。三代,少說會成就一個家族的百年,百年不倒的家族,那可真是豪門了。商場上,或許還有豪門可說,官場上,上位者豈容豪門存在?

  現在不是從前的封建帝王時代了,但官場上的道理其實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一個家族越強盛,其在某一領域的掌控和影響力也就越大,這種影響力才是上位者忌憚的。

  老爺子一直約束家族成員,不允許徐家參與派系爭鬥,正是希望將徐家對政局的干預力降到最低。這樣,才能不使上位者過多忌憚,這其實是對徐家的一種保護。

  這點良苦用心,其實徐彥紹一直懂,所以他在派系爭鬥的事情上,一直遵從老爺子的安排。但眼看著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徐彥紹知道,徐家這些年能安然至今,除了本身的低調之外,老爺子還在也是個重要的原因。不管上頭忌不忌憚徐家,對老爺子都得恭恭敬敬的,哪怕是做做樣子,也不能動老爺子。

  動開國元勳,名聲不好,總要落個兔死狗烹的駡名。國內民眾對第一代的那些老人還是很敬重的,上位的人不過在位十年,當然不敢拿這事去犯眾怒。

  但是老爺子若是不在了,徐家少了倚仗,恐怕再低調,也很難再超然與政治鬥爭之外了。沒有了老爺子,誰還會允許徐家置身事外?可是徐家二代的官職已經夠高,三代又如此優秀,權柄必然會被限制。若是徐家下一代還這麼優秀,還從軍或者從政,想必官位權力會再低些,比三代還不如,一代一代下去,也就漸漸沒落了。當然,也可以假設,徐家的第四代是紈絝子弟,不成器,那也就不用上頭刻意限制,而是徐家自身命數已盡了。

  但是……徐彥紹看看夏芍,再想想徐天胤,不由苦笑。怎麼想,都覺得這兩人的兒女,徐家的第四代,不可能不成器。徐天胤那性子,會不會教育孩子不好說,但是夏芍……兩人將來要是有了孩子,這孩子有他父母一半的本事,那也就了不得了。而且自己的兒子也是優秀的,他這樣優秀又有孝心的孩子,下一代不成器的可能性不大。

  徐彥紹不是有雄心大志的人,他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想那千秋萬代不著邊際的事,但只要自己活著,該給孩子們鋪的路保的平安,他還是會鋪會保的。

  既然要保,有些事就得做。只是以他的能力,要做也是官場上那一套,慢慢籌謀,小心翼翼。像夏芍這樣直接找上日方使節團,把事情悍然定下來的,他從前是想也不敢想。縱然敢想,也做不到。夏芍能做到今晚這事,是不是也看清了徐家風光之下的隱憂?她今晚出手,是不是為了這個?

  徐彥紹還真猜錯了。夏芍對付薑系,只為引肖奕出來。至於徐家的未來,她看得透,卻沒他那麼憂心。

  老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夏芍只信奉一個道理,那就是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飯。徐家下一代的未來,要他們自己去走。有能力,想埋沒他們?那得看敵人有多大本事!沒有能力,就是鋪就金光大道,他們照樣也會自己跌倒。

  夏芍從沒有為下一代鋪路的心思,她是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的。徐家的下一代,頭頂那一片藍天,要靠他們自己去爭取,這才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徐彥紹的憂心是世上大多少父母的思想,夏芍雖不贊成,卻也理解為人父母的苦心經營。她沒有心思跟徐彥紹討論教育理念和為人父母的心態的問題,她今晚約他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他和秦家打個招呼,讓秦家配合著日方演場好戲!

  夏芍不直接找上秦家,是因為她沒這個時間。她和秦家的人除了秦瀚霖之外,其餘人都不熟,由她找上秦家,事情說起來太費時間。秦家人不瞭解她,要跟他們說了今晚的事,他們會滿肚子疑問。徐彥紹就不同了,他見識過自己的本事,跟秦家也熟,他去說,會省下她不少口舌時間。

  徐彥紹當然樂意做這事,此事若成,徐家未來的十年就不必憂慮了。

  走之前,徐彥紹深深看了夏芍一眼。當初,老爺子有讓天胤日後撐起徐家的意思,他心裡是有些不滿的。畢竟他是叔輩,日後家中地位不如晚輩,面子上怎麼都說不過去。而且,天胤的性情也是他擔心的,他不是處世欠火候,而是根本就不處世,這樣的性情,老爺子過世以後,他是要得罪人的。這性子,給徐家惹麻煩還不夠,怎能帶領著徐家走過危機?

  但現在,徐彥紹開始理解老爺子要培養夏芍成為徐家當家主母的考量。就處世、膽量、謀算和決斷,他的妻子華芳是撐不起徐家的。夏芍雖然年輕,但她能做到的事,老實說,他都做不到!只是天胤的性子……

  唉!

  徐彥紹歎了口氣,出去了。不管心裡有什麼擔憂,辦眼下的正事才是要緊的。

  夏芍將人送到門口,看著徐彥紹的車子開出去,垂眸,回屋。

  徐彥紹還是不懂,徐天胤那樣在乎親情的人,他怎會不懂人情?只可惜,他默默為親人所付出的心,終究不抵徐家的利益存亡。徐彥紹一家一日不能理解他,她便一日不承認這家人。

  只是,事情還得做。

  夏芍走進臥室,打開了屋裡的窗。冷風吹來,卻不及她眸底的涼意。日方使節團的行程還有兩天,兩天,一切都要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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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誰的手筆

  日方使節團在京還有兩天行程,宴請、參觀、交流,一切行程都按計劃安排得滿滿的。除了姜系時不時對秦系一番譏諷抨擊,一切都很正常、很圓滿。

  秦系的人這段時間一直不跟薑系計較,有什麼都忍著,連理都懶得理,暗地裡都發笑——訪問團來京的行程就一周,我們只做足禮節上的事,其餘錯漏一概不讓你抓著,你薑系人馬再抨擊,也不過是會叫的狗不咬人。說到底,這也是你薑系窮途末路了,以往不入流的手段,現在都拿出來了。你不嫌丟人,我們就等著,看訪問團一走,你們還有什麼招出。

  薑家的人卻好像沒聽見這些譏諷,薑山也在笑——訪問團一走?呵,只怕訪問團沒走,你們就要出事!

  兩派鬥了這麼多年,彼此也知道對方的本事,秦系暗地裡笑歸笑,防得也緊密。以薑系的本事,不該只有這點找茬的手段,眼看著日方訪問的行程就只剩兩天了,秦系的一干官員更加小心謹慎。熬過這兩天,薑系也就沒法子了。

  姜系的人對薑山這次的想法也不知情,他們也覺得這幾天對秦系的抨擊手段水準都太低了,也不知上頭是怎麼想的。這樣的找茬,等訪問團走了,自己這方一事無成,秦系那邊的人馬不笑死他們才怪!

  方家近來是薑家在軍界著重培養的勢力,在這種時候,眾人都以為方家應該知曉內情,於是這幾天不乏打聽的。但方家把嘴閉得很緊,自己人也套不出話來,導致薑系的人馬都認為方家知道內情,但不肯對同僚透露,有些人頗有微詞。但只有方家人自己知道,他們什麼內情也不清楚。之所以口風很緊,看起來像是知道內情一樣,是因為方筠的父親方文祥是個好勝又有城府的人。

  王家傾覆後,不少二線家族都想取而代之,競爭一直都有。姜家選擇了方家,當然有人不服氣。這次不少人出言試探方家知不知內情,其實也有看看方家在薑家眼中重要程度的意思。要是被人得知方家也不知內情,不知多少人又要生出希望來,跟方家爭搶這個位置。方文祥不能被這些人知道方家不知內情,從他決定要走上一線的時候,他就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對於薑家的隱瞞,方文祥不是沒有意見,但他卻沒去問薑山。他懂得分寸,當然不會讓姜山認為方家沉不住氣。

  但方筠卻沉不住氣了。

  她擔心秦瀚霖,夏芍所說的女禍應在她身上,對她來說一直是擺脫不了的束縛,讓她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今早夏芍還跟她通氣,說是秦瀚霖面相上來看,女禍仍舊未解。再多的話,夏芍沒說,但方筠卻心裡極為不安。這不安不是來自夏芍,而是來自她的直覺。

  眼看著訪問團還有兩天就要回國,她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這兩天,肯定要出什麼事!至於會出什麼事,自然還是要她打探的。

  為此,方筠便自嘲一笑。她倒真像是成了秦系的內應,一心做些探聽敵情的事。方筠歎了口氣,誰讓她欠了秦瀚霖的呢?其實,她心裡清楚,現在的她已經跟當年的懵懂不同,她懂得雖然今天的成就有她自身的努力,但若不是家庭背景,她很難年輕輕輕就身居要職。她這幾天的舉動,對方家來說,無疑是背叛,但她只是想讓秦瀚霖躲過女禍的劫,以後……大家還是敵人。

  敵人這兩個字讓方筠內心忍不住自嘲,又有些淒苦,她不想和他成為敵人,奈何命運捉弄,讓她當年犯下大錯……

  淒苦歸淒苦,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訪問團在京的行程每天都是安排好的,每晚都有宴請。晚上,趁著晚宴跟在兩國高官身旁保護安全的時候,一枚微型的竊聽器無聲無息落到了跟外賓寒暄的姜山身上。

  方筠不會把竊聽的主意打在外賓身上,這些外賓身邊都有帶來的高級保鏢,他們出使別國,首要小心的就是安全和竊聽的事。中方雖安排了人負責安全,但主要是控場,在日方使節自身的安全問題上,他們當然還是相信自己人。訪問團一干人等的住處、服裝已經所用的一干東西,一天能嚴密檢查好幾遍,竊聽設備藏不住太久,被發現了是個麻煩,方筠自然選擇在薑山身上動手腳。

  這樣的手腳,她已經動過一回了,不然怎麼能得知日方和薑系有聯繫,並將消息傳給夏芍?方家是薑系人馬,而且是新寵,姜山雖然城府深,但對方筠還是比較信任的。他的信任來自于方筠剛回國、初涉國內軍方事務,是個新手。新手總是沒那麼深的城府的。這幾天,薑山身邊都由方筠負責安全,這不僅出於對新手的信任,也是做給方家看的。這次的安排,薑山沒跟方家說,也考慮到方家會心有不滿,他表現出對方筠的信任,這幾天由她保護安全,也是為了給方家吃一顆定心丸,有安撫之意。

  正因薑山的這些深謀,他著了道……

  方筠下手很容易,整場晚宴也都看起來很平常,但方筠卻看見在晚宴結束後,眾人離席的時候,薑山看了日方大使一眼,很平常的一眼,日方大使卻在散席後跟秦岸明笑著聊了起來。

  薑山看了一眼,目光深沉,若無其事走了出去,背對著秦岸明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方筠的目光在三人臉上一掃,幾乎是一瞬,她便選擇跟隨薑山走了出去。留在這裡也沒有用,雖然看起來日方大使和秦岸明有話在談,但是這公開的場合,定然不會出什麼事。倒是薑山剛才的眼神讓她有些在意。

  這時候,薑山已經走出大廳,走入宴會廳外長長的走廊。他身後,薑系的一干官員跟著,邊走邊談。有些人回頭看了眼宴會廳裡,見走廊向內,就像形成了一道分水嶺,接待官員的派系分得很明顯。薑系的人都跟著出來了,秦系的人都留在宴會廳裡,此刻秦岸明正被日方大使熱絡地拉著說話,其他人邊等邊戒備地看向宴會廳門口走廊的方向。

  走在後頭的姜系官員轉過頭來,臉色不好看。看對方的眼神,簡直是把他們都當成小題大做、動不動就上綱上線打小報告的不入流的人一樣!雖然這些天,他們也確實是這麼幹的,但現在還在宴會大廳中,四面堂皇,秦岸明和日方大使說話,可謂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磊落,他們要抓著這件事打小報告,上頭估計也不會理睬,反而顯得他們這些大員跟幼稚園向老師打小報告的稚童差不多。

  走在前頭的薑山卻無聲冷笑,小報告?不,這回可不是。

  走廊裡燈光聲控,走過的地方金碧輝煌,前方卻暗沉一片。薑山冷笑的嘴角尚未落下來,便愣了愣。

  身後,姜系的官員在低低切切。

  “這次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幾天,咱們淨給人看了笑話了。”

  “這幾天算什麼,等訪問團一走,咱們的笑話才大。”

  “噓!”有人遠遠瞥了眼走在最前頭的薑山,轉臉把聲音壓得更低,卻刻意咳了咳,“這是操心的事?我倒覺得肯定有安排。”

  有人聽他這話有拍馬屁的意味,當即就哼了哼,只是說話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有安排你知道?倒是有些人知道,就是不漏口風。”

  “你是說方……”

  “噓!”又有人噓了一聲,往後瞥了一眼。果然見方筠在最後頭跟著。

  眾人訕訕一笑,似乎沒有剛才的嘀咕,笑呵呵地開始說別的。

  方筠全當沒聽見,她只隔著人,遠遠地望著薑山的背影。

  薑山直直走在前頭,剛才官員們在後頭議論,他步子也沒停,像是根本沒聽見。剛才偷偷在後頭議論的官員瞧他沒什麼反應,也松了口氣。方筠卻皺了皺眉頭,眼神裡露出古怪來。

  姜山的步態,看起來不太對勁!

  他還是在走著的,但方筠受過訓練,能看得出人正常的步態是種什麼頻率。姜山在身後那群官員嘀嘀咕咕前愣了愣,腳步有微頓,之後走路便慢了下來,那是一種踱步的步伐,緩慢勻稱。更詭異的是,從背影瞧著,薑山走路,上半身是不動的,只有下半身兩條腿在邁動。在這燈光漸亮、前頭黑暗的走廊上,說不出的鬼氣森森。

  方筠有身為軍人的敏銳,她感覺出不對,立刻扒拉開人群,便想接近薑山。她身為軍方派出的保鏢,她接近姜山,其餘人自然沒什麼懷疑。但正當她走到薑山身後,要喚他的時候,前頭光線一亮,接著又一暗。

  出了走廊,到了門口了。

  門口停著一排車,姜家的車就在前頭,司機等著外頭,一見薑山出來就迎了上來。

  迎上來的時候,司機也是一愣。不知是否背對燈光的原因,平時就深沉的薑山今晚雙眼顯得尤其深邃,深不見底般的黑沉,仿佛人盯得緊了,就能被吸進去。

  司機一愣,但手上已習慣性開了車門。薑山沒什麼特別反應,低頭就進了車裡。

  車門關上,方筠在後頭皺了皺眉。這時候,後頭的官員出來,也紛紛上了各自的車。再後頭,秦岸明竟也陪著日方大使出來,各自別過,上了車。

  眼見外頭的車輛有序地開始駛出去,方筠卻知道,她不能跟過去了。她這次的任務主要還是保護訪問團的安全,今晚宴請的地方就在國家賓館,接下來訪問團一行人要回去休息,她當然不能擅離職守。想起薑山身上已經被她放了竊聽器,她的心便定了定,但想起他剛才似有不對,這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正因為心裡不安定,方筠一晚上都心神不寧,對外賓安全的事也沒放在心上——這任務是徐天胤總領,他在國外那十年,執行的就是暗中行走的任務。他不知道闖過多少國家政要的安全防衛,對這些安全防衛的死角太瞭解,這任務佈置下來,這段時間外賓所到之處的防衛,只要他不說放誰進來,就是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正因知道今晚國家賓館附近是銅牆鐵壁,方筠才敢分心。她有任務不能出去,那枚微型竊聽器的接收器在她的車裡,她也不敢進去接收。這國家賓館裡面所有的信號源早已被監控住,她這枚接收器是萬萬不能打開的。好在這事她私心是為了秦瀚霖,卻也是聽了夏芍的意思,她去找徐天胤,他會放她出去。

  她今晚要密切監聽一下那邊的動靜,總覺得會出事!

  方筠下了決定,轉身便出了大樓,要往徐天胤負責的週邊樓走。但剛一出大樓,沒走幾步,她便愣了愣。

  前方,不遠處,一個人慢慢走了過來。

  那人腳步邁得詭異,大晚上的,只覺兩條腿腳在動,上半身竟然一動不動。大樓外頭燈光亮堂,那人迎著光走過來,在一條轉彎處,木訥地一轉身,往另一條道上走去。

  方筠卻在那人一轉身的時候,看清了他!

  薑山?

  他不是……回去了麼?

  方筠震驚著,但她反應卻很快,只是一剎,便轉身便要跟過去。

  燈光下,卻掃過一道黑影。

  如果不是此時剛巧轉身,方筠根本就不會發現這道黑影。正因如此,她猛地回身的時候,頭髮都炸了起來!手往腰間一摸,冰涼的槍便已在掌心,她卻忽然渾身都是一顫!

  這一顫,她拔槍的動作都僵了僵,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燈光照亮了男人冷俊的臉,卻照不進他的眸。但燈光從他的眉宇間掃過,深邃的眸映出的寒光比掌心冷硬的槍更冰涼。

  方筠的槍沒拔出來,直直盯著男人的臉,“徐、徐將軍?”

  他不是在週邊大樓麼?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

  “監聽。”徐天胤扔下兩個冷硬簡潔的字眼,便轉身走向停車場,目標正是方筠的車,似早就知道她將接收器放在車裡。

  方筠一怔,這才被驚醒,下意識看了眼薑山離去的道路。此刻已經看不見薑山了,但從他去的方向看,應該是外賓入住的地方。方筠一急,她現在更想知道薑山身上出了什麼事,但徐天胤的命令不好違抗,她一急之下一步上前去拉徐天胤,“哎,徐將軍!”

  手指尖兒還沒碰上徐天胤的袖口,一道勁力便震得手指一麻!這一麻,手指筋脈連帶著整條胳膊都一木,方筠往後一仰,整個人霍然被掀翻在地!

  她坐在地上,京城二月初的夜風冷如刀,地如寒霜,卻不及心頭冷。

  前方,徐天胤回首,側臉在燈光裡刀刻出的冷厲,寒風從他披在肩頭的軍大衣外而過,袖口獵獵翻飛,男人立在寒夜的冷風裡,氣息比寒夜還冷。

  方筠坐在地上起不來,怔怔望著徐天胤。她以為她跟徐天胤算熟悉,曾經的少年時期,她和秦瀚霖兩情相悅之時,每年都能見上徐天胤三兩面。年少時,他就冷得像孤狼一樣,即便在秦瀚霖面前,惜字如金的程度也令人咋舌,一天說的話絕不超過十個字。後來,她遠走國外,一去十年,再回來,便和徐天胤共事。當時得知他是這次外賓訪問期間的安全總指揮,便頓覺頭疼,很擔心這麼個一天說話不超過十個字的男人,怎麼指揮下屬。但隨後令她驚訝的事,徐天胤在公事上倒沒那麼惜字如金,該說的話他會一一說明,而且難得他回國在軍區任職五年了,還沒染上那些軍隊裡官僚的講話作風,發佈命令時絕對的簡潔!直接!一聽就明瞭!雖然如此,這個男人也比年少時期見到時多了些人氣。

  方筠前幾天曾暗自苦笑,這十年,她自己都變了很多,難道就不許別人也變了嗎?

  但今晚她才知道,她錯了。

  當年,他初入軍界,孤冷如狼。如今,他肩頭罩著的是少將軍銜,大衣披在肩頭凜凜寒霜,燈光下恍如狼王。

  他看著她,深不見底的眸裡卻沒有她,像是看見一捧空氣,或者馬上就要變成一捧空氣的死物。

  那目光不是假的,方筠在外多年,也執行過幾次生死任務,知道這種致命的危險感。她整個心都一抽,隨即心底泛出怒意來——這男人,用得著這樣麼?她不就是剛剛一時心急,想拉他一把麼?她對他又沒什麼心思!這幾天佈置任務,和戰友們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見他有這不許人近身的忌諱?

  這怒意還沒反應在臉上,方筠就愣了愣。她這才隱約想起,似乎真聽參與此次任務的女特工說過,徐天胤是不喜女人近身的。聽說在軍區的時候,有女兵想接近他,還沒近身三尺,就被他瞪成了冰渣渣。

  這些天方筠的心思都在秦瀚霖的女禍上,眼不時盯著薑山和日方使節,對於這些背地裡的八卦,她過耳就忘,還真沒聽進去。而且,她和徐天胤的組分工明確,平時執行任務,碰頭也只是遠遠瞧著,很少有在一起的時候,也真就沒在意。此時回想起來,不由愣了愣,隨即怒氣散去,方筠嘴角一扯,臉色古怪,眼神複雜。

  夏芍的命可真好。

  “監聽。”徐天胤還是這兩個字,冷冷地丟下,轉身便去了方筠的車子方向。

  方筠回頭瞧了眼薑山去的方向,想著這會兒工夫,想必人都已經進了大樓了。大樓內外都有安全人員,現在沒有動靜,那就是說……徐天胤有意放人進去?

  人都已經進去了,再去查看也沒什麼意義,不如到車裡監聽一下情況,看看裡面出了什麼事。

  這麼想著,方筠趕緊起身。起來的時候,兩腿還有些發軟,她卻顧不得,趕緊去了車裡。方筠到了車裡,就想著把車開出去,去外頭接收,沒想到徐天胤根本不理會。這車就是軍車,裡面配置齊全,戰時都可以當成小型臨時指揮部,莫說是做些干擾遮罩信號之類的事了。

  但當看見徐天胤真下手這麼幹的時候,方筠張著嘴,嘴巴半天沒合上。

  這也太膽大了!

  雖然徐天胤是這次任務的總指揮,但正因為他是總指揮,在國家賓館內忽然出現陌生信號和干擾源的事,萬一事漏,被追查起來,徐天胤這個總指揮首先就會受到調查和責問!

  他居然敢?!

  包括今晚他放薑山一路進入外賓住處的事,萬一揭出去,他知道是什麼後果?他這十年,為國家出生入死立的功勳,都不會抵這一次的過!搞不好,還會被安個心懷不軌、意圖叛國之類的罪名。不僅是他自己,就連徐家,一起都完了!

  方筠心神不寧地瞧著徐天胤,有心阻止他,卻有剛才的教訓,半點不敢碰他。眼瞅著徐天胤把一切收發器都打開,車裡沒開燈,遠處亮堂的燈光投進車裡,照見男人孤冷的眉宇。他默默動作,不說話,只做事,眼神望著手頭工作,認真。

  這一刻,車裡沉默死寂,方筠的心卻咯噔一聲——徐天胤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在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一點也沒有緊張感。

  或許,這不是膽大,是囂張!

  可不是囂張麼?這國家賓館,又不是他徐天胤家裡的後院兒,姜山那麼個大活人,從外頭走進來,再走去外賓住處,一路上能不被發現?這明顯是早有安排!他居然敢帶著手下的兵做這些事,他當真以為事情不會漏風聲?或者就算漏了風聲,也沒人會背叛他?

  心裡七上八下,方筠的臉色卻再度古怪起來,眼神複雜。這應該是夏芍那天說,要她瞧著薑系的動作,所以徐天胤才冒這個險吧?

  夏芍的命可真好……

  但隨即,她便沒有心思去或酸或羨慕,徐天胤已經開始了接收。

  車裡開始傳來聲音,聽著那些聲音,方筠的臉色,變了!

  她的臉色幾乎是一瞬刷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白得紙一般,眼神發懵。

  “瘋了……瘋了!”

  薑山是瘋了!他怎麼能、怎麼能對日方大使說這些話?他怎麼敢對日方大使說這些話?那些利益,是他身居如今的官位敢承諾的嗎?

  “瘋了!瘋了!”方筠嘴裡只剩這句話,只是震驚著,嘀咕著,猛地轉頭去看徐天胤。剛才,她還在擔心徐天胤放姜山進入外賓住處,被人抓著把柄會疑他心懷不軌、意圖叛國。哪知道轉眼間,真正意圖叛國的,就換了個人!

  方筠臉色頻變,她知道這事的利害。古往今來,無論什麼時代,上頭那位都是忌諱底下的人盯著他那個位置的。哪怕先如今,十年一換人,在位的時候,上頭的都希望下面的人老老實實的。就算再知道換屆在即,底下鬥得激烈,不在其位都是不能謀其政的——在那個位置上,和他國談利益,那叫兩國合作共同發展。不在那個位置上,和他國談利益,那就叫叛國。

  叛國……

  方筠的心高高提起,像看見頭頂有把刀懸著。這把刀不是懸在她頭頂,而是懸在薑系頭頂。往年兩派鬥得再激烈,不過是政治博弈,可今晚,一切的性質都變了。這段對話如果被國安部的人知道,薑家就此永無翻身可能!

  方筠這些天暗中幫忙,本是私心,不想秦瀚霖有事,但這不代表她希望姜家出事。姜家出事,薑系怎麼辦?當然,這不是說姜系的官員是姜家的私官,薑家倒了,底下的官員就都要倒楣。所謂姜系、秦系,不過是以官職最重的那兩位姓氏冠名而稱,說句不好聽的,哪天薑家或者是秦家落魄了,自然會有後來者上位,會有李系、趙系、周系……這些派系爭鬥就像朝代更替、時代變遷,沒什麼稀奇。

  但是現在不行!現在,罪名不對,時機也不對!

  罪名不對,是因為薑家倒臺的罪名如果是貪污受賄或者像當初王家那樣,那倒無所謂。要緊的是,官場家族的傾覆,無論什麼原因,總會有些時間。而這段時間裡,底下的人知道上頭要倒臺,該準備的就會準備。薑家倒了,空缺的位置,要麼是上頭任命要麼是下面的人博弈爭取,總之總會有接替的人,派系換個領頭人,但集團不會倒。雖然大部分的人利益會受損,卻是短期的。可薑家要是因為叛國的罪名倒臺,那會是一瞬之間的傾塌!下面的人根本就不會有準備的時間。而薑家倒臺後,那些空缺的位置,也不是誰博弈爭取就能上的。上頭要任命,為了政治派系間的制衡,空缺的位置必然不會用秦系的人,恐怕會起用中立官員或者還是用原薑系人馬。但薑家有這麼個叛國的罪名在,薑系人馬想填補空缺,肯定不會輕易被信任。到時候,一輪審查必然少不了……

  這就是所謂的時機不對!現在正值換屆之際,兩派鬥到水火不容定勝負的緊要關頭,薑系的人馬面臨大面積審查,秦系人馬豈會錯失良機?凡在官場的,有幾個是一點也查不出問題的至清?只要秦系插手審查,到時候薑系人馬面臨的必定是輪番落馬……這定勝負的緊要關頭,別說大批落馬了,就是要緊的位置換那麼幾個人,這場爭鬥還有得爭?

  不僅沒得爭,恐怕還會影響下一屆的爭奪!

  可以試想,薑系人馬這次遭遇大清洗,必定遭受重創!這重創不是以前兩派博弈,犧牲幾個人可以比的。這次批量地被審查清洗,整個薑系利益集團的實力都會受到重創!這一重創,恐怕沒個七八年重新經營是緩不過來的,而到那個時候,下屆的緊要關頭又到了。薑系還沒有恢復過來,有一爭的實力?沒有……

  方筠兩眼發直,思及此處,背後發冷,漸漸起了細密的一層汗。

  誰?這是誰的手筆?

  好狠、好狠……

  算姜山、覆薑家、陷薑系,定未來十年,還順手定了下一個十年。

  二十年……建國才多少年?這究竟是誰?

  方筠怔怔盯著徐天胤,不,不會是徐天胤。她雖與徐天胤不熟,但身為特工,他在這一行的名聲實在太響。在國外,那屬於他年少時期的十年,他是無可戰勝令人心驚膽寒的神話。但那十年已經過去,他已經回國。他看起來像是對以前打打殺殺的日子厭倦了,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回國五年,他身居軍界,軍銜雖高,卻在青省軍區安居三年無實權的職位,直到這兩年才手握實權。他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對權力有欲望的男人,不然以他的軍功,一回國軍銜倒是次要的,首先他就該要個實權的職務。當然,方筠也知道青省是什麼地方,那是華夏集團的根基所在,也是夏芍讀高中的地方。她回國雖不久,也聽過關於這位共和國最年輕的冷面少將不少的傳聞,人們總是喜歡鐵漢柔情的故事,因為徐天胤的冷,他和夏芍的感情經歷才頗被人稱道。但正因為他肯為了心愛的女人放棄實權職務,陪她安居地方上,才更說明他對權力真的沒有太大欲望。這樣的人,別說派系爭鬥了,就是世界大戰,不打到他頭頂上,他估計都不會看你一眼。

  不是徐天胤,那會是誰?

  方筠速速把今晚的事又回想了一遍,慢慢睜大了眼。不、不會是……

  不!不可能!

  沒錯,她最近注意薑山動向的原因起于夏芍,徐天胤今晚出手的原因也因為夏芍。可是,這絕不可能是夏芍的手筆!沒錯,她在商界確實諸多大手筆,成就有目共睹,人人稱奇,但這可是政治博弈!她不是政界的人,幹嘛對官場下手?就算她是徐家未來孫媳,徐家身在軍政兩界,可徐家老爺子一向中立,不允許徐家子弟參與派系爭鬥,夏芍何苦出此舉得罪老爺子?她沒有理由這麼做!

  方筠當然不知道,夏芍雖不是政界的人,但有人卻與肖奕有瓜葛,為了找出肖奕來,有些事她不介意介入一下,也不介意讓一些人當當炮灰。

  一時想不出是誰來,方筠乾脆不想了。現在有一件事更為迫切,那就是不能讓今晚薑山和日方使節的談話透露出去!但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在腦海裡,她便悚然一驚,慢慢地轉過頭去。

  徐天胤正看著她。昏黃的車裡,男人的眉如劍,薄唇抿如刀,孤冷淩厲的氣息全在眉宇間,那雙漆黑的眸深若無底,仿佛讓人一眼就讓人陷在其中,看見無盡的黑暗,看見無盡的冰冷。他的手放在接收器上,微微露出的一截手腕線條有力,屬於男人的力與厲,危險與致命。

  幾乎是在目光觸上男人一雙眼眸的一瞬,方筠就知道,從徐天胤手上奪取這些東西是不可能的。

  但她不甘心!她是想救秦瀚霖,卻從來沒有想過把事情鬧這麼大。她不顧及薑系,也總要顧及家裡,萬一大調查,方家也逃不了。就算夏芍說過,她做的這一切,到時候可以跟秦家通聲氣,方家不會被捲入太多,可是老實說,夏芍的這句承諾到底能不能兌現,她說的話秦家會不會聽,方筠很持保留意見。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件事要是鬧開,她首先就會被調查!

  不僅她,就連徐天胤,以及參與此次安全任務的所有人都會被調查——今晚這段錄音來自何處,薑山和日方大使在哪裡談的這些事,難道上頭不會查?萬一查出來在這裡,他們這些負責安全工作的人,放任薑山這麼個大活人進入,本身就有失職之罪!

  方筠不懂徐天胤為什麼肯冒這個險,但她不想冒。她剛回國,這是她第一次執行這麼重要的任務,她會有很光明的前途,她不想毀了!當年,她和秦瀚霖相戀,正因雙方派系相對,兩人又太年輕,沒有能力為感情爭取。可是現在,他們都已經有了成就,她需要這些成就和前途,靠著這些,她才能為感情爭取!她不想回到當年那無能為力的時候,眼前的前途,她萬萬不能丟!

  思及此,方筠歎了口氣,姿態軟了下來,轉頭看向車窗外,看起來像是放棄了。

  然而,她的目光望著車窗,卻從車窗上看見徐天胤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了接收器上。

  方筠目光不動,神態自如,搭在小腹間的手卻忽然揮出!指間一道寒光,直取徐天胤頸側!

  “哢嚓!”不停從接收器裡傳來對話的車子裡,在一道寒光伴隨著咻聲過後,傳來一聲詭異的聲響。這聲響短促,一時分辨不清,方筠的臉色卻白了。

  她的胳膊軟軟地垂了下來,手中軍刀紮入腿側的座椅裡,刀刃幾乎全都沒了進去。而她此時仰著頭,死死靠在座椅裡,喉間橫著男人的一根手指。

  只是一根手指,便壓得她喉間咯咯作響,她毫不懷疑,徐天胤稍一用力,她的喉嚨就會被碾壓、凹陷進去,瞬間斃命。

  方筠斜著眼睛死死盯著徐天胤,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她動手的時候,心裡覺得是有幾分把握的。徐天胤畢竟已經退出這個圈子五年了,這五年,他在軍區過著安逸的日子,她卻在國外執行任務。相較之下,他已經是放鬆了警惕的孤狼,而她的刀鋒卻仍利。這個行業裡的人畏懼於他的神話不敢打破,未必就沒有人能打破。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她在剛才出手的一瞬,甚至沒有看清徐天胤的動作。她本是算計好了出手的時機和軌跡的,她沒有傷徐天胤的心思,只是想將刀逼至他要害,令他不敢妄動,隨即銷毀這段錄音。夏芍想要知道的事,她會告訴她,只是不能讓她拿到證據,這樣一來,秦系會警覺,瀚霖就不會有事,而秦系沒有證據,兩派就還是會和以前那樣鬥著。她的前途也不會受牽連,這樣就好。

  可是她沒想到,這一手居然失敗了,而且怎麼失敗的,她此刻還回想不起來。

  徐天胤的動作太快了!她只來得及看見逼出的刀光,幾乎是同時,她的胳膊就一痛,軟下來之後力道紮入座椅裡,刀鋒正貼著她腿側的肉,想來如果徐天胤願意,她的肉削下一塊來也不是不可能的。更可怕的是,她的胳膊脫臼的一瞬,她眼前痛得一黑,不過是眨個眼的時間,徐天胤就封了她的喉。

  從她出手到一切結束、局面反轉,有沒有一秒鐘?

  一秒鐘都沒有,局面就反轉了,她此時此刻反應的時間反而比剛才出手的時間還長,這是不是諷刺?

  方筠看著徐天胤,他臉上沒有諷刺,這男人除了一張冷冰冰的臉,就從來就沒有別的表情。他甚至此刻看都沒看她,他還盯著那接收器,沉默,認真。那接收器裡,雙方還在談話,還是那些給薑家招禍的話,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聽的,仿佛在徐天胤眼裡,制服她只是很隨手的事。

  一股油然的屈辱感從心底升起,實力的差距令她感覺屈辱,也讓她深切地明白,眼前這個男人,他雖然退出五年,可是……他依舊是那至高的存在,無人可敵。

  但,他沒有殺她。

  以他以往在圈子裡的作風和傳聞,他動手,手下就沒有活人。可是,她毫髮無損。

  “徐將軍,我知道你不會殺我。”方筠的喉嚨被封著,聲音細細低低,十分難聽,但她笑了笑。或許,他是看著秦瀚霖的份兒上,也或許,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是軍方,他有職務,就得守法紀,不是以前他在圈子裡行走的時候。他們共同執行此次任務,她死了,他沒有好處。只要他還顧忌這些,那麼他應該就會顧忌薑山的事可能會連累他,“徐將軍,你應該知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你……”

  砰!

  話未說完,方筠眼一直,眼裡的震驚還沒散去,便眼皮一耷拉,歪倒在了座椅裡。

  暈過去之前,她唇邊一抹嘲諷的笑,那是自嘲。

  對,他不會殺她,但他可以打暈她……

  這男人,混帳!

  暈過去的一瞬,方筠知道,這事,她無力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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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浮生半日閑

  事情確實不是方筠有能力改變的。她這一暈,醒來時已是早晨。

  今天有很重要的公務,那便是日方使節團要回國,臨行前該有的招待當然不能免,幾乎是如同來的時候一樣盛大。身為安全人員,這一上午都是忙的。

  方筠趕緊下了車來,下車前她連看也沒看一眼車裡的接收器。有什麼好看的?該拿走的東西一定已經拿走了。

  不過,縱然東西拿走了,今天上午也必然還有機會。

  方筠身為方家女兒,軍方官場的事見多了,知道僅憑一份沒有畫面的錄音內容,很難讓上頭草率地定一名國家大員的罪。而且,派系集團,利益錯綜複雜,動薑山,難免牽一發動全身,上頭也不得不謹慎。哪怕日後有調查,也不會是今天。今天日方使節團回國,上頭再想調查,也會推遲過今天。所以今天,她還有機會接近薑山,給他提個醒。

  方筠回到工作崗位上的時候,時間剛剛好,既沒遲到也沒早到。說起來,徐天胤打暈她的時候力道倒算計得好,既沒讓她早醒礙事,又沒讓她醒遲了,引起別人的注意。方筠到了工作崗位上,遠遠看見徐天胤身邊圍著幾人,例行報告昨日情況,便遠遠瞪了一眼,有些氣悶,不過隨即又有些心安。

  這次的安全任務都是各司其職的,徐天胤這些天總領全域,而她這些天常跟在薑山身邊。這些任務都是早就分派好的,只要今天上午她能跟在薑山身邊,不愁沒有機會提醒他。

  上午十點,盛大的會晤如期舉行。上頭那位帶著各位高官在禮樂聲和閃光燈下入場,眾人和日方使節團親和談笑,薑山也在其中。只是薑山看起來不知是精神有些不好,還是有什麼心事,臉色有些晦暗。

  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方筠卻明白。昨晚她也許是唯一發現薑山舉止不正常的人,他看起來就像是被迷藥所迷一般,但是迷藥怎麼能引著姜山進入外賓住處,又怎麼能讓他在外賓面前說出那些話來?世上要真有這麼好用的迷藥,他們這些人在外執行任務,倒省了不少心。方筠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薑山是著了什麼道,但想必薑山能說出些什麼來。所以,她要想辦法把錄音的事透露給他,然後問問他昨晚的事,說不定能找到躲過這次災禍的機會。

  方筠目光一閃,面色自如,在兩國高官入場之後,便走向薑山身後,與前幾天的工作流程並沒什麼兩樣。她走向薑山身後的時候,特意用眼角餘光瞥了眼徐天胤,徐天胤站在遠處控場,看見她走過去,但並沒有特別舉動。

  這本該讓方筠欣喜慶倖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欣喜不起來,反倒心裡咯噔一聲,砰砰直跳。昨晚徐天胤打暈她也不讓她拿到錄音,今天她還以為他會在把她調離這個崗位,她連拒絕的理由都想好了,沒想到什麼都沒發生。

  一切太順利了,一樣會令人不安。

  但是此刻已經到了薑山身邊,既然有此機會,她當然不能放過。

  今天這個場合,她是不能隨意說話的,所以該提醒的,她已經寫在了紙條上,只要把紙條暗地裡遞給薑山就好。

  這點事對方筠來說,實在稱不上難度,但當她準備動手的時候,她愣了。隨即,她的眼底湧出巨大的驚懼。

  她居然動不了了!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女士西裝,手正放在口袋裡。然而放進去了,手就拿不出來了!偏偏她這個姿勢,別人看來只是個自如的姿態,根本就不會引起誰的警覺,而且她站在一排領導人的後頭,遮了很多人的視線,除非特意觀察她,否則不會發現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如履寒冰,渾身僵硬。

  方筠就這麼站著,站足了整場儀式。

  儀式過後,日方使節團回國。官員們含笑和使節團一行一起走出儀式大廳,方筠在後頭總算恢復了自由,薑山卻被薑系的其他官員擁在裡層的位置,方筠在週邊保護,根本不得接近……

  但去機場的路上,她再次迎來了機會——她就坐在薑山身旁!

  但是,上了車後,詭異的感覺再次突襲了她,她重新置於渾身僵硬冰冷的感覺,不能動,不能說話。而薑山坐在她身旁,看起來有很重的心事,一路上竟然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

  機場的安全工作早有佈置,之後使節團一行踏上專機,方筠早先安排的位置有些遠,便再沒了機會。等到送別儀式一結束,方筠不顧今天那詭異的四肢僵硬會不會再找上她,她也顧不得這些,當下便快步追上薑山,卻見前面走上三個人來,遠遠對薑山亮明瞭身份,然後當眾將人帶走了!

  不僅方筠愣了,連薑山身邊的官員都愣了。

  “國、國安局?”

  這三個字從官員口中傳進後頭方筠耳中的時候,她呆立當場,久久不能動。這回沒有外力,她是自己僵住了。不僅僵住了,臉色還變了。

  難不成,已經事發了?

  ……

  確實已經事發了。

  天剛亮,薑山和日方使節前一天晚上的秘密約談內容,便由國安局的人員放在了上頭那位的案頭。

  方筠想的對,僅憑一份錄音內容,當然不能草率地就定一名國家大員的罪名。但雙方在錄音中約談的內容太令人震驚,為了向日方使節表達自己的誠意,薑山竟當面表示,會將自己手中掌握的機密檔給日方。雙方甚至約好了取檔的時間、地點和暗號。

  時間就在今天。

  今天是使節團回國的日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使節團身上,對於其他事自然鬆懈些,簡直是天賜的時機!

  地點在京城一間有名的二十四小時咖啡館二層,東西在後排靠窗第三個座位上的雜誌架上,上個月的商業週刊彩頁夾層裡。

  今天上午,就在儀式進行的時候,一名去咖啡館裡取東西的間諜被埋伏好的安全人員當場擒下。安全人員查看了昨晚的監控錄影,發現來咖啡館裡的人背影很像姜山,戴著帽子,帽檐壓得極低。容貌再難辨認,以安全人員的技術手段也很快處理了出來,這張臉不是薑山的,不過誰都不意外。錄音裡說了,姜山會易容前往。而他易容的東西被丟在回去路上一處公園冰剛化的湖中,被遠處的監控拍了個正著。

  如此,薑山當天便被逮捕!

  薑山被逮捕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官場,引起連番震動!

  薑系的人馬大驚,不知道這是鬧哪一出,連秦系的人馬都很意外,不知道這好事是怎麼來的。

  這樣大的計畫,尤其是前晚決定,次日便執行的急計,秦系當然不可能人人都知道。這計畫從頭到尾知曉的只有秦馳譽秦老爺子和秦岸明兩人。但包括兩人在內,整個官場都籠罩在巨大的震驚中。

  兩人也沒想到,徐彥紹晚上匆匆來說和的事,居然真的就成了!

  而其他官員則怎麼也想不到,日方使節團來訪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秦系大受抨擊,原來眾人都以為薑系還有別的動作,即便沒有,使節團一走,受這件事影響的也該是秦系,怎麼最後是薑山被帶走了?

  出了什麼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薑山的案子審得很嚴密,密不透風,但在姜家人身上發生的事卻還是逃不過周遭的眼睛。

  薑山被帶走的第二天,在地方上任職的薑正祈便見到了一組調查組。接著,薑家在官場的人都接到了調查組的調查檔,連同薑家姻親中身在官場人也沒有避過。

  調查組查了什麼,也通過一些管道傳了出來。但聽見傳言,一開始,沒人信。

  叛國?這不是搞笑麼?姜山身居高位,就算是派系爭鬥目前處於劣勢,也不過就是這一屆的事。這一屆敗了,還有下一屆,何必冒這險?

  直到事發一周後,薑系的人馬也開始陸續接到調查組的調查,有人才慌了。

  如果不是大事,不可能牽連整個派系。有人想起現在的派爭時期,這才倒吸一口氣,想起如果薑山的罪名屬實,那接下來那可怕的大清洗,會有多少人經不住查而落馬?整個派系集團會受到怎樣的重創?下一屆的十年、下下一屆的十年……

  想到這更深一層的人,頭皮都發麻了起來!

  事情怎麼會突然間發展成這地步的?

  這個疑問對別人來說是疑問,對薑山來說不是。在薑山看來,事情本來就應該要發展成這地步,只不過不是他,而是秦岸明。

  約見日方大使、為己謀權、出賣國家機密、被抓被審、家族被調查、派系被清洗,這一切的一切,原本應該發生在秦岸明身上。

  沒錯,這本來就是他的計策!

  他和那茅山高人肖奕見面,肖奕定下了此計。這個計畫裡最重要的人是日方帶來的那位名叫土禦門善吉的陰陽師,沒有他,這個計畫就無法實施。秦岸明是個嚴於律己的人,他不可能會與日方使節走得太近,想讓他入套,需要借助一些神秘手段。陰陽師的式神附於人身,可以令人被控制,之後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全都身不由已。

  那晚,應該是秦岸明進入日方使節住處,國家賓館裡的安全人員也有辦法被引開。肖奕稱,安全人員裡除了徐天胤,其他人不值一提,日方的陰陽師會放出式神吸引他的注意力,將他引走,至於其他人,不過是些普通人,要他們失去意識很簡單。等秦岸明和日方大使見了面,雙方說的話自然會有日方錄音,最後流出,交到國安局手中。

  至於當晚到那家咖啡店放機密檔的人也應該是被操控了的秦岸明,日方會在第二天犧牲一名不太重要的情報人員,以換取薑系上臺後所承諾的利益。

  這個計畫是完美且瘋狂的。如果單單靠政治博弈的手段,這個計畫也能完成,不過需要漫長的周密的佈置,並且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沒有十年,想要栽贓陷害秦岸明那樣的人是不可能的。但這次有茅山高人和日本陰陽師出馬,十天都不用,就可以置秦家、秦系於萬劫不復之地!

  十年的計畫如此輕易就能完成,說來是有些瘋狂的。但他喜歡這樣的瘋狂,計畫在敲定之前,他親眼看見一個人是怎麼被操控的,為此深信不疑,也暗歎世間居然有這些奇人。

  正因深信不疑,薑山從沒想過會失敗,更別提這個計畫竟然反轉,坑了自己!

  那晚的事,他大部分不記得了,只有些斷斷續續的記憶,所以在早晨醒來的時候,他才不能第一時間判斷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日方使節一走,他就被逮捕了。

  這是自己定的計畫,他知道接下來姜家和薑系會發生什麼事,只是他疑惑、震驚——這人怎麼就變成了自己?

  是誰?誰在坑他!

  肖奕?日方使節團?

  薑山不得不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他們身上,畢竟這件事,普通人是做不了的,而且這件事是由日方動手。薑山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透,他和日方明明已經達成利益協議,為什麼他們那晚會坑了自己,而不是去坑秦岸明?這沒有道理啊……除非秦系跟日方也有暗中聯合,並且許諾了他們更大的利益。但這個猜想一開始就被薑山否決了,秦岸明那種死板的人,不可能會幹這種事。

  那麼,是肖奕?

  會不會一開始從他打上會所,引起他們姜家父子的注意開始,一切就是陷阱?要知道,沒有他的提議,就沒有這個計畫……

  這個猜測讓在官場沉浮半生的薑山出了一身冷汗,但隨即他就冷靜了下來。除了肖奕,除了日方,他還想起一個人來。

  夏芍!

  這個在商界崛起的女孩子,她的另一重身份是風水大師。肖奕曾說,他有的本事,夏芍也有。對此,姜山曾震驚過、懷疑過、恐慌過。他聽說過夏芍的玄學造詣師承正統,所以上層圈子裡的人凡是有難事求她蔔算化解過的,都信服不已。姜山還是信風水的,官居高位,像他這種還有所求的,當然更在意吉凶運勢。但他原先以為風水師不過就是布布風水,替人蔔算吉凶化解災厄什麼的,沒想到這些人是些奇人,還有不為人知的手段。當看見了肖奕的手段,薑山便開始恐慌,他恐慌的是夏芍是徐家的人,跟秦系親近,秦系暗中有此高人相助,薑系卻什麼都沒有,怎有一拼的實力?由此,他才決定和肖奕合作。如果這次合作成功,他必然要奉此人為高人,日後好生供著。但沒想到,第一次合作,如此大手筆,竟然失敗了!

  一想起讓這樣的計畫都失敗了的人有可能是夏芍,薑山就覺得他先前的冷汗出早了。他已經從肖奕那裡聽說了,王家傾覆的真正原因……

  如果肖奕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女孩子真的有可能以區區二十歲的年紀,翻手覆滅整個薑系?

  太可怕了……官場半生,已經很少有對手能給姜山這種感覺,當初肖奕提出此計時,他還記得心頭的震撼,但此時,想起有人能將此計都挫敗,他心頭就只剩下兩個字——可怕。

  但再可怕,也沒有姜家和姜系的未來可怕。薑山身陷囹圄,無法與外界聯繫,但他知道,兒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他。他有肖奕的聯繫方式,這個時候,他應該會想辦法聯繫肖奕。如果不是肖奕害了薑家,他一定會設法翻盤,畢竟他看起來跟夏芍好大仇。

  薑正祈確實聯繫了肖奕,而且是在被調查組跟隨調查期間。

  他不怕調查組,一來他沒有出賣過國家機密,調查組從他身上查不出什麼來。二來他見識過肖奕的本事,只要能聯繫上他,調查組的人在他面前不過是普通人,要控制住很簡單。

  所以,他給肖奕打了電話。而且,似乎天不絕薑家,這電話,肖奕接了。

  ……

  官場正是一番驚天震動,薑系面臨大面積審查、清洗,秦系忙拉于政敵下馬,前者夜夜難寐,整天頂著黑眼圈,後者忙得腳不沾地,也整天頂著黑眼圈。唯一清閒的人是夏芍。

  夏芍清閒地在學校裡上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讀書的乖寶寶。

  乖寶寶邊讀書,邊感慨。她覺得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像這樣坐在教室裡聽課,已經是難得的休閒時光。不過是一個寒假,再次坐在教室裡,竟讓她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可以想像,這一個寒假到底發生了多少事。

  正因為太忙碌、一刻不得閒,她才覺得如今坐在教室裡聽課的時光值得珍惜。所以,儘管京城大學的校園裡已經滿是官場傳聞,夏芍也充耳不聞——她不需要聞那些八卦,她本身就是這場震動的主事者,事情的真實情況,沒人比她更清楚。

  而且,她若想要知道姜家和薑系的情況,看看身邊的朋友就知道了。

  柳仙仙這妞兒最近得意著,她在大學禮堂為外賓表演了一場民族舞,現在也是京城大學的風雲人物,甚至有幾位著名的舞蹈家看上了她,想收她為徒,好好教導。柳仙仙雖然向來“老娘天下第一”,但事關她的舞蹈人生,這樣的好機會,她也不想錯過,這幾天正糾結跟隨哪位導師。只是這妞兒一邊糾結,一邊眉毛眼神都要飛上天。有的女生看不慣她,背後說她小人得志,她一扭腰一甩大波浪長髮,當即就殺了回去,“小人當然只懂得小人得志,哪裡知道世上還有人生得意這四個字。”當即把那幾個女生的鼻子都氣歪了。

  夏芍瞧她這副紅光滿面的模樣,一笑。嗯,面相轉好,此劫暫時無虞了——薑家遭逢大變,自身都救不過來了,哪裡還有心思管柳仙仙?

  元澤身為青省省長家的公子,最近也很閑。當然,這個閑,是他躲出來的。他在學生會裡,和學生會主席張瑞那一干官家子弟熟識,那些人都是關注官場事情的,其中也有家中父親是姜系人馬的。這個時候,疾病亂投醫,以往跟元澤走得不太近的,現在都想跟他套套近乎,活動活動關係。元澤對這些事心裡太有數了,早早就躲得遠遠的,連學生會也不去了,閑來無事就躲去夏芍教室,自己沒課的時候去聽她的課。他一跟夏芍在一起,就沒人敢來打擾了。夏芍現在在京城大學,那是無人敢惹,雖然人人知她見人就笑,出了名的溫和性子,但卻沒人敢打擾她,就連她下了課坐在教室裡看書,教室裡都是靜悄悄的,大家說話都出去說,沒人吵她。一來是因為她在商業上的成就是一部分的偶像,二來也是因為她是徐家未來孫媳的關係,如今她可是跟徐天胤正經地訂了婚的。

  元澤在夏芍身邊很清淨,非常清淨,清淨得課間曬著太陽伏在桌上舒服得都要睡覺,轉頭間見夏芍低頭看書看得認真,陽光照在臉上眉眼一如往昔的寧靜柔和,不由靜靜地瞧。半晌,覺得她低頭也太久了,再不活動脖子會累,這才伸個懶腰笑道:“唉!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果然,他的聲音引得她抬頭笑望來。只是她剛抬頭,教室裡就傳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

  “嗤!”有人坐在角落裡,手裡也拿著書本,鄙夷地一哼。

  元澤托著腮,轉頭去瞧,苦笑。

  夏芍含笑轉頭,也一笑。

  教室靠窗一排最後頭的座位上,嬌小玲瓏的女孩子手捧書本,頭也不抬,一聲鄙夷的嗤笑沖著元澤。她對要女人庇護的男人很不齒、很看不慣。

  元澤苦笑,衣妮是夏芍來到京城大學後認識的朋友,這女孩子嬌小玲瓏的,瞧著可愛,實際上性情孤高,不太合群,性情有些讓人吃不消,她似乎不太懂得幽默。不過元澤也不介意,他只托著腮,笑看夏芍一眼,衣妮是生物系的學生,什麼時候這經濟系的教室這麼受歡迎了,他來聽課,衣妮也跑來聽課了。

  夏芍無奈一笑,衣妮跟著她是為了等肖奕的消息的。肖奕是她的仇人,她沒有理由有他的消息不告訴她。

  “倒是那兩個,最近難得見上一面。”元澤一笑,他指的是苗妍和周銘旭。

  這兩人不是難得看見,而是難得一起看見。苗妍和周銘旭最近關係有些尷尬,原因起于夏芍訂婚那晚,周銘旭知道了苗妍的家世,也聽到苗成洪給苗妍介紹官家公子的事。苗妍到底是乖乖女,寒假回來後,便聽從父親的安排,和那家公子哥兒見了幾面,那公子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她,常來校園接她,請她出去約會。這些瞧在周銘旭眼裡,當然心裡不好受,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卑,覺得家庭上配不上苗妍,自此就躲著,兩人很少一起出現。

  元澤早就看出來了,朋友的事他還是很關心的,他見過那公子哥兒一回,不靠譜,苗妍別吃了什麼虧才好。這事他以為夏芍不知道,也知道她忙,起初便沒提,自己跟著苗妍出去了幾回,以朋友的身份撐了她幾回,也暗示過那公子哥兒別對苗妍起什麼歪心思。但對方聽不聽得進去就不知道了,而且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些事,他相信夏芍看在眼裡,倒想知道她有什麼看法。

  夏芍對此只是神秘一笑,打趣,“元少這是要追小妍?”

  元澤差點一腦袋磕到桌子上,難為他還能維持住溫煦的笑,只是看起來有些牙癢,“你就亂點鴛鴦譜吧!”

  夏芍的笑氣死人不償命,“那你幹嘛搶了銘旭該幹的事兒?”

  元澤一愣,聰明如他,自然一點就透,當即眼神就亮了起來,頓時覺得自己卻是做得多餘了。悲催的是,他在那裡自責,夏芍還打趣他。

  “元少,做人要厚道,給兄弟留條路。”

  元澤:“……”

  厚道這詞兒是這麼用的嗎?

  難得欣賞元澤吐血的表情,夏芍心情不錯。她從不插手別人感情的事,這兩人的感情說來還在懵懂期,能不能成,要靠兩個人的努力。周銘旭這麼自卑是不成的,苗妍到現在還認不清自己的心也是不成的,所以她不插手,讓他們兩個自己明白。當然,如果苗妍真有危險,她必然會出手。只是這次的事,險沒有,驚還是有的。

  呵呵。

  元澤看著夏芍的笑意,默默為苗妍和周銘旭默哀三分鐘。

  夏芍轉頭看向窗外,這段時間,秦家托秦瀚霖約了她幾次,秦老爺子和秦岸明想見見她,都被她給婉拒了。兩人想見她,無非是想拉攏她,她沒這個心思。秦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次的戰果給驚著了,她雖婉拒,也算不上太給面子,秦家竟然也不生氣,秦岸明親自打電話謝了她一回,態度誠懇裡竟然還帶著些敬畏。秦瀚霖還在思過期,倒是週末時來徐天胤的別墅蹭了頓飯,席間哀嚎,“嚶嚶,小師妹,你好可怕,以後我堅決不惹你生氣了。”結果在徐天胤的冷氣下又被逼改口叫了嫂子。

  夏芍想起這些,會心一笑。這些都是她這些天的閒適生活,但她知道,這日子不會太長。她殺了冷以欣,肖奕一直不出現,想來,他也該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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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無量子的消息

  夏芍在校享清閒的這段日子,又聽說了一件事。

  這事是柳仙仙告訴她的,“聽說,前段時間潘家園那裡來了個擺攤算命的道士,一天只算三卦,奇准!”

  這妞兒向來是個愛八卦的,從學校裡被某領導包養的二奶到某系某班某對情侶鬧分手是因為啥,現在都管到潘家園的算命攤子上了。夏芍聽見這話時,正坐在學校外頭一家老字型大小火鍋店裡點單。天氣尚涼,還是吃火鍋的時節,夏芍今日下課早,便早早來了,她最近極愛吃火鍋,尤其這家老字型大小,湯底正宗,口味她正喜歡。

  夏芍低頭看功能表,柳仙仙的話她沒在意,只是笑著抬頭瞧了她一眼。

  這一眼瞧得柳仙仙渾身不自在,心裡沒來由一陣兒心虛,一把將夏芍手中的菜單奪過來,啪地往桌上一拍,“點點點!有什麼好點的?點來點去不就那幾盤菜?這家店你一個星期來了三回了!我連你吃多辣的底料都知道,每回那幾盤菜我都能替你報上來了,還有什麼好點的?你認真聽我說話!別心不在焉的!”

  夏芍瞧柳仙仙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一歎,“我心不在焉倒沒什麼,你別有事悶在心裡不說就好了。”

  “……你什麼意思?”柳仙仙一愣。

  “原本一直等著你說,你卻總自己扛著。”夏芍垂眸,“你這麼愛八卦的人,能不知道近來官場上的事?”

  夏芍雖說得隱晦,但想必柳仙仙明白。近來薑系大敗,已經落馬了幾名大員,姜家深陷困局,石丘生身為姜家女婿,也面臨調查。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柳仙仙的親生父親,可柳仙仙卻瞧著一點也沒受影響,忙著拜師、忙著顯擺,忙著風生水起,活像那人與她無關。若她心裡真覺得無關,夏芍倒不好說什麼,怕只怕她又壓在心裡。這幾天她得閒,倒想趁機開導開導朋友。

  柳仙仙果然聽得懂,臉色漸漸沉下來,半晌才問:“誰告訴你的?”

  “還用人告訴我麼?你忘了我是幹哪一行的?”夏芍歎了口氣,這妞兒八成以為是胡嘉怡告訴她的吧?也就只有胡嘉怡知道她的身世了。

  “靠!”柳仙仙瞪著眼,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一拍桌子,“誰讓你又偷窺老娘的臉了?”

  夏芍眸一垂,知道她就這咋呼的性子,並非真怪她,便打趣道:“行啊,那你以後見了我,拿後腦勺對著我就行了。”

  柳仙仙一翻白眼,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臉上又有被看穿身世秘密的尷尬,一時不知如何自處。身邊有個風水大師就跟有個全方位掃描器似的,自己知道的事能被她看穿,自己不知道的也能被她看穿。這種感覺,就跟沒穿衣服站在人面前差不多。

  “說不說是你的自由,只是有什麼事,別忘了還有我們在,別什麼都自己扛著就好。”夏芍看她尷尬,便打破沉默。

  “呵,笑話!老娘扛什麼了?你難道不覺得老娘現在春風得意?”柳仙仙猶自嘴硬,做一副眉飛色舞的神態。

  夏芍瞧了她一眼,便不說話了。低頭,拿過功能表來,繼續點菜。

  她一不說話,氣氛便沉默了下來,柳仙仙瞧著,卻沒有勝利感,反倒坐立不安,心中煩躁。半晌,她拉了把椅子煩躁地坐下,扭頭看窗外,哼笑,“那你覺得我現在該怎麼樣?擔心?”

  夏芍只一笑,不說話,眼也不抬。

  柳仙仙氣悶,哼了哼,“告訴你,我現在巴不得落馬的人就是他!可惜,到現在還沒聽到這個好消息。”

  夏芍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正撞見柳仙仙臉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偽裝出來的,可見她剛才的話也並非只是氣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家把薑家整到這樣,要真是,我倒想感謝感謝他們。”柳仙仙哼笑。

  夏芍垂眸,她不想對柳仙仙說,那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她不是柳仙仙,沒有經歷過她所經歷的,沒有體會過她的怨和恨,所以沒有資格說什麼。但身為朋友,她還是希望她平安喜樂,“他不如意,你要是真開心,那也沒什麼,只怕開心也不是真開心,痛快也不是真痛快。”

  “我怎麼不是真開心、真痛快?”柳仙仙一拍桌子,扭頭盯著夏芍,眼裡竟有血絲。但隨即她便笑了,“對,我確實不是真開心、真痛快。哪天他死了,我才真開心、真痛快!”

  夏芍一愣,她倒沒想到,柳仙仙對她的父親有這麼大的怨氣。

  “哼!不過,就算他真死了,他這輩子也賺到了。可憐了我媽……”柳仙仙盯著桌子喃喃,聲音不大,似沉在回憶裡,“我媽跟他青梅竹馬,兩人一起到京城。他那時候就是個窮學生,我媽一到歌舞團就拜了名師,有了名氣。他拿著我媽的錢讀書,說好了畢了業娶她。可是我媽等到的是什麼?是姜家千金一句話就讓她丟了歌舞團的工作,一句話就讓她在京城無立足之地。我媽從哪裡來的就回到了哪裡,家裡人死得早,她沒有依靠,又是未婚生女,受人白眼,低聲下氣地四處找工作……他呢?他娶了姜家千金,寧肯一輩子被人當上門女婿看,也要死皮賴臉地當官兒!我生下來就沒有父親,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那個在我媽去世的時候,偷偷跑來祭拜她,都不敢和我相認的孬種,他有什麼資格在我來了京城以後,想和我相認?做他的春秋大夢!他是不是以為他當年來見了我一面為他當年來見了我一面,留了錢給我,我花了,就表明是他養著我、他盡了責任,我就得認他?他真天真!如果當年我媽沒有被姓薑的賤人從京城趕出去,以我媽的舞蹈天賦,她早該成名!我花的,都是我媽本該得到的,還有他當年花我媽的那部分!至於他的,我一分都不稀罕!要我承認他?我和他有關係麼?他姓石,我姓柳,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

  若真是陌生人,是不會有情緒的。世上真正的陌路,是毫無感覺。而憎恨和怨懟,卻也是感情的一種。若真沒有感情,便連憎恨和怨懟都不該有。

  夏芍靜靜聽著柳仙仙的話,這些年來,想必除了胡嘉怡,她沒有再對任何人說過這些話。這些話今天說出來,不知是否能讓她有個發洩。還記得當年在青市一中,宿舍裡初見柳仙仙,覺得她像個遊戲人間的浪女,不在乎愛情,厭惡官家子弟,原來一切都有原因。她這番話雖然不長,但夏芍還是能想像得到,本該成為出色的舞蹈家的女子迫於權貴,回到自己的家鄉,未婚先孕的女人在那個年代,必然不被理解和接受。她名聲壞了,地方上的歌舞團也不肯聘用她,她只好四處求別的工作以養活自己和女兒。

  年幼的柳仙仙跟在母親身邊,受盡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私生女、來路不明的野孩子、母親作風有問題,這些字眼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如何承受?後來母親去世,陌生的男人前來祭拜,卻沒有告訴她他是她的父親,男人許是怕妻子生氣,偷偷前來,臨走時只給她留下了一張存額豐富的銀行卡。她帶著這張銀行卡,自此過上了寄人籬下的生活。縱然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家裡,但寄人籬下的生活,看著別人一家天倫之樂,只怕心裡並不好受。

  怪不得,當年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的柳仙仙,會非要拿下青市一中藝術大賽的一等獎,非要保送京城大學的名額,非要選擇舞蹈成為她今後的人生道路。原來,一切有因才有果……

  想必前段時間在京城大學的禮堂,石夫人看見臺上的柳仙仙那般震驚是為何。她大抵不會想到,當年趕走了丈夫的未婚妻,二十年後,她的女兒又出現在了她面前。

  夏芍看向柳仙仙,恐怕,柳仙仙心裡是存了非要在京城舞蹈界立足,為母親出口惡氣的心思吧?

  柳仙仙盯著桌子不語,她心情不好,說完剛才的話,便不肯再說什麼,轉頭看見包間裡有啤酒,過去拿了,打開就仰頭咕咚咕咚喝了!

  元澤等人來的時候,屋裡火鍋已經上了桌,柳仙仙坐在對面已經喝起來了。屋裡熱氣升騰,幾人一進屋,倒沒瞧出柳仙仙有什麼不對,只是不約而同地瞧了眼桌上紅彤彤的火鍋湯底,一個個露出苦笑。

  夏芍平時忙,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和朋友們一起吃飯,但凡她有時間請客,大家當然都是願意來的。可是這幾天,她不知道怎麼改了胃口,喜歡吃辣,幾乎到了無辣不歡的程度。她是歡快了,大家一看那紅彤彤的鍋底就苦笑,看來今天又是一場大戰。

  今天周銘旭和苗妍都來了,衣妮也跟著。由於近來周銘旭和苗妍在一起時,氣氛總是尷尬古怪,所以大家很有默契地一坐下來就開吃,先把氣氛搞熱鬧些再說。

  衣妮看著嬌小玲瓏的,卻是個能吃辣的,元澤和周銘旭身為男生,還吃不過兩個女生,當然會有爭強好勝之心。剛坐下沒一會兒,大家就比得熱火朝天、殺氣騰騰。夏芍含笑抬起頭來,瞧了朋友們一眼,總覺得熱氣騰騰中,大家紅彤彤的臉,有種日子靜好的感覺。這感覺,叫人心裡暖融融的,忍不住希望每天都是這種日子。

  夏芍特意瞧了苗妍一眼,她額頭都冒了汗,臉頰泛著紅潤的色澤,人比年前的時候又圓潤了些,瞧著當真與當年青市一中宿舍裡初見時判若兩人了。說起來,苗妍的陰陽眼封了有兩年半了,到今年暑假,應該就能完全封印住了。今後,她將和普通女孩子一樣,讀書、戀愛、結婚、生活,也不枉她和師兄當年為她做的。

  苗妍吃得並不多,她看起來有心事,時不時瞄周銘旭一眼。周銘旭就坐在她旁邊,和元澤碰著啤酒罐子,很少看她。直到苗妍被嗆得咳嗽了一聲,周銘旭才轉過頭來,他眼底明明有關切的神態,卻沒看多久,只起身去了包間外頭。過了一會兒回來,手裡提著一隻暖水瓶,給苗妍的碗裡倒了被開水,然後坐下繼續和元澤喝酒,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氣氛頓時又尷尬了起來。

  柳仙仙坐在一旁瞧了兩人一眼,忽然一笑,一把勾過苗妍來,滿身酒氣地問:“喂,為情所困啊?簡單!下午有課沒?帶你去趟潘家園,那裡有個算命道士,超准!”

  苗妍在聽見柳仙仙說為情所困時,臉騰一下紅得跟面前的火鍋湯底顏色差不多,但聽見她後半段話,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不止苗妍,其他人也都看向了柳仙仙。

  “算命道士?何必?這裡不就有位大師?”元澤笑著托腮,瞧一眼夏芍。

  夏芍笑而不語。

  柳仙仙鄙夷嗤笑,“這位大師太貴了!潘家園那位,算一次才二十塊錢!”

  “噗!”剛喝了口水的衣妮轉頭噴了出去,隨即皺眉,搖頭,看柳仙仙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元澤也笑了,“二十塊錢,你也信?”

  他們這些人都被夏些人都被夏芍把眼界養高了,二十塊錢的直接就歸入了江湖神棍的級別。

  “啊呸!”柳仙仙遠遠地瞪元澤,“不要以為貴的就一定是大師,便宜的就不可能是高人。我告訴你,那位道士小哥准得很,人家一天只算三次,算滿走人!要是為了賺錢,誰一天就巴巴等那六十塊錢?”

  幾人一愣,元澤這才挑了挑眉,覺得確實有道理。江湖神棍以騙錢為目的,沒道理有錢不賺。

  “騙術門類多了!擺地攤糊弄人,能忽悠多少是多少的那些是騙術門類裡最不講究的。再高深一點兒的,會故弄玄虛,放長線釣大魚,我看那道士就屬於這一類。”衣妮身為奇門江湖的人,雖然早年離家,但一路走來對江湖上三教九流的見識自然比元澤等人廣,她頓時嗤笑一聲,看了柳仙仙一眼,“你以為他真看得上那二十塊錢?他等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以為他是高人,巴巴地跑去見識,順道還給他帶個家裡有錢的金主。”

  說著,衣妮瞥了苗妍一眼,她是苗氏集團千金,真要是去了,被人騙多少錢都有可能。

  一桌子人都跟著愣了。

  元澤身為官家公子哥兒,官場上的事他門兒清,說起對江湖騙術的瞭解,他還真不如衣妮。但他反應很快,頓時便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那道士的目標就是有錢人,他每天只算三次,每次只收二十塊錢,只是故弄玄虛,等金主自動上門?”

  衣妮懶得回答了,元澤卻感興趣地一笑,分析道:“確實有道理,這人八成是外地人,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也不認識什麼達官顯貴。有心想騙錢,又怕送上門去別人一眼就看穿,索性先故弄玄虛,把名聲打開。有人感興趣,自然會自己送上門。”邊說邊笑著看夏芍,“有人跟你搶生意了,去不去看看?”

  夏芍從剛才起就沒說話,一直靜靜聽著朋友們你一言我一語。其實,這世上確實有雲遊的高人,身在世外,不計較錢財。但現如今,國內奇門江湖門派稀少,高人本就少,世外高人更是鳳毛麟角。走在路上,遇見世外高人的可能性和遇見江湖騙子的可能性一比較,當然是遇見騙子的幾率高。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便聽柳仙仙不服氣地一哼,“那人家算得准怎麼說?”

  衣妮一翻白眼,連解釋也懶得解釋了,“算”得准的江湖術士多了去了。要是連人都忽悠不了,還幹這一行幹什麼。

  見衣妮不說了,柳仙仙露出勝利的笑,勾著苗妍的脖子,繼續道:“別聽他們的,他們是黑暗陣營的人,看誰都不是好人。我們不一樣,我們光明積極向上,我們勇於探索勇於求證!就今天下午!沒課我們一起去,有課也翹了一起去!”

  “翹課還光明積極向上?”周銘旭咕噥一聲,聲音不大,沒敢讓柳仙仙聽見,不然她又要沒完沒了。

  其餘人則古怪地瞧著柳仙仙,她怎麼那麼想去看看那道士?要是別人也就算了,柳仙仙高中的時候,可是一口一個神棍地叫著胡嘉怡和夏芍,她嘴上是從來不說信這些的,今天是怎麼了?

  柳仙仙勾著苗妍,嘿嘿笑,見牙不見眼,“去了包你不後悔,我可是聽說了,那道士超年輕,超帥!”

  眾人:“……”

  這才是主要原因吧?

  夏芍一愣,輕輕蹙眉,隨後垂眸。

  周銘旭聽見那句超年輕超帥,不由看向苗妍。苗妍被他看得低下頭去,小聲對柳仙仙道:“我、我還是不去了……”

  “幹嘛不去?去算算姻緣也好,看看你和那姓谷的能不能成。”柳仙仙邊說邊眉眼一飛,笑著瞧了周銘旭一眼。周銘旭一皺眉頭,頓時臉色有些發白,看了苗妍一眼。苗妍也正巧看向他,兩人的目光一觸,各自跟被電著似的,慌忙轉開。這一幕瞧得其餘人發笑,柳仙仙笑著哼了哼,鄙視地對苗妍道,“你跟那個姓穀的才見了幾面?瞧你這糾結的樣兒!告訴你,以老娘在風流場上混的經驗,挑男人就像挑草莓,永遠有更大更好的。”

  眾人臉皮一抽,為什麼覺得這話很猥瑣?

  “我今兒就帶你去看看比那個姓谷的更帥的男人,你要是一下被震住了,那就說明你不喜歡姓穀的。你不喜歡他,你幹嘛跟他在一起?因為他是官家公子哥兒,對你家的生意有好處?得了吧!這年頭,有感情的都未必能走到最後,何況沒感情?就你這性子還跟官家子弟交往?不被耍得渣都不剩?小芍當初為了你,費了多大工夫?你放下半輩子還不趕緊地好好過?要是過失敗了,你對得起誰?”

  滿屋寂靜,所有人都看向柳仙仙。原以為她硬要帶苗妍去潘家園,是色心犯了,鬧了半天她是為了開導苗妍。只不過,這彎子拐得也太大了些。

  苗妍低著頭,眼底似有震動。周銘旭看看她,看看柳仙仙,在座的人就他不知道苗妍陰陽眼的事。

  “那道士什麼模樣?”就在這滿屋寂靜的時候,夏芍冷不丁地開口,眼神認真。

  柳仙仙一轉頭,哈地一笑,“瞧!這裡有個對帥哥感興趣的了。不帶你去!你都訂婚了,你還想看帥哥!小心告訴你師兄!”

  夏芍這時候沒心情跟她鬥嘴,當沒聽見這話,“可是二十五六的模樣,穿著金黃道袍,白布帶、桃木劍,上頭掛著金鈴鐺,許還有可能戴著耳機,瞧上去打扮有些怪異的年輕道士?”

  柳仙仙一愣,下意識道:“你怎麼知道?”

  衣妮從猛吃中抬起頭來,“怎麼,認識?”

  “老相識了。”夏芍先是面色古怪,後又深意地一笑,“若是他,這些擺地攤算命的事倒真有可能做得出來。”

  若真是無量子,他此時來京城的時間算來……當年說的兩年之期,可不正到了?只是,當年無量子的意思似乎是她有什麼劫,可今年明明是師兄有劫,到底是怎麼回事?

  “下午我和你一起去潘家園,老朋友到了!”夏芍對柳仙仙道。她心裡雖諸多疑問,但眼下這時候,無量子來了會是很大的助力。

  “啊?”柳仙仙張大嘴,沒想到怎麼說了潘家園的道士,怎麼倒扯出夏芍的老朋友來了?她這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帥哥?

  衣妮關心的卻不是這個,“難不成,這人還真是位世外高人?我剛才誤會他了?”

  夏芍的朋友,在衣妮看來當然不可能會是江湖神棍,只有可能是位真正的高人!

  “你倒也沒全猜錯,若是他,真有可能是為了等人。”夏芍一笑,無量子等的應該是她,“先吃飯吧,下午去見他。”

  夏芍說了一句,便低頭吃火鍋了。

  無量子,總算能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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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肖奕現身

  世上的事,永遠計畫趕不上變化。

  這天,夏芍並沒能見到無量子。不是她去了潘家園,無量子不在,而是她根本就沒去成。

  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眾人吃完飯,剛準備一起出發去潘家園,夏芍的手機便響了。

  電話是徐天胤打來的,“薑正祈回京了。”

  夏芍一愣,薑家目前深陷麻煩之中,薑山被逮捕調查,自然無法親自聯繫肖奕。夏芍早就推測薑家會由別人來找肖奕想辦法,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會是薑家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姜正祈。薑正祈雖在地方上,但他的一舉一動一早就被盯上了。

  夏芍原以為肖奕與薑山事敗,京城正亂,他們要聯繫見面也該是肖奕去薑正祈所在的地方,夏芍還告訴徐天胤,若他的人發現異常蹤跡,立刻告訴她,她馬上就趕過去。沒想到,他們倒膽大,薑正祈直接回了京城!不僅如此,徐天胤在電話裡說,薑正祈回來之後連薑家都沒回,直接去了京郊的一處高級會所。

  夏芍立刻讓徐天胤將會所的位置告知,轉身走到屋裡靠窗的位置,開天眼望了過去。薑正祈還沒有到,但徐天胤所報的房間裡已經有一位老者在等候。那人坐在輪椅上,半低著頭,拿著茶杯的手蒼老如鐵,露出的半張臉上也已見皺紋。

  這人和夏芍所認識的肖奕面容差別甚大,年紀少說也有五旬。若非當初聽師父說過茅山派的龜息秘法反噬之態,若非今日親眼所見,夏芍決計不會認為此人是肖奕。她早就猜測肖奕還活著,但時至今日,才算是親眼見到他。此人若不是肖奕也倒罷了,若真是他,連夏芍都震驚他的變化。

  原本三十出頭正當壯年的男人,半年不見,竟真成了這副蒼老的樣子?

  夏芍對於此人是否真是肖奕並沒有過多的糾結,她只往那人身上一掃,隨即便眯了眼,“是他沒錯,煉神還虛!”

  不管這人是不是肖奕,他的修為是對得上的。

  徐天胤正在軍區,他這兩天可沒夏芍這麼得閒。日方使節團在京期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上頭肯定要調查,尤其是那份錄音來自何處。薑山身在官場,豈是省油的燈?他是打定主意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在被逮捕審查期間咬死了自己和日方大使談話的地點就在日方的住處。日方是住在國家賓館的,那裡的安全保衛最為嚴密,如果薑山真是去了那裡,所有負責此次任務的安全人員都會被問責。徐天胤身為這次安全任務的總指揮,他的責任首當其衝。

  但夏芍當初既然決定用此計,當然不會危及徐天胤。當晚的監控早就被徐天胤提前調換,薑山在前往日方使節住處的路上經過的安全檢查點的人員其實並非被買通,而是早就著了道,別說一個大活人從他們身旁走過去,就是一個大活人走過去捅他們一刀,他們都不會知道。

  正因為不知道,面對薑山的供詞,這些安全人員義憤填膺,紛紛請求組織上還自己一個清白,隨即便有人要求測謊。

  本就不知道的事,當然什麼都測不出來。如此一來,上頭便沒有再審查徐天胤。一來因為執行此次任務的安全人員都沒測出什麼來,本身已經能證明薑山在說謊,二來徐天胤功勳不淺,上頭又有徐老爺子在,縱然徐康國對此事的態度就一個字,“查!”但上頭那位顯然不想在即將卸任的時候得罪徐老爺子,事情就這麼平息了。

  不僅徐天胤沒事,就連方筠都躲過了審查。按說她是方家人,薑系新貴,在薑系人馬面臨大面積審查的時候,方家自然不能倖免。可是這事不知是誰在背後使的力,上頭一句“其餘人都沒有說謊,方筠一人不可能助薑山進入防衛鐵桶一般的外賓住處”為由,免了她的嫌疑。

  方筠沒被牽連,讓方家松了口氣,卻只有方筠自己知道,她沒事估計是秦家的意思。當初夏芍曾向她許諾,她若肯幫忙,日後薑系若有事,方家可不必受太大牽連,想來這些天方家雖然也在接受審查,卻沒查出什麼,也是秦家的意思。

  這些天,徐康國把夏芍叫回過徐家一次,老爺子對這次秦系的忽然勝利心裡存了好大的疑問,尤其薑山想咬徐天胤,這讓老爺子的政治敏感神經一下子繃緊了,總覺得這次的事,不跟自己的孫子有關,就一定跟某只小狐狸有關。但是那小狐狸回了家裡,裝傻賣乖一把罩,就是什麼都問不出來。末了徐康國一擺手,歎氣,“算了,看來我是老了,唉!”

  這麼一來,徐天胤繼續回軍區工作,暗中幫夏芍監視薑正祈的一舉一動,夏芍則在學校裡過了幾天清閒日子,直到今天才得知了薑正祈的消息。

  這消息來得不是時候,夏芍剛得知無量子來了京城,正打算去見他。但這也沒讓夏芍太糾結,她立刻便做出了決定,“我馬上過去!師兄來的時候,慢點開車,兩小時之內不許到!”

  夏芍本想說不讓徐天胤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從剛剛接到電話時起,心就一直撲通撲通跳,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但對方是肖奕,徐天胤不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去,他是一定會的,與其讓他趕過來,不如她給他規定個時間,要他慢點開車。等他到了,事情估計也就結束了。

  掛了電話,夏芍一回身,便見一桌子人都在看她。大家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聽夏芍打電話的語氣,就知道一定是要緊事。只有衣妮站了起緊事。只有衣妮站了起來,緊緊盯著夏芍,因為只有她明白是什麼事。

  但夏芍卻第一眼看向了她和元澤,“我有事拜託你們兩位,一會兒去趟潘家園,把我那位朋友請來。”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我?”

  衣妮和柳仙仙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前者神情急切,後者臉色不滿。

  “我的那位朋友,是鬼谷派傳人,法號無量子。你替我去請他,然後和他一起過來。我總覺得,今天會出什麼事,不得不提早安排。”夏芍心知衣妮跟肖奕有仇,一聽仇人的消息,她比誰都急切,因此她才跟她說清楚。說完,她便轉頭去看柳仙仙,“今天是正事,你要是見了他嚴肅點,保證不胡言亂語,你就可以一起去。”

  夏芍之所以讓元澤也去,是因為元澤家教甚好,待人向來溫和有禮。柳仙仙和衣妮,一個瘋癲,一個話裡帶刀,到了那兒,總得有個正常人,免得失了禮數。

  “好。”元澤倒是什麼也不問,夏芍讓他幫忙,他就只管點頭。

  衣妮也點了頭。她沒想到那位高人竟然是鬼谷派傳人,夏芍既然讓她去請援軍,她沒理由不答應,她一定儘快帶著人趕過去!

  夏芍也給周銘旭和苗妍安排了事做,而且是有意把他倆安排在了一起,“你們替我跑趟華苑,去找小燁子,讓他帶人去這個地方。”說著,夏芍將地址給了朋友們,見眾人鄭重點頭,她這才和大家兵分三路,分頭行動。

  說起來,一個肖奕,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但夏芍記得,當初在日本的時候,她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肖奕身邊還有泰國的一些降頭師。今天現身的只有肖奕,她又心有不安,不得不防。

  ……

  京郊。

  京城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有家高級會所,這會所開在半山腰,林木掩映,外頭很難看得見。但一到週末,便總有豪車前來,大多數人以為這些有錢人是來爬山的,殊不知都是來會所的。

  這家會所是私人性質,邀請的是京城頂級豪貴,夠得上邀請資格的人很少,薑正祈就偏偏有這資格。他是這裡的貴賓,今天來此見面,地點也是他選的,為的就是隱秘。

  薑正祈到了的時候,屋裡那位姓肖的高人已經在屋裡等了。一屋子的茶香,讓薑正祈一進門就皺了皺眉頭——他倒是有閒情逸致!薑家今天的局面,跟他有莫大的關係!

  不必照鏡子,薑正祈就知道自己的臉色不好看,他現在也不想擺出好臉色來,縱然眼前的這個人是位高人,但他向薑家自薦,最後卻把事情辦砸了,今天怎麼看都應該是他給薑家賠罪。

  但薑正祈很快發現,他低估了這個人,或者說,他實在摸不透這個人。這人在他來了之後,給他倒了茶,贊了這會所的風水,又贊了窗外山景風光,就是沒一句話在正事上。

  薑正祈本是最能隱忍的性子,若他不是有這沉穩隱忍的性情,京城四少中也不會只有他的消息特別少,存在感那麼低。但如今薑家深陷水火,一手造成此局的人就在面前,他再隱忍的性子也忍不下去了,眼看著肖奕不道歉,也不提正事,他唇一抿,沉聲道:“肖先生,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

  “薑少想聽什麼?”肖奕抬眼,眼中似有笑,看似溫和地看了薑正祈一眼。

  薑正祈陡然一驚,只是他向來善於掩飾情緒,這驚只在眼裡,瞬間便壓了下來。他這才想起這人第一次見他時殺的那人,知他乃是奇人,這才斟酌著語氣道:“肖先生,你應該知道薑家現在的處境。我們當初合作,計是閣下的計,可本該是把秦岸明算計進去的計,反倒把我父親陷進去了。這件事至今我和我父親都百思不得其解,想來只有肖先生能看明白。”

  這話說得很客氣了,沒把姜家對肖奕的懷疑說出來。

  肖奕卻一笑,笑容嘲諷,“我還以為,薑家有多高的心,就該有多強的心,沒想到也是個遇事就慌的。這麼周密的計畫都能被將計就計反將一軍,不正說明對手段數很高麼?有這樣的對才不會無趣,難道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薑正祈一聽,險些吐肖奕一臉!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誰家人身陷囹圄,還有心思欣賞對手的段數有多高?這人真是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心裡冷哼歸冷哼,薑正祈卻就勢問道:“聽肖先生的意思,對方是什麼人,已經有眉目了?”

  “哼!”肖奕冷哼一聲,眼眯了起來,“這世上,能把我的計畫給毀了的,除了那個女人,還有別人?”

  那個女人?薑正祈一愣。

  卻只覺肖奕氣息一冷,仿佛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夏芍!”

  “……”薑正祈半天沒說話,眼倏地睜大。夏芍……薑家不是沒有懷疑過,畢竟她是連肖奕都忌憚的風水大師。可是,她的年紀總讓姜家人覺得不可思議,沒人願意相信薑家現在的狼狽,是拜一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孩子所賜。

  但肖奕既然這麼說,應該是沒錯的。真的是她?

  正當薑正祈驚疑著,便聽肖奕笑了起來。

  這笑不同於他進門後,他那看似溫和實則寒涼的笑,而是發自骨子裡的冰冷,聽得薑正祈都一個寒顫,驚疑不定地看向他。這一看,只覺得肖奕的臉都是扭曲的,笑意猙獰,帶著些瘋癲的快意,聲音卻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過,她活不過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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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激戰!

  屋裡,薑正祈正為肖奕的話震驚,尚沒回過神來要問這話從何說起。

  屋外,夏芍已經到了山下。

  一條平坦的瀝青石山路開在後山,林木掩映,從前山很難發現,難怪這裡有家高級會所的事京城很少有人知道。夏芍一路開車上了山,半山腰會所門前下了車來,不出她所料,果然有人來攔她。

  來人是名保安,目光警惕,但定睛一瞧夏芍,頓時愣了,“夏小姐?”

  夏芍輕輕頷首,她並不認識這人,但也不意外自己被認出來。如今國內不認識她的人真的很少,而且這處會所開得如此隱秘,卻能經營下去,客戶必然是京城上流圈子的顯貴。這會所的老闆必然是有背景的,在這裡工作的人,又豈能沒有眼力?

  “我有位朋友在裡面,進去見一下。”夏芍淡道。

  果然,她這話一說,那保安便又警惕了起來。

  這家高級會所的會員都是京城的權貴,按身份來說,夏芍早有受邀資格,只是這家會所的會員都是男人。因為地點隱秘,常有些私密的娛樂活動,這些活動都是提供給男人取樂的,夏芍自然不可能是這裡的會員。

  而且,現在在會所裡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位便是薑家大少薑正祈,另一位是他的客人。誰都知道,徐家和秦家是世交,向來關係不錯,夏芍出現在這裡要找薑正祈,那能有什麼好事?

  “不知夏小姐要找的朋友是哪位?我們好進去通報一聲。”那保安在會所工作久了,接觸的權貴也多,自然知道不能得罪人的道理。況且眼前這位可不是京城一般的權貴能比,且不提徐家,就是她自身在圈子裡那些人脈就夠嚇人的。

  夏芍自然看出保安有心拖延,她卻沒這時間在外頭跟人周旋,當即二話不說便往裡走。

  “夏小姐!夏小姐!”保安大驚,趕忙跟在後頭,要攔卻不敢硬攔,只好拿出手機來要打電話。但隨即,他的步子也停了,聲音也沒了,整個人像雕像般立在門口,風一吹,詭異。

  夏芍連頭都沒回,直接進了會所,一路上攔她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遭遇了這輩子最為詭異的事。夏芍也不怕動用陰煞打草驚蛇,她有種感覺,肖奕知道她今天會來。跟肖奕打了幾回交道了,她知道這男人的城府,以他的謹慎,怎會不知如今的京城不是他和姜家人見面的好地方?雙方要見面,何不在薑正祈所在的地方上?特意在京城見面,必有深意。其中深意……只怕,是在等她上門吧?

  夏芍噙著冷笑,一路暢通無阻。那些趕過來的人,一個個震驚僵立原地,看著她步伐沉穩悠閒地一路走遠。

  肖奕和薑正祈在二樓,根本無需看是哪個房間,縱深的走廊上只有一個房間門口多人把守,把守的保鏢站了兩排,遠遠的看見夏芍出現在走廊上,立即有人喝問:“什麼人!”

  一聲喝問響徹走廊,震得其他人紛紛摸向腰間,一把把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夏芍!

  夏芍一眯眼,保鏢們也齊齊一驚,正目露震驚之時,忽覺一道勁風撲面,胸口仿佛遭重錘擊中,眼前一黑,身子疊羅漢似的向後仰去!人剛倒下,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便飄來一抹白色衣角,堵在門口的幾名保鏢頓時胸口又覺一記重創,五臟六腑都在肚子裡翻了個遍,身後更是一聲巨響!

  砰!

  門直接砸倒進屋裡!幾名保鏢壓著門板一起跌進去。

  屋裡,薑正祈震怒地起身,“怎麼回事?!你們……”

  話沒說完,門板已經砸了下來,薑正祈瞳眸驟然一縮,臉上驚恐的表情被門板砸下來的陰影遮住,下一刻,人直接被砸在了下面。

  走廊上,其餘的保鏢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門口,夏芍靜靜立著。

  屋裡,有人坐在輪椅上,從茶水香氣裡,抬起了眼。

  “肖奕。”夏芍立在門口,隔著倒下的房門,在保鏢的呻吟聲中望向對面,目光冷而淡。

  對面輪椅上的人唇角噙起笑意,笑意一如夏芍的冷,一如她的氣定神閑,語氣頗有幾分老朋友相見的意味,“好久不見。”

  他不反駁也不承認,在夏芍眼裡卻等於默認了——果然,此人真的是肖奕!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肖掌門了。”夏芍目光一斂,既知眼前人是肖奕,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沒有心情跟他打招呼敘舊,他們之間沒有舊情可敘,倒有舊仇需清!

  肖奕倒笑了起來,穩穩當當坐在輪椅裡,眉宇在逆著的光線裡辨不清神色,只是聽他笑,“看樣子,我倒是被小瞧了。”

  夏芍不語,她從未小瞧過對手。她在英國逼出肖奕並且贏了他是勝在修為,倘若她的謀算比他欠缺一分,恐怕到現在玄門還不知道在背後總是陰自己的敵人是誰。

  “我倒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會再見到夏小姐。”肖奕的眉眼越發看不請,唇角卻依舊噙著笑越發沉鬱,“並且,我從來都知道,小瞧對手會有什麼下場。”

  夏芍聞言,不動聲色,依舊靜立在門口。唯有她和肖奕兩人明白,兩人見面的一瞬,各自周身的氣場已經蓄勢待發,如今談話不過是試探對方虛實而已,“看來,今天肖掌門是想讓我嘗嘗你所謂的下場了。”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氣。”肖奕一笑,“我就喜歡夏小姐的聰明,你的聰明成就了你自己,也會成為就了你自己,也會成為埋葬你的墳墓。”

  “哦?那今天就請肖掌門指教了,看到底是誰把誰埋葬。”夏芍也一笑,手往腿側一扣,雪色乍亮裡陰森黑氣濃墨般震出,夏芍口中大喊,“大黃!”

  她一開始就毫不保留實力!沒什麼可保留的,肖奕領教過她的修為,也深知她身上有多少護身法寶,保留無用!今天,她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速戰速決!遲了恐生變!

  在英國的時候,肖奕既深領過她的修為,今天還敢說出埋葬她的話,夏芍已知他必有準備在手。這個準備一定不是跟她硬碰硬,既然如此,她沒有好心到給他使出殺手鐧的機會,一舉拿下他,萬事便定!

  肖奕冷笑一聲,似早就料到夏芍的舉動,但他手往輪椅上一拍,輪椅一滑,早就算好了距離般往內室退去。這一切看似是算好的,但他的眼底神色並沒有看起來這麼輕鬆,龍鱗和大黃齊至,縱使是在他全盛時期,也不敢輕敵,更別說現在。

  肖奕退向內室,夏芍卻在外頭一愣。她原來估算,肖奕必不敢硬接,他一定會躲退,去處應該是窗外。此處是山上,房間在二樓,但窗戶是落地窗,與一樓的落差不大,以肖奕的修為,即便坐著輪椅,沖下去平穩落地應該不是難事。她連下一步的動作都準備好了,甚至到了窗外,如何一舉拿下他的計畫都已在心中,卻沒算到,他竟會往內室退!

  內室的情況夏芍早就開天眼看過了,那是個死室,窗後是崖路,也不存在什麼密室一類的設置。那只是一間很普通的會所臥室,休息用的,沒什麼特別的。

  正因是死室,無處可逃,肖奕又因使用禁術,耗損過重,修為不及在英國的時候,此舉不合常理,夏芍才在外頭愣了那麼一愣。

  正是這一愣,只聽裡面肖奕一聲大喝傳來:“動手!”

  夏芍目光一變,便往裡面沖!邊沖邊以天眼通的能力再次掃視會所四周——什麼都沒有!

  別說這處會所,就連這座山上以及附近的情況,夏芍在來的路上也早就探明了虛實。她心裡擔心肖奕有陰招,怎會不防他有埋伏?但當時和現在所探的結果一樣,什麼都沒有。附近乾乾淨淨,沒有可疑的陰煞陽煞,沒有可疑的人,除了肖奕和薑正祈,這附近只有會所的工作人員和保鏢。

  那他剛才是在跟誰說話?

  夏芍不知肖奕有何準備,她只往內室沖——肖奕在哪兒,她就在哪兒,哪怕他在地底深處安個炸彈,他總不至於炸了自己。

  夏芍當然不認為真有炸彈,若有,她早就看出來了。她只是認為沖進去,肖奕有任何陷阱暗招,兩人共處一室,他要施展,也要顧及會不會傷了自己。且她修為在此,到了內室,未必有他施展陰招的時間!

  所以,夏芍沖了進去,從門口到內室,不過眨眼間。眨眼間,她抬手,天地陰陽之氣在她身前聚集,狂卷如颶風!大黃與龍鱗的陰煞在前,隨著颶風之勢直撲內室角落裡的肖奕!

  濃墨般的煞氣似黑夜忽然降臨,將屋裡所見一切全數吞噬。在兇猛的吞噬裡,夏芍目力極好地對上了肖奕的目光。然後,她看見了肖奕的眼底有那麼一瞬的怔愣。

  夏芍便心中咯噔一聲,也愣了愣。她愣的是,肖奕為什麼愣?

  他該知道她今天的目的就是殺他,不論他往哪裡躲,她都理所當然地會追。她進來,他應該早能料到,為什麼會愣住?

  難不成,他認為他虛無縹緲地喊了句動手,她就該沒有能力再追進來了?

  心中諸般念頭,不過是閃電般一過,肖奕的眼神便在這閃電般的時間裡由怔愣變成了震驚、自嘲、痛苦……等等複雜到一時難以辨清的眼神,甚至他的臉上開始露出笑,癲狂而猙獰。

  同樣是這閃電般的時間,夏芍殺招已至!

  也正是這殺招即將逼面的一瞬,肖奕手往輪椅上一拍,縱身而起!用盡全力往上一躥,人在半空中時手一揮,啪一聲玻璃碎響,屋裡上頭一扇小玻璃窗應聲而破,肖奕從視窗疊身翻了出去!

  外頭是崖路,但並不險峻,甚至還有小路,對高手來說,根本就摔不死。癲狂的大笑聲回蕩在山間,夏芍在屋裡一怒,一刻不停地翻身追出去,越過窗戶時,目光往屋裡被棄了的輪椅上一落,難得露出訝異。

  肖奕,他的腿根本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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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你死我活

  肖奕的腿確實沒事。他在從禁術中醒來的時候,身體確實極度虛弱,不得不以輪椅代步。但大半年的休養,他早已行動如風,可他在人前一直坐在輪椅上,除了冷以欣,就連那些泰國的降頭師都不知他雙腿並無殘疾,姜家人也一直以為他是位雙腿有疾的老人。

  這是出於謹慎。肖奕深知修為不及夏芍,兩人早晚有碰面的時候,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有可能成為關鍵時候的活命稻草。而今天,證明了謹慎並非多餘。

  肖奕在崖路上大笑著往會所前頭奔去,他不會停留在後山,要離開也要從前山走。後山林木茂密,很適合夏芍動手,但前山則不同,下了山就是國道,這會限制夏芍的出手。她再想動手,也會顧忌無辜人的命。

  夏芍從視窗翻出來,只見肖奕的背影已經到了會所一側,人一晃便看不見了。夏芍天眼一開,手一揮,黑森森的煞氣裡金色一掠,自窗口掠出的一瞬,金光倏漲,直沖天際!霎時,天色驟暗,黑雲驟生,會所樓頂的天空像一瞬被那金光給衝破成巨洞!巨洞中,金色鱗光泛著青黑,巨大的頭顱自雲端俯視地上,半空中數道森冷雪線晃得人眼都睜不開!那赫然是一雙金色鱗片包裹的獸足,獸頭顱上有角,竟是一條巨大的金蛟!

  金蛟巨大的身子盤桓在會所樓身,頭顱俯瞰地面,那裡,一人正向前山奔走。他速度雖快,卻怎敵得過它體型巨大,一瞬便將他罩住?

  蛟俯下身,張開口,鋒利的倒鉤牙齒寒光森涼,信子一吐,便掃向肖奕腰間!肖奕只狂奔不回頭,手卻往頭頂一震,一道虛空金符射來!

  蛟信子吐著,頭一偏,鼻孔中噴出兩道氣團,嗤地一聲,萬分不屑。想當初,在香港漁村小島,主人收服它的時候,那可是連下了五十四道金符才將它逼得不得不低頭,現在就這區區一道符,也敢連挑釁它?換做以前,它會忌憚,但自從去年英國一戰,它得益於海龍氣,已真正長成為蛟,小小一道金符,也敢挑釁蛟龍之威?

  金蛟晃動爪子,半空中對著那道金符,一爪子拍了下去!這一爪子尚未拍到實處,便有陰風呼嘯如暴風席捲,遠處的樹梢枯葉嘩嘩作響,黑氣暴卷過去,一側樹木眨眼間枯死連綿!

  肖奕在這颶風煞氣席捲裡元陽護體,往前頭急奔,奔走間回頭仰望一眼,正見自己震出的金符在蛟龍爪下一捏,像抓一張紙片,砰一聲碎成無數金光,被壓倒性的煞氣吞噬淹沒。他瞳眸一縮,腳下不停,回手又是一道金符!他這一記也算有本事,金符在煞氣狂卷的勁力中旋轉借力,方向直指蛟龍的七寸!

  金蛟頓時大怒!敢動它七寸?敢動它七寸?

  敢動它七寸的人類都不得好死!上一回那個不知死活敢用靈符動它七寸的姓余的老頭兒,已經被它嗷嗚一口咬廢了胳膊!那個時候,它還是一條小蟒!

  金蛟一爪子拍飛那道金符,狂風怒卷裡呼嘯一聲從雲端俯衝而下,張嘴,咬!

  巨大的頭顱似天空黑洞裡墜下一道金火,那金火所逼近之處如泰山壓頂,驟崩於前!而肖奕,正在這山崩的陰影下。那山在他頭頂分做兩半,長出獠牙,要將他一口吞下。他卻在這將要滅頂的一刻,唇角一勾,一笑。

  這一笑,極為古怪。

  而此刻,金蛟已經將肖奕吞入口中,倒鉤牙齒閃著寒光,就要戳他個對穿!

  就在此時,金蛟的眸霍然一睜,放出異光,隨後頭顱猛地向空中縱起。它張開嘴,地面卻有一道金光隨著它射向高空!那道金光,渾厚悠遠,圓形的光芒裡層層疊疊似有十八重小字,渾似咒語。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以金筆書就,空中沖起時如十八層寶塔,塔尖直沖金蛟頭顱,眼看著便要衝進它口中,將它的頭顱來個對穿!

  金蛟急避,可以一爪子拍散金符的它,此刻面對這莫名而來的金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壓力是自漁村小島與夏芍一戰後僅見,且與她給它的壓力不同,那元氣是悠遠的,像含了千年歲月的大悟積澱,那光一個照面,便沖得它神識一昏!

  什麼東西?

  靈物對天地靈氣感應最深,對危險的感知也與生俱來。一個照面,金蛟便知有大險,不能硬敵。此時那光在它眼前,它的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看那光就要衝入口中,眨眼間它便會一命嗚呼,神形俱散,從此再不得存在於人間。

  金蛟心中悲憤,它是為何跟隨夏芍,心中有何執念,它再清楚不過。跟隨夏芍的這兩年,它得益於她,尋常數百年也不能修成的修為,短短兩年突飛猛進,它甚至已經看到了昆侖,看到了三百年的分別,再見的那一天。

  怎能死在這裡?

  心中悲憤之時,空氣中卻傳來一道嘯音,斷喝:“小!”

  這一聲如混沌中的一道清澈天音,震得金蛟靈識一醒,近乎本能地,它聽懂了這話的意思。霎時間,黑雲散盡,金光驟縮,擎天般巨大的蟒身眨眼間像撒了氣的氣球,縮成一條嬰兒手指般粗細的小蛇,輕易躲過了那金光,跌入遠處草叢。

  草叢中,金蛟抬起頭來,看向前方遠處。

  肖奕也停下腳步,抬眸,看向前方。

  前方,夏芍堵在他逃脫的道路上。

  剛才,夏芍趁著大黃對付肖奕的時間,從另一側繞到了前山,堵在了會所門口,肖奕下山必經的道路,肖奕下山必經的道路上。

  夏芍手執龍鱗,目光落在肖奕手上。肖奕手掌上托著一隻羅盤。

  十八層的大羅盤,盤身金光護持,元氣悠遠渾厚。夏芍一眼便明白了,冷笑。怪不得大黃不是這法器的對手,這羅盤是茅山派的傳承法器,歷代祖師元氣護持蘊養,少說上千年了。大黃不過兩三百年的修為,縱然已化蛟,畢竟時日尚淺,怎會是對手?剛才若非應對及時,這會兒怕形神俱散了。

  這麼厲害的法器,夏芍也只在師父唐宗伯手上見過。肖奕雖年輕,但身為茅山派掌門,手上果然有厲害的護身之物!怪不得,他今天敢不帶那些降頭師,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等她!

  夏芍神色不動,但想到此處,心裡又是一疑。今日兩人見面,一場惡戰難免,肖奕為什麼不帶那些降頭師?他還有必要保存實力麼?莫非,他肯定今天不會能全身而退?

  憑什麼這麼認為?

  夏芍又想起剛才在內室裡,肖奕那句莫名其妙的“動手”來。若不是剛才想起那些降頭師,她還一時想不到,莫非……肖奕說的動手,是讓那些降頭師動手?

  可他是怎樣聯絡的他們?所謂的動手,是指什麼?

  夏芍雖神色不動,眸底卻有寒光,警覺地盯著肖奕。

  而對面,肖奕也在盯著她,只是眼眸微眯。

  夏芍就站在他對面,可以看得出來,她一點事也沒有——他的術法,失敗了?

  肖奕眼底露出自嘲的情緒,或許,不是他失敗了,只是老天都在幫她!

  他今天之所以一個人敢來,自然是做了準備的。那些降頭師有他們的事做,他們要維持法陣,一個可以置人於死地的法陣。這個法陣,從欣兒出事那天,就開始在準備了。今天剛好七七四十九天,她最後的忌日,他選在了今天約姜家人見面,引夏芍出來,為她祭奠。

  可惜,老天都在幫她……

  肖奕閉了閉眼,茅山最毒的、也是早已被列為禁術的七煞鎖魂陣,他不僅動用了禁術,而且教給了那幾名降頭師,命他們驅陣。那陣法中,甚至放進了一根頭髮。

  說是一根頭髮,其實只有女子指甲長短——那是欣兒生前留下的,她說,這是夏芍的頭髮。

  關於這根頭髮的由來,他曾細細問過。欣兒曾言,那是她被逐出師門那天,余九志曾想將她和夏芍賣給泰國降頭大師通密的弟子,曾巧取過兩人的頭髮,徐天胤寶貝她師妹,連一根頭髮都要留著,曾讓她拿回屬於自己的那根。

  兩根髮絲,發色長短皆極為相似,如何能辨得清?她曾隨便拿了一根,當初因恨狠狠掐斷了那根髮絲,一截隨風飄散,一截留在了指甲裡。後來,當她醒來,功法已被廢,人也已在冷家大宅。這截斷了的髮絲沒人發現,她自己也是在清醒之後才發現,隨後便用手帕包好收了起來。

  當時,只是一個閃念,未曾想真有破釜沉舟用到的一天。

  欣兒曾提議,以這根頭髮作法,任夏芍修為再高,也必死無疑。但他沒同意。因為那根頭髮確實有可能是夏芍的,卻也有可能是欣兒自己的。她不確定,卻瘋狂地願意拿自己的命去博,博那百分之五十的機會。

  她的瘋狂令他不快,他沒有答應,不僅是他不願賭她的命,也是他自己在賭氣。他想讓她看看,沒有殺手鐧,他一樣能令夏芍一嘗失敗的屈辱,令徐天胤一嘗痛失所愛的悲痛!可是最後……當她使計離開他,前往東市,他就知道,他失去她了。

  她已經死了,他還有什麼顧忌?

  從她死的那天開始,法陣就在佈置,他要在她四十九天忌日之期,以夏芍的命和徐天胤的悲痛來祭奠她。活著,她不能得償所願,死了,她總能!

  可惜,老天終究不幫他們。從他出生在那個小山村的那一天,老天就給他安排了不公的命運,他的父母待他不公,唯一視他如子的師父不理解他,他的未婚妻愛別人……如今,就連他要報仇,老天都幫著仇人!

  如此不公!

  男人的眼底泛起血紅,血絲網著對面女子,手中羅盤金光大盛,人在金光之中,如離弦之箭,向著夏芍沖了過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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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0 22:5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重創肖奕

  肖奕如離弦之箭般沖來,夏芍手中龍鱗黑氣大漲,抬手射出,也如離弦之箭!與此同時,天地元氣急速聚集到她身邊,隨著龍鱗的黑氣一起震向肖奕!那羅盤即便是千年法器,她就不信,天地元氣逼迫,能奈何不了它?

  肖奕冷哼一聲,手中羅盤金光大漲,十八層金塔再現,直撞向龍鱗!那勢頭,竟像是要趁著天地元氣足夠濃郁之前重創夏芍!

  兩人的招式幾乎同時,轉眼便撞上,會所前的空地上,頓時如此降臨一場浩劫。黑氣森森的匕首裹在濃郁的天地元氣裡,迎面撞上金光大盛的寶塔,似兩柄寶劍針鋒出鞘,氣場的碰撞死寂無聲,炸裂的光芒卻晃得人眼都睜不開。

  會所的保安全都躲在門口,震驚地盯著眼前一切,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爆、爆炸啦!”,一群人便驚恐地往山下逃去。有人奔逃中回頭看了一眼,只看見茫茫金光中,夏芍靜立原地,髮絲飛揚,衣角翻飛,於天崩地裂中,悠然自怡。金光照亮女子的耳廓脖頸,天地間一抹玉色。

  這人不知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一刻的畫面,此生再難忘。

  保安都逃下了山,山上的光卻好像要將整個會所都炸成粉般,山下有人仰起頭來,眼神驚恐。

  山上,夏芍依舊靜立,眼卻眯了起來。她凝足了目力,透過兩道氣場相鬥炸裂的茫白光線,忽然目光一變!

  這一變,她眼神往一旁疾掃,忽見一道人影向遠處急奔而去。這人影隱在茫茫光線後,若非夏芍有天眼在,目力一貫好,還真不容易發現。她當即冷哼一聲!

  好個肖奕!剛才那氣勢,她還真以為他要跟自己魚死網破,鬧了半天,不過緩兵之計,鬥法是假,施個障眼法離開是真!

  夏芍冷哼之時,已見那人影摸到了極遠處,兩步開外便有一輛車停著。

  “肖奕!”夏芍怒喝一聲,怎能由他逃了?當即抬手便是一道氣勁,不是朝著肖奕,而是對準那輛車,猛地震了過去!

  這時肖奕已經伸手去開車門,目光一變,猛地縮手後退,只見原地無風起浪,氣浪沖向那輛車,那車的車窗玻璃啪的一聲炸碎,一側車身咣地凹陷進去,嚴重變形!車身雖未被掀翻,但夏芍離此車百米距離,勁力仍如此驚人,實在了得。

  這車,眼看是廢了。

  肖奕回頭,眼神一時難辨,卻明顯一愣。這一愣,他似有大怒,急忙出手!

  遠處,夏芍一掌勁力逼出,壓根就沒再看那邊,她回頭便對準那只羅盤,再一次聚集天地元氣,向那羅盤逼了過去。不出她所料,無論是出於對師父的感情,還是出於肖奕自身的野心,他對傳承法器都果然重視。他以羅盤鬥法,不過是因為夏芍聚集的元氣尚不足以毀了羅盤,待他上了車,自然還是要將羅盤收回的。但此時轉頭,只見夏芍聚集了新一輪的元氣,正撞向羅盤,一次、兩次、三次,羅盤在龍鱗的黑氣裡節節敗退,十八層寶塔未損,金光卻有漸暗之勢。

  肖奕抬手一招,羅盤金光一亮,空中一轉,飛向他手心。

  卻在他抬手之際,夏芍一笑。傳承法器與主人心意相通,無論是平時以其占算問卜還是驅使鬥法,一用一收,都需要耗費心神。羅盤正與龍鱗鬥法,要從這樣激烈的氣場相鬥中撤回,肖奕需要耗費的心神可不是平時占算問卜可以比的。一個不好,他就會被反噬。

  但夏芍不會等他被反噬,她不會等他“萬一不好”,她要的是他必須不好!

  夏芍抬手,龍鱗的方向忽然一轉,連同濃郁的天地元氣,一同向著肖奕撞去!

  肖奕心知不好,他一分心,肯定被反噬,但若強聚心神,接到羅盤的一瞬,龍鱗便到——同樣是他的死期!

  這招太狠!

  情急之下,四下一掃,肖奕忽然目光一變!隨即,他竟將心神從羅盤上收回,拼著被反噬的危險,猛地向後一退!後頭不遠正是會所一樓的迎賓大廳,肖奕這一退,退得極猛,身子炮彈一般砸了進去。隨即,裡面便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聲!

  夏芍目光一變,眼一眯,見那羅盤隨著肖奕一同砸了進去。稍時,肖奕慢悠悠從裡面出來,一隻手掌心托著羅盤,一隻手鎖著一名女孩子的喉嚨。他半個身子隱藏在女孩子後面,露出的半張臉青黑,嘴上全是血,嘴角卻勾著,笑得猙獰。

  這女孩子穿著會所服務員的制服,會所門口那些保安雖然逃下了山去,會所裡面卻還有人因不敢出來而躲在了裡面……

  夏芍皺起眉來,就在剛剛裡面傳來女人的尖叫時,她已經推斷出是怎麼回事,隨即收了龍鱗。

  此時,雙方氣場俱散,肖奕站在大廳門口,對著夏芍笑,“動手啊,怎麼不動手了?”

  夏芍冷淡地看著肖奕,嘲諷,“初見之時倒沒看出來,肖掌門是如此卑劣的人。奇門江湖鬥法,素來不牽扯普通人,這點江湖道義,我以為你懂。”

  肖奕哈地一笑,聲音裡中氣不足,嘴裡全是血,明顯剛才受傷不輕。他的嘲諷不比夏芍的少,“你死我活,還管什麼江湖道義。風水師最大的命門就在於太信因果業障,你們玄門不一直以奇門江湖第一門派自居麼?既然這樣,想必風格高尚,我們比不了。不如,今天就讓我見識見識夏小姐這玄門嫡傳弟子的覺悟,看你是要我的命,還是要她的命!”,還是要她的命!”

  肖奕狠狠一掐那女孩子的喉嚨,那女孩子的臉頓時紅得發紫,嘴張著,呼吸困難,驚恐的眼裡盛滿哀求。

  夏芍抿唇不語,她太想要肖奕的命,但這女孩子顯然是無辜的。她有家人,有朋友,說不定有戀人,雖然她們之間是陌生人,但對她的家人朋友來說,失去她同樣無比悲痛。她可以不顧這女孩子的命,肖奕已經身受重傷,只要她出手,把兩人一起解決,從此便再無大患。可是……

  “果然覺悟高!”肖奕一笑,嘲諷至極。夏芍猶豫已經表明了她的選擇,其實,剛才在她收回龍鱗的一瞬,她就已經做出選擇了。

  “這不是覺悟,這只是一個人最起碼的良心。良心不需要覺悟,只可惜你沒有。”夏芍冷淡道,眼卻盯著肖奕不動。

  肖奕在她的注視夏大搖大擺往外走,走到夏芍身邊,眼裡卻有失望,“在我看來,這只是婦人之仁。”

  眼前的女子雖然是女子,但卻是他此生視為最大敵手的人。她在英國時引自己出來,計謀是何等的令人驚豔,讓他在敗北之餘不由生出一決高下之心來。沒想到,今天她會因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隨便就能捏死的陌生人手軟。

  太讓他失望了!這就是他的對手?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今天才有機會走脫。其實,他能預料到夏芍的選擇,不然他也不會拼著反噬的重創退進來拎個普通人做人質,他知道,在奇門江湖中,“不可妄欺凡人”是每個傳承門派的門規,包括茅山派。他也一直遵守門規,不過,不犯戒是因為不屑,凡人何德何能能讓他去欺?他的目光從來不放在凡人身上,他志向的遠大不屑在這些天賦平常的人身上一顧。

  就連今天,他也不認為是欺誰。保命而已,不過出於本能。人在本能之下,無錯。

  “我倒覺得,說別人婦人之仁的人很可憐。這種人往往是自私且卑劣的,卻不肯正視自己的錯,硬要為別人扣上一頂帽子,來顯示自己才是正確的那一個。我很遺憾肖掌門是這種自我安慰和自我催眠的人,我的對手是你這樣上不了檯面的人,我感到很不愉快。”夏芍也笑了笑,眼裡的失望不比肖奕少,說完往旁邊很瀟灑地一讓,“請。”

  肖奕青黑的臉色頓時變得黑紫,偏偏夏芍這時看起來不在乎今天殺不了他了,她笑眯眯讓去旁邊,一副十裡相送的模樣。身受反噬重傷讓肖奕沒有心情再去跟夏芍說什麼,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帶著那女孩子一起走出會所大廳,面對著夏芍,一路倒退著往外頭院子裡停放的一輛車子走去。

  那輛車應該是薑正祈的,肖奕沒有鑰匙,一掌將車窗玻璃震碎,伸手進去打開了車門,探身進去三兩下發動開了車子。他全程小心地用那女孩子擋著身體,車子一發動,便回身要將那女孩子先塞進車子。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刻,他的身子忽然一僵!

  肖奕一驚,一抬眼,本能地看向夏芍。

  夏芍已經動了手!她手中龍鱗黑氣大盛,破空飛射而來,直刺肖奕心口!他正抓著那名女孩子,這時正轉身,要將女孩子往車裡塞,正是空門大現的時候。也不知道夏芍怎麼算准了這一刻,以陰煞控制住了肖奕的行動力,龍鱗這一劈,來勢兇猛,眼看著是要取他性命!

  肖奕內心驚急,他驚的是自己腳下的陰煞。這陰煞什麼時候來的?他竟一點也沒發現!

  雖然身受重傷,但肖奕不是傻子,他思維在這時候轉得一點也不慢,想來想去,夏芍都不可能突然無聲無息動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早有準備。這個準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肖奕不認為他和夏芍鬥法的時候,自己露出過什麼空門,只有……剛才談話的時候!

  他目光一變,心底少見地驚駭,奈何此時腳下動不了,而龍鱗,已經到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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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劫(上)

  生死關頭,肖奕一眼掃見放在駕駛座上的羅盤。他此刻身體動不了,意念卻可以動。他意念一動,羅盤便金光大盛,罩來他的身上。歷代祖師元陽護持的法器,陽氣最盛,正是腳下陰煞的剋星。

  但夏芍怎由得他?

  她趁著跟肖奕談話的時間,暗地裡將陰煞繞了個大圈子,等的就是這一刻!為了不被他發現,她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剛才,她跟肖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知道他有野心、有天賦,也有修為,就自然能知道這樣的男人自尊心有多強。一個自認為有才華有實力的男人,怎能忍受對手說他可憐?他那一瞬間的情緒波動,足夠她將陰煞引出去,早早等候在車子那裡。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肖奕重傷的基礎上,否則,平時他再被分散注意力,也不至於發現不了周圍陰氣異動。但雙方鬥法,任何細節都關乎生死勝敗,對夏芍來說,這一點的有利局勢,已經足夠了。

  她從來就沒打算今天放走肖奕!他可以以人質脫身,她也可以有別的辦法,不過是多一步動作罷了。只是為了不讓肖奕發現,夏芍的這些動作很小心,陰煞也不強,在控制住肖奕的一瞬,她早就知道他會動以陽破陰的念頭。

  龍鱗已在肖奕眼前,夏芍幾乎是在羅盤金光大亮的同時將之前聚集的天地元氣中的陰氣全數向肖奕罩去!這座山上並非京城的龍脈大川,元氣並不算太充裕,眼下的陰煞要對抗茅山派傳承千年的法器還有不足,但能堅持一瞬就好。

  殺肖奕,只要這一瞬!

  然而,正是這一瞬,肖奕的手動了動。他知道陰陽二氣相鬥是要時間的,他現在最沒有的就是時間。他臨危的反應竟也奇快,一瞬間意念令羅盤的金光並為籠罩全身,而是全數聚集到了他的右手上!然後,他的右手成功一動,一把將身前那女孩子給拽了過來,往身前一擋!

  肖奕冷笑,笑意瘋狂,甚至帶著濃濃的嘲諷。他承認,他錯看夏芍了。他還以為她不願意取無辜人的性命,會就此妥協,輸了今天這一局。沒想到,她玩兒這一出!不過,那又怎樣?縱然他中計了,但結果不會變,只要她不願意殺無辜人。

  他很想逼著她殺人,只要她殺了無辜的人,她就跟他肖奕沒什麼兩樣!可如果她不願意,龍鱗就得收回。這一收回,被反噬的就是她!他剛剛受過的重創,他很想讓她也嘗嘗滋味!

  夏芍一怒,目光一寒,手一揮!在肖奕嘲諷的笑容裡,龍鱗空中一劃,橫劈而下!

  笑話!他想毀她,她會站著給他毀?今天倒要看看是誰毀誰!

  濃墨般的黑氣裡,血線噗地一聲,半空中血珠抹成一線,濺了一地。

  滿地鮮血裡,那女孩子驚恐地尖叫一聲,兩眼一翻,噗通倒地,暈了過去。隨她一起倒在地上的還有半截斷了的手臂……

  肖奕身體動彈不動,右臂血湧如泉,臉上黑紫有一瞬的發白,眼神在黑氣裡震驚、猙獰,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收回之前的嘲諷和癲狂。他沒想到,夏芍竟然沒有收回龍鱗,而是半路改了路線,斬斷了他挾持人質的右臂!

  右臂一斷,龍鱗並未停,半空一劃,殺招回轉!

  肖奕眼底充血,臉色已經看不見人色,顧不得地上那只斷臂,羅盤金光大盛,聚集在雙腳,千鈞一髮間他身體一彈,彈進車裡!他少見地有些後悔,剛才應該放了那女人,自己進車裡,不至於再次重傷。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肖奕上了車,車子便發動了開。但後頭的陰煞也隨之猛撲過來,龍鱗更是從車窗處射了進來!肖奕意念一轉,羅盤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往窗口一擋,肖奕緊急用他那只剩下的左手猛打方向盤,車子借著陰陽氣場相撞的震動漂移去遠處,肖奕一踩油門,向著山下!

  身後卻忽然覺得發冷,連頭都不不必回,肖奕便知陰煞到了他後頸。意念一轉,羅盤護住身後,他眼只盯著前方,腳踩油門!

  夏芍的車停在會所外頭,她眼看著肖奕沖出會所院子,邊在後頭跟著往自己車子的方向去,邊操縱龍鱗從肖奕車子後頭刺入,引附近天地元氣,猛地撞擊那只將肖奕護得滴水不漏的羅盤。

  一下、兩下、三下!

  車裡的光亮得人眼都看不清,卻阻礙不住夏芍的目力。傳承法器果然厲害,數度撞擊竟然絲毫不減其威,但氣場相撞的威力亦不是肖奕如今的身體可以承受,連番撞擊下,他噗地噴出一口血,正噴在前方玻璃上,車子明顯在道路上一個打彎。

  這時,夏芍已到了會所門口,身手就要去開車門,手機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這種時候,夏芍本不想接,但那鈴聲是她特別設置的,一聽鈴聲她就知道是徐天胤的電話。

  接起、開車門、上車、關門,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也未多廢夏芍多少時間,她發動車子追著肖奕沖下山路,這才道:“師兄,我在追肖奕,他已經重傷。我這邊的人應該快到了,你路上開車別太著急。”

  路上來的時候,夏芍就打電話跟徐天胤把自己的安排說了,算算路程和時間,無量子和張老他們應該快到了,徐天胤還要段時間。

  前方肖奕的車速很快,夏芍的車速不比他慢,只是此時她接著電話,一心難以二用,龍鱗便先收了回來,只先在後面跟著。夏芍的目光緊緊盯著前方,心裡卻咯噔一聲,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

  她愣了約有數秒鐘,忽然看向自己的手機——電話裡面,沒有聲音!

  “師兄?”夏芍看了手機螢幕一眼,確實是接通狀態,上面還顯示著“呆萌未婚夫”五個字。本來,她的手機上,這些年一直寫著“呆萌師兄”的,但是某一天,有人看見她手機裡的標注,宣示了好幾天自己未婚夫的身份,她才配合著改了過來,只不過後來偷偷又在前面加了兩個字,成了呆萌未婚夫。

  這些年,對她來說,無論是忙是閑,是危險還是安然無恙,只要他的電話打來,即使他不說話,看著螢幕,聽著他的呼吸,她都覺得安心。可是此時……她連他的呼吸都聽不到!

  夏芍一個急剎車,任肖奕離開她的視線,她的目光只盯著手機,只要求四周沒有任何噪音。

  “師兄?”她試著喚了一聲,然後靜靜地聽,手機裡還是沒有聲音。

  “師兄!”夏芍少見地急切了起來,“……胤?胤!”

  電話裡忽然滋拉一響,極為刺耳,像是通信受到了什麼干擾。過了一會兒,干擾越發劇烈,像是兩股力量在拉扯一般,過了約莫兩分鐘,信號才又穩定了下來。

  這回,徐天胤的聲音傳來,“沒事。”

  他的聲音冷而不沉,似乎帶著點安心,和平時聽起來沒什麼兩樣,夏芍懸著的心卻依舊沒有放下來,“剛才是怎麼回事?你那邊遇到什麼事了?”

  “沒事。”這回,他答得很快,聲音依舊很穩,“你沒事,就好。”

  夏芍卻沒那麼好騙,她沉默了一會兒,問:“你那邊怎麼沒有開車的聲音?你在哪裡?”

  電話那邊卻又傳來刺耳的聲音,這回持續時間更久,約莫過了將近五分鐘,在夏芍焦急得打開車門下車,開了天眼一遍遍在徐天胤的來路上找尋的時候,那邊才又傳來了聲音。

  一樣沒什麼異常的聲音,話卻讓夏芍愣住,“芍,我想……吃你做的蜜糕。”

  夏芍愣住神兒,“蜜糕?”

  那是她來了京城之後,有回週末,晚上在廚房裡搗鼓甜點,搗鼓出來的失敗品。其實也不算失敗,味道還算香,只是特別甜,徐天胤不是很喜歡吃甜的東西。雖然她做的東西,好吃不好吃,他都會吃很多,但他的口味她還是清楚的。從那天開始,她就再沒做過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會提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心裡不安,不安得有些發冷。

  “好。”下意識的,她便答了一句。

  “回家,好麼?”他接著道,聲音很輕。

  “好、好!”夏芍點頭,再點頭,在她想明白一些事之前,直覺代替了理智,眼淚刷一下淌下來,“胤,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好麼?”

  她聲音很輕,連呼吸都屏住,生怕聲音大一些,他的聲音會消失一般。

  “回家。”他只說了兩個字,電話裡便再也沒了聲音。

  夏芍一看手機,那邊的電話已經掛了。山風吹來,她忽然不可遏制地發抖,連開車門的手都是抖的。她不要回家!她要去找他!哪怕把這個世界翻過來,她也要找到他!

  耳邊卻忽然傳來剎車聲,夏芍這才回過神來,一抬眼,幾輛車停在自己對面,下來的是張中先、溫燁和十幾名留在京城的玄門弟子。

  “肖奕呢?”張中先下車便問。

  夏芍不答,肖奕怎麼樣了,現在不在她的腦海裡。她只想知道,她的師兄怎麼樣了。

  張中先等人這才發現夏芍的不對勁,她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神卻很可怕。弟子們靜悄悄的,面面相覷,當初清理門戶、殺通密、戰亞伯特伯爵,他們都沒看見過這樣的師叔祖。

  “丫頭,發生什麼事了?”張中先關切地問。

  就在這時,一輛計程車從山下駛來,衣妮、元澤和柳仙仙從車上下來。他們也到了!

  但下車的人裡,卻沒有無量子。

  三人撥開人群過來,看夏芍的眼神都有些凝重。最應該關心肖奕生死的衣妮卻一句話也沒問,張口便道:“你交代的事我做到了,我們在潘家園見到了那位無量子道長。可是他不跟我們一起來,他說,他在來龍峰等你。”

  夏芍這才看向衣妮,卻發現一旁的柳仙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那性子的人,眼裡竟滿是憂心。連元澤都沉著臉,卻唯有他站了出來,“我來說吧。無量子道長說,一切自有天意,有的人不死,有的人應劫。來龍峰……徐將軍有劫數!”

  “什麼?”張中先忽的轉頭,緊盯著元澤。

  卻只聽砰地一聲,一群人循聲看去,夏芍已經上了車!

  車子發動,直向來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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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大劫(下)

  來龍峰,峰頂。

  初春的天兒,雪已經化了。但這季節,還是少有來山上的人。今兒天氣算好的,只是山上風大,新長的綠草風一吹,瞧著生機茫茫,卻不知為何讓人有些覺得冷。

  山下的守山人抬頭望了眼山頂,來龍峰的主峰高聳入雲,他自然望不見那峰頂,也聞不見那峰頂隨風傳來血腥氣。

  峰頂,黑血染了平坦的崖石,法陣早已被破,血和倒下的屍身遮蓋了法陣本來的面目。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道士踩上一灘黑血,道袍衣角被腥臭的黑血染了,他卻絲毫不介意,四下裡一瞧,數了數。

  嗯,六具半。

  六具半,屍體。

  那些屍體大多頭身分離,唯有一具,腰間斬斷,倒在懸崖邊,是個下半身,腰間肚腸嘩啦啦往崖下流,估計那上半身已經掉了下去。

  除此之外,地上還有一地死去的蠍子蜈蚣毒蛇,場面儼然人間地獄。

  無量子歎了口氣,“我真佩服你,身受七煞所困,還能爬這麼高的山,殺這麼多的人,破這麼棘手的法陣。唉!”

  下方山路上,一人倚著山石坐在那裡,頭微微低著,露出的半張臉已經看不出人色。青黑的眉宇間似有陰氣遊走,身上已被染成黑紅,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只看見露出的雙手黑血汩汩地往外淌,他手上抓著不放的兩樣東西,一是一把匕首,一是一塊手機。匕首紮入地面,手機貼緊胸口放著,人看著已入彌留,手機卻緊緊握著,上頭黑紅的手指印。

  無量子望了眼山下,又歎氣,“唉!早知道我不爬上來了,還要把人背下去。這麼高的山……唉!天意。”

  歎完氣,他就伸手去拉徐天胤。

  ……

  時間倒退一些時候,在肖奕在會所內室裡喊出那句“動手”的時候,一輛路虎車停在了路邊。

  車子停得很急,路過的司機有狐疑的,開過去時轉頭一瞧,頓時大驚!只瞧見車窗玻璃上血紅一片,不知出了什麼事。有人不想惹麻煩,趕緊踩油門走了,有人眼尖,瞧見那車是京城軍區的車牌,頓時把車停去路邊,上前詢問,車窗還沒敲響,車子的油門便忽然發動。窗外的人一驚,趕緊後退,只見眼前路虎車倒退十幾米,原地一個掉頭,向著來路方向疾馳而去。

  十分鐘後,那輛車便到了來龍山腳下,男人一下車便噴出一口血,他的目光卻只望著山頂。

  山頂,七煞鎖魂陣外七名降頭師盤膝坐著,這時睜開眼,各自眼底有驚疑的意味。

  怎麼感覺被陣法所咒的人在靠近?

  驚疑了一會兒,有人用泰語笑道:“不可能!肖先生說了,這是茅山最惡毒的陣法,由魑魅魍魎魈魃魋這七煞困守,日夜對陣中所困亡魂進行摧殘,直至魂飛魄散。要是用在活人身上,那就等同于千刀萬剮之刑,不會立刻死去,但會慢慢熬幹生命。中了這毒咒的人,乖乖固守元氣還能活上一陣子,哪有趕來送死的?”

  有人看了山下一眼,雲霧遮了山下景色,頓時也笑道:“估計還沒爬上來就死在了半路,就算沒死在半路,上來也是送死。”

  其餘人也互看一眼,笑了。

  七對一,有輸的可能?

  卻不知,山下,徐天胤速度迅捷如豹,十分鐘已到了半山腰。來龍山脈的龍氣源源不斷聚來他身體四周,他似要激發身體的極限,卻在山路旁的草葉上留下一路黑血……

  行至接近山頂時,周圍忽然生變,眼前景色像入了迷宮。七煞鎖魂陣,陣法最強之處形同八門金鎖,牽一髮而動全身,陣中七煞形同鬼魅,折磨摧心。

  山頂,七名降頭師臉色這才變了,直到人進了陣中,他們才真的知道,有人上來了!他們聽肖奕說過,這陣法對付的人是夏芍,他們之所以從泰國來到這裡和肖奕合作,也是為了找夏芍報仇。但這個女孩子,連通密都不是她的對手,之前覺得她不可能來,幾人還不緊張,如今人就在陣中了,他們怎能不緊張?

  正慌神中,不知是誰喝道:“冷靜!她重傷了,來到山上一定消耗了她許多元氣,現在她到了陣法裡,未必能走出來!我們集中精神,維持陣法!”

  其餘人這才鎮定下來,想想也有道理,修為再高的人,受了重傷,又在陣法中,能怎樣?他們這邊可有七人!

  但這樣的慶倖在隨後一道黑影突然出現,斬斷了正背對山下方位的一名降頭師頭顱的一瞬,徹底破滅了。

  腔子裡的血噴出來,一顆頭顱滾到對面降頭師腳下,六個人頭髮齊齊一炸!待一抬頭,只見那腔子裡的血落下,無頭屍砰一聲倒下,露出後頭一人,那人眉宇間有青黑遊走,已辨不清面容,但身形竟是個男人!

  怎麼會是個男人?

  六人弄不清楚,明明肖奕說了,這咒是毒的夏芍,怎麼害的卻是個男人?明明肖奕說了,這陣形同八門金鎖,進陣容易出陣難,可難在哪兒?人不是眨眼就在面前了?

  這些人自不知道,徐天胤自奇門陣法一道上本就有奇才,他連師父唐宗伯布下的八門金鎖陣都能走破,何況這形同八門金鎖的陣?即便此時身受重傷,今時修為也與舊時不同了。

  正當六人震驚之際,卻見一道黑森森煞氣不知哪裡來,橫空一切,先前死了的那降頭師旁邊一人脖頸嗤地一條血線,血噴出來,那人腦袋歪下來,和脖子只剩一層皮連著。

  這人一死可不得了,剩下的五人終於驚醒,心下駭然此人入陣如入無人之境,一現身便殺兩人,當即不敢再有任何失神,陣法也不管了,齊齊起身,嘴裡念叨著聽不懂的咒語,便要用降頭術和徐天胤一決高下。

  五人心裡也覺得這陣法是肖奕吹噓,沒他說的那麼厲害,這一起身,心知陣法也就破了,卻懶得理會。殊不知,這一起身,徐天胤眉宇間遊走的青黑霎時淡了淡,來龍峰頂的龍氣剎那狂暴,聚集在他周身儼然殺神降臨!那五名降頭師不敢相信徐天胤竟有如此高的修為,驚駭之下有兩人躲去後頭,袖子裡震出密密麻麻的蠍子毒蛇,便往那兩名死了的降頭師腔子裡鑽。

  一鑽進去,兩具屍身便詭異地發黑,隨後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春日山頂的風寒冷刺骨,兩具無頭屍身直立行走,只叫人頭皮發麻。但對於中泰法術大戰那晚,見過蠱屍的人來說,這兩具屍身實在不夠看。五名降頭師深知修為差距,都躲在兩具屍身之後,徐天胤橫刀便劈,一刀刺中了一具屍身。

  後頭一名降頭師露出獰笑,這兩具屍身雖然不能跟蠱屍相提並論,但血未幹,毒蟲進入,已成一身毒血。這一刀劈下來,別說劈開之後毒蟲爬出傷人,就是毒血濺出,也能讓人中降!修為再高也是肉身凡胎,有他受的!

  但獰笑尚在嘴邊,那降頭師的眼神就變成了驚恐。屍身並未被劈開,只是一隻手貫穿了屍身,黑血染了徐天胤半截手臂,手臂以可見的速度青黑發紫,若是蠱屍,那手早該在一碰黑血時就爛掉,這手卻握著匕首,反手一劃!沖天煞氣帶著龍氣橫切而出,那嘴角扯著獰笑的降頭師腰間只覺一冷,又一熱,接著有什麼東西噴出來,他的整個身體就往後仰,在跌入萬丈懸崖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下半身剛剛倒下……

  崖頂剩下的人震驚地看著徐天胤將手收回,他手臂上帶出幾隻毒蠍,龍氣震出,毒蠍骨碌碌滾出去,翻了兩下便死了。徐天胤半低著頭,一口血噴出來,剩下四人一瞧,蜂擁而上!沖在最前頭的那人,看見了這世上最冷的眼,徐天胤抬起頭來,眼裡卻沒有映進誰,他的目光已經模糊,不知什麼時候起早已看不清前路,也不知他身前都有些什麼人,他只是憑感覺,感覺有人觸上了他的元氣,他便本能地伸手抓住那人。

  那降頭師從來不知,世上有人自己都重傷到失去五感,竟還能如此淩厲冷血地殺人。面對這樣空茫的眼神,一生殺過不少人的他竟背後發涼。也就是這發涼的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衣領被抓住,然後才知道徐天胤手上的元氣有多強。他將所有聚來的龍氣都彙聚到手上一般,在抓住人的一瞬勁力震動,那降頭師只覺心脈一崩,一口血從口中噴出來。這口血剛噴出來,一顆頭顱便落了地。

  剩下的三人動都不敢動了,若非親身經歷,他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人可以全憑感官殺人。三人驚駭歸驚駭,卻互遞一個眼神,知道了徐天胤已然看不見,其實對他們有好處。只要他們不妄動,他應該就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三人身上還帶著不少毒蟲,儘管毒蟲奈何不了他那身元氣,但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反正他眼睛看不見,只要感覺有東西靠近,他都會去殺。到時候,他們三人可以一起上,殺了他!

  徐天胤立在下山唯一的出路前,眼神空茫,他剛上山時還有視力,他記得這陣法要七人,也記得自己殺過的人數,還有三人。

  還有,三人……

  眉宇間青黑再次遊走,他彎身,一口血吐出,崖頂的風裡,卻有東西射向他。

  無數的東西,風裡窸窸窣窣的,他不知道有多少,只知道還有三人。

  三人……

  徐天胤霍然直起身,目光依舊空茫,整個山間的龍氣忽然激蕩,卷上崖頂!三名準備動手的降頭師步伐一停,驚恐地看著自己和同伴置身于大面積的龍氣中,然後,他們看見徐天胤看了過來。那眼睛明明看不見,卻讓他們心頭都冰冷了。

  三道血線直沖天際,當三顆頭顱一起掉落地上的時候,一個念頭還從三人腦中閃過,他們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種殺招……

  但這種殺招的後果是徐天胤隨即倒在血泊裡,血一口一口地吐,他卻在身上摸索,找出手機。她的電話號碼被他設置了特殊的鍵,他按下去,等待。

  當她的聲音傳來那一刻,他在山頂,涼風刺骨,空茫的雙眼望著天空。

  他有太多的話想對她說,卻知道,只剩這幾句了。

  他有太多的事想陪她做,卻最終,只囑咐她回家。

  回家,有師父,有師門,有無量子,他們不會讓她孤身面對危險,他知道,她不會有事。

  而他,他知道,他回不去了。

  芍……

  在他閉上眼的那一刻,他甚至沒有發現,有人到了山頂。

  ……

  無量子伸手去拉徐天胤,剛碰到他的手腕,坐在地上的人霍然睜眼!

  這一睜眼,眼神依舊空茫,山頂龍氣卻有猛聚之勢!

  無量子手中拂塵飛甩一拂,龍氣盡散,看著徐天胤歎道:“唉!都已無意識,真是癡兒……”

  拂塵在空中甩出金光,依稀可見是一太極金卦,太極自徐天胤天靈罩下,徐天胤睜著眼,眉宇間的黑氣盡數隱去,他頭一低,徹底失去意識。無量子卻愣了愣,隨即再次歎息,這一次,歎得特別悠長。

  再次上前,將人背起,這才下了山。

  到了山下,正見一輛車沖進來,後頭跟著的車也陸續進來。夏芍第一個沖下來,沖到一半,步子停住,目光直直落在無量子背上垂下來的那只手。

  那手是青黑的,指尖尚有血漬。

  張中先帶著人從車裡下來,他當年在漁村小島是見過無量子的,只是那時不知他師門,未曾說過話。今天一見,卻也沒時間多招呼,看見他背後背著的人,也驚住。沒有人比玄門弟子更清楚徐天胤的天賦和修為,他傷成這樣,實在不可思議。

  “師兄……”夏芍慢慢走了過去,目光怔得有些懵,“師兄?”

  “天胤這小子怎麼了?”張中先也大步奔過來,“這……怎麼傷成這樣?”

  無量子將人放下來,歎道:“他要是不去山上殺人,還不至於傷成這樣。眼下……反正現在還沒死。”

  他笑了笑,自以為這是個好消息,卻沒人欣賞這份幽默。夏芍目光一直在徐天胤身上,此刻緩緩蹲下身來,將他瞧了個清楚,低頭慢慢扶起來,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張中先帶著玄門弟子們站在對面,都不敢動,不敢出聲。他們都知道夏芍和徐天胤的感情,這時候受衝擊最大的人肯定是她。

  眾人見夏芍低著頭,以為她需要時間去接受,卻不想,她抱著徐天胤,周身的元氣忽然爆開!兩人周圍三尺之內,地上飛沙走石,一道氣勁自兩人頭頂懸空而上,後方山林樹葉颯颯作響,整座來龍峰都似在顫動,風在吼,山林自下而上,樹葉沖天而起!看不見龍氣的人,只看見樹海狂龍自空中狂嘯而下!

  眾人震驚中,無量子道:“沒用的,天下龍脈龍氣已弱,京城龍氣多護衛皇城,這處山上的龍氣要能救人,我早在山頂就施救了,何苦還背人下山?”

  龍氣絲毫不停,漫天樹葉落下,兩人坐在其中,夏芍的手抵在徐天胤心口,目光只落在他身上,只盼著他能好些。

  “這世上能救他的人只有你,你確定你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話音剛落,龍氣驟停。

  夏芍抬起眸來,看向無量子。

  衣妮這時才奔過來,看了看徐天胤,臉色一沉,“他還中了蠱毒!不過還好,這些蠱毒看起來不像是施法咒下的,而像是臨時施下的,不算強,我能解!但是,要解蠱毒的東西這裡沒有,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夏芍這才站了起來,她親自扶著徐天胤,不讓任何人碰,扶著他走到車前,元澤奔了過來,“我開車!”

  他邊說邊看向徐天胤,在他那身重傷上看了眼,然後伸手打開車門,伸手想幫夏芍把人扶進後座,夏芍卻拿手一擋。徐天胤身上中有蠱毒,元澤並無修為,不宜碰。但這動作看在元澤眼裡,無異於她不想讓任何人碰徐天胤,頓時眼神一黯,卻並沒說什麼,見她自己小心翼翼把徐天胤扶進去,這才看了她一眼,去了駕駛座上。

  夏芍親手給徐天胤系上安全帶,她系得極慢,頭低著,眸沉在暗處微微潤亮。隨即她上車,握過他的手,手心輕輕撫在他胸口,元氣慢慢送入。

  一路上,夏芍一句話也不說,她只是時不時摸摸徐天胤的脈門,時不時蹭蹭他的掌心,動作輕柔,眼神也柔,卻叫人見了,心底莫名揪疼。

  ……

  眾人回了徐天胤的別墅裡,元澤和柳仙仙都沒走,連周銘旭和苗妍接到電話後也都來了,一群人聚在客廳裡,都沒心思說話,時不時往樓上房間望,看著那緊閉的門。

  一回來,夏芍便扶著徐天胤去了臥房,誰都不知裡面什麼情況。其實夏芍的反應,大家都理解,尤其她身邊的一眾朋友,大多是看著兩人從夏芍高中時便相戀至今的,年前兩人剛訂婚,過了年還去澳洲度假來著,誰能想到才過了沒多久,徐天胤就出了這種事?

  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眼下進了房間,恐怕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正當眾人如此想時,房間的門開了。

  眾人一愣,看著夏芍從樓上走下來,見她眼神已清明,且眼圈並未有浮腫的痕跡,顯然在房間裡並未哭過。

  夏芍坐進沙發裡,溫燁走過來捧了杯茶給她,夏芍卻沒動,直直看向對面坐著的無量子,“道長,多謝你及時趕到,救了我師兄。上次一別,已有兩年,方才見到並未與道長打招呼,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無量子笑了笑,笑容乾淨得似紅塵之外的清溪暖陽,眼眸清亮,看起來很見諒。

  張中先卻皺了皺眉頭,眼底滿是平日裡少有的擔憂,“丫頭,你要是擔心,就哭一哭,沒人笑你。”

  柳仙仙也皺著眉頭,苗妍在旁邊直點頭。剛才夏芍在屋裡,他們很擔心,但看見她這麼快就出來,他們更擔心。瞧她這樣子,明顯是強壓著……

  “我剛才在房間裡查看師兄傷勢,他那七煞鎖魂咒中得有些奇怪。尋常這咒雖厲,但有七煞在周身,以我的修為並不難解。但我尋遍了他周身,卻發現這煞在他身體裡,有道長的太極金卦封著,暫且無法奪人性命。可我想將其驅出,卻驅不出來。這並非來自道長太極金卦的阻力,我懷疑這咒有引!此事不知道長怎麼看?”夏芍沒有理會張中先的話,直接對無量子說道。

  無量子眼神有些好笑,意味卻有些深,“兩年沒見,你已快要步入煉虛合道的大乘境界,這件事情你就沒有別的看法?”

  夏芍眉頭一皺,“可我不知道這引哪裡來的,而且這引有點奇怪……”

  對風水師來說,平時對自己的東西都很注意,平時住酒店,夏芍每次使用浴室,連掉落的頭髮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風水師身上的東西,並不容易被人得到。但世上的事,誰也不能說百分之百,有疏漏也難免,若再遇上有心人,東西被別人得去也難免。可讓夏芍覺得奇怪的是剛才她在房間裡試著驅煞,那煞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看師兄中咒的情況,此咒必有引,可若有引,這七煞應深纏師兄體內,不易被逼出。可在她剛剛驅煞之時,那七煞一遇上自己的氣機,竟很兇猛地纏來!她當時就覺得古怪,但並未多想,反而想借此機會將這七煞引出,震他個魂飛魄散。可那煞的兇猛只是一瞬,下一刻好像有些猶疑,接著師兄身體裡便有股莫生的力量拉扯,那煞便回了他身體裡,再動不得。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師兄有內傷!那不是新傷,不是今天受傷所致,像是舊傷……他哪來的舊傷?

  她覺得古怪,這才下來,今日見無量子,觀其修為深不可測,恐已在煉虛合道的大乘境界。有些事,她如今看不透的,想來他已能看透了。

  “你是不是發現這引想接近你,但最終被一股力量拉扯回去?”無量子的話讓夏芍目光一變,隨即點頭。

  “沒錯!”無量子果然知道其中原因!

  “那應該就是天機的力量了。”無量子道。

  “天機?”一旁聽著的張中先愣了。

  夏芍也愣住,卻不插話,等著無量子說明白。

  無量子卻反問:“兩個月前,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但以你的修為,難道沒發現京城方向天機有變?”

  “兩個月前……”夏芍沉吟,目光微變,“有!那時我在日本。”

  那天,正好是華夏集團兩名去日本考察的經理出事,她和師兄正在澳洲小鎮的酒莊度假,聽聞消息,她直接飛到了日本。當時驅散兩人身體裡的煞氣用了一夜,將要完事時有感覺到某個方向天機似有震盪,但離得太遠,她起身的時候那震動便散了,當時眼下還有要事,便先顧眼前事了。後來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這件事就被拋到了腦後。

  無量子一歎,“看來,又是天意……”

  他就知道夏芍當時不在京城,如果她在,徐天胤不可能瞞得過她,做下這麼大的事。

  “這跟天機有什麼關係?”張中先是個急性子,那天在日本的人還有他和掌門師兄,自然要問個清楚。

  夏芍卻好像已從無量子的話裡發現了什麼,她整個人震住,像不敢相信,直直盯著無量子。

  “這天機應該是徐將軍動的,動機應該是在你身上。”無量子歎了口氣,看向夏芍,“我在他身上下太極金卦的時候就發現了,那引有問題。聽你這麼說,我應該能確定了。這咒本該是中在你身上的,只是他動了天機,將你的氣機引在他自己身上。”

  “……什麼?!”張中先倒吸一口氣,不可思議地站起身,玄門弟子們更是個個睜大眼。動天機?師叔祖瘋了?!他是怎麼成功的?他就不怕一旦不成,被天機反噬?

  柳仙仙等人卻跟聽天書似的,一個也沒聽懂,但是大體意思能猜出來——也就是說,今天受傷的人應該是小芍?

  元澤也震了震,看向夏芍,見她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

  是那晚……

  那晚,她到東京,他回京城。他說,軍區有事……

  軍區有事是假,他有事避開她是真。他是在那晚,瞞著她動了天機……可是,他做那事,要引。引在哪兒?他拿了自己身上什麼東西?那之前,他們一星期都待在澳洲,她隨身帶的東西就那麼幾件,貼身衣物若少了,她定會察覺,他拿了什麼?什麼時候拿的?

  那一星期,他們四天在海邊別墅,三天在酒莊,他少見地浪漫,帶她出海、教她海釣、沙灘上烤魚、酒莊外逛農場……常常一天,他們都在外頭,唯獨晚上回到房間,會早早休息。那一周,她確實每晚都比他早睡,被他給累的。

  他若想拿她貼身東西,確實只有晚上她睡著了的時候。可她實在記不起來,只記得每晚他都抱她去浴室,洗完澡後抱她去客廳沙發上躺著,給她吹頭髮……

  夏芍一動不動地坐著,忽然身子一震!客廳的人全都盯著她,卻只見她莫名抬手,摸向自己的頭髮,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

  師兄……師兄!

  “還記得兩年前我說的話嗎?”無量子問。

  夏芍的目光這才動了動,“這劫,本是我的。”

  “是你的,也是他的,註定的。你不來,他也要應劫,十之八九過不去。你來了,他興許有救。”

  夏芍眼中這才亮了光彩,她起身,朝無量子敬重一禮,“請道長教我!”

  無量子一笑,“用不著這樣。我今天可不是來施恩的,我是還因果來的。當年我受你一語之因,受益匪淺,今天便還你一語之果,但能不能受益,就看你了。”

  夏芍直起身來,看向無量子,卻沒再坐下。

  “他當日隱瞞天機,自願幫你受劫。今天天機在他身上不去,我也沒有辦法。我雖然已在大乘境界,但也不能逆天機而行。但興許你可以。”無量子還是那副笑,在這時候,任何人笑都會讓人覺得不快,唯獨他,笑意乾淨,不帶私欲雜念,反而叫人看了心神清明。

  夏芍不語,她早就懷疑,她什麼來頭,這傢伙早就看出來了。連師父都看不出來,這人恐怕天賦奇高之外,另有些奇才。

  “你本來就是逆天機而來,你來的時候,天機就已經有變了。既然你是那個能改變天機的人,或許這次也可以試試。”無量子的話,夏芍聽得懂,張中先等人卻都聽不明白,只在兩人身上看來看去。

  “怎麼試?”

  “你的修為還沒到大乘,這自然不行。除非你入了大乘之境,才能看見天機真貌,理解世間天機真意。”

  “好!”夏芍一點頭,已經懂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救師兄的前提是修為入大乘。然後,剩下的就是她和天機的事了,到時候自然就懂怎麼做了,現在問也沒用。

  無量子眼神亮了亮,卻道:“不過,從窺見大乘之境到真正進入,不是一步之遙。我當初領悟,在鬼穀山上閉關兩年,出關前來這裡之前才進境。你的天賦不在我之下,但你沒有兩年的時間,你只有兩個月。”

  “兩個月?”這下子連溫燁都出聲了,小眉頭一皺,“喂!怪道……無量道長,我師父雖然天賦高,但煉虛合道又不是兒戲,哪是兩個月就能成的?”

  溫燁就差沒翻白眼,但大概是想到今天對方是來幫忙的,算是恩人,不能態度惡劣,否則會挨駡,這才忍住沒翻,稱呼也半途改了改。

  無量子顯然不在意,笑容和煦,春風拂面,“可是,這位小大師,你師伯他堅持不了那麼久。我在這裡,替他護持,也頂多能保他兩個月。”

  “好!就兩個月!”夏芍點頭,別說兩個月,就是兩天,有機會她就會試!

  張中先卻沒那麼樂觀,他嘶了一聲,轉頭,“京城這裡龍氣已稀薄,那香港呢?我掌門師兄在半山有座宅子,正面大海,若引海龍氣來呢?”

  無量子一愣,笑著點頭,豎起三根手指,“那倒有用,說不定可以撐三個月!”

  只是多了一個月……

  沒有人因為多出的這一個月而樂觀,唯獨夏芍再次躬身,“道長,大恩不言謝!”

  “有時間謝我,不如早點動身吧。”無量子一指外頭,“你在這裡,想短時間內進入大乘之境是不行的。你只有,往昆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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